声明:本书为(ynpj.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别人科举我科学》作者:人生若初   文案:   穿成孱弱藩王之子,被打发到贫瘠的封地   赵怀: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赵怀:基建我在行啊!   谁知,这个世界灵文盛行,   以文成灵,以字为器,以书为刃,以诗为政   大白话:有灵平步青云,无灵寸步难行!   无灵者赵怀青云:我?废物?   赵怀默默掏出了自己的科技树!   学好数理化,走遍世界也不怕~~   后世称呼他为:   拯救苦难无灵者的神明   后人:他肯定是个穿越者   赵怀:我只是想安心养老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基建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怀 ┃ 配角:瑞山王妃 ┃ 其它:基建,科举   一句话简介:我靠科技走上人生巅峰   立意:科学兴国,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作品简评:   小说创造了一个灵力衰微没落,科学兴起的年代。从男主角赵怀的角度,讲述了他作为皇族与藩王政治婚姻之子,从危机四伏、群狼环伺的境地,在科技树的帮助下发展实力,从而成长为人人爱戴的瑞山王的故事。   文笔流畅,主角配角人物性格各异,在奇妙的年代展开新颖的发展,给读者呈现了一个跨时代、超越时空发展的故事。 第1章 生而有灵   官道上,两匹枣骝马迈着步子,稳稳当当的拉着马车,偶尔跑得快了,马车便发出格拉格拉的声音,车夫立马就会拉紧缰绳,让两匹马放慢脚步。   马车不算华丽,车厢内,一个八岁的孩童正恹恹的靠在美妇人怀中。   妇人衣着华丽,舟车劳顿的疲倦,也折损不了那娇艳姿容。   因为重病,孩子的脸色煞白,头发枯黄,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住他精致的眉眼,可以想象若能好起来,便是个粉雕玉琢的金童子。   美妇人与孩童有五分相似,此时眉宇间都是忧心。   她伸手拂过孩童额头,触手发烫。   眉头一叠,美妇人却不敢喊马车停下来,只是安慰:“怀儿乖,再坚持几日,等我们进了瑞山地界,便能停下来歇一歇。”   靠在她怀中的孩童一开口,声音沙哑而虚弱:“母妃,孩儿还能坚持。”   他越是乖巧,美妇人却越是担心。   “王妃,帕子来了。”   瑞山王妃连忙将帕子盖在儿子额头。   额头一片冰凉,赵怀也觉得自己的大脑清醒了一些,笑着安慰:“母妃,孩儿感觉好多了。”   瑞山王妃却无法安心,儿子从离开京城便开始低烧,如今已有一个月还未痊愈,瑞山王妃私底下疑心是上头那位动了手,偏偏随行的太医和灵师都看不出问题来。   即使如此,瑞山王妃也没有让车队停下来。   她们母子俩想尽办法才离开京城,是万万不能再回去的。   为了早日抵达瑞山,瑞山王妃甚至将辎重都扔下,只为了加快速度,生怕皇帝后悔,一道圣旨又把他们追了回去。   等到车队疲乏停下来歇息,瑞山王妃才差丫鬟请来太医和灵师。   太医一把脉,只说:“王妃,世子爷只是舟车劳顿,等到了地方好好养养便能好。”   瑞山王妃微微皱眉,看向旁边的灵师。   灵师王昊沉吟不语,等瑞山王妃遣退旁人,才开口道:“王妃,世子如今的模样,倒像是要醒灵前兆。”   瑞山王妃心头一跳,似悲似喜:“王灵师,你确定吗?”   王昊却摇头:“看着像,但王某几次三番检查,却又并未发现世子体内有灵力。”   “世子当初在腹中受难,出生之后便体弱多病,是国师亲自诊断他此生都绝无醒灵可能,但这症状却又十分相似……”   瑞山王妃心底有些失望,却又松了口气,想了想便说:“这三年中,皇灵院亲自出手帮怀儿醒灵数次,无一例外都是失败,想来也不大可能。”   说完皱眉:“王灵师,你说会不会有人咒杀吾儿?”   王昊却又摇头:“不可能,若是咒杀,王某不会全无感应。”   “王某不才,但也已经是进士,除非国师出手,不然避不开王某之眼。”   “而且……世子爷对外的生辰八字都是假的,想要咒杀难上加难。”   瑞山王妃这才安心了一些,“但这么烧下去也不是办法,王灵师可否想想办法?”   瑞山王妃对王昊有大恩,否则王昊一个灵师,而且还是考过进士的灵师,留在京城前途无量,也不会甘愿随行。   他很快便答:“王某没办法根治,却能让世子好受一些。”   赵怀眼神微微闪烁,看着王昊的眼睛带着几分期待。   王昊微微一笑。   下一刻,却吟诵起一首诗:“酥蜜酒,甘露饮,八珍餐。白头翁醉,何人送服醒消丸?凉膈葛花解酲,保元人参养荣,回春还少年……①”   车厢内,帕子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灵气在诗歌的驱使之下,钻入赵怀的体内,让他灼热的身躯好受了许多。   一首诗歌念毕,赵怀的脸色便红润了许多,反倒是王昊脸色煞白,像是劳累过度。   瑞山王妃忙道:“辛苦王灵师了。”   “这是属下应该的。”   等王昊离开休息,瑞山王妃摸了摸儿子额头,见他体温下降便放心了些:“幸亏有王灵师在,不然这一路定然更加艰难。”   赵怀眼底闪过一道光芒,开口问道:“母妃,孩儿将来能成为灵师吗?”   瑞山王妃叹了口气:“能不能醒灵在于天意,怀儿,天意难违。”   如今天下都敬灵师,喜灵师,尊灵师,灵师天生高人一等,贵族子弟中,也是能醒灵的得重用,普通人寸步难行。   瑞山王妃自己也是灵师,虽是女子无法科举,但也有秀才之能,但还是开口安慰:“怀儿,你要记住,吾儿是瑞山王世子,待我们回到瑞山,你便是瑞山王,能不能醒灵并不重要,只要你一声令下,天下大有灵师可为你所用。”   “灵师固然厉害,若他们为刀,你便可为持刀者。”   赵怀听懂了,灵师固然风光,但他是生来就是特权阶级。   即使如此,赵怀心底还是有些遗憾。   一个月时间,未来世界的赵怀跟这个世界的赵怀不断融合,所以这具年幼的身体才会低烧不断。   原本懵懵懂懂的孩子,一下子被注入了太多的记忆,之前便昏昏沉沉。   成年的赵怀来自高速发展科技时空,一切讲究科学,这个世界却不同。   以文成灵,以字为器,以书为刃,以诗为政。   有灵者,三岁作诗便能使荒地便良田,无灵者,徒劳一生也只图一个饱腹。   这是一个一出生,是不是灵者,就注定了未来功绩的世界。   民间百姓,若能生一个灵师子嗣,便欢欣鼓舞,改换门庭。   若不能,便只能老老实实任人牛马。   听说上古时期,人人都可醒灵,时过境迁灵师却越来越少,以前十中存一,后来百里挑一,如今千人之中也仅有一二。   且灵师的能力也越来越难晋升,与大周太祖皇帝时期都有极大差距。   大周太祖皇帝,便是古往今来难得的超强灵师,只凭一篇《镇国策》,便能运筹策于帏幄之中,镇国家,抚百姓,决胜于千里之外!   从而奠定了大周朝的千年基业。   如今灵师们提起太祖时期,依旧津津乐道,那是灵师强者辈出的黄金时代。   赵怀如今的身份,与大周皇室还有解不开的渊源。   他的亲生父亲瑞山王,乃是如今大周仅剩的四大外姓藩王之一,所谓藩王,其实便是那些超强灵师的后代,大周用得上他们,也得施恩他们,便将他们封为藩王以镇天下。   大周太祖皇帝深知藩王可乱天下,当初迫于无奈分封了十位藩王,过后便后悔起来。   晚年心生一计,以科举治天下。   明面上,太祖皇帝兴科举,以秀才、举人、进士来作为灵师的等级,分派到大周各地为官,算是给了底层灵师一个晋升之路。   实际上,却靠着这个办法不断削弱藩王,分化氏族。   因为即使是被封为藩王的超强灵者,后代也不一定能醒灵成功,成为灵师。   在处处都离不开灵师的世界,即使身为藩王,若连续几代人都无法醒灵,没落便已经注定,皇室想收拾他们轻而易举。   这些年来,当年的十大藩王,如今仅剩其四,可见太祖皇帝这一招的厉害。   赵怀的亲生父亲瑞山王,本身也有进士之能,这才坐稳了瑞山王的位置,即使如此,为了向大周皇室示好,他求娶了康王家的德川郡主。   真论起来,如今的瑞山王妃,还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女。   可惜皇帝撤藩的心思胜过对侄女的疼爱,赵怀五岁之时,皇帝以德川郡主亲父,皇帝庶弟康王病重为由,将瑞山王妃母子召入京城。   这三年中,母子俩名侍疾,实为质子,但凡瑞山王有异动,他们便是弃子。   瑞山王妃何等聪明,早就猜透了皇帝的心思。   入京之后,皇灵院的国师确定赵怀是普通人,这辈子都无法醒灵成功,瑞山王妃不但不悲,反倒是松了口气。   她深知儿子若是天赋异禀,醒灵成功,那么这辈子都无法离开京城。   皇帝心慈,还能庸碌一生,若是心狠,早晚只有一死。   可赵怀是普通人,反倒是赢得一线生机。   瑞山王妃安耐住心思,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了机会。   瑞山王病重,膝下只有一子,上书请皇帝立赵怀为世子,继承瑞山王之位。   瑞山王妃多番走动,不惜动用康王临死之前留下的人脉,更耗费了大量金银,让后宫宠妃暗示皇帝,赵怀只是个普通人,即使回去继承王位也坐不稳。   多般使力之下,在瑞山王病故之后,皇帝才应允此事。   皇帝前脚刚下圣旨,瑞山王妃便立刻带着赵怀启程回封地,只怕夜长梦多,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一位皇帝叔父有多么多疑狠辣。   谁知一路上赵怀低烧不断,让瑞山王妃心疼不已。   如今得了王昊的治疗,赵怀脸色好了许多,瑞山王妃便道:“怀儿,你先睡一会儿,等睡醒了病也就好了。”   赵怀也没反对,靠在她怀中沉沉睡去。   小赵怀的记忆清晰可见,也让他对瑞山王妃多有依赖亲近。   闭上眼睛,赵怀却无法安眠,因为一个个公式,一串串数字,在他脑中不断地飞舞,那是来自未来世界的科技树,也是让他低烧不退的罪魁祸首。   天知道记忆融合初期,成年人赵怀记忆占据上风,他看见身边人使用灵力是多么的震惊。   当时赵怀很想大喊一声:这不科学!   无法醒灵,不是灵师,就注定没办法建功立业成为栋梁?   想到离京之前听到的那些嘲讽,赵怀微微勾起嘴角。   无灵又如何,灵师虽然神奇,但他可是手握一个世纪后的科技树。   瑞山地处偏僻又贫困算什么,基建可不就是他最在行的事情!   还没到地方,赵怀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谁知他还没睡着,外头传来一阵骚乱。 第2章 初显   “王妃,车队遇到了劫匪。”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赵怀蓦的睁开眼睛,那是瑞山王临死前派往京城的心腹侍卫陆池。   瑞山王妃脸色微微一变,但她是沉得住气的性子:“是普通劫匪,还是?”   陆池一顿:“劫匪里有灵师。”   灵师地位崇高,醒灵之后便能免费进入书院读书,不太可能流落成劫匪。   除非是有人见不得他们安然回到瑞山,想在半路截杀。   “母妃?”赵怀也立刻想到这一点。   瑞山王妃搂住他:“别怕,有王灵师和陆侍卫在。”   “还请王妃和世子放心,属下定会护二位周全。”陆池持刀拦截在马车前。   外头传来厮杀的声音,短兵相接,车队侍卫人数众多,一时占据上风。   忽然,瑞山王妃脸色一沉:“不好!”   赵怀还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只见瑞山王妃撩开帘子,车队前方,一人竟悬空而立。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①”   清润的嗓音,却如绳索一般,紧紧勒住了车队的脖子。   不科学的画面在一次出现,原本挡在车队之前的侍卫,手中利刃飞天而起,竟是直接割破了主人的喉咙。   鲜血喷洒,却挡不住那灵师的脚步。   “定!”王昊发出一声厉喝,终于止住了那番厮杀,他却后退一步,喷出一口鲜血。   对面那灵师冷冷一笑:“你自己逃,老夫便放你一条生路。”   王昊冷喝道:“只要王某还有一口气在,你休想伤害王妃和世子。”   灵师嗤笑:“手下败将,那就休怪老夫心狠手辣!”   “糟了,这灵师竟能吟诵诗仙的诗句!”陆池脸色一沉。   随着灵师越来越少,才华也越来越浅,如今能吟诵并且使用先贤诗词的灵师也越来越少。   这个灵师身份绝对不一般。   瑞山王妃脸色一变再变,终于下定决心,跳下马车:“陆侍卫,还请你带怀儿先走,这边由我来应付。”   “母妃!”赵怀惊叫道,瑞山王妃竟是要送他先走。   “这……”陆池犹豫不决。   瑞山王妃却凄然一笑:“他既然派出此人追杀,便是不想留下我们母子性命,王灵师绝不是他的对手,我留下周旋,怀儿才有一二生机。”   “陆侍卫,怀儿的性命,就在你手中。”   陆池对瑞山王妃也十分钦佩,但他是瑞山王心腹,心底以世子爷为重,到底是跳上马车,驱马掉头。   “停下,快停下!”眼看马车掉头离开,赵怀焦急喝止。   陆池却并未停下:“世子,属下知道你与王妃母子情深,所以更不能让王妃一番苦心白费。”   赵怀扑出去抓住缰绳:“快停下,我有办法杀了那人。”   陆池一顿,却并不相信:“世子,那灵师实力远超进士,王灵师周旋不了多久。”   赵怀心知他不会相信,转头扎进车厢。   陆池见他不再闹腾,心底松了口气,驾了一声加快速度。   却不料赵怀很快再出来,这一次手中多了一把怪模怪样的铁器,对准了陆池:“停车。”   陆池皱眉:“世子,属下不能拿你的性命冒险。”   赵怀转头,对着管道旁的树林就是一箭,他臂上的□□威力不同寻常,一箭竟能穿透树干。   陆池见了也是一惊。   他是瑞山王府家生子,从小被作为侍卫培养,武艺非凡,但也从未见过这般利器。   “这就是我的办法,快停车,我们掉头回去。”赵怀喝道。   陆池虽见识了□□的厉害,心底还是犹豫的很,普通人与灵师之间有着天然的沟壑。   赵怀沉下脸来,他大病未愈,脸色苍白,但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盯着陆池,竟有几分惊人气势。   “陆池,父王已死,我已是瑞山王,难道你敢不听本王的话?”   “今日本王若丢下母妃独活,就算能逃出性命,往后也不过是苟且偷生。”   “陆池,本王命令你,立刻回去。”   一瞬间,陆池有些恍惚,眼前的人不再是年将八岁的小王爷,而是二十年前就已经去世的老王爷。   他猛然拉住马车,再一次掉转方向,却是直接穿入旁边的树林。   “小王爷,直接回去太过冒险,不如占据高处伺机击杀。”陆池捞起赵怀,跳上其中一匹枣骝马朝着小山头而去。   这一次赵怀没有反对。   他在京城的时候就发现,灵师虽然神奇,能为人之不能为,但全靠灵力维持。   说白了,灵师大部分都是文弱书生,身体强度远远不如习武的普通人,且灵力是有限的,并不是那么坚不可摧!   赵怀抚摸着□□,这就是他们的一线生机。   陆池抱着赵怀寻找合适的伏击点,瑞山王妃和王昊却步步败退。   劫匪中的灵师灵力浑厚,擅长击杀诗词,王昊远不是对手。   瑞山王妃虽有灵力,却实力低微,更是捉襟见肘。   交手之中,瑞山王妃更加确信对方来自皇灵院,除了皇家,这般实力的灵师绝不可能寂寂无名。   王昊前胸都是血渍,灵力损耗过度,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挡在瑞山王妃身前:“护灵!”   “咔嚓!”   他竖起的护灵,却在对方一击之下就碎裂开来。   瑞山王妃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意,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卷轴。   王昊脸色一变:“王妃,不可!”   瑞山王妃面色凄然:“王灵师,只有如此,怀儿才有一线生机。”   王昊却飞快吟诵一首诗,再一次竖起护灵:“王妃,还不到山穷水尽时。”   对面那灵师看清瑞山王妃手中之物,脸色也是一沉:“先帝遗旨?你竟有此宝物。”   若是普通圣旨,他身为灵师自然不惧。   但他口中先帝遗旨,乃是太*祖皇帝留给子孙后代的灵旨,即使后人修为不到家,灵力不足,靠血脉也能激发遗旨。   只是靠血脉来激发,那激发之人大半也会废了。   灵师脸色变幻莫测,心生悔意,若他知道瑞山王妃还有这等杀手锏,定然不会托大独身前来追杀,身边只带了一群没用的普通人。   瞬息之间,灵师便有了决断。   只见他飞快退出十几步,落到远离瑞山王妃的山脚下,冷声喝道:“愣着做什么,杀了他们!”   他一退,交缠厮杀的便又是普通人。   只是此时王灵师身受重伤,瑞山王妃见人退开,果然也下不了狠心激发遗旨。   “咻!”   蓦然,一支□□破空而来。   那灵师也是敏锐,飞快朝后避开。   但他却没想到,下一支□□紧接而来,三支□□连发,竟是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灵师暗道不好,张嘴便要护灵。   王昊怎么会放过这等机会,拼得重伤朝他怒喝一声:“作茧自缚!”   竟是将他暂时困住。   战场之上,一瞬便能定胜负。   一支□□封喉,一支□□穿透心脏,堂堂灵师跌落而亡。   灵师一死,车队的护卫便没了束缚,那些掩人耳目的劫匪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很快便被绞杀干净。   “怀儿!”瑞山王妃震惊于一连串的变化,眼尖的看见从林中奔出来的赵怀。   “母妃。”赵怀扑到她身边,见她并未受伤才微微安心。   瑞山王妃见他平安,才抬头问:“陆侍卫,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陆池深深的看了一眼赵怀,拱手道:“王妃,王灵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先离开这里,稍候再说。”   瑞山王妃点头答应,车队简单整顿之后便继续前行。   等彻底安全,瑞山王妃开口问道:“陆侍卫,方才是何等利器杀了那贼人?”   陆池将手中□□放到她面前:“王妃请看。”   瑞山王妃一看,惊讶道:“这是什么?”   陆池下意识的看向赵怀。   赵怀知道逃不过去,便主动开口:“母妃,还是孩儿来说吧。”   “母妃,离开京城之前,你不是一直在问孩儿在捣鼓什么吗?”   那时候记忆还未完全融合,赵怀大脑有些混沌,但生来就有的危机感让他不能安心。   当时瑞山王妃正忙着走动关系,见儿子捣鼓也没细问。   赵怀举起□□,对准外头。   “小王爷小心。”陆池忍不住提醒,这□□的威力他可是亲眼见识过了。   “咻!”   又是一箭穿心,赵怀满意的看了看那棵无辜的树,将□□递给瑞山王妃:“母妃,您试试看。”   瑞山王妃眼底带着好奇,一试之下更是惊讶。   “这东西你是从何得来的?”   这世界多了灵师这么不科学的存在,带来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便利,比如再过一个世界才能有的人工降雨,现在灵师一首诗就能实现。   但同样的,灵师的存在也导致科学发展的严重后置,毕竟大家都搞玄学,连打仗都靠嘴炮,谁还去弄科学发明。   而事实证明,灵师厉害,科学也不差,这不三箭齐发就搞定了那高高在上的灵师。   赵怀早已想好了解释,开口说道:“母妃,这一个多月以来儿子都在发烧,每次睡着之后,梦里头总有一个穿着红袍的老爷爷,儿子看不清他的模样,但他总在儿子耳边不停念叨。”   “一开始儿子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日子久了,便能记住一些。”   “这把□□,就是他在儿子梦中说的。”   “儿子本来只是想试试,便让身边人制出零件来,谁想到今日拼装起来,竟然真有这般威力。”   “母妃,儿子是要醒灵了吗?”   瑞山王妃脸色变幻,但无论王灵师如何检测,赵怀体内都毫无灵力。   最后,瑞山王妃只楼主儿子,笑着说道:“民间常有传闻,有祖先不舍后辈化为护身灵,怀儿梦中红袍老人,定然就是你祖爷爷。” 第3章 瑞山城-基建初始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挡百万师!①”   震耳欲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瞬间金光大作,赵怀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   只见金光之下,一个穿着红袍,脸型方正,腮帮子下挂着美髯的男人,一双丹凤眼正朝着赵怀看来。   赵怀揉了揉眼睛,惊讶问道:“你是谁?”   男人似笑非笑,阔口一张:“孙子,我是你祖爷爷!”   “祖爷爷!”赵怀猛然从梦中惊醒。   瑞山王妃正在与丫鬟说话,听见儿子的梦话,不免笑道:“你这孩子,莫不是又梦见你祖爷爷了?”   赵怀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这大概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知道这个世界的人都迷信祖先,所以才会借口红袍老人,果然一提,瑞山王妃等人先入为主,认定了是先祖保佑。   一时倒是比他还要确信。   瑞山王妃感念祖先保佑,愣是抓着他念叨了一个时辰第一任瑞山王的赫赫功绩。   以至于现在赵怀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自己祖爷爷的身影。   “母妃,我确实又梦见祖爷爷了。”   瑞山王妃忙追问:“这次他可与你说了什么?”   赵怀摇了摇头:“只说他会一直保佑我们赵家。”   瑞山王妃似乎有些失望,但摸了摸儿子的额头,见他烧退了,便笑道:“这也好,有你祖爷爷在,娘也就放心了。”   这不,孩子的病也好了。   赵怀扯了扯嘴角,梦里头那个身材魁梧,身穿红袍,丹凤眼国字脸,大耳方口的男人,明显就不是他祖宗。   毕竟他们赵家是以美男子出名的,一溜儿继承人都是面如冠玉、貌似潘安。一直到他父亲这一辈,模样才像了母族,长着一张国字脸。   瑞山王妃还说:“怀儿,你在梦中多亲近亲近祖爷爷,你们是血脉亲人,他定然是会庇佑你的。”   瑞山王妃对先瑞山王的存在深信不疑。   一个谎言得无数个来圆,赵怀连忙岔开话题:“母妃,我们是不是快到瑞山地界了?”   瑞山王妃点头,也露出几分轻松来:“今日便能进入瑞山地界。”   从离开京城,快马赶路,已经快两个月,他们的队伍才将将进入瑞山。   这一路实在是艰难,有追杀,也有真正的山匪。   不过最严重的的一次便是那灵师,除此之外,车队护卫便能对付。   赵怀对瑞山充满好奇,开口问道:“母妃,瑞山是什么样的地方?”   他这具身体不到五岁就被召往京城,对瑞山的记忆模模糊糊,不能作准。   瑞山王妃笑道:“瑞山虽不如京城繁华,也不如江南鱼米之乡,但也是人杰地灵的地方,现存的许多诗词,便是瑞山灵师所作。”   “瑞山山多,水也多,四季如春,你爱吃果子,到了瑞山,春夏秋冬都能吃到新鲜果子。”   “怀儿,不要信他们的话,瑞山虽不如京城,但也绝不是穷山恶水的地方。”   赵怀眨巴了一下眼睛,想起他们离京之前,可是有不少人在他耳边念叨,都说瑞山多瘴气,说人去了便要生病之类的话。   大周建国已有两百年,京城又是最繁华的地方,自然看不起瑞山这种“乡下”地方。   瑞山王妃自然是挑着瑞山的好处讲,但赵怀脑子一过,便推测出瑞山是个多山少平原的地方,且很可能是雨水丰富,典型的亚热带山地湿润季风气候区域。   这样的地形有好处,那就是易守难攻,这大概也是为什么瑞山王的王位能传下来。   可也有坏处,地处不便,当地的交通和经济发展肯定会跟不上。   果然,车队进入瑞山之后,路便难走起来,常常要绕道山路才能继续前行。   他都已经习惯了这没有避震器的马车,这会儿也被山路颠簸的精神萎靡。   索性瑞山境内的风景实在是不错,处处是花开,满眼是芳华。   赵怀趴在车窗口往外看,看着看着倒是皱了眉头:“母妃,路边有荒地。”   瑞山王妃往外望了一眼,叹气道:“早年的时候,瑞山人杰地灵,灵师无数,自然兴盛。”   “但在你祖父、父亲在世的时候,圣上屡屡抽调灵师,如今瑞山灵师万中无一,多是无灵者,百姓的日子便日渐艰难。”   赵怀眼神一动,皇帝这一招可谓釜底抽薪,因为灵师的存在,大周各地的发展都十分依赖灵师的存在,灵师在哪里,经济重心就在哪里。   皇帝不用做别的,一年一年从瑞山抽走灵师,便能让这个曾经兴盛的地方没落下来。   再者,人往高处走,瑞山越是没落,便越是留不住那些天资出众的灵师,从而导致了恶性循环。   赵怀开口问道:“母妃,一地兴盛没落,难道只能依靠灵师吗?”   瑞山王妃笑了笑:“没有灵师,无灵者就算卖死力气,也是事倍功半。”   赵怀微微挑眉,心想那可不一定。   总有一日,我要让这瑞山繁荣负责,小小的赵怀有一颗大大的雄心。   随着马车进入瑞山,倒是再未遇到追杀和山匪,可见他刚去世的瑞山王父亲,虽然过于谨慎了一些,但在治理瑞山上还挺有一手。   但同样的,百姓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瑞山之内的道路坑坑洼洼,即使是官道也较为难走,怪道这些年来愿意来瑞山的商队也越来越少。   路旁多有荒地,赵怀一开始还想不明白,等休息时找老农一问,才知道始末。   此时农业的耕地、播种、施肥、除草,甚至连灌溉都离不开灵师,这对于赵怀而言,简直是难以想象的的事情。   一直到他偶遇灵师施展甘霖,一句诗歌吟诵,天降甘露还顺带除草,可谓神奇。   可瑞山的灵师越来越少,衙门根本没有足够的灵师供驱使。   只靠老百姓的人力,能照顾的田地便大大减少,不得不放弃了一部分良田。   赵怀看在眼中,心底叹息。   灵师的存在是BUG,对这个世界而言真的很难说好还是坏,但他们的存在极大程度的限制了科技的发展,以至于普通人的生活也太过于依赖灵师,这个现象普遍存在。   就像是瑞山,无灵者种地缺乏劳力,不想着改进劳作工具,只会求衙门派遣灵师,亦或者祈求上苍让自己村落有人能够醒灵成功。   赵怀趴在窗口看着,心底却暗暗计划起来,要想改变瑞山,还得靠科技兴国。   灵师能耕地灌溉,科技也可以!   瑞山王妃见他一直趴在窗口看,只以为他是对瑞山好奇,索性除去了帘子让他看个够。   还道:“怀儿仔细看看也好,从今往后,这边是你的领地。”   赵怀回头,看着她说:“母妃,总有一日,我会让瑞山变得比京城还要繁华兴盛。”   瑞山王妃一愣,随即笑道:“我儿好志气。”   瑞山王妃却不知道,儿子状似玩笑的一句话,却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了现实。   车队在瑞山境内又走了十几日,才终于抵达了瑞山王府。   跟一路的所见相比,瑞山城自然繁华许多,高耸的城墙,热闹的街道,无一不彰显着这个地方曾经也兴盛过。   但此时赵怀却没什么心思去看这座城池,因为瑞山王府就在眼前。   瑞山王病逝的消息三个月前便已经传到京城,一个来回,瑞山王去世至今已有五个月。   这么长时间,瑞山又不是天寒地冻的地方,所以瑞山王的尸首早已经入棺,只是瑞山王妃和嫡长子还在奔丧路上,所以一直并未下葬。   瑞山王妃牵着赵怀走下马车,便瞧见瑞山王府已经挂着白绫。   大门口处,两个美妇人做素淡打扮,一位美艳,一位清丽,身边各牵着一个比赵怀还要小的姑娘,正满眼激动的看着瑞山王妃。   “郡——恭迎王妃!恭迎世子。”美妇人齐齐行礼,身后一串下人都躬身行礼。   “起来吧,进去再说。”瑞山王妃抬了抬手,很快便带着人走进王府。   另外自然有人领着护送他们一路的侍卫去休息,只有王昊和陆池跟着一道儿进去了。   “府内如何?”瑞山王妃冷声问道。   美艳妇人抢着回答:“禀王妃,王爷病逝前做了安排,他走之后还算安稳,有几个别有心思的,也被白姐姐打发出去了。”   白姨娘在旁描补:“其他人还算安分,但瑞山世家多有心思,常常上门打探。婢妾只能称王妃不在,不能做主,全都回绝了。”   “不过现在王妃和世子回来了,他们就算有心思,也翻不出花样来。”   瑞山王妃频频点头,又问了其他安排。   赵怀在一旁听着,心底觉得有些奇怪。   这两位美妇人便是他父亲瑞山王去世之前的妾室,红姨娘娇艳,白姨娘清丽,颇得宠爱。   按理来说,他亲娘瑞山王妃是正室,跟这两位宠妾的关系应该不好才对,可如今看着,这两位倒像是瑞山王妃的左膀右臂。   从门口走进灵堂那么点时间,瑞山王妃已经将府内的事情了解得七七八八。   她露出一个浅笑:“这段时间,辛苦你们姐妹了。”   两位姨娘只说:“能为王妃和世子效力,我们不辛苦。”   瑞山王妃拉着赵怀,跨进了灵堂。   为了保存尸体不发臭,灵堂位置阴凉,且放了大量冰块,一进来便冻得人直打哆嗦。即使如此,也另外请了灵师才保住瑞山王到现在。   瑞山王妃目光复杂的看着那口棺材,微微叹气:“怀儿,祭拜你父王吧。”   赵怀年幼离开,对瑞山王的印象并不深刻。   在他的记忆中,瑞山王与瑞山王妃的关系也不算亲密,他一个月也不一定能见这位父亲一次,只留下一个严肃板正的印象。   赵怀二话不说,撩起下摆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又恭恭敬敬的上了香。   瑞山王妃也一起上了香,才道:“世子已见了王爷最后一面,这丧事也不能再耽搁,安排下去三日之后出殡吧。”   “是,王妃。”   白姨娘又低声问:“王妃,以后是不是称呼世子为王爷?”   瑞山王妃却道:“这个不急,袭爵的圣旨已下,原本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等王爷百日之后再提也不迟。”   赵怀是瑞山王的嫡子,且是唯一的儿子,袭爵原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并且她还带了圣旨回来,绝不会横生枝节。   既然如此,瑞山王妃心底觉得,等个百日再换名号也不迟,还能让儿子多一个孝子的名声,有利于收服瑞山王留下的人脉。   商妥了此事,瑞山王妃面露疲倦。   红姨娘正要劝她们先去歇一歇,却有下人来报:“王妃,世子,白家主前来祭拜王爷。”   瑞山王妃脸色一沉:“祭拜王爷?哼,我看他们是迫不及待,要给我们母子一个下马威。”   陆池站出来说:“王妃,属下去打发了他们。”   瑞山王妃却冷笑道:“不必,让他们进来吧。”   “白姨娘,你先带世子下去歇息。”   “是,王妃。”白姨娘连忙上前。   赵怀却不肯走:“母妃,我是世子,也是父王唯一的儿子,应该跟母妃一起接见他们。”   瑞山王妃原是心疼,但见他执意不肯走,倒是觉得儿子离开京城之后长大了,不再是那个糊糊涂涂的小孩儿。   “既然如此,你便留下吧。”   说完又看了一眼王昊,王昊默默后退一步,站在瑞山王妃和赵怀身后。   赵怀抬头朝着门口看去,年幼的脸庞上满是坚定,没有丝毫畏惧。   他们母子到王府还没半个时辰,姓白的就上门了,他倒是想看看他到底想干嘛! 第4章 下马威-谁怕谁   瑞山乃是瑞山王的封地,但时至今日,瑞山王一脉的势力一直在削减,此消彼长,反倒是瑞山本地的氏族世家更加兴盛。   白家便是扎根瑞山的世家之一,白家主是灵师,早年便考过了进士。   瑞山王还在的时候,白家便动作频频,如今瑞山王一死,白家主便按捺不住。   瑞山王妃携世子进入瑞山城,他们这些世家自然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但这般急急忙忙迫不及待找上门来的,也只有一个白家。   白家主身穿黑底金边的长袍,昂头挺胸颇有几分凌人,跟在他身后的白家嫡长子白珽,则双眼活络,不住打量瑞山王府内的情形。   “爹,这瑞山王妃刚回来,王府内倒是井然有序。”白珽看着心惊,低声提醒。   白家主淡淡道:“瑞山王妃出身康王府,她能带着瑞山王世子安全回来,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   “那咱们?”   “不必担心,虽有本事,也不过是妇道人家。”   “这次的事情,这对母子即使不死,也得脱一层皮,此事之后,那小子休想坐稳瑞山王之位。”   “哼,不过是个八岁小儿,居然也妄想爬到我白家头上。”   父子俩穿过长长的回廊,才进入灵堂。   白家主抬头打量,待看清楚那跪坐在灵堂里的母子,微微眯起眼睛。   瑞山王妃已经披上了麻衣,素面朝天,却依旧挡不住那美艳绝伦。靠在她身边的瑞山王世子与她模样想象,精致而孱弱。   孱弱好,孱弱,这瑞山才离不开白家。   蓦然,白家主迎上了赵怀的双眼,白皙幼小的孩童,却有一双漆黑如墨的黑眸,眼神不像普通孩子那么天真懵懂,反倒是锐利通透。   白家主微微一愣,再看,赵怀却已经扭过头去了。   他心底只道自己看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罢了,怎么可能让他心生忌惮。   白家主将注意力放到瑞山王妃伸手,拱手开口:“参见瑞山王妃,王妃,白某今日……”   瑞山王妃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急,白家主,既然来了,也该先祭拜一下王爷才是。”   “若不然,王爷瞧着,还以为白家主心底对他不敬。”   白家主脸色微变,只得压着脾气先祭拜。   瑞山王妃等他祭拜完毕,才淡淡开口:“白家主这般急急忙忙的赶来,总不会是来探望我们母子的吧?”   白家主道:“王爷病逝,如今王妃和世子能够安然回来,瑞山总算是有了做主之人。”   瑞山王妃顺势道:“白家主此言甚是,怀儿是王爷嫡长子,也是圣上钦定的瑞山王,虽然年幼,却也是瑞山之主。”   “白家主既然来了,那便趁着今日,先行拜见也是无妨。”   一句接着一句,踩着白家主的脸面在说话。   白家主显然没料到,这瑞山王妃居然这般硬气,完全不给他脸面,且还让他堂堂白家家主,向一个黄口小儿拜见。   白家主尚且能忍,白珽却冷笑道:“王妃,世子这还没登上王位呢,我父亲乃是白家家主,进士之尊,即使是王爷还活着的时候也是以礼相待的。”   白家主淡淡摆手:“珽儿,不准无礼。”   瑞山王妃冷笑一声:“确实是无礼的很,白家主,三年不见,难道你白家连礼仪都不懂了吗?”   “还是说,圣上钦封的瑞山王,也不够你低头行礼?”   陆池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对着白家主怒目而视。   白家主并不把一个侍卫放在眼中,但瑞山王府内还有一千护卫,再者,那个站在瑞山王妃母子身后的灵师,身上威压让他不得不心底忌惮。   眼神一动,他心生一计。   白家主忽然笑了起来,拱手行了礼,还说:“王妃何必动气,王爷是尊,白家是民,怎么可能心生不敬。”   瑞山王妃却说:“那就好,不然的话,本王妃还以为白家主对圣上心怀不满,少不得去信说道说道的。”   这女人倒是会扯大旗,谁不知道皇帝对瑞山王府不满已久。   白家主心底冷笑,他可不信皇帝能为瑞山王妃母子做主,但瑞山王妃到底是皇室之人,身后的康王府虽然败落,但也还有几分人脉。   此时他已经心生后悔,早知道这女人这般不好惹,就不该第一个上门打探虚实。   不过,白家主的眼神落到那脸色怯生生的小王爷身上,露出一个笑容来:“小王爷自然是瑞山之主,正因为如此,白某有事关百姓的要事,还请王爷定夺。”   他一说这话,瑞山王妃便暗道不好:“白家主,一路舟车劳顿,怀儿也已经累了,再大的事情也得等他歇好了再说。”   赵怀一听,也顺势靠在瑞山王妃怀中,露出几分疲倦。   白家主却执意不退:“王妃此言差矣,小王爷既然是瑞山的主人,那怎么能置百姓与水声火热之中而不顾?”   “白某知道小王爷身娇体弱,但此事十万火急,实在是等不了了。”   白珽接到父亲的眼神,立刻也说:“王妃娘娘,不是我等不体谅小王爷的身体,但多等一日,百姓便多苦一日。”   瑞山王妃暗恨白家心怀不轨,却也知道如今已经被架了起来,只得问道:“白家主说了这么多,本王妃倒是听糊涂了,这瑞山到底发生了何事?”   白家主长叹一声,一副悲天悯人:“王妃有所不知,瑞山遭遇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百姓无法灌溉,这般下去,只怕会颗粒无收。”   瑞山王妃脸色一沉:“这怎么可能,瑞山向来多雨,再者回来一路上也未曾听闻。”   “白家主,你这莫不是无事生非,欺负我们母子不懂农事?”   白家主却说:“王妃有所不知,干旱之处在瑞山西边,王妃带着世子从东北而来,自然不会听闻。”   “王爷病逝后,瑞山之西就再未下过一滴雨,百姓苦不堪言,议论纷纷,都说王爷病得蹊跷,去的突然,心中有怨才会引来大旱。”   瑞山王妃脸色越冷,哪里不知道白家主在暗示什么。   瑞山王病逝,接任的便是她儿子赵怀,而赵怀算起来还是皇帝的侄孙。   这些年因为皇帝不停抽调瑞山灵师,已经引发民怨,如今瑞山大旱,只怕有心之人引导下,百姓会将这罪名按在赵怀身上。   瑞山王妃想通之后,暗骂这白家主心思狠辣,冷笑道:“白家主,干旱发生了五个月,你不想着解决办法,怎么反倒是像那些愚民,只会怨天怪地?”   白家主哀叹喊道:“王妃,不是白某不愿意想办法,是实在无计可施,白家只有那么多灵师,连自家的土地都管不了,哪里还有余力。”   “不过如今王妃和小王爷回来了,王妃乃是陛下的亲侄女,想必一定有办法的。”   “只要王妃上书,让陛下派来打量灵师,瑞山干旱便能迎刃而解。”   瑞山王妃差点气得仰倒,冷笑道:“白家主,瑞山前往京城,快马加鞭也得一个半月,这一个来回至少三个月,就算圣上愿意派遣灵师前来帮忙,这黄花菜也都凉了。”   白家主却只哀叹:“这,这可如何是好?”   说完还看向瑞山王妃身后的王昊:“王妃身边不也带着灵师,不如就请他们先出手,能救回一亩地两亩地也是好的。”   这可真是一条毒计   白姨娘姐妹虽然能干,但只是后宅妇人,身份低微,能守住瑞山王府已经艰难,对城外的事情一无所知,这才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瑞山干旱一事已经持续几个月,而且越来越严重,可恨这些人却隐瞒不报,一直等到瑞山王妃母子回来才提。   这就是把她们母子架在火上烤,若是不管不顾,那赵怀才刚当上瑞山王,名声便要败坏得一干二净,更别提威望了。   可想要管,却也无从下手。   瑞山王妃对皇帝的态度心知肚明,他绝不可能派来灵师帮忙。   他们出发的时候倒是带来几位灵师,但其中最强的王昊身上还有伤,再者就那么几个人,就算耗尽灵力也难以力挽狂澜。   瑞山王妃心底一阵阵发寒,更让她担心的是,这件事绝不是白家一家能够策划的,只怕瑞山王一死,瑞山当地世家各有各的小心思,联起手来给他们母子挖坑!   越想越是心惊,这一招狠辣心毒,竟是完全不顾百姓死活,也要让他们母子名声重创。   白家主见瑞山王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拱手说道:“十万火急,还请王妃和小王爷早日定夺。”   瑞山王妃眼神冰冷:“此事事关重大,本王妃会派遣王府幕僚前往查探,了解真相。”   白家主沉吟道:“王妃难道还怕白某故意欺瞒?”   瑞山王妃只淡淡道:“本王妃自然不会怀疑白家主,但救灾不是小事,不查探清楚如何能够想办法解决?”   白家主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有王妃这句话,白某就放心了。”   “瑞山百姓苦不堪言,夜不能寐,白某会将王妃的话告诉百姓,也能先安一安百姓的心,免得他们提心吊胆,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情来。”   说完这话,白家主便带着白珽离开。   他们一走,瑞山王妃就猛地一拍桌面,冷笑道:“这个老匹夫,是想把瑞山大旱的罪名都推到我们母子身上。”   陆池也皱眉:“若是真的,此事恐怕无法善了。”   他担忧的眼神落到赵怀身上。   只要这件事无法解决,白家肯定会大肆散布谣言,让百姓的怨和恨集中在小王爷身上,到时候即使名正言顺,小王爷在瑞山也会寸步难行。   王昊皱眉开口:“王妃,不如让我……”   瑞山王妃却摇头说:“不行,你一个人能救回多少地,反倒吃力不讨好。”   “实在没办法,只能先向朝廷求救。”   忽然,靠在她身边的赵怀开了口:“母妃,这件事是坏事,但从长远来看,倒也不一定全是坏事。” 第5章 解决   赵怀一句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赵怀继续说道:“瑞山大旱,如果不能解决,不只是瑞山王府威信受损不得民心,百姓们也会流离失所,说不准还会酿成大祸。”   “正是如此,他们好毒的计谋。”瑞山王妃深恨,这些人为了扳倒瑞王府,完全不顾百姓死活。   赵怀却又说:“母妃,反过来想,瑞山诸多世家都无法解决的问题,若瑞王府能力挽狂澜,在瑞山名望自然更上一层楼。”   瑞山王妃却叹了口气,伸手抚摸孩子的发髻:“话虽如此,但大旱乃是天灾,就算有千万灵师在,想解决也万分困难,更别提我们连灵师也没几个。”   赵怀抬头看着她:“母妃,除了灵师,也许我们还能找到别的办法。”   瑞山王妃却摇头叹息:“古往今来,鲧禹治水,后羿射日,哪一次天灾不是灵师圣人改天换地,不用灵师,普通人在天灾人祸面前又能有什么办法?”   “可如今,哪里还有后裔大灵能够射日,解除人间大旱。”   她只以为儿子担心,摸了摸他的头又说:“怀儿放心,这些世家窝在瑞山多年,一个个都是满腹阴谋的怂蛋,他们奈何不了瑞山王府。”   “母妃一定会帮你守住瑞山王之位。”   赵怀心底无奈,除非他立刻拿出解决办法来,不然他们根本不会相信,只得说:“母妃,不如先看看情况到底如何,是否严重。”   瑞山王妃一听也是,迅速召来王府长吏询问此事。   王府中的长吏典簿,都是前瑞山王留下的老人,在瑞山王妃和未来王爷面前,倒是也显得恭恭敬敬。   瑞山王妃脸色阴沉,冷喝道:“王长吏,王爷让你负责瑞山事务,如今你却知情不报,你就是这么报答王爷的吗?”   王长吏满头冷汗,连声叫屈:“王妃息怒,属下该死,但此事另有内情,还请王妃听我解释。”   “你且说来。”   “王爷病逝,府中乱成一团,我等忙于王爷后世,对瑞山农事确有忽略。”   “但属下也曾派人查看,下人回来都说今年缺水,但情况尚好。”   “一直到最近,属下才得知旱情严重,却是有人收买了下面的人,这才耽误了时间。”   “属下已将那几个人收监等待发落。”   瑞山王妃冷笑骂道:“废物,抓住那几个人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瑞山之旱。”   “属下已经动员乡民挑水自助,也下令民间灵师驱灵降甘霖,只是——收效甚微。”   瑞山王妃追问道:“受灾区域有多少,干旱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从瑞山城往西,河流枯竭,土地干裂,如今饮水都成问题。”   瑞山王妃揉了揉发疼的额头,问:“你可有根治之法?”   王长吏低下头:“若有灵师……”   却在瑞山王妃的怒视下没了声音。   赵怀忽然开口问:“王长吏,不是都说瑞山多雨多河,为何此次干旱这般严重?”   王长吏叹气:“世子有所不知,瑞山确实多雨,但瑞山多山,每个地方情况大不相同。”   “瑞山东部河流交错,常有洪涝,但瑞山西部却无大江大河,甚至连小河沟都少见,一旦下雨少了些,便常会有旱。”   “只是往年风调雨顺,有朝廷的灵师帮忙,旱灾便不那么严重。”   赵怀点头:“怪不得我们从京城回来,一路也没察觉旱灾情形。”   王长吏忙道:“正是如此。”   赵怀又问:“既然东边有水,为何不东水西调?”   王长吏苦笑一声,心底暗道这世子爷简直何不食肉糜,却还是回答:“种地的百姓多为无灵者,人力有限,东西两边地域远,行走不便,若是吃水还能挑着走,靠挑水灌地的话,一个壮劳力也管不过一亩地。”   赵怀眼神一动,这不是没水,而是水过不来。   “若能修建河道……”   王长吏又是叹气:“王爷尚在的时候,倒是也曾提过修建河道一事,只是……此事劳民伤财,还不如请来灵师。”   灵师,又是灵师,感情灵师就是万金油,哪里需要搬哪里。   可惜,现在瑞山就是缺灵师,灵师都被朝廷抽调走了,命脉都被人家捏在了手里。   瑞山王妃也有些烦躁,冷冷道:“如今朝廷立刻派来灵师,那也已经晚了。”   她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没用的长吏:“瑞山的灵师被抽调,可瑞王府没有灵师,难道瑞山当地的世家也没有吗?”   “有自然是有的,只是……”   只是瑞山世家怎么可能白白出力,反倒是让瑞山王府得了好处。   “属下多番奔走,但几位家主都推脱不见,恐怕就等着王府低头。”   瑞山王妃一想,便知道当地世家趁着此事打压王府,若是她低头了这一次,那么以后便要仰世家鼻息,让瑞山王府名存实亡。   脸色一冷,瑞山王妃忽然笑道:“他们想得美!”   赵怀站起身来,开口道:“母妃,不如让陆侍卫陪我去城外转转,想想解决办法。”   瑞山王妃一听便要拒绝,且不说儿子从小体弱,还是个普通人,就算是灵师此时也一愁莫展。   赵怀又说:“母妃,就算儿子想不到,说不定祖爷爷能想到托梦于我呢?”   “这……”提到先瑞山王,瑞山王妃倒是犹豫起来。   赵怀继续说:“母妃,有陆侍卫在,孩儿不会有事的。”   陆池忙道:“王妃放心,属下定会护得小王爷安全。”   瑞山王妃不知想到什么,到底点头道:“好,王长吏,你陪怀儿出城看看,别走太远,世子安全第一。”   等三人离开,瑞山王妃柳眉一竖,冷笑道:“他们以为用这下三滥的招数,便能让我瑞山王府败退吗?”   王昊却皱着眉头:“王妃,以王府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宜硬碰硬。”   瑞山王还在的时候,尚且拿这些世家没办法,更别提现在了。   瑞山王妃自然也知道,她深吸一口气平息怒气,很快想到解决办法:“待我写信诉苦,快马加鞭送往京城,求圣上派遣灵师。”   “圣上不会答应。”王昊提醒。   瑞山王妃冷笑:“他自然不会。”   就算会,也如她之前说的那样来不及了。   说话间,瑞山王妃已经翻阅了王长吏送来的文书。   看完之后,她就知道王长吏并未玩忽职守,甚至他在发现旱情之后,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事情,只可惜效果甚微。   瑞山王妃眼神明灭不定,天灾之下,普通人又能有什么办法,瑞山世家就是看准了王府无计可施,才会故意隐瞒,一直到无法收拾。   “信送出去之后,你随我去拜见几位家主,请他们为了瑞山百姓,让府内灵师先行降甘霖。”   “王妃的意思是?”   瑞山王妃冷笑:“他们不是想把责任推到瑞山王府头上吗,既然如此,那就谁也别想好过。”   到时候百姓要怪,就得连世家大户一起怪,不能瑞山王府背了黑锅。   王昊叹了口气:“只怕这法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瑞山王妃也不会用这种手段。   她揉了揉额头,又道:“到时候免不得提一提我们孤儿寡妇,才好让百姓知道我们瑞山王府的难处。”   只要她豁出去面子,便能将这一次的事情危害降到最低。   虽然这么一来,瑞山王府颜面尽失不说,也会损害威名,但她实在是想不到其他法子。   瑞山王妃叹了口气,眼底满是无奈。   她原以为逃出京城,回到瑞山,便能松快一些,谁知道到了此地才知道,京城是虎穴,那么瑞山就是狼窟。   “只是要委屈怀儿,他天性善良,见不得百姓受苦,今日这一趟怕是要难过了。”   王昊倒是说:“世子是瑞山的主人,他早晚都是要接受这一切的。”   瑞山王妃叹气道:“若不是王爷走得急,他的路也不会这般艰难。”   但她心底却明白,瑞山王没死,皇帝是绝对不会将他们母子俩放出京城的。   赵怀此时正坐在陆池的怀中,今日可没有时间坐在马车里头慢慢赶路,赵怀马术一般,只得委屈让陆池带着走。   从瑞山城西门出去,一路往西,路边的风景却大有不同。   赵怀当初从东门入城,只觉得瑞山城虽然不够繁华,但也底蕴深厚。   可如今道路两旁杂草枯黄,焦金流石。   小河流已经干涸,露出干裂的河床,静心照顾的农田里,仅剩的稻苗也奄奄一息。   行走在稻田间的百姓挑着水桶,却杯水车薪。   瑞山城外还算是好的,越是往西,旱情越是严重。   赵怀看在眼中,只觉得触目惊心。   陆池见他脸色不好,低声劝道:“世子,这是天灾,与你无关。”   赵怀却叹了口气:“瑞山既然是我的封地,怎么可能与我无关。”   说完看向王长吏:“王长吏,这里最近还能用的水源在哪里?大的那种。”   王长吏忙道:“在五十里地之外,有一处玄武湖。”   “玄武湖东西南面都是高山,天然能够储水,即使周围干旱水位也下降不多。只是地处偏远,远水救不了近火。”   赵怀眼神一动:“若能将玄武湖湖水引入良田,此次大旱是不是就能救了?”   王长吏一愣:“玄武湖远在五十里外,如何引流?”   赵怀那双漆黑的眸子,却闪亮起来:“我有办法!” 第6章 神来一笔   瑞山王府中,瑞山王妃翻阅着案卷,眉头紧锁,脑中不断思索着更好的办法。   早年还未嫁入瑞山王府的时候,身为康王府的德川郡主,她曾被当今皇帝称作大周的一颗明珠,聪慧无双,可惜,对待曾经疼爱过的侄女,皇帝也从未手下留情。   即使她是为了稳定大周,才远嫁瑞山。   想到这三年在京城如履薄冰的日子,瑞山王妃的眼神越发冷厉。   她早已不是那个天真浪漫,傻乎乎相信皇帝叔叔的皇室郡主,如今,她是瑞山王妃,也是一个母亲。   只要一想到皇帝的所作所为,害得赵怀早产,出生便身体孱弱,这些年来活得战战兢兢没有半点自在,瑞山王妃便心生恨意。   瑞山王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我都要替怀儿保住王位。   只是说来容易做来难,他们母子将将回到瑞山,便要面对世家设下的无解之局。   瑞山王妃如何肯让儿子只当一个傀儡。   眉头越皱越紧,瑞山王妃叹了口气,合上了案卷。   站在一旁的白姨娘双腿一屈,跪了下来:“王妃,是奴婢疏忽大意,才造成今日进退两难之局。”   “这如何怪得了你。”瑞山王妃伸手将她扶起来。   拂过白姨娘憔悴不少的脸颊,她叹气道:“瑞山世家狼子野心,狠下心用万千百姓做局,又哪里会让你提前得到消息。”   白姨娘是她留在瑞山王府的亲信,但她只是姨娘,瑞山王虽有宠爱,但却不会告诉她们正事,瑞山王死后,她们姐妹能控制住王府不乱已经艰难,哪里还有余力顾得了其他。   瑞山王妃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说:“白兰,本宫相信你的忠心。”   白姨娘双眼一红,落下泪来。   瑞山王妃又说:“这几日府内还要你们姐妹打理,云溪云梦俩姐妹,我也是极喜欢的,等度过这一劫,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白姨娘眼神一闪,立刻说:“王妃请放心,奴婢一定会守好王府。”   瑞山王妃又安慰了几句,就瞧见赵怀带着陆池和王长吏急匆匆进门。   白姨娘知趣的告退。   她刚绕出回廊,便瞧见红姨娘急急忙忙的赶过来,拉着她便问:“王妃有没有责怪我们?”   白姨娘摇了摇头:“王妃向来明辨是非,不会迁怒于人。”   红姨娘松了口气,又问:“那要不要让云溪和云梦过来拜见?”   白姨娘连忙拦住她:“王妃现在哪有心情顾得了她们姐妹,且等等,你跟我一起回去敲打敲打那些下人,免得这个时候触王妃的眉头。”   红姨娘向来听她的,点了点头跟着走了。   另一头   赵怀一进门,便朗声说道:“母妃,我有法子可解此次干旱。”   瑞山王妃见他满头大汗,将他拉到身边擦了擦汗水,才问:“我儿且说来听听。”   心底却不那么相信,王长吏都无计可施,赵怀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办法,但作为母亲,瑞山王妃从来不吝于夸赞儿子。   赵怀脸颊红扑扑的,双眼目光坚定:“瑞山有玄武湖,距离干旱地段五十里,若能取湖水灌溉,干旱便能迎刃而解。”   他开头说话的时候,瑞山王妃有一瞬间的闪神,恍惚间觉得站在面前的不是儿子,而是曾在古画中见过的第一代瑞山王。   但听清楚赵怀的话,瑞山王妃脸色一顿,心底无奈,再看王长吏果然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心底微微叹了口气,瑞山王妃暗道,这孩子生长在京城,从小都在锦绣堆里,又身子骨孱弱,到底是被他养的娇贵了。   取玄武湖之水这话,跟何不食肉糜有什么不同?   但迎着孩子亮晶晶的眼神,瑞山王妃不好打击他,只是笑道:“法子是好法子,瞧你满头大汗的,先回去洗漱沐浴,此事母妃会从长计议。”   赵怀又不是真小孩,一眼就看出亲娘这是在哄他。   他心底一叹,暗道孩子的身体就是缺少说服力。   “母妃,玄武湖距离瑞山城路途遥远,借水一说看似天方夜谭,但儿子真的有办法。”   “从玄武湖到这边,光是靠百姓自己搬运,那就是滴水车薪;但要全靠灵师,也得兴师动众,瑞山现在没有那么多灵师可用。”   瑞山王妃见他言之有理,皱眉问道:“怀儿既然知道,那为何还说……”   赵怀一把握住瑞山王妃的手,开口道:“母妃,两者分开是不能,两者合一却可一试。”   深知光靠一张嘴难以取信,赵怀唤人将工具送了进来。   瑞山王妃几人看着那一碰水,一根长长的细竹竿,满脸莫名。   这要不是亲儿子,瑞山王妃肯定让人拉出去别捣乱,省得耽误工夫。   赵怀站在水盆前,笑着说道:“母妃,请看。”   赵怀伸手将竹竿儿插入水盆,坐下来就是深吸一口气,等他松开细竹竿,水盆里面的水边源源不断的落到地面上。   无需人力,没有灵师,居然就能自己取水。   “这……”瑞山王妃瞪圆了眼睛,满是惊奇。   倒是王长吏过来看了看,又说:“这法子精妙,只要盆内有水便能源源不断。”   “世子,难道你是想用这法子,从玄武湖往干旱之地取水?”   “可是玄武湖距离太远,从哪儿找这么长的竹竿?”   瑞山王妃先是一喜,又是一叹,也说:“是啊,虽然省了人力,但从哪儿去找这么长的竹竿?”   赵怀却说:“所以才需要灵师帮忙。”   “大周朝都找不出一根竹竿,能够联通玄武湖到城外,可灵师却可以。”   “母妃,王长吏,我们根本不需要直接让谁到达瑞山,只需要通过无数竹竿,分成数段让水一点一点运过来,便能解围。”   “瑞山境内有一种巨龙竹,高大笔直,雄壮魁伟,可高达四五十米,民间常用来做水管竹筏,民间有能工巧匠可以将数根竹竿链接在一起,当然,以普通人的肺活量——也就是吸力,距离长了根本无法吸取水管另一头的水,灵师却可以。”   “母妃,瑞山少灵师,让他们施展灵术降雨杯水车薪,但让他们辅助吸水却刚刚好。”   “只要王长吏发动百姓,灵师配合巨龙竹,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大量运水。”   “这般一来大部分事情无灵者就能做,所需要的灵师也不多,瑞王府内的灵师足够了。”   “母妃,你相信我,这法子一定能行!”   随着他的话,瑞山王妃脸色越来越和缓,眼底满是欣慰。   她没想到儿子不是胡来,而是在短时间内想到了一个排得上用场的好办法。   王长吏更是说道:“王妃,世子的法子或可一用。”   赵怀继续说道:“即使这般运水速度也慢,到了干旱地区,运过来的水落到地上便要干了,但我们可以发动百姓分地段同时进行,先转备好,用大的水缸,池塘作为中转站,这样一来多多少少能够起到作用。”   “不求彻底解决此次干旱,但能解燃眉之急。”   随着计划越来越细致,王长吏落到赵怀身上的目光越来越亮。   作为瑞山王府的长吏,王长吏自知身家性命都挂在王府身上,前瑞山王一走,王长吏也是心惊胆战,才会让世家钻了空子。   他原以为即使瑞山王妃母子回来,一个是后宅妇人,一个是黄口小儿,瑞山王府只怕到了日暮西山的时候。   谁想到今日一见,这小王爷与年幼时截然不同,身体依旧孱弱,却智多近妖。   再看赵怀,年龄虽小,脸色也带着一种生来孱弱的苍白,但目光如炬,小小年纪别有一番沉稳,说话做事条理分明,有理有据,早慧难得。   一瞬间,王长吏想起祖辈传下来的话,当年跟着□□皇帝南征北战,创立大周的第一代瑞山王,便是个智多近妖,连□□皇帝都要客客气气的人物。   赵怀肖似先祖!   也许,这是上天给瑞山王府的一线生机。   王长吏拱手说道:“王妃,事不宜迟。”   瑞山王妃略做沉吟,便道:“王长吏,你是瑞山人士,这些年又是王爷的左膀右臂,此事便由你协助怀儿去做。”   “是,王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助瑞山渡过劫难。”   “百姓好说,灵师那边你可有把握?”   瑞山王府毕竟是土皇帝,先王爷还在的时候也算矜矜业业,百姓对于王府的认可度高,驱使他们便不成问题,有问题的是灵师。   瑞山的灵师,多是世家门客,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王长吏处理起来捉襟见肘。   王长吏点头道:“王爷临终前有布置,王府还有一批灵师可用。”   用来布阵下雨是不够,但用来衔接却足够了。   瑞山王妃听见这话才略微安心,   “这就好。”她点了点头,又看向陆池:“陆侍卫,怀儿体弱,还需你跟在身边,一来作为保护,二来也防灾民作乱。”   陆池立刻道:“是,属下这就清点人手,绝不会让世子损伤分毫。”   赵怀目光灼灼的看着瑞山王妃:“母妃放心,我们一定能解决此事,瑞山不会出事。”   瑞山王妃看着面色坚定的儿子,忽然觉得一夜之间,这孩子便成长了起来。   不,是自从她们母子离开京城,一路遇险,这孩子便不知不觉的长大了。   这一刻,瑞山王妃心底有欢喜,有失落,但更多的却是愧疚,是他们当爹娘的无能,才让这孩子小小年纪,却不得不经历风雨。   她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发髻,柔声说道:“你随王长吏办事,要多听取他的建议,万事量力而行,记住,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赵怀点了点头,转身带着王长吏陆池离开。   他们一走,瑞山王妃眼底的温柔全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锐利。   她露出一个冷笑:“怀儿聪慧,竟能想出这法子来,那我这个当母亲的也不能拖后腿。”   “瑞山这些世家倒是打得好主意,不惜百姓性命,也要将我瑞山王府拖下马。”   “哼,既然如此,也休怪本宫心狠手辣。”   “本宫倒是想看看,是谁会名声尽毁万人唾骂!” 第7章 娘娘威武   瑞山城里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赵怀跟随车队进入瑞山城的时候,还能感慨这座古城池的底蕴深厚,街道繁荣,百姓的脸上也见不到多少愁苦之色,他亲爹瑞山王还算治理有方。   可瑞山城外,老百姓们愁云密布,苦不堪言。   前几年,瑞山风调雨顺,即使被京城那边抽调走许多灵师,老百姓的日子也还过得去,所以他们对朝廷的风云变幻没有什么体会。   可是这一次,旱灾从天而降,天气一日比一日热,太阳像一个被泼了油的火球,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   刚开始,当地百姓还不当一回事儿,往年也有这么热的时候,只要河流不干,累一点苦一点,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谁知道春天之后,太阳越来越晒,曾经河流密布的地方都成了浅滩,一直到今日连成年人的脚背都没不过。   如今喝水都成了问题,空气中都带着火气,连知了都热得有气无力。   李老汉是土生土长的瑞山人,他常常教训儿子,是不是灵师看老天,但只要肯下力气,无灵者也能过上踏实的日子。   但是今年,他开始怀疑自己。   这一日,李老汉顶着烈日,从滩涂地里艰难的打了半桶水,挑着过去浇到地里头,结果连个水花都没能看见。   累死累活,地里头的禾苗还是不停枯死,让李老汉的心也跟着一起枯了。   李大郎已经十六岁,见状忍不住叹气:“爹,咱家有十亩地,就算我们父子累死了也救不回来啊。”   李老汉抹了一把脸,只说:“能救一点是一点。”   总不能干坐着等灵师来降雨,到时候灵师没来,地里头庄稼都死了。   李大郎却一屁股坐下来,抱怨道:“不是说瑞山王世子回来了吗,为什么还不派灵师过来降雨,只要有灵师在,咱家的地就能活。”   “爹,我听说王府的庄子上就有灵师布雨,庄稼都活得好好的。”   李老汉拧着眉头:“你听谁说的?”   “就隔壁村的……爹,他们都说这小世子是皇帝的外甥,根本不会管我们瑞山人死活。”   李老汉皱了皱眉头:“瞎说什么,瑞山是他的封地,老百姓绝收对他有什么好处?”   “就算他想管,他一个八岁的孩子,估计也想不出啥好主意。”   “照我说,这还不如让白家来——”   “住嘴!”李老汉忽然暴喝一声。   见儿子依旧满不在乎,他压着声音骂道:“这是你能说的事情吗,快闭嘴吧你,到时候让人听见给家里头惹祸。”   李大郎心底不乐意,但见父亲严词厉色到底闭了嘴。   父子俩又开始挑水,气氛越发沉闷。   就在这时候,村里头传来一阵钟声,两人对视一眼,露出惊喜。   一群人都围到了村口处,村民正七嘴八舌的问:   “村长,是不是王府派灵师来降雨了?”   “灵师啥时候来?”   “咱们的庄稼有救了。”   “只要能下雨,秋收肯定还能赶得上。”   村长却一脸为难,压了压手喊道:“乡亲们先别急,王府确实是派了人过来,但却不是灵师,你们先听我说。”   “不是灵师来这儿干什么?”李大郎闷声吐槽了一句,这也是其他人的心思。   等村长的话一说,众人的脸色越发古怪,窃窃私语。   “玄武湖那么远,这水挑过来都晒干了,怎么可能有用?”   “这不是开玩笑吗?”   “王府不想着派灵师降雨,弄什么把戏?”   “谁想出来的馊主意?”   “村长,你可不能任由他们胡来,这地……”   村长只得大声喝道:“你们先听我说完。”   “王府既然派了人过来,那这事儿肯定是要办的,再者,王府也说了会派灵师帮忙,说不定这事儿就成了呢?”   “玄武湖那么多水,要是能过来,咱们就都有救了,不比灵师费劲功夫就下几滴雨强?”   话虽如此,老百姓心底却都在打嘀咕,从来也没听说过这玄武湖的水能运到他们村!   这得多厉害的灵师才能办到?王府难道是把神仙请来了?   但此时瑞山王府的积威犹在,一声令下,百姓即使不乐意也得干。   如果这一次失败,那么对于瑞山王府的声誉而言,也将是一次致命的打击。   瑞山王妃知道这一点,王长吏也知道这一点,赵怀心底更是明白。   赵怀将锦绣长袍换成了短打,脸色依旧苍白,却坚持跟在王长吏身边。   王长吏一开始担心他的身体,一直劝他回去,毕竟剩下的事情得下面的人去办。   赵怀怎么可能答应,在这里没有人比他更懂虹吸的远离,而这一次用现代科学结合灵师的灵力,更是古往开来第一次,不盯着怎么能放心?   果然,这一跟,他便发现了许多问题。   王长吏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不是赵怀亲自盯着,恐怕事倍功半。   “不行,这样处理会漏水,再加固。”   “每个点都需要派遣一位灵师盯着,一旦出水暂停就需要再次使用灵力。”   “前面的管道可以大一些,后面递减,但可以增加数量。”   随着一条条命令下来,王长吏看着赵怀的眼神带上了钦佩,小世子才八岁,便能思虑周全,这是他们瑞山的福气。   一直到夜幕降临,赵怀才有时间歇一歇。   这一松懈下来,赵怀只觉得腰酸背痛,眼前都在一阵阵发黑。   天生孱弱的身体,赶路都还未缓过劲儿来,这会儿一顿忙碌便有些吃不消。   陆池见他脸色不大好,盘膝坐下,让赵怀坐在自己的腿上。   坐在人工座椅上,赵怀有些囧囧:“陆侍卫,不必如此。”   陆池却说:“照顾世子是属下本分,世子爷轻的很,放心坐就是。”   这话让赵怀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   陆池长得人高马大,赵怀往他腿上一坐,看起来就像大人抱着孩子。   王长吏在旁边笑了笑,也劝:“世子爷,这边的事情都已经布置妥当,不如您回去歇一歇,也没这么快见到成果。”   不等赵怀说话,王长吏又说:“属下会亲自赶往玄武湖,在那边盯着。”   赵怀很想跟着一起去,但这幅身体真的吃不消了,便只能点头:“也好,王大人,此事就辛苦你了。”   “能为世子效力,是属下的荣幸。”   等王长吏一走,赵怀却叹了口气。   陆池见他脸色不好,低声问道:“世子爷,你是担心这法子不成功吗?”   赵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倒不是担心法子不行,而是担心灵师们……”   虹吸简单,但要用虹吸长距离运输水却难,在现代也无法实现。   赵怀之所以提出这一点,靠的是灵师们玄乎的灵力,但灵力具有很大的不可控性,他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能办成什么样。   如果不是干旱的事情迫在眉睫,这种大工程,赵怀肯定会经过一次一次尝试才会动工。   但事已至此,兴师动众,他现在担心也毫无作用。   赵怀强撑着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之后,才被陆池抱着回到了王府。   人还没到王府,他就已经撑不住睡了过去。   瑞山王府正提心吊胆的等着,见陆池抱着他回来,压低声音问道:“怀儿这是怎么了?”   “世子忙碌了一日,想必是累着了。”陆池也不放心,“王妃,还是请大夫给世子把把脉。”   瑞山王妃果然请了大夫过来,确定儿子只是累了才松了口气。   她坐在床边,伸手抚摸着儿子的脸颊,眼底是莫名的思绪。   在京城的时候,瑞山王妃觉得这儿子只有长相像自己,性子却太过柔软。   谁知道离了京城,这孩子一夜之间长大了,倒是有些赵家人的影子。   瑞山王妃叹了口气,嘱咐丫鬟守在床边,这才离开了寝室。   赵怀这一睡,却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来的时候,他脑仁都在隐隐作痛,这具身体实在是拖后腿。   我得好好锻炼,争取变成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赵怀这么下定了决心。   洗漱完毕,赵怀想起来问:“我母妃呢?”   丫鬟柔声回答:“王妃娘娘一大早就出府了,奴婢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白夫人和红夫人倒是有可能知道。”   赵怀听见白夫人两人的名字还有些陌生,思索了一下才把人对应起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白姨娘盈盈走进来,很是规矩的行了礼,才柔声道:“世子,王妃嘱咐,她出门办点事情,很快便能回来,等您醒了之后便好好歇着,不必担心。”   赵怀眼神一动,心想瑞山王妃能让白姨娘传话,可见对她十分信任。   赵怀笑了笑,对她也十分和气:“多谢白夫人。”   白姨娘却忙道:“奴婢只是下人,世子不必这般客气。”   心底却松了口气,瑞山王妃的性格她是知道的,即使王爷已经过世,也不可能亏待她们姐妹,可这小世子从小生长在京城,白姨娘也摸不准他的性子。   如今一看,赵怀语气生疏客气,但也和善,白姨娘便安了心。   两人客套了一番,白姨娘却知趣的告退了。   赵怀略做休息,便想要出门打探玄武湖运水一事,却被陆池拦下了。   “世子,若有消息,王长吏肯定会第一时间派人送信回来。”   “昨天大夫说您劳累过度,得好好休息,世子,如果您累病了,岂不是让王妃越发担心。”   赵怀只得按捺住奔赴玄武湖亲眼看看的想法,等着那边传消息回来。   王长吏的消息还没来,瑞山王妃倒是先回来了。 第8章 反将一军   出门前的瑞山王妃愁眉锁眼,回到瑞山王府,这位王妃娘娘却露出几分眉飞色舞。   赵怀从小在瑞山王妃身边长大,自然了解这位母亲,便开口问:“母妃,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儿?”   瑞山王妃坐下喝了口茶,才说:“怀儿可知,瑞山本地有四大世家。”   赵怀点头:“自然是知道的,父王信中也曾提过。”   儿子将来是要接掌瑞山王府的,瑞山王妃便细细对他说来:“白家、陆家、吕家和慕容家,乃是瑞山排的上名号的四大世家。”   “昨日便等不及,急赤白脸上门挑衅的白家,你已然见过了,这白家乃是盐商起家,是你祖父辈才起来的家族,家主急功近利。”   “商籍出生,目光短浅。”   赵怀听得出来,昨日那位白家主气势汹汹,但瑞山王妃却并未将他放在眼中。   果然,瑞山王妃继续说:“白家不过是另外三家推出来的靶子,那就是个棒槌,真以为其他三家是碍于白家势大才退让一步。”   “怀儿,白家不值一提,你要当心的是剩下三家。”   “陆家和吴家乃是姻亲,两家沆瀣一气,在瑞山城扎根多年,你父王还在的时候,见到他们也只能客客气气。”   “按理来说,这两家与王府关系紧密,但这次的事情,要说他们两家没有插手,我是万万不信的。”   赵怀眼神一动,问了一句:“母妃,瑞山乃是瑞山王府的封地,他们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瑞山王妃冷笑一声:“好处可太多了,头顶压着一座大山,和一个空架子,自然大大不同。”   赵怀顿时懂了,瑞山本地的世家心底也不希望瑞山王被撤藩,毕竟撤藩之后,他们还怎么在瑞山当土皇帝。   可是同样的,他们也不希望瑞山王府坐大,一个虚有其表的空壳子王府,和实力派王府,自然是前者对世家的发展更加有利。   只是这些人竟然不顾百姓死活,趁着父王离世给他们母子下绊子,赵怀心底已经给他们判了死刑,只要有机会,他定然要收拾这些世家。   不过现在他羽翼未满,转而问道:“母妃,那剩下的慕容家呢?”   “慕容家……”瑞山王妃嗤笑了一声,只说,“慕容家主可是一只老狐狸,你祖爷爷被封为瑞山王的时候,慕容家便在此地,历经百年而不倒,可见厉害。”   提起慕容家的时候,瑞山王妃眼底也有忌惮:“当年圣上抽调瑞山灵师,瑞山本地的灵师十不存一,慕容家为守住家族灵师,不惜下令族人不许科举,如今他们家的灵师都是白身,无一功名,却也是瑞山保存灵师最多的家族。”   这话让赵怀心头一跳,忍不住问:“那这次的事情……”   瑞山王妃笑了起来:“是啊,他们世家有灵师,却不肯对百姓施以援手,本宫作为瑞山王妃,只能上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为百姓争取一二。”   却说在一个时辰以前,瑞山王妃坐车抵达白家门口。   白家坐落在瑞山城城东,占据了整整一条街,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可谓美轮美奂,比瑞山王府还要富丽堂皇。   瑞山王妃扶着丫鬟的手下车,看见那朱红色的大门时,眼底满是冷笑。   下一刻,瑞山王妃拱手作揖,朗声喊道:“妾康王之女,德川郡主,今日以瑞山王妃之名,敬请白家主博施济众,如今瑞山百年难遇大旱,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奈何灵师紧缺,若白家主能伸出援手,解囊相助,妾与吾儿定当铭记在心。”   瑞山王妃是个弱女子,却也是灵师,这一番话穿云裂石,传入围观的百姓耳中。   不等白家开门,瑞山王妃又是一揖:“瑞山大旱,妾与吾儿愿茹素三年,求雨解难,奈何王府灵师紧缺,力不能及,白家主于心何忍,不如济弱扶倾,百姓们定当感恩戴德。”   这番话传入白家主耳中,顿时金鼓喧阗,吵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白珽修炼还不到家,脸色难看的骂道:“爹,瑞山王妃这是要做什么,几句话就想逼着我们白家出钱出力吗?”   白家主看了眼儿子,顿感失望:“珽儿,你还看不懂吗,她今日走了这一趟,白家已经进退两难。”   白珽皱眉不解。   白家主隐忍着怒意:“她出生皇室,身份高贵,如今于是瑞山王妃,亲自登门求助,白家若是帮了,好名声都被瑞山王府拿去,别人只会说瑞山王妃深明大义。”   “那就别帮她,我倒要看看百姓饿死一片的时候,他们瑞山王府还能有什么好名声。”   白家主瞪了他一眼:“若是不帮,他日百姓苦难,我白家的民声也毁了大半。”   如今一想,白家主也暗暗后悔,早知如此,他不该第一个上门逼宫,以至于瑞山王府豁出去不要面子,闹到白家门口来。   白家主以己度人,心底以为瑞山王妃这般的贵女,最是要面子,打落牙齿活血吞,谁知道瑞山王妃竟跟市井妇人一般,在大门口就叫唤起来。   如今不知道多少人听到,他再想要封锁消息也迟了。   白家主哪里会知道,这些年瑞山王妃带着儿子被扣在京城,康王一脉又已经没落,她被人为难的时候多了去了,早已经看透面子哪有里子重要。   白珽皱眉问:“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爹,那咱们怎么办?”   白家主冷笑一声:“走,老夫亲自请她进来,咱们把架势做足了,她不是要灵师吗,那咱们就给,瑞山干旱严重,几个灵师还能逆天改命不成?”   别说几个灵师,干旱到了今日,就算把白家全部的灵师都拉走,也是无济于事。   白家主有自信,这就是一个死局,瑞山王妃今日这番做派,也不过是垂死挣扎,名声对瑞山王府重要,对他们白家而言,却并不十分重要。   白珽立刻说:“对,把咱家修为最差的那些灵师都给她,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瑞山王妃自然有话说,她当着众人的面行礼,话里话外都是:“白家主深明大义,妾替受难的瑞山百姓谢谢白家这六位秀才灵师。”   白家主一听,连更黑了,作为瑞山世家,只拿出六位秀才灵师,谁还不知道他们家打算。   瑞山王妃没有多留,带着人就走,还说:“解决干旱迫在眉睫,一刻钟也等不得,白家主,本宫带着秀才们先走,客套话以后再说。”   话说的多好听,旁人一听,看白家主的眼神都不对了。   瑞山王妃离开白府,朝着陆家而去。   陆家吴家可比白家底蕴深厚许多,瑞山王妃人还没到,白家那边的事情已经传到了门内。   陆家家主比白家主年老几岁,眯着眼睛冷笑一声:“这姓白的忒是没用,大好的局面,竟是让这妇道人家反将一军。”   “果然是商户出生,目光短浅,不堪为伍。”   吴家正巧在陆家,听了这话倒是说:“瑞山王妃毕竟是皇室中人,她能带着那小世子从京城全身而退,可见不是善茬。”   “今日她这般作为,定是昨日白灼下过去下马威,这位王妃咽不下这口气,打算与白家撕破脸皮了。”   “没想到瑞山王妃这般硬气,她到底是姓秦,是大周皇室的人。”说着这话,吴家主心底犹豫起来,谁都知道皇帝不满瑞山王,可谁知道皇帝会不会帮这位侄女出气呢?   “康王算什么大周皇室。”陆家主嗤笑了一声,转头问:“怎么?吴兄后悔了?”   这次的事情,陆家吴家自然一起掺和了,瑞山王一死,瑞山王府成了空架子,王妃和世子却还远在京城,哪有比这更好的夺权时机。   几个百姓饿死算什么,只要瑞山王府的名声败了,一个女人,一个孩子,早晚都会成为他们手中的傀儡。   若不是知道小世子一死,皇帝必然趁机撤藩,恐怕赵怀也不能或者回到瑞山。   吴家主摇了摇头:“瑞山王还在的时候,便对世家多有试探,此消彼长的道理,吴某还是懂的。”   又说:“陆兄,在下只是觉得这一招太急了一些,而且百姓受难,咱们也拿不到任何好处。”   陆家主冷笑,对着墙头草颇看不上眼,只说:“瑞山——是他瑞山王府的瑞山,好与不好,与我们有何干?”   “他们孤儿寡母无计可施,咱们才能能者居住。”   “难不成你想等那黄口小儿长大,吴兄,等赵怀站稳脚跟坐热了王位,咱们的好日子可也到头了。”   “趁他病要他命,瑞山王病逝便是咱们世家崛起的大好时机。”   吴家主一愣,看着显然心动。   “可是现在怎么办,瑞山王妃一来,咱们两家的名声可就要大跌了。”   陆家主却道:“怕什么,她不是要灵师吗,不用等她开口,老夫先给她送十七八个,做足了架子就是,这般旁人还能说出什么来?”   “哼,也不知道咱俩们两家给了足足的灵师,那女人能救回几亩地,到了最后天怒民怨,她便知道只能依靠我们世家。”   果然,等瑞山王妃赶到陆家门口,不等她开口,陆家大门中开。   陆家主亲自迎出来,对着她就是一个大礼,连声说道:“瑞山大旱,幸亏王妃和世子及时赶回来,想必定能力挽狂澜。”   “我陆家别的没有,便献上十六位秀才,两位举人,以供王妃驱使。”   吴家主跟着说道:“我吴家亦是,国难当前,匹夫有责,吴家也略尽绵薄之力。”   瑞山王妃早猜到会如此,脸色不变,回了一礼:“两位家主能出书帮忙,瑞山百姓定能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不等两位家主回答,瑞山王妃幽幽一叹:“可怜干旱至今已有两月,若是能早知道一些,百姓也不用苦难至此。”   说完又连忙解释:“本宫绝无谴责两位家主的意思,瑞山距离京城路途遥远,两位家主忧虑多思,一时忘了季报京城也是有可能。”   “等到此事过后,本宫定要彻查王府长吏,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玩忽职守,置百姓安危于不顾。”   陆吴两家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没料到瑞山王妃豁出去,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们留。   瑞山王妃这是要做什么?暗道她竟敢直接跟四大世家决裂不成?   真要闹僵了,那黄口小儿世子爷的位置能坐稳?   不管陆吴两家脸色多么难看,瑞山王妃带着身后一串灵师扬长而去。 第9章 不是善茬   听完瑞山王妃的话,赵怀眼底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这就是生他,养他的母妃。   是那个张开羽翼,将他牢牢护在身下的母亲。   瑞山王妃眉飞色舞的模样,瞬间让赵怀想起来还在京城的时候,藩王之子的身份尴尬,即使瑞山王妃出嫁之前是德川郡主,可康王一脉早已败落,根本庇护不了他们母子。   曾有一次,薛贵妃所出的三皇子见他年幼体弱,又是藩王之子生性怯懦,私底下多有折辱,甚至还要他学狗爬,赵怀不肯,被关在小屋子一天一夜才被发现。   等到瑞山王妃知晓,赵怀已经高烧到奄奄一息,太医说只差一点便要救不回来。   赵怀差点死了,薛贵妃母子却只轻飘飘的惩罚了个小太监,送了一份厚礼想掩盖过去,当时瑞山王妃并未当场发作,在几日之后的宫廷晚宴上,却当着皇后后妃的面跪求皇帝做主。   皇帝就算再宠爱薛贵妃和三皇子,见瑞山王妃涕泪齐下,声嘶力竭,满口寄人篱下任人欺辱,也只得重罚了三皇子以平息此事。   那次之后,三皇子便得了待人苛刻,欺辱表弟的名声,薛贵妃更是恨毒了瑞山王妃,私底下小动作频频。   当时,瑞山王妃曾问小赵怀:“你可觉得母妃咄咄逼人,得罪了薛贵妃和三皇子,反倒是让我们母子日子难过?”   小赵怀只靠在她怀中摇头:“孩儿知道,母妃一定是为了我好。”   瑞山王妃搂住他,一字一句的说:“怀儿,你要记住,这世上的人最是欺软怕硬,三皇子辱骂你,这就是在踩瑞山王府的脸面。”   “得罪了他们母子又如何,只要陛下一日下不了狠心削藩,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们母子,一旦圣上……那就算我们母子左右逢源,也多的是人落井下石。”   京城的三年时间,瑞山王妃便是靠着这不肯吃亏,豁得出去的性子,才让他们的日子不至于低贱到尘埃里,谁都能踩一脚。   赵怀又帮瑞山王妃倒了一杯茶,笑着问:“母妃可痛快了?”   瑞山王妃喝了口茶,说:“这才哪儿到哪儿,等有朝一日彻底收拾了他们那才叫痛快。”   “王爷当年说他们还算安分,他若是看到他们所作所为,恐怕要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一想到他们连王爷出殡都等不及,害得王爷的丧事不得不推迟,我便恨不得宰了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那日白家一闹,瑞山王出殡只能再往后推迟,干旱不解决,瑞山王妃哪有时间办理丧事,瑞山王毕竟是王爷,他的葬礼也不可能一切从简,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怀儿不孝顺。   左右权衡,瑞山王妃到底是将出殡压下,对外只说世子刚回,有意为王爷再次守灵。   瑞山王妃气呼呼的说完,又道:“圣上冷漠绝情,但他有一件事却是对的,这些世家的存在,对大周便是附骨之疽,一日不除,这病便一日不能好。”   赵怀眼神微动,其实不只是世家,藩王的存在也是如此。   可如今他就是藩王之子,总不可能引颈受戮,看看那几位被削藩子弟的下场,赵怀便知道这一位圣上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但赵怀跟瑞山王妃一样,并不喜欢世家的存在:“□□皇帝开科举,让醒灵之人以科举入仕,原就是想打破世家垄断灵师的局面。”   瑞山王妃笑了一声:“只可惜□□皇帝死得太早,科举制度虽好,如今却不上不下,成就了世家与朝廷僵持的局面。”   赵怀却觉得,即使□□皇帝再多活一百年,大周所谓的科举也是失败的。   科举对底层的醒灵着来说是一条路,但对于世家子弟而言,意义却不大。   赵怀记忆中读取的那个时代,古代科举考的是四书五经才华,这是每个人只要愿意学,便能学到一些的,天分影响虽有,但并不是唯一的条件。   大周科举却不同,它最大的失败就在于只允许醒灵者参加。   这一道门槛,便拦住了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普通人。   世间百姓千千万,醒灵成功有几人,而且醒灵越来越难,醒灵虽看天分,但一个人从小吃不饱穿不暖,那么即使有天分也很难醒灵成功。   相反,世家资源堆积,世家子弟从小读书识字,出灵师的几率就大很多。   现如今真正出自底层人民的灵师越来越少。   世家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灵师,即使参加了一道科举,最后真正效忠朝廷的能有几人,此消彼长,若不是近年来灵师总人数大减,这场持久战中朝廷早就落到下风。   母子俩对视一眼,赵怀便笑道:“正是如此,陛下才会放我们回来。”   朝廷压不住世家,削藩一事也只能从长计议,所以皇帝在确定他不能醒灵之后,才会放他回来继承瑞山王位。   瑞山王妃点头道:“若不是瑞山这几家野心太大,我也不是不能容下他们。”   赵怀忽然问:“母妃,方才你只说了白、陆、吴三家,那慕容家呢?”   瑞山王妃挑眉道:“我没去。”   赵怀疑惑的看着她。   瑞山王妃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说:“瑞山四大世家,也不是同气连枝,咱们才刚到瑞山,不能把他们一次全得罪了。”   “白家冒进,陆吴两家沆瀣一气,本宫自然不能放过他们,至于慕容家……”   “你等着吧,那老狐狸很快自己便会找上门来。”   赵怀略做思索,便懂了瑞山王妃的意思,这是要拉一打三。   至于为什么选慕容家,一来是慕容家底蕴深厚,二来便是那老狐狸从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与那三家略有不同。   赵怀想通之后,只说:“母妃,儿子想出门看看王长吏那边的进度。”   瑞山王妃却舍不得:“现在日头太晒,让人过去查看便可,你不是灵师,去了也只能干着急。”   赵怀叹气:“儿子担心王长吏那边出岔子。”   瑞山王妃却比他有信心:“王长吏做事仔细踏实,他说有七成把握,那便肯定能成。”   “但儿子坐在家里也不放心,母妃,你就让我去吧,有陆池保护,我绝不会有事的。”赵怀见她不答应,索性痴缠起来。   瑞山王妃拗不过他,又想着慕容家的过来又是一场官司,还不如让怀儿去王长吏那边,只得交代了陆池几句放了他们出门。   赵怀早就不耐烦待在家里了,只是瑞山王妃不许他出门,所以他才耐着心思等。   其实赵怀若是执意要出门,白姨娘等人是拦不住的,但赵怀与瑞山王妃母子情深,所以才愿意等她回来,争得了同意了一声才离开。   “小王爷,马车已经备好了。”陆池道。   赵怀却一摆手:“马车太慢了,你带我骑马过去。”   “这……”陆池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担心赵怀的身体。   赵怀却已经爬上了马,对他招手:“陆侍卫,还等什么,快走。”   陆池只得翻身而上,将他牢牢的护在怀中。   不得不提一句,陆池侍卫出生,从小御马,骑马的技术一等一的好,赵怀坐在他怀里只觉得稳稳当当,比坐马车极快又稳。   路上,赵怀忍不住问:“陆侍卫,等此事结束,你教我骑马吧。”   “小王爷想学,属下定当倾囊相授。”   “那就说好了。等干旱解决,父王出殡,我便跟陆侍卫学骑马。”   陆池惯来喜欢冷着脸,为人寡言少语,他是瑞山王一手□□出来的侍卫。   但如今听着赵怀略带依赖的话,眼底也多了几分动容,从京城一路走来,陆池对这位小王爷的观感一变再变,一开始的公事公办,也多了几分人情暖意。   略低头,陆池便能看见赵怀白皙稚嫩,却坚定无比的脸颊。   一路策马奔腾,也用了一个时辰才赶到目的地。   下了马,赵怀才发现双腿内部火辣辣的疼。   陆池伸手将他抱下来,见他脸色不好,低声问:“是不是伤到了?”   赵怀却只说:“我没事。”   说完这话,便脸色平静的看向迎上来的王长吏:“王大人,事情进展的如何了?”   王长吏没发现他的不对劲,行礼道:“启禀世子,一切顺利,再静等一个时辰便能看到成效。”   赵怀诧异:“这么快?”   王长吏笑着说:“百姓听闻能救回秋收,鼎力相助,人多力量大,进展自然也就更快。”   果然,等赵怀过去一看,巨龙竹的竹竿一根根搭建起来,下面的防水中转台也已经搭建大半,很快就能完工。   赵怀跟着王长吏走了几圈,王长吏办事牢靠,他也只看出几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   一群被分派来干活的百姓也瞧见了那一身贵气的小公子。   其中胆大的偷看了几眼,忍不住低声嘀咕道:“那就是瑞山王世子,看着还一团孩子气,这能做好瑞山王吗?”   “我听说咱们现在干的活儿,就是这世子想出来的。”   “玄武湖的水真的能抽到瑞山城附近吗?”   “我看玄,瑞山王世子都不是灵师,一孩子瞎胡闹,也没有人劝劝。”   “就是,兴师动众的,最后就弄一堆烂摊子,白白浪费时间。”   “瞧他细皮嫩肉的样子,哪里懂老百姓怎么种田。”   “这世子在京城长大,说不定还以为天底下人人都吃肉。”   另一头却有人说:“别瞎说,什么胡闹,你们没听说吗,瑞山王妃一大早亲自登门,求四大世家献出灵师,解救百姓。”   “那说到底不还要灵师布雨,咱们这不白干了?”   “就是啊……”   “世子胡闹就胡闹,反正只要王妃能让那些世家献出灵师,救回良田,砍几棵竹子算什么?就当哄孩子玩儿了!”   “瑞山王妃可是皇室郡主,她能为了咱老百姓低头求四大世家,咱们还有啥好抱怨的?”   “哎,你吼什么,这灵师也没见来。”   “我就等着,谁能救回秋收,我就服谁。”   “只要瑞山王妃能求来灵师,咱们就得感恩,从今往后谁敢说瑞山王府一句不好,看我不收拾他。”   “对,我也是!”   百姓自以为小声,却不知道赵怀耳聪目明,把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眼睛一动,便知道这些话肯定有自家母妃的手笔,不然瑞山城内的事情不会这么快传到这里。   瑞山王妃今日举动,已经为他铺好了所有的路。   赵怀的目光落到那一根根巨大的竹管上,成败在此一举。 第10章 论科学结合科举   “1——2——3!碰!”   铁杆下垫着石头,三个壮年男人齐心协力之下,巨大的石头终于被翻开。   玄武湖周围的障碍终于被全部清空,为巨龙竹制成的水管腾出了足够大的空间。   赵怀站在玄武湖旁,瞭望者广阔无边的湖面。   玄武湖是个典型的深水湖,此刻望去波光粼粼,碧波如镜,左右青山环抱,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还有湖水间的山峰,都清晰的倒影在水中,宛若一体。   赵怀深吸了一口气,在这里,完全感受不到五十里外瑞山城的干燥。   王长吏走到他身边,笑道:“世子,这玄武湖风景可好?”   赵怀笑看着他:“确实很好,若能解瑞山干旱之围,那就好上加好了。”   王长吏抚着长须,眉宇间还有几分忧虑:“是啊,只是不知……世子请看,这湖水看似多,但从今年年初开始,玄武湖的水位一直在下降。”   赵怀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王大人的意思我懂,你是担心玄武湖的水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救干旱一时,却不能救一辈子?”   王长吏见他一点就通,心中佩服,拱手说道:“正是如此,世子,若是干旱持续下去,即使有玄武湖之水,恐怕瑞山那边也……”   赵怀叹了口气:“下不下雨得看老天爷,眼前我们只能先做好现在的事情。”   王长吏一听也是,现在操心那么多也没用,能把秋收救回来,那么就算干旱也不算什么。   赵怀心思百转,他也在担心这个问题,不过再一想,瑞山的干旱面积并不大,只存在瑞山城往西这一块,东边受到的影响非常小。   小面积的干旱,理论上不至于持续太久。   赵怀吐出一口气,解决了这一回,长久还得看老天爷的面子。   长远的事情还未知,眼前的事情也进展迅速。很快便有下属来报:“世子爷,一切准备完毕,就等灵师大人们发力。”   “走,去瞧瞧。”赵怀带着王长吏走过去。   第一道虹吸重之又重,赵怀不放心其他人,所以此时站在巨龙竹旁的是灵师王昊。   赵怀走过去,便开口道:“王灵师,这次辛苦你了。”   王昊虽是进士,但为人处世却十分和气,点头道:“世子客气,能为世子解忧,也是王某的荣幸。”   “世子,王某这就开始了。”   赵怀往旁边让开一步,一双眼睛却钉在王昊身上,想再看看这神奇的灵师发力。   王昊天资卓越,若不是要报恩,以他的才能瑞山留不住他。   只见他脸色一肃,周身气息灵动起来:“龙梭织处人观见,地轴舒来尺莫量……①”   古人的诗词,却带着王昊作为灵师特别的韵律。   即使见识过无数次,赵怀依旧觉得灵师的存在很神奇,他们没有修仙的境界,也没有科学的严谨,是独立于这个世界的一种能量体系。   赵怀是无灵者,但却能察觉空气中灵力的波动,他看了看身边的王长吏等人,他们显然无法察觉,便知道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是一种例外。   灵师、灵力到底是什么,一定要形容的话,赵怀觉得那像是言灵。   存在即合理,那么灵力能不能用科学手段抓取,作为一种能量使用呢?如果能抓住,那能存储起来吗?   赵怀打住了这个想法,免得自己思维发散的太远,如今眼前的事情更加重要。   “定是水仙工性巧,逐时裁去补沧浪!②”   王昊念完整首诗,身上的气息越发浓烈,只是脸色苍白了一瞬,显然对他而言这也是吃力的事情。   万籁俱寂,除了烈日,玄武湖下方陷入了寂静。   王长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焦急道:“这……难道失败了?”   “你去看看。”王长吏招呼下属过去查看。   下属连忙跑过去,朝着巨龙竹水管探出头,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伸进去看。   “诸位大人,没……没看到水。”   赵怀脸色不变,王长吏脸色却刷的一下变得沉凝,亲自走过去想查看。   就在这时候,王昊忽然喊道:“来了!”   王长吏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幸亏他退得飞快,水流从那水管中喷涌而出,直接将堵在水管口的小厮浇了个透心凉。   那小厮满头满脸都是水,不但不难过反倒是兴冲冲大喊:“水来了,水真的来了!”   水流哗哗哗的喷涌而出,十几个水管齐下,第一个用来作为中转站的临时水库很快满了,王长吏笑着喊道:“下一步可以开始了。”   这一次不用王昊动手,自然有王府灵师出面。   赵怀走到王昊身边,见他脸色不好,低声说道:“王灵师,您先去休息吧。”   王昊也不推辞,他旧伤未愈,这一次是担心小世子第一次办事不顺利,才执意跟来的。   赵怀带着陆池一路跟上去,眼看每一步都很顺利,甚至比他预计的还要顺利,这才松了口气。   殊不知看在王长吏的眼中,忍不住跟下属感叹:“小世子才八岁,便有这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度,以后定然不可限量。”   下属也说:“可不是,方才属下几个都担心的要死,水花出来的时候心都差点跟着跳出来,世子爷却只是微微一笑。”   赵怀若是知道他们的钦佩,恐怕会哈哈大笑起来,他方才其实心里头也紧张的要死,灵师跟科学小技能的结合,到底顺不顺利他心底也没准。   一直到成功看见水流,赵怀那颗一直悬着的心脏才终于落了地。   他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光靠科学不能解决问题,光靠玄学也不行,结合了一下,这效果可比1 1=2大多了!   看着白花花的水流,赵怀眼睛亮晶晶的,灵师的力量果然神奇,完美的替代了发动机,甚至比发动机的效果还要好!   这一瞬间,赵怀的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可以将灵师的价值发挥到极致。   陆池一直尽忠职守的跟在赵怀身上,自然看到了他的笑容。   人高马大的陆侍卫摸了摸佩剑,暗道自家小世子的笑容,怎么跟偷吃了肥鸡的黄鼠狼似的?   陆池侍卫连忙摇头,甩开这个大不敬的想法。   玄武湖下的欢欣喜悦并没能立刻传到瑞山城外。   连续两日不间断的高强度劳役,让当地百姓怨声载道。   即使有信服瑞山王府的老人,这时候也心里头直打嘀咕,先瑞山王是先瑞山王,如今的小世子谁知道是个什么人,万一就是个纨绔子弟,不把百姓死活放在心上肆意妄为呢?   李大郎这样对瑞山王府没有什么认同感的年轻人,更是已经忍不住抱怨起来:“爹,您说王府不会不管我们,肯定有法子解决干旱,这就是他们的法子?”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喝水都要成问题了,还修什么大坝?”   “爹,不是儿子嫌辛苦,哪有人在干旱的时候修水坝的,这不大不小的像个池塘,真要发大水也用不着,再说了,现在咱们是缺水,干嘛浪费这个力气?”   李老汉心底也嘀咕,但还是说:“瑞山王不会害自己属地的老百姓。”   “瑞山王这不是死了吗?一个小屁孩懂什么?”李大郎嚷嚷道。   李老汉瞪了他一眼,骂道:“王府和村长都让我们干活,那你就好好干,别偷懒。”   乡里乡亲的怀疑和怨愤,村长也看在眼中,他不得不去向王府的人打听:“大人,这会儿缺水,咱修这个做什么?还弄那么多竹子能有什么用?”   王府的人瞥了他一眼,想到出发前王长吏的话。   “百姓是愚昧的,看不到水,你们掰碎了讲,磨破了嘴皮子也没啥用,你们几个记住,只要让他们乖乖听话,等水到了,他们自然感恩戴德。”   王府的人摆了摆手,只说:“你们只要把事情做好,瑞山王世子自然会想办法弄水过来。”   村长还要再说,他已经不耐烦的问:“巨龙竹都处理完了吗?若是因为你们慢了一步,耽误了取水,你可担当不起。”   村长一听果然不敢再问,不管心里有多少怀疑,只压着村里头人埋头苦干。   王府派来的人盯得紧,村长和下面的人也不敢疏忽大意,虽然累的满腹怨言,却也不敢显露分毫。   在出发之前,赵怀就吩咐过此事,虹吸跟灵力结合前所未有,赵怀自己也没有十分把握,但这是封建社会,他身为瑞山的领主并不需要求得所有人的同意。   一声令下,只要事情做好了,水到了,其他的不是问题。   王府的人深以为然,即使他们心底也怀疑世子爷和王长吏的话,但他是王府的人,自然是要把自己的差使办好的。   至于解释,这么多人,他能一个个去讲?那得浪费多少工夫?   又等了一会儿,夜色已经蒙蒙发黑,村人们却还不能回去,脸上的抱怨都快藏不住。   李大郎一屁股坐下来,骂道:“这是要累死我们了事,省得绝收再饿死吗?”   就在这时候,西边一匹骏马飞驰而来,马上的人手中挥舞着一根旗杆,上面写着一个瑞字。   管理此处的小吏一看,顿时精神一凛,转身钻进帐子:“灵师大人,前方已通,到咱这儿了。”   灵师点了点头,走出帐篷。   村人一看见他,忍不住交头接耳:“灵师出来了,他是要布雨了吗?”   却见那灵师径直走到巨龙竹水管之前,开始吟诵诗词。   吟诵结束,在场的百姓忍不住抬头去看天,却见夜空浩荡,星辰明亮,却没有一丝云彩,显然求雨失败了,顿时面露颓然。   李大郎也是如此,拍着大腿说:“完了,忙了几日,连一滴雨也不见。”   李老汉却脸色一变,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别说话,你倾耳听!”   李大郎刚想说爹,到这时候你还帮着王府说话,下一刻却听见水流的声音! 第11章 初战告捷   淙淙流水从水管中奔涌而出,灵师的作用比发动机还要好,水流又急又快,不一会儿,那压得严严实实的池塘就淹没了一个底。   水流打在地面上,混合了泥土的颜色变得浑浊起来。   围观的百姓们大张着嘴,那浑浊昏黄的颜色,在他们眼中却比仙女还要好看。   李老汉狠狠的掐着儿子的手臂,不住的问:“那是水吗,那是不是水,是不是我年纪大老花眼了?”   李大郎更是兴奋,哪里还有半点怀疑,大声喊道:“爹,真的有水,瑞山王府真的把玄武湖的水调过来了!”   他们挤在池塘旁边,连平时备受尊敬的灵师都被挤到了一旁,一个个瞪大了眼珠子,恨不得跳进去摸一摸看一看。   如果不是王府的人拦着,恐怕真的有人不要命的跳进去了。   王府长吏也松了口气,说实话他之前听令行事,但心底也担心这法子不中用,到时候两边都难以交代。   若是不成,这烂摊子可难以收拾,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底下人。   现在成了,长吏的气势都不同了,厉声喝道:“一个个的都走远点,别坏了王府的机关。”   村长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脸上满是热切:“大人,瑞山王世子真是神仙手段,玄武湖距离这儿有五十里路,这,这居然真的把手抽过来了。”   “除了神仙,谁还能做到这种事情?”   王府长吏哈哈一笑,赞许的看着他,嘴上谦虚道:“世子爷是未来的瑞山王,心中装着我瑞山百姓,自然不会无的放矢,再者,这一次为了机关能成功,王妃娘娘纡尊降贵,向几个世家求请灵师,这才感动了上天,成了这神仙之法。”   此话一出,百姓们纷纷点头应是,心中更觉得世子就是天定的瑞山王,要不然困扰了他们许久的干旱,怎么这世子爷一回来就解决了呢?   长吏瞧见他们的神色,心底满意,微笑说道:“玄武湖之水已经抽调而来,大家伙儿还不回家拿水桶来挑,只要勤快一些,该浇水浇水,该补种补种,今年秋收便还能救回来。”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虽然对那机关恋恋不舍,到底是未来收成占了上风,纷纷跑着回家,想着趁夜浇下第一波。   李老汉带着李大郎也一路往家跑,李大郎一边跑一边喊:“爹,你说这都是普通人,小世子怎么就这么厉害?”   “那可不,世子爷那是未来的瑞山王,是赵家的后人,我早说了要信他是个有本事的,偏你这孩子不懂事话太多。”   李大郎一听,暗道刚才你不也一肚子抱怨怀疑,但他现在高兴不跟老爹争吵,只说:“那您说世子爷长大之后,会不会跟□□瑞山王一样厉害?”   “世子爷才八岁,就能用这般神仙手段,说不准真的会跟先王爷一样。”   赵怀坐在陆池怀中,骑着马往回走的时候,便瞧见道路两旁的百姓忙忙碌碌,但这一次,他们的脸上没有了愁苦,取而代之的是喜悦和希望。   看着百姓们的笑容,赵怀一直压着的心也松快了些。   这时路旁百姓瞧见他们的队伍,其中一人高喊:“多谢小王爷除民患,爱民如子。”   他一喊,周围的百姓纷纷跟着一起喊起来,倒是有几分夹道欢迎的景象。   赵怀脸颊微微发烫,拍了拍陆池的手臂:“我们回去吧。”   “小王爷万福!”   “小王爷功德无量”   “谢小王爷救了小老儿一家性命!”   甚至还有人喊:   “小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直到回到瑞山城中,百姓们感谢的话还萦绕在耳边。   赵怀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耳朵。   陆池闷笑了一声,低声说道:“小王爷,王爷还在的时候,也不曾被这么多百姓当面感谢。”   赵怀眉头一动,只说:“他们现在谢我,只是因为干旱暂时解决。”   陆池笑道:“若不是殿下想出这匪夷所思的神仙之法,这些百姓的日子就难了,他们感谢你也是应该的。”   赵怀笑了笑,没有说话。   回到王府,再次下马的时候,赵怀又感受了一下摩擦的威力。   他刚想要龇牙咧嘴,瑞山王妃便迎了出来:“怀儿,这次你可有大功劳。”   抽调玄武湖水成功之后,赵怀便派人送了信回来,瑞山王妃早已得知,这会儿一扫颓色,显得精神奕奕。   “幸不辱命。”赵怀故意拱手说道。   瑞山王妃一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拉住他往里头走:“你啊,离开京城之后是越来越调皮了,也难为你想出了这样的法子,解决了这次的难题。”   “城外的消息传来,瑞山王府的名声定能更上一层楼,我儿继承王位也更受拥戴。”   “哼,那几家打算的好,如今偷鸡不着蚀把米,若不是他们送上门咱们还找不到这般立竿见影的好机会。”   瑞山王妃狠狠出了口气,整个人精神头都不同了。   赵怀听着她兴高采烈的话,等她说完才道:“这次带着几分侥幸,幸亏成了,没有给母妃添乱。”   瑞山王妃看了看儿子,摇头说道:“你才是未来的瑞山王,治理瑞山是你的权利,哪里谈得上添乱。”   赵怀眼神一暖,笑着说:“母妃,玄武湖的水过来,干旱便能缓解,但今年春种已经耽误了,恐怕收成还是会有影响。”   瑞山王妃道:“瑞山气候好,这时候补种也来得及,虽会少一些收成,但总比绝收来得好。”   “等熬过了这一季,明年只要风调雨顺,百姓们就能缓过劲儿来。”   赵怀也这么想,又提起王长吏已经派人出去做补种之事。   母子两商议了一番,都觉得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剩下的还得看老天爷给几分面子。   赵怀这才想起来问:“母妃,那慕容家上门了吗?”   瑞山王妃脸色微变,冷笑道:“你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上门了。”   “来的是慕容家主,那只老狐狸是个老谋深算的,一进门便跟我哭诉,说自己年老体衰,前些时日生了病才有所疏忽,又说家里头如今都是白身,一个秀才也无,这才会消息不通。”   “母妃,你信他吗?”赵怀问。   瑞山王妃嗤笑:“我信他个鬼,慕容世家扎根瑞山,根基远比其他三家深厚,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的小动作,不过是想看看谁输谁赢才押注罢了。”   赵怀一想,便说:“那他这般姿态,想必是不想跟王府撕破脸。”   瑞山王妃点头:“他来的时候还带了五十个灵师,几乎将他们家族的灵师都带来了,不管心底如何,反正姿态做的好看。”   “本宫只去了白、陆、吴三家,没去慕容家就回到王府,便懂了我的意思。”   赵怀挑眉,问:“那他是愿意跟王府结盟了?”   听见这话,瑞山王妃脸色微微一变,看着儿子的眼神带着几分沉凝犹豫。   赵怀一看,直接问道:“母妃,他提了什么让您觉得为难的条件吗?”   瑞山王妃幽幽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发髻才道:“慕容家主有意结亲。”   赵怀一冷,惊讶的问:“结亲?谁跟谁?”   瑞山王妃笑道:“除了你还有谁?对方是慕容家嫡系一脉的嫡长女。”   瑞山王府里倒是还有两个姑娘,但她们是姨娘庶出,对于慕容世家而言分量不够,慕容家主那只老狐狸又如何看得上。   赵怀摸了摸鼻子,他才八岁,居然就有人盯上了。   再一想,他可是板上钉钉的瑞山王,虽说瑞山王的王座也不太稳当,皇帝时不时就想要撤藩,但在瑞山本地也是金字塔尖的人物。   瑞山王妃是女子,赵怀又是孩子,若是娶了慕容家的女儿作为正妃,对老丈人家肯定多有倚重,这可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这么说,他还是一块大肥肉。   赵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问:“母妃,你答应了吗?”   瑞山王妃摇头,只说:“就算要结亲也不该是现在,先晾着他。”   说完又笑:“你那机关成了,干旱之围解了,如今该着急的不是咱们。”   “他们以为孤儿寡母就好欺负,殊不知我儿年幼,却有龙章凤姿。”   赵怀被亲娘夸得脸红,无奈道:“母妃,这次只是我运气好。”   回头想想,他用简单的虹吸结合灵力实在是冒险,只要有一样没达到期望值,这次的计划就直接崩盘,对王府而言就是雪上加霜。   瑞山王妃却不爱听这话,还说:“运气也是实力之一。”   赵怀又把问题绕回来:“母妃,您没有直接拒绝慕容家,是有心要联姻吗?”   瑞山王妃微微皱眉,许久才说:“怀儿,你的正妃之位应该早早定下才好。”   赵怀面露不解。   瑞山王妃看向窗外:“当年你父亲也算年少英才,你祖父有心为他谋一门得力的妻族,谁知还没等他看好,圣上便下令赐婚。”   “圣上,是见不得瑞山王与豪族联姻的。”   赵怀皱了皱眉:“那慕容家……”   “他们身在瑞山,算不得豪族,也给不了你多少外力,在圣上眼里不值一提。但正因为他们扎根瑞山,娶了慕容家的女儿,以后便能少许多事情,慕容老儿有眼色知进退,可比那三家值得结交。”   “你定了亲,圣上才不好再次赐婚。”   赵怀听得心里咯噔一下,他自然是不想早早定亲的,但亲妈的话说得对,如果皇帝神来一笔直接赐婚,瑞山王府很可能再多一个皇室之人。   瑞山王妃一心为他,但未来的妻子可就说不准了。   不管是瑞山王妃,还是赵怀,都不想瑞山王府内宅乱起来。   母子俩对视一眼,心底都是忧虑。 第12章 仰慕   幸好赵怀尚且年幼,成亲的事情还不着急。   瑞山王妃开口道:“你父王才走,作为儿子至少得守孝三年,圣上就算再着急,这三年也不会给你赐婚。”   她了解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个最要脸面的人,孝期赐婚的名头不好,皇帝既然放了他们回瑞山,就不会那么做。   如今提起,只是为了以后不得不防。   赵怀点了点头,转而问道:“母妃,这次的计划成功了,城外的干旱暂时解决,那父王出殡一事也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即使有灵师在,瑞山王去世至今已经三个多月,再不出殡说不过去。   瑞山王妃道:“再等几日,等城外百姓不再愁苦,王爷的身后事才能办得风光。”   否则瑞山本地受灾,谁有心思去看瑞山王的葬礼呢?   于情于理,瑞山王妃都想将瑞山王的丧事风光大办,那可是瑞山的王爷,若悄无声息的埋了算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瑞山王犯了什么错。   说完这话,瑞山王妃摸着儿子的发髻,开口道:“等王爷的丧事办完,你也该正式继承王位了。”   听见这话,赵怀心底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五岁离开瑞山,对瑞山王的印象并不深刻,即使作为嫡长子,但瑞山王常年忙于公务,对他这个儿子并不如何亲密。   等他离开瑞山前往京城,瑞山王来信也少有温情软语,一直到瑞山王病重,想让他这个嫡长子回去继承王位,才频频上奏。   诚然,那是他的亲生父亲,但瑞山王一死他才能离开京城,如今赵怀又接收了那许多的记忆,童年仅有的一些印象都被冲散的七零八碎。   夜深人静的时候,赵怀也会想自己到底算是谁,是土生土长的小王爷,还是异界来客,但无法否认,原本属于孩子的濡慕之情变淡了许多。   跟瑞山王妃相比,瑞山王的存在更像是一个影子,虚无,从未落到实处。   赵怀知道他死讯的时候也难过,但难过的实在有限,如今听见瑞山王妃提起王位的话,心底也只是一点波澜。   虽说如此,那到底也是他的亲生父亲,该有的礼数,该给的体面,赵怀一点也不想少。   他站起身来道:“母妃,孩儿去灵堂看看,为父王烧一些纸钱。”   这几日就算再忙,他也会每日去灵前跪拜烧香,那是作为儿子的责任。   “去吧,但别太累着自己。”瑞山王妃嘱咐道。   跟儿子相比,瑞山王妃与瑞山王的关系更加冷淡,毕竟当年作为皇室郡主下嫁,名曰赐婚,实际上就是皇帝给瑞山王府的一个警告。   瑞山王虽然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妻子,但一直以来对王妃只有敬没有爱,若不是他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一子,那王位还不一定会给谁。   在她还未生下嫡长子的那几年,瑞山王妃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枕边人的提防就是一把利剑,她却又无可奈何。   想起当年的事情,瑞山王妃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她早就对瑞山王死心,要不然当年生下嫡长子之后,也不会将白姨娘姐妹送到瑞山王身边。   赵怀一路走进灵堂,这边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踏进门便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让人觉得浑身不舒坦。   一进来,赵怀便瞧见灵堂里半跪着两个模样清秀出色,形容相似的女孩儿,才五六岁大小,正在为已逝瑞山王烧纸钱。   瞧见他进来,两个女孩齐声喊道:“大哥。”   赵怀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对姐妹花,在他们回到瑞山之后便接连出事,除了门口那一面,这还是赵怀第一次认认真真看自己的这两个妹妹。   赵云溪是姐姐,乃是红姨娘所出,赵云梦是妹妹,生母是白姨娘。   姐妹俩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可爱,容貌跟已逝瑞山王像了三分,另外七分却像生母,与赵怀的容貌只有一二分相似。   因为两位姨娘本是姐妹,生父又是同一人,赵氏姐妹出生的日子差了半年,这会儿乍一看,却像一对双生子一般相似。   她们记事的时候,瑞山王妃已经带着他远赴京城,赵怀对她们也没啥印象。   姐妹俩披麻戴孝,倒是比只换了素色衣裳,系着白色腰带的赵怀隆重许多。   这会儿见她们怯生生的看着自己,赵怀心底倒是多了几分怜惜,点头问道:“二妹,三妹,我来给父王上一炷香。”   他恭恭敬敬的上了香,又跪下来一起烧了纸钱,才问:“你们在这儿多久了?”   赵云溪胆子大,性子也活泼,开口回答:“比大哥略早一些过来的。”   赵怀看了看她们的脸色,嘱咐道:“灵堂阴冷,你们尽到心意就够了,父王泉下有知也不会希望你们因为孝顺伤到了身体。”   “多谢大哥关心,我们烧完这些就回去。”姐妹俩回答。   赵怀点头,又略说了几句话才离开。   他一走,赵云溪就忍不住说:“三妹,大哥看着是个好性子呢。”   她们年纪虽小,但也知道父王一死,她们姐妹的将来就握在瑞山王妃和未来的瑞山王手中,故而对赵怀多有几分敬慕。   赵云梦胆小,只知道点头:“是啊,姨娘也说了大哥和王妃都是好人,我们只要乖乖的听话,她们不会亏待我们的。”   赵云溪小小的人,叹着气说:“哎,都怪那些世家生事,让大哥忙得脚不沾地,不然的话咱们还能跟他好好培养兄妹之情。”   小姑娘的打算注定成空,接下来几日,赵怀依旧忙得脚不沾地。   他是个闲不住的,如今身体略好一些,便不肯老老实实的待在王府里头。   不是跟王长吏出去视察,就是去跟王昊交流灵师心得,再不济就让陆池骑着马满瑞山城的跑。   看在老百姓的眼中,便是这位小世子心怀百姓,倒是也得了爱民如子的好名声。   白家主气得在家里头摔了杯子,怒骂道:“不愧是赵家的种,小小年纪却这般会做戏!”   白珽见父亲恼怒不已,只得劝道:“父亲,这次是我们棋差一招,您现在生气也于事无补。”   白家主听了却更生气:“那臭小子不过八岁,能知道什么神仙之法,这法子说不得什么来路。”   白珽眼底更是无奈,不管这法子是谁想出来的,终归是出自瑞山王府,瑞山王府愿意让赵怀得这个好名声,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白家私底下派人去探查过那些机关,看似简单,偏偏就有起死回生的厉害,如今瑞山百姓哪一个不说赵怀有先祖之风,是上天认定的瑞山王。   瑞山王府的名声更上一层楼,比先瑞山王还在的时候还要稳固,那瑞山王府又是皇室中人,如今他们想给赵怀添堵也不容易。   更糟糕的是,那日瑞山王妃一番举动,果然让世家落下见死不救,心怀不轨的名声。   虽然百姓不敢当着他们的面叫喊,但终究不好听。   一击不成,白家反倒是落到了下风。   白家主捏了捏眉头,终于认栽:“罢了,这次是老夫心急了。”   “赵怀才八岁,能知道什么治理之道,以后有的是办法扭转局面。”白珽也说。   白家主眯了眯眼睛,忽然道:“你派人去查,一定要查到那献出神仙之法的人,若是不能为我们所用,便直接杀了。”   左右不能把人留在王府,给赵怀那小子当垫脚石。   白珽低声应是,但却不知道他们白费心机,注定是找不到那个所谓的献法之人。   赵怀可不知道白家费尽心机,甚至连早年埋在瑞山王府的探子都用上了,只为挖出他身边那个不存在的谋士。   玄武湖的水源源不断的运送过来,湿润这原本干涸的土地,有了水,百姓们便有了希望,开始忙碌起来。   隔了几日,赵怀便能在城外看到嫩绿色,草木的生命力惊人,水源滋润之下,原本发黄发焦的叶片也开始恢复。   这一日视察完毕,赵怀终于松了口气,眼底带着几分满意。   王长吏更是笑着说道:“多亏世子爷想出这神仙之法,才救了瑞山城外的万千百姓。”   赵怀也没谦虚,只问道:“有了水,可还有其他难处?”   王长吏想了想,道:“距离往年春种已经晚了一个月,赶一赶还来得及,但部分农户家中缺少粮种,怕是赶不上补种,今年秋收定会减产。”   赵怀微微皱眉,很快道:“想办法找一批粮种,以赊欠的方式送到农户手中,等他们秋收再偿还即可。”   王长吏一听,忙道:“殿下高义。”   赵怀摆了摆手,只说:“明日开始,父王出殡一事便要着手办起来,到时候我抽不出时间来查看,还需王长吏多花点心思,免得有人阳奉阴违,白费了咱们这么大力气。”   “是,属下遵命。”   赵怀这才放心回去王府。   他们说话的功夫,李大郎伸长脖子往这边看,一边看一边问:“爹,你看那边是不是小王爷。”   李老汉见他这般不着调,伸手拍了他一下:“作死啊你,那是贵人,是你可以张望的吗?”   李大郎缩了脖子,有些委屈:“爹……我不就是想看看咱瑞山的王爷长什么样吗,王爷救了我们,你还不许我看一眼。”   李老汉也偷偷看了一眼,低声说:“绑着白腰带,肯定就是小王爷,远远看也是一身贵气,咱瑞山有福喽。”   瑞山城干旱缓解,瑞山王的丧事也终于定了下来,从明日开始哭灵祭拜,七日之后出殡。   前一日,瑞山王妃便不许赵怀再出门,还说:“等明日开始你便要哭灵回礼,今日你歇一歇,好好养足精神,明日便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13章 母子谈心   瑞山王活着的时候低调谨慎,连嫡出独子被皇帝扣在京城三年,也不敢上京一次,生怕自己屁股下的王位丢了,死后却在这大周酝酿出风波来。   素烛白帷、七尺棺椁,灵前很是热闹。   瑞山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这一日都会上门吊唁,一时间瑞山王府门口车水马龙,连那白色的灯笼都压不住那份喧嚣。   赵怀身披麻衣,作为孝子跪在灵前回礼,瑞山王妃就跪坐在他身边,在他身后才是两位妹妹和姨娘,瑞山王其余的侍妾都并未出现。   第一位上门的,居然是慕容家主。   慕容家主年近五十,但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好脾气的长辈,他低头看着赵怀的时候,甚至是带着一脸慈爱的。   “世子爷才识过人,一回来便解了瑞山干旱之困,王爷若是泉下有知定然心中宽慰。”开口便是夸赞,跟阴阳怪气的白家主截然不同。   赵怀眼睛鼻子都红彤彤的,只说:“若父王还活着就好了,是我不孝,连父王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   听见他的话,慕容家主眯起眼睛,叹气道:“这又如何能怪世子,瑞山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圣上那边又……”   说到这里,慕容家主自知失言,连忙转开话题:“世子还请多多保重,瑞山百姓还都盼着你。”   临了还说:“世子,王妃娘娘,若是有用得上慕容家的地方尽管开口,瑞山王对慕容家多有照顾,老夫一直感恩在心。”   赵怀差点没嗤笑起来。   瑞山王妃心底也是冷笑,握住儿子的手淡淡说道:“慕容家主有心了,这份情谊我们母子记下了。”   等他一走,瑞山王妃便忍不住骂道:“真是只老狐狸。”   可不是,几句话既开脱自己,又不着痕迹的拍马屁,还能离间瑞山王府与京城,与其他几个世家的关系。   瑞山王妃看着儿子道:“他的话信一分都是多的,真信了他的话,被卖了还得帮忙数钱。”   赵怀也说:“是个滑不溜丢的。”   嘴上好话一箩筐,真金白银却一点都不肯拿出来,可见这位慕容家主的性格。   他不由怀疑起来,即使答应了慕容家联姻的请求,两家成了姻亲,这位家主也会做几手准备。   跟这样的人合作性价比太低了,一句话都得兜十八个圈子,赵怀心底想着。   很快,他就再次打起精神来,慕容家只是第一位。   昨晚的时候,瑞山王妃告诉他瑞山当地的家族势力,赵怀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人,细心观察他们的神色,一一印证瑞山王妃的资料。   瑞山王妃评断一针见血,慕容家的老奸巨猾,白家的冒进短浅,陆家的嚣张跋扈,吴家的胆小谨慎,还有诸多墙头草的小家族,看似恭敬,实际都打着自己的算盘。   慕容家的表面和善,陆家人说话都带着一股傲气,显然对他这位年纪轻轻的小王爷不以为然。   吴家主倒是客气,只是他的客气带着谨慎掂量,肚子里怕有千万个打算。   相比起来,白家主这种在灵堂上都压不住神色,让旁人看出一二来的家主,反倒是显得浅薄,好对付。   一日下来,赵怀只觉得比打了一场仗还要累。   一直到了晚上前来吊唁的人少了,赵怀才微微松了口气,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略松懈了些。   见他面露疲倦,瑞山王妃便舍不得留他守夜,低声说:“怀儿,这儿有娘,你却隔壁厢房眯一会儿歇一歇。”   赵怀却揉了揉脖子,只说:“母妃,我想送父王最后一程。”   瑞山王妃心疼他,拉着他靠在肩头:“你父王也会心疼你。”   但赵怀还是不愿意去歇着,这是他作为儿子能给死去父亲的最后孝敬。   瑞山王妃看了眼后头的两姐妹,又劝着说:“你不起来,你这两位妹妹也不敢动,她们才五岁哪里吃得消,别跪坏了身体。”   赵怀回头,果然瞧见赵氏姐妹脸色苍白,嘴唇都有些发干。   “母妃,让两位妹妹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够了。”赵怀开口道。   白姨娘红姨娘自然也不舍女儿吃苦,但还是面带犹豫的看向瑞山王妃。   瑞山王妃拿了主意:“你们三个都回去休息,怀儿,你父王只留下你们三个,若因为他的丧事累病了你们,你让他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白姨娘也说:“是啊世子爷,你们还是孩子,哪能一直跪在灵堂。”   好说歹说,赵怀还是不肯走,只让说赵云梦姐们回去歇着。   瑞山王妃无法,见他执意不肯只能答应,让白姨娘先送了姐妹俩去休息。   晚上的灵堂更加寂静,完全没有白日的喧嚣。   白姨娘出了门,便开口让红姨娘送姐妹俩回去,自己带着人往小厨房走,再回来的时候提着一个小篮子:“王妃,世子,这是厨房刚做的银耳汤,夜里冷,喝一些也能暖暖身子。”   瑞山王妃亲自端到了儿子跟前:“不肯回去歇着,那总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你从小身子弱,可不能因为近几年好了一些便不当一回事儿。”   赵怀也没打算为难自己,喝了几口,果然整个人都熨帖了许多:“好喝,谢谢姨娘。”   “这是妾身应该的,哪里值得世子说一声谢。”白姨娘柔声说着,等他们吃完又亲自提着篮子走出去,将屋子留给瑞山王母子。   瑞山王妃坐在软垫上,让儿子靠在自己腿上休息,伸手帮他揉着穴道。   一会儿,瑞山王妃才问:“怀儿,今日你也见了那几位,心底可有想法?”   赵怀闭着眼睛,灵堂里冷,瑞山王妃身上传来的暖意让他有些不想起来。   “跟母妃之前说的一般无二。”   赵怀想了一下,又说:“父王在瑞山经营多年,除了那四大世家,其余的小家族畏首畏尾,不足为虑,只要王府不倒,他们也不敢做什么。”   这一次看似凶险,实际上即使他们成功,对于瑞山王府而言也不伤筋动骨,损伤的不过是赵怀自己的名声罢了。   说到底,那几个世家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废掉赵怀的瑞山王之位,只能想办法给他添堵,让他这个瑞山王有名无实。   “至于那几家各有各的算盘,也不可能齐心协力来架空王府,或许还有可乘之机。”   瑞山王妃眼神一动,追问:“怎么说?”   “白家崛起不到百年,孩儿瞧着其余三家颇为看不上他,白家主对他们三家也满腹怨言。”   “陆家主好算计,让白家来打头阵,又拉着殷勤吴家掠阵,但旁人也不是傻子。”   “吴家主是个谨慎的,在我面前不敢露出半分不敬,可见是个胆小的。”   “至于慕容家,他能从这次全身而退,不沾片叶,那次圣上从瑞山抽调灵师,只有慕容家没有伤筋动骨,他自以为高明,殊不知早已经成了那三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母妃,孩儿觉得慕容家主或许心有所感,才会跟母妃提出联姻一事。”   若能跟瑞山王府联姻,那慕容家便多了一条退路,进可攻退可守,还会成为香饽饽。   见他条理清晰,言之有物,瑞山王妃眼底满是自豪,“怀儿说的极是,不过你漏了一点,他们心底都明白圣上容不得瑞山,容不得世家,如今有我们母子挡着,圣上不会越过瑞山王府收拾他们,若是没了瑞山王府这块挡箭牌,呵——”   赵怀爬起来,补充说:“所以他们才会束手束脚,想架空我们母子,却又投鼠忌器。”   母子俩对视一眼,赵怀道:“这是我们的机会。”   瑞山王妃心思一转:“或许与慕容家联姻,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一来可以离间他们的关系,让他们相互猜疑,二来让慕容家出力,助你掌控瑞山,三来还能挡住京城那边的赐婚。”   赵怀却说:“母妃,联姻可以,但慕容家不一定是最好人选。”   “此次之后,白、陆、吴三家对慕容家肯定更为忌惮,慕容家主自以为聪明,但这一次次毫发无损,招来的嫉恨只会越来越多。”   “而且慕容家主老谋深算,想让他出一分力气,咱们就得给两分的好处,得不偿失。”   “再者——赐婚虽是悬在头上的利刃,却不着急,真到了三年之后,母妃大可以说父王去世之前已经为我定下婚约,只是碍于守孝才没有公布。”   “陛下注重孝道,想必也不会让我违背父王遗命另娶他人。”   瑞山王妃听完他的分析,心中顿时明朗起来,忍不住笑了起来:“怀儿比我这个当娘的看得明白。”   赵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见瑞山王妃含笑看着自己,忍不住问道:“母妃,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知道神仙之法吗?”   当日他提出虹吸的法子,王长吏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但瑞山王妃却一句话也没有多问,还对他信任有加,难道她不觉得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知道这些十分古怪吗?   瑞山王妃却只是帮他披上一件外衣,淡淡道:“你是我的儿子,母妃相信你,怀儿愿意说便说,不愿意说,母妃也不会强求。”   她一手带大的孩子,自然是万分了解的,只要还是自己的儿子,任何奇遇都不奇怪。   赵怀一愣,他还以为这个世界有灵师,有灵力,瑞山王妃见怪不怪,原来她只是没有问。   赵怀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母妃,这些都是我从梦中见到的。”   这话让瑞山王妃脸色一变,沉声问道:“是□□教你的?”   赵怀解释不清,想来另一个世界比□□更难让人相信,便顺势说:“算是吧,母妃,那段时间我梦到了许多东西,虹吸只是其中之一。”   瑞山王妃的眼神明灭不定,随着灵堂的烛火闪烁着,许久,她才道:“王灵师检查过很多遍,确定你并未觉醒灵力。”   赵怀立刻道:“孩儿确实没有觉醒灵力,但梦中所见所闻,却牢牢刻在孩儿脑中。”   瑞山王妃沉吟道:“母妃从未听过无灵者这般奇遇。”   “怀儿,此事除了母妃,不能再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包括王灵师和陆侍卫。尤其是不能让那一位知道。”   若皇帝知道赵怀的奇遇,只怕会立刻召他入京,一辈子圈养在小小的天地内不得自由。   好不容易逃出来,瑞山王妃是万万不肯让儿子再进去的。   赵怀点头答应:“母妃,孩儿懂的。”   瑞山王妃笑了笑,柔声道:“不过怀儿,你也不必想那么多,从古至今不缺奇异之像,也许是□□庇护你这唯一的嫡系子孙。”   将藏了一路的事情告诉了亲娘,赵怀也松了口气,要不然他实在是无法解释自己一脑子的科技树从何而来。   过了这一晚,母子俩比往常更亲近了几分。   赵怀还以为瑞山王府最大的危险会来自四大世家,谁知道瑞山王风光大葬之后,没等他继承王位,府内大管家求见王妃,道出眼前最大的困境!   瑞山王府——没钱了! 第14章 没钱了   管家是实在没了法子,才会在这个时候求见瑞山王府的当家人。   整整四十九日的丧事,即使瑞山王妃不舍得儿子受罪,但作为嫡长子和未来的瑞山王,有些事情赵怀是避不开的。   先瑞山王的丧事还没办完,赵家两个小姑娘就开始生病,刚办完,赵怀也直接躺倒了。   他这具身体天生体弱,这些年将养着略好一些,但最近又是赶路、又是赈灾,接着是费心费力的丧事,自然吃不消。   躺了三日,灌下无数苦汤药,赵怀才觉得身体略好一些。   瑞山王妃见他不再发热,这才允许他下床走动,只是不许他在出门乱溜达。   赵怀对此也无可奈何,他也不想自己一个任性就夭折了,暗暗下定决心将这具身体调理好,不说千岁,至少也得活一个八十八。   瑞山王妃坐在塌上,一边剥核桃,一边瞧着儿子舒展筋骨,眼底满是笑意:“怀儿,大夫说了养身体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活动好了就过来歇一歇,吃点东西。”   赵怀停下动作,丫鬟立刻递上细布帕子给他擦汗,赵怀不耐烦小丫鬟帮忙,自己拿过帕子擦起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圆头圆脑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进来。   此人是王府的管家,名为赵福,是瑞山王府的家生子,早年立了功才被赐了赵姓,乃是瑞山王的左膀右臂。   在瑞山王府,王长吏负责对外的杂务,而在王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这位赵管家在打理,除了内宅是两位姨娘说了算,其余都掌握在这位管家手中。   甚至相比起王长吏,瑞山王对赵福更为信赖。   不过赵怀冷眼看着,瑞山王妃对这一位已逝夫君的心腹管家,却显得不那么放心,这一点表现在瑞山王妃看见他的时候格外客气。   “奴才参见王妃,参见世子爷。”赵福长着一张圆脸,见人三分笑,看着就和善。   瑞山王妃嗯了一声,开口问:“赵管家急急忙忙的,可有要事?”   赵管家顿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赵怀。   瑞山王妃笑着问:“怎么,怀儿马上就要继承王位,这王府内还有他不能知道的事情?”   赵管家连称不敢,解释道:“奴才确有要事启禀王妃,只是怕世子爷大病未愈,听了心中担忧反倒不好。”   赵怀微微一笑:“赵管家不必担心,我还没脆弱到这份上。”   “是小的多虑了。”赵管家忙道,在母子俩面前显得十分温顺。   “娘娘,世子爷,请看这账本,若不是王府到了捉襟见肘的时候,小的也万万不敢在这个时候前来打扰。”   赵管家也是有苦说不出,外头的事情他管不着也没法管,但谁知道他的艰难。   瑞山王妃接过去一看,立刻皱了眉头。   赵怀扫了几眼,也蹙眉不已:“王府没钱了?”   赵管家低着头,叹气道:“正是如此。”   瑞山王妃翻了几页,皱眉问道:“本宫去京城之前,王府内库还多有盈余,怎么才三年的功夫就到了这般田地。”   赵管家连忙解释:“娘娘有所不知,自从陛下从瑞山抽走一千灵师,本地灵师就不够用了,田产年年下滑,王爷又是个体谅百姓的,屡屡减幅,这税赋自然就少了许多。”   “再者,王爷牵挂远在京城的娘娘和世子爷,每年至少要抽出一万两送往京城,等到王爷病重时候,为了让娘娘和世子爷平安回来,也花费了巨资。”   瑞山王妃自然也知道这事儿,他们母子在京城也要上下打点,当时区区一万两对于瑞山王府来说也不算什么。   她往后一翻,便知道为了让他们母子能够回来,之后砸下的才是大头。   赵管家继续说道:“此后,赈灾又是一笔花费,等世子爷搬来玄武湖之水,赊欠给百姓粮种也是一笔花销,还有王爷的身后事,没有十万两是办不下来的。”   赵怀一听便明白了,瑞山王府的收入一年比一年少,花销却一次比一次多,自然入不敷出。   在第一代瑞山王,也就是他祖爷爷时期,瑞山王封地其实不止瑞山一地,而是周围的三个州府,领地是现在的三倍不止。   只是后来皇室坐大,瑞山王一脉为了保平安,将更为繁华的徐洲、鲁源两地交还了国库,只留下相对偏远,也更为贫瘠的瑞山府。   瑞山府占地不小,但山多地少,百姓积弱,京城还不放过一年年的将灵师抽调走,这年代耕种对灵师的依赖性极高,长此以往赋税自然就更少了。   瑞山王还在的时候,为了好名声轻徭薄赋,幸亏他祖父留下的家底子还算深厚,才能支持了这么些年。   赵怀翻到最后,发现最大的开销就是上下疏通救他们回来,光是送进后宫给皇帝吹枕头风的银子,就有足足十万两,其他更是不计其数。   再者一位王爷的丧礼耗资巨额,这也是避无可避的,不管是为了瑞山王府的颜面,还是他身为人子的孝顺,都不可能让瑞山王薄葬。   赵怀看完便叹了口气,他家父王不但没有乱花钱,甚至称得上节俭,实在是瑞山府的赋税情况堪忧,王府也没有其他收入来源。   瑞山王妃听了也是头疼,王爷临终前的情分她也领了,但实在是没料到瑞山王府虚空到这般地步。   “赵管家,账面上还有多少银子?”   “若是不动诸多奠仪,账上仅余一千二百三十六两。算上帛金能有一万。”   瑞山王妃脸色一沉,偌大的王府,光是月钱一个月都需许多,这一千两银子能用多久?   至于奠仪是万万不能动的,帛金倒也罢了,奠仪今日拿出去换钱,明日整个瑞山都知道他们瑞山王缺钱了!   瑞山王妃叹了口气,只说:“冬雪,你去把本宫房中的匣子取来。”   冬雪立刻应是,很快便拿着一个红木匣子回来。   赵怀正要说话,瑞山王妃对着他微微摇头,到底将匣子打开了。   匣子里头是银票,瑞山王妃取出银票:“暂且用这个应应急,等秋收税赋到了,也就好了。”   赵管家忙道:“小的遵命。”   等他一走,赵怀便开口问:“母妃,既然府内银子不凑手,如今王府只有我们几个主子,大可以遣退其他仆人,每个月都能省下不少。”   瑞山王妃却摇头:“不可,遣退了他们,王府缺银子的事情便瞒不住了,那些世家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情来。”   “再者,瑞山王府大不如前,遣退仆人更是颜面尽失,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如此。”   “等你长大成人,那些世家再不敢小觑你,削减下人无可无不可,但现在却不行。”   赵怀叹了口气,里子重要,面子也重要,也是瑞山王府积弱,不能在世家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瑞山王妃所以才会有这般担忧。   若是瑞山王府还是说一不二时期,没钱压根不算事儿。   他皱眉道:“但也不能一直用母妃的私房钱。”   瑞山王妃一听,倒是笑了:“母妃的银子还不就是你的银子,不过是应急罢了。”   赵怀却没有那么乐观,今年瑞山大旱,如今虽然解决了,但多少都会影响收成,百姓们还得先偿还欠王府的粮种,最后能收回来的税赋能有多少。   增加税赋是不可取的,前些时日赵怀在乡野间活动,便瞧见当地百姓的房屋多是土坯,甚至还有简单的茅房,青砖红瓦少之又少。   他若是不管百姓死活要银子,倒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样一来本末倒置,如今这番动作都白白浪费了。   瑞山王妃见他愁眉不展,还安慰道:“怀儿放心,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总不至于饿着你的。”   赵怀也知道瑞山王妃手里头有钱,当初她嫁到瑞山也是十里红妆,嫁妆不少。   但他作为儿子,却不能心安理得的吃亲娘的嫁妆银子。   还是得想个法子赚钱才是。   当晚,赵怀在烛光下写写画画,将科技树里头能赚钱的法子都记录下来,但左看右看,都找不出一个十分稳妥的来。   瑞山王府看似势大,实际上头上有皇帝压着,身边有瑞山四大世家盯着,下面还有嗷嗷待哺的老百姓。   在没有彻底收拢瑞山势力之前,赵怀可不敢拿出那些法子,只怕他前脚拿出来,后脚皇帝便知道了,到时候一道圣旨就能直接要他的命。   得想一个不起眼,但能赚到钱的法子!   第二日,赵怀顶着一对黑眼圈,好不容易说服了瑞山王妃放他出府。   赵怀带着陆池在瑞山城内逛了逛,又去周边的县城乡镇兜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心底沉甸甸的。   瑞山城还能说一句繁华,虽说比不得京城和江南,但该有的都有。   周围的县城却只能用落魄两个字来形容,一瞬间让赵怀认清楚自己的家底。   玄武湖的水抽过来了,干旱却不是一日就能消除的,赵怀能看到百姓们挑着担子忙碌的场景。   甚至还曾听见有老汉笑谈,勒紧裤腰带过了这一季,等到秋收就能吃个饱。   平日里吃都吃不饱,可见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赵怀逃出京城的时候,还以为回到瑞山就能高枕无忧,过上王位继承人富贵荣华的日子,等会到瑞山才知道,他实在是太天真了。   他自认为没有远大野心目标,但如今站在瑞山城墙上,远眺着瑞山城,赵怀心底却涌起万千感慨。   即使不为了百姓,只为了自己,他也得好好努力,将落魄荒芜的瑞山城,变成真正繁华富强的地方。   等到那一日,他才算真正有了自保和享受的资本。   几日的了解,让赵怀暂时放下蠢蠢欲动的心思,琉璃、肥皂这样的致富利器,是不适合现在的瑞山城的,拿出来也保不住。   他的目光落到面朝黄土背朝天,勤勤恳恳为农忙的百姓身上。   吃饱饭才是农耕社会的第一大难题,赵怀手掌放在粗糙的城墙砖上,心底有了个好主意。 第15章 为谁忙   东方翻起鱼肚白,公鸡第一声鸣叫响起,瑞山王府便忙碌起来。   西边耳房中,仆从们起床后穿衣、洗漱,手脚利落的开始洒扫堂屋和挺远,屋子里头的陈设桌椅摆件,也都被擦拭的干干净净。   赵怀刚睁开眼,只是翻了个身,便有丫鬟柔声问道:“殿下,可是要起了?”   原本想赖床的赵怀听见声音,倒是不好意思继续睡了,嗯了一声。   外头早就候着的丫鬟们鱼贯而入,手中端着洗漱用品,为首的叫翠玉,才十三岁,跟瑞山王妃身边得用的翠云一样,都是瑞山王妃一手带出来。   漱口、洗脸、梳头,临了还给他涂了一层薄薄的香膏,淡淡的香味十分好闻。   赵怀享受着特权阶级的日常生活,心底却叹了口气,这每一样享受都是钱,就说这香膏,一小盒就得一两银子,只够用十天半月。   不能细想,一想就心疼。   一文钱逼死好汉,从小不缺银子花的赵怀第一次体会到赚钱艰难。   翠云见他拧着眉头,心中担忧,柔声问道:“殿下可是有心事?”   说话的时候,赵怀看了看首饰匣子,他是男孩,常用的都是抹额、璎珞、玉佩这样简单的,但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真要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这些卖了也值不少钱,赵怀心想,不过也只是想想,瑞山王妃连遣散多余的仆人都不肯,是万万不可能答应他这个念头的。   赵怀站起身来:“无事,有事也马上能解决了。”   显然赵怀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好办法。   不等翠玉再问,他笑着往外走:“走吧,先陪母妃用朝食。”   赵怀身为嫡长子,也是铁定的瑞山王继承人,瑞山王妃便让他住在正院中,出门之后走了两百多米才到亲娘的院子。   王府占地面积实在不小,亭台楼阁样样不缺,有三个后花园,还有一个跑马场和一小片桃花林,也怪不得需要那么多的下人打理。   不过瑞山王府统共才剩下四个主子,两位姨娘只能算半个,所以住得十分宽松,每个人都能有自己独立的小院子,早上也都是一块儿用朝食。   赵怀还以为自己到的早,谁知道走进去姨娘和妹妹都在了。   瑞山王妃笑道:“在自家就不必多礼了,人齐了,坐下用餐吧。”   白姨娘姐妹原是要站着伺候的,但瑞山王妃不是折腾人的性子,再者也认她们俩的功劳,所以令她们坐着一起吃,让姐妹俩十分感激。   但仔细一看便能发现,赵氏姐妹的位置反倒是比两位姨娘更靠近赵怀。   因为守孝,瑞山王府一日三餐也见不到荤腥,倒也不至于清汤寡水让人没胃口,为了三位小主子的身体,厨房可是用尽了心思。   赵怀多看两眼素馅小笼包,不用他开口,翠玉就给夹到碗里头。   食不言寝不语,用朝食的时候除了杯盘发出的声音,连年幼的赵氏姐妹也十分规矩。   白姨娘规规矩矩,不肯多说一句话,倒是红姨娘眼珠子活络,但每一次都被白姨娘按住。   吃完用菊花茶漱了口,赵怀才提起自己的计划来。   “母妃,昨日孩儿翻阅了近些年的税赋,心中有几个主意想与您商量。”   白姨娘立刻知趣道:“娘娘,殿下,婢妾先带云溪云梦回房做绣活了。”   瑞山王妃点了点头,看着赵氏姐妹笑道:“女红虽然重要,但我们这样的人家不用女儿做衣裳,你们也别太累着。”   等走出门庭,红姨娘不解的问:“姐姐,王妃和世子爷都没赶我们走,咱何必急着离开,说不准还能帮得上忙呢?”   白姨娘瞪了她一眼,低声骂道:“你是什么人,还能帮得上王妃和世子爷的忙?”   红姨娘有些不服气,噘着嘴不说话。   白姨娘冷哼一声:“王妃不在这三年,你心也大了,却忘了咱们原就是王府奴生子出生,王妃看得上我们姐妹俩,我们就老老实实替她办事,不该是你的别想别看别问。”   “红玉,咱们姐妹能有个名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红姨娘有些不服气,她看了一眼云溪姐妹,说:“我们是下人,但云溪和云梦呢?世子爷从小在京城长大,哪里还记得她们姐妹,再不好好联络感情将来哪有什么兄妹情分?”   “姐姐老说我,我又不是有什么坏心思。”   白姨娘伸手戳了戳她额头,骂道:“就是为了她们姐妹,我们才更应该安分守己,这样王妃才会念我们的好。”   怕这儿人多口杂,等回到房中,白姨娘才掰碎了讲给他们三个人听:“世子爷才八岁,一回来便能解决王大人都没法子的事情,可见心底是有成算的。”   “他越是聪明才越好,才能坐稳瑞山王的位置,云溪云梦才会是瑞山王的妹妹,世子爷又没有嫡出的姐妹,这就是白来的情分。”   “王妃的厉害,你是见识过的,红玉,念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托大教训你几句,别仗着这几年王爷宠爱,便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反倒是给女儿拖后腿。”   红姨娘脸色一白,忙道:“姐姐,我哪有这个胆子,你何至于这么说我。”   白姨娘冷哼道:“最好没有,免得带坏了云溪云梦。”   说完又对女儿和外甥女说:“云溪、云梦,姨娘知道你们自小懂事,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们只需要记住,世子爷是你们的亲哥哥,王妃娘娘才是你们正经的嫡母,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听他们的话,讨他们喜欢,这样将来才能安稳。”   云溪云梦面面相觑,都只说知道了。   瑞山王妃并不知晓这两位姨娘的官司,就算知道,她大概也是不在意的,毕竟当初能把这对姐妹提起来做姨娘,只要她们不过分,瑞山王妃便能容下他们的小心思。   她喝着茶,听儿子将自己的计划一一道来。   慢慢的,瑞山王妃连喝茶都忘了,惊讶的看着自家儿子。   赵怀被她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红着脸问:“母妃,孩儿说的不对吗?”   瑞山王妃一笑,伸手将他拉到怀中摸了摸发髻。   赵怀别扭的护住发髻,不让她得逞,他可已经不是三岁孩儿了。   瑞山王妃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道:“你才几岁,就害臊了。”   说完又道:“怀儿,母妃只是没想到,这才一夜的功夫,你便能想出来这般周全的法子。”   赵怀眼睛一亮:“母妃,那您的意思是可行?”   瑞山王妃点了点头:“翠云,你去传王长吏和赵管家进来,让他们将负责农事的长吏也带上。”   又看向赵怀:“待会儿人来了,怀儿尽管自己说,母妃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有了瑞山王妃的支持,赵怀就更有底气了。   在等人的这会儿,瑞山王妃没让丫鬟搭把手,亲手帮赵怀整理好衣裳。   很快,王长吏便急急忙忙的赶来了,身后还带着几个小吏,皮肤晒得焦黑,一看便知道是常常在外行走的。   赵管家就住在王府内,倒是来得比王长吏更快一些。   等人到齐了,赵怀才开口道:“王长吏,赵管家,如今王府的情况,你们也是知晓的,饱食终日以逸待劳终究不是法子。”   王长吏作揖道:“殿下,属下已经派人督促农事,等秋收之后便能解围。”   赵管家也说:“老奴也会想办法开源节流,不会坠了王府名声。”   赵怀挑眉问道:“那可有实实在在的法子?”   两位对视一眼,面露无奈,他们要有法子早就用了。   赵怀却说:“本世子倒是有个法子,你们且听听能不能行。”   “以王府的名义,鼓励百姓开荒屯田,凡是开垦土地着,土地为开荒者所有,第一年免税,三年只需一成赋税。”   王长吏沉吟道:“殿下,鼓励开荒是好事,但今年瑞山大旱,如今救灾还来不及,恐怕没有那么多人力可以开荒。”   赵怀摇头说:“之所以缺乏劳动力,只因为百姓种地太过于依赖灵师,王长吏请看这本册子。”   王长吏结果册子一看,脸色惊诧。   赵怀说道:“这是本世子搜集的,不需灵师,却能提高百姓种田效率的法子,你们都看看吧。”   王长吏将册子递给身后的一位长吏,那长吏一看,便惊呼道:“这黄牛耕地,铁犁开荒,属下也曾有耳闻,若能普及百姓定然受益,只是……”   王长吏叹气道:“只是瑞山贫瘠,哪里来那么多黄牛和铁犁头?”   赵怀笑道:“百姓自然没有,但王府却能拿出来。”   赵管家一听,脸都黑了:“殿下,这,这不能成啊,王府现在哪有那么多银子周转?若是都补贴给了百姓,那殿下吃什么用什么?老奴知道殿下爱民如子,可也不能不顾自己啊!”   赵怀抬了抬手,继续说道:“王府现在没有,但很快就能有了。”   “诸位,瑞山城外土地不少,为何老百姓却年年缺田种?只因为许多土地都在世家大族手中,百姓苦久矣。”   这就是世家的另一个害处,他们常年占据王朝的最好资源,一年年的收购土地,永远都会比普通老百姓富裕。   说到底,这就是土地兼并的问题,是每一个封建王朝都要面临的问题。   这话一落,王长吏的脸色都变了,连声说道:“殿下莫不是要收回土地?”   “这,这可使不得啊!”   “殿下,属下也知道世家豪门占据良田,对天下和百姓有害无利,可若是贸然开口收回土地,只怕惹怒了诸多世家,他们群起攻之,到时候王府危矣。”   这可不是他杞人忧天,就算是当今身上也不敢贸然收回世家手中的土地,更别提瑞山王这个王位都不稳当的藩王了。   赵怀一笑:“王大人,你误会了,本世子并没有硬碰硬的意思。”   王长吏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那殿下方才的话是何意?”   赵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闪耀的像是星辰:   “土地是他们的,可水却是本世子的啊!” 第16章 坑人我专业的   瑞山王府连续七七四十九日的停灵,不仅耗费巨资,主人家累得不行,瑞山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是如此。   已故瑞山王拥有藩王爵位,除非想直接撕破脸皮,否则这些世家就得老老实实的上门拜祭,该哭的哭,该跪的跪,一个都不能少。   白家主这个出头椽子也不敢做得太过,后头几日索性称病,让嫡长子白珽代替过来祭拜。   白珽是白家的继承人,虽然年幼,反倒是比白家主稳重一些,回到家中便道:“爹,前日瑞山王出殡,瑞山府有头有脸的人都在,您不该称病不去的,如今坊间颇有谣言。”   白家主正靠在贵妃椅上,吃着丫鬟递过来剥好的葡萄,听了这话嗤笑道:“当初给王府下绊子的时候,可没有人跳出来说不同意。”   “被人说几句闲话不算什么,对我白家有何影响,他们现在要这个面子就是自欺欺人。”   “他们如今装模作样,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领这份情才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既然去不去都一样,我何必去受这份罪?”   白珽皱了皱眉头,瞪了一眼那丫鬟。   等丫鬟走了,白家主有些不耐烦的问:“珽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珽叹了口气:“爹,儿子几日接触下来,觉得这位小王爷不是善与之辈。”   白家主冷笑:“他能想出那般法子来,可见确实是有些本事。”   不过赵怀年幼,还有天生体弱的传言,白家主心底并不觉得如何戒备,反倒是说:“不过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能有多少本事,这功劳是他的,法子可不一定是他想出来的。”   白珽眼神一闪,低声说:“瑞山王妃一回来,瑞山王府便成了铁桶,咱们再想要打探消息却不容易了。”   提起此事,白家主也是烦闷,冷笑道:“那几个吃了我白家的银钱,如今倒是装瑞山王府的忠臣,哼,白家的银子可不是那么好吞的。”   “你去联络他们,若敢不听话,老夫不介意送他们上西天。”   白珽眉头一皱,看着父亲脸上的杀意却只微微叹息。   他心底叹了口气,暗道瑞山王过世,王府就得闭门守孝,整整二十七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暗箱操作,等王府反应过来就来不及了。   白珽打算的好,却不知道赵怀压根没打算给他们这个时间。   就在这时候,下人来报:“家主,大少爷,王府的陆大人求见。”   白家主嗤笑一声:“这不就来了。”   白珽却微感不妙。   陆大人也是王府长吏,不过却不如王长吏那般受到重用,在白家的银钱下早已经成了他们的眼线。   只见他行色匆匆的进来,开口便说:“白家主,大事不好。”   “小王爷不满世家已久,说……说世家自有灵师,不必担忧干旱,所以此次调水不许世家占用百姓份额。”   “什么!”白家主跳了起来。   “黄口小儿,竟敢如此!”   白珽连忙问:“是只不允许白家用,还是世家都不能用?”   陆长吏擦了擦额头的汗,道:“凡有灵师者,皆不可用。”   白家主愤怒的摔了杯子:“他这是想干什么,想一次得罪了全部世家吗?”   陆长吏苦着脸说:“陆某一打听到消息就来传信,哪里知道小王爷的心思。”   白家主脸色一沉,冷笑道:“走,老夫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等白家主驾车到了瑞山王府,巧之又巧的遇到了陆家主和吴家主。   白家主扫视一眼,冷哼道:“慕容老贼忒是没骨头,被人踩在脸上都闷不吭声。”   吴家主只是呵呵一笑:“白家主,慕容兄偶然风寒,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实际上他们都知道,慕容家是现有灵师最多的家族,即使干旱,有大把大把灵师可用,他们也不至于绝收。   “惺惺作态。”白家主冷哼一声,打头走进了王府。   陆家主脸色一冷:“这姓白的还真把自己当四大世家之首,呸,早一百年,他们白家不过是土里刨食的,恬不知耻当了赘婿才有发家的资本。”   吴家主不接这话,反问道:“陆兄,世子这番作为确实不妥,但咱们找上门来是不是不太对,恐怕今天是要闹僵了。”   陆家主却说:“咱们不必开头,让那姓白的先去得罪人。”   于是这两位慢慢悠悠的进门,打算坐收渔翁之利。   白家主怒气冲冲,却也得让人通报,等了一刻钟才终于见到依旧带着孝的赵怀和瑞山王妃。   赵怀施施然坐下,精致的小脸微微有些苍白,却也压不住那浑然天成的气势。   “白家主来得这般匆忙,可是有要事?”   白家主眯了眯眼睛,视线在瑞山王妃和赵怀身上巡视,冷笑道:“白某为何而来,世子爷难道不知?”   赵怀喝了一口茶,诧异问道:“白家主说笑了,本世子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你的心思,再者,本世子刚刚回来,管理瑞山已经殚精竭力,哪有心思去管别人的家事。”   白家主冷哼道:“世子爷,白某是个粗人,你又何必兜圈子。”   “你断了我白家农田的水,这可不是家事,乃是影响瑞山税赋的大事儿。”   赵怀放下杯子,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盯向白家主:“哦?这倒是奇了怪了。”   “本世子翻看往年税赋的账本,你白家不是年年绝收,少有能完完全全缴纳税赋的时候?”   不等白家主反驳,他便冷笑道:“白家主,你家农田年年产出不行,要么是土地原本贫瘠,不堪造就,要么是佃户偷懒至极,亦或者是你下头的管家贪婪,竟然昧下大笔银子。”   “白家主,你说这话对不对?”   白家主脸色一顿,他这才想起来瑞山王府积弱,他为了减少税赋可没少动手脚。   一开始他胆子是没那么大的,但瑞山王后期缠绵病榻,下面的长吏压不住人,他的小动作也就越来越大。   谁知道如今却被这黄口小儿抓住了把柄。   白家主眼神一转,立刻说:“往年是往年的事情,今年白某是花了死力气,还从隔壁州府换来粮种,只要水供得上,定然能够丰收。”   白家以农户出生,是四大世家中拥有土地最多的世家,之前干旱的时候白家主也是心急如焚,将家中所有灵师派出去施展甘露,才将将稳住,时间长了灵师也吃不消。   当初他能狠心布局,那是知道即使朝廷知道了瑞山干旱一事,能给的也有限。   可现在看着那白花花的玄武湖水,他怎么甘心百姓丰收自家绝收。   赵怀差点被他气笑了,他抬头看了看白家主:“哦,白家主还有这起死回生的本事,能荒地变良田,绝收变丰收,既然如此的话,水不水也不重要。”   白家主气得肝疼,死死的盯着赵怀。   赵怀还说:“白家主,你白家家大业大,绝收多年也依旧能锦衣玉食,但老百姓却不同,他们家里头都是没有余粮的,断了这一季变得饿肚子。”   “白家主,本世子相信你不是那种因一家私利,不顾百姓死活的恶毒之人,是吧?”   白家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感情他白家的田地要灌溉,他们就是恶毒之人?   白家主怒道:“世子,当初王妃上门求灵师,我可是二话不说给了人。”   赵怀一听,笑道:“原来如此,白家主,你们家灵师不够用了怎么不直说,你直说了,我就先把人还给你了,虽说百姓这边也急,但有王府的灵师在,勉力支撑还算能行。”   “十个秀才对不对,今天你就把人领回去,有了这十个人,想必白家的良田就无忧了。”   白家主差点气得骂人,他这会儿要把那十个人带回去,那成什么人了!   再说了,十个秀才能干什么,白家主这会儿倒是想起来秀才不能顶事儿了,偏偏当初还沾沾自喜自己的计谋。   陆家主和吴家主故意走得慢,在外头听了个大概,眼看白家主完全被带着走,压根不是人小王爷的对手,才不得不提前进门。   赵怀一看他们,笑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几位家主这是约好了上门拜访吗?”   陆家主脸色也不好看,倒是吴家主客气道:“小王爷,我等乃瑞山世家,上门拜访也是应该的,都是瑞山人,不能疏落了感情。”   赵怀便说:“倒也是,父王还在时,屡屡在信中提起几位家主,夸赞诸位是栋梁之材,瑞山正是因为有了你们,才有今日的繁荣。”   这话很好听,但却不是那个味儿,陆家主吴家主对视一眼,见瑞山王妃只端着脸坐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插嘴,心底便知道这位小王爷才是做主的人。   原以为他年纪小好糊弄,现在看来,天真的是他们自己。   该说不愧是赵家的传人吗?!   陆家主咳嗽一声,岔开话题:“王爷谬赞了,不瞒小王爷,今日上门拜访,也是有事相求。”   赵怀满脸讶异:“哦,这可是怪事儿,本世子小小年纪能帮三位家主什么忙?”   陆家主眉头一皱。   吴家主怕他发怒闹僵了场面,插嘴道:“小王爷有所不知,当年圣上抽调灵师,这京城繁华,灵师们都是一去不回,陆家吴家也只是表面光鲜,族内并无多少灵师可用。”   “此次干旱,吴某等人也实在是无计可施,日夜难眠。”   “所幸天降吉星,小王爷足智多谋神机妙算,一回来便解决了这天大的难题。”   “在这里,吴某替瑞山百姓,多谢小王爷。”   说完,吴家主深深一作揖。   赵怀算是知道了,这位吴家主胆子小,可脑袋瓜可灵通的很,这番话说得可比白家主好听多了。   赵怀微微挑眉,快步扶住吴家主:“吴家主客气了,瑞山是我封地,解决百姓困扰乃是本世子的职责,哪里用得着别人说一声谢。”   瑞山王妃也笑道:“吴家主说话客气,怀儿,你可不能当了真,你是瑞山王,为百姓做点事情也是理所应当的。”   “母妃,孩儿记住了。”   眼看他们其乐融融,白家主忍不住了:“陆家主,吴家主,你们大清早的上门就为了这?”   吴家主笑了笑,才道:“小王爷,吴某前来,确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赵怀放下他的手,慢悠悠的坐了回去,抬头道:“吴家主,既然是不情之请,你也就不必说出来为难我了。”   吴家主一噎,没想到这赵怀是个油盐不进的。   陆家主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世子,陆某今日前来,倒是想问问你截断世家用水,这是何意?莫不是要逼我们去死?”   “世子就算不顾世家死活,也得想想那些佃农,他们可也都是世子治下的百姓!”   赵怀看着他们,忽然一笑:“闹了半天,原来三位家主都是为了此事而来啊。”   “既然如此,本世子就与你们分辨分辨。”   “百姓,自然都是瑞山的百姓,百姓无良田只能租种世家的土地,本世子看在眼中也是心疼不已,所以才提出开荒之法,熬过三年,百姓也算有了自己的土地。”   “至于世家自己的土地,你们家中有灵师,也有其他产业,少一些收成就少一些,不至于伤筋动骨,诸位说是不是?”   “陆家主心系佃农,想必也是会支持本世子的。”   陆家主心底一沉,总算明白赵怀这次举动不是简单的威胁。   他早已经想好了退路,到时候受损的只有他们这些世家!   心思百转,陆家主又道:“世子,陆家吴家这些年来,赋税从未少缺,世子莫非要赶尽杀绝?”   赵怀忙道:“陆家主这话过了,这将本世子置于何地?”   “只是陆家主你也知道,玄武湖的水是有限的,巨龙竹每日能运到的水更少,满足百姓耕种已经艰难,实在是无力支援世家了。”   “左右世家有灵师,虽说比以前少了,但前两个月都熬过来了,如今再熬过几个月不就成了,何必与民争利?”   “难道在陆家主心中,靠着几亩地多赚几两银子,竟是比让老百姓吃饱肚子还重要?”   陆家主三人脸色极为难看,这赵怀软硬不吃,不管他们如何说,他开口就有一套话等着,他们反倒是成了逼迫人的恶人。   最后还是吴家主忍不住,他左看右看,开口问道:“世子爷,您就给个准话,到底能不能网开一面,免得我们几家蒙受损失。”   赵怀微微一笑:“想要水,倒也不是不行,只是……” 第17章 赚钱我专业的   赵怀年幼,脸颊上还带着婴儿肥,远看玉雪可爱、眉目精致。   他长得更像瑞山王妃,尤其是脸型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与先瑞山王国字脸端正的模样大相径庭。   但赵怀却有一双赵家人的丹凤眼,眼白如蛋清,黑眼珠比常人更大一些,乌黑的如同一点墨团,直勾勾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像是能看穿人心。   让人不敢小觑。   陆家主三人自认长辈,就算瑞山王府名义上高一头,实际上瑞山王还活着的时候,对他们也是客客气气的。   谁知今日上门求水,赵怀看似好声好气,其实滴水不漏,态度强硬的不像一个孩子。   若是让他长大成人,这瑞山还有他们说话的份儿吗?   他们忍不住这么想。   赵怀依旧笑盈盈的,似乎看不懂他们眼底的戒备和敌意。   “诸位家主,你们世世代代都扎根在瑞山,肯定比本世子这个在京城长大的人,更知道这一次旱灾的厉害。”   “本世子一想到百姓们不得不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吃不饱穿不暖,就辗转不寐,我相信,几位家主跟我的心思是一样的。”   三位家主能怎么说,难道要说他们压根不在乎百姓死活吗,他们还要面子!   “所以这一次,本世子只能委屈几位缓一缓,让百姓们先忙完。”   吴家主心底咯噔一下:“殿下,这要是再等下去,这补种可都来不及了啊。”   而且他可是听说了,瑞山王府出面打造铁器,租用黄牛,以供百姓开荒种田,这般以来用水量更大,等他们彻底忙完哪里还有他们的份儿?   赵怀叹了口气:“吴家主一提,本世子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只是政令以下,总不能朝令夕改,就算本世子愿意丢这个人,百姓若是知道是诸多世家占据了水源,说不得要闹出乱子来。”   吴家主脸色一顿。   陆家主心底更是不耐:“世子这话,倒像是百姓无水可用是我们的不是。”   赵怀也不生气,只笑:“天灾人祸,自然跟诸位无关,但百姓遭了灾,总得找个人怨恨的,就像本世子还未回来的时候,百姓不也都怪王府不作为,你们说是不是?”   三位家主心底一沉,听懂了赵怀的意思。   他们布下的局,赵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之前不过是小打小闹,原来都在这儿等着呢。   当时隐瞒不报,在百姓中散步谣言,赵怀看得一清二楚,如今都一块儿还给了他们。   一想到他们想让瑞山王府颜面尽是,临了却偷鸡不着蚀把米,如今还得求上门来,三位家主心底都不是滋味。   但即使是最不要脸的白家主,也知道他们若是贸然取水,赵怀就能让百姓怨恨他们。   白家主自然不在意外面的风言风语,但被千万百姓怨恨唾骂是不一样的。   吴家主却听出其他意思来,他也不兜圈子了,直接问道:“世子方才说能商量,难道还有十全十美的法子?”   赵怀摇头道:“天灾人祸,哪有十全十美的解决之法,不过倒是能描补一二。”   “三位,百姓如今缺水,却也缺粮种,缺工具,缺黄牛,样样都缺,如果诸位能仗义疏财,百姓们感激不尽,自然也不会斤斤计较。”   白家主脸一黑:“世子爷打得好主意,玄武湖的水,如今竟然要我们出钱买吗?”   赵怀看着他,淡淡说道:“白家主此言差矣,无根之水,本世子可没有让诸位出钱买水的意思。”   “不过玄武湖在瑞山境内,本身确实是本王的领土,旁人若要买卖也是不可的。”   赵怀的意思很明白,玄武湖也是老子的领地,不出钱就想用水不可能。   好话歹话都被他说完了。   白家主气得打哆嗦,但一看站在瑞山王妃母子身后的王昊陆池,又不敢轻举妄动,到底是忌惮瑞山王的身份和势力。   瑞山王府积弱是事实,但世家也不敢硬碰硬,不然也不会选择这么阴损的法子。   陆家主跟吴家主对视一眼,彼此都看见眼底的忧虑。   趁着白家主发作,吴家主低声道:“今日不肯出钱,怕是无功而返。”   陆家主皱了皱眉,终于还是开口:“世子的话也有道理,之前王妃拜访陆某便说了,若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白家主脸色一变,忍不住喝道:“陆家主莫非钱多硌得慌,拿出来买玄武湖的水。”   赵怀却不管他,对着陆家主作揖,笑道:“陆家主深明大义,本世子感激不尽,既然如此,剩下的事情便让王长吏与陆家好好谈吧。”   陆家主憋了一口气,只说:“那陆某就先回去了,静等王大人。”   吴家主也跟着说道:“我吴家亦是,世子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吴家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定当竭力相助。”   两人一前一后松了口气。   这可把白家主气着了,原以为他们三是一伙儿的,结果陆家吴家先松了口,倒是弄得他不尴不尬。   偏偏赵怀还问他:“白家主可还有事,本世子要去跟王长吏商量细则了,怕是没法一直陪着白家主唠嗑。”   白家主差点摔盘子,鬼才跟你唠嗑,老子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   但一看陆家吴家的脸,顿时泄了气,从嗓子眼憋出一句话:“白某也静等王长吏。”   三人兴冲冲的来,苦大仇深的走。   到了外头,白珽忍不住问:“爹,旱情开始的时候,咱们不是已经做好损失秋收的准备了吗,何必再来寻王府求水?”   白家主却冷笑:“人人都有水可用,偏我们没有,你觉得那些佃户还能留得住吗?”   佃户都走了,那他们家的田地可就真的成了荒地。   父子俩还未走出多远,忽然陆池带着人追上来:“白家主请留步。”   白家主冷哼一声,还以为那小子认怂了。   谁知陆池挥了挥手,一个人被推了出来。   陆池摆着一张死人脸,淡淡道:“殿下听闻白家主无人可用,颇为喜欢陆长吏,便忍痛割爱,将陆长吏送给白家主使唤。”   说完这话,陆池毫不停留转身便走,留下大惊失色的白家主,以及哭丧着脸的陆长吏。   半晌,白家主铁青着脸,从牙缝挤出一句话:“给他银子!”   另一头。赵怀倒是满脸笑意,唤人将王长吏请来商量。   瑞山王妃旁观着,算是明白儿子一夜之间长大,思虑的已经比她还要周全,虽然形式冲动直接了一些,却有先瑞山王的气势。   王长吏进来一听,大惊:“世子爷,这,这他们三家怎么会松口?”   瑞山王府的情况摆在那儿,世家别下绊子就不错,怎么可能真的拿出银钱来帮忙。   赵怀也不细说,只是道:“你将他们几家田地的税赋盘一盘,上门别多要,只取往年一成即可。”   王长吏心底忧虑,皱眉问:“殿下,这般一来怕是将他们三家得罪狠了。”   赵怀却笑了:“王长吏不必担心,我就算低声下气,和蔼可亲,难道他们世家就会真的扶持王府?相反,我就算故意坑他们,他们又能把我怎么样?”   王长吏一愣。   赵怀淡淡道:“王大人,无论如何,我都是瑞山王。”   王长吏瞬间懂了,瑞山王,对于瑞山的意义是不同的。   世家大族想要抢占话语权,想架空王府,想赚取更多的银钱,这注定了他们不可能为了王府尽心尽力。   但同样的,他们也不敢真的逼急了王府,赵怀要是豁出去不要这个王位,到时候京城来人,哪里容得下他们在瑞山坐大。   瑞山王这个王位,是赵怀头顶的催命符,同样却也是尚方宝剑。   当然,这种法子也只能偶尔用一用,不然把世家逼急了王府也别想好受。   王长吏心思一转,又问:“世子,那属下要不要走一趟慕容家?”   赵怀却摇头:“不必,慕容家主不来,我们就权当不知道。”   转头却对瑞山王妃说:“母妃之前说慕容家老谋深算,如今儿子信了。”   “世家断水,白家陆家吴家都心急,慕容家却稳坐泰山,可见他们家灵师充沛,短时间的干旱对他们毫无影响,否则不至于连人影都不见。”   瑞山王妃也叹气:“他们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城府极深,不好对付。”   赵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乌黑的眼眸流光溢彩,他倒是很想看看慕容家会如何应对。   果然,白家主几人回家就摔了瓷器,但等王长吏上门,为了用水还是得老老实实的拿钱。   更可恶的是,赵怀名利双收,他们出力不讨好,百姓们听说了只会感慨王府仁义,背地里还要骂他们这几个出钱的为富不仁。   白家主实实在在被气到了,这一次不用装病,是真的病了!   陆家主略好一些,只是眼底酝酿着风暴,赵怀太聪明,小小年纪智多近妖,让他不得不改变原本的计划。   吴家主看到账单,倒是松了口气。   私底下还对儿子说:“要的不多,可见是个心底有成算的,吴家虽然出了钱,却不伤筋动骨,不至于被逼到极致。”   吴鸿一听,反问道:“爹,儿子听着,你怎么像是挺欣赏这位小王爷?”   吴家主叹了口气,只说:“鸿儿,爹一直觉得你陆家世伯太过激进,瑞山,还是赵家的瑞山,即使没了赵家,还有秦家,总不可能是我们的,何必那么多动作讨人嫌呢?”   几家的动作自然是瞒不住慕容家,慕容家主装病不出,听到消息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未来的继承人慕容云倾却皱眉:“这位小王爷心高气傲,行事张狂无所顾忌,以后怕是麻烦了。”   慕容家主却笑了:“上天欲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等他将瑞山大大小小的世家都得罪了,到时候寸步难行,便会知道慕容家的好处了。”   一听见这话,慕容云倾冷笑道:“赵怀母子太不知好歹,父亲亲自登门拜访示好,他们竟敢视若无睹,这次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让他解决了瑞山大旱。”   慕容家主淡淡道:“这次的事情你盯着,等世家都出钱了,到时候再随大流拿些银钱出来应付,不出挑就行。”   “云倾,你也不必着急上火,他一时运气好容易,时时运气好却难,他总不可能一直运气好的。”   “等到那时候,才是我慕容家的机会。”   赵怀可不知道慕容家老狐狸的打算,他正兴致勃勃的拉着陆池要围观王府亲兵练武。   没错,作为藩王,赵怀是可以圈养亲兵的,又因为这个世界对灵师的重视,反倒是忽视了普通人的武力,除了瑞山王的贴身侍卫队,他还没见过其他亲兵。   大周律例:藩王旗下灵师,进士不可过十,举人不可过百,秀才不可过千。   却并未对无灵者身份的亲兵有明令限制。   赵怀在知道这一点的时候,眼珠子都在闪闪发亮。   农业搞起来,经济发展了,但那都是皇帝一句话能剥夺的东西,要想活命,就得武装自己,让皇帝动手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胳膊够不够粗。   他要能弄出一万武装亲兵,别说四大世家,跟皇帝掰腕子都不是梦。   带着这份雄心勃勃,赵怀昂首挺胸,带着陆池雄赳赳琪琪的走进演武场。   踏进演武场的那一刻,赵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18章 破铜烂铁   瑞山王府有两个演武场,一个在王府之内,能练武也能跑马,面积不小。这是专供王府主人使用,陆池率领的王府侍卫队也在此地操练。   另一个在王府后巷,这个演武场就更大了,占地面积足足有三亩地,一千人在里头训练也不会拥挤,其余王府亲卫便在此地。   从王府后门出来,走过一条小道、推开两扇朱红色的大门,里头便是演武场。   赵怀兴致勃勃的往前走,脸上的期待和雀跃都藏不住。   陆池微微皱眉,欲言又止,却又没法拦住他。   推开两扇大门的时候,赵怀却略感不对劲,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都掉漆了,看门的还是个年老的门房。   他勉强稳住神色,继续往里头走,这一看更是大失所望。   “这就是瑞山王府的亲卫?”赵怀不敢置信的问。   陆池低声说道:“殿下,王爷在世的时候并不看重亲卫,只是依照祖训并未遣散他们,只当传承养着罢了。”   赵怀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   瑞山王府继承人要来,这消息演武场这边提前知道了,领头的队长带着人狠狠收拾了一番,但演武场这边落魄已久,即使收拾过也看得出那种破败。   见赵怀脸色不好,一个黑脸汉子拱手道:“殿下,我等虽不是灵师,但这些年也依法操练,从无懈怠,小的斗胆,还请殿下看一看。”   赵怀心底的兴致已经去了大半,但没显露出来,笑着说道:“好,那你们操练给本世子瞧瞧,出色者有赏。”   “是!”黑脸汉子大声应道,脸上满是慷慨激昂。   “列队!”   看得出来,这黑脸汉子在军中颇有威严,一声令下,王府亲卫顿时列好对阵,开始一板一眼的操练起来。   “嘿!哈!”一招一式还算整齐。   赵怀在旁看着,眼底倒是闪过若有所思,整齐是整齐,但也不能掩盖那些明显的不足,他甚至看到最后头站着一个老汉,头发都已经全部花白。   这拉出去还能打仗吗,连运送粮草都怕走不动吧?   陆池怕他失望,又说:“殿下,方才那人叫马汉,原是逃荒而来的乞丐,王爷见他可怜便收留在演武场中,没想到他倒是有几分本事,十几年过去,如今倒成了这边的首领。”   “王爷对马汉有救命之恩,即使这些年演武场多有没落,他也从未懈怠,武艺高强,为人仗义,亲卫们都很信服他。”   赵怀点了点头,怪不得演武场这边房屋破旧,角落都长着杂草,兵器架上更是空空荡荡,亲卫们排兵布阵手里头只拿着木棍,仔细一看,也多是老弱病残,但演练起来气势倒是还好,连那白发苍苍的老汉也挥舞的有模有样。   赵怀的视线落到马汉身上,他身材魁梧,长得粗壮,看着倒是有一把力气。   “马汉天生力气大,对上普通人能以一当十。”陆池显然对马汉的印象十分不错。   赵怀一听,问他:“若对上灵师呢?”   陆池叹气道:“秀才体弱,但凡身强体壮的普通人都能应付,到了举人,便需要练家子,等成了进士……殿下回瑞山的途中,也已经见识过了,再往上,恕属下见识浅薄也从未见过。”   赵怀明白了,又问:“陆池,那你跟马汉对战的话,谁能赢?”   陆池笑了笑:“若用兵器,属下略胜一筹,赤手空拳,属下不是马汉对手。”   赵怀眨巴了一下眼睛,陆池使刀,在回程的路上砍杀过不少拦路山贼,身手矫健是他亲眼见过的。   他心底不免感叹,在普通人中,陆池马汉已经算顶尖的战斗力,但他们面对举人还有一搏之力,对上进士却毫无胜算,这也是为什么朝廷更重视灵师。   灵师一首诗,能抵得上无灵者练武一辈子!   他想起那一次暗杀,对方的进士杀手朗朗开口,便让侍卫们丢盔卸甲,最后还是王昊拼得重伤,才给了他们反击的机会。   赵怀下意识的摸了摸右手袖箭,无灵者天生处于弱势,但要是有趁手的武器呢?   灵师相当于法师,他们的身体孱弱,近战不占优势,更多时候都是远距离攻击。   无灵者的武艺却通常需要近战才能施展,两相对比自然落到下风,可若是无灵者有远距离攻击的武器呢,那形势岂不反转?   思绪回转之间,那头演练已经到了尾声。   “好!”赵怀收起心思,用力的拍着小手掌,大声喝采。   演武场不受重视,这些亲卫大多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如今听着贵人大声喝采,倒是一个个激动的满脸通红。   赵怀丝毫不吝惜奖赏:“如今多事之秋,父王逝后,本世子多有忧虑,如今见诸位兢兢业业,心怀大慰。”   “陆池,让赵管家送十头烤全羊过来,犒赏亲卫。”   一听有烤全羊,原本被马汉压着训练,心底还有些不乐意的亲卫,顿时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们不被重视,平时吃饱都难,一个月都难得见一次荤腥,这时不用人提醒,齐声高喊:“多谢殿下赏赐。”   赵怀笑了笑,也没有多待,走的时候却带走了马汉。   回到府中,赵怀问了那头的现状,忍不住叹了口气。   马汉忙道:“殿下,您别看亲卫多是老弱病残,但打起架来,我们也不会输给任何人。”   赵怀摇问他:“你们平时除了训练,还做些什么?”   马汉面露尴尬:“如今也不用打仗,平日里便在赵管家手底下帮忙,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庄头,偶尔也去农庄里头帮忙。”   得,这哪里是亲卫,压根就是家丁,还兼职农夫。   赵怀脸色不变,又问:“如今演武场的分例如何?”   “依旧是□□瑞山王定下来的规矩。”马汉道。   赵怀心底又是叹气,他□□爷爷那时候灵师还占半边天,不夸张的说,两军对阵的时候普通人士兵只负责在后头摇旗呐喊,输赢全靠灵师火拼。   他记忆中的古代一打仗就征兵,这个世界不同,打仗首先征用的是灵师,文人对阵才属正常情况,越是位高权重的文人,灵力越强,越是要逼上前线。   赵怀曾在史书中见过那画面,灵师打头拼灵力,士兵只负责运送粮草。   这么多年过去了,且不说这个世界有没有通货膨胀,光是灵师大量减少,无灵者士兵也该被重视起来才是。   只可惜不管是他爷爷,还是亲爹,显然一门心思发展灵师,压根顾不上亲卫,只按照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养着这些人罢了。   结果养了许多年,被皇帝一道圣旨摘走了桃子,怪不得那次之后他老爹就气得开始生病。   赵怀敲了敲桌面,又说:“马汉,你同我说说如今演武场的操练的章法。”   马汉忍住激动,开口道:“启禀殿下,如今演武场中依旧是一日一练,赵管家要用人的时候,便将操练的时间缩短,却从不间断。”   “除此之外,属下每日必对亲卫吟诵瑞山王之功,亲卫上上下下,都对王府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再者属下也研究了一些阵法,让亲卫们牢记操练。”   赵怀原本只是随口一问,越听却越是惊讶,这位马汉看着是个粗人,实则心思细腻,练兵的同时居然还想到做思想教育。   他忍不住问道:“马首领可曾读过兵书?”   马汉憨憨一笑:“属下出身不好,未能读书,也不识字,不过是自己摸索着。”   赵怀又问:“今日演练的那些阵法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马汉摸了摸脑袋:“是,让殿下见笑了。”   赵怀看着他的眼神不同起来,他这是捡到一个练兵奇才?能把一群老弱病残操练到这种能看的程度,实在是罕见。   也许他心底的想法能成!   这般一想,赵怀更加和气了:“马首领,平日操练可有难处?”   马汉欲言又止。   陆池跟在赵怀身边久了,倒是知道这位世子爷的性格,不是那种故作大方只说面子话的人,便提醒道:“马汉,殿下问话,你如实道来便是。”   马汉这才说:“不瞒殿下,演武场分例经年不增,精打细算才不用饿肚子,偶尔操练的狠了,大家伙儿的身体便吃不消。”   赵怀一想也是,吃不饱哪能练出强兵。   马汉继续说:“再者,演武场这边也没有趁手的兵器,木棍还是我们自己做的,不太趁手。”   赵怀心底叹气,只说:“本世子知道了。”   马汉拿不准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瞧着似乎也不是生气的样子。   等他从赵怀这儿离开,送他出来的陆池怕了拍他的肩头,低声提醒了一句:“回去好好准备,殿下与先王不同,怕是要启用亲卫。”   马汉眼神一动,一腔热血都灼烧起来。   赵怀确实是想要启用亲卫,不只是现在这零零散散一千人,三分之二都是老弱残兵,而是想打造出一支专属于瑞山王府,面对灵师都不怕的强兵。   但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事情,摆在面前还有一个大难题,瑞山王府缺银子。   之前他豁出去让世家买水,倒是将粮种开荒的空缺填上了,可如今账上的银子还得维持王府的日常支出,压根无力养军队。   陆池见他眉头紧锁好,小脸上都是严肃,心底觉得可爱,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即使年幼,他也已经认下这个主子。   “殿下可是为亲卫一事烦恼?”   赵怀叹了口气,说:“还是缺钱啊,少了银子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陆池忍不住问:“殿下,瑞山王府祖祖辈辈,都更重视灵师,连圣上也是如此,为何您却想起这支亲卫来了?”   赵怀反问道:“我倒是想要灵师,但能弄到吗?”   陆池哑然。   灵师看天意,这些年普通人中灵师的比例越来越少,朝廷还从瑞山抽调走大量灵师,即使小王爷想养厉害的灵师也难。   再者,小王爷自身不是灵师,外来的灵师怕不会服气。   “陆侍卫,你不觉得比起灵师,训练无灵者更容易吗,只需有钱就能办到。”赵怀说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可普通人再厉害,也不是灵师的对手。”   赵怀将袖箭拍在桌上,淡淡道:“以前不行,以后可说不准。”   陆池忽然想起他们击杀灵师的画面,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   若有那样的武器,远距离狙杀灵师,那无灵者岂不是能派上大用场?   等到那一日,无灵者或许能跟灵师站在同等地位?   下一刻,说出这惊人之语的赵怀却趴在了桌上,抱着脑袋喊:“一切的前提是有钱有粮食能让人吃饱,钱啊钱啊钱,什么东西能快速来钱?”   他烦恼不已,不知道自己脸颊都鼓了起来。   见他露出难得的孩子气,陆池死死憋着才没伸手捏一捏小王爷的脸,他克制住自己不能有以下犯上的念头。   蓦的,赵怀猛地抬头,眼睛灿烂如星辰:“我有办法了!” 第19章 你有酒吗?   赵怀打定了主意,请来王长吏翻看账本,手指划过诸多世家,最后落到一个曲字上。   瑞山曲家,是坐落在瑞山城南的一个小家族,家族聚居在此也有百年,一直干着酿酒的买卖,虽然比不得四大世家风光,倒是也积攒下一份产业。   曲康便是这一代的家主,他是个识时务的,从来不敢张扬。   酿酒买卖的税赋高,在瑞山王府势弱的时候,曲康也不敢少缴纳一丝一毫,可见这位家主的秉性。   这么谨小慎微的性子,在接到王府传话之后不敢不来,心底却胆战心惊。   从曲家到王府的路上,这位曲家主内心忐忑,忍不住去想小王爷突然传召他过去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难道是买水一事?不应该啊,他早就跟王长吏谈妥了!   曲家这么不起眼的小家族,在瑞山到处都是,压根排不上名次,小王爷为什么忽然想见他?   思来想去,曲康都琢磨不透,想得多了心底就越发惶恐。   踏进瑞山王府西角门门槛儿的时候,曲康忍不住想,莫不是小王爷看瑞山世家不痛快,想找一家收拾,曲家这般没背景没能耐的就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这般想着,曲康额头都冒出冷汗来。   难道曲家的百年基业要毁在他的手中?   一进门还未看清楚人,他便行了大礼:“草民曲康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怀一愣,回到瑞山之后见到的多是世家强硬的一面,他实在没想到这一位曲家家主会这般的“客气”。   眼神一转,赵怀便笑着说道:“免礼,本世子不过是找曲家主聊聊家常话,不必行这般大礼。”   他说话和气,曲康却不敢真把他当小孩儿糊弄。   这位小王爷看着年纪小,可在他手上,瑞山四大世家都讨不到任何好处,可见厉害。   曲康越发恭敬:“能给小王爷逗乐解闷,也是曲某荣幸。”   赵怀挑眉,暗道这位曲家主倒是比他在账本上看到的还要“有趣”。   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他坐下,又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   曲家主只敢坐半个凳子,眼观鼻鼻观心,对这一杯茶更是受宠若惊。   如果不是赵怀有自知之明,恐怕就要被他这般作态唬住,对比四大世家那些嘴脸,曲家主将自己放在下仆的位置上,   他眯了眯眼睛,也懒得兜圈子:“曲家主,本世子今日请你前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曲康咯噔一下,暗道莫非真要让他当那只鸡,他可从未坐过对瑞山王府不利的事情啊。   脸上却毕恭毕敬:“曲家乃王爷治下之民,担不起您这一个求字。”   赵怀笑道:“那本世子就直说了。”   “曲家主,听说你们曲家祖上做的就是酒水生意,如今曲家佳酿售往五湖四海,尤其是陈曲酿极为有名。”   曲康拿不准他这话何意,只说:“不瞒世子,曲家除了酿酒,也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本事,得幸大家赏脸,才有几分名声,小本生意当不得什么。”   心底却琢磨小王爷莫不是看上了曲家卖酒的生意?   这么一想,曲康微微松了口气,瑞山王府看上卖酒的生意,也比要杀鸡儆猴来得好,只是瑞山一带真正暴利的是茶叶、盐巴、马匹和布匹,跟这些相比,酿酒只是小生意。   难道小王爷搞不定四大世家,所以先对他们下手?   他暗暗想着怎么样才能保全曲家,祖宗的产业可不能败在他手中。   赵怀也看到他眉宇间的担忧和忐忑,并未理会,只是将手边的一壶酒推过去:“曲家主看看,这可是曲家最有名的陈曲酿。”   曲康身为家主,对家族生意了如指掌,一看那瓶子便道:“这酒瓶确实是出自曲氏。”   他猜不透赵怀的意思,又开始想小王爷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曲家的陈曲酿,若是因为喜欢专程让他走一趟的话,他明日就搬一大缸过来。   赵怀笑着点了点封口:“曲家主打开再看。”   曲家主面露疑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家陈曲酿出了问题,但还是伸手拍开这瓶酒。   谁知道封口一破,一股辛辣霸道的酒味扑面而来,侵占了曲康的鼻息,让他瞬间失去思考。   “这……这不是陈曲酿。”   赵怀笑了起来:“不,这就是陈曲酿。”   “不可能,曲某对陈曲酿熟悉无比,闭着眼睛都能闻出来。”曲康又低头细细去闻,神色变幻不定。   “是有几分陈曲酿的香味,但又截然不同。”他竟也顾不得赵怀就在面前,端起酒壶就喝了一口,这一口下去,曲康眯着眼睛品味起来。   “入口醇厚,芳香馥郁,却又香味协调,口味柔和,酒香酒味都浓郁,偏偏不呛嗓子。”   越是品酒,曲康脸色越是惊讶。   他也算走南闯北,见识过众多名酒之人,却从未有一款酒让他挑不出丝毫毛病来,更奇怪的是,这种酒有几分陈曲酿的影子,只是又比陈曲酿胜过许多。   曲康眼底闪烁不定,终于起身作揖到底:“殿下,曲某见识短浅,竟从未尝过这般仙酿,斗胆求殿下告知这是产自何地的名酒?”   赵怀哈哈一笑,看着他说:“曲家主太客气了,不过本世子并未虚言,这就是你们曲家的陈曲酿。”   曲康拧紧了眉头:“这,这怎么可能?”   他这些年来立志改进酒味,但多年下来收效甚微,有时候捣鼓出来的还不如陈曲酿。   赵怀让他先坐下:“曲家主先坐下,听我慢慢说。”   “听曲家主方才的话,对这一款酒也评价颇高?”   曲康点头道:“这酒入口醇厚,后劲绵足,是难得的佳酿,爱酒之人必定喜欢,曲某也曾喝过贡酒,也难说更胜一筹。”   “那就是会十分好卖了?”赵怀又问。   曲康顿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朝廷贡酒产量极少,向来有市无价,供不应求。”   赵怀满意了,丹凤眼露出笑意:“那曲家主可对这桩生意有兴趣?”   曲康愣住,没想到赵怀会这么问。   他脑子转的飞快,迅速回答:“若能得此佳酿,曲家定当全力以赴,为王府日进千金。”   赵怀没直接应了这话,又问道:“曲家主,本世子翻阅《瑞山志》,才知道人人酿酒都要粮食,你们曲家的陈曲酿却用粮不多,可是如此?”   曲康不知他这话何意,难道是要用酿酒方子互换?   他看了一眼那酒壶,里头的酒香还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来,让人沉浸在酒香之中。   若是能换,那也是曲家赚大发了。   曲康当机立断,说:“世子博闻强识,竟然记住了曲家这般细微小事。没错,曲家先祖以卖酒发家,后来改朝换代,朝廷不许私自酿酒,以粮食酿酒是要入刑的。”   当时百废待兴,粮食还不够人吃,自然没有多余的酿酒,大周履历对此也十分严苛,还是后来民生恢复,这一条律法才被废除。   “先祖无法,又不想断了祖宗手艺,便想了许多法子,终于找到一样东西可以酿酒,也不需多少粮食便能产酒,这才有了曲家的陈曲酿。”   赵怀点了点头:“正因为如此,本世子才会找曲家合作。”   “瑞山干旱,即使现在好了一些,恐怕这一季的粮食也很难富裕,怕是没有那个粮食用来酿酒。”   曲康脑子转的飞快:“殿下的意思是,这酒也能用陈曲酿的方子?”   小王爷既想要酿酒赚钱,又不想耗费粮食劳苦百姓,所以才找到曲家头上来。   赵怀黑黝黝的眼睛看着他:“曲家主,本世子说了,这就是陈曲酿。”   “但这不是……”曲家主正要反驳,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不可思议的盯着赵怀。   赵怀笑着点了点头:“曲家主猜得没错,这美酒就是在曲家陈曲酿的基础上调制而成的。”   曲家主惊讶的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这话。   这些年他试过无数种法子,也只能让陈曲酿的口味略好一些,甚至达不到贡酒的标准,这位小王爷难道是神仙吗,能够点石成金?   赵怀无视了他的惊讶,继续说道:“曲家主,这门买卖可能做?”   曲家主合上了下巴:“能做,当然能做!”   两人商定,排除成本之外以七三分,赵怀这个瑞山王拿七,费心费力的曲家拿三,对此曲家主并无不满,毕竟来之前他还以为自己要被杀鸡了。   后头的事情又丢给王长吏,这段时间王长吏可是忙得脚不沾地。   陆池一路旁观,对赵怀的更为佩服,尤其是他在短短几日之内,竟然将陈曲酿变成了另一种口味更好,味道更浓的名酒。   陆池也是个爱酒的,这会儿忍不住看向被遗忘的半壶酒:“殿下,这酒也不能浪费了。”   赵怀早知道他想喝,笑道:“那你就帮忙喝了吧。”   “属下遵命。”陆池端起来就喝了一口,又珍惜的藏在了怀中。   赵怀笑道:“不用担心,以后这种酒多得是。”   陆池藏好酒,有些不解的问:“殿下,既然您有酿酒的方子,为何不自己做这生意,还要分利与曲家。”   赵怀当然也想自己做,那样利润才够大,但细想之后就放弃了。   “曲家有酿酒的人,也有卖酒的路子,我却只能提纯酒液,若从头做起难免手忙脚乱,再者王府也没有人可以管这一摊子生意。”   赵怀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他还年幼,不可能出门做生意,瑞山王妃那就更不可能了,瑞山王三代单传也无族人可用。   王长吏已经够忙了,赵管家也是一摊子事情,与其死死把在手里不尴不尬,倒不如让给曲家,省心省力,赚的依旧是大头。   赵怀说完又吩咐:“待会儿你去演武场一趟,告诉马汉,从亲卫中抽取一百人,要底细清白知根知底的,为人老实听话,先从老弱病残里头挑。”   陆池惊讶问道:“殿下要用人,为何不选身强体壮的?”   赵怀卖了个关子:“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马汉还没把人带过来,瑞山王妃却先找到了赵怀,皱眉说道:“怀儿,继承王位的典礼不能再拖了!”   “母妃,出了什么事?” 第20章 待遇升级   瑞山王妃的脸色很不好看。   瑞山王出殡之后,瑞山王妃才终于有时间歇一歇,养一养身体,用朝食的时候,赵怀还觉得亲娘脸色好多了,比之前红润许多。   但此时瑞山王妃眉头紧锁,面带忧虑,让赵怀不得不担心起来。   “母妃,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般着急?”赵怀开口问道。   瑞山王妃叹了口气:“圣上要削藩了。”   “什么?!”   听见这话,赵怀也是大吃一惊,大周皇帝想要削藩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从□□建立大周到现在,也已经两百多年,当初九个异姓藩王还剩下四个。   赵怀在京城住了三年,也能察觉皇帝一心想要削藩,却又不敢操之过急,生怕引起反噬。   大周开朝,皇室与异性王的拉扯就一直存在。   后来随着灵师的数量减少,藩王的影响力也在下降,皇帝便选择了蚕食的手段。   赵怀也皱了眉头:“三个月前,皇帝还愿意放我们离开京城,圣旨批了孩儿接掌瑞山王之位,怎么会忽然要削藩?”   如果现在皇帝直接动兵,那瑞山绝无还击之力。   瑞山王妃见他误会,摇头解释:“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圣上并不是要一下子处置四位藩王,而是要先对付英王。”   “英王?”   赵怀很快便想起英王是谁,如今仅剩的四大异姓王都知道皇帝对自己心怀不满,一个个夹着尾巴做人,就像是瑞山王,当初为了向中央朝廷示好,便娶了皇室出生的德川郡主作为王妃,且男性继承人只有赵怀一个。   其余三位异姓王也是老老实实,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   赵怀与瑞山王妃进京当质子的时候,还曾见过三位王爷的继承人,都被皇帝弄到了京城圈养起来。   说起来,他能离开京城,远赴瑞山自己的地盘,除了银子开路,瑞山王早逝之外,也多亏了亲娘皇室郡主的身份。   赵怀奇怪问道:“母妃,孩儿记得英王世子一直住在京城,如今已经及冠,且还迎娶了皇室郡主为世子妃。”   瑞山王妃点头道:“正是,论辈分,英王世子妃还是本宫侄女。”   赵怀皱眉:“既然孩儿没记错,那陛下为何会突然动手?”   让皇室旁系郡主嫁给异姓王,然后将王位传给他们的子嗣,很快异姓王位置上坐着的也是秦家血脉,到时候再要削藩难度就大减。   这办法虽然慢,也阴损,却能让异姓王有苦说不出,就像他已经去世的父王,明知道皇帝的打算也无计可施。   瑞山王妃叹了口气:“英王的胆子可比你父王大,他膝下并不只有世子一个儿子,见他娶了郡主,心底自然不满。”   赵怀立刻猜到了始末:“他想将王位传给其他儿子?”   瑞山王妃点头:“英王谋算的好,却没想过他有许多儿子,英王妃却只有世子一个亲生儿子,背着他将消息传到了京城。”   “陛下知道了,自然心怀不满,想必很快便会下令。”   能提前知道这些消息,还是瑞山王妃在京城留下来眼线。   赵怀听完始末,无奈道:“母妃,这跟儿子有什么关系?”   瑞山王妃瞪了他一眼:“英王既然存了心思,必然多有准备,哪里会束手就缚?到时候免不得一番官司。”   “若是英王赢了,陛下对异性王定然更加忌惮,怕是会改了这软刀子的法子。”   赵怀也说:“若是陛下赢了,尝到了甜头,以后也不会再客气,我们的日子就更难了。”   母子俩对视一眼,俱是忧心忡忡。   看看那五位丢了王位的异性王后代,便知道没有了王位,他们会过上什么日子。   好一些的,能有个宅子衣食无忧,只是被皇帝监视。   差一些的,祖宗基业都败光了,连普通世家都不如。   至于才华出众被皇帝起用?那是不可能的,一旦显露出才华来,皇帝便想着法子打压,天下人那么多,皇帝用谁也不会用他们这些藩王后代。   赵怀看明白了瑞山王妃心底的焦虑,反过来安慰她:“母妃不必担心,皇帝厉害,英王难道是吃素的?”   “他们这番较劲,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结果。”   “往好处想,皇帝忙着对付英王,也就没有那么多心力盯着我们,趁着这段时间,我们大力发展瑞山,只要瑞山变得富强起来,皇帝再想要出手也得掂量掂量。”   “母妃,这么一想,这件事对我们而言,还算是一个机会。”   瑞山王妃一听,心情也是一松。   却又说:“怀儿,你就有自信在这几年之内,让瑞山变成皇帝也不敢动的铁疙瘩?”   赵怀笑着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有科技树,等于保住了神仙的大腿,若是这样还做不到的话,还不如乖乖被削藩去过混吃等死的日子。   赵怀又说:“母妃,孩儿继承王位是过了圣旨的,早一些迟一些办仪式没有差别,孩儿倒是觉得,在有足够的自保之力之前,瑞山王府越是不起眼越好。”   “名分已定,不过是个称呼,等过了父王周年祭后再开祠堂也不迟。”   如果瑞山王府情况复杂的话,赵怀自然是早日开祠堂改了称呼才好,但实际上瑞山王妃只有他这么一个继承人,圣旨也已经下了,早晚根本没差别。   再者,早前瑞山王妃为了帮他塑造一个孝顺儿子的形象,放话说要过了周年祭再正式继位,先瑞山王过世至今都半年了,何必自己打脸。   赵怀又道:“而且,难道变一个称呼,瑞山世家就会变得听话?圣上就会有所忌惮?若是如此的话,英王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瑞山王妃听完,幽幽叹了一口气:“怀儿说得对,倒是母妃钻牛角尖了。”   赵怀走过去靠在她身边,就像当初小小的赵怀被带到京城,只能依偎在母亲怀中求庇护一般。   “母妃,怀儿知道,母妃一切的筹谋都是为了我。”   儿子软乎乎贴心的话,让瑞山王妃一颗心都变得熨烫起来。   她眼睛微微发红,鼻子发酸,却忍住那点酸涩,“怀儿,你一定要好好的。”   只要儿子平安喜乐,她再也不图其他。   母子俩又说了一番贴心话,瑞山王妃便急急忙忙的回去处理家事,以前这些都是红白姨娘和赵管家的事情,但他们毕竟不是名正言顺的主人,如今瑞山王妃回来了,自然是要接过去的,她可不放心将母子俩的安危完全交给别人。   赵怀方才安慰了瑞山王妃,等她一走,自己心底也有些忧虑。   谁知道英王能在皇帝手中撑多久呢,赵怀希望越长越好,这样他才有长大的时间,才能将瑞山发展成自己希望的样子。   看来得加快速度了!   另一头,陆池快步走到演武场内,将赵怀的命令送到马汉面前。   马汉一听,也忍不住面露异色,拉着陆池到一边去问:“陆侍卫,你跟我交个底,小王爷到底想做什么?”   “你慌什么?”陆池骂道。   马汉一拍脑袋:“我能不慌吗,这几日殿下又是送烤全羊,又是送肉的,我手底下那几个吃的满嘴是油,恨不得为殿下抛头颅洒热血。”   “陆兄你是知道的,我马汉乞儿出生,无妻无子,王府给了我这口饭吃没让我饿死,那我这条命就是王府的,可我手底下的兄弟都有妻儿老小,他们……”   陆池瞪了他一眼:“你想到哪儿去了。”   马汉嘿嘿一笑,避开人低声问:“殿下不要身强体壮的,只要那些老弱残兵,那些连种田都嫌没力气,除了一条命还能有什么用?”   陆池冷哼道:“你倒是也知道这是一群老弱病残。”   马汉苦了脸:“陆池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亲卫就那么点饷银,除了这些人实在是招不到其他的了。”   他也难啊,为了招人想尽了办法,这几年他为什么跟赵管家打好关系,甚至开始带着人下地种田,还不是因为饷银不够吃了吗?   陆池对此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这些年也难为你了。”   马汉只是笑:“不为难不为难,没有王爷我早死了,这些年都是赚到的。”   “陆池兄弟,你看在老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给我透了底,小王爷要这些人过去到底想做什么?”   陆池脸色一冷,只问:“你问这么多做什么,难不成任务危险,你就要拦着不成?”   马汉脸色一沉,忙道:“军令如山的道理,马汉还是懂的,若是太过危险,便由我来带队效力,定会帮小王爷将事情办成了。”   见他确实忠心,陆池才松了口气,笑着说:“那你放心吧,他们不是去送命,而是去享福。”   “你看着挑够一百人,选最忠心,口风最紧的。”   马汉将信将疑,到底也不敢磨蹭,他对亲卫了如指掌,很快便选中了一百人。   陆池扫了一眼这些亲卫,心底也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瑞山王妃没落了,这些人拉出去当小厮都丢面子。   陆池在瑞山王府长大,乃是王府的家生子,对王府积弱衰败的情况怎么会不知,只是瑞山王都拦不住的事情,他这个下人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忠心护主,保护小王爷周全。   想到这里,他倒是有心拉拢马汉,让小王爷手底下多一个可用之人。   他看了眼马汉,道:“你跟着一起来吧,免得提心吊胆不放心。” 第21章 夺天之力   马汉连忙跟上。   回去的路上,陆池还跟他说:“殿下雄韬伟略,却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你在他手底下久了,便会知道能跟着殿下是你的福气。”   他们一个是瑞山王侍卫队队长,一个是演武场亲卫的首领,相处的时间不断,两个人彼此都颇为了解。   听了陆池的话,马汉眼神亮了亮,陆池沉默寡言,却从来不会撒谎。   看来这位京城来的小王爷出类拔萃,才会让陆池满口夸赞。   这么一想,马汉再见到小王爷的时候,就更加尊敬老实了。   赵怀瞧见马汉倒是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扫了一眼那一百人,在看见他们油腻腻的发髻,打补丁的衣裳时叹了口气。   “赵管家,你带他们下去洗漱干净,洗完了将人带到西屋。”   赵管家带着人下去了。   赵怀带着陆池和马汉往西屋走,西边原本是下人混居的地方,还有一个大大的戏楼,不过现在已经被腾空出来。   如今一进屋,便能闻到浓浓的酒味。   马汉最是爱酒,一闻到便精神一震。   倒是陆池已经喝过,还有几分抵抗力。   这会儿还有曲家的人不断往这里送酒,送的还都是陈曲酿。   等赵管家送了人过来,赵怀亲自交他们如何提纯蒸馏陈曲酿,确定几个机灵都已经学会这才放心,有心思看一看这刚搭建起来的简陋酿酒坊。   马汉在旁瞧着,惊讶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但没有人会笑话他。   陆池面色不露,其实是早已经惊讶过了,天知道他看着小殿下亲手酿出那神仙酿的时候,是多么的震惊。   赵怀却在感叹,得亏他现在是小王爷,手底下可用之人无数,不然的话可没有这般效率。   这些人虽然都是老弱残兵,打仗不行,干活倒是麻利,即使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伸手也能提起两个大酒坛子来,丝毫不吃力。   赵怀转了一圈,还算满意,转头便道:“马首领,那一百人都是你手底下的人,听你指令,既然如此的话,你便暂时留在这里酿酒吧。”   马汉一愣。   赵怀眼底带上了几分戏谑:“这可是瑞山王府赚钱的法子,马首领可得好好看着,万万不能让这秘法外泄了。”   马汉一听,精神一凛,忙道:“是,属下遵命。”   他还以为小王爷要把那一百人当死士用,谁知道竟是来酿酒,酿酒这活儿不重,怪不得说只需要老弱病残那些就行了。   浓郁的酒香让马汉吸溜了一口,暗暗下定决心要把这差使办好了,这可是小王爷给的第一份差使。   马汉兴奋的满脸通红,让陆池都觉得没眼看。   到了外头,陆池还为他说好话:“殿下,马首领就是少一根筋,但对王府忠心耿耿。”   赵怀听了点头,笑着说:“陆侍卫放心,本世子还不至于那么小心眼。”   往外走了几步,赵怀忽然停下脚步,他瞧见近些时候都在屋内养伤的王昊,王灵师。   王昊的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一些,正坐在亭子中喝茶,只是时不时咳嗽一声,显然旧伤未愈。   瞧见赵怀,王昊起身行礼。   他是灵师,还是有进士功名的灵师,即使见到皇帝也是可以不拜的,但在赵怀的印象中,这位王灵师从来没有灵师的傲气,对他们母子十分尊敬。   不得不说,没有王昊,赵怀的计划也不会这么顺利。   但对于这位不远千里,随着他们前来瑞山的灵师,赵怀好奇不已。   赵怀心中疑惑,忽然抬着小脸问道:“王灵师,人人都觉得瑞山王府是一艘快沉没的大船,难道王灵师就不怕有朝一日,随王府一起湮没在此吗?”   赵怀坐在王昊的对面,一双眼睛盯着他,黑黝黝的眼珠子带着好奇。   他曾问过瑞山王妃多次,到底是什么样的恩情,让王昊这个前程无量的进士选择远离京城,陪他们千里迢迢到了瑞山。   但平时对他百依百顺的瑞山王妃,却只是说:“我也不记得了,也许王灵师就是这般重感情的人。”   一听就是在糊弄小孩。   王昊看着比陆池还要年轻一些,因为旧伤未愈,脸色略带着几分苍白,但也是个英俊的美男子,只是看着比陆池文弱许多。   相比起来,陆池虽沉默寡言,但气势凌厉,一看便知道不好惹,浑身带着武人彪悍。   王昊却不同,他看着温文尔雅,像是和风细雨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但见识过他能耐的赵怀却知道,真打起来,陆池可不是王昊的对手。   灵师的厉害,从来都不是只看体魄的。   王昊抬眸,细细打量着对面的小王爷。   赵怀肖似生母,模样分外精致,往那儿一坐捧着脸颊瞧着他,笑呵呵的讨人喜欢。   王昊眼神一暖,倒并无被唐突的感觉,笑着说:“有小王爷和王妃在,王某还等着这艘大船扬帆起航。”   赵怀扬了扬眉,没想到他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王昊见他可爱,故意打趣道:“怎么,小王爷对自己没信心?”   赵怀能说什么,自然得说:“本世子信心满满。”   王昊年纪不大,看着赵怀的眼神却像是长辈那般慈爱,笑着说:“小王爷有这般志向,王某愿尽心辅佐,万死不辞。”   王昊站起身来,拱手作揖,脸上再没有一丝玩笑。   他这般认真,赵怀反倒不好意思,尤其是自己之前满心八卦,实在是太对不起这位忠臣义士。   赵怀连忙搀扶住王昊,连声说道:“有王灵师相助,是怀儿的幸运,王灵师万万不可行此大礼,若是母妃看到了,定要骂怀儿不知好歹了。”   王昊笑道:“王妃娘娘严厉,王某却不能乱了主仆之别。”   赵怀眨巴了一下眼睛,他这是不是不知不觉掉进了王昊的圈套里?   不过瑞山王妃不愿意说,王昊也不愿意提,赵怀到底是放弃了打探八卦的心思。   他重新坐下,又问道:“王灵师,怀儿有一事不明,想问问王灵师,但又怕太过唐突惹得您心中生气。”   王昊淡淡笑道:“殿下尽管直说,王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怀这才问出了那个一直徘徊不去的疑问:“王灵师,灵力到底是什么,为何有的人能醒灵,有的人却不能?”   王昊听见这问题,倒是多看了他一眼,还以为赵怀不能醒灵,所以心中遗憾。   “灵力看不见,摸不着,王某身为进士,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古往今来,灵师一道便已然存在。”   “至于为何有的人能够醒灵,有些人却不能,大约便是天赋吧。”   “就像是有些人天生肤白,有些人出生变黑,是一样的道理。”   赵怀却反问:“可是王灵师,肤色黑白天生是第一步,后天养成也至关紧要,下地种田的百姓每日晒太阳,自然黑了,达官贵人无需风吹日晒,自然就白了。”   王昊一愣,苦笑道:“这话也对,某在京城时,也曾听闻天赋是一回事,后天也会有所影响,锦衣玉食醒灵成功的几率便更大一些。”   说到这里,王昊忍不住看了一眼赵怀,赵怀从小也是锦衣玉食的长大,且父母都是灵师,但最后还是醒灵失败了。   赵怀身负科技树,对自己不是灵师早已释怀,若有所思的说道:“可见还是有迹可循。”   王昊眼神一闪,看着赵怀的眼神多了几分凝重。   他忽然道:“曾有人豢养灵师,想通过灵师父母繁衍源源不断,塑造出一个灵师军队来,但天道无形,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赵怀还是第一次听见这话,好奇问道:“还有这种事情,是谁?”   王昊指了指天。   赵怀眯起眼睛,皇帝豢养灵师做实验,最后还失败了,这件事肯定会成为一个秘密,王昊虽是灵师,为什么能知道这种惊天之秘。   幸好失败了,不然的话灵师岂不是成了猪狗,到时候有人为了提升子孙后代灵师的概率,说不定会做出近亲繁殖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别以为不可能,人性的可怕无法估量,上古时期许多氏族就是如此毁灭的。   王昊叹了口气:“殿下可还有其他想问的,王某见识浅薄,怕给不了殿下答案。”   赵怀并不失望,眼眸落到王昊身上:“王灵师,那你有试过储存灵力吗?”   王昊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赵怀继续问:“若把灵力比作水,能够积少成多,那每天存一点,等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岂不是更妙?”   王昊顿时忍俊不禁。   到底是个才八岁的孩子,别管多聪明,多厉害,想法总这么天马行空。   赵怀见状,奇怪问道:“难道不行吗,母妃手中有□□皇帝灵旨,不就是一种储存灵力的东西吗?既然□□皇帝可以做到,别人为什么不行?”   王昊细细解释:“殿下有所不知,凡是能储存灵力的东西,都是天地间难得的灵物。□□皇帝的灵旨便是如此,传闻是用灵蚕所织的布匹制成,所用朱砂更是上上等。”   “灵旨也不是储存灵力,而是用符篆的法子打造的攻击利器,每次使用都需要灵师后代的血液激活,一张只能用一次,使用之人不死也会元气大伤,减损寿元。”   “而且天底下灵物是有数的,这些年来越来越少,早已绝迹,百年间从未听闻,哪里还有这般的好东西可用。”   “再者,即使有灵物,存储灵力也会不断损耗,一直到消散一空,实在得不偿失。”   “王某倒是看过古书,记载上古时期有一种灵玉,能够存灵力不散,但那只是传说,从未有人见过,恐怕早已经消失在历史之中,我辈无缘得见。”   赵怀听完,倍感失落。   “是吗,那真的太可惜了。”   如果有办法存储灵力,灵力就能作为能源使用,比什么石炭、煤块和石油方便多了!而且只要灵师还有,就能源源不绝。   纯天然无污染,还能再利用!   到时候汽车火车发动机都能提上计划,一举多得。   赵怀又叹了一口气,暂时放下这个念头,短时间内怕是没办法做到。   见他满脸失落,王昊心思一转,忽然开口道:“殿下,储存灵力之法,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殿下可听过一个典故,黄帝夺天之力。” 第22章 矛盾   有门!   赵怀双眼放光,虎视眈眈的盯着王昊。   王昊被他一看,话都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古有黄帝,败榆罔、降炎帝,诛蚩尤,分天下灵力,使伶伦定音律,仓颉造字,嫘祖养蚕制丝,杜康造酒,岐伯从医。”   “曾有野史记载,黄帝旗下无一灵者,黄帝使扶桑木储灵,使跟随者能够驱使灵力。”   赵怀的笑容僵住,嘴角微微抽搐,看着王昊的眼神一言难尽。   王昊还无知无觉,长叹一声:“哎,只可惜扶桑神木早已经灭绝,世间再无扶桑可储灵。”   赵怀幽幽的看着他:“可不是吗,黄帝那都是两千年前的事情了,压根没有参考意义。”   他想要的是吧唧一下拿出来就可以用的储存器,而不是神话传说。   王昊见他难掩失落,好笑的问:“怎么,殿下莫非想要储灵?”   “若是如此的话,属下可以派人出去打探打探,扶桑虽已绝迹,或许还有一两节残存人间。”   赵怀摆了摆手,摇头说:“算了吧,一两节也没啥用。”   “王灵师你慢慢喝茶,我出门看看旱情是否缓解了。”   王昊点了点头,等人走了,却轻笑一声。   赵怀不是个钻牛角尖的性子,能有储灵的法子自然好,没有的话,他也有的是科学的法子来改造瑞山。   倒是陆池见他失望,低声问道:“殿下可是想要醒灵?”   赵怀没回答,反倒是问他:“陆侍卫,你习武十数年,却打不过天赋异禀的灵师,心底会不会失望难过?”   陆池一愣,倒是认真的想了想,才回答:“属下年轻时,却有意难平的时候,但见得多了,反倒是习以为常了。”   “同样练武,天赋好的也远胜过天赋差的,若是整日里妒贤嫉能,反倒是耽误了自己。”   赵怀一听,转头去看陆池。   只见他脸色严正,这并不是虚伪的假话。   赵怀笑了,连眼角都飞了起来:“陆侍卫这么想,本世子也是这么想,无灵者又如何,总有一日,不靠着那些灵师,我也能让瑞山变得繁荣富强,再也无人敢小觑我瑞山王府。”   年幼的王爷骑在马上,灿烂的笑容却如同烈日一般耀眼,他斗志昂扬,初生牛犊不怕虎。   陆池的眼底满是笑意,他伸手搂住小王爷,低声道:“属下等着那一日,殿下坐好。”   下一刻,赵怀连忙紧紧的扶住马头,以免自己被快速奔驰的骏马摔下去。   有了虹吸运水,王长吏日夜盯着,上报的信息都是旱情缓解。   但没有亲眼所见,赵怀心底还是担心,毕竟土地干裂的场景他是亲眼所见的。   这一日他原本是打算微服私访,看看老百姓的情况,谁知道前面大出风头,人还没下马呢,地里头正在忙碌的百姓就跪下来磕头喊王爷万福了。   赵怀面露无奈。   陆池心底闷笑,提醒道:“殿下深受百姓爱戴,这是好事儿。”   赵怀能说什么,只能让他们赶紧起来:“你们忙你们的,我随意看看。”   话虽如此,百姓们哪里敢真的不管他,村长忙不迭的跑过来:“殿下想看什么想问什么,只要是村里头的,小老儿都略知一二。”   老村长肤色发黑,裤腿上还都是泥巴,一看就知道是从地里头刚爬上来的。   赵怀心底叹气,他这一来,似乎还打扰了人家正常耕种。   “老人家,田里头水可够用?今年秋收能来得及吗?”   老村长一听,忙道:“够用够用,多亏了小王爷的神仙手段,玄武湖的水可真好啊,比老天爷下的雨水还要好,王府又能赊欠粮种,咱们村的良田都已经补种了。”   “小老儿还带着村里人开荒,借着王府的耕牛,如今已经开了十几亩地,等到秋收的时候说不准收成还比往年略胜一筹。”   说到这里,老村长激动的满脸通红,看着赵怀的眼神带着感激和敬慕:“这都是多亏了王爷体恤百姓,小老儿替村名们谢过王爷,小的们在村中祠堂供奉了王爷的长生牌,希望王爷一辈子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老村长说话夸张,赵怀没有尽信。   不过他走在田埂上,也能看到曾经干裂的土地已经恢复了湿润,地里头种植的庄稼一片郁郁葱葱,还长高了不少,可见水确实是够用的。   远处,还有人赶着耕牛在劳作,大约那边就是刚开荒出来的土地。   赵怀看着满意,露出一个笑容:“老人家辛苦了。”   老村长忙道:“不辛苦不辛苦,能过上这般的好日子,小老儿心里头美着呢。”   他这话倒是真心实意,原以为今年必定干旱绝收,到时候说不准一家子老小都得逃难当流民,谁知道这京城回来的小王爷这般厉害,没几日便想法子解决了老百姓的难处。   赵怀又问了几句,见这村长满口好话便有些不满意,忽然说:“老人家,村里头开荒还得你去盯着,我自己随意走走,你去忙吧。”   村长犹豫:“这,殿下过来,怎么能无人伺候,就算是带路也是好的。”   赵怀刚要命令,忽然眼睛一动,笑道:“那就让他跟着带路吧。”   这一指,却是指中了李大郎。   李大郎从小王爷下马开始就一直偷瞄着这边,忽然被指中大惊,手中锄头差点没砸中脚指头。   见他不稳重,老村长万分不放心,但奈何小王爷亲手指的人,只得交代:“你好好伺候贵人,不然回家我让你爹收拾你。”   李大郎嘿嘿笑着,显得有些傻兮兮的,跟在小王爷身前身后却不敢随意说话。   他早忘了自己肺腑小王爷的事情,只觉得走在前头的小王爷玉雪可爱,长得比仙童还要好,即使穿着常服也比村里头那些泥娃子好看许多,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人。   也是,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小王爷肯定就是神仙转世来的。李大郎这么想着。   赵怀在村里头饶了一圈,正要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   李大郎冲上前,撩起袖子就使劲擦了擦,这才说:“小王爷请坐。”   赵怀笑了一声,坐下来看了看他,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爷,我叫李大郎,是家中长子,我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他们分别叫李二郎李三郎李大妹……”   陆池不得不打断他的话:“没问你这个。”   李大郎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了。   赵怀不在意的说:“没关系,我听着也觉得有趣。”   李大郎这才大着胆子说:“小王爷,您想知道什么就问我,这十里八乡的事情就没有我李大郎不知道的。”   赵怀眼神一动,看着他笑道:“那我就来考考你。”   “近些时候村里头的好事情,老村长都已经说过了,本世子倒是想问问看,村里头可有发生什么坏事儿?”   李大郎一听,抓耳挠腮欲言又止,看着十分纠结。   赵怀笑着说:“你直接说,就算说错了本世子也不会追究。”   李大郎拍了一下脑袋,说:“那我可就真说了。”   “村里人都说小王爷是天上的神仙,掉落到人间当金童,所以才会有抽调玄武湖水的本事,大家都感激着您呢。”   “不过总有几个叽叽歪歪的,不是说水不够多,就是嫌弃王府给了粮种还得还,甚至还有人说当良民辛苦,还不如去给世家当佃户,怎么样都能旱涝保收。”   “还说,还说王府是假大方,拿出来的粮种和银钱都是从世家那边要来的,慨什么的……”   “慷他人之慨。”赵怀淡淡道。   李大郎生怕他生气,连忙说:“这些人大家伙儿都瞧不上,村长也狠狠骂了他们,罚他们去干最苦最累的活儿,说他们再敢说王府的坏话,就要把他们逐出村子。”   赵怀脸色不变,还好声好气的问道:“那你呢,你怎么想?”   “他们就是胡说,世家要有那么好心肠,为啥早不拿出来,晚不拿出来,偏偏这时候给,还不是因为小王爷您,反正我们家从小到大只认王爷。”   “再说了,种田辛苦,遇到老天爷不赏脸的时候收成便不好,但给世家当佃户,他们总不会不管佃户的死活。”   李大郎却气呼呼的说:“我宁愿饿死,也不会去给世家当佃户。”   “王爷您是不知道,我爹说了,那些世家贼的很,朝廷不许卖身为奴,佃户只是租了土地,但实际上连家奴都不如。”   “我二婶家的小叔子就当了佃户,倒是能讨一口饭吃,但往后几十年的日子都捏在了那些世家手中,这跟卖身有什么区别,别人要打要骂都是一句话的事情,生下来的姑娘都上赶着给人当小妾。”   “种地虽然辛苦,还得看老天爷的脸色,但土地好歹是我们自己的,每年只需要给王府交税,剩下的都能自己吃,腰杆子都是直的。”   “要我说辛苦一些,卖死力气开荒得几亩薄田,都比当佃户来得好,可惜这些年下来,世家的地越来越多,老百姓的地却越来越少……”   说到这里,李大郎终于意识到这话不该说,脸色一白喏喏起来。   赵怀却像是没听见,点头说:“你说得对,是个有志气的。”   临走的时候还赏给他一个荷包,笑道:“瑞山王府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你若是有心的话,明天开始来王府做事吧。”   不提李大郎如何欣喜若狂,赵怀离开了这个小村子。   陆池知道他心情不好,低声安慰道:“殿下,世家吞并土地一时需要从长计议,几个赖皮无赖的话当不得真,殿下又何必因此难过?”   赵怀只是说:“我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他的动作太慢,等到想要整治的那一日,百姓已经过得苦不堪言。   赵怀提出开荒,而不是分均世家所占据的土地,实际上就是怕计划矛盾,现在的瑞山王府压根不是世家联手的对手。   可只要世家不收敛,这矛盾只会一日日的更加激化。   陆池见他闷闷不乐,忽然说道:“殿下,时辰尚早,不如去玄武湖看看?”   “王长吏说,玄武湖湖水下降,风景别有一番趣味。”   “玄武湖乃是上古盛景,史上巨龙竹也曾出现过灵物,殿下不是对储灵神物感兴趣吗,说不定能在湖底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赵怀一听,果然来了兴趣。 第23章 截杀   赵怀在外玩得开心,殊不知玄武湖调水一事,瑞山的世家吃了闷亏。   白家主这般气量小,还刚愎自用的人,当时便气得“发了病”,休养了小半个月才终于痊愈。   当时他便想要发作,只是赵怀竟然挖出了陆长吏,还不念旧情直接将人送到了他面前,倒是让白家主一时忌惮不敢动作。   如今半个多月过去,白家主倒是回过神来,琢磨出几分不对劲。   “那小子恐怕早就知道陆长吏是老夫的人,故意让他有机会送信,等我找上门去才反敲一笔,又把人送过来吓唬老夫,老夫这一病倒显得白家理亏。”   白珽暗道自家往瑞山王府埋探子,还被挖了出来,可不就是理亏吗,老爹你这才反应过来。   白家主眼神阴冷:“赵家小儿胆大包天,绝不是先瑞山王那般好说话的,如此下去,将来瑞山哪里还有我白家说话的份儿?”   先瑞山王还在的时候,对世家采取的是怀柔政策,如今赵怀显然不会继承父志。   白珽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当初不该急着动手的。”   也许正因为世家逼迫太过,才让那位小王爷奋起反抗。   白家主却冷哼一声:“那小子生来就是奸猾的,可见是秦家的种,远不如赵家人实诚,就算老夫不为难,他早晚都会如此。”   正在这时,有下人来报:“家主,那位带着陆池和几位侍卫出城了。”   白家主猛地坐起来:“吩咐下去,按计划行动。”   白珽惊道:“父亲,你想做什么?”   白家主转头,眼神冰冷:“他真以为凭瑞山王之名,就能在老夫头上耀武扬威,不给他个教训,他便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不是从小体弱吗,那就该窝在瑞山王府好好养病。”   白珽皱眉:“父亲,瑞山王有失,对瑞山而言不是好事。”   白家主不耐烦的摆手:“放心,老夫做事有分寸。”   “不过是几个无灵者,吓唬他一下不会让他死了的。”   白珽苦着脸,暗道您能有什么分寸,别到时候偷鸡不着蚀把米。   赵怀兴致勃勃的往玄武湖去,倒不是他真的认为玄武湖能有什么灵物。   玄武湖又不是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依山傍水,周围的山寨并不少,要是有灵物的话早就被人挖走了,还能等到他。   不过旱情虽然缓解,但老天却一直没有下雨,赵怀心里头担心,打算去看看玄武湖的水还能坚持多久。   再次看到玄武湖,赵怀依旧感叹它的美丽。   此处山峦重叠,树木参天,湖水水位下降了一些,但也无损它的美丽。   靠近路口的一侧忙碌这,还源源不断的湖水从高处落下,运往瑞山各地缓解旱情。   赵怀站在湖边,深深吸了口气:“果真是风水宝地。”   陆池正要说话,就听见世子爷紧接着说了一句:“湖水够多。”   陆池脸色一顿,摸了摸鼻子,看来小王爷压根不用别人安慰,他挺想得开的。   确定湖水还能用很久,暂时不会有断水危机,赵怀松了口气,倒是真来了几分游山玩水的性质。   赵怀也是可怜,小时候年幼体弱不能出门,长大了一些便去了京城当质子,担惊受怕的日子多,闲情雅致的时候少。   “陆池,我们去附近转转。”赵怀兴致勃勃的说。   陆池见他高兴,想着王长吏已经派人将周围清理过一边,便也没阻止,取出出门前准备的驱蛇药包给赵怀带上:“林中蛇虫鼠蚁多,殿下小心一些。”   赵怀拿起药包闻了闻,不知道放了什么,味道并不刺鼻,还挺好闻。   陆池又走在最前头:“殿下,属下帮您开路。”   久旱不雨,玄武湖周边的林子也比较干燥,踩上去树叶枯枝咔嚓咔嚓的响。   赵怀觉得有趣,忍不住蹦跶了几下,脚下的声音更响了。   见他难得露出孩子气,陆池带着笑意和纵容,走得更慢了一些。   自从回到瑞山,世子爷便忙着里里外外的事情,哪有这么松快的时候。   “那是什么?”赵怀指着一颗灌木,上面全是红彤彤的野果子,在绿林中分外显眼。   陆池一看,面露为难,作为王府侍卫,他显然对野果不那么熟悉。   倒有一个随行的侍卫回答:“启禀殿下,那是羊□□,是瑞山一带常见的一种野果,这东西味儿酸甜,小孩儿都爱吃。”   赵怀一听,摘了颗鲜红鲜红的塞进嘴巴,后头的侍卫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酸得整张脸都成了包子。   那侍卫连忙请罪:“殿下,这红色还没熟,紫红色的才酸甜。”   陆池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不早说。”   “殿下,漱漱口缓一缓。”   赵怀咕咚了一下,才觉得那股子酸涩的味道压下去了,他不信的绕着灌木丛翻来覆去的找,终于找到一颗紫红色的。   “殿下,属下先尝吧。”陆池提议道。   赵怀摇了摇头:“我试试看。”   他小心翼翼的塞进嘴巴,皱着的眉宇慢慢舒展,笑着喊道:“真的是甜的。”   他一笑,周围的侍卫都松了口气。   陆池见他舌头都染上了紫色,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他们家世子爷才八岁,人家八岁的孩子整日里想着玩,世子却得顾着瑞山千万百姓的生计了。   平时再怎么小大人,其实也还是个孩子呢。   陆池笑道:“殿下喜欢,那属下帮你多找一些带回去吃。”   赵怀笑起来:“那就辛苦陆侍卫啦,我带回去请母妃也尝一尝。”   几个侍卫一听,纷纷上前去帮忙寻找,不过现在还没到盛果期,五个人一起找也没能找到几颗,勉强能盖住手掌心。   赵怀十分爱惜的用帕子装起来,这才满意道:“今天就到这儿,回去吧。”   赵怀刚踏出一步,陆池脸色一变,大喊:“殿下小心!”   说话的功夫,陆池扑身向前,持刀挡在赵怀面前,只听见“叮”的一声,花火四溅,一根利箭被挡住。   其他侍卫脸色大变,纷纷拔出佩刀警惕。   不知何时,天色阴沉下来,林间更是昏暗,带着不祥的气息。   “殿下,到属下背上来。”陆池警惕的看着四周,微微屈膝。   赵怀知道这不是害羞的时候,脚下一蹬跳到陆池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脚下一缠就稳稳当当。   几个侍卫将陆池围在中间,慢慢朝着林子外围退出。   “咻!咻!咻!”   林中同时射出暗箭,密集的箭雨让赵怀几人狼狈后退,其中两个侍卫闷哼一声,显然已经受伤,却伸手拔出箭头咬牙坚持。   陆池的佩刀舞得飞起,将身后的赵怀护得密不透风,脸色却越发阴沉。   小王爷临时决定出门,来玄武湖更是他临时提议,对方不可能早有准备。   更可能是得知他们出门之后,才派人追杀。   这般以来,林中藏着的弓箭手肯定不多。   陆池推测的不错,一轮箭雨结束,中间便出现了空档。   “趁现在!”陆池厉喝一声,背着赵怀飞速退出。   侍卫则默契的分成两组,一组断后,一组护着陆池两人退出。   赵怀紧紧的搂着陆池的脖子,脸上并无惊慌,反倒因为这临时的杀手更为镇定,一双眼睛黑沉沉的盯着杀手的方位。   “都是无灵者。”赵怀忽然开口。   陆池脚步不停:“殿下的意思是?”   “对方只是想吓唬我,并不是想要我性命。”真正想要他性命的,应该像他们回程追杀那般,直接用灵师追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派出零碎的几个弓箭手,那箭雨看似厉害,实则除了两个侍卫受伤之外,箭雨根本没有靠近他身边。   赵怀小脸冰冷,吓唬他却不杀他,想来无非是瑞山城中那几家了。   陆池脸色一沉,眼底闪过几分狠厉:“即使如此,也不能冒险。”   “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就算小王爷猜得正确,陆池也是不可能拿他的性命冒险,甚至现在陆池后悔不已,早知如此不该答应进入山林,给了对方伏击的机会。   但听了赵怀的话,陆池也敏锐的察觉不对劲,对方看似狙杀,实则虚张声势,箭雨密集却避开要害,且射手换箭停顿明显,留出让他们逃出的空间。   看透了对方的虚张声势,陆池眼底冷意更胜,是谁蔑视王府权威,竟敢这般戏弄小王爷!   陆池握着佩刀的手背青筋直蹦,若不是顾着赵怀的安危,他恨不得冲入丛林,将戏弄他们的家伙全杀死。   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是赵怀的安全更为重要,陆池双眼烧着怒火,却还是挥手示意立刻离开山林。   谁知情况突变!   “啊!啊啊啊啊啊!”   林中传来一声惨叫,一个穿着夜行服的男人从高处落下,扑通一声砸在地上,口吐鲜血不止。   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传来,让这山林更多怪异。   “死了!”侍卫上前一探,惊道。   再一看,那人的脖子上有两个冒着黑血的窟窿:“像是蛇类的咬痕。”   瑞山多蛇,当地人并不惧怕毒蛇,但也知道毒蛇的厉害,幸好毒蛇可怕,却不会随意攻击人,只要有心便能躲开。   陆池连声喊道:“别管他们,先离开这里。”   但却已经太迟,刷刷刷的声音从不同方向传来,赵怀趴在陆池身上,听着那声音只觉得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十步之外的地方,一条眼镜王蛇高高竖起,冰冷的眼眸钉在赵怀身上。 第24章 嗷呜   “怎么会有这么多蛇!”陆池惊道, 护着赵怀的动作越发小心翼翼。   陆池的肌肉紧绷起来,双眼飞快的寻找迅速离开的方法,却无奈的发现不知不觉中, 他们竟然陷入重围,被毒蛇给包围了!   随着那小儿手臂粗的眼镜王蛇出现,周围一条条毒蛇蜿蜒而出,朝着赵怀六人吐出血红的信子,冰冷的竖瞳带着寒意。   这绝不是意外,赵怀站在陆池身后,眼底满是冷意。   陆池很快便有了决断, 他护着赵怀退后几步, 对着一名侍卫示意, 侍卫点头, 取出怀中药包洒落出去。   姜黄色的药粉挥洒出去,带着一种奇异的香味。   陆池察觉赵怀的不安, 安慰道:“殿下放心, 这是王府特制的驱蛇药, 效果很好,蛇类怕人, 通常不会主动攻击,闻到药味就会褪去。”   瑞山多蛇,他们出门前也多有准备。   幸好毒蛇可怕, 但实际上并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有驱蛇粉在他们只要小心一些, 便能离开。   “不对劲。”赵怀拧起眉头, 毒蛇的数量让他心底不安。   就在这时, 情况突变。   “老三, 小心!”   “嘶!”为首的眼镜王蛇不但没有退开,反倒像是被驱蛇药激怒,竟是平地飞起,朝着侍卫狰狞咬下。   电闪雷鸣之间,侍卫身手矫捷反应极快,佩刀挥下,竟是将那眼镜王蛇一分为二,躲过一劫。   可鲜血的味道却刺激到周围毒蛇,它们不再冰冷旁观,而是朝着众人围攻而来。   “保护殿下!”   箭雨虽然厉害,但被射中了也不一定要命,毒蛇却不同,即使咬到的不是要害也可能一命呜呼,倒是让他们缚手缚脚更难应付。   赵怀依旧被护在中心,越看越不对劲:“这些毒蛇种类不同,怎么会同时间聚集在此?”   玄武湖周围已经被王长吏清理过一遍,就怕有猛兽毒蛇害了劳工性命,如果有蛇窟不可能没被发现。   而且这里还是密林外围,平日里常有百姓进来采摘野果山珍,并不是什么人迹罕至的区域。   更别提这些蛇根本不是同一种,栖息的环境也各有不同,住在洞穴、地面和水里头的蛇,居然一起行动,要知道蛇除了发情期,其余时间更偏向独居!   这根本就违反了蛇类的栖息习惯!   不妙的预感愈来愈浓,赵怀再次看向密林:“是什么人在捣鬼!”   “灵师,一定是灵师,只有他们才能驱蛇!”一名侍卫黑着脸吼道。   灵师的能力千奇百怪,能够驱使动物也不少见,不管是侍卫还是陆池,就连赵怀第一时间也这么怀疑。   前头伏击的弓箭手,跟这些毒蛇一比倒成了过家家,赵怀内心愤怒,这是前后有两拨人都想要他的性命!   密集的毒蛇,躲在暗处的敌人,这让赵怀一行人捉襟见肘。   陆池冷喝道:“找出那灵师,杀了他,毒蛇就散了!”   可说的容易,要在丛林中找人原本就难,如今周围还都是毒蛇,哪里寻得到灵师踪迹。   “啊!”终于有人扛不住,被毒蛇抓住机会咬住了手背,他一咬牙撕下毒蛇,手背却涌出黑血!   陆池也是脸色紧张:“李柳,你怎么样?”   李柳侍卫一咬牙吞服药丸,撕碎布条绑住手腕:“我没事,保护殿下先走!”   他动作极快,却挡不住蛇毒发作,很快嘴唇都染上了一丝青黑,要不是服用了急救丸恐怕早就支撑不住。   见状,陆池心急如焚,已经顾不得找到幕后黑手了,但现在想走谈何容易,他们的去路都被毒蛇堵得严严实实。   李柳见状,嘶吼道:“殿下,陆大人,属下来开道!”   吼完便冲了出去,不要命的挥舞着那把佩刀,竟是真的开出一条道来。   陆池听懂了他的意思,李柳自知已经被蛇咬活不了多久,索性豁出去拼命换得他们的一线生机。   “走!”陆池咬牙吼道。   赵怀看在眼中,却无计可施,他能做的只有牢牢抱住陆池,不给侍卫添乱。   眼看就能脱离重围,忽然树上一阵嘶嘶声,赵怀抬头,只见一条毒蛇张着血盆大口,朝着李柳的脖子扑过去。   “陆池!”赵怀大喊一声。   陆池却像心有所感,一个飞旋调转了方向,就在这一刻,赵怀按下袖箭。   “咻”的一声,那条从天而降的毒蛇还没碰到李柳,便被钉在了树上。   李柳一惊,脸上似惊似悲似喜。   陆池冷喝道:“愣着做什么,快走!”   李柳面露感动,下一刻却目眦尽裂:“殿下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隐蔽性极强的竹叶青飞弹而出,目标正是陆池背上的赵怀,除了身处后方的李柳,就连陆池都没注意到这条深绿色的毒蛇。   赵怀猛地回头,只看见那两颗尖利的毒牙在眼底放大,散发着惨白的冷光,即将夺走他的性命。   这一刻,赵怀的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嗷~”   赵怀只觉得眼前黑白一闪,再看,那条竹叶青已经被撕咬成了两半。   定睛一看,却见一只黑白相间的野兽蹲在蛇群中,只见它长着一张圆滚滚的脸颊,圆滚滚的耳朵,胖嘟嘟的身体,圆溜溜的眼睛周围还有两个黑圈,一脸萌态!   赵怀一行人却无心去欣赏它的可爱,只因这圆滚滚的大家伙有着刀剑般锋利的爪子,一抓一下,被它抓住的毒蛇都成了两半。   圆滚滚也不吃,似乎觉得好玩。   这圆滚滚一出现,倒是解了赵怀几人的围,让他们逃出毒蛇的包围圈,可没想到那些毒蛇却认准了他们,就像见到杀父仇人一般穷追不舍。   到底是什么吸引了毒蛇,让他们违反自己的栖息习惯追穷不舍?   赵怀脸色一边,忽然喊道:“不是灵师,是药包。”   陆池反应飞快,一把抓下赵怀身上的药包,连着自己的那个一起扔入蛇堆之中。   药包一扔进去,那些毒蛇就像是疯了一般蜂拥而至,远远看去群魔乱舞,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有用!”其余侍卫也反应过来,纷纷将携带的药包扔进蛇群,没了药包,果然那些毒蛇便不再追着他们走。   “趁现在!”陆池扫了那黑白圆滚滚一眼,飞快的带着人退出密林。   踏出林子的那一刻,陆池才终于松了口气。   赵怀却轻松不起来,侍卫们的药包都是王府提供的,里面装的是王府特制的药粉,若药粉出现了问题,那就说明王府有内鬼。   这个人甚至还能将他们的药粉替换,神不知鬼不觉!   有人将随身携带的解毒丸塞入李柳口中,李柳多吞了几丸,脸色好看了一些:“没事,死不了。”   陆池见他情况不差,脸色也好了一些,正要将赵怀放下歇一歇。   谁知还未等他将赵怀放下,脸色又是一变,警惕的朝身后看去。   却见密林之中,一只黑白相间的圆滚滚晃晃悠悠的走出来,那胖嘟嘟的身体十分喜感,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力。   陆池却不敢小觑,这家伙连毒蛇都不怕,那爪子一看就是猛兽。   那认识野果的侍卫一看,惊讶的说:“殿下,这好像是猫熊,也叫竹熊,这东西是吃素的,一般不会伤人。”   他身边的侍卫却战战兢兢的问:“你确定吗,这家伙可是能一把一把的撕拉毒蛇。”   先头那个不确定:“这猫熊很稀罕我也没见过,只是听村里头老人提起过。”   “吃素就好,那它跟着我们做什么?”   陆池背着赵怀,低声说:“殿下,我们不惊动他,慢慢退出去。”   谁知赵怀却拍了拍他的肩头:“等等,你先放我下来。”   “殿下!”陆池不赞同。   “没事的,它不会伤人。”赵怀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惊慌,满满的都是新奇,这猫熊不就是科技树曾提过一嘴的熊猫吗?   在科技树那个世界,靠卖萌吃饭的国家门面担当!   赵怀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新奇和喜欢。   圆滚滚黑色的眸子滴溜溜的转动,跟它憨态可掬的模样不同,看着就十分机灵,跟赵怀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半晌,它吸了吸鼻子,似乎确定了什么,朝着赵怀慢慢靠近。   陆池脸色一边,拦在赵怀面前:“殿下,虽说吃素,但这毕竟是猛兽,不可太过靠近。”   赵怀却拍了拍他绷紧的手臂:“陆侍卫,不必担心,它方才还救了我们,可见没有恶意。”   说话的功夫,圆滚滚已经到了赵怀面前。   这看起来是一只半成年的猫熊,蹲坐着比赵怀还略矮一些,看着胖乎乎圆滚滚,走起路来十分缓慢,若不是方才那惊人画面,恐怕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一只猛兽。   圆滚滚蹲坐在赵怀面前,歪着脑袋看着他。   赵怀只觉得被击中心脏,脸颊都有些发烫,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掌,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手掌慢慢的放在了圆滚滚的额头上,触感并不算好,看似毛茸茸的家伙,其实毛发有些硬,摸起来有些粗糙。   赵怀却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殿下!”旁观的陆池只觉得心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他们家世子爷怎么就这么胆儿大呢,刚被毒蛇围攻过,这会儿居然敢直接上手摸野兽。   这可是把毒蛇当竹叶撕拉撕拉的大家伙,一爪子下来,他家世子爷的手都能断了。   赵怀却没能体会到陆池他们的担心,还回头笑道:“它喜欢我。”   圆滚滚任由他摸了摸脑袋,这才用额头顶了顶他的胸口,大约是没控制好力气,直接将赵怀顶了一个踉跄。   圆滚滚睁大了小眼睛,一副这人类怎么这么弱小的惊讶。   陆池连忙一把扶住赵怀,才免得他摔得四脚朝天。   赵怀不生气,更不害怕,他看了眼旁边脸色不好的李柳,到底知道不能再耽搁:“大家伙再见,等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   转身想走,却被圆滚滚咬住了衣袖。   赵怀回头:“你想要什么?不舍得我走吗?”   圆滚滚伸出爪子,勾出他怀中的帕子,发出兴奋的呼噜噜声音,低头将里头紫红色的野果一口吃光了。   赵怀脸色一僵,他自作多情了,不是舍不得他,是闻到他怀里头成熟野果的味道了。   有些怨念的看了眼圆滚滚,赵怀示意陆池离开这里。   陆池吐出一口气,伸手一把将赵怀抱起往外走,无论如何,赶紧回到安全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   谁知道刚走出去几步,一个侍卫就惊讶喊道:“那圆滚滚的猫熊一直跟着我们,它想做什么?”   赵怀往后看去,圆滚滚走的并不快,跟他们之间还有一段距离,但看似缓慢的步子,迟缓的动作,却愣是没掉队。   他们一停下来,圆滚滚也啪嗒一下坐在了地上,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似乎在回味刚才那野果甜蜜蜜的味道。   眯着眼睛的圆滚滚,小小的眼睛,闪过大大的狡猾。 第25章 将计就计   圆滚滚一直远远的跟着, 赵怀几人心底嘀咕,却也顾不得它,见它离得远也就随它去了, 只以为跟一段自己便会离开。   瑞山王府在玄武湖附近建有临时营地,里头住着灵师和小吏,原本是为了抽调湖水准备的,如今倒成了急救站。   见赵怀一行人浑身狼狈行色匆匆,留守小吏大惊失色。   陆池喝止住慌乱的小吏,冷声道:“不要声张,去请灵师过来替他救治。”   “是, 小的这就去。”小吏满头大汗的往外走。   没一会儿, 一位脸生的灵师跟着回来了, 见状也是吃了一惊, 等看过伤口皱眉道:“殿下,属下并不精通治愈一道, 只能试一试。”   李柳只咬牙说:“尽管试, 能活一条命就够了!”   赵怀点头:“先替他治疗。”   灵师很快吟诵起来, 一股柔和的力量融入李柳伤口,原本还渗着黑血的伤口顿时好了许多, 李柳的脸色也迅速好了一些,这可比解毒丸有用多了。   赵怀旁观着,心底忍不住再次感叹, 灵师确实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什么都能干。   一会儿, 这灵师脸色苍白的说:“殿下, 属下尽力了。”   赵怀看向李柳, 后者动了动手腕, 回答:“虽未解毒,但无大碍,能坚持到王府。”   陆池忙道:“殿下,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尽快回到瑞山王府为好。”   赵怀扫了一圈在场的人,在他耳边说道:“陆侍卫,让人准备一辆马车,走时将知情的人全部带上,不要走漏消息。”   陆池眼神一动,很快明白过来,应了一声出去布置。   营帐内顿时安静下来,虽然已经脱困,几个侍卫也不敢疏忽,右手一直按在刀柄上。   蓦然,营帐内侧传来摩擦的声音,似乎有人偷窥。   “什么人!”侍卫厉喝一声,几个人的佩刀同时拔出,吓得那小吏抱头躲起来。   谁知那被利刃指着的营帐一角被扒拉开,一个黑白相间的脑袋钻了进来。   是那只一直跟着他们的猫熊。   赵怀松了口气,安抚的看了一眼草木皆兵的侍卫。   “你怎么跟来了?”熊猫傻乎乎的露出个头,盯着赵怀不放。   赵怀看了看,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果,朝着圆滚滚的方向扔过去:“请你吃。”   圆滚滚看着毛茸茸胖乎乎,身手倒是极好,一把接住,也不客气,咔嚓咔嚓几口就吃完了,吃光了就拍了拍肚子,歪着头朝着赵怀看。   赵怀忍不住笑了一声,又扔了一颗过去。   接二连三的,没一会儿功夫,放在营帐中的那一盘子果子,倒是被吃的一干二净。   陆池布置完回来一看,也是吃惊:“这东西怎么跟来了?”   又见它吃得欢:“倒是不怕生人。”   “殿下,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可以走了。”陆池启禀道。   赵怀脸色一肃,点头道:“你抱我上车,用披风将我裹起来,别让人看得真切。”   “是!”陆池一把将他裹住,正要走却出了麻烦。   圆滚滚方才慢吞吞,这会儿却动作敏捷,抓住赵怀的衣角不放。   陆池一时为难,猫熊攻击力强大,又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打起来还会闹出大动静。   赵怀从披风里探出脑袋,一看倒是乐了:“它是不是想跟我走,把它一起带上吧。”   “这……”陆池犹豫起来,这毕竟是猛兽。   倒是赵怀说:“闹出动静翻到不好,它想跟着就跟着,瑞山王府又不是养不起一头熊。”   陆池一听,也就答应下来。   于是被抱上车的多了一头熊,要陆池说,这头熊可比他们家小世子沉多了,抱在手里头沉甸甸的,太肥了都是肉!   上了车,赵怀便道:“一路疾行不要停,派人大张旗鼓的去请灵师,切记,要让人知道本世子被毒蛇咬伤,危在旦夕。”   顿了一下,他又说:“提前跟母妃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陆池应下:“已派人快马加鞭回去送信,王妃定会知道内情。”   “营地内知道此事的几个人都被带上了,跟李柳一起在后头的马车上,这几日就让她们暂且留在府内,不会走漏风声。”   “那就好。”赵怀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想要本世子的性命。”   陆池一同坐在车内,拱手道:“是属下思虑不周,才让人钻了空子。”   赵怀冷笑道:“怪不得你,是我突发奇想要进林子看看,才让他们找到机会。”   陆池却说:“驱蛇药不是今日才准备的,对方早有计划,即使殿下今日不进林子,他们早晚也会找到机会。”   他顿了一下,又说:“殿下,看来以后出门还是要遣灵师随行。”   赵怀皱了皱眉,心底有一种被压制的愤怒。   就在这时候,一直被忽略的圆滚滚忽然蹭了蹭他的手臂,伸手拍了拍凳子。   赵怀脸色一松,将它毛茸茸的模样可爱的不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你是不是饿了,等到了王府,我让人给你寻最甜的水果尝尝。”   圆滚滚嗷了一声,索性将脑袋趴在他腿上不动了。   赵怀得了这毛茸茸的小家伙,心里头爱得不行,伸手一下一下的抚摸它的脑袋。   眼看那猫熊趴着都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陆池看得惊奇,低声道:“野生的猛兽不亲人,通常无法豢养,这猫熊第一次见到殿下就这般亲近,实在难得。”   想起那猫熊吃了一盘子的水果,陆池有些怀疑这怕不是赖上了一张饭票?   赵怀也觉得惊讶,但还是喜悦占了上风,美滋滋的说:“那是我运气好招小动物喜欢。多亏了圆滚滚我们才没被毒蛇困死。”   “圆滚滚?”   陆池看了看那趴在赵怀膝盖上的家伙,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贴切,不过小动物?见识过圆滚滚攻击力的陆池对此不置可否。   赵怀一行人还在路上,瑞山王府便接到了消息。   瑞山王妃大惊失色,连声追问:“怀儿真的没事?他何时能回来?”   来报信的侍卫忙道:“王妃请放心,世子爷吉人天相安然无恙,仅有一侍卫被毒蛇咬伤,但也已经无大碍,如今正在回来的路上。”   确定儿子无事,瑞山王妃便冷静下来,秀美绝伦的脸孔上满是冷意:“是谁胆大包天,竟敢刺杀瑞山王?”   “殿下说这是两拨人,第一拨只想吓唬,第二拨却心狠手辣不留余地。”   “前者倒也罢了,后者却要诈出他们的后招,不然日后都会提心吊胆。”   “殿下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索性便趁着这次一起收拾了!”   瑞山王妃脸色一沉,很快便道:“本宫知道了。”   不愧是母子,瑞山王妃很快便意识到儿子想做什么,在赵怀还未回到瑞山王府时,瑞山王世子遇刺重伤的消息便传得沸沸扬扬。   瑞山王府请来瑞山所有知名的大夫,又将进士以上的灵师召回,一看便知道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瞒不住瑞山诸多世家的。   白珽一听这信儿,脸色大变,抓着白家主问:“爹,你到底做了什么?”   白家主也是满脸吃惊:“这怎么可能,老夫只派了几个无灵者刺杀,还提前说了不要伤他们性命,他们不是王府侍卫的对手,那小子怎么就重伤了?”   父子俩对视一眼,都暗道不好。   白家主怒道:“是哪家也在今天派人刺杀赵家小儿!”   白珽却说:“爹,当务之急是赶紧扫尾,咱白家绝对不能背这个黑锅。”   白家忙着扫尾,陆家和吴家听见这消息也是大吃一惊,心底暗暗猜测到底是谁动的手,若是那赵怀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又要如何应对。   慕容家中,一个人匆匆忙忙的进入主院,低声禀报。   闭眼打坐的慕容家主听完,脸色不变,只淡淡道:“老夫知道了。瑞山王世子立足不稳,便大动干戈,碍着旁人的眼了才会有今日劫难。”   另一头,瑞山王府已经被守成了一个铁桶,瑞山王府直接让马汉带人,将整个王府围了起来。   王府中门的门槛儿被拆除,赵怀乘坐的马车直接开了进去。   瑞山王府大门紧闭,挡住了所有视线。   府内,赵怀刚冒头,就被瑞山王妃搂在怀中,上下检查确定他真的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赵怀见她脸色不好,连声安慰:“母妃,我真的没事。”   瑞山王妃眼角都红了:“往后再出门得多带一些人。”   却也不说让儿子再也别出门的话,只因瑞山王妃知道,要成为真正的瑞山王,她儿子是不可能一直待在王府苟安全的。   赵怀点头答应:“好,母妃,以后我再出门就带上一队人。”   瑞山王妃微微一笑,握着他的手却没放:“怀儿,你心中可有怀疑?”   赵怀眼眸一冷:“能在瑞山王府动手,想要孩儿性命的,左右也不过是那几个人。”   “本宫已让人将药房的人拿下一一盘查,等找到那吃里扒外之人,定不会轻饶!”   瑞山王妃微微皱眉,又道:“莫非是陛下?他难道还不肯放过我们母子?”   赵怀心底倒觉得这个可能性不高,皇帝确实是想杀了他,但在他们回到瑞山之后就平息了,可见皇帝在瑞山的势力也有限。   再者,皇帝有那个能耐的话直接毒死他不是更好,何必玩这些花样?   “母妃别急,且等一等,看孩儿重伤之后谁最得意,便能看出一二。”   瑞山王妃叹气,只恨王府无人可用,才让儿子如此委屈,她正要开口安慰,忽然瞧见一颗圆滚滚的大脑袋从车厢里探出来。   圆滚滚:我的水果呢?   瑞山王妃:我儿马车内怎么有一头怪模怪样的熊!   周围的一群侍卫惊呼:“有熊,保护殿下和王妃!” 第26章 谁是凶手   “嗷呜~”圆滚滚一脸无辜的看着如临大敌的侍卫们, 啪嗒一下坐下来,那马车都被压得沉了一沉。   瑞山王妃脸黑了,心惊肉跳的喊:“怀儿快过来, 这白……黑熊发怒了。”   赵怀连忙拦住手持利刃的侍卫们:“母妃,别紧张,这是我的救命恩熊。”   瑞山王妃脸色一愣,恍惚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怀只得将密林中的事情一一道来,再次强调:“多亏了这小家伙,孩儿才能毫发无伤。”   瑞山王妃听到经过,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虽然儿子已经脱险, 但一想到当时的危险就让她担心, 更多的还有愤怒。   如此再一看那头黑白熊, 瑞山王妃倒是露出几分笑意:“仔细一瞧,这熊怪模怪样的, 看久了倒是也挺可爱。”   赵怀摸了摸鼻子, 觉得自家老娘十分双标, 之前是怪样子,现在就成可爱了。   确定这头熊没有危险, 瑞山王妃拉着赵怀换了个地方说话,他们一走,圆滚滚慢吞吞的爬下来跟上, 似乎认定了赵怀。   瑞山王妃倒想让人把“救命恩熊”带到园子里先养着, 但奈何猫熊不肯, 其他人一靠近就嗷嗷的叫, 锋利的爪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赵怀一看, 索性说:“母妃, 就让它跟来吧,让下人多准备点竹子水果就是。”   瑞山王妃看了眼肥嘟嘟一眼,见它还算听话也就没反对,左右只是猫熊,又不会说话,更不会泄密。   屋子里只剩下赵怀母子,王昊和陆池,王长吏急急忙忙的赶来,见到赵怀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瑞山王妃冷着脸问:“王长吏,瑞山境内竟有人胆大包天刺杀怀儿,你这个王府长吏都在做什么?”   王长吏也是有苦说不出:“殿下,王妃,属下失察罪该万死。”   赵怀心知怪不了他,王长吏只是王府长吏,瑞山王府积弱,王长吏在世家面前都直不起腰杆儿,这段时间又忙着干旱一事,实在是分身乏术。   再者,一段时间看下来,赵怀也发现王长吏对瑞山王府还算忠心,但才华并不算出众。   王长吏个人能力才干都偏向于政务,是一个好的执行者,却不是开拓者,你定好的事情交给他,王长吏能做的十分稳妥,但将整个王府交给他,却不能完全放心。   即使如此,赵怀也无计可施,只因为他手中实在是无人可用,王长吏那就是矮子里头的高个子。   先瑞山王,他亲爹,选用人才的时候显然喜欢中庸类型,也许跟他的性格和处境有关,宁愿挑老实本分的,也不要太过出挑心思多的。   他咳嗽一声,打断瑞山王妃的斥责,只说:“当务之急,是找出那背后之人。”   王长吏忙道:“属下已经请府兵查探密林,很快便有消息。”   “他们既然有备而来,想找到证据恐怕不容易。”赵怀摇头道。   陆池也补充道:“弓箭手都被毒蛇咬死,身上并无任何印记,且都是无灵者。倒是后头的蛇药或许有迹可循。”   提起蛇药,瑞山王妃脸色更冷,那是出自王府内的东西,居然也出了问题。   “赵管家已经带人在审。”   王府内的蛇药出了问题,赵管家得到消息的时候便忧心如焚,幸亏小王爷没出事,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个王府管家也落不到好处。   如今瑞山王妃还肯用他,那就是还信任他,赵管家自然是拿出十二分本事来查。   一盏茶的时间,赵管家便匆匆而来,带来消息:“娘娘、殿下,奴才将他们分开关押,相互指认,如今药房的人已经招了,里头有个在王府十二年的杂工,趁着王府忙乱的时候,曾几次出入药房。”   “将人拿下之后,那杂工便全部招了,说……说是曾被娘娘惩罚,心怀不满,所以才会在药粉中掺杂蛇药,想谋害殿下。”   “奴才顺着查下去,发现他确实曾在瑞山药铺中购买了蛇药……”   瑞山王妃猛地一拍桌子,冷笑道:“一个杂工,竟能买到无色无味,连王府大夫都无法察觉的蛇药?”   蛇类□□十分特别,并不是常见的药物,寻常的药铺也是没有的,再者味道极重,塞入药包之后很容易露馅。   再者,一个王府的仆人而已,竟敢因为主人的惩罚怀恨在心,胆大包天到谋害王府继承人,怎么看都不可思议。   赵管家低着头道:“奴才派人在药铺查证,药铺记录他购买的只是普通蛇药。”   瑞山王妃见他说了半天,竟是半点证据都没有,顿时厉喝:“那他的药从何而来?”   赵管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奴才该死,还未能审出来,那杂工就服毒自尽了。”   瑞山王妃脸色一沉:“废物!”   赵怀也皱了眉头,但还是拍了拍瑞山王妃的肩头,转而说道:“赵管家不是已经派人看着那杂工,如何还让他找到机会自尽了?”   赵管家苦着脸:“奴才怕他自尽,让人搜身堵住了嘴以防万一,谁知还是……”   赵怀叹气道:“母妃,这事儿也怪不得赵管家,孩儿一出事,那杂工便成了弃子,恐怕在事发之前那人便已经服了毒药。”   瑞山王妃却冷道:“他身为王府管家,让人潜伏十几年也一无所知,难道还能脱开干系?”   赵管家磕头道:“是奴才失职,害得殿下受苦,奴才罪该万死,请娘娘责罚。”   “你确实该罚,怀儿若有一二,你死不足惜!”瑞山王妃冷冷道。   赵怀却按住她的手:“母妃,赵管家有错,如今却是用人之际,不如让他将功补过。”   瑞山王妃迎上他的双眸,脸色微微一缓:“罢了,既然怀儿为你求情,此事便先记下,你先起来吧。”   赵管家感恩戴德,连声道:“谢殿下和娘娘恩典。”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宫罚你一年俸禄,你可服气?”瑞山王妃冷声道。   赵管家忙道:“奴才认罚。”   比起药房其他人来,一点俸禄不算什么,若不是世子爷求情,恐怕他这个管家的职务也会被撸下去。   瑞山王妃心底不满,冷哼道:“药包被调换,药房之人竟然毫无所觉,可见平日里玩忽职守,先把人绑了等待发落。”   “是,奴才遵命!”赵管家又磕头道,并不敢为药房说话。   赵怀见他额头红肿了一块十分可怜,心知赵管家与王长吏和陆池不同,他是家生子,等于王府的奴才,管家一职看似风光,身份却不同,身家性命都在主人手中。   想了想,召唤便缓和着语气说:“这段时间还要辛苦赵管家,一来拦住消息,不要走漏了风声,二来正好趁着此次,将王府内那些不安分的一网打尽。”   显然是要彻底清理王府的意思。   赵管家到底是老人,一点就通:“奴才明白,必不会让殿下失望。”   这时候王长吏得到消息,去查看密林的人果然无功而返,那几具刺客的尸体倒是拖了回来,可惜查不到任何痕迹。   等赵管家急急忙忙的离开,赵怀看向瑞山王妃:“母妃,之前你说不好将人打发出去,这次倒是个好机会。”   之前他想精简王府人员来节约开支,但被瑞山王妃拒绝,怕这般太丢面子,也在世家面前露出王府灿孱弱一面。   瑞山王妃眼神一动,叹了口气:“是母妃想岔了,为了几分面子,却没想过王府竟成了个筛子,到处都是旁人的钉子。”   她心底对先瑞山王又有几分抱怨,她去了京城,可瑞山王还在,尽让王府成了这个模样。   想了想,瑞山王妃又说:“幸亏怀儿方才拦住了本宫,否则责罚了赵管家,一时间倒是也无人可用。”   赵怀却笑道:“母妃也并未想过真的责罚他吧?”   瑞山王妃与他对视一眼,倒是过了几分笑意,夫君无用,唯一的儿子却机灵的很,母子俩并未提前商量,方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倒是两厢得宜。   想必经过这次,赵管家办事便会更加妥当,对赵怀也会有感激之心。   王长吏在旁看着,心底倒是多了几分思量,暗地里对着世子爷更添几分佩服,明白他并不是先瑞山王那般“中庸”之人。   因为还有旁人在,瑞山王妃并未多说,看向王昊:“王灵师,还请帮忙看一看怀儿的身体是否真的无恙。”   灵师手段繁多,瑞山王妃这是怕赵怀明面上看着身体好,实际上却中了暗招。   王昊也不推辞,细细的查看赵怀的身体,还驱使灵力在他身上走了一圈儿。   “王妃放心,殿下并无异样。”   瑞山王妃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   赵怀自觉身体还好,笑着说道:“母妃,从长远看来,今天这是也不尽然是坏事。”   “那藏在暗处之人既然设了局,那早晚都是要发作的,如今我们有了准备反倒更能应对,若能激出他的后招来,以后便能安枕无忧。”   瑞山王妃也这么想:“怀儿重伤的消息已经传出去,那人若在瑞山,现在必然已经得到消息,怀儿,你心中可有猜测?”   赵怀眼底藏着冷意,问身边的人:“王长吏,陆侍卫,王灵师,你们可有想法?”   王长吏犹豫了一番,还是说:“属下想不通一点,若殿下出事,那瑞山王便无处可依,到时候对瑞山世家而言是祸非福。”   之前赵怀为什么敢下世家的脸面,还不是仗着他就是瑞山王,没了他,瑞山的世家都要倒大霉,他们就算心中不服也不敢真的下死手。   但现在事情发展,显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陆池想了想,开口道:“今天两批人马不同,前者像是世家所为,心怀不满想吓唬一下殿下,后者却……”   王昊却摇头说:“但这般手笔,也不像是京中那位。”   皇帝想要赵怀死,明面上不能做私底下也可以,甚至不担心他们知道,因为即使他们知道了,只要这事儿没有摆在台面上,还得对朝廷敬忠。   赵怀笑了笑:“我与王灵师一样,都觉得这不像是京城所为,此次狙杀看似厉害,实则处处都是漏洞,力度大有不足,即使没有圆滚滚出现,等我们发现药包不对也能逃出去,就算中了蛇毒也有一二活命机会。”   看看李柳就知道了,中毒之后还能熬到王府救治,虽说需要养病也不会伤筋动骨。   赵怀年纪小,若是中毒自然会厉害一些,更兼他从小体弱,说不准是会丢了性命,但就是这个说不准,与皇帝直接派人狙杀的力度差距太大。   “这背后之人看似狠辣,能派人潜伏十几年,可见城府极深,却又喜欢这些阴私手段,实则瞻前顾后,思虑过多,大抵还是瑞山本地世家可能性更大。”   赵怀眯起眼睛:“我只是想不通他们为何敢如此,一路上想来想去,倒是想到一个可能。”   “母妃,若是没了我,瑞山还能捧出一个瑞山王呢?” 第27章 瑞山王之子   “不可能!”瑞山王妃脸色一沉。   瑞山王妃眼底的光芒明灭不定, 幽幽说道:“你父王答应过我,瑞山王府只会有你一个继承人。”   赵怀却反问道:“我信父王这话是真的,但世事难料, 父王这么想,旁人却不一定。”   母子俩谈论起此事,陆池与王昊还好,王长吏却满头大汗,低声道:“娘娘,殿下,先王爷膝下确实只有殿下一子。”   瑞山王妃眼神一闪, 看着王长吏有些怀疑, 作为瑞山王的左膀右臂, 王府长吏, 若是瑞山王真的有其他打算,王长吏不该不知道才是。   赵怀挑了挑眉, 只说:“那就当是我想多了, 左右再等等, 不出几日便能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大胆。”   如果真的是他猜想的那样,如今他“重伤”, 对方一定会趁他“重伤不治”之前出现,否则的话一切都太迟了。   毕竟他只要一死,瑞山王妃将信往京城一送, 皇帝不会再承认其他继承人, 绝对会趁机将瑞山王之位收回去。   瑞山王妃叹了口气, 摸了摸儿子的发髻:“怀儿, 你也累了一日, 不必多思, 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母妃来做。”   赵怀答应下来。   瑞山王妃起身说道:“王灵师,陆侍卫,还要劳烦二位守在怀儿院中,他的安危才最重要。”   “是,王妃。”两人齐声应道。   瑞山王妃这才离开,她一走,王长吏也忙不迭的忙去了。   院子里头的圆滚滚倒是不见外,靠在石凳上吭哧吭哧个不停,方才他们说话的功夫,背景音都是这家伙吃东西的声音。   赵怀一看,乐了:“圆滚滚好能吃啊。”   陆池两人看过去,只见圆滚滚身边一堆果子,如今只剩下零星的几颗了。   赵怀正要走过去看,陆池提醒道:“殿下小心,野兽进食的时候最危险。”   谁知圆滚滚听见动静,抬头朝着这边看过,小眼睛滴溜溜一转,居然拿起一个水果扔向赵怀。   陆池哑然。   赵怀伸手一抓,笑了:“还挺大方。”   说着也不嫌弃,在身上擦了擦就咔嚓一下,坐在圆滚滚旁边的石凳上一起吃起来。   院子里原本紧绷的气氛一松,风雨欲来的气息散去,倒是过了几分闲趣。   王昊瞧着,倒是感兴趣的问:“这猫熊倒是颇有灵性。”   赵怀惊讶道:“王灵师居然知道猫熊吗?”   王昊笑道:“略有耳闻,也是第一次得见,长相确实威武。”   赵怀低头去看圆滚滚,毛茸茸胖嘟嘟,跟威武两个字差距甚远。   倒是陆池也说:“这猫熊看着胖,不愧是熊类猛兽,攻击的时候身手矫健,且完全不惧毒蛇。”   王昊一听,更好奇的问起一二来,陆池便将林中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谁知王昊听完,却若有所思起来。   赵怀见他脸色不对,奇怪问道:“王灵师,难道圆滚滚有什么不对劲吗?”   王昊笑了笑,摇头说:“倒也不是,只是王某想起一件事。”   “上古时期有灵物,自然也有灵兽,猫熊只是如今民间的叫法,它在上古时期可有另外威风呵呵的称呼。”   “其中有古书记载:貘,今出瑞山郡,毛黑白,臆似熊而小,能食蛇,以舌舐铁,可顿进数十斤,溺能消铁为水。有误食针铁在腹者,服其溺则化①。所以那时候也有人会叫猫熊食铁兽。”   “这貘其实就是传说中的貔貅,黄帝与炎帝对战期间,曾用貔貅监军,可驱使猛虎听话作战,是黄帝战胜的法宝之一,也有传闻是黄帝坐骑。”   赵怀听得目瞪口呆,他低下头看了看圆滚滚的牙齿,看着是挺锋利,但看起来也不像是能吃铁的,还一顿吃几十斤,这得多强壮的胃口才能塞得下。   而且,熊猫能当坐骑?不得给你摔一个屁股蹲?   “貘、貔貅、食铁兽,那不都是传说中的神兽吗,居然真的存在?”陆池在旁边惊讶道。   王昊笑道:“虽是传说,但也终归曾经存在过。”   赵怀来了兴趣,兴致勃勃的问道:“王灵师,那我的圆滚滚是神兽吗?”   陆池也在旁边说:“这猫熊厮杀毒蛇忒是厉害,说不准就有什么貔貅的血脉,殿下洪福齐天,遇难成祥,大难不死还得了一直神兽。”   这话让赵怀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暗道平时陆侍卫沉默寡言,没想到说起好话来都让他觉得脸红耳赤。   王昊一顿,笑了起来:“神兽世间罕有,上古的血脉传承久了,也都成了凡人。”   直白一点就是,大家都是黄帝传人,如今也没瞧见谁跟黄帝一样厉害,这猫熊也是一样,陆侍卫你赶紧回家洗洗清醒一下。   赵怀原本没抱希望,倒是也不失望,毕竟能带回来一直熊猫,他心里头已经得意的不得了了,谁家熊猫能养着玩儿?   倒是陆池说:“但这猫熊真的特别厉害,殿下,不如让人寻些铁器过来试一试,万一它就爱吃呢?”   赵怀也没打击他,只说:“也好,也不用另外去寻,我院子里就有。”   转身便让丫鬟翠玉搬一个铁疙瘩出来。   王昊一脸无语,暗道陆侍卫平时看着成熟稳重,怎么今日忽然不着调起来,上古的神兽血脉是那么容易得的吗?   陆池已经瞧不见他的脸色了,兴冲冲的去帮忙搬了个铁疙瘩出来,得有十几斤重,砸在地上都发出闷响。   结果显而易见,圆滚滚是个爱水果不爱铁器的,对铁疙瘩视而不见不屑一顾,啃完水果大约是吃饱了,懒洋洋的躺在赵怀腿边不动了。   赵怀见它胖乎乎的样子万分可爱,心里喜欢,还伸手帮它撸毛。   但这让陆池万分失望,身为男人,谁不想弄一头神兽当坐骑呢,就算长得不够威武也行啊,就算他没这福气也希望他家殿下有。   可惜这猫熊空有一身力气,偏偏不肯动弹,居然是个上门混吃混喝的懒鬼,白费了殿下那么喜欢它!   赵怀撸着圆滚滚,只觉得自己被治愈了。   另一头,瑞山王妃却心急上火,压着怒气唤来姨娘姐妹,开口便问:“白兰、红玉,这几年王爷可有异样?”   赵怀安然无恙还是秘密,两位姨娘在王府多年,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路径,只以为赵怀重伤王妃才会这般震怒,心底都忐忑不安。   白姨娘是个心思灵巧的,一听这话便觉不对,连声回答:“娘娘带殿下上京后,王爷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常年都是在府内养病。”   红姨娘不如姐姐聪明,性子更为急躁直接,开口问道:“娘娘,殿下他……”   “红玉!”白姨娘喝止她剩下的话。   她见瑞山王妃满脸怒意,却少有担忧,便知道世子爷肯定没有大碍,不然的话王妃哪里还有那个心思召见她们两个。   世子爷并无大碍,重伤不治的消息却传得到处都是,白姨娘很快便猜到一些,也知道这是她们姐妹绝对不能掺和的事情。   果然,瑞山王妃瞥了红姨娘一样,并未提起世子,翻到继续盘问:“你们日夜跟在王爷身边,可有察觉他养有外室?”   白姨娘脸色一变,红姨娘更是讷讷不敢说话了。   略作思量,白姨娘便道:“王爷十分敬重王妃娘娘,府内虽然还有其他侍妾,但除我姐妹二人之外,其余并未怀胎,每次侍寝也都会灌下避子汤。”   瑞山王看似宠爱她们姐妹,但白姨娘有自知之明,那不过是看在王妃的面子,故而盯得十分用心。   “至于府外……王爷身体不好,常年在府中养病,也不大爱出门去。”   瑞山王妃神色凝重,她与先瑞山王的感情其实并不算好,夫妻之间少有和睦。   想想也是,一个是皇帝的心腹大患异性王,一个却是皇室郡主,被赐婚远嫁瑞山,瑞山王能喜欢这位出生高贵的妻子才怪。   一开始,夫妻俩之间可以说相敬如冰!   不过瑞山王妃是个聪明的,知道皇帝是靠不住的,嫁入王府之后便开始为自己谋划。   瑞山王察觉她的心思,也愿意接这个台阶,于是才有赵怀的出生。   虽然是政治联姻,但两人敞开了说话之后,反倒是比一开始契合许多,也就是那时候瑞山王曾答应过她,膝下只会有赵怀一个继承人。   作为代价,瑞山王妃便要利用自己德川郡主的身份,为赵家保住这个王位。   这些年来,他们与其说夫妻,不如说合作伙伴。   瑞山王实现了承诺,虽有妾室通房,但仅有两个孕育子嗣的妾室,都是瑞山王妃的亲信,且生下来的都是女儿。   瑞山王妃见状,也对瑞山王宠爱美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因为如此,瑞山王妃才会这般惊怒。   她再三盘问,姨娘姐妹俩一一作答,在她离开瑞山的三年内,瑞山王也从未断过府内妾室的避子汤,等到一年之前,瑞山王病重,已经不再能行房事了。   听完,瑞山王妃微微松了口气:“还算他守信。”   只是到底不能安心,府内的事情,姨娘姐妹俩了如指掌,但瑞山王一旦离开王府,她们姐妹却完全没了眼线,消息并不周全。   白姨娘也是惴惴不安,开口问道:“娘娘,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也不瞒着你们,有人刺杀怀儿,意图犯上作乱。”瑞山王妃只这么说。   白姨娘还要再说什么,瑞山王妃已经摆手打发她们:“这几日守好院子,别让云溪云梦姐妹出来,告诉她们不必担心世子的身体,别的不必管。”   姐妹俩只得将一肚子疑问咽下去。   瑞山王妃左思右想,她嫁入王府后多有布置,当时也曾查过,瑞山王风评极好,在女色上也不荒唐。   后来她们母子上京,但这三年她也没有完全放手,而且瑞山王身边还有两位姨娘在,他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养个儿子在外头不被察觉可不容易。   谁知还没等她安心,赵怀对外宣布重伤的第三天,竟有一对母子找上门来。   一个大巴掌直接打在了瑞山王妃的脸上! 第28章 巧言令色   赵管家原名刘柱子, 是瑞山王府的家生子,他们这般出生的人,注定一辈子都是绑在瑞山王府这艘大船上了。   他自小机灵, 仗着家生子的便利混到了先瑞山王身边当书童,这一当就是十几年,后来先瑞山王继承了王位,他便成了王府大管家。   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家生子,变成瑞山王府的大管家,甚至还被主子赐名赵福,赵管家心里头是感激万分的。   因为从小到大的情谊, 赵管家自认是先瑞山王第一心腹, 对瑞山王府忠心耿耿, 即使如今的瑞山王妃并不十分信他, 赵管家也问心无愧。   可是现在,赵管家不确定了。   赵管家一双小眼睛直勾勾的钉在那对母子身上, 女人做农妇打扮, 看起来颇为憔悴, 瞧着倒是比瑞山王妃大了十岁不止。   那缩在女人身边的男孩看似畏畏缩缩,眼珠子却一直在到处看, 穿着也是普通,但模样却跟先瑞山王有七分相似!   赵管家脸色恍惚,先王真的在外养了外室?还是个农妇?他们还有一个看着比世子爷还略大一些的儿子!   震惊、惶恐、愤怒、担忧, 太多的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 让赵管家的脸色乍情乍白, 三十多年的认知一瞬间被打碎重组。   被瑞山王欺瞒的伤心, 却远不及此刻的害怕。   赵管家心底一沉, 世子爷前脚出事, 这母子后脚就跳出来,这绝对不会是巧合。   王妃和世子爷会不会认为是我在里头作祟?赵管家只觉得吃了一整个黄连,看着母子俩的眼神越发不善。   若是以前,赵管家见到这对母子还有别的想法,可如今他见识过赵怀母子的厉害,一颗心早已经服服帖帖。   母子俩察觉到他的不善,瑟缩了一下拥抱的更紧,女人哭着喊道:“管家大人,忛儿真的是王爷的亲生骨肉。”   赵管家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是不是主子自有论断。”   一想到这对母子的出现,会让世子爷对自己心生怀疑,赵管家就一句话也不想跟她多说。   女人眼神闪烁,拉着儿子的手背都是青筋。   再往前,绕过好长的一个回廊,处处都是雕栏画壁,富丽堂皇的像是神仙住的地方。   赵忛偷偷的抬头打量,小小的年纪,眼底却满是渴望。   只要听话,这些都会是他的!   “等着。”到了门口,赵管家扔下一句话走了进去。   一直到赵忛站得双腿发酸,才有一个小丫鬟出来道:“娘娘让你们进去觐见。”   母子俩脸上一喜,飞快的迈过门槛儿。   赵忛大胆的抬起头,第一眼便瞧见那个端坐在上位的女人。   瑞山王妃只穿着常服,也并未特意打扮,但往那儿一坐便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她脸色淡淡的朝着两人看来,眼神在赵忛那张神似先瑞山王的脸上停顿了一下。   就这一眼,赵忛只觉得一把刀子刮过脸皮,心惊肉跳。   女人猛地掐住赵忛的手臂,疼痛让赵忛回过神来,想起那个人的交代。   只见他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砰砰砰就是三个响头。   “儿子赵忛见过母亲。”   跪拜大礼,乍一看倒像是个老实孩子。   瑞山王妃的脸色却更冷了,也不叫他起来,便冷冷道:“本宫可不敢替过世的王爷乱认儿子。”   “王妃娘娘,忛儿真的是王爷的儿子,我手中还有王爷留下的信物,而且忛儿与王爷……”女子急切的喊道。   瑞山王妃猛地一拍桌子,冷喝道:“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女人微微一颤,便有两个丫鬟压着她跪下。   母子俩脸上终于露出惊慌,倒是将进门之后脸上藏不住的那几份雀跃压了下去。   瑞山王妃冷哼一声,冷冷问道:“你叫赵忛?”   赵忛瑟缩了一下,头也不抬的回:“我……我是叫赵忛。”   瑞山王妃眼神更冷:“谁给你取的名字?”   这话像是打开了赵忛的开关,他一边哆嗦,一边结结巴巴的说:“启禀娘娘,是父王给我起的名字,孩儿赵忛,今年十岁,因为孩儿生母卑微,父王从未想过将孩儿认回府中,也怕惹得娘娘生气,所以就给我起了一个忛字,希望孩儿一辈子平平凡凡。”   瑞山王妃眯了眯眼睛,又问:“既然如此,你今日又为何而来?”   女人刚要帮他回答,瑞山王妃瞥了一眼,丫鬟便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赵忛顿时哆嗦的更厉害了,双手握紧一字一句的说:“孩儿,孩儿听说弟弟受了重伤,心中担心,想着到底是亲兄弟所以才大着胆子前来探望。”   瑞山王妃冷哼一声。   赵忛抖了一下,心底满是害怕,暗道王妃娘娘长得漂亮,却凶的很,真的会认下他这个儿子吗?   但想到进入王府后看到的富贵,赵忛再一次鼓起勇气:“娘娘,弟弟伤势好一些了吗?”   “你也配喊怀儿弟弟。”瑞山王妃脸上冷意更甚。   赵忛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咬着嘴唇竟是哭起来。   两厢对比,倒是显得瑞山王妃仗势欺人,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瑞山王妃只冷冷看着,摆了摆手道:“把人带下去关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   “娘娘……”赵忛只来得及一声惊呼,就已经被强行拽了出去。   赵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问道:“娘娘,要不要先把人处理了?”   瑞山王妃却嗤笑一声:“大可不必。”   赵管家一时闹不懂这位王妃的心思,赵怀安然无恙,那就算出现一百个私生子也动摇不了他的位置,王妃何必好声好气的留着这两人。   瑞山王妃压根没把这母子放在心上,一个心思多目光短浅的女人,一个被养得畏畏缩缩的儿子,他们能闹出什么风波来,重要的是那藏在暗处的那个人。   早前赵怀便与瑞山王妃商讨此事,要用这两人放长线钓大鱼。   即使如此,瑞山王妃心底也压着一口气,冷眼看着赵管家:“老赵,本宫自问待你不薄。”   终于轮到我了!   赵管家扑通一声跪下,连声喊冤:“娘娘明鉴,奴才对此事一无所知啊。”   瑞山王妃冷笑:“你是王爷左膀右臂,他出门办事哪一次不带着你,这么大个孩子你说一无所知?”   赵管家恨不得六月飞雪自证清白:“娘娘,今日之前,若奴才知道分毫,见过这两人一面却敢隐瞒娘娘,就让奴才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灵师存在的世界,对誓言也颇为重视,据说上古时期发誓之后天地为证,比契约还要好使。   见他发了毒誓,瑞山王妃心底的气倒也消散了几分,再见赵管家哭得眼泪鼻涕一脸,顿时生出几分同命相怜的心思来,他们都被先瑞山王骗了。   “行了行了,起来吧,怀儿信你,想用你,本宫也不会故意为难。”瑞山王妃道。   赵管家这才感恩戴德的起来。   瑞山王妃耐着性子安抚了几句,这才转身走向后院。   这次只有她露面,自然是为了瞒住赵怀压根没事的消息,为此赵怀的院子只剩几个亲信,不许任何人进出,更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底下的丫鬟小厮不知道真相,还以为赵怀真的重伤不治,一时间谣言不断,人心惶惶。   瑞山王妃沉着脸,一路走进院子,更是让人以为赵怀情况不好。   进入守卫森严的院子,里外的氛围却截然不同。   赵怀正站在院子里头跟圆滚滚玩耍,一个抛球,一个顶球,玩得不亦说乎,旁边的石桌上还放满了各种水果点心。   这几日赵怀藏在院子里头出不去,每天好吃好喝的养着,还有圆滚滚让他撸,愣是养出难得的红润起色来,甚至还胖了几斤。   瑞山王妃一看,肚子里的怒气怨气就去了大半,甚至觉得福祸相依,若不是这次的事情,儿子也耐不住性子好好养着。   “母妃!”见瑞山王妃进来,赵怀停下抛球的动作。   圆滚滚不乐意了,朝着他嗷嗷了两声。   赵怀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大脑袋,笑着说:“歇一会儿,待会儿再陪你玩。”   圆滚滚有些失望,陆池倒是对着传说中的神兽感兴趣,拿起球朝他扔过去,谁知圆滚滚转过身,只用自己的屁股对着他,让陆侍卫十分没面子。   赵怀看得一乐。   瑞山王妃见他满头大汗,拿出帕子擦了擦,笑着说:“怀儿倒是喜欢这猫熊。”   “母妃,我给它起了名字,就叫圆滚滚。”赵怀乐呵呵的说道。   瑞山王妃见他难得孩子气,心底也是高兴,觉得养一头猫熊也不错,能让从小稳重不爱说话,如今又为了瑞山操劳的儿子松快一些。   不过很快,瑞山王妃叹了口气,说起今日那对母子来。   “那女子瞧着年近三十,孩子已经十岁,比你还大一岁多,模样与先王有七分相似,且手中有信物,这父子关系只怕是真的。”   瑞山王妃满脸冷意:“算算日子,本宫嫁过来之时,这女子便已经在王爷身边了,却一直养在外头,等这孩子出生之后,你父王才与本宫缓和了关系。”   “他也是好手段,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连赵福都一无所知,可见心底早有谋划!”   即使瑞山王妃不愿意承认,心里也看得明白。   怪不得瑞山王说:从此之后,本王膝下只会有怀儿一人。   原来他早有准备,在跟她和解之前便已经留下子嗣!   瑞山王妃原可以当皇室的郡主,即使瑞山王府倒了,她依旧还是郡主之尊,但为了瑞山王之位,她将父亲康王留下的人脉用尽,彻底得罪了宫中皇帝,这才带着怀儿狼狈逃出。   这番作为,让为了瑞山王为继承付出无数代价的德川郡主一片心寒。   “母妃!”赵怀能看懂瑞山王妃的心寒,他伸出手,抱住自己的母亲。 第29章 心狠手辣   自从醒灵失败, 却意外觉醒了科技树,跟着成年的灵魂走完一个世界,赵怀便自认是个心理年龄成熟的大人了。   他对瑞山王妃的感情丝毫不少, 却很难再像小时候那般肆无忌惮的赖在她怀中。   但是现在,赵怀察觉到瑞山王妃的心寒难过,走过去靠在她怀中,就像当年那个五岁的孩子远离家乡,进入完全陌生的京城,只能依赖在母亲身边一样。   “母妃,你不要伤心。”赵怀是个聪明孩子, 他从小就知道, 父王对他的感情是复杂的,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也许有父爱, 却远不如母亲纯粹。   正因如此,现在知道自己多了个年长一岁多的外室子哥哥, 他心底也并不如何难过。   孩子清亮的声音, 像一道惊雷唤醒了陷入自怨自艾中的人。   瑞山王妃下意识的搂住儿子, 脸上已经没了迷茫彷徨:“母妃不伤心。”   是啊,她在心寒什么, 彷徨什么?   从嫁入瑞山王府的那一日,她不早就明白自己不过是一颗棋子,与瑞山王之间也只是一场交易, 她又何必因为对方不守信而怀疑自己, 反倒是让儿子为她担心?   赵怀身上传过来的热度, 成了支撑瑞山王妃的力量。   瑞山王妃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坚定, 算计又如何, 瑞山王之位只会是怀儿的!   她从来不是个柔弱的女人, 如今清醒过来,立刻反过来担心儿子:“怀儿,你父亲这般对你,你难过吗?”   怀儿对那狠心的死鬼至诚至孝,在灵前跪了足足四十九天不说,还愿意将继位的典礼放到周年之后,瑞山王妃很想去灵位前问一问先王,你可对得起儿子的一番孝心。   陆池等人已经识趣的退出去,给母子俩慢慢说话的空间。   赵怀眨巴了一下眼睛,摇头说道:“不难过,父王他——也只是为了瑞山王府着想吧。”   瑞山王妃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是啊,那个男人心底只有瑞山王府,对怀儿何尝有过一丝真心。   “母妃,你不用担心儿子,其实我已经不大记得父王的模样了,也不会因为多了个哥哥伤心难过。”赵怀说道,在被刺杀回来的路上,他便已经猜到这个可能性了。   摸了摸儿子的额头,见他确实没有因为那狗男人伤心,瑞山王妃心底松了口气。   她嗤笑道:“那算哪门子哥哥,怀儿放心,瑞山王之位只能是你的。”   赵怀听了也是一笑:“母妃,有圣旨在,从礼法上来说,我也已经是瑞山王了。”   瑞山王妃一听,也笑了:“是啊,这对母子跳出来又有什么用……”   说着脸色微微一顿,拧眉道:“不对劲,就算他们拿着信物,能证明是你父亲的儿子,可瑞山王之位从来不是你父王说了就能说的,得陛下点头才行。他们跳出来又能有什么用?”   “你前脚被人刺杀,才传出重伤的消息,后脚他们便急急忙忙的跳出来,这时机太巧了!”   不是瑞山王妃小看这对母子,而是他们想跟赵怀抢夺王位,那就是痴人说梦,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赵怀心底掠过几个猜测:“母妃,如果孩儿死了呢?”   “呸呸呸,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瑞山王妃脸色都变了。   赵怀拉住她,继续说:“母妃,我不是好好的吗,只是打一个比方。”   “这次是儿子幸运平安无事,如果重伤的传言是真的呢?”   瑞山王妃却道:“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本宫便是废了这瑞山王,也不可能让旁人占了这位置。”   赵怀笑着说:“儿子知道母妃疼我,一心一意维护我,可旁人却不知道。”   “母妃从京城嫁到瑞山,又从瑞山被召到京城,如今又费尽心思回来,在外人的眼中,也许会认为母妃为了瑞山王之位妥协?”   瑞山王妃眼神一闪:“你的意思是?”   赵怀笑了起来:“一开始,孩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即使父王在外有子又如何,我死了,陛下肯定会找借口撤藩。”   “可是昨天跟圆滚滚玩耍的时候,孩儿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那藏在暗处的人早知道那对母子的存在,他们刺杀我,不是想杀了瑞山王,而是想换一个瑞山王。”   瑞山王妃脸色冰冷:“他们哪来的把握?”   赵怀却抬头问道:“母妃,如果孩儿丧命,瑞山王之位便无人可代,母妃疼我爱我,固然愿意玉石俱焚,可瑞山本地的世家却不愿意。”   “瑞山世家并不一心,却会因为此事站在一条线上,若他们联起手来逼迫母妃,认那人为子,取代孩儿的地位,母妃就算心里不愿意,但那时候形式比人强。”   瑞山王妃心底一沉:“恐怕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联起手来便能软禁了本宫。”   “陛下虽然有心撤藩,却远在京城,只要控制住本宫,李代桃僵并不难,孩子的样子是会变的,你们又是亲兄弟,模样总有两分相似,糊弄过去并不难。”   如今看那小子,跟赵怀长得是天差地别,但总归会有办法。   真到了那时候,如今一心一意向着他们的陆池、王长吏、赵管家,真的能跟着她这个王妃一条路走到黑吗,他们可都是实打实瑞山王府的人!   母子俩对视一眼,心底都是一颤。   到了那个时候,瑞山王妃就算再要强,事情也不是她说了算,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从来都是那些投机取巧的人喜欢干的!   瑞山王妃原本信心满满,并不把那对母子看在眼中,如今却心底发冷,眼底满是狠意:“不不能留着那母子性命!”   一想到这两人的存在会害了儿子,瑞山王妃便升起杀意。   赵怀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母妃,不急,先看看他们背后还有谁。”   “留他们二人在府中,还能引出几只老鼠来。”   瑞山王妃也说道:“也对,你父王这个人,我也还算了解,他留下这个孩子定然有心,但刺杀却不像是他的手笔,只凭他一个人断无可能做到这般地步。”   恼怒归恼怒,瑞山王妃依旧觉得先瑞山王瞻前顾后,不是个决绝的性格。   赵怀也说:“父王若是存了换子的心思,母妃生产的时候才是最佳时机,何必等了这么多年才做?”   “儿子也不觉得父王会这么做,不管母亲是谁,我们都流淌着赵家的血脉,对父王来说,只要瑞山王之位能够传承下去,上面坐着哪个儿子并不重要。”   瑞山王妃听着,不得不承认儿子看得十分通透,先瑞山王就是这么个人。   “你说得对,这件事太过巧合,背后定有推手。”   赵怀说出自己的推测:“儿子觉得,父王当年留下一子,后来却改了心思,所以连赵管家也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   “但这件事却被瑞山某个世家知道了,这个世家当时按捺不动,一直等到父王去世,孩儿回到瑞山,瑞山王之位已经得到圣旨,他们才终于发难,想要坐享其成。”   瑞山王妃如今看谁都觉得可疑:“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惜注定是空欢喜。”   “白家、陆家、吴家、慕容家,这四家最为可疑,瑞山之内,只有他们有本事将两个人藏得密不透风,还能将人安插到王府药房。”   赵怀首先怀疑的也是这四家,其余世家即使有这个想法,也没这个实力。   “白家主过于冲动,不像是能隐藏多年的。”赵怀说了一句,倒是前面的弓箭手很像是这一位的手臂,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也可能白家主的冲动急躁是装出来的呢?   瑞山王妃冷笑:“左右脱不开这几家。”   显然已经将他们都记恨上了。   赵怀又道:“母妃,派人盯着那对母子,一定会有线索。”   既然对方布下这么大的局,盘算了多年,不可能跟那对母子没有联系,否则就算李代桃僵,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瑞山王妃点头道:“已经让人盯着,只要他们有动作便会被发现。”   赵怀很放心亲娘,他想了想,总觉得自己漏了一部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却说赵忛母子被堵住嘴扔进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子,大门一锁,任由他们叫唤外头都毫无动静,一日三餐都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黄氏和赵忛也是吃过苦的人,但这几日过的心惊肉跳,生怕那王妃一个不悦直接杀了他们。   赵忛年纪小,忍不住便抱怨起来:“娘,那个王妃真的会认我当儿子吗?她看起来好凶,会不会杀了我?”   黄氏心底也慌得不行,但还是安慰儿子:“不会的,不会了,那位大人说了,你弟弟重伤不治,很快便要死了,你父王只有两个儿子,除了你谁还能当瑞山王?”   “可是娘,我好害怕。”赵忛抿了抿嘴,低声问,“我们不能一直住在庄子上吗,有吃有喝也挺好的。”   黄氏喝道:“忛儿,你是王爷的儿子,天生就该享受荣华富贵,你看看这瑞山王府,再看看那小农庄,真想要一辈子当个地主吗?”   赵忛低下头,他心底也是不愿意的。   黄氏搂着他说:“你放心,那位大人既然说了,定然会有办法帮我们。”   “你看那王妃再凶,不也没敢直接杀了我们母子,可见大人说得准。”   “忛儿,你再等等,只要那小兔崽子死了,你就能当瑞山王。”   赵忛一想也对,又问:“那他到底什么时候死?”   黄氏满脸狰狞,看了看外头的动静,低声说:“再等一等,等到晚上娘有办法联系那位大人,让他赶紧想想办法!”   赵忛一听,抿着嘴说:“那好吧,娘,等我当了瑞山王,就让人把那个王妃关起来,你来当王妃娘娘。”   黄氏听了满心欢喜,这几日的担惊受怕都消散了。   她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道王府的眼中。 第30章 狼人   接连几日, 瑞山王府便如同铁桶一般,不管是走明路,还是走暗路, 但凡前来试探的都被扣住。   果然也有人想联系黄氏母子,而黄氏更是想方设法收买下人往外送信,殊不知她的行为,不过是让王府抓住更多的“老鼠。”   白家宅邸中,一阵阵徘徊不定的脚步声传出,就连屋顶的乌鸦叫声也让人烦心不安。   白家主坐立难安,在屋中来回踱步, 脸色像暴风雨之前天空, 乌云密布不得纾解。   终于, 白珽匆匆忙忙从外走来。   白家主连声问道:“情况如何?赵怀是不是真的受伤了?”   白珽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脸色也不大好:“恐怕是不大好。”   “瑞山王府已经戒严,不许任何人出入, 白家埋在里头的钉子也无法传递消息, 只知道城里头有点名气的大夫和灵师, 都已经被请入王府。”   白家主脸色更为阴沉:“该死的,到底是哪个蠢货下了这般毒手?”   “赵怀要真死了, 皇帝老儿还不赶紧派人接管瑞山,到时候世家便是他大清洗的对象。”   “珽儿,你说这是不是那狗皇帝的手笔, 杀了赵怀, 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接管瑞山。”   白珽皱眉道:“爹, 凶手是谁不重要, 当务之急是咱们以后要怎么办?”   “刺杀的人已经处理干净, 王府不会查到白家, 孩儿也想追查那些毒蛇,但一无所得,可见背后之人不简单,赵怀这次怕是悬了。”   白家主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老子恨死了那小子,也只想给他一点教训,没想到他这般不争气,竟是白白丢了性命。”   这话槽点太多,让白珽一时无法反驳。   白家主来回转圈,猛地说道:“不行,白家不能坐以待毙,赵怀要真的死了,白家也得早做打算才行。”   “珽儿,你说现在投靠皇帝算不算迟?”   白珽顿时无奈,提醒道:“爹,皇帝对京城世家尚且不满,更何况是我们。”   他们这些扎根瑞山的世家不除,瑞山依旧有土皇帝存在,那跟瑞山王活着有什么区别,皇帝会那么傻吗?   “妈个巴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皇帝真要赶尽杀绝,老子就直接反了!”白家主气得拍桌。   “爹,小心隔墙有耳。”就算想反,光靠他们白家能有什么用。   忽然,白珽脑中灵光一闪:“爹,其实咱们不用着急,那三家应该比白家更急才对,他们在瑞山的根基才深,赵怀出事,他们肯定会想对策。”   白家主脸色一变,笑了起来:“是啊,老夫怎么忘了这个。”   “陆家,吴家,慕容家,哪一家不必咱们更重视瑞山,他们才更应该着急。”   想到这里,他索性翘起二郎腿来:“既然如此,咱们就等着,看他们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陆家吴家确实也在着急,尤其是陆家主是个暴脾气的,这会儿气得肝儿疼。   “赵家小子嘴上厉害,竟是个银样镴枪头,这才几天就被弄死了,留下这么个烂摊子,白瞎了我们给出去的银子!”   吴家主为人谨慎,倒是说:“陆兄,赵怀真的重伤不治了吗?”   陆家主叹了口气:“那边传出来的消息,被毒蛇咬伤之后就不太行了,送回府中,如今只靠灵师强撑着一口气。”   吴家主又说:“这小世子手段强硬,天资聪颖,怎么会这么容易中伏?”   “到底是个孩子,瑞山可不是他能掌控的地盘。”陆家主心底也在怀疑到底是谁动的手,难道瑞山世家里头,竟有人偷偷投靠了皇帝。   这么一想,陆家主看谁都觉得可疑起来,如果这猜测是真的,那瑞山其他世家哪里还有活路。   他怀疑的看了一眼吴家主,虽说是姻亲,但这姓吴的向来狡猾,从来不冒头得罪人,很是可疑。   吴家主见他眼神奇怪,却不知道他心底的怀疑,还继续说:“陆兄,赵世子虽然难相处,一到瑞山便拿我们开刀,但他现在还不能死。”   陆家主一拍脑袋,也说:“可不是,至少活到成年,留下小崽子再死。”   瑞山世家需要一面挡箭牌立在那里,否则他们就得直面皇帝的打压。   陆家主已经懒得掩饰自己的打算。   吴家主咳嗽一声,提醒道:“陆家主,只要人还有一口气,他活着就是瑞山王,蛇毒虽然厉害,但也不是没有灵师可以对付,比如慕容家。”   陆家主眼神一动:“对啊,差点把他们家忘了。”   “这慕容老贼最喜欢藏人,家里头灵师无数,说不得藏着个有本事的能救下赵怀性命。”   “他们家是瑞山老牌世家,肯定也不希望赵怀现在死了,走,现在就去慕容家。”   却没想到,他们俩还没出门,就接到消息说慕容家主撑着病体,亲自带着两个灵师往王府的方向去了。   两位家主对视一眼,都不觉得意外,慕容家看着老实,眼线却到处都是,比他们早一些知道消息也不奇怪。   吴家主想了想,说:“如此,我们倒是不必去了。”   陆家主却说:“一起去看看,人救回来还好,救不回来的话咱们得早做打算。”   吴家主一想也是,便带着人一块儿去了王府。   瑞山王丧礼之后,慕容家主便一直在家养病,这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病容。   他拧着眉头,一脸悲天悯人,眼底脸上都是担忧:“王妃,此二人乃是慕容族内最为出众的灵师,希望能对小王爷的伤势有所帮助。”   瑞山王妃敷着厚厚的铅粉,压住了原本的脸色,一双眼睛却布满红丝,恰到好处的泄露出她的哀痛欲绝。   如果赵怀在此处,一定会为亲娘的演技鼓掌,绝对是影后级别的!   只见瑞山王妃冷冷的盯着慕容家主:“你倒是消息灵通。”   慕容家主苦笑一声,拱手道:“还请王妃以世子爷的身体为重,不要再耽搁下去了。”   瑞山王妃昂着下巴,冷笑道:“王府自有灵师在,无需他人操心。”   慕容家主眼神微微一变,皱眉道:“既然如此,某需求见世子爷一面,以安慕容一族的心。”   “碰!”瑞山王妃拍案喝道,“慕容家主这是要打扰怀儿养病吗?”   “王妃多虑了,某只是想确认世子爷安好。”慕容家主道。   “那就等怀儿痊愈之后再来。”瑞山王妃冷喝道。   慕容家主颇为为难,拧着眉不再说话,却也没有退出去。   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陆家主的声音:“王妃,你执意拦着我们见小世子,岂不是让瑞山世家都不能心安?”   陆家主带着吴家主走进来,脸色却不大好,在听见瑞山王妃一味阻拦的时候,他们便怀疑赵怀是不是已经死了,他压根没能扛到王府!   赵管家哭喊道:“王妃,两位家主执意闯进来,奴才拦不住。”   “好好好,我瑞山王府竟成了菜市场,你们想进便进!”瑞山王妃脸色一冷,“陆池!”   陆池一声令下,王府亲卫举起手中利刃。   慕容家主身后的两位灵师脸色不变,面对利刃,眼底甚至带着轻蔑。   兵刃相见,陆家主脸色阴沉:“瑞山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家主忙道:“王妃娘娘,我们只是想确定小王爷安然无恙,并无其他意思,慕容家主带着族内最好的灵师匆匆而来,也是为了小王爷安危着想。”   “王妃有所不知,慕容家的灵师,可比瑞山城内其他灵师更胜一筹。”   话音未落,慕容家主身后的一位灵师便上前一步,一声吟诵,原本站在陆池身后的李柳一声惊叫,只见他被毒蛇咬伤的手腕顷刻之间就恢复了!   慕容家主恭敬道:“如王妃所见,这位灵师擅长治愈,定能让小王爷转危为安。”   谁知道瑞山王妃咬牙切齿,手指甲都在手心掐出血来,她狠狠瞪着他们:“本宫已经说过,怀儿安好,无需诸位操心。”   陆家主忍不住质问:“王妃,既然世子爷安好,那你就该让我们见一见安心,何必一直阻拦,莫不是他已经……”   “住口!”瑞山王妃暴喝一声。   她越是如此,其他人便越是觉得赵怀的情况不好,甚至可能早已死了,不然的话瑞山王妃何必一直拦着他们?   作为母亲,瑞山王妃看到擅长治愈的灵师,这时候应该欣喜若狂才对!   陆家主暗道不好,也越发咄咄逼人:“老夫喊你一声王妃,是给未来的瑞山王面子,你若一味阻拦,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慕容家主长叹一声,开口道:“王妃娘娘,世子安危,并不是你一家的事情,事关瑞山上下,还请王妃如实告知。”   瑞山王妃大口喘着气,似乎已经被逼到了极致。   王昊站在她身后,冷冷看着他们:“有我在,你们休想逼迫王妃。”   在看见王昊时,慕容家主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赵怀如果受伤,这瑞山王府中最厉害的灵师,怎么可能有空跟在王妃身边。   不只是王昊,陆池也在,世子重伤他们不守着,反倒是出来帮瑞山王妃撑腰。   几位家主都是聪明人,心底已经认定赵怀已死,否则不会如此。   吴家主也上前道:“王妃娘娘,你的心情大家都懂,但此事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瑞山世家与瑞山王府同气连枝,骨肉相连,正应该一起渡过此劫。”   “之前干旱一事,确实是我们几家存了私心,但王妃该知道,这不过是瑞山境内自家人打打闹闹,不会伤筋动骨,遇到大事,我们几家都会站在王府身后。”   “无论如何,瑞山王都不能出事。”   几位家主轮番说服,目光却似有若无的扫过瑞山王妃身后的陆池和王昊,尤其是一直低着头的陆池。   瑞山王妃忽然靠在了椅背上,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   陆家主皱眉,还要说话,却被吴家主拦下了,气氛一时僵凝。   忽然,一直站在瑞山王妃身后的陆池忽然出列,拱手说道:“王妃,当以大局为重!”   瑞山王妃脸色一白,厉喝道:“陆池,你竟要背叛我!”   陆池只是躬身不说话。   他的一举一动,却让几位家主更加确定心底的猜测!   就在这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瑞山王妃脸色难看至极,还未说话,却见白家主带着人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对母子。   看清那孩子长相,几位家主的脸色都变得怪异起来。 第31章 反杀   在场的人都是见过先瑞山王的, 此刻都露出异样的神色来。   赵怀长相肖母,剩下的几分也更像爷爷,而眼前的孩子跟先瑞山王却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亲子关系简直就写在脸上。   太过震惊, 以至于几位家主反倒是缄默不语。   原以为他们是过来探探虚实, 谁知道居然出现了这么大的意外, 关系较好的陆家主已经跟吴家主打起眼神官司来。   白家主环顾一周,咳嗽一声问道:“诸位可见过小王爷了,他身体可好?”   所有人都冷着脸面无表情,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气氛一时有些古怪,白家主心底发毛, 眼光落到吴家主身上,他跟陆家慕容家的关系都一般, 唯有跟吴家主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吴家主却转过身不看他, 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母子俩。   瑞山王妃靠在椅子上, 手腕撑着头,似乎有些头疼, 眼神却是那么的冰冷,心底暗暗想着, 果然不出怀儿所料, 该来的都来了,只是不知道这四个人中, 谁才是真正黑手。   僵凝的气氛挑拨着人的心绪,怪异的沉默却在蔓延,像是一场无声无息的拉锯战。   在场的人都悄无声息的打量着其他人的脸色, 想要窥视他们的想法, 却又因为找不到痕迹而不敢擅自开口, 怕先露了自己的底牌。   黄氏和赵忛却看不懂,她只知道好不容易进来了,屋子里头的人居然都不说话。   黄氏忍了又忍,想起那个人的保证,到底耐不住性子,轻轻推了赵忛一下。   赵忛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下,喊了一声:“娘娘,你就让我见见弟弟吧。”   赵忛的话像是一滴水落入滚油,炸裂开来。   白家主首先脸色一变,惊道:“这,这真的是王爷血脉?”   黄氏忙拿出信物:“诸位大人,忛儿真的是瑞山王血脉,有先王信物为证。”   瑞山王妃合上了双眼,似乎耗尽了力气,只冷冷道:“信物是死的,可以作假。”   黄氏急切的喊道:“除了这玉佩之外,还有人可以证明忛儿身份,当年奴婢有了身孕,乃是瑞山王表姑母亲自照料,她可以作证。”   瑞山王妃眼底满是冷笑:“哦,本宫倒是不知,瑞山王还有一位表姑。”   这时候吴家主脸色不大好,拱手道:“王妃娘娘,先王确实还有一位舅表姑母尚在人世,是先王舅姥爷的女儿,在四十多年之前嫁入吴家为妻。”   吴家主眉头紧锁,没想到这件事会先烧到自己身上。   “论辈分,吴某也得称她一句婶子,她入门不到三年就丧夫,之后便在吴家守孝,这些年来安分守己,鲜少与外人来往。”   黄氏忙喊道:“是真的,当时王爷找不到可信之人,便求到了表姑母面前。”   瑞山王妃却忽然软化了许多:“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吴家主再走一趟,将这位表姑母请来作证。”   吴家主沉着脸,亲自带着人离开了王府。   等到这时候,在场几人都心生疑窦,赵怀刚被刺杀,就出现先瑞山王私生子,还是个有信物有人证的私生子,这让他们不得不想太多。   瑞山王妃不着痕迹的观察众人神色,黄氏和赵忛只有贪恋和紧张,白家主看似有些懊恼,陆家主面无表情又有些愤怒,慕容老狐狸却眼观鼻鼻观心。   白家主尤其恼怒,他心底认定这一定是其他三家做鬼,反倒是让他背了黑锅。   想到这里,白家主怒瞪了一眼赵忛,冷笑道:“你们一个个好手段。”   陆家主立刻一甩袖子:“王妃,此事与陆家无关。”   慕容家主更是皱着眉头:“事出蹊跷,是得好好查查。”   瑞山王妃差点被气笑了,暗骂这一个个倒是会做戏,活像自己跟这件事毫无关系。   相互推卸了责任,三位家主心底却各自打起算盘来,这赵怀恐怕是真的死了,否则的话瑞山王妃不会硬拦着不许他出现,陆池也不会这般态度。   如此一来,那这对母子的出现就意义非凡。   只是他们三人相互猜疑,都觉得对方才是背后黑手最后赢家,自家想要从中获利更加困难,甚至已经有人盘算起来是不是该跟瑞山王妃联手。   瑞山王妃丧子,对那母子肯定恨之入骨,但……若是跟她合作的话,倒是能跟背后那人打擂台。   瑞山王妃冷眼看着,几乎听见他们打得噼里啪啦的算盘声音。   吴家主快去快回,很快便带着那表姑母回来。   踏出吴家之前,他曾对着女人说了一句:“江氏,我吴家待你不薄。”   江氏表姑母却只是淡淡一笑。   走进大厅,江氏表姑母的眼神先落到赵忛身上,连说了三个像字!   瑞山王妃脸色冰冷:“你就是先王姑母?”   江氏盈盈一拜:“吴家江氏拜见王妃,因缘巧合,十年之后才第一次拜见王妃,还请您不要责怪。”   “若我偏要责怪呢?”瑞山王妃冷笑着问。   白家主皱了皱眉,提醒道:“王妃,先确定这小子身份,到时候你想把这老女人揉圆搓扁都随意。”   吴家主冷哼一声,脸色十分难看,虽然他对闹出此事的吴江氏也有怨言,但江氏却是他们吴家的媳妇,白家主这还简直在打吴家的脸。   瑞山王妃淡淡道:“吴江氏,那你就好好说说,别漏掉任何一个细节,免得坏了诸位家主的好事儿。”   四位家主皱眉,觉得她这话意有所指,但想到瑞山王妃丧子,又面临如此危机,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把目光落到吴江氏上。   吴江氏已经年逾六十,却保养得宜,双目有光,说起话来条理分明。   “这话还得从十一年前说起,当时陛下刚刚赐婚,王妃还未嫁到瑞山,先王知道老身身体不好在庄子上休养,便前来探望。”   “那日先王心底苦闷,多喝了几杯,阴差阳错之下便有了忛儿,先王心底愧疚,觉得对不起还未嫁过来的王妃,便隐瞒下此事。”   “只是到底是一条性命,先王于心不忍,便让老身多照顾一些,于是这黄氏母子便一直住在庄子上,一直到老身身体越来越差,不得不回到吴家休养,才疏忽了一些,好孩子,让你们受苦了。”   黄氏听得满脸是泪,连声喊道:“姑母,我们不辛苦。”   吴江氏叹了口气:“此后十几年,先王再也没有探视过黄氏母子,只有临死之前送来一封信,让老身视作子嗣,多加照看。”   “王妃,书信在此。”   瑞山王妃却并未接过去。   白家主眉头一皱,抢过去打开一看:“信中却有提到赵忛身世,也确实是先王笔迹。”   陆家主也看了一遍:“如此看来,这孩子的身世确认无疑了。”   所有人的目光落到瑞山王妃身上,后者嗤笑一声:“先王多一个外室私生,诸位这么激动做什么?”   慕容家主叹了口气:“王妃,这是瑞山王府家事,按理来说我们不该多管,不如王妃请世子爷出来,这原本也该由他来决定才对。”   瑞山王妃脸色一僵。   白家主是个沉不住气的,冷声道:“王妃,这小王爷到底是死是活,你就给一句准话。”   “小王爷若活着,这私生的哥哥他要杀要剐都随意,但他要是死了……”   瑞山王妃脸色大变,连带着陆池等人的神色也阴沉下来。   瑞山王妃了冷笑:“又如何?”   陆家主也忍不住道:“瑞山王对瑞山的重要性,王妃想必也明白,再者,你现在贵为王妃娘娘,是瑞山之主,难不成还想回去京城当个无权无势任人摆布的虚名郡主?”   他索性将话挑破了:“这是先王的儿子,便也是你儿子,他活着对你只有好处,王妃若是肯退一步,瑞山上下定然感激不尽。”   瑞山王妃并不回答,看向不说话的慕容家主:“慕容先生,你也这么觉得吗?”   慕容家主长叹一口气,劝道:“王妃爱子之心,我们都能懂,可人活着总得为自己多想想,也许这边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吴家主左右为难,他敏锐的察觉这件事不对劲,偏偏这吴江氏还是他们吴家的媳妇,弄得他倒像是幕后黑手,其他三家看着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但最后,他也只说:“还请王妃定夺。”   瑞山王妃忽然笑了起来,看他们的眼神带着戏弄和嘲讽:“本宫算是看明白了,你们派人刺杀怀儿,为的就是这一刻。”   “一个个真是好算计,口口声声瑞山上下,本宫不答应就是不顾全大局了?”   “你们是不是以为怀儿死了,本宫便会认命,让这个野种坐上本属于怀儿的位置,一个立身不正的瑞山王,可不就得依靠你们这些世家。”   白家主几乎是跳起来反驳:“你休要污蔑,赵怀遇刺一事与我白家无关。”   瑞山王妃冷笑:“可惜,你们的如意算盘不可能成真。”   慕容家主忽然躬身劝道:“还请王妃以大局为重。”   “本宫偏不。”   “若王妃一意孤行,那我们只好得罪了。”慕容家主后退一步,那两位灵师来势汹汹。   王昊陆池拦在瑞山王妃身前。   慕容家主又问:“陆侍卫,你是王府亲卫,瑞山王若是没了,瑞山王府也会彻底消失,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但这一次,陆池却依旧站在瑞山王妃身前。   慕容家主一看,暗道赵怀倒是真的可惜,短短几个月便能收服身边的人,远不是那畏畏缩缩的赵忛可比的。   形式紧绷,一触即发。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笑声。   四位家主脸色剧变,精彩纷呈,纷纷不可置信的朝外看去。   门口走进来的人尚且年幼,身量不足,脸庞上还有一点嘟嘟肉,他甚至挂着灿烂的笑容,却像一把利剑,直接刺入心怀不轨者的心脏。 第32章 快刀斩乱麻   赵怀身高不足一米四, 却硬是走出二米八的气场来,堵在瑞山王妃面前的众人下意识的为他让开一条路来。   只见他笑盈盈的走到瑞山王妃身边,笑着问道:“母妃,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诸位家主上门拜访, 孩儿该出来见见才对。”   瑞山王妃点了点眼角, 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愤怒忧心,拉着儿子坐下才道:“你前几日受了惊吓,该在屋里头好好养着, 哪里能让你再操劳。”   赵怀一双丹凤眼扫过在场众人,似笑非笑:“母妃虽是好意, 但只怕没见到孩儿,诸位家主心里难安。”   瞧着母子俩的做派, 四位家主哪里还不明白, 他们这是被瑞山王府糊弄了!   什么赵怀被刺杀, 被毒蛇咬,重伤不治, 根本就是瑞山王府放出去的谣言。   赵怀养了几日,那叫一个气色红润, 哪里有半点受伤痕迹。   几位家主的脸色变幻不定, 无一不再后悔自己行事冲动了一些,早知道赵怀这小子鬼精鬼精的, 怎么就信了他真的重伤不治?   是了,前有密探报信,后有王府谣言, 进门之后瑞山王妃又是那番做派, 更有陆池摇摆不定, 才将他们都骗了过去。   陆家主眯起眼睛,看着陆池的眼神也带着打量,却见他眼观鼻鼻观心,站在瑞山王妃母子身后那叫一个恭恭敬敬。   心底暗道不好!   陆家主忽然大笑一声,朗声说道:“小王爷安然无恙,实在是我瑞山福分,倒是我们几个听信谣言,白担心了一场。”   吴家主也反应极快,笑着说:“小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白家主脸色乍青乍白,正要说话,却有人比他更不能接受事实。   黄氏脸色铁青,不敢置信的看着赵怀,尖声喊道:“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赵忛却哆嗦了一下,蜷缩在她怀中偷偷打量着赵怀。   赵怀淡淡瞥了她一眼:“是何人在堂上喧哗?”   白家主眼底闪过幸灾乐祸,开口解释:“小王爷有所不知,这位可是……”   谁知赵怀却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摆手道:“声音太大,听得本世子耳朵疼,直接拖下去。”   白家主吓了一跳,心底后悔没多带一些人,却见侍卫是朝着黄氏动手,他才松了口气。   “是!”立刻就有两人直接将黄氏拖走,堵住嘴不许她发出任何声音。   “娘!”赵忛惊叫一声,颤颤巍巍的跌坐在地上。   没有人帮黄氏多说一句话,就连吴江氏也是满脸鄙夷,显然黄氏的性命可有可无。   赵怀脸色不变,等黄氏被拖出去了,才转身问:“白家主,你方才想说什么?”   白家主梗了一下,眯了眯眼睛说:“是白某白操心了,这两人在王府住了几日,想必小王爷已经对他们的身份了如指掌。”   白家主心底叹气,原以为这黄氏母子能派上用场,说不准他们还能来一个偷梁换柱,挟小王爷以令瑞山,谁知这赵怀居然没死,活得好好的,那就算再来十个黄氏母子也没啥用。   虽然为人冲动,但白家主不是傻子,心底明白只要赵怀活着,别说一个庶出子,就算来一打也影响不了他的地位。   不过他也不想让赵怀太过得意:“小王爷,恭喜恭喜啊,先王膝下单薄,如今你平添了一个哥哥,以后也能相互扶持。”   这话实在是恶心人。   赵怀脸色不变,淡淡道:“以前倒是没看出来白家主这般喜欢操心,自家的事情管着还不够,还要管到我王府头上来。”   白家主被怼了一下,硬着头皮说:“白某也是为王府着想。”   赵怀认真的看着他问:“辛苦白家主了,要不您屈尊来王府当个长吏,这样日日夜夜都能为王府效力,免得身在白家心在王府。”   听见这话,白家主的脸都青了,他怎么可能放着好好的家主不当,来瑞山王妃跑腿。   白家主只得说:“谢小王爷厚爱,老夫年纪大了,怕是有心无力。”   赵怀也不勉强:“哦,那倒是可惜了。”   说完又笑道:“既是年纪大了,白家主管好自家就好,别老是为别人操心,操心劳命。”   站在一旁的侍卫都憋着笑,弄得白家主很想甩袖子离开。   赵怀怼完了白家主,又看向其余三位:“白家主年老体衰,有心无力,三位家主可想要过来试一试?如今王府正是用人之际,不拘一格降人才。”   三位家主心底嘀咕,纷纷猜测这小王爷到底想干什么,总不会是真的要用他们。   但还是众口一词的婉拒了。   陆家主说:“实在是家事繁多,分身乏术。”   吴家主笑:“谢王爷厚爱,无才无德,不敢耽误王府大事。”   慕容家主也说:“某年纪比白家主还大一些,辜负小王爷的好心。”   赵怀点了点头,忽然脸色一冷:“既然四位都无心为王府效力,怎么三天两头往瑞山王府跑,莫不是没听过越俎代庖的典故?”   这已然是踩在他们的脸上斥责了。   几位家主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毕竟这次是他们有错在先,还被人当场拿住了把柄,如今还在别人的地盘上。   慕容家主做了个揖,拱手道:“小王爷息怒,我们只是担忧您的安危,这才上门探访,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娘娘和王爷见谅。”   瑞山王妃脸色一沉,冷冷道:“慕容家主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们母子无理取闹。”   慕容家主刚要说话,赵怀抬手道:“既然诸位对瑞山王府的家事这么感兴趣,那今日便说一个分明吧。”   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落到了那吴江氏身上。   赵怀出现之后,吴江氏的脸色也闪过震惊,但她显然比黄氏母子有城府,很快便掩饰下来。   如今迎着赵怀的目光,吴江氏甚至还露出几分慈爱来:“你就是怀儿吗,我是你……”   赵怀冷冷道:“不必扯亲戚,既然父王在的时候不愿意走这门亲戚,显然早已经断了亲,如今父王过世还不足一年,我这个当儿子的总不能违背父王的心意。”   吴江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瑞山王妃嗤笑道:“正应该如此,什么外八路的亲戚,你父王去世之后连祭拜都不愿意上门,如今倒是巴巴的跳出来,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   在场其他人显然没有想到,赵怀连吴江氏这叔祖母都不认。   陆家主吴家主对视一眼,都选择沉默。   慕容家主满脸不赞同,却也没有立刻说话。   白家主眼神一闪,跳出来质问:“小王爷,你虽是王爷,却也是晚辈,怎么能连长辈都不认吗,这岂不是不孝?”   赵怀转头看他:“老白,听闻你白家发家不过三代,还有八百个穷亲戚在老家,你怎么不把那些长辈都接回家日日孝敬。”   白家主脸色一黑:“这如何能一样?”   赵怀淡淡道:“哪里不一样,难道是你白家的长辈不够尊贵?”   白家主还要说话,赵怀猛地拍下桌案,冷笑道:“白家主,方才你还口口声声年老体衰不能胜任,怎么这会儿又要跳出来管我王府之事,莫不是看我年幼好欺?”   他话音未落,陆池等人拔出利刃,威胁的意味显而易见。   白家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继续掺和。   吴江氏被当面折辱,自觉颜面尽失,摇摇欲坠,含泪喊道:“王爷既然不肯认我这个寡妇,老身也无话可说,但赵忛确实是先王之子,瑞山王府血脉不容有失。”   赵怀眉头都没动一下,他是傻了才会因为所谓的孝道认了吴江氏,平白无故给自己多一个长辈的枷锁。   瑞山他最大,就算不认又能怎么样,这种名声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痛痒,他抬手道:“既然有父王书信,拿来让本世子瞧瞧。”   吴江氏很怀疑自己一拿出去,赵怀就能给撕碎了,但她犹豫再三还是递出。   若赵怀真的撕碎了,反倒是显得心虚理亏。   赵怀只是扫了一眼,便召来赵管家:“赵管家,你是陪伴父王最久的人,看看这是不是父王笔迹,可不能让做作假了。”   吴江氏冷冷道:“小王爷尽可放心,下作之事,老身是不屑于做的。”   她挺直着脊背,却不知道身后的四位家主都已经心生悔意。   只要赵怀活着,那赵忛的存在就毫无意义,就连最冲动的白家主都知道,赵忛只能恶心瑞山王母子俩一下,再无其他意义。   若是赵怀真的死了,他们四家联起手来软禁了瑞山王妃,弄一个李代桃僵,瑞山王府的陆池、赵管家,马汉等人,为了活命不可能跟着瑞山王妃一条路走到黑。   里应外合,到时候赵忛成了赵怀,生米煮成熟饭,赵忛为了隐瞒身份只能依靠他们,时间久了,他们完全能想个法子让瑞山王妃病逝。   等到那个时候,瑞山便成了他们几大世家的天下,赵忛就得老老实实当一个傀儡。   在方才,几个家主已经在心底将这主意过了几遍。   可惜了,大好的局面,奈何赵怀没死,活得好好的。   他没死,陆池等人便不可能跟他们合作,如此一遭,世家与王府的关系更加岌岌可危。   更糟糕的是,赵怀此人才八岁,在刺杀之际不但不惊慌失措,反倒是将计就计,等他长大前程不可估量。   谨慎如吴家的,已经开始在心底盘算起来如何缓和自家与王府的关系。   “赵管家,可看清楚了?”吴江氏质问道。   赵管家低声道:“小王爷,确实是先王笔迹。”   吴江氏连声喊道:“赵怀,赵忛虽是庶出,但毕竟是先王子嗣,瑞山王血脉不容诋毁,早日认祖归宗也能让先王在九泉之下瞑目。”   赵怀压根不理她,转身看向瑞山王妃:“母妃,既然是父王血脉,确实不能亏待。”   瑞山王妃点头:“怀儿说的极是。”   赵怀吩咐道:“父王死前将赵忛过继给吴江氏,赵管家,你准备一份厚礼,将人和礼物都送往吴家,瞧瞧这孩子,可怜见的,这养母照顾的不尽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贫家子。”   众人脸色一变,吴江氏更是尖叫道:“赵怀,你竟敢无视先王遗旨!”   赵怀淡淡反问:“这话从何说起,父王在信中名言,将赵忛寄于吴江氏名下,使待之如亲生子,白字黑字,你莫不是听不懂人话?”   “你放屁,先王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吴江氏嘶吼道。   赵怀冷笑一声,看向诸位家主:“慕容家主,你看我父王的书信,是不是这个意思?”   慕容家主脸色发僵,周围一群虎视眈眈的侍卫持剑而对,他只能苦笑道:“或有此意。”   “陆家主,你说呢?”赵怀又问。   陆家主更是干脆:“是这个意思,你是瑞山王,一个庶出而已,随意处置便是。”   在他看来,赵忛已经没用处了。   赵怀满意点头,又问:“白家主,你呢?”   白家主瞧了瞧其他两人,倒是说:“过继这事儿,也得问问吴家主的意思,毕竟吴江氏可是吴家的人。”   赵怀看向吴家主:“吴家主,吴江氏是个寡妇,膝下空虚多年,父王体谅她,怕她年老之后无人照顾,特意将外室子过继,吴家可有异议?”   吴家主心底已经恨死了吴江氏,她闹了这么一出,瑞山王府肯定怀疑是吴家在背后捣鬼,天知道他多冤枉,白白的给人背了黑锅。   这会儿,吴家主自然要将功补过:“先王仁慈,吴家自然乐意之至。”   赵怀满意道:“既然如此,这事儿就定下了,吴家主待会儿走的时候,把人都带回去吧,记得好好照顾。”   吴家主脸色更黑了。   瑞山王妃并未插话,心底却叹了口气,怀儿到底年轻,心慈手软。   吴江氏还要叫嚣,赵怀一双冷飕飕的眸子看过去,好声好气的问:“吴江氏,你可是对先王遗旨有所不满?若是不满想要抗旨,那本世子也只好依律责罚了。”   吴江氏脸色黑沉沉的,一双浑浊的老眼从四位家主身上扫过,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她心底一沉,咽下这口苦水:“老身答应便是。”   赵怀点了点头,快刀斩乱麻的解决了赵忛,他并不多看一直跌坐在地上,似乎还没听明白自己归属的赵忛一眼。   “解决了家事,那我们再来说说正事。”赵怀抬头,看向几位家主。   他露出一丝冷笑:“四位家主不会觉得,你们贸然上门逼宫,本王还会客客气气送你们回去吧?”   “今日不把话说明白,一个个都休想离开!” 第33章 要人   “锃”刀剑出鞘的声音响起, 刀光剑影间,气氛越发剑拔弩张。   不知什么时候,原本守在瑞山王府之外的马汉,带着身强体壮的侍卫堵在了大厅之外。   闪着反光的长矛正对着大厅, 来势汹汹, 在他们之外还有一排弓箭手!   四位家主脸色都是一变。   “小王爷,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家主的脸色尤其难看,心底十分懊悔来的太快,并未带上太多人马。   陆家主和吴家主也阴沉着脸, 慕容家主后退一步,已经藏在了两位灵师身后。   赵怀脸上再无笑容, 一双黑眸冰棱棱的看着他们:“瑞山王府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他施施然坐在那里, 比屋子里每一个人都还要矮小, 但每个字, 每句话,却像是敲打在几位家主心口上。   即使年幼, 他依旧是纡尊降贵的王爷,而跌坐在那儿的赵忛早已经被吓傻了, 整个人打着哆嗦蜷缩着, □□下头竟然湿漉漉一片。   几位家主都不忍直视的挪开眼睛,吴江氏阴沉沉的盯着那赵忛, 弄得赵忛更为害怕,眼泪鼻涕一地却又不敢发出声音。   兄弟俩一对比,一个是天上白云, 一个成了泥巴。   方才他们到底哪来的自信, 以为可以李代桃僵?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后悔起来, 方才不该这般着急的。   赵怀不是平庸之辈,他们早该想到他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去。   可现在后悔也迟了,赵怀显然不打算轻飘飘放过此事。   他们倒是忘了,方才一个个怀疑赵怀已死,看见赵忛便起了投机取巧的心思,甚至想靠着一个赵忛爬到瑞山王府的头上去。   吴家主最是知道进退,他深知这一次因为吴江氏的存在,自家已经把王府得罪狠了,这会儿弯着腰显得越发恭敬,想要挽回几分。   “王爷,娘娘,我等绝无冒犯之意,坊间传言王爷受伤,我等也是出于好意上门探视,想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两位想必也明白,王爷对于瑞山而言重之又重,不能有丝毫损伤,我们也是一时心急乱了分寸,如今知道王爷安好,那瑞山的定海神针便回来了,老夫心中也安心,还请王爷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赵怀冷笑一声:“若我偏要计较呢?”   吴家主心底叫苦,他倒是拉得下面子,口中说:“若能让王爷消气,我等认打认罚。”   陆家主眼神闪烁,却并未反对。   白家主却冷哼一声:“我等皆是好意,王爷不感激倒也罢了,何必咄咄逼人。”   他一开口,吴家主便暗道不好。   果然,赵怀的脸色再一次冷下来:“论咄咄逼人,诸位才是好手。”   “若本王迟来一步,你们一个个怕是要张口吃人。”   慕容家主眉头一皱:“冤枉,我等绝无此意。”   陆家主更是直接踩了白家主一脚:“王爷,白家主说话只代表他自己的意思,我陆家向来对瑞山王府忠心耿耿,一切都是为了瑞山着想。”   心底却想:这赵怀虚张声势的厉害,难不成敢直接杀了我们不成?   “陆老儿你!”白家主怒火中烧。   慕容家主站出来说:“两位家主何必起争执,今日我们确实是心急了一些,在王妃娘娘面前有所失态,小王爷心中责怪也属正常。”   他看向赵怀,正瞧见那双睿智无比的眼睛。   慕容家主心底咯噔一下,忽然忘了接下来的话。   赵怀笑了一声,眉头微微挑起:“几位家主也不必粉饰太平,方才你们言语逼迫母妃,不过是以为我死了,靠着一个改姓吴的所谓血脉,便可以演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好戏。”   瑞山王妃在后头听了,嗤笑道:“真是痴人说梦,我儿若有三长两短,那倒不如让圣上派人接管瑞山,一了百了。”   众人脸色又是一变,他们一个个平日里最喜欢兜圈子,一句话不饶十七八个弯都不能说出来,谁想到赵怀这小子不看套路,把他们私底下的心思都摆在了台面上!   惯来迂回的几人,一时间都拿不定心思。   赵怀这般作为,难道真的要跟他们撕破脸不成?   就连看似沉得住气的慕容家主,都忍不住想:早知道就该多带几个人,如今只有两个灵师,虽说十分厉害,但赵怀若狠下心围攻,这两人能不能护他周全很难说!   在此之前,四大家主虽然心中失望,却也没有几分敬畏之心,一直到此刻他们才恍然意识到,赵怀真要把他们杀了,就算四大家族联手为他们报仇,但死去的人也回不来了!   威胁到了性命,几位家主终于知道怕了。   白家主最沉不住气:“赵怀,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刺杀一事与我无关,难不成你还要滥杀无辜,让我偿命不成?”   赵怀冷冰冰的看着他,淡淡问道:“白家主说的偿命,是指本王豁出去,派王府守卫亲兵击杀四位,直接给瑞山世家来一场大清洗吗?”   话音未落,四位家主的心脏都哆嗦了一下,四双眼睛都钉在了赵怀身上!   慕容家带来的两位灵师更是紧张,随时打算吟诵诗词,救下慕容家主就逃出去。   室内的气氛也紧绷起来,似乎下一刻便要刀剑相向。   下一刻,赵怀的脸色一变,从寒冷刺骨化作春风细雨,眉眼间都带着笑意:“诸位家主误会了,我身为瑞山王,怎么会做自断手臂之事?”   “吴家主方才说得颇有道理,瑞山王代表的是瑞山,与瑞山一地息息相关,而四大世家是瑞山的基石,本王怎么能自己碎了这基石?”   吴家主首先回过神来,朗声大笑道:“正是如此,世家于瑞山,是基石,王爷于瑞山,是栋梁,缺一不可成宅。”   陆家主也说道:“王爷能这么想,我等便安心了。”   慕容家主更是满脸感动:“慕容家积弱已久,能听见基石二字,某不胜感激。”   就连白家主也大大松了口气,暗骂赵怀小儿想一出是一出,方才差点把他吓死,暗暗决定以后但凡出门跟这个小王爷打交道,一定得多带一些人才行。   “不过……”赵怀话音一转。   四位家主脸色又是一变。   赵怀笑盈盈的说道:“本王明白这个道理,但四位家主却不大懂。”   “不妨告诉四位,母妃在京中留有人脉,若本王有个三长两短,将瑞山王之位重归朝廷的奏折便会呈到圣前。”   就差直白的说,老子死了,你们一个个都别想好过,要死大家一起死!   四位家主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瑞山王妃瞧着他们的脸色,只觉得舒坦万分,还笑道:“四位家主也不必担心,只要怀儿好好的,瑞山王之位便也稳稳当当。”   “只恨那些阴谋诡计之辈,竟敢派人刺杀怀儿,其中或有京中手笔,瑞王府人力有限,还请诸位帮着一起查证,让那幕后之人血债血偿。”   瑞山王妃的目光从他们脸上剐过,心底已经有了自己的怀疑。   四位家主心底咯噔,都知道瑞山王妃的意思,这是要他们拿出一个罪人来。   心里没鬼的,这会儿痛骂其他人,害得自己背了黑锅,心里有鬼的,便想着如何收拾善后,以免露出马脚来。   但众人异口同声:“王妃有令,不敢不从。”   “我等定当竭尽所能,找出幕后黑手。”   “王爷的安危重于一切。”   赵怀点了点头,淡淡笑道:“四大世家在瑞山根基深厚,想必一定能给本王一个满意的答复。”   吴家主心底松了口气,暗道找一个罪人出来不难,只要赵怀别一时之气,跟他们不死不休就成。   到了这时候,陆家主不免感叹年轻人的坏处,赵怀还是个孩子,做事情不顾后果,完全不会同先瑞山王那般瞻前顾后。   看来以后对付赵怀,还得悠着点来,不然他一时脾气上来直接开打,他们却投鼠忌器,那才叫一个憋屈。   吴家主心生退意,尤其是看到还杵在那边的吴江氏和赵忛,心底更是头疼,开口道:“王爷若无其他吩咐,吴某先行告辞,回去派人查证此事。”   谁知赵怀看了他一眼,笑盈盈的说:“吴家主,不急,本王还有事与你们商量。”   吴家主心底咯噔一下:“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赵怀笑着说:“既然诸位自认瑞山基石,如今瑞山百废待兴,正值用人之际,还需要诸位家主施以援手。”   吴家主脸色一缓,开口道:“王爷若要用人,只开口一声便是,只是王爷您也知道,朝廷屡次从瑞山要人,吴家虽有几分家财,有时候也是有心无力,但只要吴家能做到的,定然尽心尽力,为瑞山尽绵薄之力。”   赵怀忽然看向慕容家主,后者暗道不好,果然听见赵怀幽幽有所指:“我瞧着慕容家主身旁这两人就不错,比王灵师还要略胜一筹。”   慕容家主心都在滴血,却只能硬着头皮说:“王爷若喜欢,两位灵师可供驱使,这也是他们的荣幸。”   赵怀看着他,笑道:“这怎么好意思,本王也不能夺人所爱。”   慕容家主万分不舍,但只能说:“能为瑞山效力,慕容家在所不辞。”   赵怀似乎很满意,笑得丹凤眼都成了小月牙。   但在场众人中,除了瑞山王妃觉得自家儿子可爱,其余人都心底发凉,赵怀一笑,他们反射性的觉得这小王爷要闹什么幺蛾子。   不过这一次,赵怀没有再为难他们,反倒是善解人意的说:“本王也知道大家家里头都困难,灵师被朝廷调走,一个个都是有去无回,弄得我瑞山人才凋零。”   “本王虽是瑞山王,也不会仗着王爷的身份,强行要你们家中的灵师,这样吧,灵师你们自己留着,本王想要这些人。”   赵怀站起身,对他们甩出一张清单,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名字! 第34章 大张旗鼓   瑞山王府之外, 白珽沉着脸,眼神不着痕迹的从王府亲卫的身上扫过,眼底的疑虑越来越浓。   作为瑞山白家的嫡长子,未来的继承人, 白珽对瑞山王府的情况还是略知一二的, 王府养着的那群亲卫, 说得好听是侍卫,说得难听就是打杂的。   放到以前,谁会把那群人放在眼里?   但今日一看, 白珽恍然发现,这群亲卫并不是他记忆中那般, 都是老弱病残不值一提,他们穿戴着盔甲, 手持长矛, 颇有几分精悍。   这真的是同一批人吗?那小王爷有什么魔力, 短短几个月时间,就让王府亲卫改头换面了!一个个手里头的武器看着便尖锐无比!   白珽皱了皱眉, 开始担心进入王府的亲爹。   忽然,亲卫一阵骚动, 却见打头的马汉带着一队人进入王府。   白珽心头一跳, 开口问道:“这位大哥,不知王府中发生了何事?”   守门的亲卫冷冷回答:“小的不知, 稍候白少主问白家主便可。”   白珽皱眉,身后护卫低声道:“少爷,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白珽心动, 但上前一步, 便有门卫直接拦住:“王爷有令, 任何人不准进出,还请白少主不要为难。”   两把闪着寒光的长矛架在门口,挡住他们去路。   王府的人越是强硬,白珽心底更加没底,开始后悔没跟着白家主一块儿进去,方才不该顾忌太多,该多带一些人进去才好。   此刻的白珽倒是父子连心了。   不只是白珽担心,其他家主留在外头的下属,瞧着气氛不对也开始担心起来。   陆家吴家凑在一起,低声嘀咕道:“方才吴家主将吴江氏带来,这里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再等等看,若家主还没有消息,咱们便闯进去。”   “联合四家的人手,王府亲卫不一定是我们对手。”   四大世家的人互通有无,都已经偷偷派人回去调遣人马,拿定主意若是王府生变,即使强行闯入也要将家主们救出来。   王府之外的气氛也凝固起来。   就在此时,王府大门再一次打开。   白珽几人精神一振,便瞧见赵怀脸色红润,亲自将四位家主送了出来。   赵怀没死!这个事实穿透府外众人的心神,面色诧异不已。   赵怀扫视了一圈,对他们的脸色浑不在意,笑着说道:“四位家主这么大方,赵怀感激在心。”   白家主抽了抽嘴角,克制住破口大骂的心情。   吴家主倒是心态好,还能笑着回答:“都是我们该做的,王爷好生休息,不必远送。”   看着倒是其乐融融。   等赵怀离开,四大世家之人自然一肚子的疑惑。   陆家主不等他们开口,直接上车道:“先回去再说。”   白家主已经自顾自上车走了,临走之前冷哼一声,用那双锐利的老眼剐过他们三家。   慕容家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吴家主:“看陆兄白兄的作态,倒像是心疑了我们,哪里知道我们也蒙在鼓里,吴兄,你说是不是?”   吴家主瞥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吴江氏,颤颤巍巍的赵忛——现在已经改名为吴忛,心底一片苦涩,只能说:“是啊,慕容兄,吴某还有家事要处理,就先走一步了。”   慕容家主叹了口气,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开,他才爬上自家马车。   车帘子一放下来,慕容家主的脸色便是一沉,重重叹了口气:“后生可畏啊!”   赵怀回到院子,刚进门,便听见瑞山王妃冷笑:“怀儿只要了一群匠人便放过了他们,实在是太便宜了他们。”   赵怀无奈的叹了口气:“母妃,方才那话虽是安他们的心,却也是事实,四大世家扎根瑞山已久,宛若基石,在没有找到替代品之前,不能妄动。”   瑞山王妃自然也知道,却还愤愤不平:“他们打着那般主意,就是打杀了,我瑞山王府也是占理的。”   “母妃,你先看这个。”   赵怀招手,让一侍卫上前,取过那长矛轻轻一折,那看似尖锐的矛头居然就被折断了!   瑞山王妃脸色一变。   赵怀搓了搓手,指尖还有一些细碎的银色粉末:“母妃,孩儿也很想将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但如今的瑞山王府就如这矛头,不过是银样镴枪头,动不得真格。”   被刺杀,被设局,还被人逼到门上来,赵怀自然也愤怒,但他十分清醒。   就算瑞山王还活着的时候,也拿四大世家没办法,今天他奋起一搏,固然可以留下四位家主的性命,但然后呢?   双方撕破脸皮,四大世家却不只有家主,还有许多拥趸,到时候换一任家主继续跟瑞山王府对着干。   等到那个时候,兵戎相见,消耗的不过是瑞山的人力物力财力,苦的还是百姓。   无论如何,赵怀都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场景,所以才会选择重重抬起,轻轻落下。   瑞山王妃在看见枪头变蜡头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变了。   赵怀继续解释:“今日他们来的匆忙,乍见孩儿死而复生,心神不定,才注意不到亲卫的不同,若真的动起手来,这些都是瞒不住的。”   “经此一次,想必四大世家也知道厉害,此后便能安静一些,瑞山王府才能有发展的时间。”   “等到将来那一日,王府又何必惧怕几个世家。”   瑞山王妃脸色一缓:“怀儿言之有理,只可恨他们狼子野心,却还能安稳几年。”   赵怀眨巴了一下眼睛,笑了起来:“母妃,一击必中固然痛快,温水煮青蛙倒也有趣。”   瑞山王妃叹了口气,再一次正视自己的儿子,忍不住感慨道:“母妃倒还不如你沉得住气。”   “母妃,这些匠人看似不起眼,远不如灵师,但对孩儿来说却有大用处,将来四位家主怕是会后悔到肠子都青了,一想到那画面孩儿就觉得有趣。”   瑞山王妃听完,忍不住扑哧一笑:“你这个促狭鬼。”   赵怀笑道:“孩儿知道母妃一心记挂我,担心我的安危,才会如此生气的。”   瑞山王妃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笑了起来:“怀儿肖似先祖。”   她口中的先祖,是第一代瑞山王,那个精彩艳艳,连大周□□皇帝都要忌惮的人物。   赵怀看向身边的人:“今日也多亏了王灵师,陆侍卫,还有马首领和赵管家配合,才能震慑住四大世家,赵怀在此谢过诸位。”   几人忙称不敢,心底纷纷想这位小王爷胆大心细,算无遗策,环环相扣,小小年纪竟是将四位家主玩弄于鼓掌之上,实在厉害,心底也更为臣服。   赵怀却心知今天的所作所为十分冒险,但凡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也达不到他想要的目的,他们几位虽然都是瑞山王府的人,却也是担了风险的。   “诸位放心,瑞山王府定有崛起之时。”   马汉首先喊道:“属下愿为王爷效力。”   赵怀点了点头,才让他们出去善后,免得漏了马脚让世家抓住把柄。   等屋子里头只剩母子俩,瑞山王妃才道:“本宫趁着这次清理了一批下人,以后王府内也安全许多。”   赵怀相信瑞山王妃治家的能力,想必黄氏母子被关押的几日,足够瑞山王妃挖出王府里头那些不安分的人来。   “母妃,你觉得幕后之人到底是谁?”赵怀又问。   瑞山王妃并未直接回答:“不如怀儿同时写下名字,看一看我们母子是否同心。”   赵怀点头,两人同时在桌上书写起那个名字。   写完一看,果然是同一人。   母子俩对视一笑。   瑞山王妃淡淡道:“修生养息者,必然所图甚大。”   赵怀却说:“阴私诡计,不足为虑。”   瑞山王妃却说:“虽是阴私,却防不胜防,怀儿,你今日太过心软了一些。”   赵怀摇头说:“母妃的意思孩儿懂的,但留着吴忛这个靶子在,也能警醒四大世家,让他们知道这些诡计无用的很,只要孩儿活着,他们便不会有冒头之日。”   瑞山王妃叹了口气,转而说道:“这几日你装病不出,云溪云梦担心的很,却又怕耽误了大事不敢打扰,如今你好了,也该去看看她们,免得她们担心。”   赵怀一想也是,他假装受伤,白姨娘姐妹或许能猜到一二,但两个妹妹却担心的很,这会儿是该过去看看。   他前脚刚走,瑞山王妃的脸色便冷了下来。   她眼底满是冷意:“怀儿到底年幼,心慈手软,不知道人心险恶。”   “那孽种活着一日,别管他姓赵还是姓吴,总有人想拿他作筏子,到底是个祸害。”   “你去一趟吴家,吴家主是个识时务的,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王妃!”暗处的人应声离开。   瑞山王妃吐出一口气,儿子心软,她这个当母亲的便要为他扫除一切障碍,一个随时会威胁到赵怀性命的私生子,原本就不该活在世上。   王府后院,白姨娘姐妹母女也心惊肉跳。   红姨娘屡次想要出门打探,却被白姨娘按住:“王妃既有吩咐,那我们好好待在后院,不可多事。”   红姨娘心急不已:“可前头好像出事了,姐姐,你说世子爷会不会真的……”   白姨娘瞪了她一眼,看向有些惊惶的姐妹俩,安抚道:“云溪云梦别担心,娘娘和世子都是聪明人,他们不会输的。”   赵云溪赵云梦姐妹这才安心一些。   没过一会儿,便有丫鬟来报信赵怀往这边来了。   白姨娘也是心神一松,笑着说道:“前头的事情刚刚结束,世子便前来探望,可见还是十分关心你们姐妹的。”   等到赵怀进门,便瞧见两个妹妹脸色略有苍白,但精神还好,对他热情异常。   赵怀笑着说道:“这几日府中多事,是不是吓到两位妹妹了?”   赵云溪忙回答:“云溪不怕,只恨帮不上大哥的忙。”   这话倒是让赵怀多看了她一眼。   赵云溪低下头,又抬头说:“大哥,云溪也是瑞山王府的一员,愿意为大哥分忧。”   白姨娘怕她惹怒了赵怀,忙描补了一句:“世子爷,云溪这孩子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并没有其他意思。”   赵怀倒是不在意,反倒说:“云溪想为大哥分忧是好事,瑞山王府人丁单薄,往后几日,说不准还真的有事要请两位姨娘和妹妹搭把手。”   白姨娘眼神一闪,还以为他说客套话,顺着话茬道:“世子爷有事尽管吩咐,当不得一个请字。”   赵怀对他们的印象并不深刻,毕竟总共也没见过几面,只知道两位姨娘十分听母妃的话,两位妹妹安静乖巧,如今一看,倒是看出几分不同来。   他心思一转,打算先问问瑞山王妃再说。   几个人客套了几句,安了他们的心,赵怀转身便要去忙外头的事情。   他一走,白姨娘就皱眉道:“云溪,方才你不该如此说话。”   赵云溪抿了抿嘴,说:“姨娘,大哥也并未生气。”   赵云梦也在旁边添乱:“是啊,我们都是大哥的妹妹,姨娘,不是你说我们要跟大哥打好关系的吗,大哥有事我们帮忙有什么不对?”   白姨娘捏了捏眉心,无法跟她们解释里头的关系,只说:“你们是女儿家,能帮得上世子什么忙,乖乖的在家做女红,只要你们听话,王妃绝不会亏待了你们。”   又是这番话,赵云溪抿着嘴不说话,赵云梦心底哼了一声,不是特别赞同。   白姨娘也不管他们,她心底只以为赵怀方才说的是客气话,毕竟大周上下,世家大族,哪有让姨娘和妹妹做事情的。   谁想到没过多久,赵怀居然真的找上了她们。 第35章 各怀鬼胎   吴家主离开瑞山王府, 原本打算追上去跟陆家主商讨一番,谁知道吴家马车快一分,陆家马车便也多加一分。   几次下来, 吴家主便知道陆家主心中疑了他, 如今不想跟他说话。   熟识多年又是姻亲, 吴家主熟知陆家主的性格, 如今也只能叹了口气暂时放弃了这念头,让车夫转头直接回吴家。   回到吴家, 吴家主看了眼另一辆马车, 眼底闪过冷意, 摆了摆手道:“直接送他们回去, 不许任何人进出。”   吴江氏冷笑道:“家主这是要软禁老身。”   吴家主却比她眼神更冷:“吴江氏,你虽守寡, 但吴家自问从未愧对, 你却恩将仇报如此作为,可对得起死去的叔父?”   “你若不知道安分守己怎么写,我这个家主便只能亲自教你!”   吴江氏嘴唇微微哆嗦:“家主, 此事若能成,吴家也会受益匪浅。”   “呵……”吴家主嗤笑道,“若当年你留下这孽子时便告知于我, 老夫倒是会信,可如今……”   事发了才说为了吴家好,真把他当傻子糊弄吗?吴家主心底十分清楚,吴江氏背后藏着一个人, 那才是赵怀遇刺的真正凶手。   但既然赵怀没有直接将吴江氏收监, 他便也没有从他入手, 不耐烦的摆手道:“还不带他们进去。”   这两人要如何处置, 吴家主还未拿定主意,但吴江氏这辈子都别想再离开吴家一步!   已经改名的吴忛浑身发抖,抱住吴江氏的胳膊喊:“姑祖母,我好害怕,我们现在怎么办?”   再次回到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吴江氏阴沉着脸,狠狠瞪了他一眼:“没用的东西。”   吴忛心底委屈,喏喏道:“姑祖母,你们不是说赵怀必死无疑吗,为什么他没死。”   吴江氏心底也是懊恼,暗骂那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脸上却冷笑:“你这是在质问老身吗?”   赵忛哆嗦了一下,不敢再说话。   吴江氏捏了捏眉心,淡淡道:“过继就过继吧,血脉是无法更改的,你只要好好听话,以后还会有机会。”   吴忛很想问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他都已经等了十年还不够吗?但他心底害怕,到底不敢继续质问,只说:“那我娘怎么办?”   吴江氏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你娘?你以前的娘是王妃,现在的娘是我,你哪里还有第二个娘?”   吴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他不敢为了自己的亲娘再说任何一句话。   吴家主一回来,吴鸿便迎了出来,他这段时间病了,如今还未痊愈,所以今日才没有跟过去。   “咳咳咳!”吴鸿还未说话,便开始咳嗽。   吴家主拍了拍儿子后背,劝道:“你病还没好,何必操劳。”   “爹,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吴鸿问道。   吴家主也没隐瞒,将王府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最后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人老了不得不服输。”   吴鸿又是一阵咳嗽,皱眉问:“赵怀到瑞山还不到半年,竟然已经收整了亲卫吗?”   吴家主叹气道:“老夫亲眼所见,精兵强将,锐气难挡。”   王府的亲卫强悍起来,瑞山王府可就不容易拿捏了。   吴鸿一听,也道好险:“幸亏赵怀知道深浅,并未与四大世家撕破脸皮,否则父亲今日就危险了。”   “父亲,以后若要去王府,还得多带一些人才行。”   吴家主倒是摇头:“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他都没有直接动手,以后反倒安全。”   “赵怀杀伐果断,心思缜密,不可小觑,却又不是滥杀之人,这对瑞山而言是福气。”   吴鸿听懂了他话外之意,对瑞山是福气,对瑞山的世家就不一定了。   他冷下脸来:“可恨这吴江氏吃吴家的,用吴家的,住吴家的,却吃里扒外,她肯定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   “父亲,不如将她严刑拷打,也好将幕后之人交给王府,为吴家扳回一城。”   吴家主却摇头道:“你以为赵怀会不知幕后黑手?他恐怕早就查到,所以才会放吴江氏和吴忛回来,赢得一个仁慈的好名声。”   “他知道?那为何不动手?”吴鸿奇怪问道。   吴家主却说:“自然是因为那个人,是他暂时动不了的人。”   “若是将吴江氏留在王府,严刑拷打出幕后黑手,到时候王府不动手便丢了面子,动手便伤筋动骨,所以他们才会让老夫将人带回来。”   “父亲心中可有猜测?”吴鸿问。   吴家主并未回答,转而说道:“王爷让我们将功赎罪,我们就得将这梯子搭好,想必过几日,便要推出一家肆意妄为的杀鸡儆猴。”   吴鸿皱眉道:“这般一来,原本依附四大世家的小家族,恐怕是要人心惶惶了。”   吴家主却说:“赵怀正要如此,四大世家虽然厉害,瑞山却有数不清的小世家,这些家族原本依附于我们,此次之后,想必有不少聪明人改了风向。”   吴鸿忍不住叹息道:“一箭双雕,确实是好手段。”   “你再看看这名单。”吴家主将名单递过去。   吴鸿一看,又是一惊。   吴家主闭上双眼,叹息道:“给到吴家的工匠名单,三分之二都是附属小家族王家的人。”   “瑞山王府想必早已经将瑞山世家摸得清清楚楚,才能拿出这个名单,赵怀要的不是一只替罪羊,是要借世家之手清理门户。”   吴鸿皱眉道:“王家向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孩儿也颇为看不过,这次就算他们倒霉。”   吴家主一听,心底又是叹息。   赵怀才八岁,心思缜密到这般程度,从遇刺到布局,完美的让人找不出破绽来。   瑞山世家好坏,赵怀恐怕早已经查清,但他却能按捺不发,一直等到现在这个好机会,用形式威逼,迫使四大世家动手。   如此一来,一来能清理瑞山最嚣张跋扈的那几个小家族,起到震慑的作用,二来能离间小家族与大家族的关系,让他们的联盟出现裂缝,第三,自然是要敲山震虎,打草惊蛇!   他儿子也算人中豪杰,看着名单却想不到那么深远,一时间,吴家主倒是羡慕起已逝的先瑞山王来。   “不过他要这么多工匠做什么?这些只是无灵者,不是灵师,要了又能有什么用?”吴鸿道。   吴家主也猜不透,但想起神仙调水之法,还是说:“赵怀此人,绝不会行无用之功。”   父子俩都觉得十分难办,备受威胁,吴家主忽然有了主意,低声说:“既然赵怀如此聪明,不如与他合作,或许对白家更为有利。”   吴鸿眼神一动:“爹,你的意思是……”   “谁在外面?”吴家主暴喝一声,父子俩都是灵师,同时吟诵让那人现行。   一道人影出现在书房之外,只留下一句话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吴家主若有诚意,需断王府后顾之忧。”   吴家主脸色变幻莫测,最后凝结成坚定。   此刻摆在白珽面前的雪白纸张上,是一长串的人名。   白珽一扫而过,皱眉道:“爹,真的要把这些人都送给瑞山王府吗?”   白家主回来之后就嚷嚷着头疼,喊来大夫开了药,施了针,他才觉得好多了。   这会儿听见儿子的话,白家主便冷哼道:“那赵怀阴险狡诈,故意设局引我们入瓮,方才你是没看到,那小子软硬皆施,老夫差点没能全首全尾的出来。”   “珽儿,那小子忒是奸猾,以后同他打交道,一定要万分小心。”   白珽听完这些话也微微发颤,拧着眉头道:“爹,赵怀会不会记恨上我们?”   “记恨又如何?”白家主冷笑,“那小子虽然狠辣,却不是愚蠢之人,知道动了四大世家,那瑞山也得伤筋动骨,所以一时半会儿绝不会动我们白家。”   “他不过是趁着口舌便利,从白家讨要一些便宜罢了,一副小家子气样,不过是几个匠人,他要就直接送过去。”   白家主对那些匠人并不在意。   白珽心底却低估,事情真的会如亲爹以为的那样平息吗?   那头陆家主回到家中,也直接让人将匠人收拾出来,他比吴家白家更为利落,没几日就将那替罪羊小世家的罪证摆到赵怀面前,连带着那些将人一块儿全送了。   私底下,陆家主却气得不行,暗暗查证到底是谁在玩阴谋诡计,他也看不惯赵怀,却更加不能容忍有一只黄雀一直蹲在自己屁股后头捡便宜。   慕容家的动作也是飞快,回到府中,慕容家主就再一次病倒了。   连那小世家的姻亲上门求情,慕容家主也只避而不见,只有慕容嫡系和灵师才能见到他。   卧病在床的慕容家主气色不好,好几日后才勉强打起精神来见人。   “这些事情你处理就好。”   慕容云浩点了点头,将正事放下,低声说:“黄家那边处理好了,该关的关,该罚的罚,匠人也已经送到王府之中,小王爷十分满意。”   慕容家主脸色平静,看不出异样来:“那就好,虽说是他们自己行事不严,被王府抓住了把柄,但到底跟了慕容家许多年,不能寒了其他世家的心。”   慕容云浩有心想说,此次之后那些小世家颇有微词,但看着家主的脸色到底没有说出口。   他不说,慕容家主这只老狐狸也能猜到,却也没有细问,反倒忽然提起:“云宿可回来了?”   “并未。”慕容云浩说道,“家主命云宿出门办事之后,便一直没见人影,音讯全无,家主,可要派人去寻一寻?”   慕容家主闭上眼睛:“不必了,他有要事要做,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了。”   慕容云浩总觉得哪里不对,正要问话,却见慕容家主睁眼朝他看来:“云浩,你说将嫣然嫁给赵怀如何?”   慕容云浩一听,惊讶道:“家主,嫣然可是族内天赋最好的孩子。”   慕容家主却微微合上眼睛:“天赋好,瑞山王府才看得上。”   “可是……”   慕容家主止住他剩余的话:“没有可是,作为慕容家的女儿,她便要听从家族安排。”   慕容云浩叹了口气,到底没有坚持反对。   远在瑞山王府的赵怀还不知道,自己才将将八岁,便有人开始打他的主意。   此刻的赵怀看着院子里头满满当当的工匠人,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如同掉进了米缸里的胖老鼠。 第36章 大显身手   四大世家的效率比赵怀想象的还要快, 前脚把人放出去,不到一天的功夫,他要的人都被送到了瑞山王府。   在有灵师的世界, 社会阶层也有所不同, 除了皇族显贵, 灵师在第一层, 往下才是士农工商,其中匠人既没有钱, 也没有名, 实际上大多是世家贵族的附庸, 地位还不如有钱的商人。   这一批被送来的匠人就是如此, 一个个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处于世家的最底层。   平时不被重视, 忽然之前被送到了瑞山王府, 工匠们的脸上都带着惶惶不安。   几个平日里熟悉的工匠站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为什么忽然将我们送到瑞山王府,是老爷得罪了小王爷吗?”   “白家来了人, 看着脸色不大好。”   “这上头犯了事儿,小王爷会不会迁怒我们?”   “劳役苦役都行,我只求保住性命。”   主家犯事儿, 下面的人都会跟着一起遭殃,匠人们不担心主家安危,却牵挂自己的性命。   随着时间过去,被带进来的人越来越多, 议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此刻被议论的赵怀正在自己的院子里跟圆滚滚玩, 圆滚滚虽是猛兽, 住进来这些天除了吃就是睡, 再不然就是陪玩,愣是一天一斤的涨重量。   赵怀喜欢这只圆滚滚,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撸毛。   有时候他挠的慢了,圆滚滚还会用圆圆的大脑袋盯着它的手,一副将他当做饲养员的架势,赖在王府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陆池见那猫熊靠在赵怀怀中,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觉得没眼看。   这还是那一爪子下去能拍烂毒蛇的神兽吗,简直太让他失望了!   “殿下,圆滚滚近些日子太胖了一些,野兽太胖了也不好,以后得控制一下饮食。”   赵怀捏了捏圆滚滚的肚子,觉得它似乎超重了,但迎着那双无辜的黑眼睛,还是说:“我们圆滚滚还在长身体呢。”   “嗷嗷~”圆滚滚得意的哼哼两声,又从他手里头接过一个果子,还用那双小眼睛鄙夷的瞥过告黑状的侍卫。   “殿下,名单上的人都齐了。”赵管家进来禀告道。   赵怀听了,顿时高兴起来:“这么快。”   赵管家解释道:“不过是一些匠人,能用他们换殿下宽容,世家自然忙不迭的把人送过来了。”   “走,去看看。”赵怀依依不舍的放开圆滚滚。   刚走一步,圆滚滚直接抱住他的大腿不放开。   赵怀揉了揉它的大脑袋,安抚道:“圆滚滚乖,哥哥有事儿,你自己玩一会儿。”   但圆滚滚死死抱住他大腿不放,赵怀走一步,它就跟着挪一步。   陆池看得手痒痒:“殿下,让属下来吧。”   赵怀看了看他肌肉鼓鼓的手臂,再看看一脸无赖的圆滚滚,点了点那黝黑的鼻尖:“行吧,你想跟着就跟着。”   陆池一脸不赞同,很想说一句慈母多败儿,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得到同意,圆滚滚立刻小步小步的跟上,连果子也没拉下。   赵怀笑了笑,还对赵管家说:“多准备点果子,免得圆滚滚不够吃。”   “是,殿下。”赵管家正是戴罪立功的时候,自然恨不得做到最好。   赵怀看了看他,笑道:“赵管家的忠心,我心中有数,能拿到那些匠人的名单,也是多亏了赵管家上下走动。”   赵管家心底一喜,面上不露:“都是小的应该做的。”   赵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走向装满了匠人的院子。   一踏进去,院子里就安静下来,匠人们一个个低下头不敢再说话,显得十分温顺。   赵怀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一眼便知道这些匠人在世家里过得十分一般。   普通粗糙的布料,边角还有污渍,甚至有几人的外衣上打着补丁。皮肤黝黑,双手皮肤粗糙都是老茧,且都是一副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仔细观察,不同世家的匠人各有阵营,相互之间并不融合,让赵怀意外的是,白家吴家的匠人穿戴最好,陆家稍次,慕容家再次,那些小世家出来的,看起来像是贫民。   白家主那棒槌暴躁的脾气,家养的匠人居然过的还不错。   赵怀的心思一转,走到台阶上:“都抬起头来。”   一声令下,下头的匠人畏畏缩缩,都不敢直接抬头。   赵管家皱了皱眉,冷喝道:“殿下有令,还不快抬起头来。”   众多工匠这才慢慢抬起头来,第一眼便看到那站在台阶之上的瑞山王。   赵怀穿着黑底朱边的长袍,越发衬得皮肤雪白,眉目如画,阳光洒落在他身上,给他平添了几分光晕,恍若仙童落在世上。   更让人诧异的是,这仙童腿边坐着一只圆滚滚的猫熊,猫熊也是凶兽,在赵怀腿边却显得温顺无比,让人暗暗吃惊。   赵怀微微一笑,朗声道:“诸位不必惊慌,本王问各个世家要来工匠,是有事需要各位出力,本王不会亏待任何一位有功之人。”   赵管家在旁描补:“殿下仁慈,用人不拘一格,凡有功都可有赏,得以重用,改换门庭也未尝无望。”   改换门庭?!   这四个字刺入工匠们的心,他们不奢望祖宗显灵让家中出一个灵师,却被这几句话打动,若能立功,就算不能成为王府官吏,拿到卖身契成为平民,也比当一个生死都掌控在主家手中的工匠要好。   便有大胆的工匠问:“殿……殿下,小的们等都是匠人,能为王爷效力是小人们的福分,不只是不知能为王府出什么力?”   赵怀一笑:“你们是工匠,本王要用的自然是你们的一手手艺活。”   工匠们更为不解。   赵怀也不急着解释,等将来他们自然能知道自己的用处。   他一摆手:“赵管家,让人过来记录匠人们各自擅长什么,可有特长之处,等本王了解清楚再另行安排。”   “是,殿下。”   赵怀没急着走,反倒是留下来看了看。   灵师大行其道,工匠便十分没落,毕竟大部分难办的事情,普通人第一反应都是找灵师解决,这样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工匠的发展。   不过他从世家挖来的这一批工匠中,也还是有十分出色的人。   木匠、皮匠、画匠、绣娘、金玉匠最多,这是世家用来奢侈享受的。   除此之外,也有一二铁匠等,铁匠毕竟能制作铁器,算是十分难得的人才,赵怀看了看,四大世家一个都没,仅有的两人是从被推出来当替罪羊的家族而来的。   一边看,赵怀心底不断的安排着这些人的去处,他空有一棵科技树,坐拥宝山却不能用。   记忆和实践是两码事,经过上一次提纯陈曲酿,赵怀一个人关在房子里吭哧吭哧了好几天才捣鼓出来,这还是因为提纯酒液原本就不算难。   但是以后呢,总不能每一次都靠他自己来捣鼓吧?   那样子效率太低不说,也会占据他全部的时间精力,不是长远之计,所以他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研发”团队,能够帮他承担最为繁杂,花费时间最多的繁琐工作。   从遇刺之后,赵怀便开始盘算这事儿,果然将瑞山最顶尖的一批工匠都要了过来。   世家以为他只为出气,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却不知道这正中赵怀的算盘。   一想到能够将自己脑中的科技树全部展现出来,赵怀便有一种热血沸腾的兴奋。   陆池一直沉默的站在赵怀身后,若有人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位陆侍卫的手从未离开过刀柄,随时准备拔刀护主。   很快,陆池便注意到自家小王爷的激动,因为赵怀那双黑黝黝的丹凤眼,这会儿都盈动着耀眼的光芒。   陆池微微挑眉,心底暗道不知道又有谁要倒霉了,他家小王爷想到妙计的时候,都是这幅可爱模样。   赵怀深吸一口气,很快把自己从那激情澎湃的幻想中□□,见赵管家的记录工作做得井井有条,笑着说:“还不错,这边就交给赵管家你了。”   赵管家连忙应下,等赵怀抬步要走,他想起一件事来:“殿下,小的还有一事禀告。”   “前些日子有个瑞山乡下小子,自称李大郎,说是殿下让他来王府做事。”   “那时王府不许任何人进出,小的便做主将他暂时留在后院看管起来,以防万一,查证之后发现确实是瑞山附近的百姓,不知殿下可还有印象?”   “李大郎?”赵怀一想,倒是想起来了。   在他遇刺之前是跟一个乡下小子说过这话,只是后来事情一波接着一波,便把这事儿给彻底忘了,如今知道他被关了几天,便有些愧疚。   “是我让他来的,倒是害得他担惊受怕。你把人带过来,我亲自见见。”   原本这交给赵管家处理即可,但赵怀心底愧疚,便想要再见见那个话痨的乡下小子。   赵管家应声去办,心底倒是感慨着李大郎运气不错,原本殿下估计只是随口一提,过后就忘了,如今反倒是在殿下面前挂了名。   于是被关了几天,差点吓破胆子,吃不好睡不好愣是瘦了几斤的李大郎,就这么被带到了赵怀面前。 第37章 回乡   那一日得了瑞山小王爷的话, 李大郎那叫一个兴高采烈,回到家就把这事儿跟李老汉说了。   李老汉一听,也高兴:“小王爷是个爱民如子的, 他能看上你, 就算是去瑞山王府倒恭桶都比种一辈子地来得好。”   李大郎听了还不乐意:“爹,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的, 那可是王爷,能管这些吃喝拉撒的小事吗?”   李老汉敲了敲旱烟杆儿:“你明天早些起来过去, 听王爷的话, 他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千万不能偷奸耍滑。”   第二天, 天还没蒙蒙亮,李大郎揣着两个窝窝头就出发了。   一路上, 李大郎精神抖擞, 脚下的泥巴路都不再坎坷,仿佛走在了一条康庄大道上。   谁知刚到王府,门都没进, 因为胆小探头探脑的李大郎就直接被拿下了。   赵管家听说了此事倒是也没为难,只是让人将他暂时关起来,免得误事。   可就这么几天功夫, 虽说有吃有喝,但李大郎硬生生吓得面黄肌瘦。   瞧着李大郎精神萎靡的样子,赵怀摸了摸鼻子,心理更愧疚了。   在赵管家提起之前, 赵怀已经将李大郎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因此, 赵怀越发的温柔可亲:“李大郎, 这几日府中事忙, 没能顾得上你,是不是吓到你了?”   李大郎确实是吓坏了,深深后悔不敢攀高枝儿,原以为是飞黄腾达的好事情,如今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但这会儿见到小王爷,尤其是小王爷纡尊降贵,对自己和颜悦色,李大郎又把后悔给忘了,连声道:“小的没吓到,就是,就是怕小王爷把我忘了。”   赵怀一笑,又说:“你几日没回去,家里头会不会担心?”   李大郎憨笑着说:“小的来王府做事情,家里父亲是知道的,肯定放心的很。”   赵怀便道:“那你多住几日,养一养身体再回去,不然你爹娘见着,还以为王府亏待了你。”   李大郎有些为难的抓了抓头发:“小王爷,您之前说让我办事的话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赵怀笑道,“等你吃饱喝足就回去,回去之后帮本王寻访村里头会种地的人,等忙完秋收就带着他们过来,本王有用处。”   李大郎一听,顿时高兴起来,连声喊道:“是,小的一定会找到最会种田的人。”   等李大郎兴冲冲的离开,陆池才疑惑的问道:“殿下要用人,为何要等到秋收之后?”   赵怀笑了起来:“自然是因为秋收之后,有钱有粮,才是干事业的时候。”   陆池听不太懂,但瞧着赵怀斗志满满的样子,也跟着热血沸腾。   结果没沸腾一会儿,陆池的脸也跟着爆红,额头青筋直爆:“圆滚滚!”   这头该死的记仇的猫熊,居然趁他不注意用爪子划破了他衣裳,不偏不倚就臀部那块!   陆池这么好的身手,愣是没发现,在王府转了几圈,瞧见下属面色有异,盘问之下才找到根源,气得他恨不得跟圆滚滚大战三百回合。   最可恨的是,圆滚滚不应战!   闯了祸的圆滚滚往赵怀怀里头一钻,耍赖不出来了!   李大郎又在王府住了一日,吃好喝好恢复了精神,才带着赵管家准备的一背篓米面腊肉回去了。   李老汉一家已经望眼欲穿,屋里头,李家的难免抱怨当家的:“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大郎在家种地有什么不好,何必让他去贵人那边寻活儿,这去了之后都没了音信,也不知道大郎现在怎么样了。”   李老汉吐出一口旱烟,只说:“如今的瑞山王不是个苛刻的,心里头有咱们老百姓,总不会为难一个下人。”   “谁知道呢,那些贵人哪里会把下人当人看。”   李家的越想越心慌,还说:“人人都夸慕容家对下宽容,每年不还有得罪了贵人被打死,或者直接赶出来的?”   李老汉听了也皱眉:“算了,再等等,若还是没有消息,我就去城里头问问。”   从赵怀遇刺到瑞山王府风云,短短的半个月瑞山城风云莫测,住在城里头的百姓消息灵通的,多少知道一些,但住在城外的百姓却一无所知。   李老汉一家无权无势无人脉,自然不知道这段时间瑞山王府处于什么境地,只是单纯的担心没有了音信的儿子。   又等了一日,李大郎还是没有消息,李老汉也坐不住了,打算进城去问问。   谁知刚走到半路,就瞧见自家倒霉儿子穿着一身新衣裳,看着像是王府下人的衣裳,被背上还背着一个竹篓子,看着沉甸甸的。   “你这个臭小子,没事不知道往家里头送个口信吗?”李老汉气得动手,“不知道家里头会担心吗,现在进了王府翅膀就硬了是不是?”   李大郎连忙躲开,连声喊道:“爹,爹别动手,你快看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李老汉打开一看,也是吃惊:“就这几日功夫,你哪来的银钱买这个?”   “小王爷给的。”李大郎已经彻底忘记前些日子的担惊受怕,兴致勃勃的将自己的经历一一告诉亲爹。   李老汉一听,沉吟道:“先把你晾了几天,怕是小王爷要看看你人品,现在让你带着东西回来办事,可见你傻人有傻福,通过考验了。”   李大郎高兴的差点蹦起来:“真的?爹,那我以后就是王府的人了。”   李老汉也为儿子高兴,笑着说:“别高兴的太早,进了王府,你就得好好帮小王爷办事,这差事才能做的长久。”   李大郎立刻说:“那当然,小王爷想找会种地的人,别的我不知道,这我还不清楚。”   李老汉一听,咳嗽一声。   李大郎还在那边叨叨叨,李老汉只得提醒:“大郎啊,这会种地的人不少,你爹我就是其中一个。”   李大郎却说:“爹,为王爷办事,我可不能徇私。”   “这怎么能是徇私呢?你爹我本来就会种田,十里八乡谁能比得上我?”   李大郎斜着眼睛看他:“那也不行,反正距离秋收还有一个月,我得再看看,慢慢看,看准了再把人带到小王爷面前去。”   李老汉发愁,这儿子大公无私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所幸距离秋收还有一个月,他也有时间证明给儿子看,论种田,他才是专业的。   天公作美,瑞山的干旱并未持续太久。   赵怀把工匠们分门别类,分派到各个地方开始研究,瑞山王府空着的屋子一时间都用了起来,多了几分人气。   终于不用他亲自上阵时时刻刻的盯着,赵怀才空闲了一些,过上了吃吃喝喝撸猫熊的日子,连圆滚滚也越发圆滚滚了。   这天他正拿着果子逗圆滚滚呢,外头一声惊雷。   不到片刻,雨水哗啦啦的落下,大雨倾盆。   赵怀站在廊下,伸手接住冰凉的雨滴,脸上也露出几分喜色:“终于不用担心玄武湖水不够用了。”   陆池笑道:“恭喜殿下,上天眷顾瑞山。”   赵怀舒展眉宇,天知道一直不下雨,他心底有多担心,生怕干旱持续下去之前都做了无用功,幸亏老天爷还算给面子。   “通知王长吏,派人前往瑞山各地查看降雨量,大旱过后容易洪涝,一旦有洪水迹象便要早做准备。”   “幸好风不算大,对已经挂穗的粮食影响不大,但也要派人查看灾害。”   “玄武湖那边不急着拆除,那些虹吸装备后续可作他用。”   陆池将他的命令一一送出,“殿下不必太过忧心,雨势不算太大,王长吏那边回复一切都好。”   赵怀这才满意一笑,忽然想起一事:“算算时间,曲家的人也该回来了。”   被赵怀惦记着的曲康,如今确实正在回瑞山的路上。   当日瑞山王府一议,曲康对赵怀心悦诚服,带着改良版的陈曲酿回到曲家。   与瑞山王府合作一事,曲家内部也有不同的声音,但曲康身为家主一意孤行,将其他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随后源源不断的陈曲酿,换来无数新酒,曲康请来族内最好的品酒师,几人尝过之后,便对这次合作没了异议,与赵怀一拍即合。   曲家做酒水买卖近百年,自然知道要把酒卖出好价格,光好喝是没有用的,还得有名,有人抢,物以稀为贵。   瑞山情况复杂,曲康一想,索性带着改良版的陈曲酿去往更为繁华富裕的江南。   一连数月,曲康在外奔波,为改良版陈曲酿——神仙酿造势。   其中奔波辛苦不可外道,曲康的努力没有白费,如今在江南,人人都知神仙酿,供不应求,甚至有人豪掷千金。   赚得盆满钵满的曲康也是见好就收,将仅剩的酒交给合作人之后,便带着人回到瑞山。   谁知人还没进瑞山,家族急信一封接着一封来。   【瑞山王重伤不治】   当看到这七个大字的时候,曲康顿时大惊失色。   “家主,这……我们怎么办?还回去吗?”   曲家与瑞山王府合作,等于背叛了当地世家,如果赵怀死了,那他们这次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心腹劝道:“家主,神仙酿的方子虽然还在瑞山王手上,但我们有酒,不一定琢磨不出来,瑞山王一死,瑞山必定大乱,曲家只做酒水生意,索性举家搬迁到江南避难也好。”   别人不知,他却知道光是这一次,曲康入账的银子就以万两计!   他心想:回去之后这大部分都得分给王府,还得面临未知危险,倒不如一走了之!   曲康脸色阴晴不定。 第38章 搏一把   车轱辘压过碎石子路, 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   曲康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心思却已经飞到了瑞山。   身旁的下属却没有他这份修养, 忍了又忍, 还是开口劝道:“家主, 我们真的要回瑞山吗?”   “瑞山王生死不知,这时候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曲家现在手头有钱, 有方子, 何不换一个更繁华的地方东山再起?”   曲康沉吟不语。   下属急道:“家主若是担心留在瑞山的族人, 派人将他们都送出来就是了。”   曲康叹了口气, 撩开车帘子:“你往外看。”   下属朝外头看了一眼,不明所以。   昨日下了一晚上的雨, 清晨大雨刚刚停歇, 路旁的田地里,便有百姓出来查看稻田。   稻田里郁郁葱葱,稻穗上看着也沉甸甸的让人欢喜, 那种地的老汉挽着裤腿,在田埂上绕了一圈,脸上不见愁苦, 只有喜色。   见属下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曲康又问:“你可还记得几个月前,瑞山是什么模样?”   下属一愣,恍然想起来几个月前, 瑞山大旱, 世家置之不理, 百姓苦不堪言, 那时候田地都是裂开的,百姓们愁眉不展。   曲家土地少,但种植用来酿酒的水果的山地多,受灾情况好一些,但家主也为此头疼不已,怕今年的陈曲酿材料不足。   家中倒是也有灵师,但灵师能力不足,一两块地倒是还好,多了他们就算耗尽灵力也不够,只能眼睁睁看着干旱越来越严重。   一直到瑞山王母子从京城归来,白家上门逼宫,反倒是被反将一军。   布巨龙竹、请灵师、发动劳役,多番下来,竟是几十里外的玄武湖水抽调而来,解了瑞山的燃眉之急。   当时曲家也借了东风,虽说要拿些银钱出来,但瑞山王并未狮子大开口,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之前他们还担心玄武湖水毕竟有限,干旱持续的话恐怕不够用,如今好了,瑞山开始降雨,这一次干旱算是彻底过去了。   下属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声:“是啊,瑞山王在治理民生上颇有才干,明明灵师不足,却能想到那般的法子,实在厉害,只可惜……”   曲康却反问道:“瑞山王聪明绝顶,回到瑞山之后,四大世家也没从他手中讨到过便宜,他怎么可能忽然重伤不治了?”   “可是,家里头送来的信总不会作假?”   “瑞山发生了什么,我暂且不知,但我相信瑞山王绝不会轻易倒下去。”   见他主意已定,下属心底叹了口气,也不敢再劝。   “这是我曲家的机会!”   曲康抬眼望向瑞山城的方向,眼底满是野望。   他知道下属担心的是什么,曲家投靠瑞山王府的事情瞒不住,已经成了瑞山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是“叛徒”!   可曲康却不在乎,他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将所有的筹码压在了赵怀身上。   作为曲家家主,曲康并不满足现状,他想要曲家更上一层楼,而赵怀给出了他无法拒绝的筹码。   曲康双眸闪烁着野心,他不知道,自己坚定的一举一动,赵怀都看在眼中。   曲家商队踏入瑞山的那一刻,消息便飞到了赵怀耳中。   赵怀一看便笑了:“曲康还算守信,王长吏没有选错人,是个可以合作的对象。”   王长吏受了夸奖,笑道:“还是殿下眼光好,一眼便看中了曲家。”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番,赵怀才又问:“马上就到秋收的时候了,还要劳烦王长吏多多看顾,不要出了意外。”   王长吏也严肃起来:“下官已经将人派往各个村庄,督促当地里正村长。”   “王长吏办事,本世子放心。”赵怀也笑了起来。   王长吏笑了笑,试探着问:“殿下,之前那些工匠吃住都在王府,听赵管家说耗资颇大,不知道殿下心底是作何打算的?”   赵怀卖了个关子,只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等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至于银钱的事情,更不用担心,曲康很快就会送钱过来。”   想到曲康就在回来的路上,赵怀的心情十分愉悦:“工匠的事情不急,倒是有件事可以做起来了。”   曲康回到瑞山城中,便知道自己赌对了,赵怀重伤不治的消息根本就是假的,否则瑞山城内不可能如此安定。   他心思一转,索性先不回家修整,风尘仆仆的便直接去了王府。   赵怀再见到他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曲家主胡子拉杂满面风尘,跟之前差距甚大。   曲康一见到赵怀便行了大礼,口中喊道:“某多谢殿下知遇之恩。”   “殿下真乃神人,曲家做酒水生意百年,陈曲酿现世也将近九十年,却停滞不前没有作为,那日听殿下一席话,某醍醐灌顶,如今神仙酿颇有几分成绩。”   “曲家往后风光,皆是殿下恩德,某愿结草衔环、执鞭坠镫。”   彩虹屁太过,赵怀的嘴角都僵了,暗道这曲家主上次看着挺正常,怎么忽然变这样了,真的不至于没必要。   赵怀咳嗽一声,面色不露异常:“曲家主言过了,此事互利互惠,倒也不必如此。”   曲康继续道:“殿下是某再造父母,执鞭坠镫尤且不足。”   赵怀赶紧岔开话题,免得他继续吹彩虹屁:“曲家主,不如坐下来喝杯茶,说一说此次神仙酿售卖之事。”   曲康只敢坐半个屁股,姿态恭顺,赵怀看着都替他累得慌,不过这样也好,这代表着曲家绝对依附于王府的态度。   “拿到第一批神仙酿之后,属下便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水酒,决不能贱卖了,索性亲自带着人前往最为繁华的江南。”   “到了地方之后,曲某先与当地酒家合作,派人邀请诸多才子灵师前来品酒,将神仙酿的名声打出去,又请来秀才举人写话本,为神仙酿颂名,多番之下,神仙酿果然大卖,一酒难求,价值千金。”   赵怀听着,也觉得心潮澎湃,暗道这曲康不但有眼光,知好歹,还是个厉害的营销人才。   他听完,觉得就算自己跟着去,也只能做到这般程度了。   如此,赵怀的笑容更加温柔:“曲家主,此次辛苦你了,神仙酿能够大卖脱不开曲家主的功劳。”   曲康忙道:“若不是神仙酿本身够好,曲某就算有再多手段也无济于事,归根究底还是王爷您比较厉害。”   赵怀咂摸了一下,心想曲康什么都行,就是拍马屁的太多让人酸牙。   曲康见他笑而不语,心思一动,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来:“殿下,这是第一批神仙酿的收益,曲某已经将账单整理清楚,还请殿下盘点。”   赵怀打开一看,里头整整齐齐一叠银票,他忍不住挑起眉头。   “账单不用盘点,本王信你。”   “曲家主一路奔波也辛苦了,不如先回去调整休息,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再来商量以后的大计。”   曲康这一次没有推脱,他心知赵怀的这一份信任是面子情,到时候肯定会派人查账,不过他将账单做得十分仔细,倒也并不心虚。   离开瑞山王府的时候,曲康回头望了一眼,想到赵怀的大计,心底一片火热。   曲康却不知道,在他眼中深谋远虑,沉稳大气的赵怀,在他走出大门之后,就兴高采烈的蹦跶起来。   “好多银票,老子终于有钱了!”   赵怀双眼亮晶晶,有一种将银票当花瓣洒的冲动,因为陆池在旁边看着才按捺住,但脸上眼底的雀跃藏都藏不住。   拿出厚厚的一叠银票,赵怀数了数,第一批神仙酿竟然卖出了将近十万两的天价,要知道第一批神仙酿因为时间问题,数量并不算多。   赵怀再一次感慨,曲康真是个平平无奇的营销小天才,将神仙酿真的卖出了仙丹的价格来。   果然,不管在哪个世界,高价奢侈品酒才是扫钱力气。   陆池在旁边看着,也是目瞪口呆,没想到神仙酿居然能卖出这个价格。   想到自己牛饮一空的那坛子神仙酿,陆池忽然有一种心痛的感觉,每一口吞下去的都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赵怀没注意他的神色,大手一挥:“走,花钱去。”   陆池立刻跟上去,这可是近十万两银子啊,瑞山王府短时间内再也不会缺钱花了吧,小王爷真乃招财童子!   很快,赵怀就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赵怀会赚钱,但更会花钱,他兼具招财童子和散财童子两个身份!   铁匠缺矿石、缺铁器、缺工具,买!   药师缺药材、缺医书、缺药童,买买!   木匠缺木头、缺丝线、缺人手,买买买!   从常见的硝石、蚕桑、织布机和药材,到罕见的稀奇古怪矿石、乱七八糟实验,赵怀一眼扫过去,都是买买买!   工匠们被分成几大阵营,在瑞山王府里埋头折腾,一个劲儿的要把小王爷奇思妙想的东西捣鼓出来,这段时间可谓是花钱如流水。   赵管家不得不看着一些,免得东西还没捣鼓,银子全花光了,现在的瑞山王府可经不住这么花。   现在倒好,赵怀小手一挥,提上来的采购需求都准了!   眼看他买买买的收不住手,赵管家硬着头皮提醒:“殿下,现在这些也够用了,剩下的不如等要用的时候再买?”   赵怀意犹未尽的停了手,看了看剩下的一半银票,叹息道:“银子还是少了些啊!”   赵管家看着那厚厚一叠的银票,笑而不语,小王爷还是有分寸的,这不是还剩一半。   幸好赵怀也是有分寸的,没坚持继续买买买,转头说:“陆池,我们去找马汉。”   陆池精神一震:“殿下是想看看神仙酿的进展吗?”   酿酒那块用的都是亲卫兵,平时管理他们的就是马汉,所以陆池才这么问。   赵怀却笑了起来:“马汉是个人才,让他管酿酒太浪费了,现在有钱了,他也该换个位置了!” 第39章 强兵   身为王府亲卫的首领, 马汉一直过着捉襟见肘的日子。   从前任首领手中接下这个位置时,马汉就知道全是无灵者的王府亲卫不被待见,这些年来一直不咸不淡的被闲置着。   马汉心思活络, 上位之后想着法子提升亲卫的待遇, 好歹能吃饱, 这样才能练兵。   可先瑞山王一门心思培养灵师,临了培养出来的全被皇帝摘桃子,愣是不多看亲卫一眼, 让马汉空有一腔抱负也无计可施。   也是,人灵师一句诗, 就能干掉一队人,相比之下无灵者实在是太弱了, 怎么比, 实在是比不过!   有时候,马汉做梦都想回到大周开朝时期,因为第一人瑞山王十分重视一千人王府亲卫, 即使无一人是灵师,也立下规矩不准随意削减亲卫待遇。   可惜那一切, 只能在梦中实现了。   一日日过去, 马汉曾经的雄心壮志也磨损了大半,如今还日日练兵只为一个念想,为了让手底下的兵好过一些,还不得不低头去做杂务,有时候马汉觉得,这还真不如直接转行当小厮去得了, 吃饱还体面!   直到那一日, 前往京城迎来世子爷的陆池, 带着那粉雕玉琢的小王爷走进练武场。   穿着锦袍的小王爷宛若金童,一看便知道娇生惯养,却是瑞山王府的主人。   马汉心底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他尽自己一切努力想抓住机会,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亲卫们的表现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马汉以为,自己会再一次沉寂下去。   谁料到小王爷不但没有责怪,反倒是派人奖赏,马汉第一次知道烤全羊的味道如此美妙。   从陆池口中,马汉听到了许多有关小王爷的事,他的神机妙算,他的仁慈体贴,他的爱民如子,他的睿智无双。   一开始,马汉并不尽信,只觉得陆池去了一趟京城,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拍马屁了。   不过要是能被重用,他也不介意去拍小王爷马屁。   但很快,马汉便见识到小王爷的厉害。   在四大世家面前,小王爷也不落下风,甚至算无遗策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哪里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简直是先瑞山王再世的小神仙!   马汉一颗雄心再次燃起,恨不得立刻为这位年幼却睿智的瑞山王抛头颅洒热血,无奈却被扔到酒坊当管事。   “都给我警醒着点,一个步骤都不许错,不然老子锤你们。”马汉心底是不愿意做这些俗务的,但既然接下了这件事,就也要做的妥妥帖帖,给小王爷留下好印象。   一群亲卫果然更加仔细,赵怀猜得不错,马汉在这儿盯着,将手底下的人都管得服服帖帖。   马汉巡视了一圈,确定没问题才松懈下来。   眼睛还在巡逻,脑子却想着半个月前的事情,虽然危险,但是他露头的好机会,只可惜四大世家忒不顶用,被小王爷几句话就给吓回去了。   马汉没能显出厉害来,光站着当花瓶了,吓唬玩四大世家之后,他又得回来看酒坊。   也不知道小王爷啥时候能想起我来,马汉有些幽怨的想着。   他有些羡慕陆池,去京城虽然危险,但陪着小王爷走了一路,患难与共,便处出不同寻常的信任来,是他求之不得的东西。   接到被召见的通知时,马汉精神一震,有一种机会来了的预感。   “属下马汉,参见王爷!”声音震耳欲聋。   赵怀将怀中圆滚滚放下,让它在自己腿边玩耍,这才抬头笑道:“马首领不必多礼。”   “马首领浑身都是酒味,是刚从酒坊过来吗?”   马汉回答:“正是,酒坊已经步入正轨,第二批已经送往曲家,再过五日,第三批也该满了。”   赵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未多问酒坊的事情,反倒问他:“马首领,本王让你掌管酒坊,你心底可觉得大材小用了?”   马汉脸色微微一变,忙道:“属下绝无此意,属下是殿下手底下的兵,殿下任何命令,属下都绝无怨言,更何况王爷提升亲卫待遇,演武场每日都能听见赞颂殿下的声音。”   赵怀见他紧张,心知他误会了,却也没有解释,只笑道:“你不觉得委屈,本王却觉得的浪费了,马首领是猛将,不该把时间花在这些地方。”   马汉一时拿不准赵怀的心思,看了眼旁边的陆池。   陆池只眼观鼻鼻观心,不给他半点提示。   赵怀注意到他们的眉眼官司,微微笑道:“之前瑞山王府无人可用,酒坊事关银钱,怕其他人去管亲卫们心中不服,闹出事情来,所以才将马首领放在这里。”   “如今既然酒坊已然走上正轨,就由马首领提起一人来管,这样你也能腾出手来,去做王府亲卫首领该做的事情。”   马汉心头一跳,忙道:“属下遵命。”   钱是建造瑞山的基础,但赵怀心底知道,光有钱是不够的,如果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那么他拿出再多的好东西来,也是会为他人做嫁衣是。   如何保护自己是个难题。   豢养灵师固然可以,但太难,太慢,看看他爹干了几十年,结果全打了水漂就知道行不通。   赵怀与瑞山王妃商量了许久,又综合大周上下,瑞山现状,终于将目光放到了亲卫上。   普通人的攻击力不足,远不如灵师,但他却有的是法子补足这份缺憾。   无灵者亲兵还有一个好处,够隐秘,一开始不会引来其他人忌惮。   赵怀心思一转,那双黑眸看向马汉:“马首领,你有信心将王府亲卫,打造成一支无敌强兵吗?”   马汉心头一跳,随即而来的是兴奋,他猛地抬头,迎着赵怀的双眼立下军令状:“属下有信心。”   赵怀喜欢有信心的人,马汉的野心勃勃他看在眼底,不但不觉得不喜,反倒是觉得可用,有野心的人才会奋力向上,才能打造出真正的强兵。   “好,本王拭目以待。”赵怀笑了起来。   马汉也是一笑,随后却露出几分为难,拱手道:“殿下想要打造一支强兵,只靠现在这些人是不够的。”   赵怀点头道:“本王知道,人不够,武器也不足,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出来。”   马汉笑道:“只要有人,有兵器,能吃饱,有俸禄,便是兵强马壮。”   原以为小王爷只是有其他事情让他去做,没想到今日这一趟竟是如此,马汉脸颊涨得通红,一副肝脑涂地的架势。   赵怀又道:“如今银钱足够,工匠那边正在淬炼兵器,吃食俸禄也不成问题,倒是亲卫人选难得。”   “不过秋收很快便到了,等秋收之后便是农闲,到时候由王府发布征兵,但凡入选者可有一两俸银,且每月有粮食布匹补贴。”   既然打算打造属于瑞山王府的强兵,赵怀便早有准备,现在的老弱病残肯定不行,真正有用的亲卫不足三百人,其余只能分派到不同建造坊中。   替补所需的青壮年,便要从附近的瑞山百姓中出。   马汉一听,皱眉道:“殿下此计甚秒,只是……百姓愚昧,一怕危险,二怕被骗,历年来亲卫招人难上加难。”   陆池不满道:“殿下给出这么好的俸禄贴补,跟以前怎么能一样?”   马汉无奈道:“我老马自然信殿下金口玉言,可附近的老百姓哪里知道好坏,不过是人云亦云,如今都道王府亲卫是个吃不饱饭的地方。”   赵怀听明白了,王府亲卫看似风光,实际上一年年的被弱化,到现在成了打杂的老弱病残,还不如王府的仆人厉害。   而青壮是百姓家中的主要劳动力,轻易不肯离家,王府的口头宣传力道不足。   赵怀相信,只要有一个人来报名,拿着银子和粮食回到家,那后面报名的人就会源源不断。   但这需要一个发酵的时间,赵怀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他迫切的需要王府亲卫在短时间内飞快的成长起来,成为守护瑞山王府的一道壁垒。   陆池提议道:“殿下不必担心,到时候派人去乡间游说,或者直接摊派兵役,等百姓们知道当亲卫的好处,怕是要人人争抢。”   这倒也是个办法,毕竟他现在是特权阶级。   不过赵怀心思一转,还是摇头说:“这般不大好。”   忽然,他心头一亮:“马首领,亲卫们大多是不是瑞山本地人,如今秋收季节,他们不需要回家帮忙吗?”   马汉一听,解释道:“大多是本地人,多是附近村里头的,不过进入王府当了亲卫,那就是王府的人了,就算秋收要帮忙,也得去王府的农庄上干活。”   得,就亲卫以前那点俸禄,一个人吃饱都成问题,这还是买断性质的,怪不得人家老百姓都不愿意来,过来的都是快活不下去混口饭吃的。   看着赵怀意味深长的眼神,马汉摸了摸鼻子,为手底下的人解释了一句:“属下手底下也有几个是想要建功立业,不只混吃等死的。”   赵怀没深究,毕竟那些看似老弱病残的,在酒坊里头干活也挺卖力,就之前瑞山王府给的待遇,他们能做到这样已经无可挑剔。   赵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这么说起来,好多亲卫是不是许多年没回家帮忙秋收了,正好今年王府事少,不如就让他们回家看看吧。”   “回去的时候带上这段时间的俸禄和补贴。”   马汉眼神一亮,懂了。   “是,属下会好好交代兄弟们,回家之后在村里头多多宣扬王府的好处。”   赵怀笑了起来,他没看错人,马汉看似五大三粗,实际上心思灵活的很。 第40章 好汉要当兵   赵管家最近很苦恼, 十万两银子,在手里头还没焐热就得全花出去,他的心都在滴血。   作为王府大总管, 赵怀将这些事情都交给赵管家来处理。   可赵管家也愁啊, 他们家小王爷花钱如流水, 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十万两就只剩一个底儿了,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这得赚多少银子才够自家主子花。   如果知道赵管家的担心,赵怀肯定会拍着小胸脯安慰他:你家王爷虽然会花钱, 但更加会赚钱。   即使心底发愁不已,赵管家还得挂着笑容, 该买东西的买东西, 该发俸禄的发俸禄。   与赵管家截然相反的是演武场,从马汉宣布小王爷的命令开始,亲卫们便是一脸喜气洋洋。   好几个急性子的连训练都不安心, 时不时就走过去从门缝张望。   马汉拍了一下他们的后脑勺,骂道:“急什么, 别让人看笑话。”   亲卫嘿嘿笑道:“首领, 我这不是第一次拿补贴吗,小王爷真的说要给咱们发吗?每个人都有吗?”   马汉骂道:“难道老子还会骗你不成?”   亲卫忙讨好道:“就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心里头没个底儿。”   也有人说:“张大他们去王府干活,能拿到补贴也正常,我们这些日子不都闲着,居然也能拿到吗?”   他口中的张大, 是一个断臂的汉子, 之前被选中去了酒坊干活。   这话一说, 其他人都羡慕起来:“首领,张大他们脱离亲卫,都成了酒坊的工人,我们却还是无所事事,小王爷啥时候才能想起我们来?”   马汉扫了他们一眼,只说:“放心,你们以后的前程可比当工人好。”   亲卫们面面相觑,都想细问,但马汉守口如瓶,他们只得都咽下这个疑问。   幸亏节礼很快便送了过来,在场每个人都能拿到一两银子的俸银,除此之外还有五斤肉、十斤米、一小坛水酒。   马汉一看也惊讶,谁说只是普通水酒而不是神仙酿,但也价值不菲,这丰厚程度超过了他的预期。   看来小王爷对秋收之后的招兵势在必得。   既然如此,马汉自然不会拖后腿,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   马汉朗声道:“诸位兄弟,小王爷有心重建瑞山王府亲卫队,绝不会亏待手底下的兵,只要我们一心一意为王府效力,以后都能拿到奖赏。”   “谢小王爷奖赏,我等愿追随王爷,誓死效力。”众人起身喊道。   马汉这才笑道:“行了,秋收在即,小王爷体贴百姓,允有亲朋好友者回家帮忙抢收,剩下无亲无故的,便随我前往农庄帮忙。”   听见这话,众人又是一喜。   还留在演武场的三百多人里,大多都还算青壮,都是瑞山本地人,谁还没有个亲朋好友呢,以前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家住几日,如今得了个大大惊喜。   没一会儿,演武场就只剩下十几人,这十多人都是孤儿弃儿出生,跟马汉一样没有亲友,又都还没有娶妻生子。   马汉大手一挥,直接把人带到王府农庄,反正不会歇着。   顾晓三也是一位亲卫,在瑞山,当瑞山王府的亲卫可不算什么好差事,拿得少,不自由,一年到头连主子也见不到,也就自己能混一个饱肚,是个没出息的岗位。   相比起来,许多人宁愿去世家混口饭吃,因为世家有钱,大方,比瑞山王府的待遇要好。   顾晓三将将二十,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会在演武场待着也是有原因的。   他是家里头的小儿子,也是爹娘的老来子,他爹娘还活着的时候疼幺儿,对他十分不错,也过过几年好日子。   谁知道还没等他长大成人,爹娘一场大病去了,留下哥哥嫂子当家。   两个哥哥一商量,都不想养他,毕竟养大了还得给他房子田地娶媳妇,半大小子还特别能吃,看着又是个娇气不能干活的。   终归是亲弟弟,顾晓三的两位哥哥也没饿死他的这份狠心,思来想去便把人送到了演武场,没出息就没出息,能吃饱饭也是好的,至于其他的,那就没有了。   田地房子都让哥哥占了,演武场又是那种情况,几年下来,顾晓三鲜少回去。   但这一次不同,他背着肉和粮食,兴冲冲的就往外头跑。   跟他同村的亲卫瞧着奇怪,问:“顾晓三,你怎么也回去?回去帮你两个哥哥秋收啊?”   “呸,他们都没养过我一天,值得我帮吗?”顾晓三骂骂咧咧。   “那你干啥去?”   顾晓三脸颊一红,骂道:“你管我干啥。”   说完加快脚步就往村子走,他年轻力壮脚程快,倒是成了第一个回到村子的人。   “那不是顾晓三?他不是在瑞山王府打杂吗?”   “顾晓三,你怎么回来了?”   “你背着啥东西呢?”   “哎,不年不节的,你回来干什么,是不是被王府赶出来了?”   顾晓三也不搭理他们,一路往村子的西边走,直到一户破茅草屋前才停下。   下意识的擦了擦汗,整理了一下衣裳,他才开口喊道:“小翠,是我,顾晓三。”   里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打开房门,又惊又喜的看着他:“小三哥,你怎么回来了。”   女人长得普通,额角还有一个疤痕,看着比顾晓三略小几岁。   “我来帮你们秋收。”顾晓三直接了当的说。   小翠吓了一跳,忙说:“秋收哪里要你来帮忙,我跟娘都能干活的,小三哥,你快回去吧,别让人知道了把饭碗丢了。”   “不怕,小王爷人很好,是他放我们回来秋收的。”顾晓三却已经走进院子,还把背篓直接递给她,“小翠,这是王府发的节礼,我平时吃住都在王府,根本用不着,你留着吃吧。”   小翠打开一看,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   “是啊,小王爷可大方了。”   小翠有些恍恍惚惚:“以前不是都没有吗?”   “以前没有,但现在瑞山王是小王爷,他可看重我们亲卫了,现在不但有肉,有米,还有银子,你看!”带着几分炫耀的心思,顾晓三将银子拿出来。   小翠下意识的接过去咬了一口,又害臊的说:“你给我干嘛。”   顾晓三嘿嘿笑道:“以后我也是有工钱拿的人了,可以挣钱养家,小翠,你要是肯嫁给我,待会儿我就向大娘求亲。”   小翠双眼盈盈,摸了摸眼角的疤痕:“你不嫌弃我丑,不嫌弃我家里穷吗?”   女孩说着低下头,他们家孤儿寡母,就那一块薄田,吃饱饭都是难题,更别提什么嫁妆了,再者她也不是什么绝色,这些年娘没少为了她的亲事头疼。   倒是也有人上门提亲,但不是村里头的游手好闲的赖皮,就是吃喝嫖赌样样来的烂人,死了原配带着好几个孩子的中年汉子,在媒婆眼中都是最好的了,但却不肯帮她养寡母。   他们家虽然穷,但只有一个女儿,小翠亲娘不想随意将女儿嫁了,这才拖拖拉拉到现在。   顾晓三却说:“我怎么可能嫌弃你,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留下这个疤。”   “前些年我连自己都养不活,也不敢提娶你的话,但现在不一样了,小王爷可厉害了,有钱,有肉,有米,我可以养活你跟大娘。”   小翠眼眶一红,眼泪落了下来,急得顾晓三手忙脚乱的哄,好一会儿,小翠吸了吸鼻子,说出一句话:“小王爷真是个好人,希望他长命百岁。”   村子里没有秘密,顾晓三“衣锦还乡”,还上门提亲要娶小翠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   等传到顾家兄弟的耳中,这话越发夸张:   “顾老大,听说你们家老三发了,背着好几十斤的鱼肉米面回来。”   “不只是粮食,还有银子呢,好几十两。”   “顾老二,那可是你们亲弟弟,就没分你们一些?”   顾家兄弟听得眼馋,忙求上门去打听。   顾晓三还记恨两个哥哥不近人情,只说:“从来没听说分了家的弟弟养哥哥的,你们别想从我这儿拿走一个子儿。”   顾家兄弟闹了好一个没脸,村里人看了笑话,又开始问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以前不都说王府亲卫吃力不讨好,整天干活还吃不饱,不如回家种地吗?   顾晓三冷哼道:“那都是老黄历了,自从小王爷回到瑞山,那瑞山王府是一日胜过一日,如今亲卫可受重视了,每天必定有一顿能吃到肉,一年四季还都能拿到一身衣裳,除此之外还会发银子和粮食,就算是皇帝老子的侍卫也就这待遇了。”   村里人听了更加眼馋,一个个都忘记之前的嫌弃了:“真的假的,王府亲卫还招人吗,你看我行不行?”   “三儿,看着咱俩一块儿长大的份上,你让我进去吧,我年轻力气大。”   “还有我还有我,我还跟老猎户学过射箭呢!”   顾晓三被他们烦得不行:“我就是个小兵,哪有那个权利让你们进去。”   “再说了,这次是小王爷发善心,让我回家帮忙秋收,我哪儿管招人不招人的事儿。”   村里人急了:“那等你回去帮忙问问呗。”   “是啊,咱们是一个村的,进去之后也能相互照应。”   顾晓三想了想,点头答应了,还说:“你们可别抱太大希望,我们首领说了,以后再招人也只要最好的,以前那些老弱病残通通不会再收了。”   众人一听,居然也觉得正常,毕竟以前就管你饿不死,现在可不同,又有银子又有肉的,怎么可能还要老弱病残那些?   秋收刚刚开始,老百姓干得热火朝天,而那些回乡帮忙秋收的亲兵,将一锅滚烫的热油浇到了水中,让这场秋收越发的热烈起来。   一片片黄色的稻田被收割,家家户户的粮仓都充盈起来。   没等老百姓歇一口气,这一日,城门口贴出了告示。   瑞山王府亲卫队,要招人了! 第41章 招兵买马   瑞山王府亲卫队要招人了, 红色的文书刚刚贴出,这消息便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了瑞山的千家万户。   若是几个月之前, 瑞山老百姓听说了这话, 肯定要说一句好男不当兵, 老老实实种田过日子才更实在,亲卫队可不是啥好去处。   可时隔半年,瑞山风向大有不同。   秋收刚过, 天气变凉,老百姓的心却火热着。   赵怀猜想的不错, 上头说得天花乱坠,都不如亲眼所见来得实在, 有冲击力。   王府亲卫带回家的肥肉和米面, 看得他们的左邻右舍眼馋不已,就秋收这么几日的功夫,直接就把王府亲卫这职业带成了热门。   顾晓三在村里头的时候, 耳根就没清净过,吃饭的时候, 睡觉的时候, 干农活的时候,甚至他拉屎的时候都有人蹦出来问招人的事儿。   弄得他烦不胜烦,最后提前就回了王府。   一回到瑞山王府,顾晓三到底是帮着问到了马汉面前,他并不是第一来问的,也不是字后一个。   马汉见状, 心底越发佩服赵怀的计谋。   如今招人的消息落实了, 很快城门口就排出了长队。   马汉负责此事, 看着一个个登记下来的名字,心底也难掩激动,第一次,来应招的不再是残兵弱将,他居然有了挑选的余地。   队伍后头,几个顾家村的人排在一起,瞧着长长的队伍便有些心急:“怎么会这么多人吗,往年不是都没有人愿意来。”   “我听说了,秋收的时候隔壁村也有人带着东西回去了,八成他们也打听道消息。”   “哎,早知道就早点过来,待会儿会不会满了?”   有人排队中百无聊赖,四处张望便瞧见了同乡:“老刘,怎么你也来了,你不是说这事儿不靠谱不来吗?”   被认出来的老刘是个厚脸皮:“我是想帮大伙儿来看看到底靠不靠谱。”   “我呸,我说你小子怎么到处说王府的坏话,原来打着这个主意,想让我们都别来就你自己来。”   也有人来是来了,心里头却在嘀咕。   “你说瑞山王府真的会给那么多银子和米面吗?”   “会不会就大方这一回,等咱们进去就没了?”   “世界上真的有这种好事儿?”   旁边的人一听,立刻说:“说什么呢?那可是小王爷,用神仙之法救了千千万万百姓的金童子,他说的话怎么可能不算话。”   “就是,你不乐意就别来,瞎嘀咕什么。”   “再让我听见你说王府的坏话,看我不打你。”   没说几句就被群起而攻之的男人连忙说:“我不是那意思,真没那意思,小王爷的好老百姓都记着呢。”   为了避免自己真的被赶出去,那人忽然喊:“你们快看,前面那人是不是咱们村的张大?”   旁边的人一听,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还真是。”   “你们听说了没,张大虽断了一条胳膊,却被挑出来去了酒坊。”   “他们缺胳膊断腿的,拿到的银子和米面还要多。”   “瑞山王可真是善心,说不定是菩萨转世。”   “早知道去年我就去了,秋收的时候就也能吃上肉。”   李家村,李老汉一家听说了招人的事情,一时间也有些心动。   李老汉偷偷将儿子拉到屋里头,问:“大郎,你可要去试试看?”   李大郎一听,说:“爹,我已经在帮王爷做事,哪有功夫去当亲卫,再说了,在哪儿帮王爷办事都是办事,不能半途而废。”   “也对,是我想岔了。”李老汉叹了口气。   李大郎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如今村里头家家户户都想去试一试,不提银子,光是肉和米面就让人眼红。   再者,那可是瑞山王,是从干旱中救下无数百姓的小神仙,百姓们对他信任不已,也觉得能进王府办事既有实在,也有体面。   李大郎倒是想得明白,手头的事情还没做完,他是不能去做第二件事的,不过还是说:“爹,你舍不得这次机会的话,让二弟去试试呗。”   李老汉一听,皱眉道:“你二弟从小就笨,嘴笨心也笨,年纪也小,王府能要他吗?”   “二弟虽然不灵光,但他力气大啊。”李大郎说。   李老汉听了,也动了心思:“那明天让他去试试,能被看上的话也是个好差事。”   父子俩就这么说定了,第二天早上,李家娘子早早的起来,熬了一锅厚厚的白粥不说,还做了白面饼子和馒头,让老二敞开了肚子吃。   李二郎从小力气大,吃得也多,以前只能吃个五分饱,这会儿吃得抬不起头来。   李老汉笑了笑:“多亏瑞山王调来玄武湖水,咱们今年的收成不错,你们才能填饱肚子。”   其实干旱还是减收了,但瑞山王府发放了粮种,又借出耕牛和铁器,大大提升了百姓的耕种效率,开荒之后也能补足一些,整体一算居然勉强赶上了丰收年。   就算粮种和耕牛是要还回去的,但荒地三年不用交税,都已经赚回来了。   如今家家户户的粮仓满了,说话的嗓门也大了,吃饱了有底气。   李二郎吞下第五个馒头,憨笑道:“王爷真好。”   “老二,今儿个你好好表现,若能选中,小王爷肯定不会亏待手底下的人。”   李二郎点头如捣蒜:“爹,我一定好好干。”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家家户户中,对赵怀的敬慕和对未来的向往,交织成百姓的希望。   李大郎想了想,觉得秋收结束,王爷交给自己的事情也不能再拖了,在二弟出门之后便开始走访,打算尽快把人带到王爷面前。   等待的队伍约来越长,赵怀预计到报名的人绝对不会少,很有先见之明直接将报名点放在了城门口,免得造成拥挤堵塞。   不仅如此,赵怀还从之前的亲卫中抽调识字的人,组成临时的录入团,将来报名的人信息记录下来,以供后续挑选。   城门口闹闹哄哄,这么大的阵仗自然是瞒不住各大世家的。   白家主偷偷的去城门口看了一圈,回到家便骂:“真是个沽名钓誉的,治理干旱,调遣湖水,都是我们世家出的力,现在倒好,老百姓感激的都是他!”   白珽叹了口气,暗道虽然世家出力了,但那不是被逼的吗?   一直到现在,民间还在歌颂瑞山王妃不顾体面,为百姓向世家求情,赵怀爱民如子,不辞辛苦求来玄武湖之水。   至于世家,老百姓估计只记得他们跟自己抢水用。   但世家能如何,打嘴仗打不过,百姓从赵怀手中拿到了实惠,根本不是他们散步几句谣言就可以破坏的。   直到现在,世家不得不承认当初走了一步臭棋,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爹,名声不算什么,倒是瑞山王府大张旗鼓的招兵买马,那小王爷到底想做什么?”   白家主却不太在意,只说:“管他做什么,不过是一群无灵者,都是土里刨食的老百姓,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难不成他还想靠这一千人对付我们?上次要不是我们几个没带人,能被几个侍卫威胁?老子派出一个进士,就能毁了他一千人。”   白珽皱了皱眉,暗道赵怀这个人就是有魔力为人所不能为,可看着亲爹愤怒咆哮的样子,到底是没有再说话,以免他气坏了身体。   亲卫招收的都是无灵者,虽然看似热火朝天,世家看在眼里,却并不放在心上。   陆家主甚至对人嘲笑:“赵怀才八岁,还真把自己当做先祖了,那一千人能抵什么用。”   一次见到曲康,还嗤笑道:“听闻曲家主勤勤恳恳,为瑞山王府卖命赚钱,可惜这小王爷拿着你的血汗钱打水漂,养着一群无用之人。”   曲康笑容都僵硬了,却不敢反驳。   陆家主冷哼一声,比起亲卫,他倒是更介意王府与曲康弄出来的神仙酿。   早些时候陆家疏忽了,没抓住神仙酿的机会,白白让曲家得到了好处,眼睁睁的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流入瑞山王府。   如今陆家再想要插一脚,每次却都被曲康不软不硬的挡回来了。   吴家主听说之后,脸上并无异色,只问了一句:“小王爷可有出府?”   “暂未,也没有其他消息。”   “太安静了。”吴家主叹了口气,总觉得赵怀这段时间的沉默,是在做他们预计不到的事情。   想了又想,吴家主还是想不明白,但还是说:“在他回来之前,人人都以为瑞山要绝收,在他回来之后,百姓收成胜过去年,可见厉害。”   “赵怀,是不会做无用之功的。”   吴鸿不解问:“爹,就算他把亲卫训练成精兵,但只有一千人,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远不如灵师能够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吴家主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心底也有疑惑想不通,沉吟了一会儿便问:“那边有消息吗?”   吴鸿脸色一肃:“还未抓到马脚。”   “仔细一些,你亲自盯着,做好了这件事,吴家与王府的关系便能缓和许多。”   “是,爹。”   慕容家主喝着苦丁茶,一段时间不见,他的气色依旧不大好。   听了下人汇报,他笑着说:“果然是年轻人,真是朝气蓬勃。”   下人看着他的神色,试探着说:“瑞山王年轻气盛,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是正常,只可惜到底年轻,不知道厉害关系。”   慕容家主但笑不语,看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他眯了眯眼睛。   如今赵怀忙着整顿亲卫,怕是没有余力再做其他事情。   被人人惦记的赵怀悠闲的很,正在院子里头锻炼身体,比起离开京城的时候,赵怀脸色红润了许多,已经不再是一看便孱弱不已的小孩了。   自从那次刺杀,赵怀甚至身手好的好处,便让陆池教他练武,如今倒是有模有样。   只有一个不好,便是圆滚滚是个粘人的,赵怀做一个动作,它也跟着做,做得累了就抱着赵怀的大腿不放,把自己当一个负重沙包。   陆池看它不顺眼,每每要教训,却有赵怀这个“慈父”的纵容。   这一日也是如此,赵怀索性在另一个腿上绑上差不多重量的沙包来锻炼,一套拳法打完,贴身的衣裳都已经湿漉漉了。   翠玉见他停下,忙将准备好的帕子递过去。   赵怀随意一查,伸手将圆滚滚捞起来:“走,带你去吃早饭。”   圆滚滚十分配合的抱住他脖子,浑然不觉得自己这只足足有赵怀半人多高的大宝宝,每天让别人抱着走路有什么不妥。   陆池嘴角一抽,正要说什么,外头有侍卫进来耳语。   陆池眉头一皱,赵怀转头问:“怎么了?”   “殿下,地牢里那人一直不肯开口,说要亲眼见到殿下才肯招供。”陆池回答。   赵怀眼神一冷,将圆滚滚放下来:“我去会会他。” 第42章 用刑   距离赵怀遇刺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事态看似早已平息,瑞山城内许多百姓,甚至都不知道赵怀这位小王爷经历过生死之难。   但不管是瑞山王府, 还是四大世家, 都知道这件事绝不可能就这么过去。   瑞山王府抬手放过, 不过是因为王府积弱,拿世家暂时没办法而已。   赵怀确实是拿世家没办法,但对擅闯王府的人, 却不会那么客气,若是他把这人都放了, 岂不是告诉背后之人,他赵怀就是软弱可欺之辈。   更何况, 从他们的口中, 或许能挖出一些瑞山王府查不到的事情。   “走,去地牢。”赵怀冷冷道。   谁知脚步一动,没能提起来, 赵怀低头一看,圆滚滚牢牢抱住他的小腿, 一屁股蹲坐在脚背上, 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赵怀脸色一缓,弯腰摸了摸圆滚滚的大脑袋:“圆滚滚,我有事儿要做,等回来再陪你玩好不好?”   哎,撒娇的圆滚滚太可爱,这真是甜蜜的负担, 赵怀这般想着。   圆滚滚抱得更紧了, 还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   陆池跃跃欲试的提议:“殿下, 可需要属下把它抱走?”   一脸只要殿下你同意,属下就立刻揪着圆滚滚的耳朵走的架势。   只可惜赵怀宠着圆滚滚,见它抱着自己腿撒娇的模样可爱的很,索性弯下腰,一把将它抱起来:“算了,带圆滚滚一起去吧。”   反正圆滚滚是猫熊,不存在泄密这一说。   圆滚滚哼唧一声,趴在赵怀的肩头,朝着陆池挤着小眼睛。   陆池感觉自己被挑衅了,但是没有证据。   赵怀喜欢圆滚滚,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抱住它,圆滚滚也喜欢赵怀,恨不得一直待在他怀中不下来,只可惜赵怀才八岁,抱着走了一会儿手臂就发酸了。   眼看赵怀满头大汗,陆池体贴问道:“殿下,圆滚滚太重了,还是属下来抱吧。”   赵怀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只得说:“圆滚滚,让陆池来抱你好不好?”   圆滚滚还不肯,宁愿下来自己走。   陆池被气坏了,很想骂一句你以为老子稀罕抱你?   就因为带着圆滚滚,他们俩走路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瑞山王府的地牢在王府的最西边,地处隐秘,地牢之外设有阵法,无人带领便会迷失。   之前利用黄氏母子抓住的“老鼠”,便都关在此处,由陆池负责审讯。   陆池能成为王府亲卫,被瑞山王重用,手底下自然也有真本事,刑讯便是其中之一,普通人在他手中根本熬不过三个时辰。   这段时间以来,陆池已经处理了不少吃里扒外,不安好心的探子,挖干净肚子里的货之后都悄无声息的处理了。   如今唯一还留着的是一位灵师。   一位王昊看过之后,说能力跟他在伯仲之间的灵师。   “殿下,此人死鸭子嘴硬,又是能力颇高的灵师,恐怕贼心不死,殿下进去之后看看就好,不要靠得太近,以防万一。”   赵怀点了点头,笑道:“能力再强,如今还不是待在地牢之中。”   陆池也笑道:“多亏殿下神机妙算,在黄氏母子周围布下天罗地网,才能不费一兵一卒便将此人拿下。”   一想起那日的场景,赵怀开心的笑起来。   他们早就猜到黄氏母子不简单,背后藏着人,他们俩进入王府之后被暂时扣押,明面上只是为了防止他们乱走,实际上却在那座院子周围布下天罗地网。   果然,几天下来,倒是抓住不少人。   提起黄氏,赵怀倒是问了一句:“黄氏可交代了什么?”   陆池回答:“她口风不紧,但知道的不多,只说有人联系他们,告诉他们殿下您出事了,还说只要他们上门赵——吴忛便能成为未来的瑞山王,黄氏被功名利禄迷了心窍,带着儿子便来了王府,只知道一个暗号,实际上从未见过那背后之人。”   赵怀早有预料,挑眉道:“不过是个利欲熏心,自以为聪明的可怜人。”   陆池却冷哼道:“罪有应得罢了。”   赵怀没在她身上多关注,从黄氏踏入瑞山王府那一刻开始,她的结局便已经注定。   那一日瑞山王妃将黄氏扣住,却让吴忛和吴江氏离开,也只是想从黄氏口中挖出一些来。   只可惜黄氏一无所知,是一颗废子。   相比起来,瑞山王妃母子都觉得吴江氏或许知道的更多,但吴江氏身份敏感,既是瑞山王的表姑母,又是吴家守寡的媳妇。   别看那日赵怀压根不给吴江氏面子,但真要对她严刑拷打的话,吴家也不会答应,毕竟那损伤的是吴家的面子。   再者,对名义上的长辈和庶出哥哥动刑,也不好听,难免显得冷酷无情。   如此一来,将吴江氏和吴忛留下反倒麻烦,赵怀索性将他们放回吴家。   此刻地牢之中的灵师,成了他们唯一的突破口。   地牢阴暗潮湿,赵怀一走进去便觉得冷风铺面,一股难言的味道萦绕不去。   屋里头没有窗户,只靠灯笼采光,一切都显得昏暗无比。   “参见殿下。”看守的狱吏连忙行礼。   赵怀点了点头,向内走去。   陆池低声道:“殿下,那人就关在最里面的房间。”   外头的牢房用简单的圆木栅栏圈起来,而最里面的则用了青石,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窗口观察送饭,安全性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牢房内阴沉沉的,只简单铺着一层稻草,跳蚤在里头肆无忌惮的蹦跶着。   身穿夜行衣的灵师盘腿而坐,身上都是受刑的伤痕,结痂的血痕没有处理,让他整个人脸色更为苍白。   他形容清秀,拉下面巾,看着更像是贵公子,而不是一个潜行王府的刺客。   赵怀站定在牢房之外,下意识的看向窗口,才尴尬的发现他身量不足,脑袋根本够不到小窗口。   陆池忍笑,蹲下来道:“殿下,您站属下腿上看吧。”   “不劳烦陆侍卫。”赵怀咳嗽一声:“还不拿个凳子过来。”   狱吏连忙去搬凳子过来,赵怀这才踩着上去。   陆池起身又嘱咐:“他的饭菜中都下了药,如今四肢无力,不能动用灵力,但毕竟是灵师,手段百出,世子不要靠得太近。”   赵怀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站在凳子上朗声问道:“听说你要见我?”   盘坐的灵师猛然睁开眼睛,朝着小窗口看来。   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赵怀微微眯眼,在他的记忆中,灵师因为身份高,为人多傲慢,又因为以诗文施展灵术效果最好,通常是文人的形象。   可地牢中的这个男人却像一头饿狼般,眼神冰冷而凶狠。   “赵怀!”男人开口,声音是不自然的沙哑。   赵怀冷哼道:“现在你见到我了,可以交代到底是谁指使你了吧?”   男人转过头,朝着窗口的方向看来,那双眸子带着猩红,眼底泛着冷光。   “你就是赵怀,看着完全是个孩子。”   赵怀挑了挑眉,淡淡问道:“你要见我,难道只想看看我长得像不像孩子?”   男人沉默一瞬,又说道:“我只是在想,一个多谋善断,运筹帷幄的孩子,会不会比别人多一只眼睛,多几条手臂。”   赵怀冷笑道:“本王也想看看,不顾瑞山万千百姓死活,因一己私利就刺杀本王的人,是不是面目可憎,不堪入目。”   男人的脸色微微一变。   赵怀继续嗤笑:“你能熬过这么多天,倒也勉强算一条汉子,但你说见到我就会交代,如今却东拉西扯聊家常,不会是打算毁约吧?”   陆池冷笑:“王爷,不必与他废话,一日不招供便加重刑罚,我看他能熬过几日。”   “咳咳……”男人咳嗽起来,显然连日受刑也是受了伤的,“你们不必激我,今日所为,皆是为了瑞山安宁。”   “放屁,殿下活着瑞山才能安宁。”陆池恨不得冲进去直接用刑。   赵怀淡淡道:“看来他是不打算守约了,陆池,我们走吧。”   说完跳下凳子,竟是打算直接走了。   里面的灵师一怔,朗声喊道:“瑞山王,你若进来,我便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一告知,绝不隐瞒。”   陆池忙阻止:“殿下不可,谁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   赵怀也点头道:“你以为我傻吗,不管你招不招供,左右不过是那几个人,本王猜也能猜到一二,何必冒着风险进去见你。”   “陆池,我们走。”   “呵——”屋内灵师发出一阵瘆笑,“你既然知道冒险,就不该来见我。”   “自大之人,便要付出代价。”   “不好!”陆池脸色一变,一把将赵怀抱起来就往外走。   就在他后退之时,一声吟诵响起:“天公恶作剧,翻手变炎凉。海运三山动,江高数尺缰。①”   阻挡在双方之间,看似坚不可摧的青砖牢房,竟然在顷刻之间全部倒塌。   黑衣灵师踏着尘土而来,浑身肃杀:“取尔首级!杀!”   变故突发,周围的狱吏还未反应过来,都已经人首分离!。   赵怀再一次直面灵师强大而不可思议的攻击力,鲜血染红了他的双眼。   陆池抱着赵怀急退,后悔不该轻忽大意,明知道那是修为高深的灵师,却仗着下了药而将殿下带过来,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就算豁出性命,也要保殿下无恙!   无形的剑光已经到了面前,陆池以血肉之躯挡在赵怀身前,心底却一片绝望,没有人比他更知道灵师的厉害!   黑衣灵师嘴角溢出鲜血,眼底却是疯狂的笑意。   不枉他强撑多日,终于等到这一击必杀之时!   赵怀的性命,他取走了! 第43章 小可爱能有什么坏心思   黑衣灵师满脸狞笑, 阴狠的猩红双眸带着高高在上的冷漠和残忍。   他得意的勾起嘴角,似乎已经看到赵怀被一分为二,了无生息的画面。   家主交给我的任务, 终于要完成了, 没有了赵怀,瑞山才能迎来真正的贤主。   下一刻, 黑衣灵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嗷呜!”   一声稚嫩的嚎叫,只见昏暗的灯光下,一只黑白分明的团子蹦了起来, 就像一枚炮弹般射向了黑衣灵师。   “什么东西!”黑衣灵师一声惊呼,等他要吟诵自保, 黑白团子飞出的小jiojio已经击中了他的心口。   未成形的灵力之剑还没击中赵怀,就已经消散,陆池猛地后仰, 再回头就见佩刀被削掉了口子,让人不得不后怕。   再定睛一看, 只见圆滚滚毛茸茸胖乎乎的大腿踢中黑衣灵师的心口,还用力蹦跶了两下, 发出“吨吨吨”的闷响,地上的黑衣灵师吐出一口又一口的血色泡沫, 已经开始翻白眼。   生死危机, 顷刻之间化为无形。   陆池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脑中不由自主的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得罪过这头猫熊。   原来圆滚滚平时不搭理他, 最多扭过头用屁股对着它, 已然是真正的小可爱。   赵怀也是大吃一惊, 虽说圆滚滚救过他的性命, 但自从来到王府, 圆滚滚每天就是吃吃喝喝卖萌撒娇,连瑞山王妃也说过可爱,哪里看得出半点猛兽的样子。   赵怀是真心真意将圆滚滚当萌宠来养的,亲亲抱抱举高高那种!   可现在,圆滚滚一击必中,牛逼轰轰的黑衣灵师压根不是他对手。   “哼唧?”圆滚滚一屁股坐在黑衣灵师脸上,一脸无辜的看着赵怀。   赵怀拍了拍陆池的手:“应该没事了,先放我下去。”   陆池还是有些不放心,但看了看那翻白眼的灵师,还是听话的将赵怀放下来。   “殿下,属下先过去看看他死了没有。”陆池道。   赵怀点头,招了招手,圆滚滚立刻连滚带爬的回到他身边,还用圆滚滚的脑袋使劲儿的蹭他的手掌,撒娇的意味不言而喻。   陆池原本还带着警惕,伸手一检查脸色微微一变:“肋骨断了三根,受了很重的内伤,一时半会儿都好不了。”   黑衣灵师之前装狼狈,现在是真狼狈。   赵怀脸色冷冰冰的,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在不停的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因为他的自负自大,才给了这个黑衣灵师机会,害得几个狱吏枉死。   外头守卫已经听见动静,进来一看也是大惊,陆池摆了摆手,让他们收拾惨剧,怕那灵师再作乱,他索性亲自动手折断那人手脚,让他再也无反击之力。   赵怀只是冷眼旁观,他伸手摸了摸圆滚滚的脑袋,冷笑道:“既然他这么忠心,那我也不必客气。”   “找人给他治伤,残废无所谓,只要留着那条命就好。”   “等他醒来,将牢房全部封起来,不能有半点光线,在外放一桶水不停滴落,日夜不停,一直到他招供为止。”   “是,殿下。”陆池也对着灵师恨之入骨,方才若没有圆滚滚,恐怕就让他得逞了。   离开地牢,赵怀才吐出一口气。   血腥的味道依旧萦绕在他鼻尖,让他胃中翻江倒海想要呕吐,但赵怀硬生生压下呕吐的欲望,假装镇定:“好好安葬几位狱吏,将抚恤提高三倍,发放到他们家人手中,陆池,这事儿你亲自去办。”   “多谢殿下宽厚。”陆池道,“属下会亲手将抚恤金交给狱吏家人。”   赵怀眼神微闪,他算什么宽厚,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那点银子够做什么呢?   若不是因为他自以为是,觉得那灵师不足为惧,也不会冒险走这一趟,自然也不会害得那几个狱吏平白无故遭殃。   归根究底,还是科技树带来的便利,让他回到瑞山之后一帆风顺,慢慢也变得自大起来。   这让他忘了,他赵怀只是个普通人,是无灵者,而无灵者在面对灵师的时候,天生就处于弱势。   危机发生就在刹那,他甚至来不及动用手臂上的□□。   赵怀眼底燃烧着火焰,经过这次,他不但没有被吓破胆,开始畏惧灵师,反倒是暗暗发了狠,总有一日要研究出对抗灵师的手段。   陆池见他脸色不好,猜他方才也吓道了,低声劝慰:“是属下失职,竟未发现他的异常。”   “殿下不必自责,那人被捉住后隐而不发,故意示弱,狱吏也并未发现不妥,即使殿下今日不来,迟早他也会忍不住动手。”   赵怀勉强笑了笑。   陆池又道:“殿下,不如属下先送你回去休息?”   赵怀没有反对,精神一紧一松,他的脑仁也在隐隐作痛。   圆滚滚依旧迈着慢慢悠悠的步子跟在他们身后,屁股还在一扭一扭的,怎么看都显得笨呼呼傻乎乎的,但这一次,陆池却不敢小看它。   猛兽虽然厉害,但就算是山中之王的老虎,面对灵师也处于下风。   可圆滚滚一击之下,那灵师竟然没有半点还击之力,可见厉害。   回到院子,赵怀再也忍不住,扑倒一边呕吐起来。   第一次被追杀,赵怀被瑞山王妃挡着,迅速被陆池带离了现场,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熟悉的人身首分离。   “殿下!”陆池担忧喊道,却只能拍着他的后背。   赵怀却只是摇头:“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翠玉又惊又怕,连忙端来水让他漱口。   赵怀有些撑不住的躺下休息,翠玉见他脸色不对,低声盘问了几句,知道之后心底担忧,转身便让丫鬟出去将大夫找来以防万一。   圆滚滚左看看,右瞧瞧,趁着人不注意爬到了赵怀床上,靠在他身边趴下不动了。   翠玉一看,连忙伸手想把它抱下来。   倒是陆池拦住她,说:“让它待着吧,有它在,殿下最安全。”   翠玉这才没有坚持,只是蹲坐在赵怀床前看着。   陆池走出院子,想了想直接去找了王昊。   一见面,陆池便拉住他问:“王灵师,你再跟我说说那猫熊的传说,它是不是叫什么貔貅,还是黄帝的坐骑?”   王昊觉得他莫名其妙,但还是将猫熊有关于食铁兽的记录说了一遍。   陆池听完,脸色凝重的说:“王灵师,不瞒你说,我怀疑殿下养的猫熊不是猫熊,是传说中的貔貅,也就是那食铁兽,是神兽。”   王昊一脸无语的看着他,解释道:“陆兄,神兽千年难得一见,是传说中才有的灵兽,不是那么好得的。”   “你看整个大周都见不着灵兽,京城养在皇宫里头的那些,也不过是挂着一个名头,看着稀奇一些的假灵兽罢了,当不得真。”   陆池见他误会了,忙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坚持道:“如果不是灵兽,圆滚滚怎么可能杀毒蛇,而且今天它嗷呜一声,直接把那个灵师压趴下了,你见过那个灵师,说他的实力跟你相差无几,那是普通猛兽能碾压的吗?”   王昊一听,倒是也认真考虑起来:“你再跟我说说过程。”   陆池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人,这会儿滔滔不绝的讲起来,明明是一瞬间的事情,在他口中愣是变成了电闪雷鸣刀山火海。   以至于王昊听完,下意识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陆池还说:“当然是真的,我有必要骗你吗?”   王昊拧着眉头,这话听着太玄乎,但陆池确实也不是无的放矢的人:“照你这么说来,这猫熊却有几分玄妙,等殿下休息好了,我再仔细看看吧。”   陆池却已经喊道:“肯定是灵兽,不然不会这么厉害。”   “太好了,殿下果真是天选之人,上天青睐,不然的话怎么会有灵兽自己送上门来,你瞧圆滚滚平时那样儿,对我们都不理不睬的,就粘着殿下一个人,合着那是神兽的高傲,只有殿下才能让他认主。”   王昊听着听着,被他带进了沟里头,还点头说:“你说得也有道理。”   陆池顿时来了精神,以前他还嫌弃圆滚滚特难伺候,如今转过头去看,却觉得难伺候不怕,神兽都有了,怕什么小可爱。   “自古以来,凡是天降异象必有贤人现世,王灵师,殿下将来一定能……”   “嘘,噤声!”   王昊脸色一沉,确定四下无人才说:“不可乱说,不然会给瑞山王府引来祸害。”   陆池这才冷静下来,想起赵怀之所以能够回到瑞山当瑞山王,还是因为他醒灵失败,注定是个普通人,皇帝才勉勉强强放心,就算如此,还曾半路派人截杀。   “是我失言了。”   “稍候我们去找殿下,圆滚滚若是灵兽,消息也得先瞒着,王妃和殿下心中也会有计较。”   约定了此事,陆池彻底冷静下来,冷笑道:“那狗贼暴起伤人,虽有圆滚滚解围,殿下也吓得不轻,王灵师,还得请你随我一道儿去看看。”   王昊自然不会推脱。   地牢之中,死伤的狱吏已经被带走,只是血腥味依旧没能散去。   黑衣灵师被关押在另一个牢房内,狱吏以防万一,用铁锁将他整个人都牢牢锁住,还直接堵住了他的嘴,让他无法动弹。   王昊一番检查,眉头紧锁:“王府的药没问题,是他的身体有问题。”   “此人应该从小服用药物,长此以往,某些药物便对他失效了,所以他才有力气攻击。”   陆池冷声道:“这般手段,绝非一般世家可有。”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底的担忧,那样子的世家绝不可能只养了一个灵师,看来殿下的安危还得更加重视。   一会儿,王昊皱眉问:“为什么要蒙上黑布?”   陆池将赵怀的吩咐道出,王昊一听,便说:“听着简单,但或许有用。”   没有人比王昊知道,一个人在黑暗之中待久了会多么好怕,会多么的渴望阳光。   灯光之下,王昊的眼神微微发沉。   陆池原本还想着,殿下到底年纪小,心慈手软,这法子吓唬小孩子倒也罢了,对一个穷凶极恶,被训练出来的灵师而言太过小儿科。   谁知道黑暗加上滴水声音,才一天一夜,那个在他刑罚下都不肯开口的灵师,居然开口求饶了。   陆池心底怀疑,冷冷道:“你先交代,否则别想出来。”   “先说你是什么人?”   里头沉吟了一会儿,黑衣灵师眼下青黑,重伤未愈,咳嗽道:“吾乃慕……噗!”   一声轰然倒地的声音传来。   陆池眉头一皱,冷笑道:“同样的招数,别想骗我第二次。”   “既然还想耍花样,你就在里头待着吧!”   谁知过了一会儿,里面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陆池脸色阴沉,又坚持了一会儿,终于让人打开窗户一看,却见那黑衣灵师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苍白的脸颊淹没在鲜血之中。   距离瑞山王府不远的宅邸内,祠堂中,一块命牌忽然从中碎裂开来,火焰破空而出,几息的功夫,那命牌就化为了灰烬。 第44章 暗局   “啪!”   猩红的火焰凭空而起, 将黑木所制的铭牌燃烧殆尽,祠堂萦绕着不详之气。   看管祠堂的仆从脸色大变,满头大汗的奔走到家主屋外:“家主, 云宿少爷的名牌燃了!”   屋内沉寂一片, 仆从的汗珠大颗大颗落下,一直到青石板都被浸湿, 里头才传来一声叹息:“吾知道了。”   仆从这才躬身褪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一声叹息从内传来:“没想到赵怀这般有手段,能逼得云宿松口。”   跪坐在慕容家主身边的慕容云浩低着头, 垂着眼帘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慕容云宿是家族一等一的人才,更是从小接受专业的刑讯训练, 要让他开口,可以想象这几日他经受了如何惨无人道的刑罚。   在越发憎恨赵怀的同时,慕容云浩又觉得一阵阵心凉。   慕容家主看向他:“怎么?觉得我太过心狠了?”   慕容云浩的头颅更低了, 放在双腿上的手握成拳头:“家主,云宿到底是慕容家子弟, 他忠心不二,从未有过背叛之心。”   慕容家主幽幽叹出一口气:“云浩, 你可知道,慕容一族根植在族人体内的秘法, 平日里不但无害, 反倒是能提升灵力, 只有他们吐露家族私密的时候, 才会反噬。”   慕容云浩掐着手心:“儿子知道, 但云宿堂弟他……”   “云宿是个出色的孩子, 是如今族中难得的好苗子, 他的死, 为父也很难过,我慕容家失去了一个栋梁之材。”慕容家主如此说道。   “但你要知道,灵师也是人,云宿从小受训,能够抗住普通的刑罚,这不代表他能抗住所有的刑罚,这个世界上,总有些手段非常人所能忍受。”   “慕容一族的秘法,就是因此而来,为此而设。”   “这一切,都是为了大计!”   慕容云浩眼底闪过痛苦,他与慕容云宿差了五岁,向来关系极好,对这个堂弟是真的有几分兄弟之情在的。   可如今,堂弟却死在了不为人知的角落,慕容家为了隐瞒他的存在,甚至连一个像样的葬礼都不会有。   这一刻,慕容云浩忍不住怀疑起来,他们所作的一切真的是对的吗,是值得的吗?   慕容家主察觉他的难过,又说道:“云浩,只要慕容一族功成名就,云宿的牺牲就是值得的,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慕容云浩嘴唇微微哆嗦,第一次忍不住反驳:“爹,赵怀年纪虽小,却心怀百姓,我们为何一定要……”   “住嘴!”慕容家主脸色一冷。   “赵氏背信弃义,言而无信,赵鸿曾与先祖约定共分瑞山,可结果呢,瑞山王府屹立不倒,瑞山人人都只知瑞山王府,无一人在意我慕容一族。”   “赵氏后代平庸,依旧享用先辈余荫,可慕容家呢?为了留住族内灵师,不得不压着所有人不许科举入仕,寂寂无名,连白家那种暴发户都能踩着慕容家上位。”   慕容家主起身,怒喝道:“是赵氏见利忘义在先,就休怪我慕容一族。”   慕容云浩好不容易鼓起的那点勇气被戳破,猛地低下头,任由慕容家主发泄心底的不满。   没有人知道,这份积累了百年的怨恨,就像慕容家的秘法一样,世世代代纠缠在他们家族血脉之上,为这偌大的慕容世家,蒙上了永远的阴影。   慕容家主发泄了一番,瘆笑起来:“时过境迁,所有人都忘了当年的约定,可老夫没有忘,迟早都会取而代之!”   慕容云浩迟疑问道:“爹……云宿已死,显然刺杀也失败了,以后再想要动手恐怕难了。”   “赵怀倒是命大。”   “原以为留着赵忛能派上大用场,如今倒成了一个把柄,若瑞山王府查到慕容家怎么办?”   慕容家主沉吟起来:“赵忛虽还活着,却已经没用了。”   那一日瑞山王妃的威胁历历在目,他们母子不是好招惹的,其实那一次之后慕容家主就已经放弃了刺杀赵怀的计划。   赵怀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   因为他十分清楚,现在赵怀就算死了,也不可能按照他的计划前行。   可惜那时候慕容云宿已经被抓,慕容家想尽办法也无法联系到他,这才有了后头的事情。   慕容家主不会告诉儿子,从慕容云宿大意被抓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是个死人。   “爹,赵怀从云宿堂弟身上找不到线索,恐怕会对赵忛和吴江氏动手。”慕容云宿身上有秘法,是不可能泄密的,但吴江氏却不同了。   “吴江氏……”慕容家主低吟着,他眯起眼睛,仿佛又看到那个在桃花林中,回头浅笑的美丽女子。   到底是他辜负了她一辈子。   在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心中,儿女情长宛若波纹,水过便无痕:“赵忛是个蠢的不必担心,,但吴江氏不能留了。”   慕容云浩眼角一抽,低头掩住自己的震惊,他没想到会听见这话,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云浩,这次的事情你来处理。”   慕容云浩低下头:“是,家主。”   “做完之后,将责任推给吴家,最好让瑞山王府相信是吴家监守自盗。”   “遵命。”   慕容家主对儿子颇为放心,只要瑞山王府拿不到实在证据,就算怀疑是他们几个世家又能如何,还不是得低下头来跟他们合作。   倒是赵怀……   赵忛是不能用了,还得从长计议才行。   慕容家主心底闪过一个主意,越来越坚定,也许嫣然能给他一个惊喜,比起赵忛,一个拥有慕容家血脉的孩子,会更加可控。   被盯上的赵怀浅水了一会儿就醒了,伸手一摸,满手都是毛茸茸。   赵怀仰起头一看,只见圆滚滚正窝在他身边,圆溜溜的大脑袋正靠在他手臂上,发觉他动了也不睁眼,闭着眼睛哼哼唧唧朝着他的方向滚了滚。   赵怀抱了个满怀,享受的摸了摸它嫩呼呼软绵绵的肚子。   呼呼大睡的圆滚滚看似毫无攻击力,毛茸茸的样子可萌可萌的,完全不像一头凶兽。   赵怀也不急着起床了,索性就半靠在床头撸圆滚滚,舒服的圆滚滚四脚朝天,将自己最柔软的地方展露出来让他摸。   翠玉第一时间发现他醒了,柔声问道:“殿下可要起来?”   “我再摸一会儿。”赵怀软绵绵的靠在那里。   翠玉端了茶水过来,又问他吃不吃点心,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赵怀忍不住笑道:“怎么,我睡了一觉就成玻璃人了?”   翠玉笑道:“殿下方才吐得狠了,大夫说了,醒来之后得好好养养,要是哪里不舒坦可一定要说,不然奴婢只要去告诉王妃了。”   “这事儿母妃不知道吧?”赵怀忙问。   翠云笑着说:“殿下交代了不要打搅王妃,奴婢哪里敢擅自做主,可殿下也不能不把身体当一回事儿。”   赵怀松了口气,瑞山王妃一直把他当孱弱小宝宝养,要知道今天的事情肯定得吓坏了。   又摸了一会儿,赵怀才舍得从圆滚滚的诱惑中爬起来。   倒是圆滚滚还在呼呼大睡,梦中舍不得他的离开,两只前爪扒拉住他的手。   赵怀轻手轻脚的挪开,又对翠玉说:“你在这儿看着圆滚滚,帮他摸摸背,它喜欢这样。”   翠玉应下了,两只眼睛都跃跃欲试,谁知道她刚伸手,圆滚滚就像在梦里头都知道换人似的,一个翻滚避开。   翠玉试了几次,圆滚滚都不肯让她摸到,只能无奈的放弃了。   赵怀看着一笑,只可惜他还有事要办,不能在这儿一直陪圆滚滚睡午觉。   “陆池人呢?”   “陆侍卫在院子里候着。”   赵怀一出去,果然看见陆池在,难得的是王昊也在。   见他出来,陆池忙关心道:“殿下可觉得好一些了。”   想到自己睡之前被血腥恶心刺激到吐了,赵怀还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自小娇惯,没见过多少风雨,当时一下子被吓到了,倒是让陆侍卫替我担心。”   陆池笑道:“殿下何出此言,属下第一次见血的时候还不如您呢。”   虽说回程中他们也遇到过刺杀,但赵怀一直被护在马车内,后来也是远距离击杀,迅速离开了现场,跟在密闭空间内的血腥场面是截然不同的。   赵怀当时面不改色,一直忍到回到屋中才吐了,陆池已经百般佩服。   赵怀摸了摸鼻子,掠过这话题:“王灵师怎么也在?”   王昊便将圆滚滚是灵兽的猜测一说。   赵怀恍然,但还是说:“不管它是不是,只要它愿意待在王府,我就愿意养着它。”   王昊点头,暗道莫非就是赵怀有一颗赤子之心,才引来灵兽认主:“话虽如此,弄清楚圆滚滚的能力,我们也能有所准备。”   “也对,不过圆滚滚还在睡觉,等它醒来再试吧。”赵怀道。   赵怀又道:“陆侍卫,这儿还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陆池脸色一肃:“请殿下吩咐。”   “黑衣灵师一死,我们便没有了人证,想必那背后之人也会知道,会比我们更急着将所有人证物证毁去。”赵怀道。   陆池沉声道:“殿下的意思是,他们会对吴江氏和吴忛动手?”   赵怀点头道:“正是如此。”   “你带人潜伏在暗处观察,若能抓住证据就最好,实在不能也无所谓,只需让他们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本王的眼中即可。”   这是要敲山震虎,让那背后之人知道厉害,不敢再轻举妄动,这样赵怀才能腾出手来发展瑞山,迅速成长,否则时不时就得跟人玩宫心计。   陆池眼神冰冷:“属下一定不负所托。”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就算不能一击必中,也要让他们伤筋动骨!” 第45章 明局   暗潮汹涌, 风雨欲来。   吴家主坐在廊下,听着风雨声,似乎暴风骤雨也影响不了他教导儿子下棋的心情。   落下一颗白子, 吴家主淡淡道:“鸿儿, 你的心乱了。”   吴鸿索性弃子认输:“爹,你怎么还坐得住?”   吴家主淡淡反问道:“是天要塌了, 还是地会陷了?”   “这跟天塌地陷有什么区别,一直查不到任何线索,王妃那边还盯着, 再这么下去咱们吴家吃力不讨好,两边都得罪狠了。”吴鸿是恨毒了吃里扒外的吴江氏。   “你啊, 到底年轻,沉不住气。”吴家主叹了口气,也扔下了手中的棋子。   吴鸿脸色微微一变, 试探着问:“爹,你, 你是不是知道那背后之人是谁?”   吴家主并未回答,反倒是看向外面的骤雨:“一晃眼, 便过去好多年了。”   “鸿儿,你可知道瑞山王妃身为皇室郡主, 还是康王一脉唯一的传人, 为何会嫁到瑞山吗?”吴家主问。   吴鸿有些奇怪:“难道不是老皇帝担心瑞山王造反, 所以才将郡主嫁过来作为眼线?”   “是, 但也不是。”   “当初康王府的情况, 其实不比瑞山王府好许多, 皇帝多疑, 即使康王无后也并不完全放心, 德川郡主从小教养在宫中,看似受宠,实则处处受制。”   “每一代瑞山王个性不同,赵怀的父亲为人谨慎,贪图安稳,但他祖父却不一样。”   “皇帝赐婚之前,赵怀的祖父曾与慕容家商议联姻一事。”   吴鸿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惊讶道:“瑞山王府的嫡系,不是从来不与本地世家联姻吗?”   “只是少,并不是没有,瑞山王府一脉不与世家联姻,也是不想引起京城忌惮,只不过两家的联姻还未公布,京城便已经赐婚。”   吴鸿有些听不明白:“儿子不懂,此事与传言并无不同。”   吴家主却沉吟道:“皇帝远在京城,如何能第一时间知道瑞山联姻的事情,是先瑞山王主动上报此事,以联姻求安稳。”   “这……这……”两代瑞山王,一个想跟瑞山世家联姻来稳固地位,而另一个直接向皇室示好求娶郡主,岂不是父子相残。   吴家主喝了一口清茶,继续道:“瑞山王妃嫁过来之初,吾曾听闻他们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当时还以为消息有误,如今看来,是瑞山王父子联手设局。”   吴鸿满脸惊讶:“但是瑞山王妃嫁过来的时候,赵怀的祖父已经死了啊!”   “正因为他死了,所以先瑞山王才会求娶郡主,且留下了吴忛。”   吴鸿越发迷糊,拍着脑袋说:“爹,您说话能不能别绕圈子了,您直接告诉我行不行,我都听糊涂了。”   吴家主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平日里让你多看书你不愿意,满脑袋都是浆糊,将来我还怎么放心把吴家交给你。”   将儿子骂得垂头丧气,吴家主才说:“恐怕从一开始,瑞山王府便做了两手准备,当老子的向慕容家求婚,当儿子的向皇室求婚,以此来平衡瑞山王府的势力,退能守住瑞山,进则交好宫廷,谁知道机关算尽,当爹的却是个短命的,计划只成功了一半。”   “他们也万万不会想到,从小到大养在宫中的康王郡主,会有那般本事,进入瑞山后将王府管得服服帖帖,让先瑞山王再也不敢提联姻一事。”   吴鸿惊叫道:“我明白了,爹,难道黄氏是慕容家的人?”   吴家主又是叹气:“蠢儿子,慕容家主老谋深算,怎么会做这般落人口实,损坏家风的事情。”   “但黄氏母子,与慕容家绝对脱不开关系。”   吴鸿拍案道:“爹,我听明白了,瑞山王府机关算尽,但没想到瑞山王妃是女中豪杰,先瑞山王又是个胆儿小的,慢慢放弃了跟慕容家联姻的想法,才有了今日的情景。”   吴家主没打击他:“虽不全中,也差不远。”   吴鸿心中一喜,连声问道:“爹,既然你知道这事儿跟慕容家脱不开关系,为何不直接告诉瑞山王府,让他们自己掰扯去。”   吴家主已经懒得瞪他:“你以为王府会不知?”   “他们知道?”吴鸿更为惊讶,“不对啊,爹,既然他们知道,那为什么……”   吴家主喝下最后一口凉透的茶:“自然是为了分化世家,让四大世家分崩离析,让吴家不得不站在王府这一边。”   吴鸿皱眉:“爹,难道他们不怕我们吴家倒向慕容家吗?”   吴家主反问:“你想倒向慕容家吗?”   吴鸿认真的想了想,还是说:“不,孩儿不愿意。”   “慕容家一个个看似风轻云淡,实则老谋深算,跟他们多说一句话孩儿都怕被带到沟里头,再者,慕容家布局数十年,将吴江氏埋在吴家,这次要不是赵怀羽翼未满,恐怕吴家就得背上黑锅饱受牵连,这绝不是可以合作的对象。”   吴家主有些欣慰:“鸿儿,你虽年长,却不如赵怀远矣,你能看到的东西,他跟王妃又怎么可能看不到。”   “赵怀此举,是逼迫吴家做出选择。”   吴鸿心头一震,半晌才道:“爹的心中,是否早有决断?”   吴家主看向外头,一阵大雨过后,碧空如洗:“雨停了,这件事也该了结了。”   位于吴家大宅右侧的一座庵堂内,吴江氏正跪在佛前数豆子。   一颗接着一颗,她数得十分仔细认真,就像以往的数十年那般。   庵堂虽旧,但用料极好,也打扫的干干净净,供奉的东西都是好的,看得出来,这些年吴家确实并未亏待这一位守寡的妇人。   轰隆一声,吴江氏手指一颤,红色的豆子噼噼啪啪洒落一地。   雷光映衬着老妇人的脸颊,让那张原本还算慈眉善目的脸孔显得狰狞扭曲。   吴江氏的嘴角一抽一抽,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来,最后却成了瘆人的狰狞,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抬头朝着那供奉的牌位看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没有做错。”   吴江氏猛地闭上眼睛开始念经,安神静气的心经,却按不住她那翻腾的思绪。   “啪!”   那串她带了数十年的佛珠散了,跟红色的豆子交缠在一起,无法区分。   吴江氏瘫软在地上,怔怔的看着满地珠子豆子。   身后传来一声窸窣,吴江氏猛地回头:“坤郎,是你吗坤郎?”   一个矮小的身体哆嗦了一下,讷讷说道:“夫——夫人,我饿了,什么时候能吃饭。”   见到是吴忛,吴江氏脸色变得冰冷:“等着。”   吴忛心底委屈不已,眼睛咕噜噜的从香案上的贡品扫过,当着吴江氏的面却不敢肆意妄为,只得挪到一边等着。   吴江氏心虚愈发不问,取出一个木鱼敲打着。   猛然,她顿住了动作。   一丝惨笑从她嘴角酿开:“我等了四十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个。”   吴忛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你在说什么——啊!”   小孩尖利的叫声,伴随着刀光剑影,充斥住狭小的祠堂,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寡居礼佛的吴江氏居然也是灵师,并且实力不弱,挡住了那致命一击。   一击不中,三位灵师同时出手。   吴江氏惨笑道:“他还真的看得起我。”   黑衣灵师并不多话,招招致命,吴江氏毕竟年老体弱,很快便落到下风。   就在这时,暗中又跳出几人,身带吴家族徽,二话不说朝着黑衣灵师攻去。   吴江氏得以喘息,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吴家侍卫手持兵刃将祠堂重重围住。   吴江氏嘴角溢出鲜血,冷笑道:“他自以为聪明,机关算尽,可曾想过有早一日,也会落入他人局中?”   咳血让她停顿片刻,又哈哈大笑起来:“倒是忘了,他们家可是几次三番在瑞山王府身上吃亏。”   “不能让她废话!”一位黑衣灵师怒喝道。   吴家人猛然后退:“不好!”   只见无数颗弹丸从三人身上射出,朝着吴江氏的方向轰去,不停的炸裂开来。   被火光淹没的那一刻,吴江氏只是想,这又何必呢,她不过是将死之人,要她生,要她死,都只要坤郎的一句话,可惜,坤郎偏偏不放心。   临了临了,她这一辈子自以为是的深情,也只是一场笑话,最对不起的,却是那个兴高采烈迎娶她进门,却死在她手中的痴情男子。   “走!”见吴江氏已死,黑衣灵师并不恋战。   吴家灵师也不顾死去的人,直接追了上去。   那黑衣灵师对吴家竟了如指掌,手段频出,可见早有准备,吴家的人渐渐跟不上。   就在这时,一队人突兀的挡住黑衣灵师的去路。   陆池脸色冰冷,举起右手:“放箭!”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灵师固然厉害,却也不是刀枪不入,在箭雨之中难以前行,更可怕的是,陆池早有准备,箭雨一阵接着一阵,根本不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   等吴家灵师赶到的时候,只瞧见陆池手下拖走了那三具尸体。   临走之前,陆池当着所有人的面朗声道:“多亏吴家主鼎力相助,凶手已经伏诛,殿下心中感激,择日会亲自登门拜访。”   匆匆赶来的吴家主心底咯噔一声,完了,这艘贼船是下不来了。 第46章 合作   “殿下, 属下幸不辱命。”陆池身后,是侍卫抬着的五具尸体,除了那三位黑衣灵师之外, 还有两个在外接应之人, 都被瑞山王府拿下。   赵怀的眼神只是从那蒙着白布的人身上一扫,便点头说:“陆侍卫辛苦了。”   想必经过这次, 慕容家也会知道痛,灵师难得,即使是慕容家也没法源源不断的折损。   陆池抬手, 身后的人都退下了,他才低声说道:“殿下, 属下狙杀灵师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   “除吴家和属下之外,还有第三方追杀黑衣灵师。”   赵怀微微皱眉:“查到是谁了吗?”   陆池低下头:“并未,但那人的身形似曾相识。”   “而且, 那第三方人马趁乱杀死了吴忛,一刀毙命。”   因为赵怀并未提到吴忛和吴江氏死活, 陆池一开始并没发现吴家内部的事情,是后来才打探到的, 不由心惊。   赵怀眼神微变,看着陆池的视线带着试探, 陆池只得眼观鼻鼻观心。   半晌, 赵怀笑道:“好了, 本王知道了, 陆侍卫近些日子也忙坏了吧, 如今事情了解也能好好歇歇。”   陆池松了口气, 虽说赵怀只有八岁, 但有时候站在他面前, 陆池总有一种比见到先瑞山王更紧张的感觉:“多谢殿下体谅。”   赵怀点头,又说:“有空也去一趟演武场,看看这次招人的进展。”   听见这话,陆池笑道:“马汉办事妥当,第一批人选已经选定,比预期还多了三百人,因为殿下说过人多一些也无妨,便都先留下了,等一个月试炼之后再定人选。”   赵怀一听也满意:“淘汰的那些人,若是有一技之长的,也可以进入各个工坊。”   陆池笑道:“马汉可是信心满满,说一个月后要让殿下您满意。”   赵怀笑了起来:“那我等着。”   秋收之后天气便冷了下来,不过瑞山地处南方,不像北方那般寒冷,就连野外也是绿莹莹的一片。   赵怀往工坊走了一趟,如今瑞山王府空着的小院子都被利用起来,大大小小十几座工坊同时进行,进度自然比赵怀一个人捣鼓快多了,但同样也非常烧钱。   算了算银子,赵怀无奈的叹息,这么下去光靠神仙酿是不成了,出产的酒水毕竟有限,酒这东西利润是大,但也挡不住他能花。   赵管家将各个工坊的进度一一汇报,他也是个能人,在管着王府的同事,也将工坊这边打理的井井有条,忙得一个人恨不得分成几瓣儿。   不出所料,最快研究出来的是肥皂、胭脂和香水。   这三种生活用品的提炼比较容易,即使是全手工也只麻烦一些,有赵怀这个金手指在,很快便出了成绩。   工匠们举一反三,赵怀在成品中甚至看到了香皂,里头融入了花汁和乳汁,雕刻成不同的形状,闻着芳香扑鼻。   赵管家笑着说道:“吴家送来的工匠倒是有几分本事,这肥皂看着普通,用来清洗衣物却比皂角好用不少,只是要用到油脂,成本不算低,想要大量生产的话也有难度。”   赵怀把玩了一番,心底也满意,笑着说道:“这有什么难的,由瑞山王府出面购买猪仔,跟农具和耕牛一样租赁给瑞山百姓,等猪仔长成之后再折价回收,这般以来王府得了便利,百姓有利可图,慢慢养猪的人也越来越多。”   赵管家一听,忙道:“殿下果然足智多谋,一下子便解决了老大的难题。”   赵怀笑道:“不过家畜养多了,难免容易生病,到时候还需整理一些养猪的技巧,发放给百姓,以免竹篓打水一场空。”   两人迅速商定了此事,有了肥皂香水等好物,赵怀顿时觉得压在肩头的一座大山被搬开,酒水只能卖给喜欢酒的人,可肥皂不同,肥皂这东西男女通吃,贫贱都需要,是国民扫钱利器。   至于胭脂和香水,有科技树的赵怀笑了,自古以来女人的银子才更好赚。   解决了银子,赵怀又重点问了炼铁和兵器:“还没有进展吗?”   这一次赵管家苦了脸,无奈道:“矿石难买,再者殿下要求的那种兵器,几位老匠人都是闻所未闻,只得一步步摸索着来。”   赵怀皱眉,也是,这年头炼铁成钢都难,温度和工具都限制住了发展。   即使如此,赵怀心底也迫切的想要加快这一块,瑞山王府还是太弱了,马汉就算练出一万人来,没有趁手的兵器和杀伤性武器,面临朝廷的大军也会落在下风。   武力值才能守护住生产力。   他可不想勤勤恳恳赚了钱,打下了江山,养肥了百姓,结果全被别人摘桃子!   赵管家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殿下提到的几种矿石中,有一种黑色的矿石十分难得,小的遍寻也不能得,但匠人中有一人说见过。”   赵怀立刻问道:“在哪儿见过?”   “那工匠是白家的人,曾随白家商队与大山中的遗族交易皮货,就是在遗族手中见到过那种矿石,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不能完全确认。”   赵怀心底一喜,让赵管家将那工匠带过来细细盘问,心底确定了六七分。   “既然有了消息,那就派人采买。”赵怀道。   赵管家面露难色:“殿下有所不知,瑞山有三千大山,山中居住多为遗族,他们自称为神灵后代,每个族群的信仰各有不同,颇多忌讳,向来很少与外头接触。”   赵怀听了,猛然想起来瑞山地势复杂,当年大周将瑞山赏赐给瑞山王作为属地,其实也没安好心,因为当地的遗族十分难处理。   在瑞山府志中,赵怀也看到过记载,第一代瑞山王进入瑞山之后,花费了不少力气与遗族沟通,期间打了几场,才让遗族退入大山。   虽说整个瑞山府都是赵怀的领地,但实际上压根管不到山里头的遗族,只是遗族人少,也喜爱居住在山林中,两厢并无厉害冲突,所以还算相安无事。   煤炭直接影响到炼钢的难度,后续的武器多少都离不开它,赵怀不可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既然白家能与遗族交易,王府为何不能?”   赵管家又是叹气:“白家短视,把人给得罪狠了,商路早就断了。”   得,赵怀觉得以白家人行事还真的能做得出来。   那黑脸工匠偷偷抬头看了眼赵怀,忽然低声说:“别人或许不行,但殿下亲自去的话,一定能行。”   赵管家沉声骂道:“瞎说什么,殿下乃千金之躯,怎么能进山冒险?”   赵怀倒并不生气,反倒是问:“何出此言?”   工匠被骂了,声音越发小了:“那,那个遗族的神灵是猫熊,他们部族的人都信仰猫熊,殿下却能驱使猫熊为宠,他们见到殿下定然仰头就拜。”   赵怀一听,惊讶道:“还有这事儿。”   他细细问了几句,赵管家紧张道:“殿下,千金之躯不坐垂堂。”   赵怀心底却有了主意,抬手道:“我心中有数。”   “马上要入冬了,就算要去,也得等到明年开春才行。”   赵怀临走之前将他们捣鼓出来的肥皂、香皂、胭脂和香水都带了五份走。   看着赵怀起身离开的背影,赵管家对着工匠就骂:“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要是因为你让殿下出了什么事儿,你就算死一百次也没用。”   其实赵管家多虑了,赵怀就算想去,也不会现在就去,毕竟他还是十分惜命的。   矿石重要,但他的小命也非常重要。   他急急忙忙的离开,是忽然想到一些事情要与瑞山王妃商量。   “母妃。”赵怀一进瑞山王妃的院子,便瞧见两位姨娘和妹妹都在。   “殿下。”两位姨娘恭恭敬敬的行礼。   “大哥。”赵氏姐妹也忙起身。   瑞山王妃放下账本,笑着问道:“这会儿怎么有空过来?”   方才她们正在盘点账本,瑞山王妃陪嫁的庄子店铺不少,还有一些瑞山王府的产业也是她在管理,自然是忙碌不已,有白姨娘等帮忙倒是轻松一些。   赵怀痴迷研究,一日倒是有大半的时间待在工匠坊那边,瑞山王妃也是知道的。   赵怀笑了笑:“正好有事要与母妃商量。”   白姨娘忙道:“娘娘与殿下有事要忙,妾身等先告退了。”   赵怀却说:“两位姨娘和妹妹略等一等,这件事与你们也有干系。”   两位姨娘面面相觑,倒是赵云溪胆子大一些,好奇的问道:“大哥,是什么事情?”   赵怀笑着说道:“之前曾说过,我瑞山王府人丁单薄,但有些事情却不好全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便想要辛苦一下两位姨娘和妹妹。”   白姨娘眼神一动,红姨娘已经难掩激动,赵云溪赵云梦姐妹俩对视一眼,都激动的抓紧了帕子:“大哥若有用得上我们姐妹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   倒是瑞山王妃扫视了一眼,笑着说道:“怀儿,你到底年幼不知分寸,两位姨娘还好,但你两位妹妹还在闺中,抛头露面可不行。”   瑞山王妃考虑的多,她知道赵怀是好意,想让赵氏姐妹担起事儿来,但她可不想将来姐妹俩坏了名声,将来反倒是抱怨亲哥哥。   赵氏姐妹一听,都露出失落的模样来。   赵怀笑着说:“孩儿自然不会让两位妹妹抛头露面。”   “母妃,是这样的,工匠坊那边捣鼓出几样新东西来,你们先看看再说。”   说完将五份东西摆在了台面上。   其他人不敢先动,瑞山王妃面露浅笑,翠云上前一步打开盒子。   只见红色的绒布上摆着一块女人巴掌大小的东西,雕刻成桃花的形状,颜色也是讨人喜欢的粉色,一打开盒子,便有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   在场是几个女人脸色微变,都露出几分喜爱来。 第47章 商路   瑞山王府的后院被一分为二, 小的那块住着几个主子,大的那块便成了临时的工匠坊。   按赵怀的想法,将工匠坊放在王府之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一来是为了保密,二来也是为了省钱, 等将来规模大了, 肯定还是要放到外头的。   幸好瑞山王府够大, 主子却少,这样依旧能住的开。   就像是赵云溪姐妹俩,虽是庶出, 但每个人都能拥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子, 姐妹俩的院子靠在一起, 平日里窜门说话特别方便。   因瑞山王妃大度, 并不折腾姨娘庶出,也不要她们起早请安, 往常的时候, 赵云溪姐妹都能睡到自然醒。   但自从得了差事,每天一大早,两个院子便热闹起来。   赵云溪是姐姐, 自觉要照顾底下的妹妹, 即使赵云梦只比她小了没几个月, 不过近些时日赵云梦也没让她担心, 早早就准备好了。   赵云溪见她梳妆整齐, 忍不住笑了:“走吧。”   “嗯。”赵云梦在旁人面前显得内向害羞, 在姐姐面前倒是个小话痨, “二姐, 你说大哥怎么这么厉害, 能捣鼓出香皂和香水来。”   赵云溪微微一笑:“大底是像了先祖吧。”   这话一听就是应付,赵云梦有些不高兴的撅起嘴,一会儿自己就消气了,继续说:“香水可真好闻,我最喜欢桃子味儿的,二姐,你喜欢哪种?”   “我倒是觉得铃兰不错。”赵云溪笑道。   两人一路说着话到了工匠坊,赵云溪脸色一肃,连赵云梦也板着小脸变得正经起来。   这可是大哥交给她们的第一个任务,绝对不能办砸了。   赵氏姐妹起得早,但等她们赶到工匠坊的时候,里头已经热火朝天了。   她们先去了肥皂坊,如今里头已经大变样,一进门便瞧见一溜儿的大灶台,灶台下点着柴火,比成人手臂还要长的大铁锅里,熬煮着的正是荤油。   一股难以言表的味道扑面而来,不算难闻,但闻久了心底发腻。   赵氏姐妹却面色不变,朝行礼的工人点了点头,便走进了去看铁锅,里头的荤油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底下已经黄橙橙一片,上面却还漂浮着还未榨干的油脂。   赵云溪检查了一遍,提醒道:“仔细一些,榨油的时候要细心,不可图快用大火,到时候出来的油不干净,油渣也没榨干了浪费。”   “是,二小姐。”   赵云溪带着妹妹继续往后面检查,榨出来的油脂得先过滤,光是过滤这一道就得细心,否则最后出来的便有杂质。   多余的肉皮油渣都会另外放起来,这部分也不会浪费,毕竟是带油星的好东西,放到外头多的是有人买。   以前的瑞山王府不在乎那点钱,可赵怀在乎,他现在手底下可又多了一千三百多张嘴,本着能不浪费就不浪费的心态,将油渣卖给城里头的包子铺。   量大便宜,最后的包子只要一文钱,一时间倒是比肥皂更早风靡全城,赵怀得了钱,老百姓也得了实惠。   赵氏姐妹从头检查到尾,连最后的雕花都看了一会儿,确定每一个人都认真,每一步都没出错,才松了口气。   不管看几次,赵氏姐妹依旧觉得神奇,原本黏糊糊的油脂,一番操作之后就能变成皂液,最后闻起来香喷喷的,一点儿也没有油脂的腥味。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油脂能变成香皂呢?   赵云溪又说道:“今日就要开始售卖,大伙儿要仔细一些,万万不可出错,别以为一点瑕疵不要紧,这些香皂都是卖给世家大族的,他们的眼光可高着呢。”   工人们连忙应是。   赵云溪给了妹妹一个眼神,赵云梦立刻咳嗽一声,朗声道:“要是大伙儿做得好,我们也会看在眼中,到时候肥皂大卖,大哥一定会有所奖赏。”   一听这话,下头的工人果然面露喜色。   赵云溪见敲打的差不多了,又带着妹妹往下一个工坊走。   这事儿还得从那一日说起,因为肥皂、胭脂和香水已经可以独立生产,赵怀有心将这三个工坊单独分出来。   赵管家只有一个人,实在是分身乏术,他才想起家里头那两位能干的姨娘。   不管是肥皂还是胭脂香水,面对的顾客更多都是女性,在这个时代,相比起男性的掌柜来,女性更加方便。   赵怀也拿不准两位姨娘会不会愿意,但他只是一提,白姨娘两人便满口答应下来,连准备好的薪资待遇都没能说出口。   当时赵怀心底不解,私底下问瑞山王妃:“母妃,为何两位姨娘一口答应,她们不怕累着吗,就算不怕累,难道不怕影响了名声?”   瑞山王妃笑道:“傻孩子,你父王若活着,她们自然在意名声,如今名声算什么,哪有拿到手的实惠来的重要。”   “帮你打理这部分生意,看似抛头露面还要受累,实际上却能跟瑞山城内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打交道,更有银钱拿到手,是个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   瑞山王妃心想,白姨娘姐妹也是有野心的,不然当年也不会资源成为她埋在瑞山王府的棋子,不过她们向来识趣知道进退,如今瑞山王已死,瑞山王妃倒是能将她们当做半个姐妹来相处,也不忌惮她们手中有没有实权。   不然的话,她也不会将家事和铺子的事情分给她们,也不会答应赵怀的请求。   赵怀诧异道:“她们就不怕东西卖不出去吗?”   瑞山王妃指了指桌上的东西:“好东西怎么可能卖不出去,我儿聪慧。”   赵怀被夸得脸红,又说道:“母妃,您对我就这么有信心?”   瑞山王妃拉住他坐下,笑着说道:“我生的儿子,当娘的自然有信心。”   瑞山王妃笑意盈盈,帮他整理了一下发髻,才说:“不过怀儿,你怎么会想到她们几个,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赵怀知道她误会了,解释道:“没有,只是真心觉得瑞山王府只剩下我们几个,姨娘和妹妹若是一直待在内宅才是浪费。”   这话让瑞山王妃有些惊讶,她看着儿子,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问:“怀儿为何会有这般想法?”   赵怀下意识反问:“什么想法?”   “古往今来,世人都觉得女子应该待在家中,即使能够醒灵,也不过是身份尊贵一些,如同多了一份嫁妆,你为何会觉得她们待在内宅不好?”瑞山王妃问道。   赵怀却说:“可是从小到大,都是母妃保护我,在怀儿心中,母妃比世间上大多男子都要强的多。”   就像他已经死去的父王,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自己的妻子,算计自己的孩子,他舍不得瑞山王之位,却不把心思放在瑞山上,反倒是用那些蝇营狗苟的手段。   有时候夜深人静,赵怀会忍不住想,那算什么男人?   瑞山王妃的眼底闪着荧光。   赵怀继续说道:“像母妃这样的女子,就不该困在内宅之中,母妃要做什么,想做什么,儿子都会支持你。”   这一刻,瑞山王妃眼眶红了,她忽然想要落泪,当年作为康王独女,连她亲生爹娘都不支持她,只会怨恨她为何是个女儿,嫁人之后,世人也只想要她的温柔贤惠。   有子如此,她这一辈子值了。   瑞山王妃忍住鼻头的酸涩,笑骂道:“你还小,所以才说这话来哄你娘,等将来你长大了,娶妻生子了,怕就要嫌弃我这个老婆子管太多。”   赵怀趴在她肩头,说:“那我就不娶媳妇了。”   “又说孩子话。”瑞山王妃被他逗笑了。   赵怀继续说:“娘,我是认真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儿子心底不会有芥蒂,因为我知道,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在儿子的心中,男人和女人,灵师和无灵者,出生的时候也并无差别,所谓高低贵贱,不过是后人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难道娘会因为儿子无法醒灵,便放弃孩儿吗?”   “怎么会!”瑞山王妃立刻道。   赵怀笑了,看着她说:“娘不会,孩儿自然也不会。”   瑞山王妃脸色微微变化,许久,她抚摸着儿子的脸颊,柔声问道:“怀儿,你是不是知道娘派人杀死了吴忛母子?”   赵怀没有装作不知情,点头道:“孩儿猜到了。”   瑞山王妃叹了口气,还是说:“吴忛不能活着。”   即使他对儿子的威胁已经很小,但只要有威胁,瑞山王妃便不能容他活着。   赵怀靠在她的肩头许久,才说:“母妃,你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我……”瑞山王妃一时失去言语,为什么呢,她怕孩子心软,怕孩子看到她最为冷酷无情的那一面,怕孩子不再那么喜欢她,信任她,甚至怕怀儿害怕她。   赵怀却抱住她,柔声说道:“怀儿不会的。”   只是一句话,瑞山王妃便都懂了,母子俩依偎在一起,不用言语,便读懂了彼此的心。   许久,瑞山王妃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着说道:“你这个小机灵鬼,行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以后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你,先跟你商量再做,这样行了吧?”   赵怀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娘最疼我。”   瑞山王妃故作生气的问:“那你怎么只给姨娘和妹妹安排了事情,没瞧见你母妃我闲得快长毛了吗?”   赵怀故作神秘道:“琐碎小事怎么配得上让母妃出马,等年后开春,儿子确实有一件事要求母妃。”   瑞山王妃追问道:“你先说说看。”   赵怀却说:“先保密。”   瑞山王妃问了几次也没问出来,只得等过年,看儿子的眼神都带着杀气。   赵怀暗道不好,老娘似乎较真了,想了想趁着肥皂香水开卖,索性带着瑞山王妃出门游玩,顺便查看店里头的生意。   于是开张大吉这一日,赵怀带着瑞山王妃,早早的坐在了对面茶楼上。 第48章 开张大吉   瑞山不是繁华富庶的江南, 但曾经也有过繁荣,这一点从城中最著名的金狮大道周围商铺还能窥见一二。   赵怀的“品香斋”就选在金狮大道最繁华的地段。   瑞山王府在这里有店面,直接收回来重新装修就能用, 倒是也十分方便。   为了这一日,赵怀不但亲自操刀店铺装修, 时不时出来盯着, 还以王府的名义给瑞山各个世家送去请帖, 邀请夫人小姐们在这一日前来“品香。”   瑞山王府大张旗鼓的将请帖送来,各个世家笑盈盈的收下了,心底却开始嘀咕起来, 这赵怀不会花光了银子, 又想让他们掏钱吧?   奈何赵怀强势, 除非想跟王府撕破脸皮, 各家抱怨归抱怨,去还是得去。   白夫人就特别不乐意, 一边梳妆一边抱怨:“老爷, 就算王府下了帖子,让珽儿媳妇带着几个庶出姑娘去不就成了,何必一定要让妾身走这一趟。”   白家主瞥了她一眼:“女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你以为今天真的是去品香的?”   白夫人拍下梳子, 冷哼道:“不就是王府没钱了, 打着品香买卖的名义让咱们掏银子。”   “蠢。”白家主骂道, “你既然知道, 怎么敢让珽儿媳妇自己去, 她年纪轻轻的抹不开面子, 到时候王府狮子大开口怎么办?”   白夫人一听也是, 勉为其难的说:“那好吧, 妾身带她一起去还不行吗。”   出门前还问:“老爷,你看妾身拿出多少银子合适?”   白家主嗤笑道:“赵怀就是个没脸没皮的,他瑞山王府没钱,就想出来这种化缘的招数,也不怕把祖宗的脸面都丢尽了。”   “你就带上一千两,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白夫人觉得有道理:“一家一千两,瑞山有头有脸的人家凑一凑,可不就够王府用上几个月。”   话里话外,显然对瑞山王府十分看不上眼。   白夫人梳妆完毕,带着媳妇和几个庶出女儿便出门了。   坐着马车到了金狮大道,白夫人撩起帘子一看,倒是说:“门面还算像样。”   “娘,我扶您下车。”白少夫人忙殷勤的说。   她们来得时间不算早,品香斋门口已经车水马龙,有小厮在门口引路,人下来之后马车就得开到专门停车的地方。   白夫人是带着挑刺的心来的,一进门,心底却是一惊。   品香斋的门口挂着垂下的珠帘,撩开帘子,里外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喧闹的街道被隔离在外,品香斋内部竟还算清净,屋内摆设以偏深色的楠木为主,这原本会显得暗沉沉的,但屋内隔一段便点着灯,反倒是显得幽静别致。   白夫人面露诧异,回过神来却嗤笑道:“大白天点蜡烛,瞎浪费,怪不得穷得打饥荒。”   白少夫人正觉得品香斋这么装扮实在是别致,听了这话不敢反驳,只是轻轻扯了一下白夫人的袖子,示意已经有人迎上来了。   负责接待她们这些重量级的世家夫人的,正是白姨娘。   白姨娘也是个秒人,她像是听不见白夫人的声音,笑盈盈招呼道:“白夫人大驾光临,品香斋实在是蓬荜生辉。”   伸手不打笑脸人,白夫人看不上白姨娘的身份,也只是端着架子说:“瑞山王府下的帖子,我们家老爷亲自交代,自然是要过来看看的。”   白姨娘引着他们往里头走,小小的品香斋别有洞天,竟然分成一个一个的小隔间,不但摆着桌椅茶水,还有专门的小丫鬟伺候。   白夫人扫了一眼,暗道瑞山王府在面子上倒是花了功夫,只可惜换汤不换药,都只是为了坑他们手里的钱。   喝了一口花茶,白夫人便懒得浪费时间:“不是说要品香吗,那香在哪里?”   白姨娘面色不变,笑盈盈的说:“香马上就来,还请白夫人稍候。”   说完便转身先出去了,只留下小丫鬟伺候。   白夫人放下花茶,挑剔道:“这茶普通,喝着也美滋美味。”   白少夫人瞥了一眼那低眉顺眼的小丫鬟,心底无奈,暗道婆婆说话也不看看场合,这里还有瑞山王府的眼线在呢。   她眼神一动,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便说:“娘,咱们进来品香斋之后,似乎一直有股子香味,但又不像是胭脂水粉的味道。”   白夫人深吸一口气:“好像是,别说,还挺好闻的。”   其实她们一进来就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香气,不只是香气,还有隐隐约约的琴声,让品香斋的格调一下子上来了。   只是白夫人端着架子才没问,这会儿媳妇提起,她便问那丫鬟:“屋里头可是熏了香,用的是什么香?”   丫鬟声音清脆:“禀白夫人,是如梦香。”   白夫人皱眉:“如梦香是什么香,我可从未听说过这种香。”   白家也做香料生意,白夫人虽然不管事儿,但平时用的香料都是极好的,却从未闻过这种香味,不像是单纯的某一种香。   丫鬟面露难色:“夫人,如梦香也是品香斋的香水之一,只是奴婢位卑人贱,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香,只知道叫如梦香。”   白夫人眉头一皱,正要骂人,却见白姨娘亲自端着一个盒子走进来。   不等白夫人发问,白姨娘已经将盒子放在桌子上,慢慢打开。   灯光照影,红木盒子有三层,第一层齐齐整整的放着六块不同形状、不同颜色的肥皂,第二层则是十二种不同颜色的颜值,而第三层正中央放着三个白玉瓶子。   白夫人凑近一看,第二层他勉强能认出来是颜值,只是颜色多了一些,色泽更为光润,倒是也不算新奇。   可第一层和第三层放着什么,白夫人却压根认不出来。   她不肯让人小看,只点头说:“看着倒是新奇,你先介绍看看。”   白夫人也不戳穿,笑着一一解释:“夫人请看第一层,这六块分别是桃花香皂、茉莉花香皂、桂花香皂、茶叶香皂、牛奶香皂和何首乌香皂,效果各有不同。”   “夫人可细细闻一下,每一块香皂的色泽不同,香味也不同,尤其是这何首乌,其中荟集了天地精华,用来清晰头发,能让一头秀发乌黑靓丽。”   “再说这牛奶香皂,不管是用来洗手还是洗澡都是极好的,能让肌肤白皙细腻,而这些花香的,洗完之后整个人都香碰碰的,家中男儿不爱花香的,那绿茶既高雅也别致。”   白姨娘一开口就老营销人了,若是赵怀在这儿,一定会震惊这位姨娘的天才。   果然,随着白姨娘的一句句话,白夫人眼光越来越亮,等白姨娘让那个丫鬟弄脏了手,当场清洗给她们看了效果,白夫人更是恨不得亲自上手试试。   好歹是一家主母,白夫人勉强稳住,转而问:“那下面两层又是什么东西?”   白姨娘露出笑容:“这第二层是胭脂。”   白夫人立刻挑刺:“原来真的是胭脂,看着模样古里古怪,但也不算稀奇。”   白姨娘笑着说:“夫人有所不知,这胭脂,跟普通的胭脂可不同。”   “口说无凭,不如妾身在这小丫鬟身上试试,让夫人仔细看看。”   白夫人矜持的点了点头。   白姨娘正要让那丫鬟过来,谁知白家一位庶女忙道:“母亲,不如让孩儿来试试看吧,免得他们耍小花样。”   白夫人一听,没反对。   被人当面挑刺,白姨娘脸色不变,点头说:“小姐若是愿意那就最好不过了。”   白家庶女坐下之后,白姨娘便拿着不同颜色的胭脂在她脸上涂涂描描,在赵怀看来,胭脂口红这种东西太容易被仿造,远不如香皂和香水来的好。   只是胭脂研制的早,赵怀觉得品香斋东西太少,只当一个添头加进来的,可白姨娘显然并不那么觉得。   瑞山王府所出的胭脂质地水润有光泽,上色效果极好,且用了之后就算大吃大喝,也不会跟寻常胭脂一样直接掉光了颜色。   更难得的是,胭脂的色彩丰富,想要什么都能找到。   白姨娘一双妙手下,白家庶女原本平平无奇的模样,就像是回炉重造了一半,整张脸都焕发出不同的光彩来。   尤其是那饱满丰盈的双唇,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让人恨不得咬一口。   其他几个女儿一看,见猎心喜,纷纷喊道:“帮我也画一个吧。”   白少夫人都想冲过去画一个妆容,看了一眼婆婆才勉强按住。   她却不知道,白夫人也想改一个妆容呢。   白夫人咳嗽一声,骂道:“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看个颜色就行了,你继续说这第三层是什么。”   白姨娘脸上笑容更甚,她小心翼翼的取出其中一个瓷瓶,打开盖子,用大拇指磨蹭了两下,擦在了白家庶女的耳朵之后。   一股好闻的香味立刻蔓延开来,久久不散。   “好香啊!”白家庶女目光灼灼的盯住那瓶子,恨不得一把抢过去。   白姨娘笑着说道:“这是香水,只要少量涂抹,香味便能留存一天,还有不同味道的选择,夫人小姐们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   “夫人,这款花香高贵优雅,十分贴合您的气质,不如您亲自试试,看看喜不喜欢?”   白夫人心中一动,矜持的伸出了自己的手腕。   白姨娘在她手腕上涂抹了一些,不同于方才的甜香,这次的花香更为清淡优雅,一下子就征服了白夫人的人。   白夫人露出进门之后第一个笑容:“这味道不错,多少银子,我都要了。”   白姨娘笑盈盈的说道:“夫人不必着急,不如再试试品香斋其他的东西,不管是哪一样,保准不会让夫人您失望的。”   白夫人哪里还记得自己只带了一千两来打发叫花子,大手一挥:“尽管都拿来,我们白家有的是银子。”   成了,白姨娘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很快,原本安静的隔间变得热闹起来,白家的夫人小姐亲自上手,试了试香皂和香水不说,还都洗干净脸让白姨娘动手重新画了妆容。   看着铜镜里头截然不同的自己,白夫人都恍惚起来,她居然还能这么年轻美貌吗?   身上萦绕着香味,白夫人恍若沉浸在美梦之中,乐不思蜀。   一直折腾了两个时辰,白夫人才想起今日目的,问道:“你还未说这些东西售价几何?”   白姨娘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别看这香水小小一瓶,却得用千千万万多鲜花炼制而成,实属不易。”   白夫人听了不但不觉得奇怪,反倒是点头赞同:“原来是鲜花精华,怪不得这香味好闻不说,还持久不散。”   白姨娘笑着说道:“正因为如此,所以价格也不便宜。”   “香皂定价是十两银子一块,胭脂则是二十两一小罐,香水更贵一些,一瓶值百两。”   “不散卖,一个这样的基础套装有六块香皂,十二罐胭脂,三瓶香水,共计六百两银子,品香斋今日开业酬宾,诸位夫人小姐愿意捧场,殿下心中感激,凭着瑞山王府的请帖能打九折,今日只要五百四十两就能买一个套装。”   这价格可不便宜,绝对是贵族奢侈用品,但跟他们平日里的吃喝想用一比,倒也不算贵的离谱。   白家富裕,白夫人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只问:“普通套装,难道还有其他的套装不成?”   白姨娘笑道:“自然是有的,品香斋如今共有香皂18款,胭脂36款,香水9款,普通款只收录其中三分之一,贵宾款则收录其中三分之二,至尊款则能拥有全部,若是购买至尊款,还会赠送一款限量香水,整个大周也只有一百瓶,送完之后就再也不会有了。”   也就是说,普通的原价600两,贵宾的就要1200两,而至尊款则高达1800两,可比一般的首饰都要昂贵许多。   但在美丽面前,女人是没有理智的。   白夫人一听,拍案喊道:“给我来一套至尊,本夫人倒是不图你们送什么,就是喜欢买一个周全。”   白姨娘笑得眉眼弯弯:“夫人大气。”   白夫人看了看身边的媳妇庶女,有些心疼,但还是大方道:“珽儿媳妇,你去选一款贵宾款,其他丫头各选一款普通的,你们人多,没人选不一样的换着用也是一样。”   白家夫人小姐们眼神一亮,虽然没有至尊的,有普通的也是好的啊。   白少夫人还背着婆婆,拉住白姨娘偷偷说:“给我也留一盒至尊款,等稍候我派人来拿。”   当着婆婆的面她不好自己买,但她实在是想要整个大周才一百瓶的香水,打算待会儿用自己的私房钱来买。   不就是一千八百两吗,打完折才一千六百两,她掏得起。 第49章 有钱人的生意   白夫人不情不愿的来, 兴高采烈的走,连带着儿媳妇和白家几位庶出小姐,看着一个个都容光焕发喜气洋洋的。   不知道品香斋是干什么的, 还以为她们在里头吃了灵丹妙药。   “哎,这是白夫人吗, 原来您也来捧场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拦住白夫人的去路, 脸上带笑, 眼底也没有笑意。   白夫人看见是她,脸色微微一沉,皮笑肉不笑的回答:“品香斋是瑞山王府的地盘, 又不是陆家的店面, 怎么, 我还来不得了?”   陆夫人捂着嘴笑:“瞧你这个暴脾气, 我不过是瞧见熟人问了一句,怎么还动气了?”   眼看白夫人气得发抖, 白少夫人挽住婆婆的胳膊, 笑着说道:“陆夫人误会了,我娘这个人就是急性子,今天买了不少可心东西, 正想着回家把玩呢, 才懒得搭理不相干的人。”   有媳妇撑腰, 白夫人自觉扳回一城, 冷笑道:“是啊, 我可不像有些人光嘴巴厉害, 实际上一毛不拔。”   “你!”陆夫人脸色阴沉。   白少夫人立刻又说:“陆夫人别生气, 我娘说的是其他人, 可不是说你。”   这跟指着她鼻子骂有什么区别, 陆夫人不蒸馒头争口气,冷笑道:“来人,给我去买十套至尊套装,我可不像白夫人那么小气,让媳妇女儿都用差一等的。”   白夫人被一激,立刻喊道:“珽儿媳妇,你再去买十套至尊,一人两套拿回去摆着用,用不了摆着赏玩也是好的。”   一时间几位夫人较劲,原本只想买一套的,瞧见这两位夫人一掷千金十套十套的买,顿时也不好意思拿便宜的,咬咬牙至少得拿一套至尊的才不丢人。   白姨娘的笑容更加灿烂,一整天都没合拢过嘴。   品香斋的对面是一家茶楼,二楼雅间内,瑞山王妃收回自己的视线,看着儿子笑道:“你这个促狭鬼,怎么想到把她们两个安排在隔壁的?”   这白夫人和陆夫人是对头,还是姑娘的时候就不对付,嫁了人之后变本加厉。   她们俩撞上了面,哪一次不是闹得不愉快,这一次也是,不过最后却便宜了赵怀。   赵怀听了,笑着摇头:“母妃,我哪里知道这些夫人小姐的关系好不好,这些都是白姨娘安排的。”   瑞山王妃一顿,叹息道:“白兰从小就聪明伶俐,估计为了今天没少花心思。”   看得出来,白姨娘干得很开心,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即使后来她亲自让姐妹俩嫁给了瑞山王为妾室,瑞山王妃也希望她们能过得好一些。   赵怀往下看了看,只言片语便能听得出来这些夫人的大手笔,他不由咋舌:“今天的收入估计会比预算的更多。”   瑞山王妃笑道:“也是咱们的东西好,就算我看着也觉得新奇,每一样都想着试一试。”   不管是香皂还是香水,工序复杂了一些,但实际上成本不算大,至少对比售价而言不大,整一个就是暴利过程,比酒水更加夸张。   赵怀弄出这三样东西来,主要是这些东西不起眼,说到底都是日化消耗品,不能吃不能穿也没有任何攻击力威胁。   他的目标自然不只是在瑞山城卖,迟早都是要往外扩展,这样的东西传出去,即使被人知道也不会过分警惕。   意外之举,没想到利润这般高。   赵怀笑道:“今天是王府下了帖子,有头有脸的世家夫人都过来了,她们要脸面也不差钱,所以买的人才多。”   “等到明天客源就会少去一大半,香皂这些虽然是消耗品,但也不是一天就能用完的,后面的收入肯定会大减。”   瑞山王妃笑着说道:“就算大减也是生金蛋的母鸡,只要不杀鸡取卵,有这只母鸡在,瑞山王府以后就不用发愁银子了。”   一直捉襟见肘的赵怀一听,也觉得肩头的担子轻松了一些。   赵怀盘点道:“酿酒坊那边一切顺利,一批酒水的利润在5万两左右,主要是不能用粮食酿酒,产量有限制。”   “肥皂坊这也是一样,租赁给老百姓的猪都还是猪仔,只靠收购牲畜的油脂,产量就上不去,反倒是胭脂和香水的材料多为鲜花,瑞山到处都是花,原材料倒是不愁。”   “王府现在主要产出的几样,都得靠世家贵族来购买,不太亲民。”   瑞山王妃叹气:“这也是没有办法,普通老百姓哪有那个银钱买胭脂香水这些,成本放在那里,王府总不能做亏本买卖。”   赵怀眼神一闪,笑了起来:“其实也不是不行,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香皂肯定是要走贵族路线的,但肥皂却可以亲民,不过他得先从世家手里头捞一笔银子,解决瑞山王妃的银钱问题。   亲眼看到了品香斋的热闹,赵怀和瑞山王妃放心了一些,这段时间没白忙活。   即使如此,等到晚上听见白姨娘的汇总,两人还是吓了一跳。   瑞山王妃震惊的问道:“你说今天收到多少银子?”   白姨娘兴奋的满脸通红:“娘娘,殿下,今日一共卖出了54万6千8百两!”   瑞山王妃连忙喝了口茶压压惊:“我没听错吧?这么多,这都快55万两了!”   不只是瑞山王妃震惊,赵氏姐妹更是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红姨娘则使劲掐着自己的手臂,免得自己发出惊呼的声音。   她今天一直在后头忙活,白姨娘担心妹妹修养不足脸上露出痕迹得罪那些贵妇人,索性让她负责后勤工作。   白姨娘忙道:“主要是四大世家的夫人小姐们大方,出手都是好几套至尊套装,其他家族的夫人也不甘示弱,基本都是以至尊套装起步,反倒是豪华套装和普通套装销路一般。”   赵怀也对着金额感到震惊,现在的夫人小姐都这么有钱吗?   不过赚到钱是好事儿,他笑着说道:“今天大家觉得新奇,又起了攀比的心思,所以才会创下这个收入,等到明天恐怕就不会有了。”   白姨娘点头赞同,还说:“至尊套装毕竟是面向最有钱的这一部分人,等他们这个风头过去,性价比更高的普通套装会更好卖一些才对。”   赵怀笑道:“今天多亏两位姨娘和妹妹帮忙,品香斋才会开业大吉,两位姨娘和妹妹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为王府做点事情,妾心底高兴还来不及。”白姨娘忙道。   赵氏姐妹也频频点头,红姨娘更是说:“招待夫人小姐们算什么累,可比待在府里头有趣多了。”   白姨娘无奈的瞪了眼妹妹,这话听着倒像是她们多不安分似的,岂不是让娘娘和殿下多想?   赵怀并不在意,反倒是说:“品香斋确实是来钱,但做的是女眷生意,而且大多都是世家大族的内眷,就算我年纪还小,管这一块也不那么方便,以后还得姨娘多多辛苦。”   “不如这样,品香斋的收入,除去成本和人工,从利润中抽出三成,平分给两位姨娘和妹妹,姨娘能有个体己,妹妹们也可以用来置办嫁妆。”   听见这话,白姨娘只觉得心头猛跳,一天就能收到五十万两,就算以后少一些,减去成本和人工,那三成也不是小数目了。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殿下,我们姐妹都是王府的人,这辈子生生死死都在王府,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哪有自家人为自家做点事情就要分钱的。”   红姨娘见姐姐一口回绝,差点没直接跳起来,但她看了看白姨娘的小动作,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赵怀没想到她会拒绝,有些无措的看向瑞山王妃。   瑞山王妃倒是笑了笑,开口说道:“白兰,怀儿的性子本宫了解,他从来不是那种客套虚伪之人,他愿意给你,是看到了你的辛苦和用心。”   白姨娘又说:“奴婢是王府的人,为殿下和娘娘办事理所应当,再说了,这原本就是殿下想出来的赚钱法子,奴不过是废废嘴皮子,怎么能厚着脸皮拿这个钱。”   瑞山王妃见她知道进退,笑道:“你啊,就是太谨慎了一些。”   “既然都是一家人,何必再说两家话,这是怀儿心疼两个妹妹,给她们拿着当嫁妆的,女儿家家的,嫁妆丰厚一些将来出门才有底气。”   “你们俩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云溪和云梦俩姐妹想想,赶紧收下吧。”   白姨娘满脸动容,见瑞山王妃母子确实是真心实意,而不是有意试探,才终于收下。   却还是说:“殿下大方,这些分红就当是给云溪和云梦攒嫁妆,我们姐妹吃住都在王府,真的用不上。”   好说歹说,最后只答应让赵云溪姐妹俩一人拿一成分红。   私底下,白姨娘还教训女儿侄女和妹妹:“小王爷和王妃都是好人,如今我们不过是妾室庶出,说句直白的话,在王府里实在不算什么牌面上的人物。”   “王府只要给一口饭吃,不让我们饿死,将来将你们姐妹嫁出去便是,谁也不会帮我们多说一句话。”   “可王妃念旧情,殿下还心疼你们两个妹妹,愿意将讨巧的活儿交给你们,你们可得念着这份好。”   赵氏姐妹连忙应是:“姨娘,我们记住了,大哥待我们比父王还要好。”   白姨娘又瞪了眼红姨娘:“尤其是你,别贪心不足到时候反倒是害了云梦。”   红姨娘委委屈屈的答应了,辩驳道:“姐,你怎么老嫌弃我。”   另一头,瑞山王妃对赵怀道:“白兰为人精明,难得看得通透,有她在,红姨娘和云溪姐妹俩,倒是不用我多操心。”   赵怀笑道:“因为母妃相信他们,孩儿才敢用她们。”   瑞山王妃被逗笑了:“哪儿学来的油嘴滑舌,小小年纪主意大的很,偏说这些话来哄我。”   眼珠子一转,话锋立刻一转:“既然如此,怀儿为何不告诉母妃年后要去遗族地盘的事情?要不是我盘问赵管家,恐怕等你出了门才知道真相!”   迎着瑞山王妃锐利的视线,赵怀头皮发麻,暗道:完了,露馅了!   正当赵怀苦思冥想如何说服亲娘的时候,赵管家匆匆而来:“殿下,王妃,吴家家主求见。”   赵怀面露诧异,这都快入夜了,吴家主这时候来做什么? 第50章 商路2   赵怀轻咳一声, 一本正经的看向瑞山王妃:“母妃,这都快入夜了,吴家家主急急忙忙的求见, 肯定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咱们先接见他, 其他事情以后慢慢说。”   瑞山王妃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 冷哼道:“暂且放过你, 但你别想糊弄过去。”   赵怀摸了摸鼻子,暗道母妃太疼自己,一直把他当做孱弱的小宝宝对待, 实在是甜蜜的负担。   吴家家主急色匆匆, 赵管家见了, 还以为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 这才连忙往里头通报。   赵管家却不知,吴家家主之所以这个点来求见, 还得从白天品香斋的生意说起。   瑞山王府广发品香帖, 自然不会漏掉四大世家之一的吴家。   因为吴江氏一事,吴家家主正想着法子缓和吴家和瑞山王妃的关系,看见帖子, 大手一挥, 就让夫人将一群媳妇女儿都带了过去。   别人家给瑞山王府面子, 通常是家主夫人带着几个晚辈过去品香。   吴家却不同, 家里头但凡能出门的女眷统统一道儿去了, 可谓兴师动众。   出门之前, 吴家家主还怕夫人看不透, 特意交代:“夫人此次过去, 主要是为了交好瑞山王府, 东西好不好无关紧要,别吝惜银子,该花的花。”   吴夫人当时笑道:“妾身办事,老爷难道还不放心。”   吴家主微微一笑,他这位夫人从来都是贤内助,自然是放心的。   谁知道吴夫人带着女眷这一去,愣是一直到晚膳时分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身边的丫鬟小厮手里头都提着盒子,那叫一个满满当当。   吴家主见多识广,见状也是一愣,下意识的问:“夫人,你这是买了多少东西?”   吴家人脸色一僵,尴尬笑道:“老爷,不是您让我多买一些的吗?”   不等吴家主问,她继续说:“妾身幸不辱命,该花的银子没少花。”   “老爷您看,这是品香斋最好最全的至尊套装,这么大的一个盒子,里头有香皂18款,胭脂36款,香水9款,一共只要1800两,今日开业九折,白白省了一百八十两银子,这还不算,买了至尊套装还送一瓶限量版香水,整个大周都只有一百瓶,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宫里头的娘娘都还用不上呢,今天买的太值了……”   吴家主听的糊里糊涂,忙喊道:“停停停,等一下,夫人,你是说就这么大一个盒子,卖1800两?”   吴家主有些看不懂了,他家夫人不是吝啬的人,但金银首饰1800两也是天价了,这什么香皂胭脂香水难道是金子打的。   吴夫人笑道:“是啊,是不是很合算,这一盒子能用一年,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这么算的话,一天五两银子都不到,就能变得漂漂亮亮香喷喷的,是不是很划算?”   吴家主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划算这两个字了,他扫了一眼媳妇女儿手中提着的盒子。   吴夫人笑着解释:“老爷不是要向瑞山王府示好吗,妾身一想,咱家也不缺这千把两银子,于是给每个小辈都来了一套,多体面。”   吴家主算是看明白了,吴夫人这是花钱没停住手,打着他的名义花了大把银子。   好歹是一家之主,吴家主心思一转,伸手打开那“至尊套装”来看,首先是肥皂,这东西晶莹剔透,雕刻的十分美丽,闻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吴夫人忙不迭的介绍起用法来,吴家主亲自弄脏了手试了试,确实是十分有用。   相比起来,胭脂和香水更像是女人用的,吴家主兴趣不大。   一一试用完毕之后,吴家主眼神都在发亮:“这就是瑞山王府那些工匠捣鼓出来的玩意儿?看着确实是新奇,难得还能派的上用场。”   这样的好东西,普通老百姓或许买不起,但贵人肯定都喜欢,就算成本略高一些,其中的利润也十分巨大,看看自家夫人的状态就知道女人会有多喜欢了。   “可不是吗,香皂洗的多干净,胭脂也好用,那香水用来寻衣服可比熏香好用多了。”吴夫人显然十分喜欢。   吴家主却是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一个盒子卖1800两,价格肯定是贵了,成本恐怕连十分之一都不足。”   吴夫人却不大在意:“贵是贵了点,但胜在新奇好用。”   吴家主看着自家夫人,忽然说:“你觉得好用,那瑞山之外的贵妇人肯定也会觉得好用。”   吴夫人愣住:“老爷,难道你要再买几盒来送礼?”   吴家主摇了摇头,连晚膳都没吃就急急忙忙的出门了,径直去了瑞山王府。   在吴家主进门之前,赵怀与瑞山王妃也说起吴家主这个人。   瑞山四大世家中,白家兴起的最晚,但风头正声锐意进取,看白家主的为人便知道他们家行事作风颇有几分张扬。   陆家和慕容家都是老派世家,是跟着当年的老瑞山王打天下的老人,慕容家看似蛰伏,实则居心叵测,陆家倒是摆出一副光明磊落的架势,对待瑞山王府不近不远。   相比起来,吴家主对瑞山王府的态度是最为温和的,不过赵怀常常觉得看不透这个人。   四大世家有时候同气连枝,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之间具有利益冲突,毕竟瑞山就这么大,资源就这么多,大家都在争抢同一块蛋糕。   正因为如此,赵怀跟瑞山王妃才会想到拉一打一的招数,而不是一网打尽。   瑞山王妃沉吟道:“是个识时务,左右逢源的聪明人。”   赵怀笑道:“儿子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品香斋既是瑞山王府的聚宝盆,也是他放出去钓大鱼的鱼饵,这不,鱼儿上钩了。   吴家主一进门,便瞧见赵怀母子坐在上首的位置,两双眼睛齐刷刷的朝他看来。   母子俩的容貌极为相似,只是赵怀脸上还有祖辈的影子,比亲生母亲少了几分娇媚,多了几分英气,不至于让人误会他的性别。   赵怀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双目如星,仿若能看透人心:“吴家主可有要事?”   吴家主一路上盘算颇多,这会儿见到赵怀,反倒是心头一凛,褪去几分算计。   赵怀虽然年幼,但绝不是好糊弄的。   瑞山王妃就更甚了,她一个远道而来的郡主,却能坐稳瑞山王妃的位置,生下唯一的继承人,进入京城当质子还能安然归来,可见其中厉害。   更别提那一晚在吴家神出鬼没的死士,康王一脉看似没落,恐怕私底下人手都在这一位王妃的手中。   这般想着,吴家主行了礼,朗声道:“吴某今日前来,是要为小王爷年后的继承礼送上一份厚礼。”   赵怀的继位仪式放在先瑞山王周年祭之后,也就是明年的三月间,距离现在还有整整四个月,吴家主这番话显然是托词。   赵怀也不在意,顺势轻笑一声:“吴家主有心了,到时候再送也是不迟。”   吴家主却笑道:“再有一个月便要过年,提前送到王府,殿下您祭拜先祖的时候,或许也能用得上。”   赵怀似乎来了兴致,笑问道:“哦,是什么东西?莫非是用来祭祀的?”   吴家主拍了拍说,身后两位小厮抬着一个盒子走进来。   赵怀微微挑眉,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萦绕在屋内,他大概猜到里头是什么。   果然,下一刻吴家主开口道:“殿下和王妃娘娘一心为瑞山百姓谋前程,奈何却有阴险狡诈者藏在暗处破坏,实在是可恨。”   “我吴家扎根瑞山多年,早已与瑞山融为一体,怎么能容忍有人损害瑞山利益。”   “这些日子,吴家一直暗地里追查此事,终于找到一些根脚,这箱子中放着的便是那些可恨之人的首级,共计一十二人,皆是灵师,可见所图甚大。”   “可惜未能找到幕后黑手,吴某只能将他们的首级送到王府,希望能抵吴家识人不明之错。”   “哦,原来竟是他们!”十二个灵师啊,想必现在慕容家心疼的很,跟吴家的关系也会跌破冰点,赵怀勾起嘴角,“用他们的首级来祭祀先祖,先祖定然老怀安慰。”   赵怀一双星眸盯在吴家主身上,似乎在辨认他的真心,半晌才忽然笑了起来:“吴家主,你可知道这么做之后,便成了幕后黑手的敌人?”   吴家主一副正义凌然:“他们弃瑞山安危于不顾,吴家不屑与之为伍。”   赵怀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他自然不会全信了吴家主的话,如今这般姿态,不过是瑞山王府一时占到了上风,如今还有更大利益在前面吊着,吴家主才会这般“投诚。”   赵怀投桃报李,笑道:“吴世叔能这么想,也是瑞山王府和瑞山百姓的福气。”   “世叔有所不知,怀儿年幼,虽有几分急智,却也不是无所不能,如今在瑞山可谓处处桎梏,空有心而无力啊。”   吴家主心中暗想:你这还叫处处桎梏,让慕容老贼心中作何是想。   但口中却说:“若能有吴家帮得上忙的地方,殿下尽管开心,吴某愿鼎力相助。”   瑞山王妃眼睛一亮,但看了一眼儿子,她抿嘴一笑并不开口,只是端着茶慢慢喝。   赵怀也只是笑着说:“世叔有这份心,怀儿心中宽慰。”   得,连世叔都叫上了,倒显得分外亲近。   两人你来我往的打官司,吴家主原想等着赵怀开口,结果这小子左顾而言其他,就是不说到正点上来。   几次下来,吴家主算是明白,赵怀年纪小,心思却多,这是等着他先开口。   吴家主心底叹气,暗骂自己没沉得住气,今日来的太快了,才让赵怀胸有成竹。   眼睛扫过那大盒子,吴家主暗道一声罢了,这十二位灵师的首级都送了,已然是投诚,何必再兜圈子要占一个先呢?   吴家主心思一转,便笑着开口:“殿下,如今正有一事,吴家或许能帮得上忙。”   赵怀反问:“哦,是什么事?”   吴家主笑着说出三个字:“品香斋。”   瑞山王妃放下茶杯,淡淡道:“品香斋今日才刚开张,吴家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怎么就听不懂了?”   吴家主继续道:“品香斋虽然才刚开张,但生意极好,且这买卖是独一份的,殿下和娘娘难道不觉得,这样日进千金的买卖只限于瑞山也太可惜了。”   赵怀笑道:“世叔这话倒也是。不过这是瑞山王府的独门生意,为何要跟吴家合作?我瑞山王府自己做这门生意,岂不是赚得更多?”   吴家主又说:“从商一事,吴家比瑞山王府更有经验,手里头有成熟的商路和人脉,瑞山王府固然可以自己做这一门生意,但难免零碎繁琐,若是与吴家合作,王府出货,吴家卖货,王府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坐享其成。”   赵怀挑眉,他确实不想自己经手生意,一来是建造商路需要人手和精力,他没有那么多心力可用,二来也是瑞山王府直接做生意的话,会引来瞩目。   相比起来,赵怀更倾向于与世家合作,他们手中有成熟的店铺体系,能够在最短时间内铺货销售,且这般以来,能将这些世家绑在瑞山王府这艘大船上。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弄出神仙酿之后,赵怀没有自己销售,反倒是与曲家合作。   吴家与曲家不同,赵怀可不会轻易答应,笑着问道:“世叔说的有道理,只是王府为何要选择吴家呢?”   “世叔,恕我直言,当初干旱一事,吴家与其余三家,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吴家主脸色一变。   赵怀话锋一转:“不过世叔今日送来的大礼,本王十分满意,倒是也不能谈。”   吴家主抬头,正巧看见赵怀那双星眸之中,闪过狡黠的光芒。 第51章 你这个叛徒   瑞山王妃捧着一杯清茶, 茶水温度刚好,几口下去,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   她静静的坐在哪里, 瞧着儿子跟吴家主你来我往的谈判,眼底忍不住盛满了笑意。   曾几何时,她以为这个孱弱多病的孩子会活不到成年, 可一眨眼的功夫, 他不但安然长大了,甚至还极为优秀。   茶香袅袅,瑞山王妃眼前朦胧, 忽然想起怀着儿子时的那个胎梦, 璀璨的太阳从高空坠落, 投入了她的怀中, 第二天,她便生下了赵怀。   “母妃?母妃?”赵怀开口唤道。   瑞山王妃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吴家主已经告辞离开了:“你们谈妥了吗?”   赵怀回答:“谈了一个大概分成,时间不早了,其余的等明天再定细则。”   说完有些担心的看着瑞山王妃:“母妃是不是累了, 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瑞山王妃一笑,摇头说道:“我只是想到一些旧事。”   她原想告诉赵怀那个胎梦,但正要出口却又忍了下来,当年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现在又何必再提呢?   世人对胎梦极为重视,认为是贵子预兆, 可对瑞山王府而言却不是什么好事。   赵怀已经贵为瑞山王, 难不成还能再进一步?   思绪一转, 瑞山王妃笑着说道:“再有一月就要过年了, 京城那边的年礼也要准备起来,原本我还在发愁发送,如今瞧见品香斋的礼盒,一看便觉得再合适不过。”   赵怀听了也笑:“正好省了本钱。”   瑞山王妃还道:“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吴家将生意做到京城,到时候再把礼盒送出去,才能让收到的人知道珍贵。”   赵怀一想也是,吴家主那么精明,看了瑞山品香斋的模板,到时候肯定会更上一层楼,等香皂香水价格炒作起来了,供不应求,他们送出去的礼盒才能物以稀为贵。   母子俩对视一笑,却不知道吴家主离开王府,心头也是一片热火。   吴家主早就猜到香皂等价格不高,却没想到赵怀愿意给他这个“实价”,瑞山王府只管出货,最后能卖出多少就看吴家。   赵怀只限制最低价,却不限制最高价,这般以来,吴家主自然一门心思往奢侈品的价格去卖。   坐在马车内,吴家主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利润,可是比做茶叶买卖更高,而且也更为安全!最难得的是,这可是独门生意。   这一次拼对了!吴家主心思百转,琢磨着怎么样才能向赵怀示好,原以为是一只小狐狸,没想到居然是送财童子,更得好好招待。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回到家,吴家主带着笑容走进门,听到下人禀告陆家主已经等了他好一会儿,脸黑了。   下人瞧着他的脸色,低声问:“家主若是累了,不如奴才去告诉陆家主改日再来。”   吴家主想了想,还是道:“罢了,早晚都是要上门的。”   叹了口气,吴家主朝着书房走去。   走进书房,吴家主便朗声笑道:“陆兄,这是刮了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陆家主转身,眼眸沉沉的看着他,半晌才嗤笑一声:“老吴,你这事儿可办得不地道。”   吴家主请他坐下,亲自斟了茶,才道:“在下要是有哪里得罪了陆兄你,那就以茶代酒自罚一杯可好?”   陆家主重重放下茶杯,盯着他说:“想不到多年姻亲,你还跟我玩这一套。”   吴家主见他不给面子,脸色也淡了一些:“不知道陆兄是指哪件事?”   陆家主直截了当的说:“吴江氏一事你之前到底知不知道?”   “若是吴江氏这件事,我吴家也是被人下了套,白白背了黑锅。”   “吴江氏和吴忛都死了,是不是你动的手?”   吴家主自知瞒不过他,只说:“形势所迫,顺水推舟罢了。”   “好一个顺水推舟。”陆家主冷笑道,“就算这两件事你都是被迫无奈,那今日呢?”   吴家主笑着反问:“瑞山王府下了帖子,赵怀是什么性子,陆兄你也是知道的,总不能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可是听说嫂夫人一掷千金,买的也不少。”   陆家主阴沉沉的看着他:“老夫说的不是这件事。”   吴家主又问:“陆兄,你就别跟我拐弯抹角了。”   陆家主很想跳起来骂到底谁在拐弯抹角,但还是忍下了,只说:“弟妹一回家,你就急急忙忙去了瑞山王府,总不可能是去退银子吧?”   吴家主倒是也并不隐瞒:“陆兄,你是知道我吴家情况的,面子上看着鲜亮,实际上这几年茶叶生意不好做,赚到手的银子一日比一日少。”   陆家主自然知道,其实不只是吴家如此,其他世家都是如此,瑞山氏族多从事茶叶、马匹等生意,但大周朝廷有意抑制瑞山商户,他们的生意一日比一日艰难。   “所以你就想捧瑞山王府的臭脚?老吴,你知不知道朝廷看不惯瑞山世家,但更加看不惯瑞山王府,赵怀那小子的王位还不知道能坐几年!”陆家主气冲冲的说。   吴家主叹了口:“吴某自然知道,但知道又能如何呢?”   陆家主一愣。   是啊,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呢?   瑞山,还是瑞山王府的属地,他们这些扎根在瑞山的世家,也在这泥沼之中无法自拔。   陆家主吐出郁气:“前些日子京中传来的消息,朝廷恐怕要对英王动兵了。”   吴家主眉头一皱:“何至于此?”   “拉扯了大半年,皇帝的耐心也耗尽了,再者……师出有名,真的打起来劳民伤财不说,英王又能有几分胜算。”   陆家主有些苦大仇深:“英王的现在,就是瑞山王的将来。”   吴家主却说:“瑞山王身上可有皇家血脉……”   陆家主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姻亲,到底还是说:“老吴,今日我说的话,出之我口入你耳,决不可告诉第三人。”   等吴家主点头应下,陆家主才说:“陆吴两家多年联姻,你儿媳妇便是我陆家女儿,此事我也不好瞒着你,你可知道慕容家已经投靠了朝廷。”   “什么!?”吴家主满脸震惊。   不可能,这是他的第一想法。   慕容家一开始打算跟瑞山王府联姻,一计不成,又留下赵忛母子来给王府添堵,甚至说服吴江氏来李代桃僵,只可惜最后败在赵怀母子手中。   与朝廷合作,慕容家能有什么好处?   陆家主沉着脸道:“我也不知道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但从得到的消息看,慕容家与京中确实联络频繁。”   吴家主沉吟半晌,道:“就算如此,赵怀也未必没有胜算。”   陆家主苦口婆心的劝,没想到他还是执迷不悟,忍不住问:“老五,这赵怀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如此信任他?”   吴家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陆家主脸色微微一变,沉吟道:“真的如此暴利?”   吴家主又说:“朝廷真要跟英王开战,至少也得磨蹭一两年,这段时间哪有时间再对付瑞山王,赵怀年幼,皇帝不一定会把他放在心里。”   “如此这般,是我瑞山的好时机。”   陆家主忍不住道:“我倒是忘了,论趋利避凶,你可比我厉害许多。”   “只是慕容家那边……”   吴家主忽然笑起来:“放心,慕容家现在自顾不暇。”   陆家主见他说得信心满满,心底并不十分相信。   吴家主反过来劝他:“陆兄,你我两家世世代代都在瑞山,原本就是在瑞山王手底下混饭吃,何必跟慕容家一样一条路走到黑,再说了,赵怀看着便有先祖之风。”   陆家主脸色一顿,只说:“你让我再想想。”   谁知道接下来一段日子,慕容一家闭门不出,连年节将至都显得十分冷清,似乎族内发生了什么坏事。   陆家主私底下一打探,却只听说陆家许多夫妻一夜之间忽然都病倒了,实在是奇怪,难不成慕容家内部发生了疫病不成?   他哪里知道,赵怀可不会轻易放过一个想要自己性命的家族。   之前的退让只是麻痹对方,而现在,他要让慕容家付出代价,痛到无法反击。   死在狱中的慕容云宿只是开始,被陆池抓住的三位黑衣灵师是开胃小菜,吴家送来作为投名状的十二人才是正餐,而餐后甜点还在继续。   一共十六人,前四位是慕容组内一等一的精英,后面十二人也是杰出角色。   如今都死在了赵怀的陷阱之中。   足足十六位灵师,足以让慕容家伤筋动骨,更糟糕的是,这些人都是慕容家最为直系和精英的人选,是慕容家蛰伏多年培养的存在。   更让慕容家主心惊胆战的是,这段时间慕容族人出行,只要离开瑞山境内,就会直接失去音信,不知生死。   短短一个月下来,竟然有三十三人失去联络,这让他如何不肝胆欲裂。   慕容家主知道这背后少不了赵怀的手笔,却又拿不出任何证据。   要知道这三十三人中,有普通人,但也有极为厉害的灵师,如今却都失去了音信!   难道赵怀的手中,竟然有一股强大到连灵师都无法抵抗的力量?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如藤蔓一般,迅速占领了慕容家主的整个大脑。   他只能忍痛关闭门户,禁止慕容一家的人离开瑞山。   殊不知,这让慕容家主不寒而栗的东西,赵怀此刻正毫不在意的把玩着。 第52章 灵师克星   瑞山王府中, 工匠坊是特殊的存在,那么工匠坊中,被重点封锁包围的“研究室”更是特殊中的特殊。   这个地方, 是赵怀为自己打造的,只属于他的实验室。   除了赵怀之外,就连赵管家和陆池也不允许随意进出, 圆滚滚更是被禁止进入, 以免它不知分寸捣乱。   为此圆滚滚特别不乐意,毕竟有赵怀宠着,瑞山王府就没有他去不得的地方。   一开始瑞山王妃还管着一些, 等见识到圆滚滚的“特殊之处”, 便也加入了隔代亲的阵列, 如今王府上下都知道, 圆滚滚就是“小少爷”。   如今圆滚滚已然成了瑞山王府一霸,凭它长得可爱萌遍瑞山王府。   赵怀为了不让它闯进来捣乱,好说歹说的安慰,还签订了每天多十斤新鲜果子的丧权辱国条约,才让这看似笨重, 实则灵巧的家伙答应。   倒不是怕它搞破坏,赵怀怕它进来一个弄不好,倒是把自己弄伤了,毕竟这屋子里头大半都是“危险物品”!   此刻一个个透明的器皿放在实验室内, 在灯光下闪烁着淡淡的荧光,仔细看, 这些玻璃瓶还不够纯粹, 多少带着一些奇异色彩。   赵怀并不算满意, 但在外人看来, 这些“琉璃”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在香皂被研制出来之后,琉璃紧随其后。   赵怀心底知道,琉璃的价值可比香皂更甚,但他并未直接推广去赚钱,反倒是将这消息隐瞒了下来,如今工匠坊的琉璃坊,只为他一个人服务。   有品香斋日进千金,跟吴家的合作也进入正规,赵怀如今也能说一声不差钱。   琉璃的制作繁琐,不可控性极高,产量也低,工匠的手艺还不够熟练,光是这一套让他勉强满意的玻璃实验装置,就花了足足十天时间才算完成。   拥有了勉强趁手的工具,赵怀终于有机会实践科技树带来的秘密。   在完成融合科技树之后,赵怀一直在想灵师到底是什么,灵力到底是什么,人人都说灵师是上天的恩赐,但赵怀却不尽信。   因为科技树的存在,赵怀心底升起野望,总有一日,他能克服灵力,让看似无所不能的灵师遇到克星。   等到那时候,他手底下全部都是普通人的亲卫,才能发挥真正的作用!   赵怀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任何人,王府之中,不管是瑞山王妃还是陆池王昊等人,从小到大的环境让他们对灵师有一种天然的敬畏和向往。   就连马汉,平日里常常骂灵师无用,都是一群酸臭书生,看似对他们毫无敬意,实际上也不敢随意招惹。   更别提乡野百姓们,他们对灵师的敬畏是根植在祖祖辈辈的言传身教中的。   但在赵怀看来,灵力虽然无形,但实际上也是一种存在于天地之间的物质,只是从古至今,都无人能够提取这种物质。   一开始,赵怀思索着,灵力会不会跟雷电一般,看不见但能摸得到。   但一段时间的尝试之后,赵怀就知道这个判断是错误的,雷电虽然看不见,但能感知到,能进入水中,铁中,却不能穿透木头陶瓷,是无形却有形的存在。   可灵力却不是,世间万物,处处都有它的痕迹。   赵怀亲眼见识过灵师的厉害,一首诗就能杀得侍卫们丢盔卸甲,这就不是一个层级的战争,即使有武器,但挡不住灵师能远攻。   而且越是厉害的灵师,五感越是灵通,想要对付他们越发困难。   所以开始的时候,赵怀在寻找一种能够隔离灵力的材料,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方法。   桌案上摆着整整齐齐十个白色大肚小瓷瓶,纤长白皙的手指取走其中之一。   指腹在瓶子上慢慢摩挲,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看得站在一旁的马汉胆战心惊。   赵怀微微一笑,看着他问:“马首领这是在担心什么?”   马汉嘿嘿一笑,说:“殿下,这东西厉害的很,属下这不是怕您一个不小心摔了,那咱俩可都得交待在这里。”   刚开始接到任务的时候,马汉还以为是一场硬仗,要知道当初陆池之所以能拿下那三个黑衣灵师,是因为他们在吴家耗损了大半灵力,随后又被弓箭手围攻。   可想要围攻灵师哪里是容易的,他们不说上天入地,但也有许多常人没有的手段。   但让马汉万万没想到的是,赵怀居然拿出了这等神物,可谓是灵师克星。   小小的一个瓷瓶,看似寻常无害,但只要一个弓箭手远远射出,瓷瓶碎裂瞬间弥漫的气体,能让灵师迅速失去意识。   只有一点不好,便是空间太开阔的话有失败几率,但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正因为亲眼见识过,马汉才会如此忌惮,心中对拿出这等神物的赵怀更加忠心几分。   赵怀挑眉,笑道:“我自己弄出来的东西,自然比你清楚。”   “放心,这东西虽然厉害,但只要不打碎瓶子就无妨。”   话虽如此,马汉实在是放心不了,他可是亲眼看见这么一个小瓶子打碎之后,任他多厉害的灵师都熬不过三息就直接倒地了。   赵怀也不逗他,将桌上的瓷瓶放进盒子中:“这是最后一批,应该足够用到年后了。”   马汉小心翼翼的结果,点头道:“慕容家丢了三十三个好手,慕容老贼心疼的很,最近已经不再派人试探了。”   赵怀笑了起来:“这就好。”   心底却叹了口气,瓷瓶里头的不是别的,而是迷药——乙醚。   说起来,赵怀一开始压根没打算弄出这玩意,谁知道阴差阳错,他这边对灵师的研究没有半点进展,工匠坊那边却倒腾出了硫酸。   工匠们并不知道那是硫酸,只知道在硫磺的炼制过程中,出现了一种腐蚀性极高的物质。   因为赵怀千交代万嘱咐,但凡有异常的物质出现都需要通报给他,赵管家便将这消息递了上去。   赵怀一看,便知道那是硫酸。   当时他正在发愁如何对付灵师,心思一转,便想到了一样东西——乙醚。   乙醚的提取十分困难,尤其是这东西熔点极低,一个弄不好先把自己给弄死了。   但赵怀犹豫再三,还是打算试一试。   他手中有现成的高浓度酒水,想要制作乙醇很方便,如今又有了硫酸和玻璃瓶,便达到了最基础的实验条件。   其中艰难不可外道,为了防止实验失败丢了自己小命,赵怀不得不派人守着门口,一旦发现不对劲就蒙住口鼻,冲进去把他救出来。   幸好,赵怀的动手能力跟着科技树一起被点亮了,虽说过程坎坷,但最后还是得到了勉强合格的乙醚溶液。   乙醚的杀伤力极高,赵怀可不敢大量生产,更不敢随意将这东西教给其他人,所以每个月都是他亲手提取,然后再交给马汉保管和使用。   如今这就是年前最后一批,生产完毕,赵怀也打算好好歇一歇。   想到这里,赵怀笑看着马汉:“算起来招兵到现在,也已经快两个月了,新兵们情况如何?”   马汉忙道:“这次的人选都是属下精挑细选的,训练一个月之后,正好殿下有令,属下便轮流带着他们出任务。”   “一开始也是错误百出,如今一个月下来,倒是有几分长进。”   赵怀点了点头,又说:“年前你准备一下,本王会过去看一看,若是满意,年礼也不会亏待了他们。”   “是,殿下。”马汉忙道。   马汉想了想,又问:“殿下,那被抓住的三十三人还关押在地牢之中,不知要如何处置,可要……”   他做了一个杀了的手势。   赵怀摇头道:“杀了太可惜了,留着吧,以后还会有用处。”   虽然那都是慕容家的人,但赵怀不是滥杀之人,而且那毕竟是灵师,留着等他研究下去,说不定会有意料之外的用处。   马汉一听,道:“是,属下会派人好好看管,以防万一。”   赵怀想起自己翻年后的安排,又说道:“你从中挑选一批人,年后陪我进一趟山,带时候我会让母妃帮忙掌管剩余的人马。”   听见这话,马汉的脸色有些诧异:“这……”   进山他自然乐意效力,但后者让马汉有些拿不定主意。   赵怀抬头看着他:“怎么,有问题吗?”   “殿下恕罪,只是王妃娘娘到底是女眷,演武场那边又都是大老粗,这会不会不大合适?”马汉有些顾虑的说。   赵怀却笑道:“母妃只是统帅,又不是跟他们同吃同住,有什么不合适?”   马汉却有些看不透,虽说瑞山王妃母子的感情一直很好,但赵怀让瑞山王妃掌管亲卫是什么意思?这女人不该好好待在后院吗?   赵怀并不跟他解释,只说:“你跟陆池都需陪我出门,这样母妃才能放心,赵管家管着工匠坊,也是分身乏术,只能让母妃劳累一些了。”   瑞山王府人还是太少,赵怀能用的就那么几个人,如今白姨娘红姨娘被品香斋绑住,赵云溪姐妹俩忙着生产,赵管家不知得管工匠坊,还得负责李大郎那边的农事,明年开春农事正忙,而且赵管家也没带兵的才能。   王府亲卫是重中之重,也是他未来计划的重心之一,赵怀一开始倒是想过王昊,但王昊是灵师,且地位特殊,自身也无心这些,赵怀试探过便放弃了。   陆池原本是个好人选,但赵怀心底盘算着另一件事,也暂时不能放开。   瑞山王妃虽是女子,却是他亲娘,且身具多重身份,性格刚柔并济,曾有带领康王府兵的经验,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说到底,马汉虽然表现的处处忠心,但赵怀对他还有几分警惕,不可能将亲卫完全交给他来率领,尤其是在他的计划中,王府亲卫可不会止步于现在的一千三百人。   马汉心思一转,暗暗想着赵怀是不是信不过演武场那边的新人,也对,这才不到两个月时间,新人还没长起来,老人里面也挑不出几个出色的。   演武场如今只有他一个人,赵怀迟早都是要安插心腹进来的,对于这一点马汉心知肚明。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瑞山王妃。   马汉左思右想,又觉得是瑞山王妃也好,她是女人,终归不如男儿便利,反倒是对他更为有利,瑞山王妃过来,总比陆池这样的能人进来要好,只当多一个吉祥物就是。   再者,他原本也没有背叛瑞山王府的心思,恩义另说,光是赵怀层出不穷的手段,马汉就不敢见他年纪小便随意糊弄。   这般想着,马汉便笑道:“殿下有令,属下遵命,一定会好好告诫手下兄弟听话。”   赵怀笑着点了点头。   不只是马汉心底嘀咕,瑞山王妃也算是女中诸葛,从小到大自认不输男儿,听见赵怀的请求也是吓了一跳。   瑞山王妃蹙眉问道:“怀儿,你是怎么想到将亲卫交给我的?这合适吗?”   赵怀理直气壮的说:“母妃,整个瑞山王府中,让孩儿选一个最为信任的人,那肯定就是母妃你了,那为何不能交给你?”   “但是……”瑞山王妃依旧觉得哪里不妥,但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赵怀便问:“母妃是不是想说男女有别,且大周上下也没有女子带兵的例子?”   瑞山王妃点了点头,又说:“确实如此……到时候怕惹人非议。”   谁知赵怀冷哼道:“孩儿就是瑞山王,在瑞山谁能非议,谁敢非议。”   瞧着自家儿子一副老子最大的架势,瑞山王妃忍不住笑了。   赵怀与她细细解释:“马汉现在瞧着还好,但儿子有心发展亲卫,将来亲卫不可能只有一千人,或许会变成两千人,五千人,甚至是一万人。”   “若这一万人都只听马汉的话,对瑞山王府而言不是好事。”   “所以势必要让他们知道,马汉是首领,但他们却是瑞山王府的亲卫。”   瑞山王妃听懂了一些,眼神微微一动:“母妃明白了。”   赵怀还笑着说:“母妃,孩儿还以为你会乐意呢。”   瑞山王妃挑眉问道:“何出此言?”   “因为母妃喜欢练武,也喜欢骑马,巾帼不让须眉。”赵怀笑道。   瑞山王妃眼底闪着微光,再一次被感动,她没想到自己一辈子,临了最懂她的人是还不到十岁的儿子。   赵怀没注意亲娘眼底的泪光,继续说道:“现在人少,母妃就当练练手。”   瑞山王妃忍不住笑了起来:“马汉和陆池都不在,母妃帮你盯一段时日也可以,但以后终归得你自己来才更好。”   赵怀自然知道这一点,笑着说:“以后人多了,母妃若是觉得不方便,大可以单独拉一个营练女兵。”   瑞山王妃瞧了他脑袋一下:“这世上哪有女子当兵的,你啊,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赵怀却说:“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这话让瑞山王妃一愣,她下意识的喃喃道:“事在人为,人定胜天吗……”   年近三十的瑞山王妃恍然想起,曾几何时,她作为康王府的唯一郡主,也曾跟已逝康王提起过女兵一事。   那时候康王大力反对,甚至还说:“父王没有儿子,康王一脉已经断后,圣上就算再不放心也会善待与你,你只管安安分分讨好宫里头太后和皇后,将来嫁一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就算对得起父王了。”   随后便将她送进宫中,想让她讨好皇帝和皇后,换来安稳的好姻缘。   康王不是不知道皇帝的忌惮,正因为如此,他更加不愿意女儿掺和进来,即使临死前将康王府的人脉交给了女儿,或者的时候,也是不希望女儿出风头的。   那时候的德川郡主满心不忿,后来康王去世,她慢慢懂了父王的苦心,而如今十几年过去,她再次回首,却发现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女,也被光阴和现实磨灭了锐气。   而这一次,赵怀的一句话,让瑞山王妃已经沉寂的心脏,再一次跳跃起来。   也许,她不用再畏首畏尾了!   瑞山王妃的眼底,忽然冒出了光芒来。 第53章 年夜   女子该是怎么样的?   温柔娴淑?生儿育女?   赵怀年纪尚小, 以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只知道瑞山王妃如同一颗参天大树,帮他挡住了所有的风风雨雨, 是比父王还要可靠的存在。   正因为他年纪还小,还未被世俗教化影响,融合科技树之后, 赵怀的心性更为开阔。   他知道, 瑞山王妃不是那种喜爱待在后宅之中,每日除了料理家事,便只能绣花种草打发时间的闺阁女子。   相比起来, 瑞山王妃更乐意胡服骑射, 纵横天地。   赵怀便想, 既然母妃喜欢, 那有何不可呢?   他试探着提出此事,瑞山王妃退却过后,果然十分心动。   等到年前犒赏亲卫时,赵怀便邀瑞山王妃一起,亲手为如今的一千三百名亲卫发放过节礼。   演武场还是那个演武场, 如今却再没有半点破败,处处都显露着生机勃勃。   更难得的是,站在演武场内的亲卫们,一个个精神奕奕, 兵强士勇,当初招进来的一千三百人, 经过两个月的训练, 竟是一人不少, 全部坚持了下来。   “参见瑞山王!”众亲卫齐声行礼。   赵怀见他们身强体壮, 气势彪悍,心中也十分欢喜,笑道:“好!短短两月,瑞山卫一改颓风,兵强马壮,让本王心中欣慰。”   “殿下善体下情,体恤亲卫,如今每人每日吃饱喝足,每隔三日便有荤腥,若再练不出来,岂不是枉费了殿下的一番苦心。”马汉朗声道。   “多谢殿下体恤!”   赵怀朗声笑道:“但能有今日体貌,也是诸位将士日日操练,勤学不辍。”   “新年将至,本王与母妃特来发放年礼,以兹鼓励,希望诸位将士再接再厉,为瑞山王府,为瑞山百姓,更为家中妻儿老小,打造出一支不拜强兵!”   底下的亲卫们面露激动,一个个齐声应是,就连马汉听见这不败强兵也有几分动容。   赵怀回头看了一眼瑞山王妃,后者微微点头,马汉朗声喊道:“凡瑞山王府亲卫,今日可得米二十斤,粗布一匹,肉五斤,酒一坛,糖一包,盐一包。”   “凡有功者,翻倍!”   话音一落,下头的亲卫越发激动,他们早知道小王爷和瑞山王妃要来发放年礼,但没想到会这么丰富,居然有六样东西,不只有米面,还有肉酒和糖盐,尤其是酒和糖,这可是稀罕东西。   赵怀站在上方看着,即使如此,亲卫们面色激动,秩序却井井有条,可见马汉练兵确实有一套。   说是亲手发放,但赵怀和瑞山王妃坐在高台之上,只需要在亲卫上前之后,从身后杂役手中接过篮子,递给他们即可。   在赵怀看来,这态度难免敷衍。   但在这些亲卫的眼中,他们这一位小王爷简直平易近人到不行,居然亲手给他们发年礼,这是什么,这是对瑞山卫的极度重视!   演武场这边基本都是新人,以前的老弱病残被赵怀调走,分派到各个工坊做工,一部分已经升任为管事,倒是也算不错的前程。   曾经的老亲卫中,仅有不到一百人能留下,可见之前演武场有多么不受重视。   不过如今柳暗花明,现在瑞山城里头可有不少人打听怎么能进来,想着法子想进来,偏偏招人结束了,马汉绝不松口。   张小毛就是今年刚被招进来的亲卫之一,他原本是家中小儿子,得老子娘疼爱,只是年纪大了游手好闲,耐不住性子种地,被家里头哥哥嫂嫂嫌弃。   瑞山王府招人的时候,张小毛正因为一个窝窝头跟嫂子怄气,梗着脖子就报了名。   哪知道他从小吃好喝好,体格健硕,居然真的被选中了。   进入演武场之后,张小毛才知道练武也是辛苦活儿,尤其是马统领要求极为苛刻,一开始他们一群新兵蛋子叫苦不迭。   张小毛心生退役,也想过直接不干算了,却舍不得每三天那一顿肉。   熬着熬着,一段时间之后,他居然也习惯了,刚开始一日操练下来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如今练完还能招人唠嗑打屁。   两个月的时间,张小毛又长高了一些,人也更壮硕了。   他从小生长在村里头,从未见过什么贵人,原以为马统领已经英武不凡,如今一见到瑞山王母子,才知道什么叫神仙贵人。   “张小毛。”   轮到张小毛上台领年礼的时候,他一个激动过度,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张小毛脑袋一片空白,趴在地上,只想着完蛋了,贵人一定生气了。   谁知一双鹿皮靴子出现在他眼前,纤细白嫩的手将他扶起,再一看,却见小王爷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你叫张小毛是吗?不用这么紧张。”   张小毛脑子一抽,大声喊道:“奴张小毛参见殿下,愿为殿下抛头颅洒热血。”   赵怀扑哧一笑,觉得他挺有意思,也爱听这话:“好志气,不过本王不需要你抛头颅洒热血,本王要的是瑞山百姓安居乐业,越过越好。”   张小毛农民出生,听了这话一拍脑袋,说:“自从殿下回来后,我家的日子也越过越好了,今年的收成比往年都好,大家伙儿都能吃饱肚子,我家还供奉着王爷您的长生牌呢!”   赵怀一听,笑得越发开怀。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但经此一事,赵怀这位小王爷和瑞山王妃这位娘娘,在演武场的存在感空前绝后。   等最后一份年纪发放完毕,赵怀才吐出一口气,别说,还挺累。   临走之前,赵怀意味深长的看着马汉:“马统领果然是难得的将才,有马统领在,是本王的福气。”   马汉拱手道:“千里马尚需伯乐,王爷您就是属下的伯乐,没有王爷,就不会有马汉。”   赵怀哈哈一笑,他倒是想拍一拍马汉的肩头,奈何身量不足,只得背着手说:“演武场能有今日,马统领功劳当居第一,只用银钱米面奖赏,反倒是太轻了。”   马汉心思一动,拱手说道:“能有今日,属下已经心满意足。”   这话倒也有几分真心,以前就算他勤勤恳恳,每年也是直接被王府忽略,过得真不如王府里头受重用的小厮。   可现在不同了,谁不知道小王爷重视演武场,在王府内,也就赵管家跟陆池能跟马汉拼一拼。   就在这时候,瑞山王妃忽然道:“马统领别的不缺,如今只缺一个貌美贤良,能够打理后宅的夫人。”   马汉心头一跳,脸上苦笑:“哎,属下一个大老粗,哪有人能看得上我。”   瑞山王妃却笑道:“若是马统领乐意,本宫倒是愿意当一回媒人。”   马统领忙道:“属下自然愿意,王妃看中的姑娘,定然贤良淑德,宜室宜家。”   瑞山王妃母子回到府中,赵怀才好奇的问:“母妃,你打算将谁介绍给马汉?”   昨日提起年礼犒赏一事,瑞山王妃忽然问起马汉婚事,赵怀心底也好奇的很。   说句实话,赵怀对马汉十分满意,他确实是个刚柔并济,且有勇有谋的将才,若不是这个世界对灵师大力推崇,马汉却只是普通人,而且还是乞丐出生,成就肯定不止于此。   更难得的是,马汉对瑞山王府忠心耿耿,至少现在看是这样。   但即使如此,赵怀也从未想过将妹妹嫁给马汉,一个是年龄差距,马汉都已经二十五了,赵氏姐妹却还小,二来是身份差距,他觉得马汉未来前程无量,但在外人看来,马汉也只是瑞山王府的一个小小统领,身家浅薄。   马汉肯定不乐意随意娶妻,要不然也不会耽搁到这把年纪,只是颇有些高不成低不就。   瑞山王妃一听,笑了起来:“王府内没有合适的姑娘,可王府之外可多得很。”   赵怀不得不提醒:“马统领肯定是不愿意随意娶妻的。”   瑞山王妃却说:“我也不会随意给他牵红线,这个人选母妃心中有数,保准让马汉满意,也能助王府一臂之力。”   一听这话,赵怀也有几分猜测。   瑞山王妃又笑道:“不急,等过年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赵怀心知瑞山王妃不会乱来,在帮属下挑媳妇这一块,他又一窍不通,索性丢开售,去找圆滚滚玩耍去了。   这头刚发了年礼,那头亲卫们也能放假回家了,等明年初七之后再来。   张小毛背着大竹篓,将自己这段时间攒下来的东西全塞了进去,兴冲冲的就往村里头跑。   路上,他还瞧见了同村的张大,正蒙头往回走呢。   想到自己还是从张大处得到了消息,才能进入王府当亲卫,张小毛热情的招呼道:“张大,你们也放年假了?”   张大因为身体有残缺,向来沉默寡言,只是嗯了一声。   张小毛憋不住话,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你可不知道,今天小王爷和王妃亲自过来给我们发年礼,可见极为重视我们,哎,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贵人,真想一辈子留在王府,为小王爷办事。”   “张大,你见过小王爷和王妃不,他们长得跟神仙一样,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你知道我们发了多少东西吗,有肉,有米,有酒还有布,甚至还有糖。”   说到这里,张小毛瞄了一眼张大,见他两手空空,顿时奇怪问道:“你们没发东西?”   张大抬头瞥了他一眼,一副看傻子的样子,掉头朝自家走了。   张小毛嘿了一声,暗道没有就没有,生什么气啊?   再一想,张大他们秋收时刚发过,现在没有也实在正常,果然,小王爷最看重的就是他们演武场。   张小毛一颗红心向王府,恨不得立刻就为王府卖命。   他迈着大步回到家中,一进门,就猛地将背篓甩在地上,大声喊道:“爹,娘,我回来了。”   “小毛,你可算回来了。”张母跑出来,一看见儿子就差点掉眼泪,这都两个月没回来了。   “让娘看看瘦了没有,黑了没有……这,黑是黑了点,看着倒像是胖了些。”瞧着儿子膀子都粗了不少,张母到底说不出瘦了的话。   张小毛故意大声喊道:“娘,我在王府吃的好住的好,每隔几日就有肉吃,哪里会痩。”   等里头的人都走出来,尤其是看到一脸刻薄的两位嫂子,张小毛一把撩开竹篓上的布:“爹,娘,你们看这是什么。”   张母张父过来一看,都是大吃一惊:“怎么这么多东西,别是把这些日子的俸禄都花了。”   “这是王府发的年礼,每个人都有,还是小王爷亲手递给我的!”   张小毛特别骄傲。   张家两位嫂嫂一看,也是面露惊讶,忍不住说:“这么多东西,瑞山王府这般大方。”   张小毛故意说:“那可不是,别人现在想进都进不去了,嫂子,现在我总不是吃白食了吧?”   张家嫂嫂面露尴尬,张母没好气的拍了小儿子一下,虽说她也心疼儿子被骂,但终归一家人,哪有这么说自家嫂嫂的。   张小毛哼了一声,掏出两把糖来:“大郎二郎过来,小叔请你们吃糖,甜不甜?”   “啊,好甜,真的是糖。”   见小叔子给儿子吃糖,原本觉得尴尬的两位嫂嫂也缓过劲来,帮着将东西收拾起来,这么多肉和精米,可不能一顿造光了。   另一头,张大走进院子,喊了一声:“媳妇儿,我回来了。”   张大媳妇走出来,她如今面色红润,再不是几个月前面黄肌瘦的模样,看见丈夫便笑了起来:“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饭菜都凉了。”   原来张大一大早已经回来了一趟,将东西放下之后又进了城。   张大一笑,忽然将一根银簪子塞进媳妇手中。   张大媳妇一惊:“这是哪儿来的?”   “我买的。”   “我都老太婆了,你还废这个钱干嘛,咱家的日子才刚好一些,有钱都攒着给儿子娶媳妇呢。”   张大却说:“工匠坊那边的生意好,年底还发了奖金,你放心,只要瑞山王府不倒,咱家就一直能过好日子。”   顿了顿,他又说:“要不是我受伤,家里头拿不出药钱来,你也不会当了唯一的首饰,那可是岳父岳母给你的嫁妆。”   张大媳妇眼眶一红,拍着他的手臂说:“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个干嘛。”   张大正要安慰几句,儿子兴冲冲的走出来,嘴角还粘着糖汁:“爹,快来吃饭,娘做的糖糕可好吃啦。”   张大搂住媳妇,昏黄的灯光中,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这一日,瑞山城外的无数家中,注定是充满欢声笑语的。 第54章 瑞雪   瑞山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 赵怀正在跟圆滚滚玩球,上好的皮革包着米糠,比足球少了一些弹性, 但玩起来更带劲儿。   “神龙摆尾!”   赵怀伸腿一踢,蹴鞠就朝着圆滚滚飞过去,那毛茸茸的大家伙平日里慢吞吞的, 这会儿动作倒是敏捷, 嗷呜一声,一个旋转给踢回来。   两人你来我往的,每天都能晚上好一会儿, 要不是瑞山王妃盯着, 赵怀简直乐不思蜀。   瑞山王妃就坐在廊下看他们玩, 嘴角眼里都是笑意, 也只有跟圆滚滚在一起的时候,儿子才有几个孩子气,才能像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玩耍。   玩着玩着,天空飘下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好巧不巧落在了圆滚滚黑乎乎的鼻尖上。   圆滚滚停下动作, 两只眼睛斗鸡似的盯着自己的鼻子,忽然一个打喷嚏。   赵怀也收了动作,新奇喊道:“下雪了。”   瑞山王妃一看,可不是, 方才天就阴沉沉的,没想到就下雪了。   她瞧着儿子玩得满头大汗, 忙喊道:“下雪了, 你快进来擦擦汗, 身体才好一些才不能着凉了。”   赵怀抱着蹴鞠往里头走, 口中笑道:“母妃,我身体现在好着呢。”   自从融合了科技树,赵怀的身体一日强过一日,比在京城的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连王府的大夫看了,也说他现在将养的十分不错。   赵怀也分不清这是因为科技树,还是因为从小养得好,年纪大了才健康,反正都是好事。   瑞山王妃拿着帕子给他擦汗,又喊翠玉翠云两个把他头发都散开擦干,口中叮嘱道:“身体才好一些,可不能疏忽大意了,你现在年纪小,万万不能仗着身体好了就胡来。”   赵怀心知从小到大的孱弱身体,让瑞山王妃放心不下他的身体,便点头说:“母妃,孩儿记住了。”   瑞山王妃点了点他的额头,还说:“嘴上记住了没用,心底也得记住。”   赵怀嘿嘿笑道:“儿子心里头也记住了。”   正巧圆滚滚对雪花也过了新奇的劲儿,爬过来靠在他腿边不动了,赵怀一把将它抱起来撸,口中笑道:“我家圆滚滚就是福星,自从圆滚滚来了,儿子头不疼了,腰不酸了,吃啥都觉得香,身体倍儿棒。”   瑞山王妃也喜欢圆滚滚,伸手摸了一把,别提,这手感真不错,难怪儿子一天到晚的抱着。   被偷摸的圆滚滚滴溜溜的看向瑞山王妃,见是赵怀的亲娘,王府的主子,嗯哼一声没反抗。   瑞山王妃笑了笑,将桌上的一个果子递给它。   圆滚滚接过去,迫不及待的啃起来。   瑞山王妃笑道:“这家伙真的成精了,平时你不在的时候我想摸一把都难,都瞧不见它影子,就连翠云他们几个也靠近不得,不然就要发脾气。”   赵怀也笑:“别说翠云他们了,陆池都摸不得。”   “认主也好,这样才忠心。”瑞山王妃喜欢圆滚滚,除了它那神通之外,主要还是见它只亲近儿子,觉得这也算是一张底牌。   赵怀的喜欢却纯粹许多,他把圆滚滚当儿子养:“吃慢点,别着急,现在冬天笋少了,你将就一些,等到开春就能吃到春笋,可香甜了。”   圆滚滚不知道听懂了没,反正嗯哼一声,窝在赵怀怀中不动了,看着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布娃娃一般可爱。   瑞山王妃在旁边瞧着,暗道圆滚滚不发威的时候,看着就是憨憨萌萌的,比宠物狗还要温顺,哪有人能想到这家伙一旦暴起,弄死灵师都不在话下。   幸亏,圆滚滚显然是认自家儿子为主了。   说话的一会儿功夫,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地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赵怀微微皱眉,瑞山这地方春早、夏热、秋凉、冬暖,一般以来冬天很少下雪,春夏秋三季偏长,冬天分外的短。   这会儿见雪下得越来越大,赵怀派人将王长吏请来,细细问道:“往年瑞山可下雪?”   王长吏是个负责任的,很快回答:“瑞山城下雪少,但瑞山附近的山头下雪还是多的,每年多多少少会下一些。”   半年多的时间,王长吏已经对赵怀心悦诚服,尤其是见他体谅百姓,颇有明主之像,办事儿的时候也越发仔细。   赵怀听了心中有数,又问:“瑞山的冬天暖和,百姓们会不会缺少保暖的衣物柴火?”   “今年这雪也不算早,只要不下得太大太久,应该没问题。”   赵怀这才放心,但还是说:“也不知道要下多久,还是派人去附近村落看看,提醒村子做好准备,免得雪大压垮了屋子,若有鳏寡孤独的,也要适当照顾一些。”   王长吏点头道:“属下遵命。”   品香斋日进斗金,曲家的酒水生意也蒸蒸日上,已经从江南区域蔓延出去,白家那边暂时还没消息,但第一笔订货的货款已经到账。   赵怀如今不缺银子,便更加大方,还说:“若雪太大有受灾的百姓,要及时放粮赈灾。”   王长吏一一答应了,最后才汇报:“之前殿下提过的育婴堂,屋子也已经造了一个大概,只等年后便能使用。”   “殿下心慈,给了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一条活路。”   育婴堂的事情,赵怀早早的就提了出来,只是那时候王府缺银子,养着演武场和工匠坊已经捉襟见肘,只得拖延下来,如今倒是提上了行程。   在别人看来,是赵怀心善,在王府下属们看来,是主子心怀百姓,但赵怀此举除了可怜那些孩子,也是打算从头开始培养自己的人手。   两人一来一往,将年底的事情都盘点了一遍,确定无遗漏王长吏才提出告退。   赵怀见他办事妥帖也放心,如今已经到年底,便又嘉奖了一番,才将王长吏送走。   奖励丰厚,就连王长吏这般稳重的人,回到家中脸上也难言喜色。   赵怀是个大方的性子,对演武场那边尚且没派上用场的亲卫尚且如此,对手底下帮他榜示的人自然更加。   王夫人好歹也是官夫人,看见那些东西也是吃惊:“老爷,这都是王爷给的奖赏?加起来怕是值一千两了。”   其中最贵的是品香斋的礼盒,王夫人去看过几次,只舍得买最差一等的。   王长吏倒是知道这些成本不高,但拿回来也是分外有面子,还说:“先瑞山王为人谨慎,半步不肯多走,如今的小王爷却不同,是个有志向的,难得为人宽厚,待下竭诚,颇有先祖之风,更难得他赏罚分明,对老夫这种本分做事的人再好不过。”   “你瞧瞧自从小王爷回到瑞山,瑞山城内的风气一清,百姓们的日子都好过许多,只要是勤快人,家家户户都能填饱肚子,这可是以前求不来的。”   “就连秋收收税的时候,都比往年容易一些。”   王长吏是王府老人,忍不住将瑞山王父子放在一起比较。   先瑞山王不是坏人,对下属也宽容,但有时候难免太宽容了一些,也没有大志向,常常被人糊弄不说,还耳根子软听不得身边老人的好话,和稀泥的事情多了,王长吏有心也无力。   这也是为什么瑞山王府的财政情况每况愈下,到了赵怀母子回来的时候,几乎只留下一个空壳子。   但是赵怀却不同,他看着年纪小,面皮嫩,却是个心志坚定的,做好了有奖,做错了便罚,谁去说清都没用。   赵怀回来才不到半年,瑞山王府的长吏便已经换掉了三分之二,可见他的铁面无私。   王夫人忙道:“老爷,您已经是王府长吏了,难道以后还能升官不成?”   王长吏心里头也这么想,面子上却说:“有些话咱们心里知道就好,在外面不要胡咧咧,小王爷是个值得效力的,咱家的前程还在后头。”   王夫人忙记下这话,心里头却嘀咕起来,自古以来官吏是两家,瑞山王府就算蒸蒸日上了,他们家发财倒是可能,升官却不大容易。   想到这里,王夫人叹了口气,哎,到底是因为他们一家全是无灵者,要能有一个醒灵成功,考中了秀才,也能混一个官当当,而不是只能停留在吏上。   被王长吏夸奖的赵怀,这会儿却成了懒骨头,年底事情都盘完了,工匠坊和演武场那边都关门放假,员工们拿着年礼高高兴兴的回家过年。   瑞山王府一下子变得清净许多。   原本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一个人长出八条手臂的赵怀,也忽然一下子闲了下来。   他懒洋洋的靠在圆滚滚身上,把它当成了一个靠枕,偶尔喝一口亲娘烹饪的花茶,享受着翠玉剥好的瓜子花生板栗,幸福的不想起来。   瞧他一副没骨头的样子,瑞山王妃觉得好笑,忍不住说:“得亏圆滚滚亲你,要换个人都不够它打的。”   赵怀笑嘻嘻的说:“那是,圆滚滚就是喜欢我。”   正巧这时候赵云溪姐妹走进来,行了礼,听见这话就笑:“大哥,就算圆滚滚喜欢你,你也不要老是欺负它,你看,它都委屈的要哭了。”   赵怀不看,还说:“它一日要吃那么多果子笋子,身上都长肥肉了,得让它干点活。”   赵云梦捂着嘴偷笑:“大哥,圆滚滚就是胖乎乎的才可爱,瘦不拉几的就变丑了。”   瑞山王妃招呼她们坐下吃东西说话,瞧她们亲热的态度,便知道相处的十分不错。   尤其是经过一个多月的历练,赵氏姐妹俩看着越发自信能干了。   赵云溪顺势结果了翠玉的工作,帮赵怀剥坚果吃,口中笑着说:“这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大哥欺负圆滚滚,但偏偏圆滚滚最喜欢大哥,别人摸它一下都要被吼。”   “可见大哥招人喜欢,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姐妹俩说话讨巧,声音清脆,一会儿功夫就把瑞山王妃逗得花枝乱颤。   赵怀享受着亲妹妹的果子,无奈道:“现在倒好,你们三成一国了,就拿我逗闷子。”   赵云溪见他脸色并无不悦,继续笑道:“谁让圆滚滚就跟大哥亲,我们看着眼馋,也只好打趣打趣大哥你了,左右你们俩也是一国的。”   赵怀哈哈一笑,用力搂住圆滚滚:“那可不是,这可是我亲弟弟。”   赵云梦大笑起来:“母妃你看,大哥给我们新添了个弟弟。”   “这弟弟可爱是可爱,就是太胖了一些,也不会说话。”   瑞山王妃也笑得不行,眼角都红了:“行了行了,浑说什么话,在家里头开开玩笑倒也罢了,出去可不能乱说。”   她倒不是为了先瑞山王的名声。   赵怀也不再提,就让圆滚滚坐在怀里头,一边说笑一边给它喂果子。   之前他请山中有经验的猎户看过,说圆滚滚在猫熊里头还是半成年,也就是还没长大的孩子,如今也真把他当孩子养。   圆滚滚显然也享受着孩子的待遇,要是哪一天赵怀忙起来没顾得上它,它还要闹脾气。   笑闹了一会儿,瑞山王妃才提起过年的事情:“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如今府里头人少,等祭祖之后就都在一起守夜便是,不妨碍的。”   赵云溪姐妹一听,便知道白姨娘和红姨娘也能一起来,心底更加高兴。   寻常的人家,当家主母总是忌惮厌恶姨娘通房,不打压已然是好的,更别提重用了。   但在瑞山王府,先瑞山王死后,白姨娘姐妹反倒是更能主事了,如今还管着品香斋,年底分红的时候,即使知道品香斋赚钱,姨娘母女四个还是被高额的利润吓了一大跳。   白姨娘深知拿到手的钱才是真的,好听的话都是虚的,如今越发努力的为王府办事。   一方愿意用,一方愿意干,瑞山王府也越发的其乐融融。   倒是比先瑞山王还活着的时候,越发的和睦。   赵怀母子回到瑞山的第一个年,过得比想象中还要好许多,没有危机四伏的宫廷,没有虎视眈眈的皇帝,也没有处处糟心的亲戚。   以往过年的时候,瑞山王妃都会痩三斤,只因为以他们的身份不得不去参加宫宴,每一次宫宴都是一场硬仗,她得打起所有精神来应对。   赵怀至今还记得,他在皇宫的宫宴上“吃坏”了几次肚子,而每次过完年,瑞山王妃更是殚精竭力的疲惫。   那时候,小小的赵怀最讨厌过年。   但是现在,看着围着炉子打趣的姨娘妹妹,再看上首的亲娘满脸放松的笑容,赵怀忽然觉得一切都值得。   他在心底再一次感谢科技树的存在。   瑞山王妃刚被红姨娘的话逗笑,回头瞧见儿子恍惚的神情,还以为他守夜熬不住困了。   心疼的将他拉到身边,瑞山王妃柔声道:“累了就靠着母妃眯一会儿,都是自家人,不用讲究。”   赵怀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母妃,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会这么开心。”   瑞山王妃微微一顿,片刻又露出笑容来,轻轻拂过孩子的发丝,笑着说道:“你说得对,瑞山王府只会一年比一年好。”   坐在旁边的白姨娘等人,自然也是满口的好话。   赵怀笑而不语,一边搂着已经睡着的圆滚滚,一边折腾自己脑中的科技树,一直熬过了午夜,瑞山王妃才让他们各自回去休息。   赵怀迷迷糊糊的睡了着,第二天起来,科技树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吓! 第55章 惊吓   赵怀平躺在床上, 盯着年前才新换上的平安如意帐子发呆。   他那双总是精神奕奕的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层朦胧,似乎无法理解自己看到的东西。   愣愣瞌瞌的看了一会儿,赵怀从锦被下抽出手掌, 试探着往前伸出去。   不出预料, 他纤细的手指穿透了视线中的——科技树!   昨晚睡觉之前, 赵怀还想着今日要早些起来给亲娘拜年, 但现在, 他只想弄清楚这忽然出现的科技树到底是什么。   融合科技树之前,小小的赵怀一度惊慌焦虑, 才会生了那一场重病差点没熬过去。   融合科技树之后, 赵怀大致懂了那不是坏东西, 甚至还是上天给与的恩赐,能为他的将来添砖加瓦。   可是现在,赵怀却有些弄不懂了。   科技树——这是他融合了那些记忆之后,自己取的名字,实际上并不是一棵真实存在的树,而是无数记忆的融合体。   正因为记忆太多, 太复杂,太匪夷所思,赵怀连瑞山王妃也没有说,因为他无法解释清楚, 便索性不提。   然而,赵怀抬起清润的眸子, 只见距离他一臂之远的地方, 有一棵“树”若隐若现。   不, 也不能说是树, 只是形状有些相似,中间树干的部分漆黑一片,蔓延出去无数的分支,其中有三四分支被点亮,散发着莹润的光泽,除此之外都还是灰色的。   赵怀想了想,伸手去触碰那被点亮的部分。   这一次,他的指尖一片清凉,下一刻,有关于肥皂的化学原理,制造工艺,甚至连后期宣传销售的方法都一一呈现在他面前。   赵怀心头一跳,心中有些猜测。   是因为肥皂已经被制作出来,所以科技树被点亮了吗?那其他的呢?   他再一次试探着去摸索已经被点亮的部分,果然是胭脂、香水和琉璃!   但凡是已经点亮的部分,只要他一伸手,这一个系列的知识都能系统化的传输到他脑中。   赵怀脸色激动起来,若他的猜想是真的,只要研制出半成品,就等于点亮这部分的科技树,就能系统获得全部知识,那科技树可是在新年头一天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从一开始只有记忆,但现在以科技树的姿态显形,他可不可以理解为,自己脑中的科技树跟灵师的灵力一样,都是能够进阶觉醒的!   赵怀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但依旧激动难耐,赵怀又试着去触摸灰色的部分,可惜的是,不管他如何尝试,都没有任何回应。   赵怀倒是也不失望,毕竟从一开始,获得科技树对他而言,就是大大的金手指。   现在这个金手指还进化了,从今天开始,他再也不需要苦思冥想,从海量的记忆中翻找自己需要的部分。   赵怀为什么想法子从各个家族弄来工匠,花大价钱养着他们,除了他自己人力有限之外,就是翻找科技树的记忆海洋就十分费时间。   惊吓过后,赵怀满心惊喜,实在没想到新年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是真正的——科技树!   看着那若隐若现的小树,赵怀眯着眼睛笑了,像一只偷了腥的小猫咪。   “不过好是挺好,科技树一直在眼前晃悠的话,我会不会变成斗鸡眼?”赵怀颇有些担心的想着。   下一刻,那半透明的小树就消失了。   赵怀眨巴了一下眼睛,低声呼唤:“科技树!”   科技树再一次出现,依旧是若隐若现的样子,只有几根支脉被点亮。   但这一棵大部分还是灰蒙蒙,只有几个小亮点的树,在他的眼中显得分外的可爱喜人。   赵怀顿时来了兴致,一会儿展开,一会儿收起。   正当他玩得眉飞色舞的时候,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忽然从帐子缝隙探进来,黑黝黝的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赵怀,哼唧一声,似乎在问:“大清早滴你弄啥呢?”   “圆滚滚!”赵怀一个咕噜爬起来,抱住它的大脑袋就亲了一口。   圆滚滚也不嫌弃,热情的回应,却被赵怀挡住,他脸上的白嫩皮肤可挡不住猫熊的舌头。   赵怀被惹得哈哈大笑,忽然心思一转,将科技树显现出来,就挂在圆滚滚眼前:“圆滚滚,你有看到吗?”   圆滚滚偏了偏大脑袋,舔了一下他的手指。   赵怀明白了,圆滚滚看不到。   翠玉也听见动静,在外笑道:“殿下,怎么大清早就跟圆滚滚闹上了,要不要先起身,待会儿还得去王妃那儿磕头呢。”   赵怀拉开帐子下床:“起身吧。”   翠玉连忙招呼丫鬟进来伺候,瑞山王府被清理了几轮,如今还能留下的都老老实实,忠心耿耿,一个个手脚麻利的很。   翠云不让小丫鬟动手,洗脸梳头都是她亲自动手。   赵怀的目光随着她转动,见翠玉穿过科技树的幻影,却无知无觉,心底终于放心。   果然,科技树的存在,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知道。   赵怀眼神闪着盈盈光芒,或许,科技树之所以展现成一棵树的样子,也是他心中所想。   赵怀甚至在想,科技树跟灵师到底有没有关系。   等他回过神来,翠玉已经把他打扮完毕,拿着铜镜问:“殿下看看可满意。”   赵怀一看镜子,顿时无语,只见自己不但穿着一身崭新的玄色蟒袍,脖子上套着八珍璎珞,双手手腕上都各套着一个镶嵌着红色宝石的手镯。   这倒也罢了,除此之外,他脑袋上头上还带着一顶猫熊模样的风帽,上头的图案与圆滚滚有九成相似,栩栩如生。   赵怀嘴角一抽,看向翠玉:“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怪道古代贵族世家都不事生产,带这么多首饰一看就不是干活儿的人,还有这猫熊怎么回事儿,他是喜欢圆滚滚,不代表要把人家带头上。   不得不提一句,如今还不忌白色,倒是也没人说白色不吉利的话,玄色、色还是主流高贵华丽的颜色,白色因为易得,造价便宜不贵,是老百姓最常穿戴的,只是平日里不讲究,时间长了就会变成发黄发黑的颜色。   翠玉捂嘴笑道:“殿下平日里不爱这些,但今日大年初一,王妃特意嘱咐让殿下不能太素净了,您就委屈一日。”   赵怀指了指头顶的帽子:“璎珞就算了,这是什么?”   翠玉又笑道:“这可是王妃亲手做的帽子,白色部分是上好的狐狸皮,黑色部分是最好的黑兔皮,王妃手巧,做得特别好看。”   亲娘亲手做的,赵怀还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带着。   圆滚滚瞧见他的帽子,兴奋的嗷嗷叫,在他身边不停的打转。   赵怀起身,一把将它抱在怀中:“走,咱们一起彩衣娱亲。”   等他们走进瑞山王妃的院子,两位姨娘和赵氏姐妹已经在了,还未进门,就听见里头说笑的声音。   赵怀眼睛一转,故意将圆滚滚抱在胸口,将自己的帽子往下一拉,一进门就喊:“儿子给母妃拜年,祝愿母妃和合如意,福寿安康。”   瑞山王妃正与白姨娘说话呢,猛地一回头,就瞧见上下两个猫熊脑袋,再定睛一看,那把自己的帽子拉到鼻子上的家伙,可不就是她亲儿子。   瑞山王妃没忍住,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赵怀这才把帽子摆正,笑嘻嘻的说:“母妃的手艺就是好,儿子带着这帽子,就觉得这一年都能风调雨顺,顺丰大吉,吉祥如意,如意安康。”   旁边的赵氏姐妹都偷笑起来,就连两位姨娘都忍不住笑意。   瑞山王妃乐不可支,忍不住说:“今日的怀儿比圆滚滚还要可爱。”   “来,拿着。”瑞山王妃拿出红包,赵氏姐妹已经拿过,赵怀一捏,厚厚一叠。   “谢谢母妃,今日发财了。”   瑞山王妃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转身连圆滚滚都没拉下,还说:“待会儿让怀儿给你收着,以后买果子吃。”   圆滚滚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叼着红包就往赵怀手里头塞。   赵怀笑着摸了摸它的头,还说:“哥哥给你存着,以后都给你买新鲜果子吃。”   以后能不能吃到不知道,但这会儿桌上就放着不少鲜果,圆滚滚完全没客气。   赵怀一看亲娘和其他人的打扮,就知道翠玉已经照顾他了,只见家中女眷都穿着新衣,都以为主色,只是色泽略有不同,两位姨娘的更偏黄一些,上面都绣着花样百出的吉祥图样,还点缀着珍珠和各色宝石,看得人眼花缭乱。   满头珠翠不说,还要带上珥珰、璎珞、禁步等,看着都觉得重。   但显然只有赵怀觉得这个困扰,从瑞山王妃,到赵云溪姐妹,对装扮首饰都乐意的很。   赵怀略坐了一会儿,便需要到前院去接见前来拜年的人。   这一次他没带那顶猫熊模样的帽子,换了一顶虽然华丽,但不可爱的,为此圆滚滚还不乐意,叼着帽子跟着他走出老远。   从瑞山王府打开府门开始,上门送礼拜访的便络绎不绝。   分量不足的,赵管家出面应付即可,但也有分量高的,需要赵怀亲自接见,比如白家家主,曲家主等。   等忙完了一轮时辰也不早了,世家门也有意思,虽然相互间没商量,上门的时候却不会撞在一起,显得十分的体面。   赵怀伸了个懒腰,看了眼陆池,笑着问道:“陆侍卫,把人喊进来吧,大年初一,本王给你们也发一轮喜钱。”   陆池一笑,果然将留在王府过年的侍卫喊进来。   像是陆池这样从小在王府长大,已经不知道父母是谁的,一年到头都是吃住在王府,也无所谓过不过节。   赵怀一一给他们发了红包,才又问:“母妃打算给马汉牵红线,陆侍卫可想要娶妻生子?”   陆池连忙道:“算了算了,女人都太麻烦,属下觉得一个人挺好的。”   得,还是个不婚族。   赵怀也不逼他,只说:“那等你有那心思,尽管开口,到时候帮你挑一个合心意的。”   陆池是真的不想成亲,至少现在没这心思,还觉得跟着赵怀走南闯北的更好。   怕赵怀继续说,陆池忙道:“殿下,您不是说过了年开春之后,就要去山里头看看,属下搜罗到一些山中记载,都送到殿下书房了。”   赵怀一听,果然也没心思逼婚了,掉头往书房走去。   书房里堆着厚厚一叠书,最上面那本就是他们即将去往的那个部族。   赵怀翻开一看,就笑了:“自认是猫熊的后代,他们都喜欢带猫熊帽子?”   瑞山王妃做的那一顶帽子要派上用场了。   瑞山部族的记载不算多,大多数还是道听途说,甚至还有一些话本,讲部族男男女女与瑞山百姓的故事。   赵怀翻阅了半天,将其中有用的一部分拉出来单独放好。   陆池抱着刀站在旁边,笑着说:“属下找白家人打听过,那个部族的人脾气执拗,性子爆裂,但对猫熊极好,把他们当做祖宗对待,只要咱们带上圆滚滚,不说谈判顺利,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赵怀笑了:“看来圆滚滚又要立功了。”   忽然,他的视线停在了某个位置。   “这是什么?”   只见那本册子的最后,赫然写着一句话——吾毕生挚爱! 第56章 春雨   吾毕生挚爱!?   赵怀皱起小小的眉头, 打出大大的问号,尤其是当他看到圆滚滚吃完果子,一抹嘴巴,靠在他小腿边就开始扒拉自己的脚丫子。   自己养的圆滚滚, 赵怀也觉得它可爱的很, 就算是扒拉脚丫子也带着几分可爱。   但是, 毕生挚爱这么肉麻的话, 赵怀也是说不出口的。   一想到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 抱着圆滚滚喊亲爱的,赵怀就一个哆嗦, 赶紧打断思绪不敢继续往下想。   合上册子, 赵怀对那个直接以“貘”为名, 将猫熊当做祖先来祭祀,恨不得将我喜欢猫熊纹在身上的部落,有了更深层的认识。   赵怀为了寻找煤炭,是打定主意要往山里头走一趟。   有了煤炭,才能达到他想要的高度,才能进行后续的实验。   瑞山王妃却不愿意儿子亲自冒险, 如今还在劝他不要去,实在不放心就让马汉,或者陆池去走一趟,他们办事也让人放心。   只是圆滚滚平日里看着脾气好, 整日吃吃喝喝乖巧的很,实际上除了赵怀谁都不认, 那爪子伸出来的时候, 铠甲都挡不住。   让别人带着它出远门, 显然是不可能的。   赵怀也知道亲娘的担心, 大手一挥,让马汉将训练好的亲卫拉出来溜溜,他也稀罕自己的小命,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瑞山王妃亲眼见了亲卫的厉害,对付普通的危险不在话下,这才微微放心了一些。   好不容易说服了亲娘,赵怀却马不停蹄的准备起出行的事情来,带什么人,带什么东西,山里头情况不同于城里,还得准备药物。   吴家那边得了消息,悄摸的往王府送来几个人,都是对瑞山山区了解甚多的猎户出生,倒是解了赵怀的燃眉之急。   第一场春雨落下来的时候,赵怀的东西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可惜这个时节瑞山多雨,不是进山的好时候。   赵怀不是听不见话的人,将出行的时间往后压了压,正好他能亲自去看一眼瑞山的春种,确保这一年的农收不会有问题。   瑞山积雪融化的时候,北方却依旧万里积雪。   宫廷高高挑起的飞檐上,也还挂着长长的冰冷,日光之下,反射着冷冷的光芒。   大周皇宫可远没有瑞山王府这般的其乐融融,每到逢年过节,便是皇室子弟,后宫妃嫔勾心斗角的时候。   尤其是年末入冬的时候,大周皇帝生了一场重病,连讨伐英王这样的大事儿都只能往后推,御医用尽了办法,才让皇帝的病慢慢好起来。   只是到底落下了咳嗽的毛病,身体不舒坦,心情便也不好,就连除夕宫宴的时候,皇帝也只沉着脸露了个面,不耐烦看一群老婆孩子你来我往,略坐一坐就走了。   不止如此,连着几日,皇帝连皇后宫中都懒怠去,让皇后母子内心惶惶,私底下琢磨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皇帝不悦。   幸好,皇帝虽未进后宫,却在前朝召见了太子,大手一挥,将讨伐英王一事交给了他。   太子心中一喜,这可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父皇能交给他,可见还是信任他的,只要父皇信任他,贵妃母子跳得再高也没有用。   皇帝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将太子脸上的窃喜一览无遗,太子走后,他脸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蓦然,他又咳嗽起来。   太监总管连忙端来茶水,皇帝喝了几口才压住喉咙瘙痒,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   “陛下何出此言,这不过是换季的小毛病,多喝点雪梨水就好了,陛下还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呢。”   皇帝瞥了他一眼,忽然幽幽说道:“朕不该放德川和那个孩子离开京城的。”   太监连忙低头,不敢看他的脸色。   幸好皇帝只是感慨了一句,拧着眉头没有多说什么。   太监额头冒出细汗,要知道当初德川郡主能带着那位小瑞山王离开,他可也在其中使了力气,德川郡主送来的银票都还没花光呢!   他心思一转,低声说道:“陛下,太医说了,您大病初愈不能劳累,若是乏了不如躺下来歇一会儿。”   皇帝淡淡道:“躺得太久了,朕总觉得骨头都要生锈了。”   “陛下可要出去走走?天虽冷了,御花园那边的梅花却开得正好呢。”   皇帝一听,想到梅花红艳艳的颜色在冬日也算新奇,便来了几分兴致。   谁知他们还未走进御花园,便听见里头一片欢声笑语,笑闹的声音不停传来。   “陛下,可需要奴才清场?”   “不必了。”皇帝以前不喜欢吵闹,如今年纪大了,又觉得年轻人的欢声笑语显得有活力,他往里头走了几步,蓦然看见御花园的凉亭中,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身边围着几个年轻宫女,正为她摘来红梅。   竟是皇后带着宫人在嬉戏。   皇后平日最是端庄,难得瞧见这般放松的时候,身边几个宫女更是模样出众,每一个都千娇百媚,成了冬日里一副踏雪寻梅图。   “皇后好性质。”皇帝出声喊道。   皇后似乎这才发现他的存在,连忙起身行礼,口中称罪,身边的宫女也纷纷跪下请罪。   皇帝眉头一皱,摆手道:“不必惊慌,朕见你们玩得高兴,看着也觉得好。”   皇后微微一笑,这才起身说:“没有惊扰到陛下就好,连着下了几日的雪,难得今日放晴,臣妾便想着带她们出来转转。”   说着,还拉住其中一位宫女的手,笑着说道:“尤其是红梅,叫着这个名字,冬日里可得好好看一下梅花才值当。”   皇帝顺着她的眼神看去,神色一顿。   只见那叫红梅的宫女亭亭玉立,肌肤胜雪,眉心点缀着一朵红梅,不知道用什么胭脂画上去的,颜色深浅不一,栩栩如生。   她往皇后身边俏生生的一站,恍若一朵冬日红梅,更难得的是,她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红梅清香,顿时乱了皇帝的眼。   当天晚上,皇帝便进了皇后宫中,宠幸了她身边得力宫女,正是那叫红梅的宫女子。   随后连着三日,皇帝都歇在了皇后宫中,气得薛贵妃目眦尽裂,掐断了自己的手指甲。   薛贵妃得宠多年,还生下了三皇子,连皇后和太子都要退出一射之地,平日里仗着皇帝的宠爱嚣张跋扈。   过年时皇帝那么不给皇后面子,正是薛贵妃从中捣鬼。   谁知道皇后竟然拉下脸来给皇帝送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国色天香,居然引得皇帝不顾身体,连着歇了三日。   薛贵妃越想越生气,将一屋子的东西都摔了个稀巴烂。   皇后听说了消息,只是淡淡一句知道了。   她脸色疲倦的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自己容颜老去的模样,露出一丝冷笑。   隔壁又传来胡闹的声音,皇后却已经不再气恼吃醋,她如今只希望那红梅能够争气一点,这样,她才能跟薛贵妃争。   握着梳子的手蹦出青筋,皇后深吸一口气,自嘲道:“若不是陛下无情,本宫堂堂一国之后,何必要做这般下三滥的事情。”   伺候她的心腹宫女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说:“陛下让太子讨伐英王,可见他还是记挂着娘娘的。”   皇后却冷笑:“他哪里是记挂本宫母子,是怕他的心尖尖有所损伤,我儿贵为太子,却要长途跋涉的吃苦,那贱种却在朝中广结良缘!”   啪的一下,梳子断了。   皇后扔下梳子,又道:“德川送来的香倒还好用。”   宫女忙道:“可不是吗,听说京城大大小小的夫人小姐都想买,还买不到呢,德川郡主倒是真心孝敬皇后娘娘。”   皇后眼神闪过波澜,皇帝对瑞山王府的忌惮,她是看在眼中的,德川郡主想求的是什么,她也心知肚明。   但那又何妨呢?   皇后有些恍惚的看着镜子,薛贵妃得宠势大,她这个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常常给她难堪,有皇帝偏心护着,皇后也奈何不得。   这么多年下来,唯一一次让薛贵妃母子得到教训的,居然还是靠了德川郡主和那孩子。   如今她只是皇后,她儿子只是太子,接下德川的好处,也能为太子添几分力,至于以后,且等太子登基再说也不迟。   红梅靠着品香斋的冷梅香得宠的消息,到底还是没瞒住。   一时间品香斋的风头更胜一筹,女为悦己者容,女子爱香,更爱香能为自己带来宠爱。   吴家花费了大量心思铺垫,终于在上元节时分达到了极致。   京城的品香斋客似云来,甚至生意一日好过一日,让看账本的掌柜也忍不住啧啧称奇,暗道这京城的贵夫人就是多,这都半个月了,预定香水的只增不减。   一瓶香水,是普通人家一辈子都赚不到的价格,那些贵夫人买的时候,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管家一边整理账本,一边想到来时路上见到的饿殍,忍不住感叹一句朱门酒肉臭。   远在京城的奢侈,除了被吴家视作人傻钱多好赚,跟瑞山暂时扯不上关系,积雪融化,整个瑞山也活了过来。   瑞山的春种时节也比北方略早一些,这时候瑞山城外的村庄已经再一次忙碌起来,新绿刚刚冒头,老百姓们便开始忙起春种来。   一张张脸孔上,再也看不见去年的绝望和惶恐,干旱时期的暮气沉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期盼和喜悦。   瑞山王府依旧将耕牛和农具租赁给需要的农户,开荒的优惠政策也还在实行,去年得了甜头的百姓们,这会儿更是下了死力气开荒。   毕竟这多出来的粮食,可都是他们自己的。   一年丰收,吃饱喝足的贴膘年,老百姓干起活儿来特别带劲儿。   也有原本租着世家农田的租户动了心思,有些狠狠心索性不续租了,一家子开荒种地,也有犹豫不决的,虽然没退租,私底下却也开了荒。   老百姓们心里明白着呢,世家说得天花乱坠有啥用,开荒之后那田地才是自己的,给别人干一辈子也无依无靠。   李老汉带着几个儿子女儿,一口气开了十亩荒地,李大郎办差的空档回家一看,惊讶问道:“爹,您这能忙的过来吗?”   李老汉也累,心底却高兴:“怎么忙不过来,咱家壮劳力多,你弟弟妹妹都能下地干活了,这荒地是不肥,但养两年就成良田了。”   “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儿,咱家要是错过了那才是傻。”   说完又问李大郎的活儿:“大郎,你那活儿干得到底怎么样了?这都好几个月了也没个准信儿,不会黄了吧?”   李大郎忙道:“怎么可能!爹,你就算不信我,也得相信小王爷。”   李老汉一想也是,但还是教训道:“你可别仗着小王爷年纪小为人宽容,就好吃懒做,要让我知道你偷懒,看我不打死你。”   李大郎黑着脸说:“你可真是我亲爹,赶紧放心吧,我比爹你更上心。”   但有些事情,真不是他上心努力就能办到的。   李大郎也郁闷的很,他忙活了好几个月了,结果进展微乎其微,带着好几个种地好手,愣是没捣鼓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一直到开年之后,之前忙着工匠坊,忙着赚钱养家的赵怀,才终于腾出时间来关注这块。   赵怀那次让李大郎找人,是想着法子要提高粮食产量。   结果后头一连串的事情,他自己还被刺杀了一次,这块的关注度就不够了。   等到开春,赵怀才猛然想起,他的粮种大计还没展开呢!   赵怀往李大郎负责的试验田走了一趟,仔细一看便心中有数了。   李大郎负责细心,请过来的几个人也确实是种地的好手,但毕竟只是普通人,循规蹈矩的经验这会儿不够用了。   赵怀不得不亲自指点,李大郎倒是一点就通,他年轻,脑子比那几个种地的还灵活,很快便抓到赵怀的意思。   第一轮种下去,赵怀隔几日来看一眼,这一看便有些不满意。   按照现在这速度,得多少年才得到真正优化可用的粮种?   看着绿茵茵的稻田,赵怀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第57章 灵师的正确用法   优选粮种的过程是复杂而漫长的, 但赵怀没有那么长时间去慢慢等待。   即使品香斋日进斗金,赵怀却看得清楚,一切发展都需要建立在劳动生产力足够,百姓能够吃饱的基础上, 否则那些都是空中楼阁。   大周皇帝对藩王的态度很不友好, 即使赵怀老老实实, 屁股下面的王位也不稳当。   赵怀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有钱固然可以买粮食, 但他却不想将自己的命脉递到其他人手中,到时候难免受制。   翻年才九岁, 还不到十岁的赵怀, 已经计划的那么长远。   如何提升粮食产量?   赵怀脑中闪过无数种高产的粮种, 只可惜即使有科技树,他也没法无中生有,更加不可能飞到地球另一端的那块大陆,将高产的粮种带回来。   也许等瑞山变得强大之后,他可以组件船队出海,但现在不行。   除此之外, 无非是跟土地多少、种子优选、耕种水平有关。   去年开始,赵怀便下令号召百姓开荒,为的就是增加瑞山境内的耕地面积,瑞山如今地广人稀, 根本不用担心耕地过多的问题。   耕种水平依靠的是工具和耕种方法,针对这个, 赵怀一边让工匠坊研制农具, 一边让王长吏召集老农整理耕种方案。   相比起开荒和农具, 优选粮种的进度是最为缓慢的。   赵怀站在田埂上, 若有所思。   站在他身后的李大郎愁眉苦脸,小王爷交给他的事情没能办好,他只觉得自己没脸见小王爷,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就在这时,陆池带着王昊回来了。   王昊依旧穿着他喜欢的青色长袍,他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如今看着脸色红润,却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态。   瞧见他,赵怀露出一个笑容:“王灵师到了,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王昊拱手行礼:“殿下有事尽管吩咐,当不起一个请字。”   赵怀也没客气,让他上前来看:“王灵师,你可有办法让这些稻子加速成长,最好能够立刻开花结果。”   王灵师没想到是这个,皱眉提醒道:“灵力可以催熟粮食,但无法大范围使用,不利于正常耕种。”   若是想靠灵师来提高产量,那恐怕会得不偿失,毕竟灵师就那么多,就算全去催熟稻子也不够天下人吃的。   再说了,灵师地位尊贵,寻常哪里肯做这样的事情。   赵怀哈哈笑道:“不需要大范围,只需要将试验田里面的粮种催熟即可。”   见王昊有些不明所以,赵怀解释道:“我打算优选粮种,但稻子一年一熟,就算一年两熟速度也太慢了。”   “我会让李大郎在田里头加足肥料,放好足够的水,用灵力来加快稻子生长的速度,在开花时暂停,进行第一步优选,然后再次加速,一直到成熟为止。”   “成熟之后再进行一轮优选,将饱满的种子撒下去,再次进行催熟,这样只要灵力充足就能够无限循环下去,在一年之内就能优选出足够好,足够多产的粮种。”   赵怀越说越觉得可行,一双眼睛都亮晶晶的。   王昊忍不住咂摸了一下嘴巴,很想问一句:小王爷,您这是把灵师当什么了?柴火吗,哪里需要烧哪里?   可惜下一刻,赵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就盯在他脸上,还问:“王灵师,你觉得这法子可不可行?”   王灵师能说什么,作为瑞山王妃母子俩的死忠派,他只能含泪说:“殿下这想法虽天马行空,但不试试谁知道行不行。”   赵怀一听,还说:“我跟王长吏翻阅过瑞山府志,记载上曾有灾年,先祖令灵师助百姓催熟粮食,根据记载,只要土地肥力足够,粮食产量并无减少,且口味不变,所以理论上应该能行。”   说完,他还费力的拍了拍王昊的手臂,夸赞道:“王灵师,这法子若是能行,得到了产量高的好粮种,本王记你一功。”   王昊叹了口气,笑道:“那就现在试试吧。”   说完,王昊上前一步:“殿下,是这一块田吗?”   赵怀点头。   王昊眼神一变,一股缥缈之气随之而起,他并未吟诵,但稻田内秧苗却随风疯涨,与之相反的,是田里头的水和肥料被迅速吸收。   忽然,赵怀喊了一声:“停一下。”   王昊停了下来。   赵怀蹲下来一看,“得加水和肥料了。”   李大郎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他哪里见过这样的神仙之法,以往村里头千求万求的,也就能让朝廷派灵师过来,最多施展个甘霖咒。   这会儿被惊醒,李大郎连忙带着人又是挑水又是施肥,又怕味道不好闻,特意让赵怀等人往后一些。   如此反复三次,王昊脸色便微微发白,自己停了下来:“殿下,只能明日再继续了。”   赵怀一检查,稻子都还没抽出稻穗,不过看着倒是快了。   因为肥力充足,稻子又是在短时间内长起来的,看着郁郁葱葱,每一棵都显得十分粗壮,看着就让人欢喜。   赵怀高兴的笑起来:“看来可行。”   看着王昊发白的脸色,赵怀总算还有良心,笑着说道:“王灵师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已经派人通知了其他灵师,他们轮番来施展灵术就可以了。”   王昊一听,倒是不急着走了,打算留下来看看。   于是他看到瑞山王府仅存的那几个灵师都被拉了过来,轮流对这一块试验田施展灵力。   李大郎一直带着人打配合,一直忙碌到夜幕降临,这一块试验田里头的稻子居然开始变成了金黄的颜色,一个个硕大的稻穗挂在枝头,可爱的很。   赵怀伸手摘下一串,撵开稻壳就能闻到稻子的清香,咬一口,生米的味道居然也还行。   他掩住激动的心情,看向李大郎:“李大郎,你今晚辛苦一些,带人泡发最好的一批粮种,若是他们能够正常发芽,那这计划就是可行的。”   赵怀也怕有灵力的作用,导致这些粮种变异,催熟的压根无法发芽种植,那他今天一日的功夫都白费了。   李大郎连忙答应,今晚上他已经不打算睡了。   回去的路上,赵怀还在担心那批种子,一边希望自己的计划顺利,一边又担心灵力会带来不可确定性因素。   心里头记挂着这事儿,连带着吃饭的时候,赵怀都有些心不在焉。   瑞山王妃见他如此,没好气的提醒:“怀儿,好好吃饭,你这心飞到哪儿去了?吃饭都心不在焉的,这还不如待在那儿别回来呢。”   谁知赵怀一听,居然真的起身往外跑:“母妃,那我先过去看看,等有了结果再回来。”   气得瑞山王妃摔下筷子,却又无可奈何。   赵氏姐妹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们还不够了解瑞山王妃,生怕她真的动气。   倒是白姨娘笑着说:“殿下年纪不大,这性子却跟娘娘小时候一模一样。虽然心急了一些,但都是为了瑞山百姓,怪不得百姓们都拥戴他。”   瑞山王妃笑了起来:“你们啊,就知道为他说好话。”   “妾身不过是实话实话,如今瑞山城里头,谁提起殿下不得狠夸几句。”   “本宫就怕他累坏了身子,一大早就拉着王灵师胡闹,幸亏王灵师脾气好,也不跟他一般计较。”   “娘娘这话不对,王灵师也是瑞山王府的人,他心中认殿下这个小主人,哪里会有怨言。”   一会儿功夫,瑞山王妃气消了,毕竟她原本也不是真的生气。   “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的,这饭才吃了一半呢,翠云,你收拾一些容易克化的点心,待会儿往那边送去,带上翠玉,让她看着小王爷一些。”   气消了,瑞山王妃又开始牵挂起儿子来。   其实赵怀去那边兜了一圈就回来了,也没打算陪着李大郎等人熬夜,毕竟他年纪小,熬夜可容易长不高。   上天垂爱,赵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灵师和灵力是神奇的存在,灵力能够催动粮食迅速成长,但这个成长依赖于肥力和土地,只是加快了速度而已,并不影响基因的稳定性。   甚至因为灵力的存在,适当排除了一些虫害,使得粮种的优选越发顺利。   赵怀琢磨着,可以将灵力当做一种物质,类似于辐射?只是这种辐射是无害的,甚至是被世界所需要的。   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灵力就已经存在,从一开始的丰盈,到现在的稀疏,赵怀怀疑灵力也是一种不可再生资源,就像是煤炭等物质一样。   灵师越来越少,正是因为天地之间的这种物质被消耗得越来越多。   不过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怀想做的,只是短暂的利用一下灵力的方便,得到最优秀的粮种,提升瑞山本地的粮食产量而已。   至于以后,赵怀会将重心放在无灵者的普通人身上,他们才是这个世界最多的人类。   唯一可惜的是,瑞山王府的灵师不够多,王昊地位特殊,赵怀也不能一直逮着他薅羊毛,确定灵力催熟的法子可用之后,后头便只让普通灵师过来,不再劳累王昊。   赵怀制定好具体的催熟和选育办法,手把手的交给了李大郎。   这让李大郎激动的满脸通红,跪下来就磕了三个响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满心都是被小王爷赋予重任的自豪和骄傲。   他却不知道,赵怀之所以将这摊子的事情交给他,是因为山中之行迫在眉睫。   瑞山王妃将继承典礼放到一个月后,赵怀没耐心再等一个月,打算先带人进山一趟。   将事情安排完毕,赵怀带上马汉陆池和五百亲卫,抱着圆滚滚,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了。 第58章 山中有熊   出发之前, 赵怀整日里惦记着进山,日思夜想的想走。   出发之后,赵怀却有些留恋瑞山王府来,从小到大, 他还真没长时间离开过亲娘。   融合科技树之后, 赵怀早已经不是那个依赖亲娘、有些胆小的孩子,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瑞山王妃的母子之情。   眼看距离瑞山城越来越远, 赵怀忍不住仰着头往城墙上看, 那里依稀还站着一道红色的身影。   那是一身戎装,带着亲卫前来送他出行的瑞山王妃。   赵怀也不管城楼上的人能不能看见, 伸手挥了挥。   瑞山城墙头, 瑞山王妃满脸不舍, 忽然瞧见小人儿的动作,忍不住也抬起手挥了挥。   自从赵怀请她掌管亲卫,瑞山王妃出门的时候便爱穿戎装,越发的英姿飒爽,只是这会儿眼眶通红,让人看见她心底的不舍。   王昊看着, 眼底闪过心疼,低声道:“王妃放心,有陆侍卫和马统领在,殿下一定会安然归来。”   瑞山王妃叹了口气:“小鹰长大了, 都是会飞出去的,只是当母亲的, 总觉得孩子还小。”   之前她一直不同意赵怀去山里, 但被说服之后, 瑞山王妃便不再阻止, 只是帮着将出行的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   若不是赵怀坚持让王昊留下负责粮种一事,瑞山王妃肯定是要让他把人带上的。   “王妃,城墙头风大,不如先回去吧?”等到再也看不到人影,王昊提醒道。   瑞山王妃点了点头,走下城墙的时候,她忽然说了一句:“王灵师,你说怀儿像不像先瑞山王?”   王昊自然知道,瑞山王妃口中的先瑞山王,可不是赵怀的父亲,而是第一代瑞山王。   “属下并未见过先瑞山王,却也听闻他那丰功伟绩,如今看着,殿下却有先祖之风。”   瑞山王妃眼底闪过笑容,片刻又变成了坚定:“怀儿一日日长大,我这个当母亲的也不能拖了后腿,既然他放心将亲卫交给我,我自然也不能让他失望。”   说完这话,她抬起眼眸,看向身边的王昊:“王昊,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王昊露出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凡王妃所愿,亦是属下所求。”   瑞山王妃也笑了起来。   另一头,赵怀他们的马车很快就得弃用,既然要进山,别说马车,就连马都不合适,代步工具到了山脚下都得留下,全靠人力往下走。   瑞山区域的山地地形复杂,山中常年有雾气,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还有瘴气,不熟悉的人一头载进去就别想出来。   赵怀一行人数众多,陆池带着手底下数十个好手,马汉带着五百名亲卫,再有特意寻来熟悉山林地形的向导。   除此之外,赵怀还带上了瑞山王府中,除了王昊之外最为出色的三位灵师。   瑞山王妃原本是想让他将王昊也带上,这样她才能放心,但赵怀却觉得王昊留下更好,不然他将王府精锐都带走了,瑞山王妃拿不出能镇住场子的人。   再者,时间久了,赵怀也隐隐约约的察觉到,王昊对他确实是忠心,更有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但相比起来,他最忠心的却是瑞山王妃。   正因为如此,留下王昊在王府,赵怀才不用担心母亲的安危。   王昊灵力出众,有进士出身,当初能凭一己之力硬抗皇帝派来的杀手,可见厉害。   但瑞山王府其他的灵师也不算差,虽说人数少出生低,但先瑞山王确实是用心在培养。   赵怀带着的这三位都有举人功名,为首的灵师叫白玉书,有遗族血统,听说他母亲是遗族与瑞山城后代。   白玉书这名字看着像是汉人,且十分书生气,但他本人却是个身材高挑,蜂腰猿背的,且肤色偏黑,是健康的小麦色,容貌也比汉人更为立体,尤其是一双眼睛最为深邃。   白玉书本人也没有架子,爱说爱笑,一路上很快跟侍卫们打成一片。   另外两位灵师则是难得的双胞胎,哥哥叫孟向文,弟弟叫孟向武,比起白玉书来,他们两人的性格都有些沉闷,不爱多言,但办事十分妥帖。   瑞山王妃亲自看过人,又让王昊与他们切磋了一番,才算放心。   亲卫和灵师虽都是瑞山王府的人,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体系,如今一道儿进山,倒是迅速的熟悉起来。   陆池私底下还跟赵怀提过:“以前觉得这些灵师鼻孔朝天,整日里看不起别人,如今相处了一段时间,倒是属下以偏概全了。”   赵怀忍不住笑道:“可见还得看人,王灵师就没什么架子。”   陆池却说:“王灵师虽说没架子,但往那儿一站,就让人不敢放肆。”   气质这种事情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按理来说,陆池与王昊也算同生共死,应该更加亲近才是,但在王昊面前,陆池总觉得说话都不该大声,当同僚可以,当朋友太有压力。   且王昊常常跟随在瑞山王妃左右,而陆池却一直陪伴在赵怀身边,到了王府之后,两个人的交集反倒是越发少了。   赵怀被陆池背着走,倒不是他想偷懒,实在是人小腿短,自己走才耽误行程,他年纪小也不胖,陆池背着他走路还轻轻松松。   往后一看,圆滚滚也窝在马汉的背上,手里头还抓着一根嫩笋在啃咬。   赵怀是腿短真的走不动,圆滚滚是耍赖不肯自己走,这次它是瑞山王府的秘密武器,总不能把它拉下了,最后也只能背着走。   跟陆池比起来,马汉可吃力多了,谁能想到看着软绵绵的圆滚滚,居然会这么“敦实”!那体重能有赵怀的两倍多。   马汉往前看去,只看到陆池的后脑勺,心底暗骂这家伙奸猾,早前抢着背走了小王爷,八成是早知道圆滚滚的肉有多结实。   马汉叹了口气,得亏还有兄弟们换换手,不然没到地方,他先累得喘不过气了。   更可恨的是,要背的时候,圆滚滚就爬到他身上,等休息的时候,立马就窝在赵怀身边撒娇卖萌,根本不让他多摸一下!   简直就像一个玩弄女人感情的渣男人!   马汉只能趁着每天背着走的时候摸两把过过瘾,心酸的很。   山里头与城里头风景截然不同,尤其现在是万物生长的时候,姹紫嫣红好不漂亮,赵怀趴在陆池肩头,东看看西瞧瞧,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   不过越是往貘族的领地走,山中竹子就越多,到现在大片大片都是竹林,其他高大的树木反倒是少了起来,这绝对不只是自然选择的结果。   “那是什么,好漂亮!”赵怀忽然指着一处花喊道。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竹林下,枯叶上,一簇晶莹洁白的花朵绽放着,微微下垂的铃铛样,在幽暗的竹荫下,居然散发着淡淡的白色亮光。   这可是闻所未闻,白玉书忍不住道:“这,这是什么东西,看着倒像是传说中的幽灵草!”   “幽灵草?那不是灵物吗?”   “幽灵草不是有剧毒吗,大家快捂住鼻息,这东西的花香也有毒!”   一时间议论纷纷。   这时有个向导站出来,笑着说道:“大家不必惊慌,这东西叫梦兰花,既不是能够起死回生的仙草,也不是让人毙命的毒药,看着像是花,其实是山中常有的一种菌子。”   向导说着,还伸手拔出一颗:“山中一些部族的巫医还用这东西当药草,听说能够医治体虚久咳,只是梦兰花长在幽暗偏僻的地方,所以平时很少见到。”   白玉书大为失望,还说:“哎,我还以为运气好,找到了传说中的幽灵之花。”   “不过看着晶莹剔透的,倒是好看,殿下,要不要给你采一些玩玩?”   赵怀看了看梦兰花,摇头道:“让它好好的长在那儿吧。”   他又不是真小孩,方才就新奇了一下,很快自己就分辨出来了。   向导笑着说道:“梦兰花采下来就奄了,不好看,不过我们走了好一段路了,不如在此休息一会儿,大家恢复一下力气,再走半个时辰便要到貘族领地了。”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陆池等属下找到干净的地方,才把赵怀放下来。   另一头,圆滚滚麻溜儿的从马汉身上爬下来,一咕噜就到了赵怀身边,这会儿哪有平时的笨拙,不要太灵巧,看得马汉心酸不已。   赵怀撸了一把圆滚滚,笑着说道:“待会儿就到地方了,你可得好好听话。”   圆滚滚趴在他膝盖上,哼唧一声,乖巧的不得了。   向导在旁看着见没有人到处乱走,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虽说拿了钱,但进山之前他担心的很,生怕这些富贵人不听劝说,进了山到处乱走,到时候闯了祸他得担责任。   幸好瑞山王府一行人训练有素,身份最高的赵怀虽然是个孩子,却并不任性,十分听得进这些老向导的话,一路走来倒是平平安安。   陆池将水和点心递给他:“殿下,先吃一些东西垫垫肚子,貘族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赵怀点了点头,见圆滚滚一直盯着自己,便找了一块特意为他做的点心塞过去。   圆滚滚果然高兴,一口吞了,满足的哼唧了一下。   众人该休息的休息,该吃东西的吃东西,亲卫们虽然也坐下来休息,却呈现拱卫的分布,将赵怀牢牢的护在最中心的位置。   忽然,陆池马汉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挡在赵怀左右。   白玉书正在说笑,也是脸色一肃,警惕的看向竹林方向。   赵怀小脸一沉,紧紧的搂住了圆滚滚。   下一刻,他震惊的瞪圆了那双大眼睛。   只见周围的竹林中,探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黑白相间,特征明显。   很快,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陆陆续续竟然探出了七个毛茸茸的猫熊脑袋!   圆滚滚那双小眼睛也瞪圆了! 第59章 好多圆滚滚   翠绿的竹林里, 黑白的眼色注定醒目,完全起不到保护色的作用, 从找一个角度,倒是能反证圆滚滚确实是少有天敌的“猛兽”!   “保护殿下!”陆池惊呼一声,神色一沉,握着刀柄的手随时能抽刀护主。   不怪陆池这般紧张,他可是见识过圆滚滚大发熊威,吧唧一下把黑衣灵师直接压扁吐血了,而现在周围出现了七头猫熊, 那还不是能把他们当球踢?   陆池率人将赵怀护在中心圈,眼观六路寻找退路。   像是察觉陆池等人的心思,那七只猫熊探头探脑,朝着赵怀的方向慢慢逼近。   这让陆池和三位灵师越发紧张。   白玉书甚至低声问:“殿下, 可要先下手为强?”   赵怀连忙摇头阻止:“千万别,咱们是来谈合作的, 貘族以猫熊为尊, 这要把他们吉祥物打了,估计买卖没谈就黄了。”   白玉书也知道是这个道理, 但还是紧张:“情况不对劲,这些猫熊似乎在包围我们!”   “难不成貘族能驭兽?”之前也没听说貘族还能驱使猫熊啊!   赵怀往那七只猫熊的地方扫了一眼, 也皱眉道:“情况确实是有些不对劲。”   “猫熊是独居猛兽, 除了求偶时期不会跟其他同类在一块地盘上, 现在突然有七只猫熊一起出现, 这根本是违背常理的事情。”   这可不是现代,很多猫熊是人工饲养培育的, 从小生活在一个动物园里, 野生大熊猫可是地盘意识十分强烈的猛兽。   赵怀这么一说, 陆池和白玉书等人也反应过来。   陆池平日里与圆滚滚相处的最多,犹豫说道:“你们仔细看,那几只猫熊走路的姿势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众人定睛一看,他们与圆滚滚走了一路,最是知道猫熊平时走路的样子,这一对比就察觉其中不同来。   方才竹林里光线昏暗,如今他们走出来一些,便能发现身上关节处的异样,毛色也跟圆滚滚略有不同。   白玉书回头,张嘴无声说道:“是人扮的。”   这里靠近貘族的领地,出现几个扮成猫熊的人,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谁。   赵怀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拍了拍圆滚滚的大脑袋,在它耳边说道:“圆滚滚,这次靠你了,去吧。”   圆滚滚哼唧一声,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出包围圈。   它黑乎乎的鼻头嗅了嗅,歪着头看着那七只猫熊,似乎不明白为啥看着眼熟的同类,身上却没有同类该有的气息。   圆滚滚随意的歪头杀,却让对面那七个人心脏砰砰乱跳,活像是青春年少见着了心上人,克制不住那翻滚的喜爱之心。   啪嗒!   打头的那人没能克制住,偌大的猫熊脑袋直接跌落在掉地上,露出他张大着嘴傻乎乎的脸。   “貘——是真的貘神!”   若是平时,后头的族人肯定要骂他犯傻,但此刻他们也愣住了,接二连三的摘下头套,不敢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黑白圆滚滚。   圆滚滚盯着地上的头套,忽然明白赵怀推自己出来做什么。   想起过年的时候,赵怀带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帽子,他们俩就是瑞山王府最靓的两个崽儿,只可惜那帽子不经咬,被它不小心扯坏了。   而现在,就是他圆滚滚将功补过的时机!   圆滚滚冲上前去,一脚踢开愣在那里的貘族人,抢了头套就走。   那貘族人也是倒霉,一个照面就被踢飞了,得亏圆滚滚没下狠手,旁边的地面也铺着厚厚的树叶,才没摔出一个好歹来。   貘族人居然也不生气,反倒是捂着心口,用貘族的方言大声喊:“貘神摸我了!”   赵怀无语,很想说一句,那是摸,是嫌弃的踢!   圆滚滚可不知道身后人的激动兴奋,它就像个渣男一样,抢了头脑就跑。   一溜烟儿回到赵怀身边,圆滚滚叼着头套就往他手里头塞。   赵怀嘴角微微一抽,看着圆滚滚一言难尽,暗道我是让你熊猫外交,不是让你当强盗啊!   圆滚滚见他不动,一双小眼睛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一脸:帽子都抢回来了你为啥不带涅的表情。   赵怀能怎么办,只能接过了帽子,圆滚滚这才满意了。   头套一上手,赵怀便发现这用料居然十分不错,只是皮毛处理的不大好,味道浓烈了一些,比起瑞山王妃做的那个萌萌哒的帽子,这个头套的圆滚滚较为凶猛!   几个貘族人都已经摘下头套,不再躲在竹林里装神弄鬼,只是围在一起嘀嘀咕咕,脸上满是兴奋和激动。   他们说话的口音极重,赵怀只能听一个半懂,但瞧他们说一句话,就要往圆滚滚偷看一眼,就跟看见什么奇珍异宝似的,猜也能猜到一些。   赵怀咳嗽一声,上前一步:“诸位可是貘族的好汉,我等乃瑞山王府的商队,正欲前往貘族做生意,圆滚滚淘气了一些,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谁知圆滚滚不配合,他一开口,圆滚滚就站在旁边嗷呜嗷呜的叫,气势汹汹,一副下一刻就要冲出去打架的架势。   赵怀心底无奈,伸手呼噜了一下圆滚滚的脑袋,低声道:“别这么凶。”   圆滚滚不明所以,瞧着他:不是你让我撑场面的吗?   赵怀感叹,这家伙平时挺机灵,怎么这会儿就喜欢反着来,他只能露出最和善的笑容,以免对面的貘族人误会他们是上门挑衅的。   殊不知圆滚滚一番举动,倒也无心插柳,将他们一人一兽之间亲密无间的关系展露无疑,猫熊的脑袋可不是谁都能摸的!   对面的貘族人眼神闪烁,带着渴望的光芒。   其中最为强壮的一个男人上前一步,用一口不太标准的官话喊道:“貘神为什么听你的话?”   赵怀微微一笑:“自然是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男人看了一眼乖乖窝在赵怀腿边的圆滚滚,忽然一拍胸脯:“貘神的朋友,也是我们貘族的朋友。”   “请跟我走,我带你们回去见族长。”   赵怀眼睛一亮,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能有貘族自己人领着去,肯定比他们摸索着找上门要好得多!   陆池和白玉书等人却并未放松警惕,依旧将赵怀护在最安全的地方,陆池背着赵怀,低声道:“貘族人阴晴不定,殿下还需小心。”   赵怀看了眼耍赖皮,又要让马汉背着走的圆滚滚,忍不住笑道:“放心,有圆滚滚在。”   前头的貘族人看到了后头的动静,忽然,方才被圆滚滚一脚踢飞的男人冲过来。   陆池后退一步,差点没直接亮刀子。   谁知那男人直接无视了他们,冲到马汉面前,粗声粗气的喊道:“你不配背貘神,让开,让我来。”   马汉呵呵一笑,故意说道:“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貘神自己乐意让我背。”   倒不是图背那一坨毛茸茸的沉重,而是咽不下这口气。   男人涨红了脸,怒视着他。   马汉故意说:“不然你问问貘神,是乐意让我背着,还是乐意让你背。”   男人怒瞪了他一眼,再看圆滚滚,那眼神就跟孙子见到祖爷爷似的,带着崇拜和喜欢,一个大男人盯着圆滚滚,居然还红了脸。   蓦然,男人转过身,啪啪啪拍着自己的后背:“貘神,请让我背你。”   可惜他一腔深情注定白付,圆滚滚看都没看他一眼,瞧着赵怀已经被陆池背着走远了,着急的嗷嗷叫,推着马汉赶紧去追。   马汉第一次觉得痛快,平时觉得圆滚滚气人,如今气的是别人,他就得意了。   “走,我带你追上殿下。”马汉脚下发力,很快就追上去。   圆滚滚这才不闹了,偏着头盯着赵怀看。   赵怀笑了笑,还伸手呼噜了一下它一对毛茸茸的大耳朵,圆滚滚也不躲。   一群貘族的男人都看见了,这会儿嫉妒的双眼发红,恨不得以身替之。   领头的男人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底也有些嫉妒,眼底却闪过深思。   方才抢着要背圆滚滚的男人反应过来,气呼呼的追上来,一双眼睛盯着赵怀,似乎要从他身上看出点异常来。   赵怀回了一个友善的笑容。   男人冷哼一声,瞧着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谁知道圆滚滚瞧着,还以为他竟敢凶自家主人,朝着他就是一顿龇牙咧嘴。   男人心底更委屈了,一下子从从野狼变成了可怜巴巴的小奶狗,要不是没有尾巴,不然这会儿尾巴都耷拉下来了。   赵怀也不安慰他,距离近了,他才看清楚貘族男人身上穿着的是一种动物皮毛制成的衣服,里头不知道塞了什么,看着有些胖鼓鼓的。   从头套到身上的衣服,整一套下来制作异常细致,从形态来看,可比赵怀过年时候带的那一顶帽子像猫熊多了。   赵怀眯了眯眼睛,看来貘族人对猫熊的喜爱和崇拜刻到了骨子里头。   越往貘族的领地走,周围的林子基本都是竹子,乍一看就像是为猫熊打造的游乐园。   方才想背圆滚滚的貘族男人一直跟在赵怀左右,也可以说是跟在圆滚滚身边,时不时跃跃欲试的想跟马汉换,但每一次都被圆滚滚拒绝。   貘族男人也不气馁,到了貘族领地,他脸上带上了自豪:“貘神,这是我们为您打造的领地!”   赵怀咂摸了一下,这话怎么这么中二。   圆滚滚也不理他,似乎对竹子也并不那么感兴趣。   貘族男人见状,难免有些泄气。   他瞪了一眼赵怀,冷哼道:“貘族不是宠物,也不是任何人可以独占的。”   赵怀灿烂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你说的对,貘神是大家的,喜欢跟着谁全看它自己乐意。”   貘族男人气结,涨红了脸,半天才憋出一句:“貘族的领土,才是最适合貘神的地方。”   赵怀掏了掏耳朵,轻飘飘的问了一句:“哦,是吗?”   “那为什么一路走来,我们也没看到第二只貘神?”   貘族男人恼羞成怒,怒吼道:“那是因为……”   “貘二!”   一个严厉的声音制止了貘二的话。   赵怀抬头,就瞧见那领头的男人冷着脸盯着他们俩,赵怀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领头男人点了点头,道:“貘族到了!” 第60章 你让我卖熊求荣?   赵怀不着痕迹的观察着貘族山寨, 他们的山寨建在一座山的南峰,占据了半个多峰头。   山寨周围多是高大茂密的竹林, 靠近山寨低于才被清空了一片山地,一座以竹子为主体的“城墙”将山寨笼罩在内。   这倒竹子“城墙”有三四米高,足以防御普通的野兽,竹竿儿上闪闪发亮,应该是刷过防火防水的东西,类似桐油之类。   “城墙”上头还有瞭望口,里头有两座高高的竹楼, 应该是充作瞭望台的,上头盘腿坐着一个人,瞧见猫熊人打了手势便没了动静。   “你们可以进去,其他人要留在外面。”猫熊人带着口音说道, 伸手一划拉,大概只允许十个人进去。   赵怀没反对, 他们带的人多, 全进去说不定都超过人部落人数,且都是青壮, 对方有防备也是正常:“挑几个人跟着,其他人留在外面。”   马汉很快安排好, 他跟陆池自然是要跟上的, 三位灵师也不能拉下, 其余都是挑最精的兵。   小半年的训练效果极好, 马汉并未开口,随行人员便排列整齐, 留在外头的人神色肃穆, 双眼紧盯着山寨, 一旦里面出现信号,他们便会不畏生死的冲进去救人。   猫熊人见他们训练有素,眼神微微闪烁,更加不信他们是普通商队,却也并未多说什么,等他们整理好队伍便继续往里头走。   再往里头走,山寨内植被茂密,还有特意开垦出来的农田,屋子也多以竹楼为主,家家户户屋檐下挂着腊肉。   一路走来,赵怀心底便有了数,这是一个擅长打猎,并且具有一定军事意识和军事水平的山寨,并不是那种难民逃进山中避难,只是聚集群居的临时站点。   也是,貘族是瑞山本土部落,自然也有些底蕴。   赵怀原以为貘族居然那么推崇喜欢猫熊,那么他们的领地至少也养着几只才是。   但进来之后,一路下来并未看见猫熊的身影,只家家户户门口有摆件,有石头的,也有木头的,都雕塑成猫熊的形状。   “请稍等。”为首的男人说了一声,走进一座竹楼。   这座竹楼足足有三层,比周围的竹楼都更高一些,也更大,装潢倒是大同小异。   “殿下,可要坐下来歇一歇?”陆池低声问道。   赵怀摇了摇头,进去山寨后,他便下来自己走,不再让陆池背着。   三层小楼门口放着一个巨大的石像,自然也是猫熊的模样,且还用黑白两色颜料上了色,看起来不说栩栩如生,但也有七八分相似。   赵怀忽然摸了摸圆滚滚的脑袋,指着那个石像说:“圆滚滚,你看那个像不像你?”   圆滚滚哼唧一声,瞥了一眼那个石像,似乎毫无兴趣。   貘二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过来,一脸别扭的说:“貘神是不是饿了,给,这果子可甜了。”   只见他捧着一把红彤彤的果子,看着果然清甜可口。   圆滚滚平时忒贪吃,这会儿却懒洋洋的靠在赵怀身上没动弹。   貘二见它不搭理自己,眼睛又红了,一个大男人愣是委屈的不行。   马汉看不下去,在旁边说:“你一大男人,至于动不动就哭唧唧的吗?”   貘二官话不大好,但听他语气就知道不是好话,冷哼道:“你们这些汉人,肯定是用了见的人的手段,才让貘神这么……”   不等貘二说完,里头传来一声厉喝:“貘二!不许无礼。”   赵怀抬头一看,却见一个身材高大,壮硕魁梧的男人走出来,方才进去通报的领头男跟在他身后,显得十分恭敬。   男人一双眼睛锋利异常,貘二一见到他,便不敢再说话乖乖退到一边:“族长。”   貘族族长瞥了他一眼,目光便落在了圆滚滚身上。   赵怀没漏看他眼底迸发出的喜爱,果然,下一刻貘族族长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远道而来的客人,我是貘族族长貘川,能被貘神眷顾的人,就是我貘族的客人。”   “能成为貘族的客人,是我们的荣幸。”赵怀也露出最为灿烂的笑容。   貘川族长的态度可以说得上热情,但他眼底的警惕并未完全释去,这一切不过是看在圆滚滚的面子上。   赵怀眼神一闪,这位族长的官话比他身后的男子还要好,看起来可不像是数十年都没与外界联系的部落。   貘川亲自领着他们进门坐下,又有人端来茶水和点心,无一例外,进去的貘族人,无论男女老少,一双眼睛都钉在圆滚滚身上。   要不是貘川积威甚重,他们恐怕都要赖着不走,即使如此,依旧有越来越多的貘族人围在三层小楼附近探头探脑,都是来看圆滚滚的。   貘川心底不满,咳嗽了一声。   若是平时,族人早就散了,奈何圆滚滚此刻就坐在赵怀怀里头,两只眼睛滴溜溜的四处溜达,貘族人哪里舍得离开。   貘川也毫无办法,事实上他一双眼睛也都跟着圆滚滚走呢。   作为族长的专业素质,让貘川恢复了一些理智,他勉强将视线放到赵怀的身上。   有弟弟貘山的话,貘川已经知道这群人里头,能做主的不是身强体壮的马汉陆池,也不是那几个灵师,居然是这个半大的小孩子,居然还是个无灵者。   即使赵怀是个孩子,貘川却也不敢小觑,不说他身边的精兵,光是貘神的存在,便能让他重视三分。   “远道而来的客人,不知你们为何而来?”貘川开口问道。   赵怀见他直截了当,也笑了起来:“貘族有我想要的东西,我想貘族久居深山,也会需要瑞山城的供给,所以打算做一场互利互惠的生意。”   貘川没想到他直接这么说,面露惊讶:“你不像你的汉人同族,不管说话还是做生意,都喜欢兜圈子,一点儿也不痛快。”   赵怀笑道:“因为我相信有貘神在,族长您不至于坑我,不是吗?”   谁知貘川眯了眯眼睛,居然说了一句:“它不是貘神,它只是普通的貘。”   赵怀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面露惊讶。   貘川话锋一转,又说:“但即使是貘,也是山林中珍贵的存在,是大山赐予我们的貘族的保护神,它们每一只都该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大山之中,而不是去当别人的宠物。”   赵怀收起了笑容:“族长,我想你误会了,圆滚滚并不是我的宠物。”   貘川一脸不信。   赵怀伸手摸了摸圆滚滚的大脑袋,抬头笑道:“圆滚滚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眼底含着笑容,将圆滚滚的由来一一道来,并未隐瞒,也没有添油加醋。   即使如此,赵怀的声音清脆,妙语连珠,也让周围的貘族人听的入神,一时间竟像是亲眼看到圆滚滚大战蛇群,又大发熊威的场景。   更甚者,赵怀口中那个贪吃爱玩,爱撒娇又特别小心眼的猫熊,也栩栩如生。   随着他的话,貘川眼底的戒备慢慢消失,他相信只有真心的喜爱猫熊,疼爱猫熊,才能说出这些生活的点点滴滴来。   不过,貘川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猫熊,说道:“貘曾是神兽,也是猛兽,天地之间喜欢独居,连同伴都不被允许进入自己的领地,更厌恶人类,它为什么这么喜欢你?”   貘族这么喜欢猫熊,自然也尝试过驯养,但很快便发现行不通。   猫熊喜欢独居,看似憨厚可爱,其实并不亲人,强行驯养的话便整日里闷闷不乐,很快就会夭折。   貘族是真的喜欢猫熊,因此也只能忍痛割爱,放弃了驯养的打算,如今他们只能在野外遇到猫熊的时候,远远的看一眼,更别提伸手摸了。   但赵怀的这一只猫熊却不一样,看着皮毛油光程亮不说,看着就肉嘟嘟,肥嘟嘟的,那两只黑黝黝的小眼睛滴溜溜转悠,进了屋子之后就没安分过,一看见知道不要太活泼。   这话一问,周围的貘族人眼睛都亮了起来,像一只只发光的灯笼,就等着赵怀说出秘诀,他们也好出去诱拐一只猫熊回来。   赵怀汗颜,扯开一个笑容:“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喜欢我,大概是看对眼了?”   如果貘族知道,圆滚滚可不是普通的貘,而是一只醒灵成功的灵兽,具有碾压高级灵师的力量,他们恐怕会更疯!   貘川对着答案不满意,皱眉眉头问:“真的没有吗,只要你告诉貘族秘诀,不管你想从貘族得到什么,一切都可以商量。”   赵怀沉吟了一会儿,无奈摊手:“我倒是想告诉你,但真的没有。”   “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圆滚滚想吃什么,我就给他,想玩什么,我就陪它玩。”   貘川一口子憋在了喉咙里,无语的看著对面的孩子。   貘神是那么容易被收服的吗,如果是的话,他们族内早就貘满为患了。   貘山更加沉不住气,冷冷说道:“貘是属于大山的,它跟着你不会幸福。”   赵怀呵呵一笑:“我没有限制圆滚滚自由,它如果想要回到大山的话,随时都可以回去。”   一开始,赵怀也没打算养一直猫熊,毕竟是野兽,带回去对圆滚滚和自己都不好。   但圆滚滚偏偏就认准了他,一跟就跟回了王府,直接在他院子里头扎根了,吃吃喝喝玩玩不要太高兴,完全不打算回山里头。   养了一段时间,赵怀也舍不得了,就一直这样养了下来。   貘川又问了一句,但见赵怀一脸坦诚,似乎真的没有秘诀,心底失望的同时,看着他的眼神却更加柔和了:“刚才你说要做生意,是什么生意?”   赵怀见他们不再问驯养猫熊的办法,松了口气,笑着说道:“是一种黑色的石头,听说貘族多的是。”   “黑色的石头?”貘川很快想到那是什么。   貘川眼神微微闪烁,看着赵怀说道:“我知道那种石头,也可以给你,但你要把貘留在这里。”   赵怀微微挑眉。   圆滚滚一无所知的靠在他怀中,正百无聊赖的掰着赵怀的手指头,看着就像是一只乖巧懂事,温顺无比的大玩偶。   貘川越看越眼馋,朗声道:“怎么样,只要你把貘留下,要多少石头都可以。” 第61章 谈判小熊手   赵怀摸了摸圆滚滚的大脑袋, 后者立刻依赖的靠在他腿上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音。   其实赵怀也不知道,圆滚滚为什么就看中自己了, 愿意跟他回到瑞山王府生活,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圆滚滚的喜欢,是真的把圆滚滚当亲弟弟对待。   不用思索,赵怀便抬头笑道:“族长,圆滚滚不是宠物,也不是可以用来交易的物品。”   貘川没想到他一口回绝,明明眼前的人很想要那种黑色的石头。   但听见赵怀的回答, 貘川对他的印象却更好一些,毕竟在貘族,只有尊敬和爱慕貘神的人,才是真正的朋友。   如果赵怀一口把貘给卖了, 那不管貘多喜欢他,貘川心底肯定会提起戒心。   一百多斤的未成年圆滚滚, 能换来一座满是裸露煤矿的大山头, 这笔买卖看起来很合算,但赵怀的立场却很坚定:“我们之间的买卖, 跟圆滚滚无关。”   他们带上圆滚滚,固然有想靠着猫熊得到便利的打算, 但赵怀可没打算卖熊求荣。   “你误会了, 貘族以貘为尊, 貘神就是我们的先祖, 自然也不会将它们当做可以买卖的物品,但是, 貘族的领土更适合他们的生存。”貘川笑着解释道。   “看来貘很喜欢你, 你也很喜欢他, 正因为如此,你才更应该希望它过的开心,不是吗?”   赵怀还是摇头:“只要圆滚滚愿意跟着我,我就不会把它留下。”   他瞧见貘川紧皱的眉头,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圆滚滚喜欢这里,想留在这里,我也不会阻止。”   如果圆滚滚真的想要留在山林之中,不再跟他回到瑞山城,赵怀固然失望难过,却也不会阻止。   他会尊重圆滚滚的选择。   圆滚滚一直都是自由的。   貘川眼神微微一闪,与貘山对视一眼,很快便有了主意:“既然如此,我代表貘族欢迎你们,邀请你们在貘族领地居住一段时间。”   赵怀皱起眉头,似乎十分为难:“我带来的人不少,食物却不多,如果在貘族停留太久,居住和食物都是问题。”   貘川大手一挥:“既然是客人,貘族会为你们提供住所,至于吃的,你们这么多人都带着武器,随便派几个人去山中打猎就行。”   赵怀还是一脸犹豫:“就算解决了吃住问题,但我们并不适应山中生活,不可能在这里居住太久。”   貘川见他依旧拒绝,有些着急,连声说道:“你想要的那种黑色石头开采困难,貘族也没有多少,这一个月的时间,你们自己可以派人开采,貘族也可以帮忙,至于价格……”   貘川等人商量了一番,貘二一口咬定还是要让他们把圆滚滚留下,倒是貘山看得清,骂他:“我们倒是想,但貘自己不愿意,我们有什么办法?”   他们总不可能将貘关起来的,这一放出去,貘自己去找那小子了,貘族岂不是更亏?   貘族人内部一商量,统一了意见:“可以用盐巴和糖来换,布匹也可以。”   赵怀点了点头,貘族缺这些东西,瑞山城最不缺这些,倒是互利互惠的买卖。   两个人商量了一番,将具体以物易物的价格定下来,貘族人需要帮助开采煤炭,但主要开采的人力需要赵怀自己解决,他们只负责带路和帮忙,而且需要赵怀自己找人运输到山林之外。   貘族领地偏僻,找人进来开矿十分困难,为此赵怀皱了皱眉,想要在本地找人,奈何貘川就是不答应。   无法,赵怀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心底盘算着如何寻找人力进来采矿。   他微微叹了口气,瑞山还是人太少了,老百姓光顾着种田就来不及,他还从中抽取青壮作为亲卫培养,再这么下去的话,工坊源源不断的出来,工人却不够用了。   看来回去之后,吸引人丁也要提上行程。   除了在圆滚滚这件事上,赵怀与貘川达成了一致。   此刻貘川也已经知道,赵怀一行人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商贩,不过貘族对瑞山城不感兴趣,对赵怀的真实身份也并未深究。   商定的此事,貘川直接将旁边一栋小竹楼腾空了让他们暂时居住,位置还靠近中心,不知道是为了圆滚滚,还是为了监视方便。   至于大部队,貘川客气的说:“人数多了一些,实在是没有那么多地方可以住,不如我派人搭建竹楼,只需几天就能造好,虽然简陋了一些,但也能遮风挡雨。”   这是不放心让大部队进入山寨了。   赵怀也理解,笑着说道:“那就辛苦族长了。”   又让马汉带着人去处理此事,免得亲卫们心有怨言,幸好之前为了进山准备,赵怀派人制造出简易版的帐篷,跟蒙古包有些相似,除了防潮水平差了一些,倒是能应急。   貘川身为族长,商定之后便着手派人开采煤矿,又让貘山和貘二两人跟在赵怀等人身边当向导。   貘山沉默寡言,却胆大心细,貘二年纪更小一些,看着也活泼外向许多,是个憋不住话的。   一出门,貘二就忍不住说:“你们忙着开采黑石,肯定没时间照顾貘神,不如我来帮你们照顾。”   赵怀呵呵一笑:“不用这么麻烦,我去哪儿,圆滚滚就乐意跟着去哪儿。”   貘二气得鼻子都歪了:“貘神是威猛无边的,你居然给他起这么不威风的名字,太可恶了,你在侮辱貘神的威严。”   赵怀掂了掂怀中圆滚滚,自从圆滚滚体重越来越重之后,赵怀就不太抱着他走了,实在是力气不够。   所以这会儿圆滚滚乐颠颠的,大脑袋靠在他小肩头上,一副得意的不得了的样子。   赵怀故意问:“圆滚滚,忙了一天了,你饿不饿?”   圆滚滚立刻哼唧一声,还用大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   赵怀说完,看向貘二,还问:“对不起,刚才没听清楚,你说什么来着?”   貘二嫉妒的眼睛都红了,那副样子恨不得冲过去将圆滚滚抢过来自己抱。   貘山不得不出面拽了他一下,沉声道:“请这边走,你们可以住在这栋楼里,里面东西是齐全的,如果缺少了什么,你们可以跟我拿。”   赵怀露出笑容来:“好的,我们已经是伙伴了,自然不会客气。”   说完将圆滚滚放下来,甩了甩发酸的手臂,瞧见屋檐下堆着一大堆嫩笋,就知道那是专程为圆滚滚准备的,立刻拿了一颗塞进它手中。   圆滚滚正好有些饿,接过去就吧唧吧唧啃起来。   亲密无间的样子,看得貘族两个人都红了眼,貘山还好一些,貘二咬牙切齿的样子看得赵怀想要发笑。   偏偏圆滚滚就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偏爱,赵怀随手给的它就吃,貘二尽心挑选的它不屑一顾,还扭过头用屁股对着他。   貘二都快气哭了。   陆池面无表情的站在后头,心中冷哼,圆滚滚的两面派他早就见识过了,对待他们小王爷,就如春风般温暖,对待其他人,呵呵,比北风还要残酷。   如今,也该让这些貘族人见识见识他们的貘神,有多么的任性和操蛋!   赵怀站在旁边,一支接着一支喂圆滚滚吃嫩笋,一直到圆滚滚吃的差不多了,才猛地抬头:“貘山、貘二兄弟,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你们有事儿先去忙吧,我们自己能照顾自己。”   貘二吭哧吭哧不想走。   貘山皱了皱眉,这天都快黑了:“貘二,先回去休息吧,客人也要休息了。”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貘神。”貘二梗着脖子叫道。   貘山恨不得敲他一下,见有外人在才忍住,低声骂道:“你在这里客人怎么休息,快走,明天再来也是一样。”   貘二特别不乐意:“我就在门口,又不影响他们睡觉,再说了,貘神到了新地方肯定害怕,需要我陪着。”   貘山都忍不住想骂人了。   赵怀笑呵呵的看着,还说:“貘山兄弟,貘二不想走的话留在这里也没事,正好我们初来乍到,还能问问貘族的习俗,毕竟要在这里住一个月的时间,免得犯了你们的忌讳。”   “山哥,这可不是我自己要留下来的,是他们需要我,求着我留下来的。”貘二立刻扯着嗓门喊。   刚才他还觉得这小白脸小矮子讨厌的很,这会儿见他开口留下自己,又觉得不愧是貘神喜欢的人,还算有点眼力见。   貘山很想直接把他拽走,但这小子硬是留着不动,赵怀也发了话,他只得转身一个人走了。   貘二得以留下,倒是高兴的很,一屁股坐在圆滚滚不远处,一个劲儿的讨好他。   赵怀笑呵呵的坐在一旁看。   貘二一开始没在意,时间久了,只觉得被这细皮嫩肉的小子看得头皮发麻,梗着脖子问他:“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赵怀便说:“我没看着你,我看的是圆滚滚。”   貘二哼了一声,碍于方才是他开口帮了自己,倒是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赵怀笑呵呵的问:“我家圆滚滚可爱吧?”   貘二不同意了:“貘神是大家的,不是你家的。”   赵怀也不跟他争这个,只问:“你看他圆滚滚的大脑袋,毛茸茸的身体胖嘟嘟的,还有它的爪子圆溜溜的,吃东西的时候也可爱的很。”   貘二心里头也觉得想,暗道这矮个子眼光倒是不错,却不肯口头同意,还说:“貘神是猛兽,是山林之王,你怎么能用可爱说他。”   陆池在后头啧了一声,反问:“山林之外不是老虎吗?”   貘二立刻扯着嗓子喊:“你知道什么,就算是老虎遇到貘神,也只有灰溜溜逃走的份儿。”   陆池呵呵一笑,对此不予置评,不过别的大熊猫他不知道,但圆滚滚的话,别说老虎,就算是一窝老虎都来了也不怕。   貘二见他笑得轻蔑,顿时气炸了,觉得这人比矮个子讨人厌多了,果然城里人就是讨人厌,笑起来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奸诈样儿。   陆池不知道他心底的吐槽,不然非得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城里人的奸诈。   “我也这么觉得,我家圆滚滚最厉害。”赵怀笑盈盈的说。   貘二见他赞同自己的观点,倒是没纠正他说貘神是自家的观点,接着说:“你们这些外族人见识短浅,不知道貘神的厉害。”   “在山林中,貘神才是最厉害的,他不但能打败所有野兽,连毒蛇也害怕他,貘神就是我们貘族的保护神,有他们在,貘族就是山中最厉害的部族。”   赵怀眼神一动,笑着问他:“既然如此,为什么貘族的地盘上,一只貘都没有?”   貘二脸色一变,气焰一下子被打压下来,哼哼唧唧了半天才说:“貘神是自由的,他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可能停留在一个地方。”   赵怀明白了,山中有,但貘族没能留住。   伸手呼噜了一把圆滚滚,赵怀又问:“那平时貘生活在哪里,你看我家圆滚滚也不小了,很快就到了传宗接代的时候,到时候肯定要找一只母貘来生小貘,你说对不对?”   “哎,我还没见过刚出生的小貘呢,你见过吗,是不是跟小猫小狗一样小小的一只,毛茸茸的,比长大后还要可爱?”   短短的一句话,貘二已经开始幻想小貘的样子,这一想就觉得受不了,要流鼻血了。   貘二看了看赵怀,又瞧了眼后头的陆池,显然是嫌弃戒备他。   陆池脸一沉,索性走到里头去了。   貘二这才开口:“如果是别人问貘神的事情,我肯定一个字都不会跟他们多说,但你不一样,你是被貘神选中的男人,是我们貘族的朋友。”   貘二的脑回路很简单,貘神喜欢的人,那肯定是好人,貘神不喜欢的,那肯定是坏人,虽然他对赵怀羡慕嫉妒恨,但也承认他拥有常人没有的好眼光和好运气,是生来幸运,被貘神承认的男人。   “貘神的力量是强大的,但越是强大的繁衍越是困难,先祖时期,貘神到处可见,可到了现在却……”   说到这里,一直挺中二的貘二心情有些低落,他没继续说,但看得出来猫熊的繁衍困难,数量越来越少,说不定如今在貘族领地上也少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看见圆滚滚反应那么激烈。   “貘神不喜欢人类靠近,他们生活在远离人类的山谷,如果——圆滚滚貘神愿意,我可以带他去寻找未来的配偶。”   赵怀摸着圆滚滚的手一顿,他这是帮自家未成年大熊猫定下了相亲?   见他语焉不详,赵怀也没追着问,反倒是问起貘族的一些忌讳来。   对此,貘二倒是知无不言,讲得十分细致。   只是赵怀一听顿时囧然,貘族的忌讳很简单,尊敬貘神,爱护貘神,喜欢貘神,不能诋毁貘神——九成九都跟貘有关,不愧是将貘神当做祖先来祭拜的部族。   等陆池再出来的时候,就瞧见貘族那傻缺二愣子正蹲在自家小王爷身边,这会儿哪里还有斜着眼睛看人的习惯,笑得不要太亲热。   陆池咂舌,暗道貘族的人喜欢貘,莫不是跟圆滚滚一样都是双面人?都喜欢他们家殿下?趁他进屋收拾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开始讨好他们殿下了!   陆池心中升起警惕,看着貘二的眼神都不对了。 第62章 龙族   “殿下, 咱们真的要在这里住一个月吗?”避开貘二,陆池忍不住问。   赵怀刚吃了一顿富有貘族特色的晚餐, 别说,貘族种出来的笋子特别鲜美,怪不得刚才圆滚滚吃的那么开心。   他心满意足的靠在火炉旁,半靠在圆滚滚的身上,手指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它梳毛。   圆滚滚也吃饱喝足了,正发出舒服的呼噜声音。   听见陆池的问题,赵怀笑着反问:“貘族不好吗, 这里山清水秀,是个适合养生的地方。”   陆池摸了摸鼻子,无奈道:“风景自然是好的,但穷山恶水的什么都没有, 殿下是精贵的人,怎么能一直住在这儿。”   “而且貘族的人看着神神叨叨的, 就差把圆滚滚当亲爹照顾了,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为了留下圆滚滚,到时候对殿下不利。”   赵怀倒是没有这么猜测, 反倒是说:“我倒是觉得貘族的人还算赤城,不像是坏人。”   露出见赵怀似乎放下了戒心,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忍不住提醒道:“殿下, 当初白家与貘族人起了冲动, 最后可只勉强逃出去几人。”   赵怀笑了一声, 安抚道:“陆池,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但我并未从貘族人身上感受到恶意, 圆滚滚也没有。”   像是附和他的话, 圆滚滚哼唧了一声。   陆池叹了口气:“但住在这里也太委屈殿下了一些。”   殿下从小金尊玉贵的养着,哪里吃过这种苦头,这栋竹楼到处漏风不说,也粗犷的很,床都是竹板随意组装的,就马汉那种粗人才能躺下就睡。   “这算什么委屈,赶路的时候咱们还风餐露宿,不也一样过来了,去年从京城回来的时候,咱们晚上都不敢停下休息。”赵怀笑道。   陆池也想起那时候的事情,明明才半年多时间,却恍若隔世。   “是啊,那时候属下还以为……”   “还以为我们回不到瑞山吗?”赵怀看着他问。   陆池摸了摸鼻子,说:“谁能想到殿下因祸得福,否极泰来,如今的瑞山也大变样了。”   “所以我们才需要跟貘族好好合作,最好能建立起长期合作的关系,这样瑞山才能更上一层楼。”赵怀若有所思的说。   陆池忍不住问:“殿下,那些黑色石头真的那么重要吗?”   “看似普通的黑石,却会给瑞山带去惊喜和希望。”   赵怀卖了个关子,又说:“陆池,不必太过担心,就算貘族有其他心思,有你在,有马汉在,还有白玉书在,他们奈何不了我们。”   陆池点头道:“殿下身边的人还是不够多,明日我让马汉再挑几个好手进来,即使貘族没有恶意,咱们也得小心为上。”   对此赵怀倒是不反对。   商定了此事,陆池看了看外头,忍不住开口:“殿下,真的让那家伙守在外面,他这是干嘛,当看门狗吗?”   赵怀瞥了他一眼。   陆池自知失言,连忙拍了一下嘴巴:“是我口无遮拦,属下知错了。”   赵怀这才说道:“去把貘二请进来休息吧。”   陆池心底不乐意,但还是乖乖去请人,谁知道他过去开了口,貘二还不乐意了:“我不进去,说好了我就待在门口的。”   陆池无奈:“你这蹲在门口算什么样子,殿下请你进去休息。”   貘二却还是不肯:“你们是客人,我不能跟客人抢屋子睡。”   得,原来你还知道我们是客人呢?   陆池也不耐烦搭理他,谁让这貘二又愣又二,瞧他的时候还总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但谁让殿下有令,陆池还是好声好气的劝着。   谁知忽然,貘二脸色猛地一变。   只见他忽然从竹楼二楼一个翻身跳下去,双手放在嘴边就吹响了口哨。   陆池看得目瞪口呆:“你这是做什么,不乐意进去休息就不乐意,怎么还吹哨子了?”   这要让其他貘族人听见,误会他们欺负这大傻子怎么办?   貘二却朝他喊道:“让你们的人快起来,有敌袭!”   “什么?!”   陆池顾不得细问,冲进去就将人喊起来。   赵怀正靠在圆滚滚身上打瞌睡呢,瞧见他的动作也吓了一跳:“发生了什么事情?”   “殿下,那二愣子说有敌袭!”陆池脸色不大好的说。   马汉揉着眼睛反问:“什么敌袭?咱有那么多兄弟在外面,有什么敌袭发现不了?”   陆池一听也对,他们还有三百人在外头守着呢,真要有敌袭的话怎么可能没发现,外面可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陆池脸色一沉,骂道:“老子被那二愣子给耍了。”   马汉哈哈笑道:“你还说人家二愣子,我看你自己才是二愣子。”   赵怀却皱眉道:“貘二虽然性子直,但不是会戏耍别人的人,陆池,你出去看看情况。”   陆池一听也对,那二愣子吹了口哨,看起来像是他们部族的信号,这会儿肯定把其他人也吵醒了,总不可能为了戏耍他这么兴师动众吧。   等他再出去一看,果然,貘族部落的一座座竹楼都亮起了灯,而貘二站在竹楼之前,面色沉凝,没有丝毫戏弄得逞的高兴。   见状,陆池不但没有释然,心脏也跟着一沉:“是什么敌袭,为什么我们的人都没发现?”   “嘘!”貘二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你听。”   陆池倾耳去听,夜晚的山林别有一番热闹,到处都是虫鸣鸟叫,甚至还有一些野兽的声音,这对于不熟悉山林的陆池而言,简直就像一场大合奏,什么都听不出来。   “到底是什么,别卖关子!”陆池不耐烦的低吼。   貘二瞥了他一眼:“是蛇。”   “什么!”陆池又是一惊。   他们可是吃过毒蛇的苦头,知道那些毒蛇有多么难以对付。   陆池正要再问,却见貘川带着人走出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沉凝和肃穆:“是龙族。”   “龙族?”陆池不明所以。   “龙族也是瑞山三千大山中的遗族之一,他们自称是神龙的血脉,以龙为尊,后代能够驯养蛇类,龙族十分排外,从不与外界联系。”   却是赵怀从竹楼中走出来,看向貘川:“龙族为什么会深夜突袭貘族部落?”   貘川叹了口气:“客人有所不知,貘神与龙神交恶,曾灭杀无数神龙,作为他们的后代,貘族与龙族的关系也势同水火。”   “龙族不能允许任何一只貘兽活着,一旦发现貘兽踪影便会追杀不休,这些年来貘兽越来越少,跟他们的赶尽杀绝脱不了关系。”   貘川眼底带着愤恨:“几年之前,我曾带人突袭龙族,重创龙族巫师,才让他们这种疯狂的行为停了下来,两族之间签订了协议,貘族不再击杀龙族,龙族也不再杀害貘兽。”   貘山恨恨骂道:“这才过了五年,他们居然敢撕毁协议,半夜突袭貘族。”   “看来他们是忘了当年的事情,族长,貘二请战,这一次一定要杀得他们知道害怕。”貘二怒吼道。   貘川却没有这么乐观:“五年时间,龙族蛰伏不出,突然在今晚突袭貘族,他们必然做了完全的准备。”   “貘山,你组织族人击杀毒蛇保护族人,貘二,你将所有的女人孩子集中在一栋楼里,不能让他们出事。”   说完这话,貘川的视线落到赵怀身上。   赵怀微微一笑,说:“族长,我们还有很多人在貘族城墙之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现在毫无回应,不如让我两位属下跟貘山兄弟一起出去应敌,顺便看看发生了何事。”   貘川答应了。   不只是赵怀的人马没声音,负责放哨的也没有,若不是貘二发现,恐怕要等毒蛇闯入他们的大本营才会被发现。   门口一定出事了,貘川心急如焚,却还是先得将人安排好。   貘族人都已经醒来,果然有人家中进了毒蛇,幸亏发现的早,貘族人也擅长对付毒蛇,除了一人被毒蛇咬伤之外,其余人都没事。   女人孩子都被带到附近,脸上都带着惊慌失措。   马汉带着人出去查看,陆池自然守在赵怀身边,见状也微微皱眉。   赵怀一看,又说:“族长,不如让女人孩子进这栋楼,我的随从护卫也能保护他们一二。”   貘川露出几分感激,形式紧张,他没有多说便让貘二安排。   就在这时候,外头升起一颗红色的信号弹。   那是出发之前,赵怀让人准备的信号,红色代表危险。   只是他们距离的远,也不知道马汉他们遇到了什么,原本扎营在貘族之外的亲卫又遇到了什么,想到这里,赵怀也难免有些忧心。   “蛇!”   一个貘族人惊呼,原来竟有毒蛇从高处落下,正好缠住他的脖子,张开獠牙便要取走他的性命。   貘川脸色一变,手中匕首飞射出去,救下族人一命。   可毒蛇的数量越来越多,甚至从空中,地下,水中,源源不断的钻出来。   “该死的龙族人,一定是他们在捣鬼!”貘二痛骂着,拿着镰刀一下就是一条毒蛇。   陆池也黑了脸:“老子讨厌毒蛇。”   赵怀也忍不住怀疑自己跟蛇是不是相冲,怎么每次进山都能遇到蛇,每次遇到蛇还都是这种险象环生的情况。   这一次可不是简单的药物吸引,龙族人会驱蛇!   貘族的男人已经跟毒蛇战成一团,看得出来他们对付毒蛇经验丰富,很快地上就堆满了毒蛇的尸体,但杀一条,来两条,毒蛇的数量多到赵怀几乎以为,这三千大山所有的毒蛇都汇聚在了貘族部落。   貘川说龙族蛰伏了五年,这五年时间,龙族不会就忙着繁育毒蛇了吧,不然从哪儿来这么多蛇!   陆池守在赵怀身前,已经暗暗后悔进了貘族部落,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赵怀皱了皱眉头,忽然问身边的白玉书:“白灵师,那驱使毒蛇之人肯定也是灵师,你可能找出他在哪里?”   白玉书黑着脸,摇头道:“找不到,他肯定不在附近。”   就在这时候,一声若有若无的笛声响起。   “是驱蛇曲!”貘川脸色大变,带着几个人就朝着笛音的方向扑过去。   赵怀想拦都来不及,他皱起眉头:“我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陆池的预感也不好,他看向白玉书:“白灵师,麻烦你先施展灵术护住殿下。”   白玉书点了点头,赵怀却看了看身后满脸仓皇害怕的女人孩子:“请三位灵师一起,将这栋小楼都暂且护住。”   白玉书提醒道:“殿下,范围越大,能持续的时间越短。”   赵怀却只是说:“没事,开始吧。”   白玉书只能听令行事,一道若有若无的白光顿时将整一个小楼笼罩在内。   白光亮起的那一刻,赵怀只觉得眼前一黑,一条猩红无比的小蛇从暗处飞出,竟是直勾勾朝他袭来。   老子真的跟蛇有仇吗!赵怀忍不住想。   “殿下小心。”陆池抽刀劈去。   却有一道身影比他的动作更快,将那毒蛇分成了四段。 第63章 熊猫人???   红色毒蛇被切割成四段, 落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了。   从未见识过圆滚滚厉害的几个侍卫吞了口口水,目光都看向那憨态可掬的大家伙。   圆滚滚依旧毛茸茸的, 迈着内八字的步伐朝着赵怀走去,他有着大大的黑眼圈,胖嘟嘟的身材,粗短的尾巴再加上一对黑耳朵。   个头跟刚来瑞山王府的时候差不离,但肉更多了,看着十分肥硕。   圆滚滚走到赵怀身边,吧唧一下坐下来, 仰着头看着他,似乎在问:老弟,没事儿吧?   赵怀忍不住露出笑容,伸手抱住它的大脑袋就亲了一口, 不管圆滚滚多么凶残,赵怀依旧觉得这个大家伙做什么都带着一种天然萌。   大概也只有他这么认为, 在见识到圆滚滚的“凶残”之后, 周围人对它显然更为尊敬了。   尤其是貘族的人,女人们拉着孩子跪了下来, 口中大喊貘神,那狂热的样子像是见到了真正的神灵。   赵怀有些尴尬, 圆滚滚就在他腿边, 大家伙儿这么一跪, 等于朝着他跪拜了。   陆池拍了一下脑袋, 笑道:“差点忘了,圆滚滚可是毒蛇的天敌。”   貘二猛地一拍胸膛, 大声喊:“貘神。”   他一喊, 一群还跪着的女人孩子跟着一起喊。   赵怀只得解释:“山中野兽一般都能杀蛇, 我家圆滚滚也只是普通的貘兽。”   貘二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只说:“不,它就是貘神的后人。”   赵怀还想要解释几句,忽然察觉一阵异样的震动,陆池一把扶住他才没让他摔倒,整一栋小楼都摇摇晃晃。   “发生了什么?”   只是毒蛇,不可能让地面震动。   陆池等人出去查看,这一看都是脸色大变:“那是什么东西?”   “龙?是龙!”   “放你的狗屁,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龙,龙都是假的。”   “那真的是龙,你看它头上还长了角!”   陆池脸色阴沉的冲进来:“殿下,情况不对劲,有一条大蛇冲进了貘族领地。大蛇足足有十几米长,体型十分庞大,而且头上有角,看着神似蛟龙。”   “那大蛇看着凶残,属下远远看着,它身上似乎坐着一个人。”   巨大还长角的蛇,蛇背上还坐着人,赵怀也忍不住皱眉,暗道这龙族怕是早有准备,甚至为了对付貘族使出了杀手锏。   果然,貘二进来的时候脸色阴沉无比:“那是蛇神。”   屋内一阵惊慌:“怎么可能是蛇神?龙族的蛇神早就死了。”   “貘二,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貘二沉着脸摇头:“我不会看错,一定是龙族用了我们不知道的秘法,培育出蛇神来。”   赵怀皱眉问道:“蛇神到底是什么?总不可能真的是神灵吧?”   貘二看了一眼圆滚滚,才回答:“蛇神是尊称,是龙神遗留下来的血脉,他们能生长到二十米长,每天都能吃掉一个山谷的食物,真正的蛇类应该早已经绝迹了。”   赵怀听着,倒像是一种山林巨蟒,只是比普通的巨蟒更大一些。   “龙族的巫师可以驱使毒蛇,最厉害的能让蛇神听话,在他们还拥有蛇神的年代,其他部族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陆池满脸焦急,低声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不如属下先护送你离开。”   赵怀却摇了摇头:“我出去看一眼。”   “殿下!”   赵怀不顾他的阻止走出竹楼,抬头便瞧见那正大肆破坏貘族部落的大蛇,十几米长的巨蟒竖起身体,在人类的眼中显得万分可怖。   只见它发出一声嘶嘶,尾巴一甩,便有一栋竹楼化为灰烬。   貘川带着族人围在巨蟒附近,不断射出毒箭,但巨蟒的鳞片十分坚固,那些毒箭都没能破开鳞片的保护。   形式对貘族十分不利,貘川黑着脸,想带人将巨蟒引出貘族领地,至少能护住女人孩子的安全,但每一次都失败了。   赵怀定睛一看,就发现巨蟒身上果然坐着一个人,他穿着浑身黑衣,恍若融入黑夜,那应该就是龙族巫师。   猛然,龙族巫师心有所感,朝着赵怀的方向看来。   赵怀心头一惊,因为黑夜之中,他看见的不是人类的瞳孔,而是一双蛇类才会有的冰冷竖瞳。   只是远远的一眼,赵怀便看清那人眼底的轻蔑和冰冷,那是一双没有人类感情的双眼。   “哐!”又是一座竹楼在巨蟒的攻击下变成废墟,貘族人受伤的越来越多,貘川的眼底也戴上了急色。   龙族的反扑凶猛激烈,完全不顾后果,就像是要将貘族人全部杀死。   貘川厉声喝道:“龙冥,你撕毁契约,背叛了你的蛇神!”   坐在巨蟒背上的男人开口,声音尖利难听:“杀光了貘族人,龙神就会原谅我。”   貘川心一沉,怒道:“五年之前,貘族留下你们一族性命,没有杀害一个女人孩子,龙冥,如果你还有一丝良知,就该知道男人的战争与女人孩子无关。”   “只要是貘族人,都该死!”龙冥冷笑道。   “貘川,我会杀光貘族的男人,将貘族的女人跟孩子扔入蛇窟,让他们成为蛇神的养料,培育出更为健康强壮的蛇神,你们应该觉得荣幸。”   “至于那些貘兽,他们不配成为蛇类的器皿,便勉强留下当腊肉吧!”   貘川怒道:“你疯了!”   “杀!”龙冥一声令下,龙族人厮杀起来更不要命,猩红的眼睛如同毒蛇一般。   貘川心底一阵阵发寒,当初貘川会带人突袭龙族,就是因为这一位新任龙族巫师十分激进,不断猎杀貘兽,甚至还攻击周围部落。   谁知那一次没有赶尽杀绝,反倒是留下后患,五年的时间,这龙冥更疯狂了!   现在后悔也迟了,貘川咬牙坚持,即使豁出性命,他也不能让貘族毁在自己手中。   貘二脸色一变,心一横,拿着弯刀就跳下竹楼:“族长,我来帮你!”   不等赵怀开口,貘二已经冲进了黑暗之中。   只见他三两步冲向巨蟒的方向,挥舞着弯刀朝着蛇尾砍去,这一下力道极大,却像是砍在金石之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   巨蟒被激怒,嘶吼一声,将尾巴上的貘二拍飞。   貘川一把接住貘二,骂道:“你来做什么,回去保护她们。”   “族长,你回去,我来杀蛇。”貘二吼道。   貘川恨不得将他这蠢脑袋拍醒,但很快,他们俩都逃不开了,巨蟒上的巫师发出一声吟诵,巨蟒立刻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越发威武。   小楼中的赵怀看得心惊肉跳:“这么下去不行,一旦貘族败了,我们也会危险。”   陆池劝道:“殿下,现在走还来得及。”   他们有侍卫,有灵师,又不是龙族的仇人,并不一定逃不出去。   赵怀却看向满地的毒蛇:“不行,太危险了,貘族现在已经成了蛇窝。”   “你看周围的山林,现在听不到任何虫鸣鸟叫,恐怕都已经成了毒蛇的底盘,而且三百亲卫没有察觉,龙族一定有其他手段。”   更可怕的是,这一次的毒蛇攻击性极强,跟上一次的情况截然不同。   陆池自然也知道,恨恨骂道:“就算豁出性命,我们也会保护殿下安然离开。”   就在此时,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橙色信号弹。   “是马汉他们。”陆池闪过一丝惊喜。   马汉跟貘山离开之后一直没有消息,陆池还在担心他们出事,橙色代表暂时安全,也就是说他们至少现在摆脱了危险。   话音未落,巨蟒附近便多了一队人,正是马汉率领的亲卫,他们并未靠近,只是远距离用□□攻击。   瑞山王妃研制出来的□□力道可比貘族的强悍许多,一阵箭雨之下,那巨蟒身上终于出现了伤口。   陆池面色一喜:“□□有用。”   另有一队人马朝着赵怀的方向而来,却被毒蛇拦在半路,不得不一边走一边杀蛇。   巨蟒那头的形势略好一些,小楼这边却危险重重。   龙族人与貘族人缠斗在一起,毒蛇更是无孔不入,他们显然知道这栋小楼藏着貘族的女人孩子,小楼成了他们攻击的重点。   白玉书三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围着小楼的白光也越来越浅,楼内低泣的声音此起彼伏。   “殿下,护灵阵坚持不了多久,请殿下先行离开。”白玉书开口道。   陆池也看向赵怀。   赵怀却指着满地的毒蛇:“只怕逃出小楼后,比留在这里更加危险。”   貘族女人将孩子围在中间,一个圆脸女人站起来喊:“尊敬的客人,我们可以扫除周围的毒蛇,只求你带着孩子们离开。”   赵怀摇头道:“我们人太少,根本没办法安全逃离。”   不是他深明大义要跟貘族人同生共死,实在是多般考量之后发现,现在逃出去更加危险。   陆池神色一沉,猛地发出一个红色信号。   “白灵师,请再坚持一会儿,等马汉带人汇合我们便能逃出去。”   白玉书自然咬牙坚持。   貘族的女人纷纷拿起武器,没有武器的便拎起凳子椅子砸,想将靠近小楼的毒蛇杀光,但周围的蛇类还是越来越多,不断侵蚀着守护的白光。   赵怀摸了摸手臂上的□□,却知道在毒蛇密集的地方,□□的效果微乎其微。   他再一次被迫感受到强大的实力才至关重要,心底更苛求瑞山王府变得强盛的那一天。   如果此刻亲卫们手中拿着的不是简陋的□□,而是无坚不摧的刀枪,那情形就不会这么一边倒。   忽然,圆滚滚用大脑袋蹭了蹭他的大腿。   赵怀低头一看,这大家伙显然没感受到危险气息,依旧是一脸惫懒。   龙族冲进来之后,赵怀一行人只要说出身份,对方不一定敢赶尽杀绝,毕竟那么做等于白白得罪了瑞山王府。   毕竟貘族与龙族有仇,但瑞山王府却没有,这也是赵怀等人的一条退路。   虽说大喊我是瑞山王来保命有点丢人,但真到了那个时候,赵怀也顾不得面子了。   可圆滚滚却不一样,龙族显然是恨极了貘族,赵怀甚至还看见龙族打扮的人不杀人放火,进来之后先推到貘神的雕像。   他不能理解这种部族之间的仇恨,却明白一旦小楼被破,圆滚滚才是最危险的那个。   赵怀摸了摸它那两只半圆形的耳朵,推了推圆滚滚:“别怕,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圆滚滚眨巴了一下小眼睛,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迈出内八字朝着楼外走去。   碰的一声,圆滚滚落到了小楼前的空地上,压死了好几条毒蛇。   “圆滚滚!”赵怀惊叫一声,他是打算让这家伙躲起来,而不是出去杀敌。   圆滚滚是厉害,但这边却又数千上万的毒蛇,更有超过人类理解范围的巨蟒,圆滚滚还没有人家十分之一大,怎么可能是巨蟒的对手。   “那有只貘!”   “兄弟们,杀了它,为龙神报仇!”   “杀!”   没等赵怀反应,龙族的人第一时间发现了黑白圆滚滚,怒吼着朝着他扑过去,甚至压根不管貘族人的攻击。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让人疯狂到这种程度。   “圆滚滚,快走!”赵怀连声喊道。   陆池平时跟圆滚滚不对付,这会儿也提心吊胆起来,暗骂这大家伙平时机灵的很,怎么到这时候忽然犯蠢了。   忽然,圆滚滚怒吼一声,以跟他憨态可掬的模样截然相反的灵敏,朝着貘族之外奔去。   它那一声怒吼吸引了巨蟒的注意,瞧见圆滚滚之后,巨蟒居然直接扔下攻击他的人类,一个扭身,不顾身上巫师的叫喊,直接扭头朝着圆滚滚追去。   貘川想尽了办法都没法引走的巨蟒,就这么被圆滚滚吸引走了。   巨蟒一走,貘族与龙族顿时变得势均力敌起来。   楼中的貘族女人心一狠,索性冲出去绞杀毒蛇,倒是让白玉书喘过气来。   只有赵怀一颗心沉到了海底,圆滚滚是不是为了他才吸引走了毒蛇?   亲卫从外杀过来,貘族女人从内杀出去,很快小楼周围的毒蛇被清理一空,巨蟒一走,周围源源不断的毒蛇也停顿下来,似乎都跟着一起走了。   赵怀的脸色却没有缓和,双眼紧紧盯着圆滚滚离开的方向,圆滚滚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竹林中,那巨蟒的痕迹却依稀可认。   蓦然,赵怀下定了决心:“跟上去!” 第64章 天敌不是开玩笑的   圆滚滚飞奔在前, 巨蟒追杀在后,一熊一蛇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龙族人一看情况不对:“大巫怎么带着蛇神走了?”   “现在我们怎么办?”   “先撤……”   但这时候他们想走已经晚了,貘族吃了大亏, 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松的离开。   厮杀的声音更甚, 甚至还有方才被围的貘族女人冲出来, 帮自己的族人围猎龙族人。   马汉带着亲卫好不容易赶到赵怀身边,却见陆池背着他往貘族领地之外走。   “殿下, 老陆, 那大蛇走了,还是留在貘族比较安全。”   陆池黑着脸:“是圆滚滚把他引走的。”   赵怀扫了一眼周围, 毒蛇慢慢褪去, 貘族已经占据了上风,便道:“我要追上去看看。”   这个要求很任性, 甚至可能带着陆池等人陷入危险,但赵怀不能放任圆滚滚不管。   马汉脸色微微一变,再看赵怀的脸色便知道劝不住,立刻说:“殿下,您留在这里, 我带兄弟们一起去,劳什子个蛇神, 咱们人多,蚂蚁也能咬死大象。”   赵怀一句话, 马汉便愿意为之冒险,就连他身后的亲卫,脸上有担忧却没有怨。   赵怀却还是摇头:“我要亲自去。”   圆滚滚是为了他才舍身喂蛇, 他不能心安理得的留在安全的地方。   陆池马汉劝不住他, 只能将所有人都带上, 以保障赵怀的安全。   没等他们走出去多远,貘川带着人追了上来:“我跟你们一起去救貘神。”   貘川将貘山留在部落收拾残局,自己带着貘二追上来,显然已经从貘二口中听说了圆滚滚引走巨蟒的事情。   圆滚滚落到龙族人手中会面临什么,貘川比赵怀等人更清楚,他自然也不会放任救了貘族的貘兽落到那种境地。   赵怀没反对,这边是貘族的地盘,貘川肯定比自己更熟悉。   巨蟒穿行在林间,压倒了一片又一片的山林,从折断的树枝来看,可以想象那条巨蟒有多么皮糙肉厚。   赵怀的脸色更加凝重,幸好一路没有血迹,圆滚滚应该暂时没有被追上。   “这边。”貘川从树下跳下,指向一个方向。   陆池背着赵怀疾行,貘二忍不住问:“要不我来背,我比你们熟悉山林。”   “谢谢,不必了。”陆池当机立断的拒绝,他不放心将赵怀交给任何人。   貘二还以为他因为圆滚滚的事情,才对自己心怀不满,开口道:“你们放心,貘神是貘族的神灵,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回他。”   马汉在旁边道:“那条大蛇不死,你们貘族以后就不会有安稳的日子。”   赵怀看向一直沉默的貘川:“貘川族长,龙族养了这么一条大蛇,你们难道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貘川皱了皱眉,只说:“龙族闭塞,这几年蜗居不出,貘族并不知道他们部族发生了什么。”   龙族与貘族不同,他们居住的是一个山坳,十分隐蔽不说,且常年潮湿,并不适合人类居住,如果不是龙族自己发疯,貘川绝不会去攻占这种地方。   但同样的,正是因为这种隐蔽性,貘川对龙族内部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貘川的眼底带着凝重:“但我可以保证,五年之前绝对没有这条大蛇的存在。”   如果有的话,貘族就不可能轻轻松松的攻占了龙族,让他们不得不立下盟约。   赵怀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反倒是更为皱眉:“才五年时间,他们却养出了这么大的蛇,这不可能是自然生长的。”   貘川欲言又止。   赵怀皱眉道:“圆滚滚还在危险中,我们有资格知道真相。”   貘川这才说道:“五年前貘族不满龙族,是因为龙冥,也就是那个坐在蛇神身上的巫师是个疯子,他用人肉来饲养毒蛇,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但那样子养出来的毒蛇十分凶狠,毒性强烈,而且……体型比一般的毒蛇更大。”   “龙族有秘法可以驱使毒蛇,但一代代下来,跟其他的遗族一样,他们对毒蛇的掌控力已经很低了,龙神不知真假,蛇神或许存在过,但也早已消失。”   “龙冥这个人从小古怪,又是极为厉害的巫师,也就是你们汉人说的灵师,他想利用秘法复辟祖先的荣光——我听说,龙族内也有很多人害怕他。”   赵怀心一沉:“不管他用了什么办法,现在他成功了。”   貘川也沉着脸,完全轻松不起来。   早知如此,他在攻占龙族那一刻就不会讲人情味,会直接斩杀龙冥以绝后患。   “弱点呢,即使那个龙冥真的造出了蛇神,这东西总会有弱点吧?”赵怀又问。   貘川叹气:“蛇的弱点都在七寸,但那巨蟒鳞片极厚,坚硬无比,一般的攻击都没用!”   他们刚才就抓着巨蟒的七寸打,结果人家当挠痒痒,一点事情都没有。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阵轰鸣声。   赵怀脸色一肃:“快到了。”   “陆池,先别过去,我们潜伏在暗处。”   “马汉,你带人包抄过去,用武器远距离攻击。”   “记住,打蛇打七寸,我就不信它铜皮铁骨能一直抗住。”   “一定要保证圆滚滚的安全。”   “是,殿下。”   貘川旁边赵怀发号施令,眼神闪烁,手一挥:“跟他们的人一起行动,记住,貘兽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赵怀想要潜伏靠近再偷袭,但很快便发现这法子不可取。   巨蟒吸引了无数毒蛇,他们一靠近便发现寸步难行,不得不一边杀一边往前走。   马汉忍不住咒骂了一句:“他么的,这山里头到底有多少毒蛇?”   貘川也是苦笑:“数不胜数,恐怕附近几座山林的毒蛇都被吸引过来了。”   马汉又骂:“貘不是毒蛇的克星吗,他们有蛇,你们的貘兽呢?将山里头所有貘兽喊过来,这些毒蛇不就解决了?”   貘川苦笑更甚:“貘兽稀少,我们也没办法驱使。”   “这也不行那也没有,你们貘族也太没用了。”马汉骂了一句。   貘川除了苦笑,竟是辩解不了,今天要不是圆滚滚出现将巨蟒吸引走,恐怕此刻的貘族还在水深火热之中。   蓦的,赵怀脸色一变:“圆滚滚在那儿!”   众人齐刷刷抬头,只见圆滚滚飞快的爬上一颗巨大的树,这颗古树足足有两人合抱粗细,高耸入云。   而在圆滚滚的身后,那巨蟒紧追不舍,张开血盆大口撕咬着。   每一次,圆滚滚都险之又险的避开,继续往上攀爬。   赵怀的眼泪差点没落下来,老是喜欢偷懒撒娇,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圆滚滚,居然被一条该死的巨蟒追到了这种境地。   “我们快过去帮忙!”赵怀道,甚至下了狠心,“实在不行就放火,我就不信巨蟒能水火不侵。”   就在这时候,圆滚滚已经爬到了那颗巨木的顶部,看起来可怜万分的缩在尖尖上。   巨蟒朝着它吐出猩红的信子,似乎已经将它视作腹中肉食。   就当赵怀无计可施,已经打算用火攻来冒险驱赶的时候,一声怒吼从天空中传来。   那一声怒吼如同雷霆震怒,从天而降,在场的人除了赵怀之外,都双耳生疼,不得不捂住耳朵趴倒在地。   看似年纪最小,身体最弱的赵怀,反倒是什么事情都没有。   他一看陆池满脸痛苦还硬撑着不倒下,连忙伸手捂住他耳朵,抬头朝着那巨木看去。   黑夜之中,一道金银光从圆月天空洒落,正好照亮树顶的场景,只见圆滚滚站立着,依旧是那毛茸茸的样子,却再也没有半点憨态可掬。   圆滚滚怒吼着,让那巨蟒也晕晕乎乎起来,下一刻,它张开锋利的牙齿,一口咬下去。   竟是将巨蟒坚硬无比的七寸直接咬穿!   巨蟒痛苦的挣扎着,赵怀依稀看见那巨蟒背上的龙冥嘶吼着,一道道灵力从他身上射出,却像是水雾一样,靠近圆滚滚之后就驱散了。   圆滚滚一个神龙摆尾,一脚踹中巨蟒蛇头,巨蟒连带着背上的人一块儿从高处跌落。   “嘭!”   巨蟒落地的巨响震动,赵怀他们都能感受到。   即使是跟圆滚滚最亲近的赵怀,此刻也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家圆滚滚居然这么厉害吗,看起来,巨蟒似乎完全不是圆滚滚的对手?   圆滚滚这才是天选之子吧!   让赵怀更加震惊的还在后头,圆滚滚一脚踢飞巨蟒之后没有下树,反倒是抓着竹竿,嗷呜嗷呜的大喊起来。   怒吼的声音在山林之间传递,传到遥远的地方。   陆池等人被音波功了一番,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听见声音下意识的捂住耳朵。   幸好这次圆滚滚只是吼叫,并未发动音波功,陆池首先检查赵怀,见他毫无异样才松了口气:“刚才发生了什么?”   赵怀颤抖着手指指向树顶。   陆池马汉不明所以:“圆滚滚在嚎叫?那巨蟒呢?”   貘川却回过神来,脸色一变,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和惊喜:“是貘神在呼唤貘兽?”   “不对,貘不是独居动物吗,他们怎么可能相互呼唤?”陆池问道。   违反常理的巨蟒都出现了,显然这个世界不科学。   没等陆池细问,周围的毒蛇慌乱起来,不像方才那般充满攻击性,倒像是闻到了天敌的气息开始四处奔逃。   赵怀朝着山林看去,只见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从林中慢慢走出。   “是貘兽!”貘二惊喜的喊道,下一刻更是惊叫起来,“族长,好多貘兽。”   不用他提醒,众人已经发现貘兽的存在。   一只只貘兽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对他们一行人视若无睹,看见毒蛇就直接撕咬抓后才能两半,一条也不放过。   “这……这不符合常理啊!”马汉震惊道。   陆池却想到圆滚滚的异常,下意识的看向赵怀。   赵怀也想到了什么,圆滚滚可不是普通的貘兽,他是觉醒了灵力的灵兽,那么能呼唤同类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毒蛇已经被清理出一片,那些貘兽再无半点平时的慵懒,继续往里头奔袭而去。   赵怀拍了拍陆池肩头:“我们跟上去看看。”   这一次陆池毫不犹豫的背着赵怀往里头走。   很快,他们便见到蚂蚁咬死大象的场景。   方才圆滚滚重击了巨蟒,咬中了巨蟒的七寸,但这巨蟒好生厉害,落地之后并未死去,反倒是凶悍异常。   谁知没等他再一次爬上树,四面八方的貘兽不断袭来,不管不顾的撕咬着它庞大无比的身体。   庞大的身体,原本是攻击利器,现在却成了拖累,巨蟒甩开一只貘兽,便有另一只扑上来,要从它身上咬下一块肉。 第65章 唯我独尊   “咕咚!”   不知道是谁吞咽了口水,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幅画面,数十只貘兽蜂拥而至,撕咬着巨蟒, 很快, 那巨蟒的鳞片剥落, 鲜血淋漓。   貘兽却并未停下,巨蟒的肉被它们吞食入腹, 很快便出现森森白骨。   马汉忍不住推了推身边的陆池:“貘兽不是吃素的吗?”   在他的印象里, 圆滚滚走起路来慢吞吞的不说,整日里喜欢吃女人才喜欢的水果, 越甜的越喜欢, 即使听说过它击杀毒蛇的事迹,马汉也一直以为圆滚滚是温顺亲人的。   陆池也不敢置信, 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对啊,它们怎么能吃肉?”   看来以前圆滚滚只是喜欢用屁股对着他,已经是十分客气了,这要是上爪子和牙齿,他陆池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用啊!   陆池暗暗决定, 以后就算圆滚滚再调皮捣蛋惹人厌,他也不会再骂它了!   比起瑞山王府的人, 貘族众人却像是被打了鸡血,激动万分:“是貘神显灵了!只有貘神才能战胜蛇神, 哈哈哈,吃了蛇神,我们的貘神会变得更加厉害!”   貘川脸上也带着诡异的兴奋, 但他好歹还有理智, 解释道:“貘神以铁为食, 一开始也是吃肉的,只是后代的貘兽生活在山林中,慢慢变得喜欢吃竹子。”   “不过偶尔貘兽也会捕食野兽,吃肉的情况并不少见。”   赵怀有些担心,大熊猫一开始确实是吃肉的,但人家现在的食物99%都是竹子,这么大量吞食蛇肉真的没问题吗:“它们吃这么多蛇肉真的没问题吗?”   会不会消化不良?   貘川笑道:“有什么问题,吃得越多,貘兽越是强壮。”   他一脸慈爱的看着那群貘兽,似乎看到了他们健康成长,威武雄壮的未来。   “这还不够强壮?”马汉吐槽了一句,那么大的毒蛇都不够它们咬的。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么一会儿功夫,那巨蟒发出一声最后的□□,轰然倒地,再也没有动弹,黄色的竖瞳也慢慢失去了焦距。   从赵怀的角度看去,只看见一只只黑白相间的毛团子攀附在巨蟒身上,而巨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小。   难以想象这么点大的貘兽,居然能吞噬这么大的巨蟒,不管吃下去多少肚子都没鼓起来,赵怀都有些相信猫熊就是貘兽,貘兽就是食铁兽的传说了!   即使巨蟒已经失去了声息,但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貘二对貘神最为狂热,忍不住一次次问:“族长,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他看起来很像是要趁乱去摸一把貘兽毛茸茸的脑袋。   貘川哪里看不穿他们的心思,摇头阻止:“不行,再等等,貘兽还在攻击巨蟒,我们贸贸然过去会打扰他们。”   甚至可能也被攻击。   作为族长,貘川知道的比貘族人更多,貘兽对人类不亲近,对貘族也并无例外,在野外遇到貘兽的时候,貘族人也会避开,以免产生冲突。   想到这里,貘川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那棵巨木,被赵怀带进来的那一只貘兽才最为特别,是他召唤了身处山林不同地方的貘兽。   赵怀也抬头看去,圆滚滚依旧趴在树梢上,树梢一晃一晃的,看得人心惊肉跳。   赵怀担心它是爬上去下不来了,忍不住喊了一声:“圆滚滚。”   他倒是忘了圆滚滚的厉害,它开始面对巨蟒丝毫不落下风,还能召唤小弟的狠角色。   谁知他一喊,树梢上的圆滚滚也可怜巴巴的哼唧哼唧起来,一下子从山大王变成了小可怜,听得赵怀的一颗心都软了。   “它是不是真的下不来了,要不我爬上去把它抱下来。”赵怀有些担心的问。   马汉嘴角一抽,提醒道:“殿下,圆滚滚那么厉害,我觉得它只是觉得高处风景好,不想下来。”   瞧瞧那条巨蟒就知道了,圆滚滚能耐大着呢。   赵怀一想也是,但还是说:“但是它还只是个孩子呢。”   从体型来看,圆滚滚确实是半成年大熊猫,还没到成年的高度。   马汉等人转过头去看那条死得不能再死的巨蟒,都开始对孩子这两个字无法直视。   偏偏貘二这傻小子一听,撩起裤腿就开始爬树:“我去接貘神下来。”   貘二心想,趁着这时候讨好貘神,让貘神对他产生好感,说不定就觉得他比那小白脸更好,决定换个主人留在貘族领地了呢?   貘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谁知才刚爬了一半,只见眼前黑白黑影一晃。   伴随着一声惊呼,却是圆滚滚直接撒开树梢,从巨木顶上一跃而下。   赵怀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出手想去接。   旁边的陆池马汉看得心惊胆战,一个抱住赵怀,另一个伸手去接,免得圆滚滚那么敦实的一砸,它没事儿,殿下被砸坏了!   圆滚滚却灵活的很,不用陆池马汉帮忙,自己在空中调整了一个方向,避开赵怀,直接砸在巨蟒的头顶。   赵怀再一看,只见圆滚滚坐在巨蟒头顶,伸长脖子怒吼一声,威风赫赫。   真·貘神·山大王·圆滚滚!   那一群在撕咬巨蟒的毛团子都是一顿,纷纷退开,将最好的位置让给了圆滚滚。   圆滚滚也不动口,直接挥舞起自己的爪子刷刷刷两下,便从内掏出巨蟒的蛇胆来,叼着到了赵怀面前,殷勤的推到他手边。   赵怀一愣,蛇胆是蛇的一身精华,巨蟒的蛇胆足足有小孩脑袋那么大,一看就是难得一见的大补之物,圆滚滚居然想给他吃。   瞧瞧那些貘兽吞吃巨蟒的样子,就知道龙族弄出来的这所谓“蛇神”的肉,对貘兽绝对是有好处的,而蛇胆的好处必然更大!   心怀感动,赵怀一把抱住圆滚滚毛茸茸的大脑袋亲了一口,又点了点它的鼻尖:“你自己吃吧,我不吃。”   圆滚滚又推了推,见他确实是没有要吃的意思,才叼起来一口吞了。   吞下之后,圆滚滚的眼睛鼻子都皱了起来,显然很不满意蛇胆的味道。   赵怀瞧它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得了便宜还卖乖,说得大概就是圆滚滚了。   “刚才有没有受伤?”赵怀仔细的检查了一番,倒是没看见伤口,看圆滚滚的样子也不像是受伤了。   圆滚滚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摸索,哼唧一声,靠在他大腿上不动了,整个猫熊变成了液体,软趴趴的靠着赵怀。   赵怀摸了摸它的大脑袋:“今天辛苦了,你好好休息,待会儿让马汉背你回去,明天给你准备好多好多好吃的笋子和果子。”   “哼唧。”圆滚滚很满意这个安排。   一群人围观者一人一兽的亲热,貘川忍不住咳嗽一声,问:“尊贵的貘神,我们现在可以靠近了吗?”   圆滚滚已经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压根没搭理他们。   赵怀倒是看了一眼还在那边撕咬巨蟒的猫熊们,点头说:“它们应该不会攻击我们。”   即使如此,一群人还是小心翼翼的靠近,生怕那些毛团子转身给他们一爪子,那可是连巨蟒的鳞片也能抓破的。   陆池马汉并未靠近巨蟒,反倒是围在了赵怀身边,赞叹道:“没想到圆滚滚这么厉害,不但能打巨蟒,还能叫来这么多的帮手。”   赵怀抚摸着圆滚滚的手一顿,很快又笑道:“圆滚滚是很厉害。”   不管是击杀巨蟒,还是召唤貘兽,都神奇异常,即使赵怀知道圆滚滚醒灵了是灵兽,也依旧觉得惊讶。   但不管如何,圆滚滚还是他的圆滚滚,是那只爱撒娇耍赖的小可爱。   可惜在场这么多人,只有赵怀才觉得圆滚滚是小可爱。   貘族人靠近巨蟒之后大为震惊,尤其是看到貘兽留下的咬痕和爪痕,更是对他们的战斗力重新估量。   没一会儿功夫,那巨蟒就只剩下一个发着森冷白光的骨架。   貘川从一只貘兽的屁股底下拉出了龙冥,他先是被巨蟒带着从高处坠落,又被貘兽一顿折腾,身为巫师也是个皮脆的,这会儿口吐鲜血只剩下半口气。   “族长,让我杀了他为族人报仇!”貘二说着便要动手。   貘川拦住他,抓起龙冥盘问:“龙冥,你用了什么办法弄出这条大蛇来?”   龙冥还未开口,鲜血便从口中溢出。   “你说什么?”貘川靠近他的嘴巴。   龙冥满脸满身都是血,他已经感到了龙神的召唤,临死的最后一刻,他只留下一句话:“这是个被神灵抛弃的世界。”   貘川脸色一沉,还想再问巨蟒的事情,龙冥却已经没有了声息。   “便宜他了!”貘二愤愤不平的骂道,今晚他们貘族可有不少人伤亡,若不是圆滚滚神来一笔,恐怕整个部落都会没落。   貘川的心情也不轻松,他忍不住看向那只趴在赵怀腿上的貘兽,眼底带着思量。   赵怀注意到他的视线,一抬头,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貘川一怔,勉强牵扯出一个笑容。   赵怀微微挑眉,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圆滚滚的后背,让它趴得更加舒服。   貘川很快下了决定:“将龙冥和大蛇的尸体带回去,貘族和龙族势不两立,那些逃走的龙族人一个都不能留!”   貘二也喊道:“对,这次决不能再放过他们。”   但要搬运尸体,就撇不开那些还趴在巨蟒尸骨上的毛团子,貘族人不敢对貘兽动粗,也怕激怒他们,一时不知所措。   貘川眼神一闪,开口道:“不如我们邀请貘兽去貘族做客?”   貘二一听,立刻兴匆匆的点头:“对,貘兽帮了貘族大忙,不邀请他们做客太说不过去了。”   貘川说着,眼神却看向赵怀。   赵怀耸了耸肩,淡淡说道:“看我做什么,我又没办法让貘兽听话,你们自己看着办呗。”   貘川暗道,你是不能,但你养的貘兽绝对能,但他看了眼圆滚滚,后者依旧软趴趴的靠着赵怀,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貘川咳嗽一声,提示道:“尊敬的客人,不知道能不能请你的貘兽帮个忙?”   赵怀挑眉,笑着说道:“族长太高看我了,圆滚滚是我的朋友,但我可没办法让它听话。”   说完便拍了拍圆滚滚的脑袋:“走了,回家睡觉去。”   圆滚滚哼唧一声,不乐意起来。   赵怀一把将它抱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圆滚滚一夜之间重了很多,他抱着都觉得吃力。   “马汉,你来背。”赵怀咬牙说道,实在是有些抱不动了。   马汉连忙上前,这一次背的绝无怨言。   赵怀一行人先起身往回走,貘川也毫无办法,只能希望那些貘兽跟着圆滚滚一起走,最好都留在貘族不走了。   可惜他注定会失望,圆滚滚一离开,那些貘兽迅速的爬下来,一只只互不打扰,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山林之中,很快便没有了踪影。   貘二急得眼睛都红了,却又无可奈何。   有一位貘族人忍不住想拦住一只貘兽,结果被很不客气的挥舞了一爪子,手背上留下深可见骨的四道伤痕。   这一次再也无人敢轻举妄动。   忽然,貘二的眼睛一亮。   只见数十只貘兽中,有一只特别肥硕的摇晃着毛茸茸的胖子,朝着赵怀的方向追了上去。   “有戏!”貘川都激动起来。   眼看那大胖子貘兽距离赵怀越来越近,貘川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就算貘兽要跟随的不是自己,但能一起回到貘族就是好事。   谁知没等那大胖子抱住赵怀的大腿,圆滚滚不干了。   趴在马汉肩头的圆滚滚一改方才的慵懒,朝着大胖子就是一阵怒吼。   马汉不得不捂住耳朵求饶:“祖宗,别吼了,我耳朵都要聋了。”   大胖子猫熊无辜的坐在原地,傻乎乎的看着赵怀和圆滚滚。   圆滚滚见它居然还不走,从马汉背上一跃而下,朝着大胖子猫熊又踢又打,没一会儿,比圆滚滚体型大了一倍的大胖子,已经只有躺倒哀嚎的份儿了。   还是赵怀见它叫得可怜,拦住了圆滚滚:“行了行了,别欺负人家了。”   “我只喜欢你,不会喜欢别的貘兽,走吧,我们回家吧。”   圆滚滚还不满意,直接爬到赵怀肩头趴着,朝着大胖子挥舞着锋利的爪子,一副你再敢靠近,老子就给你好看的架势。   大胖子委委屈屈,终于没有再跟上去。   赵怀不得不背着圆滚滚走出去一路,心底感叹太受猫熊的欢迎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眼看赵怀毫不留恋的走远了,大胖子猫熊哼唧了一声,活像是被抛弃的怨妇。   貘二立刻黏上去,热情异常的说:“大貘兽,他们不要你我要你,来,我带你回家。”   谁知方才委委屈屈的大胖子脸色一变,朝着他就怒吼一声,带着几分迁怒的意思,转身就钻进竹林不见了。   貘二被它的变脸吓得目瞪口呆。   貘川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头表示安慰。   他抬头朝着赵怀的背影看去,尤其是看见那黏在他后背上的貘兽,眼底闪过深思,直到此刻,貘川不得不承认,貘神眷恋了一个外族人。   也许,这是貘神对貘族的暗示。 第66章 山中惊喜   龙族退去, 却留给貘族一个烂摊子,不少房屋被巨蟒毁坏,龙族人进来之后也烧杀不停, 要不是貘川有先见之明, 又有赵怀护住了那些女人孩子, 恐怕还有掳掠。   赵怀带着圆滚滚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的画面。   倒塌的房屋, 随处可见的蛇尸, 间或还能看到龙族人的尸体,貘族也有伤亡, 但尸首都已经被抬走收殓。   火光带来烤肉的焦味, 还有毒蛇毒液的古怪味道,掺杂在一起让人内心不适。   尤其是偶尔可见貘族人哭泣的声音, 赵怀也忍不住皱眉,陆池脚步更快了一些,不着痕迹的帮他挡住那些画面。   貘川貘二的脸色都不好看,方才见到那么多貘兽的快乐被碾碎,族人们的哭声让他们回归了现实, 这一场战役他们赢了,却也付出了代价。   一行人沉默不语, 赵怀没有打扰他们,直接带着人回到小竹楼。   不过这一次, 马汉说什么也不肯让亲卫留在貘族寨子之外了,昨晚就是离得太远,以至于亲卫救援差点来不及, 他直接让那些亲卫在小竹楼附近扎营。   貘川看了一眼, 也没阻止。   等只剩下瑞山王府的人, 赵怀才问:“马统领,我们可有人员伤亡?”   马汉沉着脸道:“有六人被毒蛇咬伤,幸好带了药保住了性命。”   “方才有外人在不好多问,龙冥带着巨蟒偷袭,不可能毫无动静,我们的人就在营寨之外,为什么没有察觉?”赵怀脸色有些发冷。   毒蛇一进入小楼附近,貘二就发现了,而那整整三百人就睡在山寨之外,毫无察觉!   虽然这一次最后他们都没事,但足足三百人留在外头,居然连这么明显的巨蟒都没发现,实在是让他对亲卫的能力感到怀疑和失望。   马汉察觉他的意思,忙拱手道:“是属下无能,幸而殿下无事,不然就算万死也不能赎罪。”   赵怀冷冷打断他的话:“马统领,本王提起此事,可不是为了兴师问罪。”   “这三百名亲卫是你亲手训练出来,备受称赞的精兵,此次既是护卫本王,亦是对他们的一次考验,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   “若王府亲卫就这点本事,那本王何必花费人力物力精力,去培养不可用之人?”   直白的一句话就是,亲卫吃的用的难道不花钱吗,赵怀花了大价钱,要的是一群精锐强悍的士兵,而不是毫无戒心的手下。   赵怀坐在那里,脸色冰冷,带着让人陌生的无情和冷酷。   就连圆滚滚也察觉他的不悦,一屁股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也不撒娇了,怒气冲冲的瞪着马汉,一副只要赵怀发话,它就要给马汉厉害看的架势。   赵怀给了它一个安抚的眼色,圆滚滚才又趴下不动了。   一路走来,赵怀也看到亲卫们的不足,但他只以为是经验不足,其他还算可圈可点,可今日却踩到了他的底线。   马汉心头一跳,第一次意识到瑞山王不但是大方仁慈的王爷,同时也是掌控他们生死的主人,他重视亲卫是有前提的。   是殿下之前太过宽容,以至于让他放松了!马汉心惊的同时,反倒是觉得这样的主子更值得跟随,否则一味心慈手软可不适合身居高位。   马汉不停的在心中反省,不该因为赵怀年纪小,秉性宽容,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有了几分疏忽。   他表现的越发尊敬:“属下知错,今日殿下进入貘族,与貘族族长达成合作,留在外头的亲卫便有些松懈,晚上睡得死了一些。”   “属下在营地附近发现了燃烧殆尽的草药,应该是龙族所为,用来使亲卫们睡得梗死,难以察觉他们的动静。”   “亲卫们醒来发现中计,心中懊恼后悔也已经迟了,幸亏这一次并未酿成大祸,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不重罚一次,便不能长这个记性。属下身为统领,失职失责,罪加一等。”   “不过属下斗胆,请殿下先将这次大过先记下,等回到瑞山王府再重罚。”   赵怀也知道龙族必然使了手段,但整整三百个人,在陌生的地盘居然敢睡死过去,即使是达成了合作的貘族,那也太心大了一些。   见敲打的意思已经到了,赵怀冷着脸点了点头:“王府亲卫虽不是正经的兵,却肩负保卫王府的职责,若他们只将自己当做下人,那么将来也不堪大用。”   “马统领,底下的人不明白,我想你必然是懂的。”   他要的,是数一数二的精兵,是能跟灵师作战,跟朝廷作对都不落下风的精兵,而不是一群听话的随从,若是后者,根本不值得他花费那么大的心力。   马汉脸色微微一变,一抬头,便瞧见赵怀一双黑眸星光璀璨。   蓦然,马汉半跪下来:“属下明白,定当竭尽所能为殿下效力。”   赵怀这才露出几分笑容,伸手将他扶起:“马统领不必如此,今日也多亏了你本王才平安无事,能有马统领这样的人才分忧解难,也是本王的幸运。”   “今日马统领发现异常唤醒士兵,骁勇善战带领亲卫围攻巨蟒,才为貘族赢得了时间。”   马汉笑了一下,又说:“幸亏龙族的迷药不算厉害,泼上冷水便能清醒。”   心底却知道这整整三百个人,居然全数中招,连守夜的人都没发现异常,确实是他的过错,说到底还是最近太过顺利,那群亲卫连带着马汉自己都有些飘了。   这些人都是瑞山附近的农民出生,本身并不具有精兵的能力,如今没学到家便是他这个当统领的没做到位。   其中固然有时间太短的原因,但马汉并不推脱责任,反倒是打定主意要将这些人真正的带出来,变成真正的精兵,不让赵怀再一次失望。   说过之后,赵怀也没有穷追猛打,反倒是笑道:“吃一堑长一智,想必有了这次教训,他们也不敢再疏忽大意,接下来让他们好生表现,也能将功补过。”   “是!”马汉忙应下来。   “行了,累了一夜你们也该累了,去休息吧。”赵怀吩咐。   但这一次马汉可不敢真的去休息,先亲自安排好轮守的人才眯着眼睛休息了。   陆池一直守在赵怀身边,见他面露疲倦忙道:“殿下,你也忙了一晚,不如睡一会儿歇一歇?”   赵怀点了点头,索性抱着圆滚滚往床上走,两人一块儿他躺下了。   入睡之前,赵怀忽然问:“陆池,你可又觉得我对马汉苛刻了一些?”   陆池却道:“殿下重用马汉,重组演武场,对马汉和亲卫不薄,他们让殿下失望,那就是他们的不是,该骂。”   赵怀一听,倒是扑哧笑了起来。   一会儿,他又说:“不知道母妃在瑞山过得如何了?”   陆池忙说:“王妃娘娘巾帼不让须眉,身边还有王灵师那样的能人在,一定会顺顺利利。”   赵怀一想也是,抱着毛茸茸的圆滚滚慢慢进入了梦乡。   山里头刀光蛇影,瑞山城内却也不安稳,赵怀前脚刚走,后脚有些人便不安分起来。   如今瑞山城势力大变,四大世家面和心不和,吴家干脆利落的跟瑞山王府合作,赚得盆满钵满,显然已经站在了瑞山王府这一边。   曲家也抱着瑞山王府的大腿一跃而上,如今隐隐约约有跟四大世家比肩的架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瑞山王府越来越势大,更有甚者跟赵怀合作的好处,远远大于跟他作对。   但赵怀的大腿却也不是那么好抱的,吴家之后,不少人上门打听消息,但赵怀的态度暧昧,滑不溜丢的像一条泥鳅,愣是让他们看得见摸不着。   不知道白家陆家作何是想,慕容家却只闭门不出。   赵怀刚走的时候,他们倒是还算安分,时间久了,见瑞山王府只有瑞山王妃一个女人做主,便又开始打起小算盘来。   殊不知这一举一动都看在瑞山王妃的眼中。   “王妃神机妙算,果然有人打秘方的主意。”赵管家急匆匆来报信。   瑞山王妃眼底闪过冷意:“是哪几家?”   “还没查到那人便死了。”赵管家叹了口气,“幸亏秘方被按得死死的,但凡知道秘方的人都休想离开王府一步。”   瑞山王妃也不意外:“怀儿一走,他们便动了心思,他们这是瞧不起我一个女人?”   赵管家连忙低头不敢说话。   王昊微微皱眉,拱手道:“请王妃下令让属下追击。”   瑞山王妃却嗤笑道:“几只苍蝇而已,哪里用得着你出手,再说了,这些小爬虫杀之不绝,只要还闻到腥味便会蜂拥而来。”   “那就让他们有来无回。”王昊冷笑。   瑞山王妃见他动气,反倒是舒心了一些:“不过是一些背地里的小手段,上不得台面,如今那白家的都不敢上门,可见是被怀儿吓坏了。”   “既然如此,不如本宫亲自发帖子,请他们上门来看一场大戏。”   “等看完了,他们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会被按下去。”   王昊一下子想到最近亲卫们在排演的东西,脸色微微一变,也露出笑容来:“原来王妃早有准备。”   瑞山王妃笑盈盈的看着屋外:“怀儿将王府交给我,我这个当母亲的自然不能让他失望。”   “演武场的精兵养精蓄锐,早已经摩拳擦掌的想表现,如今也该到了他们出力的时候。”   “再不让他们出来,那些小伙子怕是等不及了。”   赵怀做了一个梦,梦中他亲娘骑着会飞的白马,带着一千亲卫一个个上门踢馆,将四大世家的大门踢了个稀巴烂,还把慕容老狐狸的眉毛胡子都拔了。   梦里头,赵怀拍手为亲娘叫好。   那画面太痛快,以至于从梦中醒来的时候,赵怀嘴角还带着笑容。   结果一睁眼,就瞧见圆滚滚委屈巴巴的小眼睛,再一看,赵怀讪讪的收回自己的手,怪不得那胡子的手感那么真实,感情他抓的是圆滚滚的毛!   “殿下醒了?”陆池进来,抢了以前丫鬟的工作,“貘川来了几次,说有要事与殿下商量。”   “哦?”赵怀心思一转,倒也不急。   等他洗漱完毕,又跟圆滚滚一起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才走出小竹楼。   貘族已经将部落收拾好,如今地上的尸体都消失了,不管是蛇还是人都不见踪影,只有偶尔留下的血色证明昨晚发生过什么。   “参见殿下。”马汉一早就起来巡逻。   赵怀点了点头,又问了那几个被毒蛇咬伤的人如何了,知道他们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休养一段时间便放心了一些。   几个人没说几句,貘川来了。   “貘川见过瑞山王殿下。”一见面,貘川便行了大礼。   见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赵怀也不意外,毕竟他们并未特意隐瞒:“貘川族长不必客气,此次前来,我代表的不是瑞山王府,而是作为貘族的朋友和生意伙伴而来。”   貘川满脸感动:“能拥有瑞山王作为朋友,是貘族上下的荣幸。”   “被貘神眷顾的瑞山王府,也将成为貘族永远的伙伴。”   赵怀见他说得情真意切,也笑了起来:“看来我们达成了一致。”   貘川笑道:“昨晚多亏了殿下和貘神,貘族才能渡过危机,之前商定的合作,貘族愿意鼎力相助,负责挖掘黑色矿石,交换的价格也能下调。”   赵怀却并未趁火打劫:“貘族久居深山,熟悉山中地形,挖掘也更为方便,如果能负责挖掘工作自然更好,不过价格可以按照我们之前约定的来,做生意做需要的是实诚。”   一开始貘川不答应让族人去挖矿,只负责帮忙,赵怀还在头疼怎么弄人进山。   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在昨日的合作协议上又补充了许多,赵怀担忧的一个问题也被一一解决,倒是显得异常顺利。   商定了此事,貘川忽然说道:“殿下,貘川还有一事想请你答应。”   赵怀笑着问道:“什么事情?不如族长先说说看。”   貘川看向慢吞吞走出来的圆滚滚:“貘川想请殿下带着圆滚滚,跟我去一个地方。”   赵怀挑眉:“什么地方?难道是龙族部落?”   如果是的话,他可不想答应,貘族跟龙族的仇恨与他无关,昨晚要不是被逼上门了,赵怀也不会掺和进去,现在更加没兴趣带着圆滚滚去杀人。   貘川却摇头,脸色肃穆:“不是龙族。”   “貘川想请貘神去一趟貘族圣地!”   “貘族圣地?!”赵怀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第67章 貘族圣地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   貘川走在最前面, 指着前头的一座山头说道。   赵怀抬头朝着他说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绿莹莹的山头,跟其他的山头别无二致, 看不出来到底有哪里特别, 能够成为貘族圣地。   貘川边走边说:“那是貘神诞生和生长的地方, 也是貘族的圣地,除了每一任的族长之外, 即使是貘族人也不能随意进入。”   显然这圣地对于貘族的意义非凡。   赵怀听了颇为惊讶:“族长, 那你带我们进去没问题吗?”   貘川却只看向圆滚滚,它不乐意走路, 依旧是马汉背着:“族人们没有意见。”   赵怀懂了, 他不重要,圆滚滚才是主角, 他就是那个拖油瓶。   很快,他们一行人爬过山头,貘川停下脚步:“后面只有我、瑞山王和貘兽可以进去,其他人都只能留在这里等着。”   陆池皱眉,不放心的看向赵怀。   马汉更是说道:“谁知道你们圣地里有什么, 我们不可能让殿下一个人进去。”   貘川被质问倒是也不生气,反倒是说:“有貘兽在, 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们的殿下。”   马汉一噎,感受着背上圆滚滚的重量, 他实在是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话。   赵怀笑了笑,对着两人安抚的点了点头:“陆侍卫和马统领放心吧,不提圆滚滚, 这里是貘族圣地, 里面必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再说貘川族长跟我一起进去,也会保护好我的。”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手臂。   陆池等人知道他手臂上缠着□□,杀伤力比亲卫们用的更甚一愁,倒是勉强放心了一些。   貘川拍着胸脯保证:“你们放心,瑞山王是貘族的朋友,我会保证他的安全。”   赵怀笑着说道:“有族长的保证,我们自然放心。”   他拍了拍陆池的肩膀,陆池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将他放下来。   眼看貘川带着赵怀走进陌生的地方,陆池忍不住喊了一声:“殿下,若有意外就发信号,我们就算拼死也会保护殿下。”   赵怀笑着答应了。   貘川听懂了陆池的威胁,他并不在意,毕竟带着赵怀和貘兽来圣地是好意,确实没有任何伤害他的意思。   赵怀下来自己走,圆滚滚自然也得下来,它走得心不甘情不愿,慢吞吞的像一只毛茸茸。   走了一段,貘川忍不住说:“你还是个孩子,却已经是被人爱戴的王爷。”   赵怀不明所以的抬头看他。   貘川意有所指:“你比他们的年纪都小,但他们都愿意听你的话,对你十分尊敬。”   赵怀只是笑着说:“身份使然而已。”   貘川心底却不认同,他身为族长,自然知道身份地位带来的优势,但同样的,如果上位者没有足够的能力,只会被轻视和质疑,甚至被人直接拉下马。   而跟随赵怀进山的那一群人,不管是陆池还是马汉,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他们却对赵怀言听计从。   正因为如此,貘川心底认定,这个看起来白嫩嫩的孩子绝不是普通人。   也是,他们的貘神怎么可能眷顾一个普通的孩子。   赵怀并不在意他怎么想,他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周围的风景,山路崎岖不平,裸露的山石越来越多,这一片的山谷比他想象的要更加荒芜一些。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貘族的圣地。   貘川见他人小腿短走的艰难,蹲下来问:“要不要我背着你走?”   赵怀顿觉尴尬,他能毫无负担的让陆池背着走,那是因为两人既是主仆也有兄弟的情谊,但让貘川背着算怎么回事儿?   貘川见他尴尬的脸颊绯红,倒是有些孩子的模样,朗声笑道:“放心,我力气很大,不会摔到你。”   甚至还说:“只要你平时多吃肉,少吃菜,就能长得又高又壮。”   赵怀嘴角一抽,十分无语,他个子矮是因为年纪小,都还没到青春发育时期,心底嘀咕你吃那么多肉也不怕便秘,貘族为啥不学习圆滚滚多吃素菜,整一个族群都是肉食主义者。   “不必劳烦族长了,我可以自己走。”赵怀表示拒绝。   貘川哈哈笑道:“你不用不好意思,腿短也不是你的错。”   赵怀怀疑这位族长对自己很不满。   就在这时候,圆滚滚忽然靠过来,用自己毛茸茸的后背蹭了蹭赵怀的大腿。   赵怀摸了摸它的大脑袋,笑道:“我们还带着圆滚滚,慢慢走也没事。”   貘川看了看他们俩,确实不能丢下圆滚滚,便说:“我一手一个抱着你们走。”   赵怀幻想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连忙摇头表示拒绝。   蓦的,圆滚滚忽然往赵怀身上一撞,一颠,让他整个人趴在了自己背上。   赵怀下意识的抱住圆滚滚的脖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圆滚滚,你是想背着我走?”   圆滚滚哼唧一声,扭过头来碰了碰他的脑门。   赵怀笑起来,抱住它亲了一口:“你还是个孩子呢,我可以自己走。”   貘川也说:“还是我来抱着你走吧。”   虽然他知道貘神的厉害,但挡不住貘神体型看着还是亚成年状态,虽说赵怀也不高,看着瘦瘦的不算重。   圆滚滚却没给赵怀拒绝的机会,确定他坐稳之后就撒丫子狂奔起来。   那晚之后,赵怀再一次见识到圆滚滚的风驰电掣。   “啊!”赵怀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就看见两边的风景飞快的闪过,圆滚滚以不符合他体型的灵巧和敏捷,穿梭在山石之间。   貘川也是大吃一惊,连忙追上去,生怕圆滚滚一个不稳将赵怀摔下去受伤,到时候他可不好跟瑞山王府交代。   赵怀吓了一跳之后,倒是很快回过神来,冷静下来便发现圆滚滚虽然速度飞快,但却稳当的很。   在与王昊说起食铁兽的时候,赵怀曾经怀疑过神话传说,毕竟圆滚滚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挡坐骑的,人坐在它身上还不得被摔死。   但是现在,赵怀得承认自己太狭隘了。   圆滚滚不但适合当坐骑,而且是非常适合。   穿梭在山石之间如履平地,更难得的是让坐在身上的赵怀感受不到一丝颠簸,甚至还有心情腾出时间来欣赏周围的风景。   似乎是感受到赵怀的兴奋,圆滚滚的速度更快了,在遇到山涧的时候,它不但不停,反倒是加快速度,一跃而过。   赵怀坐在圆滚滚的背上,忍不住抱紧了它的脖子,感受了一把飞天的快乐体验。   只要往下看,他就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山涧,生怕圆滚滚一个脚滑,那他们俩都得摔下去变成一大一小两块肉饼。   原本要走半个时辰的路,圆滚滚愣是在一盏茶的时间就赶到了。   它一屁股坐下来,示意赵怀可以下来了。   赵怀跳下来,这才发现自己有些手脚发软,过山车的体验爽是爽,但实在是太挑战他的小心脏了。   再一看,圆滚滚蹲在那儿瞧他,连口气都没喘。   赵怀一把抱住它脑袋呼噜:“说,你刚才是不是故意吓我的?”   那么宽的山涧,直接跳过去了,吓得他灵魂都快飞出去。   圆滚滚一脸无辜的哼唧哼唧,趴在地上一副我背你很累的架势。   就在这时候,山涧对面传来貘川担忧的声音:“瑞山王,你没事吧?”   赵怀站起身,朝着对面的人影挥了挥手:“我没事。”   随即又有些奇怪的问:“貘川族长,你怎么还不过来?”   貘川一脸无奈的看着那宽阔的山涧,他可没办法飞过去:“我怎么过去啊?”   赵怀反问:“你不是要带我去貘族圣地吗,不过来怎么去?”   貘川更加头疼:“这儿就是貘族圣地,那边山头不知道有什么,我也没去过。”   赵怀顿时尴尬,下意识的看向圆滚滚,圆滚滚更加无辜的会看着它。   赵怀拍了一下脑门,无奈道:“不怪你,你也不认识路。”   他跟圆滚滚都第一次来,这里的山头都差不多,哪里知道哪儿是貘族圣地。   貘川站在圣地的边缘,眼前就是一道悬崖峭壁,那距离绝不是随意能跳过去的。他一边感慨那只貘兽的厉害,一边喊道:“瑞山王,你快让圆滚滚背你回来。”   貘族圣地里是绝对安全的,但对面是什么情况他就不知道了。   赵怀也推了推圆滚滚:“圆滚滚,快带我回去。”   看看那悬崖,没有圆滚滚他自己可回不去。   结果圆滚滚扭过身子,朝着另一头慢吞吞的走了。   “哎,你去哪儿?”赵怀惊讶喊道。   圆滚滚回头哼唧了一声,示意他跟上去。   赵怀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另一头的貘川喊道:“我跟圆滚滚进山玩一会儿,待会儿就回来。”   说完毫不犹豫的跟上去,圆滚滚总不会有坏心思。   貘川在后头急得大喊:“你去哪儿啊!快回来,那边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但很快他就失去了赵怀和圆滚滚的身影,貘川想着法子想过去,却对这天堑毫无办法。   貘川只能安慰自己,那貘兽厉害的很,又对瑞山王亲近,绝对不会让那孩子出事的。 第68章 秘密   赵怀跟在圆滚滚的身后, 瞧着圆滚滚那毛茸茸的屁股一扭一扭的,迈着内八字的步伐朝着未知的山谷走去。   圆滚滚行走的步伐十分怪异,赵怀是无灵者, 但也能感受到山谷中灵力超乎寻常的浓郁, 而他每次回头去看, 便能发现来时的路都已经消失了。   这山谷中处处都是阵法,赵怀不敢疏忽大意, 愈发谨慎的踏出每一步, 生怕自己一脚踩错就送掉了小命。   唯一让他庆幸的是,圆滚滚熟悉的像回到了老家。   一旦赵怀的步伐慢下来, 圆滚滚就会回头朝他哼唧哼唧的喊, 一副你快点跟上的表情。   赵怀三两步追上去,摸了一下圆滚滚的半圆耳朵, 笑着问:“圆滚滚,看着你对这儿很熟悉,这里是你的老家吗?”   圆滚滚自然不会回答,顶着他的后背推着赵怀快些走。   “好啦好啦,我自己走, 别推我。”赵怀一脸无奈,只得加快了脚步, 心底希望貘川相信圆滚滚的实力别太担心。   不用圆滚滚催促,赵怀心底也好奇的很, 瞧这到底是要带他去哪儿。   这里是不是圆滚滚出生的地方,距离貘族圣地这么近,难道圆滚滚真的跟貘族有什么关系, 或者说跟传说中的貘神有什么关系?   但看貘川的样子, 似乎对这一片山谷一无所知, 貘族都不知道的地方,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大秘密?   赵怀胡思乱想着,圆滚滚示意他继续往前走,赵怀一看,前头堵着一棵茂密的灌木,灌木上长满了尖刺:“走这儿?”   圆滚滚哼哼唧唧的催促。   赵怀无奈,只得小心翼翼的扒开那棵灌木钻进去。   谁知往前一步探出头,眼前豁然开朗。   看见满目的风景,赵怀呆愣在原地,脑海中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读过的一本书: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①   “碰!”   圆滚滚见他一直挡在路口不走,用力顶了一下赵怀的后腰,让他整个人往前落到桃花林中,赵怀没有注意到,在圆滚滚靠近的那一刻,那棵长满尖刺的灌木就像是活了过来,飞快的收起了自己尖锐的木刺。   “这……”赵怀自觉也是见多识广的人,此时也瞠目结舌,这不是简单的桃花林,树林中有些桃花刚刚绽放,有些却已经结出了鲜美的桃子!   再往远处看,一大片一大片都是各种各样的果树林子,应有尽有,花花果果同时出现在同一棵果树上,让人怀疑眼前这一片都是幻境。   圆滚滚抬头看着赵怀,似乎不明白他为啥不走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圆滚滚加快脚步,飞快的消失在果树林中。   “圆滚滚!”赵怀一惊,连忙想要追上去,但他那小短腿哪里跟得上圆滚滚,一会儿就跟丢了。   赵怀心急,但是也不害怕,他相信圆滚滚不会伤害自己。   正巧这一带的种着的都是苹果树,赵怀口舌生津,忍不住摘下一颗红彤彤的大苹果,在衣服上随便一擦,咔嚓一下就是一口。   清脆、甘甜,苹果特有的清香让赵怀确认这是真的,不是幻想。   赵怀咔嚓咔嚓几下干掉了那个苹果,心底的疑虑却更大了,如果是真的,那为什么一棵树上花果同期,他虽然是小王爷,但也有基本的常识。   再者,进入这个山谷之后温度如春,适合开花,但绝不是结果的季节。   而且就算气温合适,不同月份结果的果树,也不可能同一时间开花结果,这不符合自然规律,他想起那巨蟒,开始怀疑世界。   赵怀扫视了一眼,还能看见不少果树下面掉满了鲜果,显然是因为果实成熟之后无人采摘才掉落下来的。   这山谷里应该没有人迹,否则不该任由鲜果掉落。   不,不只是没有人迹,连鸟兽的踪迹也鲜少,仔细观察便能发现食物丰富的果树林中,既没有飞鸟也没有小兽。   赵怀心底有些不安,朝着圆滚滚消失的方向大声呼唤:“圆滚滚,你在哪儿?”   “快出来。”   “啪嗒”一声,赵怀猛地抬头。   只见一只黑白相间的猫熊慢吞吞的走出来,一双眼睛钉在了赵怀身上。   赵怀心头一跳,不但没有放松,反倒是更加紧张起来。   只因为这慢吞吞走出来的大熊猫,压根就不是圆滚滚。   虽说大部分大熊猫长相相似,人类很难区分,但赵怀还是能一眼分辨出来。   眼前这只的体型是圆滚滚的十倍,简直就是庞然大物,膀粗腰圆,走起来毛和肉一起颤抖,踩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那双墨黑色的眼睛下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任何动物,只要体型一放大就可爱不到哪里去,圆滚滚尚且可以说憨态可掬,到了这只大猫熊身上,赵怀只想说一句威武。   跟着大家伙一比,那条巨蟒只能算是外强中干的样子货!   赵怀不敢动弹,生怕自己一动就激怒了对方,他这小身板还不够大家伙一爪子的!   他心底呼唤着圆滚滚,暗道圆滚滚千辛万苦的把他带过来,总不可能是给大家伙当点心的吧,他们之间可是情比金坚。   大猫熊停在了几步之外的地方,居高临下的看着赵怀。   赵怀抬头,依稀在对方眼中看到缩小的自己,就像一只可怜巴巴毫无抵抗力的小动物。   蓦的,大家伙低下头来,那硕大的脑袋靠近赵怀。   赵怀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生怕它张嘴就是一口。   幸好,大家伙在靠近他之后就停下了。   赵怀微微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表达自己的善意。   大家伙的呼吸喷洒在赵怀身上,就像是一道道暖风,不知道他平时吃什么,呼吸中倒是并无血腥味,反倒是带着一种花果的清香。   “你好……”赵怀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微笑着想套近乎,“你认识圆滚滚吗,他也是一只猫熊,也就是貘兽,它比你小很多,但很可爱。”   既然圆滚滚带着他过来,那应该跟这只大家伙是朋友吧?   赵怀这么想着。   谁知这话不知怎么惹怒了大家伙,他张开大口就是一声怒吼。   赵怀下意识的抱住脑袋蹲下,差点没被他呼啸的声音卷得飞起。   “嗷呜!”   又是一声怒吼,却让赵怀惊喜的抬头。   只见一只不足大家伙十分之一大的小家伙,飞快的从林中窜出来,出来之后一看情形就怒了,像一个小炮弹一样撞到了大家伙身上。   赵怀惊叫一声:“圆滚滚,快过来。”   以免他惹怒了大家伙,到时候还不够人家一脚踩的。   但让他惊讶的事情再次发生,圆滚滚的怒吼和连环踹之下,大家伙完全没了方才的威武霸气,反倒是跟受气小媳妇似的蹲下来,整个熊熊的坐在那边,任由圆滚滚踢踢打打。   赵怀咽下惊讶,瞧着这画面莫名的眼熟,他看了看小小只的圆滚滚,再看了看被衬托的越发魁梧庞大的大家伙,又开始觉得自己在做梦。   “嗷呜嗷呜嗷呜!”圆滚滚站在大家伙面前,似乎在谴责他的无理取闹。   大家伙耷拉着庞大的脑袋,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赵怀忍不住想笑,但想起那大家伙的厉害还是忍住了,咳嗽一声喊道:“圆滚滚,这是你朋友吗?”   圆滚滚回头,一溜烟儿跑过来,仰头看着他。   赵怀心底一暖:“我没事,就是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大一只猫熊,他不会就是貘族的貘神吧?”   这么一只大家伙生活在山谷之中,貘族人居然一直没发现吗?   圆滚滚自然不会回答,拉了拉他的衣袖,带着他继续往里头走。   路过大家伙的时候,圆滚滚的小鼻子还发出哼的一声,特别傲娇。   赵怀跟在圆滚滚的身后,特别有狐假虎威的感觉,也偷瞄了好几眼大家伙。   他们俩一走,大家伙也慢吞吞的跟上来,显然圆滚滚刚才叫得厉害,实际上压根没动真格,或者说这家伙皮糙肉厚不碍事儿。   赵怀这一次紧紧跟着圆滚滚,以免再出现方才那样的意外,一路走来却越看越吃惊,这里的果树林无穷无尽,各种各样,再往里头的竹林也神奇百出,竹笋常见不说,甚至还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竹米竹实。   最后,圆滚滚在一栋楼面前停了下来。   不,那已经不能说是一栋楼,而是一座宫殿。   整体用白玉石雕刻而成的宫殿,就这么突兀的伫立在山谷的最中央。   赵怀看得心头一颤,暗道这里难道还有人类?   是什么样的人类能打造这样的神迹,莫非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神灵?   赵怀感受到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在此之前,他认可灵师和灵力的存在,却一直觉得灵师已经走向末路,一年年下来,能够醒灵的人类越来越少就是证据。   但是现在,赵怀却开始自我怀疑。   难道真的是他狭隘了,因为他自己是无灵者,所以就主观的认定灵师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就在赵怀开始自我怀疑的时候,圆滚滚熟门熟路的顶开宫殿大门,走了进去。   赵怀犹豫了一瞬,立刻也跟了上去。   宫殿的大门极为宽敞,似乎就是为巨大的貘兽准备的,赵怀注意到大家伙也能顺利的走进来。   与他想象中的富丽堂皇不同,宫殿内部空空如也,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空壳子,亦或者建造的人考虑到貘兽的居住习惯,特意为他们留出了空间。   赵怀忍不住抬头去看,这座巨大的宫殿直通吊顶,屋顶居然是用琉璃瓦制作而成,日光透过五彩的琉璃洒下,让宫殿内的白玉石也印上了五彩缤纷的色彩,显得分外的华丽。   “哼唧。”圆滚滚见他愣住了,招呼了一声。   赵怀回过神来,却见圆滚滚已经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他连忙跟上去,谁知刚踏上楼梯,后头就传来大家伙不满的叫声,似乎不允许他上楼。   没等赵怀说话,圆滚滚比大家伙更凶悍的叫了回去。   大家伙哼哼唧唧的再次趴下,不说话了。   圆滚滚这才满意,带着赵怀继续往上走。   赵怀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今日所见所闻,挑战着他有生以来的认知。 第69章 末路   赵怀跟着圆滚滚往上走, 白玉砌成的楼梯上映衬着五光十色,让人沉浸在奇妙之中。   楼梯越来越陡峭,似乎没有尽头, 赵怀不得不手脚并用才能继续往上爬。   倒是圆滚滚以不符合体型的熟练攀爬着, 时不时还回头催促一下。   赵怀只能咬牙坚持,爬的满头大汗, 心底暗道回到瑞山王府之后, 一定要跟着亲卫们一起训练,不然这小身板实在是太不给力了。   蓦然,前头的圆滚滚停了下来。   赵怀抬头一看, 楼梯的尽头居然是一个小小的白玉平台,还不足三平方米。   平台上空空如也, 赵怀趴在冰凉的白玉上大喘气:“圆滚滚, 这上面有什么吗?”   他环顾四周, 白玉平台一边跟楼梯和墙壁连在一起,另一边却是悬空的,连栏杆都没有, 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延伸平台。   圆滚滚蹲下来, 歪着脑袋看着他。   赵怀无奈的揉了一下它的大脑袋:“这儿什么都没有,你总不会带我上来看风景吧?”   他探出脑袋往下看, 猛然发现他们居然爬到了这么高的位置,在外头看的时候,他可没发现这宫殿这么高。   谁知就是此刻, 意外突发。   圆滚滚忽然一个跟头往前, 用力撞了赵怀一下。   “啊!”赵怀一声惊呼, 他完全没想到圆滚滚会忽然撞过来, 丝毫没有防备, 整个人失去平衡,直接从高处坠落下去。   该死的,难道我竟要死在这里,还是以这种窝囊乌龙的方式?   掉下去的那一刻,赵怀回头看去,只见圆滚滚一屁股蹲坐在白玉平台上,正用招牌式歪头杀无辜的看着他。   这一看,赵怀满脸的惊恐褪去,反倒是冷静下来。   圆滚滚有多么喜欢他,赵怀心知肚明,所以他相信圆滚滚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害他。   赵怀试着放松身体,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最差的结果也就是摔下去,有圆滚滚在,总不至于让他摔成一摊肉饼吧?   “轰”的一声,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赵怀整个人陷入了一片白雾之中,明明是高中坠落,身体却像是陷入了棉花团中,被柔软的包裹。   不等赵怀惊讶,眼前闪过一幅幅画面。   宇宙星海之中,一颗星球正在慢慢的行程,无数的星光包裹着这颗新生的星球,等星光的迷雾散去,一颗海蓝色的星球显露在视线之中。   不等赵怀细看,他猛然被扯入星球之中,他成为了星球的见证人,看着神话记载中的一幕幕从眼前闪现。   从盘古开天辟地,到女娲补天,远古大能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几乎无所不能。   一开始,他们的生命似乎没有尽头,是这片广阔天地的唯一存在,不管是人类,还是虫鸟雀兽都只是神灵们一时兴起的产物。   赵怀高高早上的俯视着远古的神灵,见识着他们翻江倒海的神力,同样也看到围绕在海蓝色星球周围的星光慢慢的消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神陨开始了。   那些与天地同寿的神灵,挣扎着,嚎叫着,甚至放下身段与他们曾经不屑一顾的人类和野兽合作,却也阻挡不了星球的意志。   他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只能接受慢慢陨落的宿命。   最后一个神灵陨落的时候,赵怀脑中忽然清醒过来,冥冥之中,有一只巨大的手在搅动着这个世界的进程。   神灵陨落之后,神灵的血脉却还在,他们成为了第二代神灵,被称为伪神。   龙凤大劫、巫妖大战、封神量劫一一落下,天地之间的灵力随着星光的逝去越来越少,人类,终于成了这一个星球的主人。   赵怀恍然明白,所谓的灵师,觉醒灵力,只是上古遗留下来的一丝恩泽。   每一次醒灵,每一个灵师的出现,每一次灵力的使用,损耗的都是围绕在星球周围的星光,而那些星光越发的稀薄,导致灵师一代不如一代。   赵怀想起神灵陨落是的悲哀,却明白那是历史的必然。   星光总有一日会完全褪去,而灵力也会使用一空。   忽然,赵怀看到了圆滚滚,作为上古神灵的坐骑厮杀在人妖神的大战之中,威风赫赫。   只可惜妖族的坠落比神灵更快,更迅速,龙凤大劫之后,无数的妖兽褪去灵智,在大妖不断死去之后,最后只能退化成普通的野兽。   不,这种退化不只是针对妖兽,是针对这个星球上所有的生物。   从人到兽,甚至是一花一草,一叶一树,褪去星光的眷顾之后,便回到了他们最原始的样子,或者说,是他们原本该有的样子。   怪不得,赵怀恍然而悟,怪不得灵师越来越少,灵力越发稀薄,灵丹妙药更是消失殆尽,而灵兽更是成为传说历史。   原来,这是世界必然的历程吗?   这一刻,赵怀一直漂浮不定的心忽然安定下来。   在此之前,即使融合了科技树,大力推进瑞山王府各种工坊的进展,但赵怀心底不是不犹豫的。   他自己不能醒灵,但父亲母亲却都是灵师,从小见识过灵师的厉害。   在走出这一步路的时候,赵怀也无数次问自己这是否是正确的道路,万一错了,那岂不是带着瑞山王府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努力都是无用功。   而现在,赵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他选择的道路才是正确的,是这个世界的未来。   沉浸在闪现画面中的赵怀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被一棵巨大的科技树所笼罩,科技树的静脉像纹身一般,在他的身上爬行着,让他白玉一般的脸颊带着几分诡异。   围绕着星球仅剩的星光,点缀着漆黑的双眸,成为他眼底最后的璀璨。   原本虚无的科技树变得凝实了一些,彻底与赵怀融为一体,从此再也不会分离。   绚烂过后,烟花陨落,赵怀也从闪现的幻境中轰然醒来。   下一刻,赵怀来不及感慨,口中惊呼连连。   只因为幻境消失,笼罩着他的白雾也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失重感突袭而来,赵怀再一次往下坠落。   “啪叽”!   赵怀坠入一片毛茸茸,底下软绵绵的,好歹没让他直接摔在硬石头上。   抬头,只见大家伙正拧着眉头,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小小的眼睛中是大大的嫌弃,鼻子呼哧呼哧的显然十分不情愿。   赵怀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掉到了大家伙的肚子上,怪不得刚才那么松软,赵怀下来的时候,忍不住趁机摸了两把。   大家伙见他动作慢,不乐意的抖了抖肚子,直接把他甩在了地上。   赵怀也不在意,毕竟没有大家伙的话,他恐怕就得摔断胳膊腿。   “哼唧!”一个声音从上头传来。   赵怀抬头,就瞧见圆滚滚正趴在玉石平台的边缘往下看呢。   赵怀笑着挥了挥手:“放心吧,我没事儿。”   谁知圆滚滚误会了他的意思,往后退了两步,直接一个冲刺朝下跳下来。   “圆滚滚!”赵怀吓了一跳,这高度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正要去接,大家伙嫌弃的把他一把推开,一伸手,圆滚滚就直接落到了他的手掌心。   圆滚滚一个翻身,熟练的从他手掌顺着手臂滑落下来,也不管大家伙,一溜烟儿跑到赵怀身边,扒着他的腿哼唧哼唧的说话。   赵怀笑着摸了摸它的大脑袋,安慰道:“你是想让我看到那些历史吗?现在我看到了。”   圆滚滚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赵怀见它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盯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它额头亲了一口。   这下可惹毛了大家伙,一声咆哮,赵怀耳朵一痛,整个人被拎起来丢到一边,等他回过神来,就瞧见大家伙蹲坐在圆滚滚面前,正朝着它哼唧哼唧的叫个不停。   “你干什么,放开圆滚滚!”赵怀怕大家伙伤害到圆滚滚,毕竟一大一小,体型差距巨大。   赵怀冲过去想救出自家熊,但大家伙挪了一下屁股,大腿搁在那边就成了天堑。   大家伙显然不把赵怀放在眼中,压根不搭理他,继续在那边教训圆滚滚。   谁知道圆滚滚根本不憱大家伙,被教训之后嗷呜嗷呜得更响,小小的身体,大大的声音,气势上比大家伙更厉害。   赵怀一看,停止了救援行动,圆滚滚大约是不需要。   果然,吼回去之后,圆滚滚敏捷的翻山越岭,跟赵怀汇合,还朝着大家伙指指点点,一副告状的架势。   赵怀看看小小只的圆滚滚,再看看大大只的大家伙,心想难道圆滚滚是大家伙的孩子,要不然的话谁敢对那么个庞然大物怒吼?   赵怀越看越像,方才大家伙教训圆滚滚的样子,不就跟老爹教训看上渣男小子的女儿一模一样吗!   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赵怀看向靠在自己身边的圆滚滚,拍了一下额头,他怎么给自己安排上了渣男戏份。   就在这时候,大家伙不乐意了,怒吼一声,忽然低头一口叼住赵怀的衣领,转身就撒丫子跑起来。   赵怀都没来记得喊救命。   圆滚滚嗷呜一声,连忙想要追上去。   大家伙越跑越快,赵怀想开口解释,又开口就吃了满口冷风,只得闭嘴乖乖任由他叼着走,心底满目是泪,很想告诉大家伙,我跟圆滚滚之间是纯洁的友情。 第70章 扫地出门   赵怀是被大家伙叼着甩出桃花源的, 整一个飞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彩虹弧度,直接从落英缤纷的花果林飞了出去。   得亏大家伙知道厉害关系, 赵怀落到了一棵茂密的灌木丛上, 除了狼狈了一些并未受伤。   他一个翻身跳下灌木丛,再往后看去, 哪里还有什么花果林, 放眼望去只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树丛。   这是把他扫地出门了?赵怀摘下头顶的树叶,无奈至极。   “圆滚滚?”赵怀喊了一声,除了虫鸣鸟叫没有任何回应, 他皱了皱眉头,心底着急, 伸手扒拉开灌木丛。   之前他就是扒拉开灌木丛, 忽然跌入那桃花源中的。   但是这一次, 赵怀希望变失望,扒拉开灌木丛之后依旧是灌木,这边的灌木层层叠叠, 无穷无尽, 哪里有什么桃花源,赵怀折腾了老半天, 只把自己弄得更加狼狈。   赵怀喘着粗气,抬头朝着灌木丛之后的天地看去,乍一看, 那边与山林别无二致。   貘族圣地、桃花源、花果同枝、大家伙, 还有那个神奇的宫殿, 他亲眼所见的历史幻境, 每一样都超脱了这个世界的规则。   圆滚滚为什么带他来这里, 从大家伙的态度不难发现,圆滚滚与他的关系十分密切,即使不是亲子,也是朋友。   这里是圆滚滚的家吗?   赵怀这么想着,心底忽然涌起无尽失落,圆滚滚回到了家中,家里面还有无穷无尽的果子嫩笋可以吃,那它还会跟自己离开吗。   大家伙似乎不喜欢他,会不会不让圆滚滚再次离开家乡?   他曾经想过,如果圆滚滚想要离开,自己绝对不会阻止,但一直到这一天来临,不舍和失落还是淹没了赵怀的心脏。   就像是丢失了最重要的朋友那样。   赵怀抿了抿嘴角,他转身看向来时的路,眼神微微暗沉。   风声似乎带来下属的呼唤,赵怀知道,自己应该尽快回去,但他就是挪不动脚步。   圆滚滚一定会来找他,如果自己走了,那圆滚滚出来会多失望。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走了!   看着毫无动静的灌木丛,赵怀索性盘腿坐下来等待。   赵怀不知道的是,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大家伙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一屁股坐在了桃花源出口的地方。   圆滚滚追上来,没瞧见赵怀,立刻知道大家伙做了什么,顿时生气的朝他嗷呜嗷呜叫,还挥舞着自己的小爪子。   大家伙却不痛不痒,就是坐在那儿不挪地方。   圆滚滚生气不已,却又奈何不了他,每次找到空子想钻出去,却又在出去的前一刻被挡住,大家伙一挥手,就能把它推回原地。   一大一小两只猫熊在较劲,谁也奈何不了谁。   忽然,圆滚滚一屁股坐下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哼唧哼唧说不出的可怜,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把它毛茸茸的黑眼圈都打湿了。   大家伙呆住了,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一招。   半晌,圆滚滚哭得都开始打嗝了,大家伙叹了口气,伸出了自己的右掌心。   圆滚滚停住哭泣,爬了上去。   大家伙小心翼翼的举起手掌心的小家伙,微微抬起,用硕大的额头去触碰圆滚滚的脑袋。   在两只猫熊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一起时,一道声音响起:“你真的要跟他走吗?”   “我喜欢他。”   “即使离开这里,你就会失去貘神的眷顾,无法永远的活下去,也想跟着他离开吗?”   圆滚滚抱住它的大脑袋,只说:“这里好寂寞。”   大家伙眼底流露出哀伤,是啊,这么大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他们一大一小两只貘兽,如果留在这里,他们避开了生老病死,能在貘神的眷顾下获得力量。   可到底是太寂寞了。   大家伙已经习惯了,但他无法要求自己的孩子也这么生活下去。   “我喜欢外面的世界,爸爸。”   大家伙深深的叹了口气,舔了舔圆滚滚的大脑袋:“如果你喜欢,那就去吧。”   圆滚滚歪着头看着他,往灌木丛外走了一步,又回头问:“爸爸,你跟我一起去吧。”   大家伙却摇了摇头:“我喜欢这里。”   “可是只剩下你一个人,不会太寂寞吗?”圆滚滚又问。   大家伙却只是说:“那你就常常回来看我吧。”   圆滚滚似乎有些犹豫,但看了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走了出去。   “爸爸,我会回来看你的,带我的朋友一起来。”   在它背后,大家伙望着无边无际的桃花源,眼底却满是哀伤,这里是貘兽的圣地,却也是一个无法逃脱的牢笼。   这孩子不知道,它活得太久了,一旦踏出这个灵境,等待它的便是死亡。   它这辈子只能困在这美丽的牢笼之中。   幸好,它的孩子还小,它还能选择自己的未来,这般一想,大家伙忽然觉得,外面的世界灵力稀薄衰弱,却也不是一无是处。   大家伙朝着灵境之外看去,只见自家孩子撒丫子朝着那个小白脸奔去,一下子扑到人家的怀中撒娇,一人一兽欢喜的像是久别重逢。   幽幽叹出一口气,想起那小白脸在宫殿内的奇遇,大家伙又觉得自家孩子眼光非常不错,希望那个人类能好好的保护圆滚滚。   神灵抛弃了这个世界,厌恶了他们的追随者,却并未赶尽杀绝,也许那个孩子就是希望。   赵怀紧紧的搂住失而复得的圆滚滚,高兴的使劲亲亲抱抱举高高。   “圆滚滚,大家伙答应你跟我一起走了吗?”赵怀不放心的问。   圆滚滚蹭了蹭他的脸颊,哼唧一声。   赵怀笑了起来,朝着里头大喊:“大家伙,谢谢你,有空来瑞山王府玩儿。”   不知道里头的大家伙听见没有,微风徐徐,带来浓郁的花果香气。   赵怀也不在意,笑着问圆滚滚:“大家伙是你的爸爸吗?”   圆滚滚点了点头,还嗷呜嗷呜的,似乎在告状。   赵怀又笑着问:“这里面才是貘族的圣地吧,外面那个是假冒的是不是?”   圆滚滚又哼唧了一声。   赵怀觉得自己猜测没错,蹭了蹭圆滚滚的大脑袋,有些不放心的问:“圆滚滚,你真的要跟我走吗,里面似乎更适合貘兽生活。”   圆滚滚却已经不耐烦的顶了顶他的后腰,示意他赶紧做别磨叽。   赵怀哈哈一笑,站起身往回走。   他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渐渐黑了,往西边一看就能看到大片大片的晚霞,山林之间也变得安静起来。   赵怀心惊,从他进入山谷到现在不过是一瞬之间,明明山谷里面还是白天,为什么出来之后就是黑夜了,似乎两个地方的时间流速不同。   “居然这么晚了,我们得快点回去,不然他们该着急了。”要是陆池马汉以为貘川害了他,起了冲突,那可就不太妙了。   来不及深想,赵怀便加快了脚步。   山林道路崎岖,夜色一黑就更难走,赵怀只能手脚并用,下定决心这次回去之后非得把身手练好不可。   圆滚滚见状,又示意他到背上来。   赵怀倒是不客气,笑着说:“等回去给你吃蜂蜜。”   圆滚滚舔了舔嘴巴,它喜欢吃甜的,但平时赵怀怕它吃坏牙齿,都不许它吃太多。   有圆滚滚帮忙,一人一兽的速度飞快,很快就到了那一道悬崖边。   还未靠近,赵怀便听见对面惊喜的叫声:“殿下!”   赵怀定睛一看,悬崖对面拿着绳索的可不就是陆池马汉。   “我在这儿!”赵怀朝他们挥了挥手,“你们让开点。”   风大,赵怀的声音被吹得零碎,马汉拍着脑袋说:“太好了,殿下没事,他在说什么来着?”   陆池也愁上眉头:“这么远,咱们得想办法接殿下过来。”   貘川却是亲眼见识过圆滚滚飞跃悬崖的能力,连声喊道:“让开,都让开。”   马汉脖子一粗正要对着干,却瞪圆了双眼。   只见圆滚滚往后退了几步,朝着悬崖狂奔过来,竟是一停也不停,直接一跃而起。   “殿下!”陆池惊呼一声,差点没直接冲进悬崖。   圆滚滚的动作极快,就一眨眼的功夫,就从悬崖的另一头飞了过来。   用飞跃来形容绝没有任何的夸张,明明没有翅膀,看着就毛茸茸胖嘟嘟的,背上还驮着一个赵怀,但此刻的圆滚滚身轻如燕,飞跃悬崖对它而言轻而易举。   圆滚滚背着赵怀落到地上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发出声音。   貘川激动的满脸通红,连声喊道:“貘神在上,眷顾我族。”   第二次体验,赵怀这一次倒是没有手脚发软,还有力气自己爬下来,笑着喊道:“陆池马汉,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陆池心脏都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见赵怀无事才总算放心,看了眼貘川解释道:“殿下与貘族长进入貘族圣地之后一直没有出去,我们心中担心,求了貘山带路进来。”   赵怀扫了一眼貘川的脸色,便知道当时的情况绝不是陆池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但他并未深问,反倒是笑道:“貘川族长,对不住,圆滚滚生性活泼调皮,到了山林中兴奋了一些,这才带着我去对面溜达了一圈。”   貘川眼神一闪,朗声笑道:“圣地对貘兽是开放的,它想去哪里都可以。”   “瑞山王,对面的山谷独立于世,常人无法抵达,那上面可有什么奇观?”   赵怀听出了他的试探,只是笑道:“确实很漂亮,难得人迹罕至,古木参天,别有一番与世隔绝的趣味。”   他自然不会把圆滚滚和大家伙的秘密公之于众,再者,貘族圣地里面的幻境,貘族人自己却不知道,也怪不得他。   貘川笑了笑,不知道信了没有,也没追问:“幸好你们都安然无事,方才真的吓了一大跳,尤其是您的仆人,吓得差点跳下去找人。”   罪魁祸首圆滚滚一脸无辜,还不乐意听他们客套话,扒拉着赵怀要走。   时间已晚,貘族圣地自然是没时间再去了,一群人只好原路返回。   过了一日,貘川依旧带着赵怀和圆滚滚去了一趟貘族圣地。   去之前,赵怀心底还报以希望,去了之后,赵怀面色惊讶,心底却一脸麻木。   如果没见识过那神奇的山谷,那貘族圣地也是风景秀丽的地方,更难得的是那座巨大的貘兽遗骨,带着原始的神话遗迹。   但赵怀已经亲眼见过庞大无比的大家伙,如今再看寻常的貘兽遗骨,心思再怎么样也震惊不起来。   如果说那灵境山谷是桃花源,是貘神留给貘兽的一片净土,那么貘族的圣地就只是一片遗迹,保留着早年貘兽生活的痕迹。   即使如此,赵怀还是带着圆滚滚认真的祭拜了这具遗骨,说不定这还是圆滚滚的祖先之一。   去过貘族圣地之后,赵怀和圆滚滚在貘族里就更吃得开了,比起一群侍卫,他们俩活像是貘族人似的,完全融入到他们部族之中。   又住了几日,即使貘川热情挽留,赵怀还是提出告辞。   第一批裸露的煤矿已经被开采,赵怀算了算时间,觉得再不回去亲娘就要担心的带兵进山,不得不提出离开。   看着一筐筐黑色的矿石,赵怀露出满意的微笑。   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家的亲卫队每一人都配备上强悍有力的武器,成为保卫瑞山城的那把坚不可摧的利刃。 第71章 行路难   “送君千里, 终有一别,小殿下,欢迎你以后再来貘族做客, 你永远都会是我貘族尊贵的朋友。”貘川拍着胸脯喊道。   赵怀也露出笑容, 没在意他一定要在殿下前面加一个小字:“也欢迎貘族长去瑞山城做客,你也是我永远的朋友。”   貘川哈哈一笑, 只说:“将来有一日, 我一定会去欣赏瑞山城的美食美景。”   这话倒不是客套话,貘族虽是遗族,却也是遗族中对外还算和善的部族, 所以以前才会跟白家商队交易,只可惜白家人做事不妥当, 那买卖才彻底断了。   如今有了赵怀这条路, 貘川自然也不打算浪费, 琢磨着等收拾完龙族残局便出去看看。   客套了一番,貘川又道:“貘山会带人送你们离开山林,祝你们一路顺风。”   作为族长, 貘川其实也忙得很, 尤其是刚跟龙族发生大战,貘族里头有大把大把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能亲自将赵怀一行人送到貘族领地边缘, 已经是貘川最大的尊重。   告别这位貘族族长,赵怀又被陆池背着往山外走。   貘山为人沉稳,既起到向导的作用, 同时也是貘川派来的代表。   春季已经苏醒的森林是危险的, 万物生长的同时, 毒虫毒蛇也多, 许多看似无害的动物植物能在一瞬间要了人的性命。   即使有貘山带路, 这一次他们依旧走的磕磕碰碰,主要是运载着大量的矿石,山路难走,带上负重之后就更难了。   又一辆装满了煤炭的小车翻下山坡,运送的是一位貘族人,转身就跳下去重新装好。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貘族的人熟悉山路尚且如此,由瑞山王府亲卫押送的矿石车更是不知道翻了几次,有一次连车带石头一块儿跌落悬崖,幸亏马汉反应快拉了一把,这才没有人员伤亡。   一出事自然又得耽搁一段时间,赵怀不免头疼:“没想到找到了矿产,采矿容易,想要运出去却难。”   以后若是要做长久买卖,这个问题还需要解决。   貘山瞥了一眼那位族人,也说:“山路难走,所以我们寻常都不肯出去做买卖。”   其实貘族领地还算好,距离山外并不算太远,只是爬过几个山头而已,有一些遗族住在深山老林之中,一辈子都看不到一个外人。   山林是宝藏,同时也是困境,赵怀意识到这一点。   他脑中迅速的闪过什么,但一时之间却没抓住。   赵怀往后看了一眼,那崎岖的山路几乎被草丛覆盖,不仔细看压根发现不了那人踩出来的路:“或许可以修一修。”   貘山听了这话,看着他说:“山中修路更难,除非貘神再世,不然难上加难。”   赵怀挑了挑眉,注意到他时不时打量一眼圆滚滚,显然没有彻底死心,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貘山见他不接话,心底叹了口气,又说:“你们进来的时候没有死伤,也没有进入其他遗族的地盘,运气倒是不错。”   赵怀笑了笑,也说:“是啊,多亏了几位向导。”   貘山却说:“不,这是貘神的眷顾,才让你们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这位倒好,直接抹杀了向导的作用,将功劳全放在了圆滚滚身上,跟在后头的几位向导很不服气,却又不敢跟貘族的人争吵,生怕坏了主子的大事儿。   赵怀也不跟他争这个,只笑着说:“终归是我们运气好。”   一路上,貘山时不时就要称颂貘神,对圆滚滚那叫一个殷勤备至,显然不死心的想要貘兽改变主意留在山林之中。   只可惜一直到离开山林,圆滚滚依旧最黏赵怀,要人背的时候就找马汉,不需要的时候只认赵怀,是个“恩怨”分明的。   貘山努力了一路,结果心思全白费了。   告别前,貘山还在最后努力:“貘兽,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瑞山城太热闹,就来貘族,貘族一定会更好的照顾你。”   “最新鲜的野果,最鲜嫩的竹笋,貘族永远为你保留着。”   赵怀听着都觉得牙酸,啧了一声没有说话。   圆滚滚都没搭理他,一门心思想赶紧走,它已经在山林里头待腻味了。   貘山也没失望,看向赵怀:“瑞山王,我跟族人只能送到这里,这些矿石需要你们自己派人运送。”   这是早就说好的,赵怀并未反对。   等人一走,他看着满满当当的一大堆矿石倒是头疼,貘族人走的时候把他们的车也一块儿带走了。   马汉抬手说道:“殿下,不如让陆池和大部队先护送您回去,属下带几个人守着矿石,到时候派人来接应即可。”   无人反对,在瑞山王府人的眼中,赵怀的安危远胜过那一堆黑色的石头,再说了,谁回来抢石头,马汉提出留下看守也只是怕出现意外。   “也只能这样了。”赵怀点了点头。   他先派人回去送信,顺便让人带着车过来运送矿石,这才坐上了马车。   山林之外的道路自然是比山林之内的好走许多,至少不再那么崎岖,大部分地方都能看出一条大路来。   赵怀坐在马车上,圆滚滚也跟着一块儿跳上去,一上车就啪叽一下趴下了,一副老子很累的模样,软趴趴的像一团液体。   赵怀呼噜了两把,圆滚滚也一动不动,似乎累得够呛,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干了什么体力活,殊不知一路都是马汉给背着出来的。   赵怀也不管撒娇的圆滚滚,让它靠着自己休息,撩开帘子往外看。   陆池骑马上前:“殿下,这几日都没下雨,外头尘土飞扬,还是别打开帘子较好。”   赵怀却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陆池,瑞山城外都是这样的黄泥路吗?”   陆池回忆了一下:“城外基本都是黄泥路,毕竟青石路难道,造价也高,城外百姓们哪有那个银子来造青石路,能有石子路就不错了。”   赵怀回想了一下,不只是瑞山,即使是京城附近也多是黄泥路,官道也就是比一般的道路更宽阔一些,不那么坑坑洼洼而已。   黄泥路容易有坑,下雨就更难走,大大的影响了货运的速度。   赵怀眯了眯眼睛,觉得可以把水泥提上行程。   一路往瑞山城走,越是靠近瑞山城,村庄便坐落的越多。   赵怀进山一个月,进山之时春种才刚开始,出来的时候,周围的稻田却已经郁郁葱葱一片,看起来好不喜人。   偶尔有农人正在拔除杂草,脸上也并无困苦之色,反倒是带着几分劳动的喜悦。   孩童家犬在天野之间奔跑,欢声笑语洒落,偶尔他们爹娘的几句教训,也带着生活的气息。   再远一些的地方,能看见一些荒地被开垦出来,虽说庄稼的长势不如良田,但也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收入。   赵怀仔细看,依稀能够发现农田之间有一些耕牛出自瑞山王府,那是去年他提议租借出去的,每一头牛的鼻环都有瑞山王府的标志,作假不得。   去年花了大价钱购买来的耕牛,自然不能用过一季就弃用了,所以今年还是继续租借,百姓家若是有多余的银两,还能直接买下来。   偶尔还能看见农田周围的灌溉措施,那是在赵怀的倡议下,由王长吏负责,在去年大旱的临时运水站上加工改造而成的。   一能用来储水,二能用来灌溉,如今看来效果十分不错。   赵怀看得满意,在他离开的一个月时间内,王长吏并未消极怠工,反倒是勤勤恳恳的将他留下的政策实施下去。   从粮种到耕牛,再到春种和灌溉堆肥,王长吏虽说缺几分灵活变通,但在执行方面做的委实不错。   王长吏是个实干能吏,只可惜是个普通人,以现在的科举制度一辈子都只能停留在小吏这个阶级,实在是太可惜了,赵怀心底琢磨着。   灵师还是无灵者,一份灵力,便会将人变成贵贱、优劣、高低两种,宛如天堑难以逾越。   见赵怀看得认真,陆池忍不住笑着说道:“瑞山百姓们能安居乐业,都是殿下的功劳。”   “方才经过那村落,属下便听到几位老农在感谢殿下,都说有了殿下他们才能熬过干旱,家里头没有饿死一个人,今年眼看着风调雨顺,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赵怀的目光落到那茅草屋上,淡淡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   他的目标可不仅如此,终有一日,他会将瑞山变成天底下最富裕的地方。   陆池却笑道:“已经很好了,属下年幼时候,瑞山遇到灾年,总有人卖儿卖女才能活下去,可去年瑞山大旱,周围百姓却都活了下来。”   “他们心中感恩陛下,这才是知恩图报。”   赵怀一愣,抬头看向陆池:“陆侍卫,你还记得家里人吗?”   陆池从小在瑞山王府长大,但人不可能无父无母,背后自然也有种种无奈,只是陆池从不提起,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世。   如今听赵怀问起,陆池也一口道:“瑞山王府便是属下的家。”   赵怀笑了一声,没有再问,只说:“那我希望从今往后,瑞山之内再无饿殍。”   陆池眼神一暖,看着他道:“属下定当竭尽所能,为定下效犬马之劳。”   赵怀笑看着他:“这个自然,陆侍卫是本王旗下第一大将,建设瑞山可少不了你。”   陆池别他直白的一夸,脸色都涨的通红。   就在这时候,前头忽然一阵马蹄,黄沙滚滚。   陆池眉头一皱,驱马上前查看:“殿下小心,属下先去探探消息。”   赵怀探头一看,倒是笑了:“不必去了,你看那旗帜。”   陆池仔细一瞧,倒也笑了:“是王府亲卫。”   只见红色的气质飘扬在半空之中,旗帜之上却是黑白两色的圆滚滚,那是之前赵怀开玩笑似的捣鼓出来的战旗,没想到居然被直接用上了。   圆滚滚也注意到那旗帜,两只眼睛滴溜溜一转,趴在窗口往外瞧。   一队人马慢慢靠近,等看清那打头的女子,赵怀倒是吃了一惊。   只见瑞山王妃一身红色骑装,头发高高扎起,只用一个金冠固定,长发在后飘起,并无多余首饰,却端是神采飞扬。   “母妃?”赵怀忍不住大喊,一个月不见,他心底也十分思念自己的母亲,这可是他出生之后,与母亲分离最长的时间。   “怀儿!”瑞山王妃驱马向前,伸手一捞,居然直接将赵怀从马车中抱了出来。   赵怀只觉得身体一轻,下一刻就到了瑞山王妃的骏马上,顿时脸色囧然,越发下定决心要把自己练成一个膘肥体壮的壮士,最好是马汉那样的。   瑞山王妃没听见儿子伟大的心声,笑着说道:“怀儿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母妃可要忍不住进山去寻你了。”   赵怀忙道:“让母妃担心了,不过这次进山收获颇丰。”   瑞山王妃并未瞧见车队,但也说:“怀儿出马,自然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赵怀被她夸的脸红,又问:“母妃,你怎么会在这里?”   算算时间,就算去报信的人走得快,瑞山王妃等人也不该这么快赶到。   提起此事,瑞山王妃神色一肃,皱眉道:“瑞山城外有些波澜,本宫不放心,想想你也该回来了,这才带人来接。”   赵怀一听,也是皱眉:“发生了什么事?” 第72章 流民   瑞山王妃幽幽一叹, 眼底也带着十分忧虑。   “这事儿还得从皇帝撤藩一事说起。”   接到了儿子,瑞山王妃怕他累着,索性也跟着一道儿上了马车, 等瞧见又圆润了几分的圆滚滚, 顿时露出慈爱的笑容来。   只是再看儿子,瑞山王妃便觉得他瘦了许多, 连下巴都变得尖尖, 可见一路没少受累,瑞山王妃阻止不了儿子办大事,但打算回到王府之后给他好好补补, 可不能坏了身体底子。   赵怀记挂着瑞山城,追问道:“英王远在漳州, 怎么会对瑞山产生影响, 难道皇帝打算一下子对付两位藩王不成?”   乍一听, 他还以为是朝廷发难,瑞山出了什么变故,才让瑞山王妃出来接人。   但转念一想又不像, 瑞山王妃虽然面露担忧, 但眼底并无急色。   一想也是,皇帝不可能同时对两位藩王动手, 不是赵怀看不起大周皇室,而是当今皇帝若有这个魄力,他这个现任的瑞山王压根没法从京城回来。   赵怀在京城待了五年, 对那一位便宜皇帝也有几分了解, 是个典型既要面子, 又要里子的。   大周开朝分封了那么多藩王, 如今被熬得只剩下四位, 即使他们知道皇帝使着钝刀子在割肉,也没有勇气和实力竖起反旗。   赵怀看得明白,若无科技树这个意外,在得灵师既能得天下的世界,只要大周皇室扼住科举的喉咙,就能一年年削弱藩王力量,一直熬到他们彻底消失。   耗费的时间是长了一些,但比起来确实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如今这四大藩王之中,瑞山王,也就是赵怀自己有一半的皇室血脉不说,瑞山也位于西南偏远地区,且他不过稚龄小儿,在外人眼中不足为虑。   蒙王的领地在大周的最北边,领地紧靠着北方游牧民族,土地贫瘠百姓清苦不说,还常常遇到外族滋扰,是个吃力不太好的地方。   蒙王的领地面积倒是如今四位藩王之中最为辽阔的,奈何地广人稀,不算是个好地方。   但同样的,这样的地域使得蒙王重视军事力量,这方面绝对是大周藩王最强,大周皇室想跟他扳手腕也得掂量掂量三,于是这些年皇帝不停给蒙王塞女儿,倒是并无其他动作。   韩王领地与蒙王领地接壤,但与蒙王不同,韩王领地狭小偏远,只能用弹丸之地来形容。   且韩王对大周皇室一向谄媚,成天的往大周宫廷送美女,送珠宝,送一切奇珍异宝,总而言之将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   赵怀看着,这一位韩王继续苟一苟,皇帝抬抬手也就放过了,毕竟还有他们三位眼中钉在前面撑着呢,要撤藩他也是最后那一位。   相比起来,英王领地在南方富裕之处,虽不是江南鱼米之乡,但也是四位藩王之中领地最为繁华的那一个,这些年来颇有几分与皇室别苗头的意思。   四位藩王比起来,英王的存在感十足,瑞山王年幼可欺,蒙王兵强马壮不好碰,韩王根本是个软骨头不足为虑,英王可不就成了出头椽子。   不过英王能把自己的嫡长子送往京城作为质子,可见一开始也并不想兵戎相见。   奈何占据大好领地的英王,一直是皇帝眼中最迫切想要拔除的一颗刺。   年前京城传来的消息,英王放弃迎娶皇室郡主的嫡长子,想将皇位传给庶出二子的,便是彻底将双方的平衡彻底打破。   在皇帝眼中,这是挑衅。   在英王眼中,这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不可能让远在京城,已经娶了皇室郡主,这辈子都可能回不到领地的嫡长子继承王位,那跟将英王之位拱手相让有什么区别。   赵怀从探子带来的消息中,不难推断英王也早有准备。   当年一边将嫡长子送往京城虚与委蛇,一边却暗地里培养庶出二子,他大胆的猜测,这些年英王私底下肯定没少豢养私兵和灵师。   只可惜英王千算万算,却没料到英王妃与他可不是一条心,英王妃只有英王世子一个儿子,英王府的未来如何,远没有儿子的前程重要。   于是,还没等英王做好万全的准备,英王妃直接将他有异心的消息捅了上去。   这才有了皇帝震怒,责令英王进京请罪,否则便要动兵讨伐英王的事情。   去年赵怀回到瑞山王府的时候,这消息便紧接着传来,占据了皇帝的全部心思,反倒是不那么关注他们孤儿寡母,给了瑞山喘息的机会。   这对当时的瑞山王府而言是好事,赵怀才有时间慢慢发展瑞山城。   朝廷吵得不可开交,但一直到进入年尾,讨伐英王一事还是没有定论。   英王自然是不可能进京的,他心底明白自己要是进了京城,那这辈子都别想出来,说不准就会送命。   人虽然没进京,请罪的折子倒是一道接着一道,无非是献宝诉苦,动作频频,甚至收买了几位宫廷宠妃为自己开脱罪名。   不过大周上下都以为打不起来,毕竟这些年皇帝震怒说要撤藩的时候多了,每一次闹到最后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殊不知这一次皇帝还真的下定了决心,英王收买宫妃的行为,更是让皇帝心惊震怒。   今年开春,皇帝上朝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让太子率军,以谋反叛乱的罪名讨伐英王。   朝廷上下为之震惊。   这件事里头,还有瑞山王妃插足的一笔。   瑞山王妃叹气道:“去年年末,皇帝便已经下定决心讨伐英王,只是碍于过年才暂时耽搁,开春之后便再也不能忍了。”   赵怀听完,也是皱眉:“有一便有二,若是讨伐顺利,只怕……”   只怕皇帝尝到了甜头,直接放弃祖传的钝刀子,直接动兵讨伐。   瑞山王妃却嗤笑道:“本宫虽瞧不起英王这种连亲生儿子性命都不顾的,但他也不蠢,这些年必然有所准备,皇帝想要讨伐可不容易。”   “漳州依山傍海,地势复杂,英王占据地势之利,又能以逸待劳,输赢很难说。”   要瑞山王妃说,最好他们打起来,能打多少年就打多少年,僵持在那边才更好,朝廷分不出心力来对付瑞山。   赵怀一想也是,从京城到漳州路途遥远不说,太子根本就是第一次带兵,结局如何谁也猜不到。   他心底也知道英王与朝廷交恶,对瑞山来说利大于弊,只可怜了当地的百姓要受苦了。   但想到灵师,赵怀还是皱眉道:“只怕皇灵院会助太子一臂之力。”   瑞山王妃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也是一沉,却嗤笑道:“皇帝倒是想,但皇灵院肯不肯是一码事,能不能又是另一码事。”   赵怀惊讶道:“母妃,皇灵院是大周皇室的杀手锏,其中定然有许多灵力高强的灵师吧。”   瑞山王妃讥讽道:“在先王手中倒还有几人,如今是不是还活着都难说。”   她看了一眼赵怀,低声说了一句:“若不是皇灵院大不如前,我们哪里能活着回来。”   赵怀一想也是,当初派来追杀他们的灵师固然厉害,但跟传说中翻云覆雨的厉害还是有很大差距,至少王昊也能在那人手中强撑。   作为皇室郡主,瑞山王妃其实知道的更多一些,但其中涉及皇室隐秘不说,更是荒唐和血腥残忍的一面,瑞山王妃想了想还是没告诉自家儿子。   赵怀听了点头,又说:“倒也是,不过就算朝廷发兵讨伐英王,为何会影响到我瑞山?”   漳州与瑞山相隔千里,中间间隔着好几个州府,按理来说那边就算打得你死我活,也不该影响到瑞山城才是。   瑞山王妃却说:“去年瑞山大旱,大周各地也不全是风调雨顺的。”   赵怀点头:“也有几个地方受灾,但听说并不如瑞山严重。”   “皇帝一门心思要收拾英王,自然无心赈灾,各地官员都是灵师科举出生,哪里会把普通老百姓的身家性命放在眼里,好一些的,倒还有一些作为,差一些的,苛捐杂税反倒是更多,老百姓自然没有活路。”   “英王去年往京城送了那么多金银珠宝疏通关系,这部分银钱从哪里来,自然只能从领地的百姓身上来。”   “再者,如今朝廷真的兴兵,英王总不能只靠那几个灵师和亲兵,自然得从漳州附近拉壮丁。”   赵怀一听也道:“先是天灾,如今又有人祸,怪不得百姓会流离失所。”   物离乡贵人离乡贱,不到万不得已,百姓们是鲜少离开祖籍的。   赵怀又问:“但是母妃,他们不起漳州附近的州府,千里迢迢来瑞山做什么?”   瑞山王妃淡淡道:“他们倒是想去,但也得他们敢放漳州人进城。”   赵怀眨巴了一下眼睛:“是因为英王与朝廷开战在即,漳州附近的州府官员生怕被牵连,所以不允许漳州过来的百姓进入?”   瑞山王妃笑了起来:“怀儿一猜就猜中了。”   赵怀却叹了口气:“或许他们不仅怕朝廷,也怕英王。”   毕竟谁知道英王会不会一个迁怒,没对上朝廷,先把周围几个州府占了?   这么一想,他们拒绝漳州流民进城也是情理之中。   瑞山王妃也是有些发愁:“这些漳州来的流民人数不少,最早的去年秋收后便开始走,最晚的也是年头就离开了漳州,在路上不知道死伤了多少。”   最先离开的,是那些身无长物的百姓,活不下去想离开漳州混口饭吃,后面才是漳州的情形一日不如一日,百姓们生怕被抓壮丁而逃出漳州。   “漳州距离瑞山路途遥远,说不准还有更多的流民在路上。”   “母妃怕人多闹出乱子,暂时不许他们进城,只在城外设了施粥棚,免得他们饿死,只是长此以往不是办法。”   赵怀却眼神一亮:“母妃,这些流民来的正好,瑞山现在最缺的就是人。”   瑞山王妃却皱眉道:“你缺的是壮劳力,可流民一路走来瘦骨嶙峋,怕是做不了重活。”   赵怀笑道:“养几天便好了。”   “那朝廷和英王那边……”   赵怀挑眉道:“他们远在千里之外,只怕也没工夫管瑞山的闲事儿。”   瑞山王妃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但还是说:“话先别说的那么早,流民良莠不齐,若是收容下来难免有刺头惹事,再者他们身无长物,要养着他们也耗费财力粮食,此事还是等你看看那场景再说吧。”   赵怀点了点头没反对,心底却已经下定决心利用这一批白来的劳动力。   他前一日还在担心瑞山劳动力缺失,无可用之人,谁知今天就收到了上天给的大礼! 第73章 拆分入村   在回到瑞山城之前, 赵怀还略低几分兴奋,高兴于一直以来为之困扰的劳动力缺口即将解决。   但靠近瑞山城之后,赵怀的脸色却轻松不起来。   只见瑞山城外搭起了一个个茅草棚子, 四面透风, 一看便是为了赶时间偷工减料了,即使如此,里面也坐满了流民。   草棚里面有老人、小孩和女人,但更多的却是壮年男子, 从漳州到瑞山太远,老弱病残大多已经倒在了路上。   赵怀一眼望去,即使是壮年男子,一个个也是瘦骨嶙峋,他们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瑟缩在草棚里头,间或看到几个人蜷缩在一起的, 像是一家人。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面黄肌瘦,这才是真正的难民会有的样子。   赵怀放下帘子,微微垂下眼眸, 挡住眼底的不忍心。   在此之前, 他见过最为狼狈的百姓,也不过是瑞山旱情时期, 但当时的百姓还未到这种境地,即使愁容满面也不至于骨瘦如柴。   这一刻, 赵怀明白了瑞山王妃的话,这些人哪里还能做什么体力活, 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罢了。   瑞山王妃见他脸色不好, 便知道儿子年幼心软, 抚摸着他的额头说道:“怀儿,他们处境艰难并不是你的错,再者,若不是瑞山施粥,这些人恐怕撑不住这口气。”   赵怀心底明白,叹了口气道:“孩儿只是没想到会是如此场面。”   瑞山王妃嗤笑道:“这算什么,早些年青州洪涝,遍地饿殍,万里恶疫,百姓易子而食也是常见的事情。”   赵怀一怔。   “大周皇帝的仁慈,从来都只对灵师,普通人的性命在他们眼中,恐怕连猪狗都不如。”   赵怀的神色慢慢变了,眼神越发坚定:“母妃,大周如此,但瑞山绝不会如此。”   “只要孩儿还在一日,瑞山便不会有那般的场景。”   瑞山王妃眼神一暖:“好,怀儿好志气。”   也许儿子自己也是无灵者,反倒是愿意为普通老百姓着想,这一点与他父亲,他的祖先,甚至整个世界都不同。   瑞山王妃是灵师,但并不妨碍她旗帜鲜明的站在赵怀这一方。   赵怀没有再多看那些难民一眼,但回到瑞山王府后第一件事,便是传唤王长吏商量此事。   王长吏急急忙忙的来,流民来得突然,当时赵怀不在,王府只有瑞山王妃当家,王长吏忙上忙下,看着都瘦了不少。   如今主心骨回来了,王长吏连声将这期间的事情一一禀告。   赵怀听完,才问:“王长吏,本王有心将这些难民全部留下,融入瑞山之中,以瑞山王府现在的情况可能行?”   在赵怀手底下久了,王长吏一听没有反对,只说:“论银钱是够了,但换成米面却不足。”   怕赵怀听不懂,王长吏又解释:“品香斋日进千金,吴家和曲家的生意也蒸蒸日上,瑞山王府账上的银子比先王还在的时候宽裕许多。”   “但去年瑞山旱情对收成还是有影响,再者当时王爷怕百姓受苦,开仓放粮,年后又赊欠粮种,若是没有流民,粮仓中的粮食足以坚持到秋收之后,可……”   赵怀一听便懂了,就是有钱,但粮食不够。   “那用银钱从外面买呢?”   王长吏皱眉道:“价格会高两成,且动静大的话,恐怕会让人心生警惕。”   赵怀皱了皱眉,很快说道:“那就让曲家和吴家卖东西的同时大量买入粮食,对说便说去年瑞山大旱,百姓绝收,不得已只能买粮食来吃。”   “本王会上书朝廷禀告此事,让朝廷拨款赈灾。”   王长吏犹豫道:“朝廷不可能给瑞山拨款,这岂不是白费功夫。”   赵怀笑道:“朝廷自然不会,但只要本王几次三番的诉苦,难道他们还要阻止瑞山自己卖粮食不成,若有人敢阻止,岂不是想饿死瑞山上上下下这么多条性命。”   王长吏这才懂了,赵怀上书不是为了银钱,而是为了掩人耳目,用去年瑞山大旱的事情,将他们收粮食的事情掩盖过去。   王长吏也是个秒人,立刻说:“吴家与曲家与江南大族关系极好,若他们愿意定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买来粮食,属下这就去办。”   赵怀叫住他:“先等等,此事不急。”   “这么多难民留在城外不行,迟早都会生出乱子来,再者他们在那边群居,吃喝拉撒都在一块儿,日子久了怕是要起疫病。”   王长吏十分为难:“殿下,如今瑞山城实在是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安置这些难民。”   “而且难民龙蛇混杂,若是让他们进了城反倒更容易生出事情来。”   瑞山王妃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将人拦在城门之外,只施粥并不允许难民入城。   赵怀却说:“不能进城,但却可以让他们去附近的村子。”   “这……”王长吏更加为难,“当地村民怕是不愿意。”   赵怀却笑道:“等明日马汉赶回来,本王会让他再次招兵,到时候瑞山附近的年轻人定然都愿意来。”   “他们来了,乡下种地难免人手不足,此时这些难民出现,只需要花少少的钱粮就能雇佣,想必瑞山附近的百姓也不会反对。”   王长吏一听,点头道:“也许可行。”   赵怀又说:“当然,也不能让难民就这么胡乱去,你带人去城门口,先将难民按照户籍划分,以家庭为户来调剂到各个村落,需要将同姓族群分开,不然难民人多,到了村子里反倒是容易生乱。”   将人口打乱直接分配,虽然会将亲朋好友直接打散,不符合难民的心思,却能将一些乱子扼杀在萌芽里。   这办法有些损,却是对瑞山城最有利的法子。   王长吏擅长内政,立刻便明了:“是,属下这就带人去办。”   赵氏点头,等王长吏离开,赵管家才来汇报这一个月中发生的事情。   瑞山王府一切都好,倒是工匠坊那边捣鼓出好几样新玩意儿。   赵怀一听,立刻来了兴趣:“走,去看看。”   结果被瑞山王妃一把拉住:“急什么,你回到王府都还没喝口水喘口气,哪有这么忙的,明日再看也不迟。”   赵怀嘿嘿一笑,听赵管家说那几样也不算太急,便说:“好吧,那我明天再去看。”   “赵管家,等马统领带着矿石回来,你派人直接送到工匠坊,尤其是铁匠坊,现在东西都齐了,务必让他们拿出成果来。”   “是,属下遵命。”赵管家一一答应。   赵怀又吩咐了几句,赵管家一一应下,又说:“殿下,属下还有一事禀报,李大郎那边已经来过三趟,说粮种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已经出了第一批优质粮种。”   “哦?这么快?”赵怀惊喜叫道。   粮种改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即使有灵师帮忙,赵怀也准备好了打持久战,没想到李大郎倒是有几分能耐。   赵管家还要再说,瑞山王妃脸色不善:“怀儿!”   赵怀摸了摸鼻子,他把自己刚答应的事情给忘了。   “赵管家,你去一趟粮种所,让李大郎明日来一趟王府。”   听见粮种的成效,赵怀心思一转,又有了一个主意,瑞山城地处南方温度较高,虽说现在播种晚了一些,但也不是赶不上种一轮。   不过这件事他还得想想怎么办才最好,赵怀没有立刻吩咐,只等见了李大郎,知道具体情况再说。   赵管家见他没有其他吩咐,这才告退离开。   赵怀看向瑞山王妃,后者没好气的说:“你倒是成了大忙人,坐下之后连看一眼亲娘的时间都没有,见完这个见那个,连口水都没喝上。”   她倒不是怪儿子忙,而是心疼他的身体。   其实赵怀心里还想见一见王昊,李大郎,以及自己的两位妹妹,问一问这些时候的情况,最好再去演武场走一趟,跟瑞山王妃商量一下后续征兵的事情。   不过这些事情都不算着急,早一点晚一点并没有差。   听瑞山王妃这么一说,赵怀忙道:“母妃,孩儿这不是想打发了他们,再跟母妃好好说话。”   瑞山王妃扑哧一笑,捏住他的脸颊说道:“你啊你,忙可以,但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   “你瞧瞧自己,出去一个月是不是没吃好睡好,瘦的身上都没肉了,回来之后可得好好补一补,母妃为你准备了好吃的,待会儿你多吃一点。”   赵怀这时候还在笑:“多谢母妃,儿子一定不会辜负母妃的一腔厚爱。”   结果等到了餐桌前,赵怀傻眼了,这鸡鸭鱼肉满汉全席的,别说一个他,就算十几个他都吃不完。   看着那油汪汪的冰糖肘子,赵怀笑并痛苦着。   他暗暗琢磨,这算不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赵怀很想说一句,娘,咱们把这些肉送给城外头的难民吃吧,但瞧着瑞山王妃往他碗里头夹菜的劲儿,他愣是没敢开口。   这一吃,就差点堵住了嗓子眼。   接下来几天,瑞山王妃愣是拿出喂猪的精神喂养儿子,打算将他养胖一些。   赵怀实在是受不住,第二天就跟着李大郎跑了。   而此时的瑞山城外,一道政令将难民们砸的晕晕乎乎,一时间议论纷纷。 第74章 瑞山王   赵怀回到瑞山城还不足一年, 却像是一根定海神针,让原本混沌不开的瑞山城,恍若脱胎换骨一般。   瑞山城如同一台老旧的机器, 而赵怀就是上面的润滑油, 有了它这台机器的速度有了质的提升。   就如王长吏,先王时期,他虽然能干,但常有心灰意冷之态, 许多事情管不了也不能管,可现在却不同了,王长吏宛如焕发了第二春。   前脚从赵怀这边得了准话,王长吏脚不沾地,连家里都没回,直接就去了城外安排。   王长吏来得时间正好,城外头的施粥棚正在放粥。   难民们一个个拿着破碗排着队, 无人敢捣乱,这当然不是他们有这个素质,而是瑞山王妃有先见之明, 直接派了一百个亲卫在旁看守。   对比吃饱喝足、身强体壮还拿着武器的亲卫, 难民就算有心也没胆,只能乖乖排队。   施粥用的是最差的一批陈粮, 虽然并未发霉,但味道实在是一般, 这倒不是王长吏小气,而是怕用好的米面, 惹得城里头那些游手好闲的无赖来贪这个小便宜。   一切井然有序。   王长吏并不心急, 等粥放得差不多了, 才将属下召集起来,令他们给难民录名成册。   瑞山城下很快摆开了数十张桌椅,王长吏一边派人去难民中传令,一边差人开始记录。   距离城门口不远的一个草棚,孙老大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碗粥钻进来,顾不得自己喝,先扶起骨瘦如柴的老爹喂了一口。   孙老爹其实才五十,但贫苦的生活和这段时间的颠沛流离,让他看起来老态龙钟,头发已经全部花白。   “爹,你再喝几口,人吃饱了身体就能好起来。”孙老大是真的孝顺。   孙老爹又喝了几口,就推开说:“我饱了,你自己喝吧,别饿着肚子。”   孙老大却说:“爹,你再喝一点,外头还有呢,没吃饱待会儿我再去打。”   孙老爹却不愿意,瑞山城的这位王爷还算仁善,但施粥也就能保他们不饿死,哪里能吃到饱读呢。   说话的功夫,孙家其他两个儿子带着媳妇和孩子回来了,看起来脸色不差,显然都在外头喝过了。   “爹,你快喝吧,我这儿还有一碗留给大郎喝。”孙大媳妇说道。   三个儿子齐齐劝,孙子孙女也围在孙老爹身边,让原本心存死志的孙老爹又舍不得这条老命,到底是爬起来将那一碗薄粥喝完了。   肚子里有了东西,孙老爹的脸色也好了一些,多了点血色。   孙老大这才放心,接过妻子手中的那碗粥就是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还把碗底都舔的干干净净。   孙老爹精神好了一些,爬起来摸了摸孙子孙女的头,确定他们一个个都好的,忽然老泪纵横:“瑞山城可真好啊,还能给咱们喝粥,如果你们娘再坚持几日,也不会……”   话音未落,孙家三个儿子都面露悲戚,孙老大更是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是儿子没用,才害得娘活活饿死。”   逃难路上,孙老娘为了儿子孙子不肯吃喝,到底倒在了半路上。   孙老爹拦住他:“怎么能怪你,是咱孙家运道不好,得罪了贵人。”   孙老大眼神带着仇恨:“那算什么贵人,不过是个刚刚醒灵的灵师,就敢仗势欺人横行乡里,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总有一日,我定要血债血偿。”   不只是孙老大,孙老二和孙老三也是目露仇恨。   原来孙家在漳州的时候,日子过得原本还不算最差,孙老爹出生不好,年轻的时候吃足了苦头,却靠着走街串巷当货郎攒下了一份家业。   眼看着家里头慢慢好起来,三个儿子都娶妻生子,却因为几句口角得罪了村里头一个刚刚醒灵的灵师。   就那么几句话,却害得孙家家破人亡。   孙家一开始只想举家搬迁,逃避那灵师的迫害,谁知半路遇上漳州大变,又是受灾又是抓壮丁,孙家可有三个成年的儿子,孙老爹一咬牙,跟着难民的队伍越走越远。   孙老爹何尝不恨那个灵师,但还是抓住儿子的手说:“老大,咱们已经逃出来,就再也别回去了,瑞山城很好,那小王爷也很好,不像其他地方根本不把我们老百姓当人看。”   “你们三个还年轻,有一把子力气,平日里机灵点多跟瑞山人套套近乎,争取找个地方留下来。”   一听这话,孙老大顿时丧气:“爹,我何尝不想留下来,但瑞山城管得严格,那些官吏看着和气,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肯说。”   孙老二也是忧心忡忡:“是啊,咱们到这儿都快一个月了,瑞山虽然施粥了,却一个也不许难民入城,也不知道会怎么处置我们。”   倒是孙老三年轻想得少,只说:“他们都施粥了,粥都被咱们吃下肚子了,总不会再赶我们走吧,那不是做了赔本买卖。”   忽然外头一阵骚乱,孙家几个媳妇面色一边,下意识的拽住自家孩子。   孙老大皱眉道:“我出去看看。”   孙大媳妇欲言又止,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已经吓坏了这个女人,现在只要丈夫孩子不在面前就心慌害怕,生怕他们出了事情,但丈夫是家中长子,孙大媳妇虽然担心,到底不能拦着他。   孙老大出去片刻,很快便回到了草棚,脸色古怪:“瑞山城派人给难民记录造册。”   草棚内,几个人面面相觑。   “大哥,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瑞山城这是要做什么?”   孙老大拿不准,看向自家亲爹,孙老爹沉思了一会儿,道:“难民手里头什么都没有,瑞山城有什么可图的,录名造册肯定有所打算。”   “爹,那咱们去吗?”   老三媳妇胆子小,问:“咱家的户籍路引倒是都还在,但万一被发现得罪过灵师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将咱们交出去?”   孙大媳妇倒是说:“漳州距离瑞山这么远,他不过是个刚醒灵的灵师,怎么可能使唤得了瑞山城的人。”   大家伙儿一想也是,顿时安心了几分。   孙老二担心的却是另一码事:“好端端的要录名,瑞山城不会也要抓壮丁吧?”   这话一说,草棚内顿时安静下来。   当兵可不是好事儿,漳州人都知道好男不当兵,当了兵就得给人当牛做马,拿不到银子不说,进去之后做最脏最累的活儿,就是给那些灵师当垫背的。   孙老大心里头也害怕,他曾见过同村的几个哥哥被强行带走当了兵,从此之后再无音信。   家里头去问,最后却连一件衣裳都没带回来,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但转念一想,孙老大又说:“可咱们还能去哪儿呢?一路走下来,也只有瑞山城的小王爷心善,还肯给我们一口吃的,其余的地方只会把咱们当瘟神驱赶。”   孙家众人都是一叹,是啊,除了瑞山,他们又能去哪儿呢?   继续往南走?再往南边可就是瘴气横生的地方了。   孙老爹最后拿了主意:“去,我信能给咱们粥喝的小王爷,绝不是草菅人命的坏人。”   话虽如此,难民们却依旧提心吊胆着,生怕等着他们的是坏事儿。   草棚里,一个个难民都在自我安慰,反正命都快没了,再坏总比饿死了强。   孙老大更是说:“我听说瑞山城的小王爷也是无灵者,跟我们一样的普通人,既然如此,他肯定比那些灵师贵人知道老百姓的苦楚。”   孙老三也恨恨的说:“对,小王爷是咱们普通人这边的,跟那些灵师肯定不一样。”   孙老爹张了张嘴,很想告诉三个儿子一件事,瑞山王即使是普通人,那也是他们无法触及的达官显贵,跟他们怎么可能一样呢?   但他叹了口气,将这话咽了回去。   难民的提心吊胆没能持续多久,第二天一大早,压在他们心头的那块大石头就落了下来。   清晨,招兵的大红通告贴在了城墙外壁上。   难民中也有人识字,过去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孙老大更是脸色煞白:“完了,完了,真的要招兵。”   怪不得给他们吃粥,为了一口粥这是要送了命啊!   难民面色惶恐,甚至有人开始偷摸着往外走,但更多的还是一从一从的围在一起,面色麻木的等待着,眼底又有几分最后的希望。   孙老大也想走,他不想当兵,不想送命,他老爹年纪大了,儿子女儿还小,婆娘身体还不好,他要是死了,这个家就彻底散了。   但他却挪不动脚步,万一不是呢,那位同样是无灵者的小王爷,万一对普通人还有几分善意呢?   很快,让难民们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招兵告示贴出之后,难民们退避三舍,瑞山本地人却一个个趋之若鹜,一会儿功夫,就连附近的乡村也闻讯赶来,排出了好长的队伍。   孙老大看得奇怪,瞧他们一个个满脸喜气,似乎招兵是什么大好事儿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被强迫的。   他偷摸的过去套近乎,拐弯抹角的问:“大哥,都说好男不当兵,您这瞧着家境不错,怎么还过来排队了?家里头不反对吗?”   眼前的男人一身布衣,但身上没有补丁,脸色红润一看就不缺吃喝的,听了这话笑道:“在别的地方当兵不好,但给瑞山王府当兵可是大好事儿,去年我没赶上,今年可不能再错过了。”   孙老大心底一惊:“当兵还能是好事儿?”   男人笑道:“其实也不算兵,是给瑞山王府当亲卫,亲卫你知道吧,是给小王爷当侍卫,每个月有饷银不说,逢年过节还有节礼,你是不知道,去年过年的时候我们村那瘪三,才去了几个月呢,就拎着酒肉回来了。”   饷银?酒肉?孙老大几乎不认识当兵这两个字了。   他没尽信这男人的话,又搭讪问了几个,瑞山当地人都对去瑞山王府当兵推崇备至,似乎那就是顶顶光荣的差事。   孙老大神情恍惚的回来,把这事儿对兄弟几个一说。   孙老二首先质疑,满脸不相信:“当兵还能有这种好事儿?那人怕是个灵师吧。”   又发银子又发节礼的,也就是灵师才能有这个待遇。   孙老大翻了个白眼:“你瞧瞧外面有多少人,瑞山还能有这么多灵师?”   孙老三却心思活络:“大哥,要真有这好事儿咱也去当兵。”   老三媳妇忙道:“不许去,谁知道是不是骗我们外乡人的。”   孙家人被拦着不敢去,却也有其他难民听了眼红想去试试,谁知道排到了跟前才知道人家招兵压根不要他们这些外乡人,只允许瑞山本地人报名。   知道要招兵的时候,难民们说不出的害怕,生怕被拉了壮丁。   如今知道自己压根没有报名的资格,却又不满起来,嘀咕着瑞山城排外,他们一个个好手好脚的,凭什么不收他们。   只是看着那兵强马壮的亲卫队,难民们只敢在心里头埋怨。   马汉站在队伍旁,对难民的心态了如指掌,暗道果然不出殿下所料。   他心底冷哼一声,给了王长吏一个眼色。   王长吏一看,便知道时机到了。   那边亲卫招兵热火朝天,这边拆分难民却才刚刚开始。   不同于马汉招兵的顺利,王长吏将政令一公布,难民们便人声鼎沸,满脸不愿,若不是有亲卫们守在一旁,恐怕就要闹出乱子来。   “我们是一个村的,凭什么把我们分开!”   “就是,我有五个弟弟,可那都是亲弟弟,我们一块儿逃难过来的,要分也要分到一个地方。”   “你们瑞山这是想干什么,是不是欺负我们外乡人。”   “对,我们一家人绝不分开。”   王长吏冷哼一声:“想留下的就留下,不想留下的,瑞山也不强求。”   话音一落,难民们总算是冷静下来。   王长吏继续说道:“拆分入村后,瑞山王府会租借粮种耕牛,供你们开荒种地,你们也能帮当地百姓干活赚取口粮,干满一年还清费用后,便能落户到当地村落。”   粮种耕牛和种地,一下子戳中了无数难民的心,普通老百姓哪有几个离得开种地的。   原本就只有小家庭逃难的蠢蠢欲动,对他们而言分不分开根本没差,能有地种就是好的,他们只关心瑞山王府的承诺是不是真的,而宗族一道儿过来的却还在犹豫。   尤其是从漳州某村落过来的吴姓一族,他们在当地便是大族,一个村子都是姓吴的,一路走来守望相助,宗族的力量比朝廷更重。   吴家村原本也还算富裕,要不是去年倒霉受灾严重,今年又被拉了壮丁,也不至于迫不得已逃到了这里。   即使如此,在难民中,吴家村依旧是独特的存在,谁想动他们都得掂量掂量。   吴老族长皱眉道:“要把咱们分开?这可不行,一旦分开,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负咱们吴家人。”   周围的吴家人也纷纷赞同,若不是他们人多势力大,怎么会一路上无人敢欺?   吴老族长看得满意,暗道只要他们都不答应,瑞山王府总不能逼着他们去,待会儿他去跟那小官吏套套近乎,说不定便能网开一面。   吴家人纷纷点头,却没瞧见人群外围,一个半大的小子紧紧握住了妹妹的手。   孙老大心思一动,朗声问道:“落户之后,我们是不是也成了瑞山人,能跟他们一样去当亲卫。”   王长吏扫了他一眼:“既然都是瑞山人,王府自然会一视同仁。”   王长吏再接再厉:“瑞山城外村落不少,但贫富不同,想去的早些来登记,越早登记的便能挑好一些的地方,留到后头可只剩才偏僻的地方。”   孙老大十分意动,却又舍不得两个弟弟,按照规矩,孙老爹倒是可以跟着儿子走,但兄弟之间得分成三个小家庭,分别进入不同村子。   没等孙老大想明白,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我去,只要给我田,我愿意去。”   众人纷纷回头,却见这第一个吃螃蟹的居然是个半大孩子。   吴老族长脸色一黑,没想到第一个响应的居然是他们吴家人! 第75章 落户   吴老族长阴沉着脸, 浑浊的眼珠子扫过吴家兄妹,让后两者瑟缩了一下,吴家小妹更是一下子躲在了哥哥身后。   转过头面对王长吏, 吴老族长又是那副和善的模样, 干瘦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小孩子家家胡说八道,大人您别当真。”   王长吏瞥了他一眼,转头只问那对兄妹:“你们愿意去?”   吴老族长见他半分不给面子,心底不悦, 到底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如以往,压着脾气瞪向身后:“树小子年纪小不知轻重,你爹娘死在了路上,如今只剩下兄妹两个孩子,孤孤单单的去了还不得被人欺负,你还不赶紧向大人磕头认错。”   王长吏皱了皱眉,但还是等着这小兄弟的答案。   吴小树站在妹妹身前, 能感受到紧靠着自己的妹妹在颤颤发抖。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爹娘临死之前拽着他的手,让他照顾好唯一的妹妹, 他爹娘, 是为了保护村子而死的。   吴小树双眼发红,环顾左右, 站在他身边的都是亲人,却又不再是亲人。   似乎在他爹娘死去的那一刻, 这些叔叔伯伯一夜之间变了脸色,从那一天开始, 他跟妹妹寄人篱下, 做最累的活, 却吃最少的饭。   在逃难的路上,吴小树更是偷听到老族长与他大伯商量,说小红丫头长得好,若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卖了说不定能让村里人吃几顿饱饭。   大伯没反对,甚至说了一句:卖到花楼里价钱更高。   逃难的日子是艰难,但凭什么要卖掉他妹妹呢?   “树小子,还不快道歉。”吴老族长紧紧握住他的手臂,半是催促,半是威胁。   吴小树却忽然有了勇气,挣开他那双如同枷锁的枯手:“大人,我已经十六岁,爹娘都死了,只跟妹妹是一家人,我们俩愿意听从安排。”   “树小子!”老族长显然没想到这小子会不听话。   他浑浊的眼睛在兄妹两脸上徘徊,冷笑道:“树小子你想好了,跟大家伙儿在一起,谁也不会让你们俩被别人欺负,可离开了我们就说不准了。”   吴小树看着他,淡淡说道:“别人会不会欺负我们难说,可叔伯的脸色我们兄妹已经看够了。”   说完也不管老族长难看的脸色,直接拉着妹妹就超对面走过去。   王长吏点了点头,迅速的登记下名字,还说:“你们是第一户,能先挑地方。”   吴小树对瑞山本地两眼一抹黑,看了看妹妹,索性选了一个距离瑞山城最近的李家村,他年纪小,却也知道距离城里越近,村落肯定越富裕。   吴家人脸色阴沉不已,尤其是那老族长,不知道是不是被吴小树的忤逆气到,好一会儿缓不过劲儿来。   吴家大伯见到手的鸭子飞了也是恼怒,但碍于旁边的亲卫不敢动弹,只狠狠嘀咕:“这臭小子翅膀硬了,哼,瑞山王能是什么好人,我看他们能落到什么下场。”   阴沉的眼神让吴小红有些害怕,拉着哥哥低声说:“哥,他们会不会生气?”   吴小树却安慰道:“生气又怎么样,以后都不在一个地方,他们想打骂也打不着。”   “小红你放心,只要有粮种有土地,哥哥就能种地养活你,我们俩在一起会比以前过的更好。”   反正他绝不会为了几袋粮食,几两银子,就将妹妹卖了。   等他们兄妹选好了地方,王长吏并未直接让他们离开,反倒是让大夫帮兄妹俩把脉,确定没有疫病才放行。   众人一看居然还有大夫,顿时蠢蠢欲动,尤其是那些生了病的更是心动。   王长吏此举,也是怕这些难民身上带着恶疾,到时候进了村子还没安顿下来,反倒是牵连了瑞山当地的百姓,总而言之小心无大过。   有了吴家兄妹打头,陆陆续续有人站了出来,毕竟早点出来还能选地方,迟了可就只有最差的地盘了。   孙老大看得眼热,但还是在犹豫。   孙老爹却当机立断,拍着儿子让他们快去。   孙老大看了眼两位弟弟,犹豫道:“爹,咱要是去了就得分到三个地方。”   孙老爹却说:“怕什么,又不是分到天南地北,左右都是在瑞山,只要有心不怕疏远了关系,官府又不是不许我们当亲戚走动。”   人老成精,孙老爹一听便知道瑞山王府的意思,不过是怕逃难来的人聚集在一起,反倒是给当地生了乱子。   孙老爹不怕瑞山王府有政令,只要不是乱来,从长远来看未尝不是好事儿。   “还不快去,早去早选地方,还能选近一些的。”孙老爹催促道。   孙老大这才带着两个弟弟过去,等看到能选的地方顿时后悔,好一些的地方都被选走了,他们只能在剩下的里面挑挑拣拣。   倒是王长吏见他们三家居然都带着妻儿,且孩子有男有女,脸色缓和的说了一句:“我瞧你家有两个女儿,不如选牛头村。”   王老大一愣,下意识的反问:“为何?”   问完他就后悔了,生怕这位大人觉得被冒犯。   王长吏却未曾在意,只说:“牛头村风水好,村中多儿少女。”   言尽于此,王老大却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有两个女儿,牛头村却多儿少女,那未来女婿就好找,家中女儿与当地人结亲之后,那他们家也成了半个当地人。   王老大心思转的飞快,很快答应道:“行,就选牛头村。”   王老二和王老三眼神一动,纷纷选了距离牛头村最近的两个村子,说最近,但也有一段距离,但总比随机分配来的好。   眼看愿意去附近落户的难民越来越多,吴家村的人也心急起来,围着老族长问:“族长,我们真的不去吗,再不去的话好地方都让人选完了。”   老族长冷哼一声,反问道:“你们愿意被分得零落吗?独门独户活下去有多难,你们也不是没见过。”   吴家村人哑然,在漳州的时候,吴家村也不是没有外来户,但那些外来户都是本地人欺负的目标,过得无比艰难。   不说外来户,像是吴家兄妹那样没了父母的,不也被人欺负。   原本动了心思的吴家人叹了口气,又犹豫起来。   吴老族长合上眼睛,摸索着藏在衣服夹层里头的银子,语重心长的说道:“等着吧,天底下哪有那等好事儿,等他们吃到了苦头闹起来,才是咱们的机会。”   赵怀可不知道吴家老族长的心思,若是知道了,恐怕也是一笑置之。   漳州的一个小宗族而已,如今都逃难了,架子倒是端得很足。   而那些做好登记的难民,很快便带着仅剩下的行礼,由亲卫带领,朝着瑞山城外的村庄而去。   难民们惴惴不安的跟着出发的时候,赵怀正在城墙之上看着。   休息了一日,被瑞山王妃投食了无数滋补良品的赵怀,此刻面色红润有光泽,整个人精神焕发,但依旧个子矮,得在脚下垫一个凳子才能看清城头的风景。   赵怀的目光落到下方:“王长吏动作倒是迅速。”   陆池眼神好:“第一个站出来的居然是个孩子,还带着个妹妹。”   赵怀挑眉,回了一句:“可见有志不在年高。”   陆池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眼底满是笑意,暗道这话别人说都没错,但殿下明明比人孩子还要年幼呢。   赵怀没听见他的腹诽,目光落到了那一堆吴家难民身上,微微皱起眉头。   陆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冷声道:“真是不识好歹,殿下为他们着想,他们反倒是瞻前顾后。”   赵怀倒是说:“有人犹豫不奇怪。”   “可万一他们一直不走,难道就这么一直养着他们不成?”   赵怀却嗤笑一声:“那当然不行,我可不会白养着一群人。”   赵怀皱眉道:“可若是他们死皮赖脸就是不走呢?”   以他们家小王爷的好心肠,恐怕也见不得别人活活饿死。   赵怀却嗤笑道:“若是真不知好歹,本王的耐心也是有限的,等到那时候,可由不得他们走不走。”   跟在王府亲卫身后的吴小树紧紧拉着妹妹的手,心底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带路的亲卫正巧是顾晓三,如今他早已不是吴下阿蒙,见身后的人面色惶惶,便笑着说道:“瑞山王是天底下难得的好王爷,雄才伟略、勤政爱民,你们到了瑞山可就是有福了。”   谁知听了这话,后头的一群难民只是诺诺,脸上神色不改。   顾晓三一想,也是,他们瑞山人知道小王爷的好,可这些外来的漳州人哪里知道。   心思一转,顾晓三便问:“前面就要到李家村了,你们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吧。”   听了这话,见他态度和善,吴小树鼓起勇气问道:“侍卫大哥,王府真的会借给我们粮种和耕牛,让我们开荒种地吗?”   顾晓三忙道:“那当然,不只是粮种和耕牛,在瑞山开荒前三年是不用交税的,不过你们还没落户,恐怕到时候还得交一些。”   “再者如今王府在招兵,村里头正当年的年轻人都想去试一试,他们走了,村里头种地的人就少了,你们只要肯花力气,村里人肯定愿意雇你们种地,到时候口粮也不用发愁。”   顾晓三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身后的难民听的认真,原本的惶恐倒是去了大半。   吴小树心思更灵活一些,他偷偷看了眼顾晓三的打扮,见他一身戎装煞是好看,忍不住问:“大哥,在外头人人都怕当兵,为何在瑞山你们不怕,反倒是引以为荣?”   顾晓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头,意味深长的说道:“小弟弟,现在我说了你也不会懂,更加不会信,等日子久了,你自己便会知道里头的好处。”   吴小树看得一愣,许多年后,吴小树膝下儿孙满堂,却依旧还记得这一天的日光。   西边泛着红,他跟在顾家大哥的身后,牢牢的牵着妹妹的手,走向此后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而他将会在这个地方生儿育女,子孙满堂。   他曾无数次感谢上苍,在今天迈出了那一步,带着妹妹远离虎口。   而这一切,都是那个未曾谋面,年仅九岁的小王爷带给他的。 第76章 丰年   赵怀在城墙上观望了一会儿, 见事事井井有条,偶尔有骚动也被亲卫立刻平息,便安心的走下了城楼。   他摸了摸下巴, 心想没想到亲卫第一次派上大用场, 居然是维持治安,不过这倒也能考验他们的应对能力。   比起进山时候的表现,亲卫们在维持难民秩序方面倒是表现的更好,也可能难民们骨瘦如柴的, 压根不是身强体壮的亲卫对手,亲卫一声厉喝他们就不敢大声说话了。   赵怀往下扫一眼,远远的也能一眼分辨谁是难民,谁是瑞山城人,后者就没有太瘦的,穿戴也干净整洁,更难得身上都带着喜气。   之所以难民一年之后才能真正入籍, 赵怀也是担心他们的身体素质不行,再有一个便是要让他们在瑞山城待满一年,增加他们对瑞山的归属感。   想到这里, 赵怀微微叹了口气, 还是缺人啊,人少, 满腔计划只能慢慢来。   陆池一直跟随在他身后,见他皱眉便低声问道:“殿下, 这次一次性招收三千人会不会太多了一些?”   瑞山城才多少人,三千人可不是小数目, 远远超过亲卫人数限制不说, 演武场那边恐怕也是住不下的。   赵怀笑道:“三千人并不全是亲卫, 等招完了人,本王会让马汉一月一考,能达标的留在亲卫所,不能达标的便进入各个工坊,再不济的就得回家去。”   去年亲卫所招人,因为报名的人少,马汉挑挑拣拣才一千多,最后这些人全部留在了亲卫所,如今工坊那边的工匠几乎都是以前亲卫所的老弱残兵,忠诚度是够了,劳动力严重不足。   再有一个,这次带着人往山里头走了一趟,赵怀还是皱眉发现亲卫良莠不齐,有些人根本不适合继续待着,这才想到了这个法子。   瑞山府的亲卫不能太多,所以一定要是精锐中的精锐,现在除了马汉和少数亲卫,其他还没达到他的理想值。   亲卫所待不下去的就去工坊,这样一来解决了工坊缺人的问题,二来从亲卫所出来的人经过训练,不管是能力和服从性都会更高,对瑞山王府的认同感也更高。   再者,如今大部分亲卫是为了粮饷而来的,工坊那边的待遇不如亲卫,但也不差,还更加安全,想必得知消息的亲卫不会过于失落。   这件事他还未跟马汉通气,倒是先告诉了陆池。   陆池一想也觉得可行,还说:“这倒是解了燃眉之急,省得赵管家三天两头的来问殿下要人。”   想起回来之后,赵管家几次三番的诉苦,赵怀也笑了:“这段日子也实在是难为他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赵管家为了工匠坊也是耗费了不少心力。   赵怀心底还有一个打算,瑞山王妃如今管着练兵这一块,马汉一回来,她就闲下来了,等梳理完亲卫所之后,赵怀想招收一批女兵交给瑞山王妃。   但这件事他压在心底暂时谁都没说,女兵一事太过荒诞,在办成之前提出来只会引来非议,只能暂时押后。   赵怀觉得自己运气不错,瑞山王府看似没落,但不管是王长吏还是赵管家,都还算可用之人,让他省了不少事儿。   走下城墙便是入城大道,比起去年,如今这条大道的周围越发热闹。   尤其是金狮大道那一块,更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品香斋以一己之力带动了整条街。   古老的瑞山王就像是被注入了能源的机器,焕发出全新的风貌来。   商贩的叫卖声不断传来,另有一番生活气息的热闹,陆池笑道:“瑞山城有了殿下,才会有今日繁华。”   赵怀也微微勾起嘴角,到底是有些得意,没等他绽开笑容,马车颠簸了一下。   赵怀脸色一僵,微微叹了口气,看来水泥得早一些提上行程了。   不过在此之前,赵怀要忙另一件事,与瑞山百姓息息相关,决定了以后瑞山能不能自给自足的大事儿。   就是在这段时间,默默无闻的李大郎摇身一变,成了瑞山小王爷面前的红人,旁人要见赵怀一面多难,但李大郎却天天都能见到小王爷。   旁人羡慕嫉妒恨,却不知李大郎也惴惴不安的很,生怕搞砸了差使。   这一日也是如此,赵怀回到府中,茶水没喝一口就召见了李大郎。   李大郎一进门,便迎上小王爷那双洞察人心的星眸:“李大,粮种的事情可办妥了?”   “启禀殿下,小的已经将粮种带回家中,家中老爹说时间虽然略迟了一些,但这些粮种却是比一般的饱满,收成肯定不错。”   赵怀点头,又嘱咐:“粮种至关重要,你多劳累盯着一些,万万不可出错。”   李大郎自然满口答应。   赵怀拉住他叮嘱了一会儿,那架势恨不得自己去田里头盯着才放心。   瑞山王妃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的画面,她微笑着摇了摇头:“怀儿,粮种一事得从长计议,你心急也无用。”   用来做种的粮种还是王昊亲自催生的,可赵怀要的是粮种普及,又不是靠两个灵师弄出那么几块田,后头的事情就得耐着性子去等。   哎,至少得等到秋收之后,才知道粮种到底有没有优化,优化了多少。   赵怀呵呵一笑,摸了摸鼻子:“行了,你先回去吧,有事儿及时来汇报。”   李大郎这才离开。   瑞山王妃笑了笑,提醒道:“怀儿,瑞山事务固然重要,但你可不要忘了更重要的事情。”   赵怀一愣:“更重要的事情?”   瑞山王妃面带无奈,提醒道:“几日之后,便是你的继位大典。”   赵怀一拍脑袋,他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主要是回到瑞山之后,先瑞山王早就死了,一开始别人的称呼还是世子,后头就变成了小王爷。   要不是瑞山王妃提起,赵怀还真的忘记自己继位的仪式没办。   “时间过得真快。”赵怀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瑞山王妃也说:“是啊,一晃眼咱们回到瑞山城都要一年了。”   她伸手帮儿子理了理衣领子:“虽说你是名正言顺的瑞山王,但该有的仪式还是得办,这可是一辈子才有一次的事情。”   赵怀听了便笑:“母妃,这世上一辈子一次的事情还少吗,不稀奇。”   瑞山王妃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反正本宫不许你忙于公务,反倒是委屈了自己。”   赵怀一点儿不觉得自己锦衣玉食是委屈,他虽然是无灵者,但一出生就是统治阶级,这辈子除了当质子这件事,还真没受过任何委屈。   但在瑞山王妃看来,儿子回来之后就没闲下来一刻,路上被人追杀,在瑞山又被人为难,一路解决旱灾,开创工坊,招收亲卫,竟是没安稳一日,可不就是委屈。   瞧瑞山王妃瞪着眼睛,赵怀立刻说:“那肯定的,还得劳累母妃帮我操办。”   瑞山王妃这才满意了,笑着说道:“早就等着你这句话了,走,先去试试蟒袍。”   赵怀笑着去了,此刻的他显然还没有意识到,瑞山王妃的所谓试试,是在一屋子几乎一模一样的蟒袍中,选出意见最合心意的。   就在赵怀沉浸在试衣服的恐惧中时,李大郎离开王府,一路直接回到了李家村。   李家村位于瑞山城外不远的地方,在瑞山王府的政令之下,如今家家户户都开辟荒地,就算是最懒的人家也在山脚下开了一亩。   李大郎回到村子,人都没往自家屋子走,反倒是直接去了家里头田地。   赵怀知道粮种推行不容易,老百姓对新的东西总会抵抗犹豫,于是心思一转,直接让李大郎和几个在粮种所当差的回去,说服家中父亲改用瑞山王府提供的粮种。   这般一来只等秋收便能分晓,李家若是丰收,那瞒不住同村的人,到时候不用瑞山王妃下令,百姓也会对新的粮种趋之若鹜。   为此,赵怀承诺,若是粮种丰收便罢了,若是收成不好王府可以给兜底。   李大郎回家一说,李老爹当机立断,直接将家中良田腾出来种王府的粮种。   谁知道一靠近,他便瞧见一个陌生的面孔在田里头,顿时脸色大变:“你是谁,在我家田里头做什么?”   那是个十多岁的孩子,面黄肌瘦,听见厉喝吓得脸色发白,害怕的说:“我,我是吴小树,是李大叔让我来的。”   李大郎冷哼一声,骂道:“谁管你小树大树,赶紧给我上来。”   说着伸手就要把他抓出来。   话音未落,姗姗来迟的李老爹一巴掌拍上来,骂道:“你在瞎咧咧什么呢,进府几日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对着人就大呼小叫的。”   李大郎瞧见亲爹,苦着脸说:“爹,你怎么让陌生人下田干活了,这可是小王爷给的粮种,要有个万一的话你儿子的差事都得没了。”   李老爹却冷冷道:“你们一个两个往高处走,都不乐意在家种田,咱家这么多亩田,难不成你想让爹娘累死?”   原来李大郎去瑞山王府当差之后,吃饱喝足,眼看着比在家的时候更高更壮,逢年过节还有好东西带回来,如今成了十里八乡的能耐人,上门提亲的都能排成队,可不是看得家中两个弟弟十分眼馋。   如今瑞山王府又放出招兵的消息,李二郎李三郎就一道儿去了,李家家境还算不错,两个儿子也人高马大,虽说年纪小一些,到底被招了进去。   儿子有个好前程,李老爹也是高兴,但三个儿子一道儿走了,只剩下他们老夫妻和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哪里能顾得了那么多田地。   李大郎一听,也有些愧疚:“爹,您老受苦了,不过小王爷让我回家盯着粮种,这些日子我都不用去王府当差,这边的事儿交给我吧。”   李老爹却说:“你一个人也干不了那么多,小树年纪不大,但力气不小,人也实诚,是个干活儿的好料子,让他在咱家帮忙吧。”   李大郎皱眉,他私心里是粮种的田只能交给自家人。   李老爹一看,又说:“实在不行,这边你自己来,其他的交给小树。”   李大郎朝着吴小树看去,只见他一副老实模样,迎着他的眼神十分紧张,生怕到手的活儿没了,便说:“那也行。”   左右种着新粮种的田得由他自己看着,交给别人都不放心,其他的倒是无所谓,再者,李老爹看中的总不会是偷奸耍滑的。   吴小树听见这话才松了口气,李家大方,他只要帮忙干活就能吃饱饭,还能多一些带回去给妹妹吃。   如今吴小树起早摸黑,白天给李家种地,还抽出时间跟妹妹一起开辟了三亩荒地种着,只要熬过这一季,等他们自家开荒的田有了收成,那他们就算安定下来了。   避开人,李老爹才对李大郎说:“小树兄妹俩是可怜孩子,家里头爹娘都没了,就兄妹两个相依为命,如今被分到村子里头,咱们能照顾就照顾一些。”   李大郎瞧他对吴小树兄妹印象很好,忍不住问:“爹,你如今怎么这么大方?”   李老爹瞪了他一眼:“蠢货,他们虽然是逃难来的,但如今瑞山王府帮着落户到了李家村,那以后就是瑞山人,这也是小王爷的意思。”   李大郎听了这话,猛然反应过来:“爹,您的意思是,小王爷一边派人招人,只要瑞山人,一边派人将难民带来落户,就是给咱们送人帮忙来了?”   李老爹笑了:“还不算太蠢。”   李大郎眼神一闪,又说:“爹,那你可得提醒一声村长大伯,别让村里人仗势欺人,要不然在小王爷那边肯定讨不了好。”   李老爹冷哼:“还要你提醒,村长早就嘱咐过大家对新来的客气一些,雇他们干活可以,但不能太苛刻。”   李大郎忙奉承道:“还是爹聪明,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爹,您就是咱家的大宝贝。”   “我呸,老子还年轻这呢,谁老了?”   另一头,松了口气的吴小树抹了一把汗继续弯腰干活,干农活辛苦,但吴小树却觉得眼前充满了希望。   只要肯花力气就能吃饱饭,开荒的田三年不用交税,朝廷不但不收苛捐杂税,反倒是给粮种和农具,这是什么神仙地方。   就算当年他爹娘还没死,他们家还在漳州的事情,也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啊。   吴小树无数次庆幸自己当初的决绝,要是跟着吴家哪有这么好的日子,于是干活越发卖力。   李大郎冷眼旁观了一段时间,倒是也对他改观不少,这孩子年纪小,但干活实在不差。   知道他们家只剩兄妹俩,李大郎心生同情,偶尔还让他多带一些吃的回去。   但李大郎对他说的最多的,还是那一句:“咱瑞山城的小王爷就是活菩萨,跟外头那些灵师贵人不一样,小王爷心里头是有咱们老百姓的,只要咱们好好干活,小王爷就绝不会亏待了咱老百姓。”   吴小树的记忆中,灵师贵人们都是高高在上的,但听得多了,他对瑞山小王爷也多了几分仰慕和期待。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吴小树便想着自己若能看一眼小王爷就好了,那肯定是个仙童似的人物。   但他也只是想想,从未觉得自己能有一日瞧见这大人物。   谁知过了几日,村中忽然传来一个消息。   瑞山王继位大典在即,继位大典那一日,瑞山百姓可入城观看大典。 第77章 继位大典   吉时一到, 瑞山王府响起擂鼓的声音,鼓点拨开云雾,好像可以穿过云层直达天外。   赵怀端坐在厅中, 穿着那一身瑞山王妃千挑万选的玄色蟒袍。   听见鼓声,赵怀起身, 对着瑞山王妃便是一个大礼:“母亲,儿子出发了。”   瑞山王妃今日也是难得的隆重, 身着朝服,头顶朝官,一眼看去只觉雍容华贵。   她眼角闪着泪光,点头道:“去吧。”   赵怀这才转身出门, 圆滚滚紧随其后,今天他显然也被打理过, 身上的毛发该黑的墨黑, 该白的雪白, 煞是好看。   走出门,迎接赵怀的却不是马车,也不是骏马, 而是一座百宝红漆步辇,四面敞开, 需二十人担之。   “请殿下上百宝辇。”   站在步辇之前的正是马汉, 今日这抬步辇的二十人乃是他从亲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 能在这等日子露脸, 亲卫们各个昂头挺胸,视为无上荣耀。   赵怀微微一笑, 踩着早已放好的凳子坐在了步辇之上。   “起!”   一声令下, 百宝步辇被抬起, 坐在上头的赵怀稳稳当当,一路往前,竟是半点不会摇晃。   圆滚滚一跃而上,直接在他脚下爬下来,步辇上头宽阔,坐着一人一兽还十分宽裕。   赵怀坐在步辇之上,还有心情去看两旁的百姓。   道路两旁点满了灯笼,将黑夜照映的像是白天。   时辰尚早,天色还发黑,但瑞山城的街道上已经站满了人,亲卫排出一列隔出步辇要走的道路,其他地方都塞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瑞山王的步辇走过,道路两旁的百姓纷纷低头表示敬意,脸上都带着恭贺和仰慕。   正因为赵怀回到瑞山府后的一系列利民政策,改善了百姓的生活,让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才能在短短一年之内赢得了百姓们的爱戴。   除锣鼓之声,挤满人的街道上居然并无多少嘈杂之音。   偶尔有百姓瞧见圆滚滚趴在赵怀脚下,倒是带着几分惊奇,却都并不意外,毕竟他们瑞山小王爷养着一直猫熊的事情,瑞山城内也是人人皆知。   赵怀扫视一圈,忽然瞧见路旁有个半大的孩子,正满脸好奇的盯着他看,见赵怀往自己看来,小孩儿兴奋的惊呼一声。   旁边的男人注意到孩子的举动,连忙拽住他:“对小王爷要恭敬。”   小孩儿连忙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却还偷偷看向步辇。   赵怀忍不住一笑,顺势朝着他挥了挥手。   “啊,小王爷看见我了,他还朝我笑嘞。”小孩儿下意识的喊道。   他爹连忙抬头,可一会儿功夫步辇却已经走远了,只能说:“真的假的,小王爷还能对你笑?”   “真的,爹,我没撒谎。”   “哎,你倒是运气好。”   旁边的人也说:“小王爷和气的很,还允许百姓去观礼。”   “多亏了小王爷,瑞山才能有这样的好日子,可惜现在去也占不到好地方了,还不如留在这里还能看几眼那步辇。”   也有人追着那孩子问:“你看没看见小王爷长什么样,是不是比仙童还英俊。”   那孩子哼哼道:“小王爷可好看啦,我没见过神仙,但小王爷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坐在步辇之上的赵怀微微勾起嘴角,心底也有几分暖意。   虽说他做的这一切是为了瑞山王府,可受益的百姓能真心拥戴,也是令他高兴的事情。   沿着金狮大道往前,很快便到了城门口,百宝步辇却直接穿过城门往城外而去。   赵怀也是前几日听瑞山王妃说了才知,瑞山王的继位仪式与众不同,跟朝廷的登基仪式更是没有半点关系,与其说继位,不如说是祭祀天地的仪式。   这部分仪式会在瑞山城外的山头上举行,这里同样也是历代瑞山王的埋骨之地,平日里戒备森严,外人决不允许进入。   不过这一日,瑞山陵开辟了一条特殊的道路,百姓们可在山脚下围观整个仪式。   这一日,选定吉时之后,赵怀要先从瑞山王府出发,进入瑞山陵祭祀先祖,前者外人只能看一个背影,除了赵怀之外无人可进庙殿,等到日出便会结束。   而祭祀完毕之后才是外人可观礼的仪式,后者会从日出之后持续到入夜,是一场真正的狂欢。   “殿下请上瑞山!”   话音一落,赵怀走下步辇,圆滚滚也随之跳下去,一人一首一前一后沿着台阶往上走。   这座被称为瑞山的山头并不山高,其后大多为历代瑞山王陵墓,而摆在赵怀面前的则是百层石阶,最上头有一个古老而神秘的庙宇。   那就是赵怀即将进行仪式的地方。   赵怀迈出左脚,刚踏在石阶之上,头顶庙宇便传来悠扬的钟声。   钟声在空气中回荡,一声未灭,一声又起。   赵怀需在第九十九声后爬到庙宇之前,快一步,慢一步都不行。   慢慢的,只有圆滚滚还跟在他身后,陆池、马汉、赵管家、王长吏等人,都需在半途停下来等待。   瑞山脚下,百姓们高高抬起头仰望着赵怀的方向,他越走越远,越走越高,身后跟随的人停留在一个个台阶上,只有那小小的身影无所畏惧。   那就是会带给他们好日子的小王爷!   被万人敬仰的赵怀,心底却低估这自家祖宗事儿多,又是敲钟,又是爬台阶,带着的人都得留在半路,这台阶还又高又宽,对他这样的矮个子十分不友好。   祖宗设计这流程的时候,就不怕子孙后代猜不准拍子,偏偏就快慢那么几步吗?   再者,行礼的时候除赵氏族人不可在场,那岂不是里头发生什么都没有人知道,万一就有个刺客混进去了呢?   腹诽归付费,赵怀可不敢在今日乱来,不然瑞山王妃可饶不了他。   幸好圆滚滚不是人,瑞山王妃虽说不赞同,但也没反对他带着。   终于,赵怀在第九十九下钟声中,爬上了台阶的最后一阶。   面前是摆放着先祖灵位的庙殿,赵怀踏进大殿,还未进去,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那不是他熟悉的熏香,也不是新奇的香水,而是一种说不明道不尽的香味。   赵怀有一瞬间的恍惚,那香味像是在顷刻之间,深入了他的灵魂。   一股亲切油然而生,足以让他放下全部的戒备,就好像这个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堡垒。   不大的庙殿之内,不知何时站满了人,赵怀心底一惊,定睛一看,只觉得眼前的人齐刷刷穿着蟒袍,相互之间还有几分相似。   唯一特别的,是站在距离他最近的那个男人,他那张国字脸与其他人完全不同。   “父王?!”赵怀心底一惊。   惊讶过后,赵怀反倒是镇定下来,这里是瑞山王府的祖祠,总不会害他这唯一的继承人。   “跪下。”   悠长的声音飘飘渺渺。   赵怀微微挑眉,想必这又是灵师手段,自家祖先实在是能耐之人,他顺势在大殿内唯一一个垫子上跪了下来,对着排排站的祖宗排位磕了个头。   “赵氏子孙赵怀,前来承接王位。”   钟声不知何时又开始了,这次钟声没有那么密集,响一声,便有一位祖先的身影消失。   赵怀静息等待,按照瑞山王府的记载,继位的子孙只需要在大殿之中待到日出即可。   因为每一任瑞山王继位的时候,都不允许除上一任瑞山王之外的人旁观,所以瑞山王继位仪式也是继位神秘的所在。   赵怀曾问过瑞山王妃,父王去世之前可曾提起过里头发生了什么,但瑞山王妃对此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赵怀微微一叹,暗道父王对他终究是带着几分提防。   正胡思乱想,忽然空中传来一声厉喝:“赵怀,你可知错?”   赵怀猛然抬头,其余的祖先都消失了,唯一留下的是他那穿着蟒袍的父王。   赵怀眨巴了一下眼睛,反问:“孩儿不知何错之有。”   先瑞山王横眉怒目:“忛儿乃你长兄,你却助纣为虐害他性命,今日为父便要执行家法!”   赵怀心头一跳,总觉得哪里不对,先瑞山王却不给他思考的机会,手中忽然出现一道长鞭,朝着他却狠狠挥下。   赵怀哪里是被动挨打之人,一个飞扑就躲开。   先瑞山王见状越发恼怒,一边怒吼着:“不肖子孙,不配继承王位。”,一边挥舞着那带着倒刺的鞭子就要抽他。   赵怀在大殿之中飞奔,一个个鞭子下来,没抽中赵怀,大殿之内却被打得稀巴烂。   先瑞山王依旧怒吼着,似乎面前的不是亲儿子,而是仇人。   赵怀脸色一沉:“不对!”   虽说先瑞山王对他的父子之情有限,但他临时之前还是将王位传给了他,即使人死之后有灵魂,也不该为了这事儿要打死他。   再者,先瑞山王能打儿子,总不会连祖宗排位一起打!   思索之间,赵怀的脚步慢了一拍,那鞭子便抽中了他的身体。   “啊!”赵怀一声痛呼,低头一看,蟒袍上竟然渗出了鲜血!   赵怀脸色大变,进门之后,他只以为出现的祖宗身影只是幻影,可现在先瑞山王的鞭子却能真实的伤害到他。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让他不知不觉的步入了陷阱。   大殿之中,圆滚滚趴在赵怀身边,一开始懒洋洋的,蓦然警惕的看向四周。   圆滚滚一改懒散,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忽然,面色平静的赵怀轰然倒地,身体蜷缩成一团,痛苦的挣扎起来。   圆滚滚怒吼一声,使劲蹭着赵怀的脸颊,却唤不醒陷入噩梦的人。 第78章 困兽   “嗷呜~”   圆滚滚朝着一排排灵位怒吼着, 眼看赵怀满脸痛苦的蜷缩成一团,似乎正经历着外人不知的痛苦,圆滚滚毛茸茸的脸上带着着急。   它不明白方才还好好的, 为什么赵怀忽然挣扎起来,面色扭曲, 一看便不是好事儿。   圆滚滚一双眼睛怒视着那些灵位,觉得都是这个屋子的错, 猛地扑过去将灵位全扫到了地上。   小小的庙殿顿时变得一团乱,但圆滚滚做了无用功,赵怀依旧咬紧牙关,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圆滚滚回到他身边,舔舐着赵怀的脸颊, 却毫无作用。   蓦的, 圆滚滚低下头叼住赵怀的衣领, 叼着他往庙殿之外走。   庙殿不大,但却有两扇又沉又重的青石门,这两扇大门是天然的青石雕刻而成的, 厚重古朴,带着瑞山王府的威严, 此刻却成了拦路虎。   圆滚滚用脑袋推, 用灵力咆哮, 用牙齿咬, 用利爪挠,那青石大门却依旧巍然不动。   一墙之隔的外面, 每一档青石台阶上都站着瑞山王府的人, 他们神色肃然, 正襟而立。   忽然,站立在最靠近石门处的陆池微微皱眉,朝后看了一眼。   位于他下方的马汉注意到他神色不对,低声问:“怎么了?”   陆池皱眉道:“你可听见什么声音?”   马汉竖起耳朵来听,但还是说:“没,你听见什么了?”   陆池眉头紧锁:“我好想听见圆滚滚在叫。”   马汉不在意了:“圆滚滚哪天不叫了,要我说殿下就不该把它带进去,好吃懒做的哪里待得住,万一坏了继位仪式就不好了。”   陆池却说:“圆滚滚不是普通的貘兽,有它在殿下身边,殿下才更加安全。”   马汉笑道:“得了,知道你也喜欢毛茸茸。”   陆池瞪了他一眼,又说:“你真的没听见声响吗?”   马汉笑他操心太多,还说:“你瞎担心什么,这可是瑞山王府的宗庙,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殿下待在里头绝不会有事的。”   陆池一听也是,这座宗庙看似渺小不起眼,实则是第一代瑞山王留下的,其中设有赵氏一脉的血脉阵法,对赵怀这位新任瑞山王而言,确实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只是不知为何,陆池今日的眼皮子老是在跳,总觉得要出事。   明明在山下的时候还好好的,就在殿下踏入宗祠的那一刻,他忽然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陆池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想太多了,他又不是灵师,根本没有趋吉避凶的能力。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石门,却见淡淡的荧光弥漫着,将整一个庙殿笼罩在内,那是赵氏先祖留下的遗泽。   陆池一看,到底是将自己内心的不安压下去,静心等待。   陆池却不知,一墙之隔的地方,赵怀正经历着九死一生。   赵怀已经明白,在自己踏入庙殿之后,便进入了背后之人的陷阱之中。   震惊和愤怒不足以形容赵怀此刻的心情:说好的最安全的地方呢,祖上的庇佑去哪儿了,灵阵呢?   来不及深想,赵怀一个翻滚避开先瑞山王的鞭子:“你不是我爹,到底是谁在捣鬼!”   话音未落,先瑞山王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一瞬间竟有八个朝他使鞭子。   赵怀脸色一沉,背后之人这是要置他于死地!   但是又怎么可能,这地方平时是禁地,除了赵氏族人决不能进来,还有灵阵守护,怎么可能被人轻易动了手脚。   赵怀心思飞转,到底是什么将他拉入这幻境之中,而他要怎么样离开这个幻境?   靠外力?不对,他带着圆滚滚一起进来了,圆滚滚聪明的很,发现他不对肯定会想办法唤醒它,可一直到现在也没动静,心底更是担心圆滚滚也会着了道。   只能靠自己了!   赵怀看向那张跟先瑞山王一模一样的脸孔,眼底满是冷意。   带着倒刺的鞭子再一次朝他袭来,这一次赵怀没有避开,反倒是一把拽住,不顾手掌鲜血淋漓:“只敢躲在暗处的小人,想杀我,这还不够。”   说话的功夫,赵怀反客为主,竟夺过了那条鞭子缠住其中一个先瑞山王。   重击之下,那一个先瑞山王化作虚影消失。   赵怀冷笑一声,果然如此,方才逃跑的过程中,他就发现这鞭子看似厉害,抽上身边火辣辣的疼,鲜血横流,但实际上并未对他造成伤害。   摊开手掌,原本鲜血淋漓的手心果然已经愈合。   这个世界是假的,鞭打看似真,疼痛感受真,但归根究底都是假的。   赵怀手中长鞭一挥,又集散了三道虚影。   先瑞山王的虚影一个个消失,赵怀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他原以为击散了虚影自己就能离开幻境,现在看来这虚影与幻境不是一码事。   很快,大殿之内只剩下赵怀一个人。   手中长鞭也消失了,除了一排排的灵位之外,再无其他。   “圆滚滚!”赵怀试着呼唤,但不见圆滚滚身影。   赵怀心生警惕,环顾四周,却是死一般的趁机。   他扫了一眼那些牌位,转身朝着石门走去,却发现石门沉沉,他如何都无法推开。   石门的机关失灵了,或者说,在这个幻境中,他是无法离开大殿的。   赵怀只能又回到牌位之前,他抬头朝着祖先们的灵位看去:“老祖宗们,这好歹是你们的地盘,总不能看着孙子我死吧?我死了,老赵家可真的断根了。”   “老祖宗,你们当年也是威风八面的人物,难道就看着别人欺负自家孩子?”   灵位毫无反应,赵怀索性一屁股坐下来,叹气道:“原以为过来接个王位,谁知道宗庙都被人埋了地雷。”   先瑞山王消失后,宗庙似乎又变得安全起来,但赵怀却不敢疏忽大意。   时间流逝着,赵怀皱了眉头,难道背后之人一计不成,就等着他在幻境中无法离开,现实中活活饿死?   这法子不可能成功啊,就算一时之间外面的人发现不了异常,可时间久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赵怀对陆池马汉等人还是有信心的,一旦发现异常,他们就算冒着破坏仪式的风险,也肯定会进来将他带走。   “彩云空,香雨霁。一梦千年事。”①   女子幽怨而遥远的声音漂浮而来,赵怀心底升起惊悚,警惕的看向四周。   “只愁雁到来时,又无消息,只落得、一番憔悴。”②   不对劲,赵怀猛地低头,只见自己那双白皙娇嫩、胖乎乎还有五个小窝窝的手,竟然在顷刻之间变得衰老起来,时光在他的身体内流逝,带走了生命力。   “灵师!”赵怀惊道。   只有灵师能有这般手段,这绝不是普通的幻境!   该死,赵怀只能想到京城那位皇帝,除了皇家之外,谁能藏有这些手段!   怪不得在追杀不得之后,皇帝似乎将他们母子俩彻底忘记,原来大杀招早已布下,只等着他自投罗网!   他伸手抚摸双颊,果然,脸颊上也已经布满皱纹,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此刻会是什么鬼样子。   “怎么可能!”   这是赵氏宗祠,怎么可能有灵师能够穿透赵氏的阵法,那可是第一任瑞山王留下来,让大周皇室都忌惮的东西!   到底是为什么,远在京城的灵师竟能在瑞山王宗祠之中,伤害到他这个瑞山王继承人!   赵怀猛地抬头朝着祖宗灵位看去,却见一块块牌位的名字上,竟然流淌出鲜血来。   鲜血像血色的眼泪一般,爬满了名字。   赵怀咳嗽了一声,生命力被抽取之后,他只觉得自己年幼的身体,忽然变成了垂垂老矣的老翁,说一句话,甚至喘一口气都觉得困难。   “老祖宗,你们家孙子今天恐怕真要栽在这里了。”   赵怀甚至在想,等他到了底下见到亲爹,先瑞山王不知道会不会跟幻境一样,斥责他害死了亲哥哥。   轰然,天地之间传来一阵雷鸣。   庙殿之外,陆池的心越发不安,频频往后看去。   雷鸣让在场的人脸色都微微一变,马汉更是说道:“不是算过今天是好日子,肯定大晴天,怎么会忽然打雷?”   陆池眉头紧皱:“雷鸣不是好兆头,我有点担心。”   马汉却又说:“只是打雷而已,不会有事的。”   “到时候咱们就说春雨贵如油,是上天庆贺殿下继位,所以才降下春雨。”   马汉还以为陆池担心的是下了雨,到时候对殿下的名声产生不好的影响,这才迅速给出了解决办法,他私底下还觉得陆池杞人忧天,以瑞山百姓对殿下的敬慕,哪里会因为一场小雨而被影响。   陆池却无心听这些话,忽然说道:“再等一刻钟,若殿下还不出来,我们就进去。”   马汉脸色一顿,但看了看陆池的脸色到底没反对。   毕竟再过一刻钟天该亮了,天亮了,殿下也就出来了。   大殿之内,圆滚滚却心急如焚,因为方才只是痛苦挣扎的赵怀,忽然之间变得苍老起来。   赵怀出生时候身体弱,但这些年养得好,融合科技树之后身体便好了起来,如今被瑞山王妃养得十分健康,脸上都带着几分婴儿肥。   可现在,那白皙娇嫩的肌肤,竟然爬上了皱纹,圆滚滚焦急的怒吼着,低头舔舐着赵怀的皱纹,想让那些可恶的痕迹消失,却毫无效果。   蓦然,圆滚滚怒吼一声,朝着石门就是用力一撞。   幻境之中,赵怀的身体越来越破败,他频繁的咳嗽着,鲜血染红了蟒袍,让玄色成了朱色。   身体衰败,赵怀的头脑却愈发清醒。   他的目光落到那一排排灵位之上,他心思一动,只能试一试那法子了,若是不成,他怕是真要死在赵家的地盘上,成为历任瑞山王中死得最憋屈的那一个。   赵怀抹上鲜血,涂抹上祖先的灵位。   鲜血落下,轰然一声,一股灵力从那灵位之中冲击而来。   “有用!”赵怀心底一喜,果然,祖宗怎么可能不管后代子孙!   “老祖宗,孙子可全靠你了!”   “这次孙子不死,回府之后肯定日日祭拜,将瑞山王府发扬光大,不坠了祖宗威名。”   话音未落,一股难言的力量从他身体内被激发,赵怀低头一看,被他以往的科技树忽然出现,像纹身一般匍匐前行,树根扎入他的心脏。   这棵在貘族圣地幻境之中,与他彻底融为一体的科技树,正牢牢的守护着他的心。   原来幻境一直没能要他性命,竟是这科技树的功劳!   赵怀来不及深想,便看见半空中出现一道虚影,与他竟有三四分相似,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眼扫过,口中轻吟:“半世困尘埃,烟霞入梦来。谁能缩地脉,我已思天台……”③ 第79章 杀敌千里之外   天色灰蒙蒙的, 阴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明明这已经是春天,京城的北风呼啸而过, 还是让人冻得直打哆嗦。   偏偏这一日还下了小雨,雨声淅淅沥沥, 即使点了最好的银丝炭,宫殿里依旧让人觉得寒冷潮湿。   皇帝靠在软塌上,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椅背,似乎感受不到窗外的寒冷。   蓦的,他停下手指,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太监总管忙道:“陛下, 快到卯时了。”   皇帝嗯了一声,转头朝着窗外看去, 但雨声愈来愈大, 天边还没有一丝亮光, 似乎黑夜永远也没有尽头似的。   沉默了一会儿,皇帝叹了口气:“快结束了。”   太监总管微微一颤,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不敢多言。   许久,皇帝揉了揉发酸的眉头:“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   “陛下, 可要奴才去看看。”   皇帝不知想到什么, 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不开口, 太监自然也不敢擅自做主,只是垂眸站在一侧。   “不知为何, 这些日子朕时常做梦, 梦见德川还小的时候娇俏可爱, 看见朕一口一个皇伯父,对看见她父王还要亲近。”   “可惜世事难料,一晃多年,德川如今怕是再也不会那么喊朕了。”   太监总管不敢露出任何异样,心底却暗道,当年要把德川郡主嫁给瑞山王的,可不就是号称疼爱侄女的皇帝陛下自己个儿。   皇帝脸上的惆怅也不过一闪而过,他眼底有可惜,却没有后悔,因为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彻底放弃了那个侄女。   如今他感叹的,也不过是自己逝去的青春岁月:“朕只希望有朝一日,德川能够想明白,她是皇室郡主,注定要走上这条路。”   “藩王一日不除,大周便一日不能安稳。”   皇帝眼神锐利:“可恨英王太过精明,白白浪费了朕这么多年的布置。”   提起英王,皇帝眉头一皱,心底升起不悦和烦躁,太子率军攻打英王,原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知道出师不利。   英王直接反了不说,还在漳州一带大肆征兵,暗地里藏着不少灵师,如今与太子的讨伐大军僵持对峙,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年初至今,前线的消息一次次传来,没有一次是好消息。   皇帝心底对太子愈发不满,若不是他还在前线,恐怕便要斥责一番。   “咳咳咳!”皇帝猛地咳嗽起来,身旁人连忙拍背递水,好一会儿皇帝才缓过劲儿来。   喉咙口的血腥几乎都压不住,皇帝眼神微黯,他从来不信报应,但每况愈下的身体却提醒着他岁月不饶人。   “不能再等了。”皇帝如此说道,“太子愚钝,老三倒是聪明,偏偏不是皇后嫡出,早知如此,当年不该匆忙立下太子。”   太监总管吓得连忙跪下不敢细听。   皇帝却冷笑道:“你怕什么,左右朕走了,你也是要跟着一道儿走的。”   “为陛下效忠,是奴才的福分。”   皇帝笑了一声,又道:“怎么还没有消息?”   “算算时间,该有结果了。”英王暂时打不下来,可彻底终结了瑞山王,也是他的一番功绩。   瑞山王之后,便会是蒙王,只可惜蒙王子嗣枝繁叶茂,倒是得从长计议。   还有那韩王……   皇帝心思百转,蓦然脸色一变,突如其来的心悸让他暗道不好。   “滚出去!”   喝退了太监,皇帝猛然起身,绕进内室,按下龙床内侧的那块双龙戏珠的眼睛。   一条暗道赫然出现。   皇帝矮下身体钻入,顺着地道一路往前,竟是到了一个开阔的地下宫殿。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连柱子上的五爪金龙都栩栩如生,竟是外头宫殿的缩小版。   大殿之内却摆放着许多古怪灵器,中央供起一个高坛,上头坐着一个人,满头黑发,容貌俊秀,仔细一看,竟是跟瑞山王妃有几分相似。   皇帝进来的刹那,便察觉里头不对劲,高坛上那人一身红衣,衣服上绣着的居然是五爪金龙,此刻正满脸狰狞,似乎正与什么搏斗。   “皇叔!”皇帝惊呼一声。   “噗!”不等他细看,那红衣皇叔便呕出一口鲜血,乌黑的发色一寸寸变得雪白,接着是他的容貌,童颜一瞬便鹤皮。   皇帝大惊失色:“怎会如此?”   明明这是大周皇室惯用的秘法,先以皇室公主或郡主下嫁藩王,使得藩王之子带上皇室血脉,稍候,这些血脉的性命便掌控在大周皇室手中。   除了每一任皇帝和皇灵院的院长,即使是皇室之人也不会知道,从皇室女下嫁的那一日开始,皇帝想要藩王几日死,他们便会几日死。   将瑞山王母子召到京城,却又松手让他们离开,也不过是皇帝做的一场戏。   瑞山王妃只以为他们能离开,是贿赂皇后和诸多朝臣起了效果,却不知那是皇帝故意放任,欺瞒世人的好手段。   若不是启用秘法十分困难,条件苛刻不说,还会对施展秘法之人伤害极大,大周如今也不会还活着四个藩王。   皇帝心中打着好算盘,瑞山还算富裕,瑞山王膝下又只剩下赵怀一个,只要赵怀死了,瑞山便能名正言顺的回到皇室手中。   到时候他远在京城,德川郡主就算有所怀疑也不能确定,只要略施手段,便能让她恨上当地的替罪羊。   皇帝甚至都已经想好瑞山回归皇室之后,便让那吴家献出方子,到时候朝廷便又多了一门赚钱的买卖,就让老三去管。   谁想到临门一脚,他答应了诸多条件才请动的皇叔却出了事。   高坛上的人在刹那之间须发尽白,原本紧绷的皮肤变得松弛发皱,再也不复他平日里引以为傲的容貌。   又是一口鲜血呕出,红衣男子擦去嘴角血渍,吐出两字:“反噬。”   皇帝脸色大变:“这怎么可能,赵怀就是个无法醒灵的普通人,如今他身负皇室血脉,进入赵氏宗祠原本就会被排斥,是最为虚弱的时候,怎么可能有能力反噬到皇叔身上?”   红衣男子猛然抬头,冷笑道:“难道是本尊骗你?”   皇帝身为一国之尊,迎着他阴狠的视线也觉得头皮发麻,毕竟这可是比他多活了二十年,却因为灵力高深,至今仍掌控着皇灵院的嫡亲叔叔!   红衣男子微微闭上眼睛:“有人在帮他。”   皇帝百思不得其解,试探着问:“难道是那个灵师王昊?”   “他还不是本尊的对手。”   皇帝皱了皱眉,试探着看了看红衣男子的神色:“皇叔,如今可还能取走赵怀性命。”   红衣男人并未睁眼,淡淡说道:“雕虫小技,不足为虑。”   “将石函打开。”红衣男子喝道。   皇帝心底不悦,但还是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打开石函。   石函的盖子一开,里头竟是半截断指,若瑞山王妃再次,定能认出那断指之上的疤痕,跟她早已死去的亲生父亲康王一模一样,康王死去多年,断指竟然保存的完好无损,如同刚刚从身体上割下一般。   “彩云空,香雨霁。一梦千年事。”   “只愁雁到来时,又无消息,只落得、一番憔悴。”   红衣男子幽幽吟诵起来,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一股奇妙的味道在室内萦绕起来,皇帝下意识的捂住口鼻不敢吸入。   皇帝眼底满是忌惮,只因为这味道是皇家秘法,通过血脉回溯,追杀千里之外的“不肖子孙!”   康王乃是瑞山王妃的亲生父亲,赵怀的嫡亲外祖父,由他的死后断指作为媒介,皇室秘法便能被催发到极致。   在听见一梦千年的时候,皇帝眼底又是恐惧,又是兴奋,他看过皇室密文,知道这秘法之下,赵怀一呼一息便是千年,很快便会在梦中老死。   皇帝看了眼红衣男子此刻的模样,便知道这位老祖宗因为反噬露出老态,所以心生不悦,竟是要让不到十岁的稚嫩小儿,受尽衰老了无生机。   这般神仙手段,让皇帝心底畏惧不已,他自己也是灵师,从而对灵力高深之人越发忌惮。   不过既然使出了这一招,赵怀那小儿必然命丧黄泉。   皇帝吐出一口气,要怪便怪他要姓赵吧。   就在这时,风云乍变!   “半世困尘埃,烟霞入梦来。谁能缩地脉,我已思天台……”   清润无比的嗓音,如九天弦乐悠然而至,却如地狱枷锁一般,扼住了红衣男子的脖子。   一道紫色玄雷,竟穿透层层弥封,直接霹向高坛上的红衣男子。   “皇叔!”皇帝惊叫着后退。   就在这时,高坛周围灵力突起,灵光弥漫,与那雷光交缠在一处。   许久,雷光散去,高坛上的灵光也烟消云散,似乎耗尽了力量。   皇帝这才敢小心翼翼的试探:“皇叔,您,您老没事吧?”   “赵鸿!”红衣男子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皇帝只觉心惊肉跳,赵鸿便是第一任瑞山王,但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是了,他聪明反被聪明误,今日赵怀那小崽子在赵氏宗祠内,他身上有皇室血脉,却也有赵氏血脉啊,该死的居然激发了赵鸿留下的遗泽!   皇帝脸色变幻莫测,再次问道:“皇叔,你的身体……”   “死不了!”红衣男子冷哼一声。   他自然知道皇帝的心思,冷冷道:“本尊要闭关疗伤,滚出去吧!”   皇帝面带屈辱,却又不敢再说什么,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   殊不知他前脚刚走,看似还好的红衣男子接连吐血,面色苍白如纸,身体更是衰败到了极致。   看着满是鹤皮的手背,红衣男人只是想着:这幅躯壳又不能用了。 第80章 还有谁   闷雷低吼, 乌云层层压下,让人喘不过气来。   守候在庙殿之外的陆池脸色越发难看,频繁的去看那紧闭的大门, 希望下一刻他们的小王爷便能推门出来。   可石门却巍然不动。   距离日出的时辰越来越近,忽然, 雷声大作,电闪雷鸣之间, 一道紫色雷电如同火龙一般,竟是从九天之上轰然而下。   “殿下!”陆池再顾不得其他,转身便朝着庙殿跑去。   马汉暗骂一声不好,却也毫不犹豫的跟上。   半空中闪烁着一道道白光, 如同锋利的利剑,随着轰鸣劈向矗立在瑞山山头上的小小庙殿。   这般大的动静, 山脚下的老百姓自然也瞧见了, 原本的期待仰慕变成了担忧:“发生什么事了?”   “为何会忽然打雷?”   “小王爷还在上头, 这不会出事了吧?”   立刻便有人怒道:“小王爷乃是上天厚爱的金童,是命定的瑞山王,他怎么可能会出事。”   即使如此, 山脚下的老百姓依旧惴惴不安。   庙殿之内,赵怀也是一脸铁青, 暗骂了一句贼老天。   先祖赵鸿出现的那一刻, 赵怀灵台一清, 终于从幻境中清醒过来。   赵怀睁开眼, 首先看到的是圆滚滚担忧的小眼睛,还未等他开口安慰, 却见一道紫色玄雷从天上直接霹了下来。   赵怀只来得及推开圆滚滚, 就被那会在空中转弯的玄雷直接劈中。   雷电穿透身体的酸爽感觉, 让赵怀咬牙切齿,几乎要流下眼泪,难不成他没死在皇帝的阴谋诡计中,反倒是要死在老天爷的手里头。   就在这时,一根根树枝从他身体内蔓延出来。   赵怀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颗种子,然后在雷电的滋润下,这颗种子正在迅速的生根发芽,快速成长,粗壮的树枝被一根根点亮。   恍惚之间,赵怀感受到科技树在不断的吸取着雷电的能量,这让他惊奇万分。   在最初的时候,科技树的融合就要了他半条小命,融合之后许久,科技树才有一道虚影,进入貘族圣地之后,赵怀才感受到科技树与自己的融合更加深入。   而此刻,他却感受到科技树还在不断的成长,在吸收属于雷电的力量。   赵怀有一种自己在吸收雷电力量的错觉,身体内充沛的力量,让他有一种放声长啸的感觉。   与此同时,那些镌刻在他内心深处的记忆,再一次复苏,曾经的混乱褪去,就像是一本厚厚的古书,终于有人给他加上了目录,检索起来毫不费力。   圆滚滚蹲坐在一旁,一双小眼睛都瞪得圆溜溜的,惊讶的看着半空中的那棵树。   一墙之隔的地方,陆池和马汉却焦急不已:“这门怎么会打不开?”   庙殿不允许外人进入,但开门的机关陆池还是知道的,但现在按下去却毫无反应。   陆池冷声道:“一定出事了,该死!”   马汉声音低沉:“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出事,得回去禀告王妃。”   除了瑞山王妃,他们想不到第二个可以进入庙殿的人。   马汉正欲往下走,忽然听见山脚下一阵阵惊呼,他猛然回头。   只见一颗巨大的,银白色的大树,从庙殿之内生长开来,承接住那九天玄雷,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便长得郁郁葱葱,将整一篇山头笼罩在内。   “神迹,是神迹!”   百姓发出一声惊呼,竟是齐齐跪下来叩拜:“天神庇佑,小王爷定能保佑瑞山千秋万代。”   “这是什么?”马汉也是满脸惊讶,他看向陆池。   后者的眼底满是雀跃兴奋,脸上的担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狂热:“神迹,真的是神迹。”   银色巨树越来越巨大,一直到将整一个瑞山笼罩在内,银光扫落在百姓身上,让他们露出敬畏和痴迷的向往。   雷鸣闪电不知何时消失了,层层乌云退散,一道金光洒下。   庙殿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日出了。   在第一缕日光洒落的时候,那白色的巨树渐渐消失了,无影无踪,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咔嚓——”   厚重的石门发出一声轰鸣,终于,石门开了。   赵怀从石门内一步步踏出,踩着金光,如同神灵一般,在他的身后,是一只黑白相间的貘兽,一人一兽,形成了一副隽永的画卷。   【《华·赵怀传》   帝自在瑞山,承瑞山之王,时雷电晦冥,神树盘踞与瑞山之上,有神光照射,如青云缭绕不散。   云起五色,上属于天,曼延数里。众皆往观视。   父老相谓曰:是非凡气,赵氏其兴矣。①   时年,瑞山大丰,道如平地,一苗两穗,嘉禾丛生。   父老又谓曰:瑞山有天子之气。】   风暴中心的赵怀,此刻唯一的想法却是:弄啥呢,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你们怎么都跪下了?   “恭迎殿下,承天之幸!”   陆池第一个反应过来,猛然朗声喊道。   他一喊,身后的马汉等人也一个个跟着一起喊。   “恭迎殿下,承天之幸!”百姓们也跟着一起喊道,亲眼看见神迹的百姓,此刻是真心实意的这么认为的。   他们的小王爷,他们的瑞山王,是得到上天眷顾的神人。   赵怀抓了抓脸颊,暗道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这里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看了看山下的百姓,没选择在这时候弄明白。   “与天同幸,与民同幸。”   赵怀选择继续被打断的继承仪式。   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眼再次关闭的庙殿,眼睛里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祖宗出面,一个当俩,想必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人,现在正陷入无穷无尽的反噬之中。   从瑞山上下来,后半程的继位仪式更像是一场狂欢,赵怀还未回到瑞山城,瑞山上出现神迹的事情便传得沸沸扬扬。   普通百姓是恨自己没能过去观礼,瑞山城中的世家却想得更多。   白家家主忙不迭的将人唤道面前,连声问道:“赵怀那小子继位的时候真的出现了神迹?确定不是瑞山王府故意弄出来的伪神迹?”   下人还沉浸在当时的场景中无法自拔,连声说道:“家主,神迹肯定是真的,天上降下九天玄雷,庙殿之中有神树降临,后头又有神光落下,是小的亲眼所见,绝对做不得假。”   他眼底带着狂热:“家主,瑞山王必定是天选之人,他会带着瑞山重返荣光。”   白家主差点没一巴掌打过去,但听见神迹,他心底也嘀咕起来。   瑞山王府落寞也就是近几十年,曾经也有过威风八面,连大周皇室都得避其锋芒的时候。   尤其是始祖赵鸿,他的功绩历历在目,是凡人望其项背的厉害。   白家主皱着眉头,暗道:赵怀不是个普通人吗,连醒灵都失败了,怎么可能会有神迹?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那小子确实是聪明的过分,看着不像是普通人,万一就是赵鸿显灵了呢?看来以后不能跟瑞山王府过不去,得先试探试探那小子的根脚。   白家主看似暴躁冲动,好歹也是白家之主,自然不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相反,他识时务的很。   吴家李家也在讨论此事,吴家家主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还对手下人说:“老夫早就料到赵怀不是普通人,普通人哪有他这般神仙手段。”   “如今吴家与瑞山王府同气连枝,小王爷既然有这般造化,那吴家也得上门道贺,你们去把贺礼再加重一倍。”   陆家主就没这么高兴了,他虽没把瑞山王府得罪狠了,但双方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尴不尬。   如今听见赵怀继位落下神迹,一时之间神色莫测,心底嘀咕起来。   这可不像是普通人啊,难不成赵怀这小子还有大造化不成?   陆家主叹了口气,到底是有些后悔起来。   早知如此,他该学一学老吴家那个不要脸的东西,攀附上瑞山王府,面子里子如今都有了。   若说这三家尚好一些,神迹降临的消息传到慕容府中,就如一声惊雷,将慕容家主震得脸色大变。   一次次受挫,慕容家主不得不暂时蛰伏,将那些被抓的灵师置之不理,才没把慕容家摆在了明面上。   慕容家主老奸巨猾,深知狡兔三窟的道理,就如当年他与先瑞山王的合作,便是做了两手准备。   这些年中,慕容家一边偷偷与朝廷示好,互通消息,一边在瑞山小动作不断。   谁知赵怀虽然年幼,手段却非同一般,回来之后便将慕容家的布置打了个稀巴烂。   如今百姓对瑞山王府满口称赞,瑞山世家也被笼络大半,更可恨的是,瑞山王府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将慕容家的灵师一一扣住。   短短一年时间,慕容家的羽翼竟被拨除大半。   虽然还未伤筋动骨,但慕容家主也心疼的很,他忌惮赵怀手中的东西,不敢在明面上对上瑞山王府,便将希望放在了朝廷那头。   慕容家主虽不知大周皇室的秘法,却对那位皇帝有所了解。   等着吧,不用老夫动手,赵怀也活不过几日,慕容家主这么想着。   一番左思右想,他暂且将送出嫡长孙女,与王府合作的打算放下。   谁知坐等右等,没等来朝廷的动作,却等来玄乎不已的神迹。   这让慕容家主如何坐得住,再三盘问,确定那神迹真实之后,慕容家主脸色一沉,心中的天平迅速的偏移。   “来人,通知嫣然过来。”慕容家主开口道,“老夫要带着她,亲自去王府道贺。” 第81章 美人计?   出发的时候, 瑞山城内一派庄严。   回程的时候,却盛满了欢欣雀跃。   此时瑞山城里头到处都是乐声,响彻天际, 连鼓声也咚咚不停,比出发的时候平添了几分活泼轻松, 端是振奋人心。   道路两旁,百姓们你推我赶, 纷纷想要挤到前面来多看一眼,不同于天亮之前的肃静,这会儿胆大的姑娘大声呼喊着,甚至还有人揪了花扔过来。   百姓脸上的喜悦也传染到了赵怀, 他笑着挥了挥手。   这下可好,百姓们的热情被瞬间点燃, 一发不可收拾, 鲜花像是雨点一般落到了步辇上。   赵怀吓得连忙板正了小脸, 但已经晚了,他彻彻底底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掷果盈车。   “小王爷万福!”恭贺声连绵不断,队伍过去之后, 百姓们依旧停留在原地不肯离开。   等步辇终于抵达瑞山王府,赵怀从步辇上下来的时候, 只觉得自己身上都沾染了鲜花的香味。   再低头一看, 赵怀乐了, 只见圆滚滚扒拉着尝了尝鲜花的味道, 似乎不太满意,嫌弃的推开跟下来, 却没注意到自己头上被扔了个花环。   编花环的人手艺不错, 圆滚滚带着特别合适, 赵怀伸手帮它整了整,夸奖了一句:“可爱。”   圆滚滚一脸无辜。   赵怀心疼的摸了摸它的大脑袋,想起在庙殿的时候,圆滚滚发现他陷入幻境之后想尽办法要带他离开,石门后头都是爪痕和咬痕。   这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陪伴在他身边的小兄弟。   赵怀下定决心,以后要对圆滚滚更好一些。   庙殿之内发生了什么,除了赵怀无人所知,不过山下的人看到了什么,赵怀倒是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   在听说神迹之后,赵怀微微挑眉,细思这件事的利弊。   从长远来说,如此阵仗定然会引来朝廷忌惮,但赵怀转念一想,就算他老实巴交朝廷也想要他性命,那自己也不必顾忌。   从百姓的神色来看,神迹一时对他统治瑞山是有利无弊的,甚至能将瑞山王府再次神话。   赵怀眯了眯眼睛,心底已经算好了一二三点。   奈何计划的再多,如今他也没法脱身,继位仪式还在继续,回到瑞山王府之后,赵怀还得再开王府内的祠堂进行祭拜,祭拜结束又有盛宴。   接见前来贺喜的人,才是除了瑞山庙殿之外的重头戏。   赵怀身穿蟒袍,神色和善,瞧着就是个长相分外俊秀的孩子。   京城和各地前来庆贺的官员见了,心底忍不住有些轻视。   尤其是京城来的这一位使者,原本也只是来走一个过场,心底甚至瞧不上这个年幼体弱的瑞山王,当着众人的面都藏不住神色。   见赵怀说话和气,使者便道:“瑞山王,听闻瑞山此地的香薰不错,还有一种叫香皂的东西值得一用,到时候准备一些,本官也好在陛下面前为殿下美言。”   话音一落,大殿之内众人脸色莫名,尤其是瑞山的几位家主神色不定,眼底都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神色。   果然,赵怀淡淡一笑,只说:“这有什么值得一说的,王大人尽管去品香斋买就是,谁人的银子不是银子,品香斋打开大门做生意,也不会故意抬价。”   使者脸色一沉,没想到这小王爷如此不上道。   想起临出发前皇帝的交代,使者心底冷笑:死到临头还装模作样,活该倒霉。   他却不知,在这当头被派往瑞山祝贺的使者,在皇帝眼中那才是弃子一枚。   赵怀看透了这一点,甚至不屑于与他斗气,没给他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几位家主亲自前来,本王倒是受宠若惊,瑞山偏远,还需诸位同心协力,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   吴家主立刻抓住递过来的杆子:“那是自然,瑞山在小王爷的领导下,定然能欣欣向荣,我等鞍前马后,为首是从。”   曲家家主瞄了他一眼,暗道这吴家主倒是精明,竟然抢了先,一开口也是一番表忠心。   其余几位家主瞧见曲家志得意满的模样,心底也是嗤之以鼻,暗骂这老东西眼光毒辣,竟是早早的攀附上瑞山王府。   若是以前的曲家,送礼上门容易,哪里有那个资格跟四大世家站在一起。   白家主心底暗骂一句贱人,口中却朗声道:“王爷回到瑞山不到一年,瑞山便有一番新气象,可见王爷才是瑞山明主,白某心底敬仰不已。”   陆家主瞥了一眼两人,心底呵呵,口中却也说:“今日上天垂帘,降下恩泽,陆某自然不会违抗天命,以后王爷若有吩咐,莫敢不从。”   一番作态,看得京城使者目瞪口呆,周围原本只是来打个酱油的人也纷纷露出诧异的神色。   这些官员提前几日便进入瑞山,心底觉得瑞山城还算热闹,百姓安居乐业,但也只觉得是先瑞山王的功劳,毕竟这位小王爷才回来多久。   如今一看,情况似乎跟他们想的不一样,瑞山王妃坐在一旁,只是含笑不语,当家做主的居然就是这位小王爷。   更让他们觉得奇怪的是,这些身具反骨的世家子弟,在这一位面前居然也是服服帖帖。   心思活络的,再想到神迹的传闻,心底便有些主意。   只有那京城使者藏不住异色,竟朝着慕容家主频频使眼色。   慕容家主心底冷笑,暗骂朝廷派来的人蠢笨如猪,半点能力没有。   他哪里会管笨猪,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盈盈笑道:“老夫还记得王爷出生之时,天降异象,从小聪颖过人,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话音未落,其他家主暗骂无耻,谁不知道赵怀出生的时候身体孱弱,一度让人以为活不到成年,而且他小小年纪就去了京城,压根不是在瑞山长大的。   赵怀却只当不知,对几位家主浅浅应付。   你来我往,倒是比他在庙殿之中跟千里之外的敌人搏斗还要辛苦。   幸亏瑞山王妃了解儿子,很快便道:“时间差不多了,不如大家先入席如何。”   自然不会有人反对。   宴席隆重万分,东边还搭成了个大大的戏台子,此刻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腔。   赵怀不耐烦听这个,索性敲了敲宴席上的众人,瑞山王府中摆开一张张席面,一眼望不到尽头,赵怀也只能看到距离较劲,身份贵重的那些。   男女分席,但只是简单隔开,并未直接将女眷全部放到后院,这也是瑞山这边不太注重男女之别的缘故。   其实不只是瑞山王府内,今日瑞山王妃还在王府门口的大道上摆上了流水宴,当地百姓都能来吃喝。   而金狮大道那边,在场的百姓还能拿到一份喜饼,如今人人都带着笑容。   赵怀多看了几眼,忽然瞧见赵云溪身旁坐着一个小姑娘,比赵云溪略大几岁的样子,模样十分出众。   赵怀之所以注意到,当然不是因为那小姑娘长得闭月羞花、秀色可餐,而是他每一次扫过去,都能瞧见那小姑娘微微侧脸,有一次甚至回头,对着他盈盈一笑。   奇奇怪怪,难道她认识我?赵怀想了想,实在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   赵怀还未吐出一口气,便见瑞山王妃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赵怀喝了口水压压惊,才问:“母妃,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母妃只是没想到,我儿小小年纪,却已风采出众,惹来美人青眼。”   赵怀差点没一口茶水直接喷出来,看着瑞山王妃一脸无语:“母妃,您在说什么呢?”   瑞山王妃带着几分笑意,眼底却有警惕:“那姑娘是慕容家的嫡长孙女,在瑞山很有一番美名。”   赵怀更加无语,提醒道:“母妃,我才九岁。”   “瑞山这边虚两岁,按照这边的算法,你也已经十一岁了,男二十一二岁定亲的多得是。”瑞山王妃如此说道。   赵怀连忙道:“可别,太麻烦了,儿子忙得很可没有那个时间。”   瑞山王妃也没打算现在给儿子选媳妇,就算要选,她也绝不会选慕容家的女人,只是瞧见慕容家的作态,心底觉得好笑罢了。   “你啊,现在如此,以后说不准就喜欢颜色好的。”   赵怀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强行撇开:“母妃,等结束之后,儿子有事儿跟您商量。”   瑞山王妃点了点头,转头继续看向台上唱戏的戏子。   一场盛宴,让瑞山彻底的热闹起来,只是慕容家主夫人离开的时候,神色却不那么好。   回到家中,她便对慕容家主道:“王妃……太妃待我们冷淡的很,并无多看嫣然一眼。”   慕容家主对此早有预料,只问:“太妃对其他三家的夫人态度如何?”   “瞧着也一般般,只与吴家略亲近几分,但也有限,反倒是与那几家破落户颇为亲近。”   慕容家主一听,便有底了,淡淡道:“瑞山王才九岁,嫣然也才十二,不急。”   家主夫人欲言又止,见他脸色冷淡,还是说了一句:“老爷,嫣然可比那赵怀大了三岁,而且慕容家与王府关系僵硬,这以后……”   “妇人之见。”慕容家主脸色一冷。   “嫣然醒灵的天赋,天生便是要用来联姻的,再者女子哪有不嫁人的,赵怀难道还配不上她?”   慕容家主心底冷哼,要不是赵怀命硬有手段,他原先可是打算将慕容嫣然送往京城的。   谁让她这长孙女醒灵之后,灵力十分特殊,乃是能让男子产生好感的特殊灵力。   这件事除了他们夫妻和慕容嫣然的亲爹之外,连慕容嫣然的亲生母亲都不知道,就怕泄露出去会误了孙女的大好前程。   不知想到了什么,慕容家主眼底满是老奸巨猾,淡淡说道:“可惜嫣然晚生了二十年,否则赵怀这小子就不会出生。”   “赵家到底有几分底蕴,赵怀此子又有几分神异,嫣然嫁给他,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将来……将来慕容家定能取而代之!”   慕容夫人叹了口气,不敢反驳:“老爷,妾身知道了,不过今日瞧着,赵怀对嫣然也并无特殊。”   “距离太远,赵怀也太年幼,等往后让他们多多相处,不愁那小子不中计。”   慕容夫人点了点头,又说:“老爷,京中那位大人频频上门拜访,言语之间有索贿之意,该如何处置才好。”   慕容家主嗤笑道:“老夫不知京中出了什么变故,但显然无力扼杀赵怀,他不是想要香皂吗,你随意买一些搪塞就是。”   竟是连见也不愿见。 第82章 皇灵院   宾客一一散去, 热闹了一天的瑞山王府,才终于安静下来。   忙碌了一天的赵怀和瑞山王妃却没能马上休息,母子俩面对面坐在厅中, 脸色都带着凝重。   赵怀将庙殿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亲妈:“儿子不能确定背后凶手是谁,却心有所感, 那人定是皇室之人。”   瑞山王妃脸色难看至极,猛地拍下桌面:“欺人太甚!”   他们已然离开京城, 蜗居在瑞山不出,从未对朝廷有过半点不利,为何就不能放过他们母子?   这一刻,瑞山王妃心底的不甘被激发, 对皇室的仇恨达到了顶峰。   赵怀对皇室没感情,反倒是更加镇定, 还能笑着安慰道:“母妃, 儿子现在没事, 有事儿的是那暗中之人。”   看见儿子脸色红润,不但没有受伤,反倒是因祸得福, 瑞山王妃才笑了起来:“有些人机关算尽,却没想到老天爷站在我们这边。”   她眼神幽深, 想到了年轻时候的岁月。   曾经, 她也是以身为皇家郡主为豪, 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 走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   “多亏赵氏先祖显灵,才让你逃过一劫。”瑞山王妃心底其实对赵氏无甚好感, 谁让先瑞山王是个那样的人, 可她对赵鸿也是敬佩不已的。   赵怀也笑着说:“是啊, 多亏了□□父,得多提一些贡品才是。”   他心底并不信鬼神,赵鸿早就死了,今日那一道虚影怕是他留在赵氏宗祠的最后一份力量,却为他这不肖子孙彻底消失了。   瑞山王妃想到那神迹,又问:“今日那神迹又是怎么回事儿?”   赵怀心思一转,之前他解释不清科技树的来源,即使是最信任的母亲也无法实话实说,今日出现了神迹,倒是让他有了主意。   下定了主意,赵怀果然将科技树寄托在赵鸿身上:“儿子也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只知道是□□给的遗泽,轰然之间,儿子便像是生而知之一般,通晓了许多事情。”   “百姓们说有神迹,说不定真的有神灵降下恩泽,才让我有这般奇遇。”   “祖宗保佑,瑞山在我儿治下,定能繁盛远胜过往。”   瑞山王妃心中暗想,先瑞山王虽然是个靠不住的,却有一个好祖宗。   略过这话题,赵怀又问:“母妃,这次的事情暂且过了,背后之人定然受到反噬重伤,可儿子百思不得其解,他们远在千里之外,为什么能害我?”   瑞山王妃双眸中闪过憎恨:“定然是皇灵院。”   “皇灵院?”   这个组织在大周朝也是赫赫威名,但普通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赵怀在京城待了那么多年,也从未见过皇灵院的院长。   身为大周朝灵师中地位最高的组织,皇灵院神秘异常,不是重大要事绝不出面,连皇帝也轻易请不动他们。   可以不夸张的说一句,皇灵院的名头,比皇室还要硬。   当初在半路截杀赵怀母子的灵师,瑞山王妃便怀疑出自皇灵院,但那人身上没有任何标记信物,他们也只是心底猜测。   瑞山王妃叹出一口气:“除了皇灵院,其他人不会有这般手段。”   她担忧的看了一眼儿子,幽幽叹息:“怀儿可知,每一任皇灵院的院长都出自皇室。”   赵怀好奇的问:“不是说皇灵院的院长,乃是大周灵力最为高强的人,皇室就算有心,怎么能确定这个人出自秦家?”   瑞山王妃眼神一冷:“皇室自然有皇室的秘法。”   不知想到了什么,瑞山王妃抿了抿嘴角,望着凉透的茶盏一言不发,心里很是挣扎。   赵怀知道她担心什么,开口道:“母妃,孩儿虽然年幼,却已经是瑞山王,这些事情早晚都是要知道的。”   瑞山王妃一顿,是啊,她从小到大疼爱着这个孩子,生怕体弱多病的儿子走在自己前面,恨不得处处小心翼翼,却忘了他现在的身份。   有些事情,不是她想隐瞒,不愿意让孩子看见,便能逃过去的。   自从赵怀成为瑞山王,便早不是那个只能依靠她遮挡风雨的小孩儿了。   瑞山王妃收起那丝不忍,握住儿子的手道:“灵师排外,那么皇灵院就是天底下最为排外的人,能进入皇灵院的灵师,要么天赋异禀,让人不得不服,要么便是有皇家血脉。”   “本宫在六岁的时候便醒灵成功,在大周皇室不算顶尖,却也不差,曾有一度,陛下有心让本宫进入皇灵院。”   赵怀心头一跳:“那母妃您?”   瑞山王妃摇了摇头,笑道:“后来自然是没去,不然这世上哪里还会有你。”   她的思绪飘向当年,眼底露出几分哀伤和思念:“我是你外祖父康王唯一的女儿,他虽遗憾我不是男儿,无法继承康王之位,对我却还算疼爱。”   “当年母妃还小,对传说中的皇灵院也十分向往,陛下一提,我便闹着想要进去。”   “可父王却无论如何都不答应,甚至一度将我关在王府不许出门。”   “我心底不服气,只以为他重男轻女,觉得我这个女儿不如儿子,所以才不让我去皇灵院,跟他闹了好久的脾气。”   “直到有一天晚上,父王带我去了一个地方。”   即使过去那么久,瑞山王妃依旧记得那一日受到的惊吓,那股刻画在她骨子里头的恐惧和恶心,一直到现在都并未散去。   “那是京城之外的一个小庄子,看着跟其他的庄子并无不同,可庄子里住着的都是灵师,母妃这辈子见过最多的灵师,就是在那个地方。”   “大周皇室从各地搜刮灵师,可不只是为了削弱藩王力量,更有他们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赵怀心头一跳,心底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瑞山王妃轻轻搂住儿子,才道:“以前,我只觉得在贵人和灵师的眼中,普通人的性命不值钱,可那一日我才知道,在大周皇室的眼里,灵师也不过是猪狗。”   “那些无名无姓的灵师,从小便在小庄子上长大,他们之间不停厮杀,赢了的,最后能进皇灵院,输了的,便成了皇灵院的养料。”   “名如草芥,不外如是。”   说到这里,瑞山王妃身体微微发颤。   赵怀连忙抱住她,似乎要给她力量。   瑞山王妃惨然一笑:“灵师的血液、灵力,甚至是骨髓,便是大周皇室,大周的皇灵院长盛不衰的原因。”   “正因为那些血肉,才能保住大周皇室每一任皇帝都能醒灵成功,每一位皇灵院院长,永远都是拥有皇室血脉之人。”   “大周皇室……内里早已腐朽不堪,只剩下一副皮囊骗人骗己。”   “那一日后,我病了整整一个月才好起来,你外祖父坐在床前,将外人不知的秘密告诉了我,他说,皇灵院是一个吃人的地方,别的灵师如此,出自皇室的灵师也好不到哪里去。”   瑞山王妃继续说:“我当时还不太明白,一直到你外祖父忽然去世。”   瑞山王妃抓着赵怀的手有些发白,她眼神发冷:“我一直怀疑,你外祖父的死于黔王脱不开关系。”   “黔王?”赵怀对这个名字颇为陌生。   但一想,赵怀便想起来黔王是谁了,那是在他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撤藩的一位藩王。   听说这黔王是个倒霉蛋,原本迎娶了公主生下了世子,地位稳稳当当,谁知道在领地花天酒地马上风死了。   他死之后不到一个月,那小世子竟在重重保护之中,被雷给直接劈死了。   如此一来,人人都说黔王失道寡助,是遭了天谴,黔王之位也被朝廷名正言顺的收回。   赵怀将自家外祖父的死与黔王联系起来,猛然得出一个惊人的猜测:“血脉!皇室秘法,通过血脉来达到千里追杀。”   除此之外,赵怀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怪不得大周皇室对藩王看似宽容,还频频将公主郡主下嫁,原来打从一开始,这些女子便是牺牲品,皇室要的,是一个能继承王位,性命却掌控在他们手中的傀儡棋子!   听到他的猜测,瑞山王妃也只觉心头猛跳,她摇头道:“真相究竟如何,我也不得而知,但你外祖父临死之前,曾对我说过,若能离开京城,那就走得越远越好。”   只可惜康王不会知道,自己死后,不但尸骨无法保全,就连最为疼爱的女儿也嫁入了瑞山王府,成为了皇室的一颗棋子。   亦或者他猜到了,却无法反抗那样的命运。   赵怀的脸色也凝重起来:“若真的如此,那这秘法也太可怕了。”   瑞山王妃更是提心吊胆:“如果我们的猜测是真的,那这次不成,肯定还会有下一次,先祖遗泽不会次次都有,怀儿处境十分危险。”   赵怀心思一转,倒是说:“母妃,以孩儿的猜测,就算皇灵院可以通过皇室秘法,杀人于千里之外,肯定也需付出沉重的代价,绝不是轻松的事情。”   “这次有先祖庇护,动手之人就算不死,也会重伤,恐怕一时半会儿都无力再动手。”   听见这话,瑞山王妃才略微安心了一些,但心底总是担忧。   赵怀又说:“母妃,你忘了,除了先祖,儿子身上还有神迹,神迹可不会消失,保住儿子这条小命不在话下。”   科技树的神奇,赵怀可十分相信。   瑞山王妃这才道:“也对,不过你也得小心一些,出门一定要带上圆滚滚,它是灵兽,定然比寻常侍卫还强一些。”   赵怀自然一一答应下来,让她能放心一些。   不过随后话锋一转,又问:“母妃,哪有前日防贼,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皇灵院里到底有什么,还得弄清楚才能安心。”   瑞山王妃心底对皇灵院几位忌惮,皱眉道:“怕是不那么容易。”   “这些年来,不是没有人去打探过,但却毫无音信。”   忽然,她神色一顿,说了一句:“或许有个人知道一些底细。”   赵怀目露疑惑。   瑞山王妃叹了口气:“王灵师就是从皇灵院中走出来的。”   赵怀一听,惊讶万分,他实在看不出来平日里和声和气的王灵师,居然是从那个听起来吃人不眨眼的地方走出来的。   瑞山王妃犹豫再三,还是说道:“王灵师是被扔在京城慈育堂门口的孤儿,但他天赋不凡,四岁便醒灵成功,便被皇灵院带走了。”   “可笑大周的百姓愚钝,都以为被皇灵院带走的孩子,是去过荣华富贵的日子,却不知道他们落到了怎样的魔窟之中。”   “他在皇灵院待了整整十年,一直到那一年,父王带我去了那个庄子,想让我彻底死心。”   “我在死人堆里发现了他,鲜血淋漓,只剩下一口气,灵师的天赋也被毁去大半。” 第83章 试一试   瑞山王妃依旧很久没有提起过旧事了, 那一夜的山庄,对年幼的小姑娘而言是一场噩梦。   从山庄回到王府之后,瑞山王妃缠绵病榻一个多月才好起来, 从此断了去皇灵院的念头。   当时康王叹息一声,心疼, 却又无可奈何。   王昊那时候也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当时他还不叫这个名字, 是被带回康王府之后,先康王爷给取的名字。   那一晚之后,瑞山王妃在康王府也没见过王昊,许多年后, 她与赵怀在京城处处受制,才遇到改名换姓, 已经成为了进士的王昊王灵师。   瑞山王妃在见到王昊之后便明白, 为了自己, 父王做了颇多安排,只可惜……   “父王临死之前还放不下我,我却对他颇多怨言, 实在不孝。”提起往事,瑞山王妃心底的愧疚也被提了出来。   赵怀静静的靠在她肩头, 说道:“母妃, 只要你活得开开心心, 我想外祖父就会高兴。”   瑞山王妃笑了笑, 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只觉得一眨眼的功夫, 她就从垂髫小儿, 成为了一个孩子的母亲。   而如今, 她的孩子也慢慢长大了,成为了一位合格的瑞山王。   临了,瑞山王妃却说:“本宫尚且不愿意提起当年之事,想必王灵师也是如此,我可不能仗着救命之恩逼迫他,能不能让他开口,可就得看怀儿你了。”   赵怀摸了摸鼻子,说:“王灵师放弃大好前程,追随我们母子来到瑞山,孩儿若逼他做不愿意的事情,那成什么人了。”   瑞山王妃见他这般说,眼神更加柔和。   怀儿的身上流着皇室的血,却绝不会如大周皇室那般冷血无情。   于是第二日,赵怀带着圆滚滚去了王昊的院子,进去的时候,王昊坐在凉亭里头喝茶。   瞧见赵怀进来,王昊简单的行了礼,还将桌子上的果子递给圆滚滚吃,后者也没客气,咔嚓咔嚓半盘子就下去了。   赵怀瞧着王昊这幅悠闲的模样,看着他的眼神就带上了几分惊奇。   陆池、王昊和马汉,是如今伴随他时间最多的人,较真起来王长吏和赵管家虽然也被重用,但到底是差了一层。   在赵怀的印象中,王昊虽然是灵师,但却没有灵师的高傲,一眼看去更像是个读书人,甚至比陆池和马汉的脾气都要好。   因为身份特殊,王昊和陆池一起住在王府的外院,但前者的人缘显然比后者更好。   陆池可是土生土长的瑞山城人,是先瑞山王培养出来的亲信,结果还不如王昊受丫鬟小厮的欢迎。   皇灵院的日子,赵怀是想象不到有多么可怕,但被人从死人堆里翻出来,许多年后改头换面,王昊却能保持一颗平常心,待人和气云淡风轻,实在是少见。   王昊平日里就喜欢待在王府,除非赵怀有所吩咐,不然每天就在自己院子里喝喝茶,看看书,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大约是赵怀的目光毫不掩饰,王昊迅速的回头,抓住了他的视线。   赵怀哈哈一笑,索性在他对面坐下来。   王昊挑了挑眉,慢悠悠的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殿下,喝茶。”   赵怀尝了一口,苦的皱眉。   “苦丁茶,清心降火。”王昊意有所指。   赵怀摸了摸鼻子,反问道:“王灵师,你是不是知道我有话要说?”   王昊笑了笑,说:“殿下是个大忙人,这段时间既要准备继位仪式,又忙着粮种的事情,工匠坊那边都有些顾不过来,哪里会有闲工夫找王某喝茶。”   往常赵怀还不觉得,如今听着王灵师的话,分明带着几分亲近,倒像是一个长辈。   赵怀原本还想着委婉一些,但转念一想,那样反倒是生分,便不兜圈子直接问:“王灵师,你大概也已经听说神迹一事。”   “其实昨日在庙殿之中,我差点就死在了朝廷毒手之下,多亏先祖显灵,上天厚爱,才躲过一劫。”   “我与母妃商议,都觉得那像是皇灵院的手段。”   “王灵师,我本身不是灵师,但对灵师的手段却十分忌惮,想知道大周的皇灵院,是否真的无所不能?”   提起皇灵院,王昊的手指也微微一顿,却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脸色平静,似乎那个在皇灵院受尽苦楚,被瑞山王父女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人不是自己,并无多少怨恨。   许久,王昊长叹了一口气,淡淡说道:“灵力衰微,灵师没落,普天之下,无人可以逃脱上天的安排。”   赵怀微微挑眉,这话让他想起在貘族圣地之中,那片幻境传递的意思,灵力只会越来越少,越发稀薄,而依赖于灵力的灵师,迟早也会变成普通人,或者从世界上直接消失。   王昊看向远处:“大周皇室倒行逆施,也不过是为了多苟延残喘几日罢了。”   忽然,他的目光定在了赵怀身上:“殿下,自你回到瑞山,便重用工匠,并不扶持灵师,是不是已然看到灵师衰弱的未来。”   赵怀苦笑一声:“王灵师,你可真看得起我,我那是不想用灵师吗,是瑞山压根没几个灵师,只能从其他方面描补。”   王昊笑了一声,又道:“是啊,瑞山没有,那其他地方又能有多少。”   “在回来的路上,殿下曾问过属下灵师是什么,属下也不知灵师到底是什么,但却知道如今的灵师,早已不是被上天厚爱之人。”   “许多灵师还沉浸在上古的神话中,以灵师的身份为尊,能醒灵便沾沾自喜,将自身从普通人中划分出去,自以为高人一等。”   “实则刚醒灵的灵师,甚至敌不过训练有素的侍卫,只有达到秀才以上,甚至是举人、进士,才有几分实力。”   “大周开朝那一年,朝廷开科举录取灵师,光是通过进士之试的便有万人,可如今呢,每三年的会试,能赴京赶考的举人都不足这个数。”   “朝廷一年年降低进士录取的标准,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粉饰太平之举。”   听完王昊的一番话,赵怀的脑中忽然出现四个大字。   末法时代!   灵师的衰微并不是一夜之间完成的,而是随着时间慢慢衰弱。   普通灵师如此,那么皇灵院呢,是不是也如此?   过完,王昊又说道:“皇室秘法是厉害,却限制颇多,且——后患无穷。”   一听这话,赵怀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向王昊寻求答案,毕竟他体内可也有一半大周皇室的血脉,他们不会搞出一个基因症、血液病吧!   王昊并未只说,只是意有所指:“殿下,大周皇室传承几百年,你不觉得皇室子弟太少了一些吗?”   赵怀精神一凛,是啊,大周皇室每一代皇帝都乐意生孩子,按理来说皇子皇孙应该很多才对,但实际上大周皇室的群体并不算多。   不,也不是不算多,而是除了皇帝那一脉,其他皇子皇孙总是早逝,或者绝嗣。   赵怀神色莫测,眯起眼睛想着其中干系。   王昊笑了笑,只说道:“殿下,在你羽翼未满之时,离京城越远越好。”   赵怀十分珍惜自己的小命,郑重的答应下来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赵怀忽然开口道:“王灵师,本王还有一问。”   “殿下请说。”   “那日天降神迹,神树似乎寄生在我的身体之中,我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不知神树与灵力之间有无关系。”   一听这话,王昊的神色倒是严肃起来,伸手道:“殿下不要抵触,容我先查看一番。”   赵怀能感受到一股灵力朝着体内游动而来,就如当初在马车内,王昊耗费灵力为他治病一样,温暖,毫无攻击性。   许久,王昊皱起眉头:“属下无能,看不出有任何不妥。”   犹豫了几分,王昊又说:“但属下能够确认,殿下并未醒灵,不是灵师。”   王昊还以为赵怀年幼,对醒灵成为灵师有执念,所以才会借着神树一事来问他。   若是可以,王昊倒是很愿意帮忙,但能不能醒灵是上天注定的,这些年来越来越难,除非像大周皇室那般倒行逆施,否则即使同样身为灵师也无计可施。   赵怀一看他的神色,便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王灵师,我没有要醒灵的意思,只是觉得那神树有些神异。”   他想了想,忽然往后退了几步,开口道:“王灵师,你试试看用灵力攻击我。”   王昊一愣:“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赵怀却轻松笑道:“我要验证一件事,若是真的,那以后倒是不用担心皇灵院的人在背后放冷箭。”   毕竟他体内就是有大周皇室的一半血脉,这就像是个□□。   不等王昊反对,赵怀又说:“王灵师不如先试试看,只用少量的灵力攻击,你就在这儿,总不会让我真的出事。”   他再三劝说,王昊这才勉强答应。   王昊第一次这么小心翼翼的使用灵力,一道微小的灵力飞出,击中赵怀的手臂。   就在灵力击中赵怀的同时,锦衣之内,科技树的纹路一闪而逝。   使用灵力的王昊已经做好准备,只要赵怀受伤,立刻便施展治愈之法。   谁知赵怀手臂上的衣裳破了,里面娇嫩的肌肤却毫发无伤!   王昊惊讶的握住他的手臂,低头仔细观察:“怎么会?” 第84章 科技树牌护身符   赵怀笑得露出八颗牙齿, 得意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平日里再沉稳不过的孩子,这会儿也露出几分跳脱来。   王昊却无心欣赏, 大惊失色的看着那破碎的衣袖。   当年一事,王昊天赋受损, 对灵力的控制却更加精准,这些年来大有长进, 自然知道自己方才那一下能带来的效果。   可现在,原本应该出现的划痕没出现,赵怀的手臂完完整整,连一道白色印子都没有。   赵怀朗声笑道:“王灵师, 再来。”   王昊神色一肃,这一次力道重了三分。   灵力分明击中了赵怀的身体, 却想雨滴入海, 风过无痕。   若不是赵怀的衣袖又破了一道口子, 王昊都要怀疑自己中了什么招数,身体内的灵力全部都消失了。   “再来!”赵怀却来了兴致。   两人一次次尝试,王昊从留有余地, 到全力以赴,随着灵力的增加, 赵怀才微微感受到一丝不适, 低头一看, 手臂上果然微微发红了。   王昊终于停手, 低头一看,笑了起来:“果然是神迹, 殿下虽未醒灵, 不能成为灵师, 但寻常灵师怕是奈何不了。”   “就算是皇灵院的人,想要伤害陛下也难。”   赵怀心底也高兴不已,前脚他还在担心皇灵院千里追杀,后脚便得到这么大一个惊喜,生命有了十足的保障,可不得高兴。   “我这是有了一张护身符。”赵怀笑着说道。   王昊眼底也满是笑意:“这可比一般的护身符灵验许多。”   随后又提醒:“殿下,此事还需保密,不能泄露,旁人不知殿下身怀神迹,这会成为殿下的杀手锏。”   赵怀眯了眯眼睛,心底一想也是,如今朝廷纷争,弄到最后都会变成灵师决战,试想一下瑞山飞快发展,等朝廷发觉瑞山崛起那一日,定然会想办法对付他。   等到那个时候,朝廷忽然发现所有灵师对他都无效,可想而知是多么令人愉快的画面。   赵怀又突发奇想:“王灵师,灵力无用,那其他的呢?”   王昊一顿,提议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试试看?”   不必王昊动手,赵怀拿起茶杯,摔成碎片,拿起瓷片就是一划。   顿时鲜血淋漓。   赵怀吃痛,龇牙咧嘴道:“看来不行。”   王昊没来得及阻止,赵怀就对自己下了狠手,顿时有些无奈和心疼,伸手帮他治愈之后才说:“要试也不能你自己动手,还下手这么狠。”   赵怀却误会了:“是哦,就算神迹有用,那我自己动手也算自伤,肯定不在防护的范围之内,王灵师,要不你给我来一下。”   王昊也没客气,拉过他的手指就划了一道。   鲜血很快渗出,赵怀有些可惜的叹气:“看来真的不行。”   王昊倒是说:“护身符也不是万能的,得之已然大幸,再者这世间万千手段,只有出自灵师的才让人防不胜防,其余的只要小心一些皆可避免。”   赵怀笑道:“我知道,能有这般奇遇,我已经很满足了。”   有科技树牌护身符在,他以后就不用害怕皇灵院稀奇古怪的手段,赵怀心底怀疑,科技树的出现,与灵师的没落是一致的,所以才会产生这种神奇的效果。   等伤口完全愈合,赵怀便问:“王灵师,我正要去工匠坊那边看看,你要一道儿去吗?”   王昊立刻拒绝:“多谢殿下好意,但王某对工匠坊毫无兴趣,还是在这儿喝喝茶吹吹风吧。”   赵怀也没勉强,回院子换了身衣裳就去了工匠坊。   有时候他觉得王昊是个秒人,身份特殊,能力出色,却比陆池马汉还要低调做人,从来不冒头,与人的关系却极好。   赵怀时常觉得,王昊将自己活得像个隐士,其实暗地里是有几分避嫌的意思在的。   赵怀却不知,他随意换下来的那套衣服到处是破口子,看得陆池心惊肉跳,心底不停嘀咕王昊不知道搞什么鬼。   难得小王爷不许他跟着进去,出来的时候身上衣服却破了,让陆池不得不多想。   幸亏小王爷身上没有伤,不然陆池可不会只是嘀咕而已。   工匠坊依旧忙碌的热火朝天,因为工匠坊的人越来越多,瑞山王府的院子就算再大也有些放不下,再者工匠坊的匠人都是男人,这么多人吃住也是麻烦。   所以开年之后,赵怀直接将一部分工匠坊迁出了王府,放在王府之后的一栋宅子里。   感谢祖先做的好事儿,瑞山王府附近的一条街,房契都在王府的手中。   如今只剩下香水、香皂和胭脂还留在王府之内,方便赵氏姐妹俩看管,再者慢慢的,在这三样工坊做工的,也变成了女子居多。   赵怀没去看如今赚钱主力军的香水,反倒是从王府侧门绕出去,走过一条小道便是现在的工匠坊。   “参见殿下。”赵管家连忙出来迎接。   赵怀摆了摆手,开口问道:“带回来的煤炭可用上了,锻造可有进展?”   赵管家面露喜色:“用了殿下带回来的煤炭,按着殿下说的法子,先将煤炭练成焦炭,然后打造高炉,将铁矿石多番锻炼,最后锻造出来的铁器果然比以前强了许多。”   为了打造一支强兵,赵怀索性在工匠坊特意划出一块,作为锻造所,乃是重中之重。   赵管家知道他对此事的关心,没有多话,直接领着他亲眼去看。   一走进锻造所,赵怀就觉得热火扑面而来。   高大的炉子树立在中央,周围的匠人皮肤黝黑,一个个光着膀子还满头大汗,瞧见赵怀立刻行礼。   赵怀挥手让他们继续,略微走近一些,就觉得热度让他脸颊发烫,但瞧了一眼周围的匠人,却好像都已经习惯了似的。   送到这里的铁矿石都是已经处理成生铁的,一大块生铁放在炉口位置,在赵怀的视线下开始融化,刚一融化,便有一匠人拿着一把大钳子,夹住那生铁来回晃动。   晃动的过程,其实是让炭淋到生铁之上,催生渗碳作用和氧化作用的一个过程,这能让铁和渣分离,最后生产出品质优良的钢材。   赵怀身具金手指,但科技树不是万能的,他能把科技树的方向灌输给底下的匠人,缺不可能亲手来做。   就这热度和重量,赵怀别说动手了,站了一会儿便脸颊红扑扑的,有些吃不消。   赵管家见他热的满头大汗,便提议道:“殿下,这里太热,不如去外头说话?”   赵怀却摇了摇头,坚持看完了整个流程。   临了看了一眼那成品,到底有些不满意。   赵管家解释道:“这些匠人愚笨,得了殿下的指令,操作过程却总出错,生铁、熟铁和炭的分量总是把握不准,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的尝试,最后的成品提高了许多。”   赵怀看了看几次的成品,果然如此,经过一次次尝试,匠人们明锐的把握住三中东西的比例。   他提出灌钢法也是无奈之举,这法子只要把握住比例配合好,操作简单,且能够得到不同品质的钢,容易掌握。   倒是也有更先进的法子,奈何条件有限,拿出来也用不了。   这般想着,赵怀露出笑容:“已经十分不错了,不着急,让他们慢慢尝试。”   赵管家听了,这才松了口气,毕竟好好的法子拿过来,他们试了一个月还没拿出像样的东西,他这心底也是担心。   赵怀又转了一圈,平常心之后,对着进度倒是还算满意。   等他从炼钢的屋子出来的时候,身上刚换上的衣裳都已经湿透了,可见里头的生活环境多么恶劣。   赵怀可不想当个苛刻的上司,便说:“炼钢是个体力活,且里头常年高温,不利身体,赵管家,你看着安排轮班,每个人上工的时间不要太长,节礼比其他地方再重三分。”   赵管家一听,笑道:“谢殿□□恤,那帮大老爷们该高兴了,属下先替他们谢过殿下。”   赵怀笑了笑,看向隔壁的一个屋子问:“那是什么地方?”   赵管家解释道:“那边堆着前些时候锻造出来的废材,不过说是废材,其实材料也算不错,属下觉得扔了可惜,便先堆在了隔壁。”   赵怀好奇的走过去一看,正好瞧见一个人急急忙忙的往外走。   赵管家皱了眉头,冷喝道:“瘪老刘,你在这儿做什么?”   瘪老刘是个瘦小的老头,看着该有五十多,在这年头已经算年纪大,尤其是跟锻造所里的壮汉一比,更显得又老又瘦。   被赵管家一喊,瘪老刘吓了一跳,手里头的东西差点没砸到脚指头。   “殿,殿下,小的参见殿下。”   赵管家眉宇间带着恼怒,好不容易殿下来瞧一次,这老头还出来添乱:“你不好好煮饭,来这里做什么?”   瘪老刘连忙解释:“小老儿就是来看看,赵管家您不是说这边的废材可以用吗?”   赵怀疑惑的看向赵管家,后者低声解释:“瘪老刘是亲卫所过来的人,早年当过亲卫,后来身体实在不行,就做了伙夫,如今工匠坊人太多,就让他过来煮饭。”   “他平日里还算老实,属下见这些废材堆着也是浪费,倒是真的对其他工坊的人说过,要用到就自己过来拿,只要登记一下就行。”   说完又喝道:“你一个伙夫,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还要自己做铁勺不成?”   “快说实话,不然就当你偷了废材出去卖定罪!”   忽然,赵怀瞧见瘪老刘腰间挂着的东西,开口说道:“等等。” 第85章 农具大师   瘪老刘胆子不大, 这会儿已经被吓坏了,哆嗦着解释:“小王爷,赵管家, 小老儿没干坏事儿,我怎么可能偷了王府的东西出去卖钱, 我……我就是自己想捣鼓几样小玩意。”   赵管家冷笑道:“你一个伙夫,能捣鼓什么?”   自从出了香水香皂, 工匠坊的名声就大了,如今不少人明里暗里的打探,赵管家备受重用,年底拿到的赏钱比以往一年还多, 自然万分上心,生怕有细作进来捣乱。   赵怀却喊了一声等等, 指着瘪老刘腰间的东西问:“老人家, 这是什么, 可否给本王瞧瞧。”   他说的客气,但瘪老刘却更害怕了,一把扯下递过来:“小王爷想看, 是小老儿福分。”   那是一把成人手掌大小的铁器,一边开刃做成刀口, 另一边是木质的一个柱形把手。   “这是什么?”赵怀好奇的问道。   瘪老刘喏喏回答:“启禀小王爷, 这是小老儿自己个人做的一个小玩意, 可以用来削皮, 削个果子、芋头什么的特别方便,比用刀子快很多, 也不容易削掉太多肉。”   赵管家是个有眼色的, 见赵怀似乎有些兴趣, 便问:“你自己捣鼓出来的?”   “是是是,但小老儿只拿了一块料子,绝没有多拿。”   赵怀拿着那简易的削皮器反转了几下,好奇的问:“除了这个,你还捣鼓出其他小玩意没有?”   瘪老刘有些不知道怎么回话。   赵管家瞪了他一眼:“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傻愣着干嘛?”   瘪老刘这才说:“倒还有一些,不过都是些派不上用场的,工匠坊的人都说小老儿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闲得。”   赵怀却说:“还有其他的?那你带本王去看看。”   赵管家忙劝道:“殿下,瘪老刘住的地方又脏又乱,哪里是您去得的,不如让他把自己捣鼓出来的玩意儿都拿来献给王爷。”   赵怀也没坚持,到外头大殿坐下等。   瘪老刘一溜烟儿跑出去。   等人的功夫,赵怀问了问着瘪老刘的情况,一听倒是感慨也是个苦命人,从小无父无母,好不容易进了亲卫混口饭吃,娶了个婆娘,结果难产死了,孩子也没留下来,孤孤单单的活着,得亏他也是个想得开的,每天乐乐呵呵。   赵管家还说道:“瘪老刘倒也是个感恩的,听说他常跟别人说王府的好。”   赵怀点了点头,看得出来,赵管家对瘪老刘说话没好气,但印象倒是不错。   但是很快,赵管家的脸就黑了,瘪老刘回来了,身后托着两个大包袱,简直就跟是搬家一样,哐当两下砸在了屋里头。   赵管家看着那黑乎乎,看不出原色的报复,怒道:“瘪老刘,你这是把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都搬来了?”   “殿下,您看这……”   赵管家后悔自己没跟着去看看,这老头平时也不傻,怎么到了殿下面前就这么拎不清,这么脏兮兮的东西是能往殿下面前带的吗?   赵怀却没生气,反倒是兴致勃勃的走过去,直接在那两个大包袱旁边蹲下来:“这都是你平时捣鼓出来的?”   瘪老刘嘿嘿道:“小老儿平日里没活儿的时候,就喜欢自己捣鼓。”   说完小心翼翼的看向赵管家,还解释:“但我可从不浪费东西。”   赵管家瞪了他一眼,走过去道:“殿下,我来打开吧。”   包袱皮一打开,里头就是一阵哗啦,一样样奇形怪状的东西都洒了出来。   赵管家一看,一样都认不出来是干嘛用的,不免嘀咕这老头子是有多闲,居然有功夫弄出这么多家什来。   赵怀却不嫌脏,好奇的伸手捏起一个:“这是干什么用的?”   瘪老刘看着憨厚老实,一提起自己的家什却滔滔不绝:“小王爷,这个是用来压核桃的,您瞧,就这么打开,一压,核桃就碎了。”   赵管家顿时觉得这老头心思没放到正面上:“核桃又不硬,拿菜刀一拍就碎了,哪里需要专门弄个东西夹碎。”   瘪老刘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敢再说了。   赵怀挑眉,看了眼赵管家:“老赵,本王渴了,你去帮我拿点茶水点心。”   赵管家一听,心中暗叫不好,知道自己越界了,这小王爷还在,明显对瘪老刘的东西感兴趣,自己怎么就没忍住多嘴了。   他是个识相的,连忙起身说:“属下这就去准备。”   赵管家一走,瘪老刘偷偷松了口气,对着赵怀憨憨傻笑。   赵怀也笑了笑,继续问他:“再跟本王说说剩下的东西都是干什么用的。”   陆池抱着佩刀也蹲在一旁,一边是为了保护,一边觉得这老头确实是太闲,核桃么,他伸手一捏就碎了,还要什么东西去夹。   瘪老刘鼓起勇气继续介绍,一口气说了好几样,都是厨房里头能派上用场,但在旁人看来就是事儿多,多此一举的。   赵怀倒是听得井井有味,偶尔点头称赞:“倒是有几分奇思妙想,若是力气小的女孩子,拿着这些工具也是便宜。”   瘪老刘傻笑道:“都是小的瞎捣鼓的,平日里大伙儿都不耐烦用,说还不如用手用刀最方便。”   陆池在旁暗道可不是吗,能在伙房干活的,力气肯定也不小。   赵怀又把目光瞥向剩下的:“那这几样呢,是干什么用的?”   原先见到赵怀,瘪老刘心里头可紧张着呢,这可是他们瑞山王府的天,是小王爷,他一辈子都够不着的贵人。   谁知赵怀说话和气,还有耐心听他讲这些,要知道他在伙房带的徒弟都不耐烦听。   如此这般,瘪老刘就讲得更来劲了:“小王爷您看这个,乡下种地多用锄头,这把锄头分了齿,用来翻地更省力,还能耙草。”   赵怀眼神一亮,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小老头。   其实在融合科技树之后,赵怀解决干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王府出钱出力,买牛和农具,然后用租赁的方式借给老百姓,提高他们种地的效率。   但他毕竟是小王爷,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对种田知之甚少。   所以所谓的农具,也只是现在市面上有的那些,后头一门心思弄粮种,想办法弄出肥料,倒是将农具的改良抛到了脑后。   可没想到时隔一年,瑞山王府中的一个伙夫,却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赵怀的眼神越来越亮,瘪老刘声音却越来越小,小心翼翼的问:“小王爷,小的说错什么了吗?”   赵怀哈哈一笑:“你说的很好,这种钉耙锄与普通的锄头不同,各有用处,种地的百姓能派上大用场。”   瘪老刘一听,惊讶道:“我,我这还能帮到老百姓呢?”   赵怀笑道:“那是自然,剩下的那些呢,都是做什么用的?”   厨房小工具可有可无,但农具可不同,赵怀拍了一下脑袋,暗道自己居然将这事儿给忘了,因为香皂和香水赚钱,如今工匠坊可着劲往这块使力气。   看来还得整顿一番,让工匠坊分工更加细致,方向各有不同,才能有这样的惊喜。   瘪老刘得到鼓励,继续滔滔不绝,两个大包袱的东西,赵怀居然找出三样改良版的农具来。   那个钉耙的锄头算一样,后头还有一个简易的脱壳机,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点葫芦。   瘪老刘自己介绍道:“平日里小的喜欢在院子里种点东西,这钉耙锄可好用了,还有这点葫芦,小的年纪大了,种芝麻绿豆的时候总把不准,手一抖就撒的太多,庄稼长得太密收成就不好,间苗又太麻烦,这才捣鼓出这玩意,敲一下自己落种,不多不少刚刚好。”   “这个是用来给谷子脱壳的,工匠坊人多,一顿饭就得煮好几锅的饭,不然不够吃,这谷子就用的飞快。”   “小的一天到晚的舂米,结果还是不够用,每天得找人帮忙一起舂米,费工夫不说,一天下来手臂都抬不起来。”   现在大周用来舂米的,是一种小碓,其实就是一块大石头上有个圆形的凹槽,把带壳的谷子放进去,然后用木槌使劲砸,砸的稻谷皮肉分离,然后再经过筛选才能吃。   只是费时费力的活,不过这时候普通老百姓穷得很,每顿都吃饱都是奢侈的事情,舂米虽然费力倒也还行。   至于贵族阶级,像是赵怀,从来不用担心舂米活儿没人干。   也只有瘪老刘这种得亲自干的,会想到琢磨出其他法子。   “这也是碓,小老头自己起了个名字叫脚碓,这边有块踏板,只要踩上去就鞥舂米,比用手省力气,而且也不用弯着腰受累。”   仔细一看,这个脚碓跟普通的小碓远离一支,只是多了两根竖起的柱子,像是一个小门框,中间镶嵌着碓杆,踩着一头的石板,另一头就会使劲往下砸,松开便自己弹起来了。   这是一个简单的杠杆原理作品。   赵怀眼睛一亮,看向笑得傻呵呵,一口黄牙的瘪老刘,心中暗道,这是个被伙房耽误的发明家!   果然,高手在民间!   瘪老刘抓了抓头发,他怎么忽然觉得脊背发凉,就跟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般。   看了看笑盈盈,长得跟仙童一样的小王爷,瘪老刘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第86章 人才   意外得到一个技术型人才是什么感觉, 赵怀只想大笑三声,天上掉下大馅饼,还直接落到了他的口中。   瘪老刘已经年近五十, 年幼时候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机缘巧合进入瑞山王府当了个亲卫, 才勉强吃了几天饱饭。   只是他运气实在不好,人到中年丧妻丧子, 自己的身体也不大好,在不受重视的演武场也只能当一个火头兵。   寻常人若是遇到这般命运,恐怕早已心灰意冷,不过是行尸走肉般活着。   可瘪老刘却心性疏朗, 在每况愈下的命运中,依旧保持着一份活力, 在有条件捣鼓小玩意之后, 便不断开始折腾, 即使被人耻笑也无所谓。   看着瘪老刘矮小瘦削的身材,赵怀微笑起来,心底觉得这老头脸上的皱纹也变得可爱起来。   赵怀亲手扶起瘪老刘, 面带微笑:“老刘,这些东西对本王非常有用, 实在是意外之喜, 你不但无过, 反倒是有功。”   瘪老刘受宠若惊, 连声说道:“小的这条命都是王府的,若能帮上王爷一二, 便是小的福分, 可不敢居功。”   赵怀哈哈笑道:“有功就是有功, 有什么敢不敢的,你这般人才留在伙房是在屈才,从今日起,本王会在工坊所特批一地,里头人力物力任由你来调遣,而你要做的就是,将自己的才能发扬光大,为瑞山建设添砖加瓦。”   “本王惯来赏罚分明,老刘,你可不要辜负本王希望。”   一番话让瘪老刘受宠若惊的同时,兴奋的满脸通红,他讷讷说道:“殿下这般看中小老儿,小老儿心里头高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可,可这些小玩意,真的能帮上殿下吗?”   他心底又是高兴,又是害怕,生怕小王爷只是一时兴起,当发现他毫无用处之后,又会大失所望。   赵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幸亏瘪老刘身材矮小,还弓着背,不然他要做到这动作有难度。   “刘老,你太小看自己了,这些可不是小玩意,他们能派上大用场,本王心底也有一些想法,咱们可以讨论讨论,尽快打造出来。”   清亮的声音如同清澈的泉水,让惶惶不安,自我怀疑的瘪老刘一饮而下,也随之焕发出心声来,那颗苍老的心脏,迸发出活力。   一个干啥啥不行,最后沦落到只能敢伙夫的老头儿,一跃而上成为了一所独立工坊的主人,这消息顿时传遍了整个瑞山王府。   瘪老刘在瑞山王府的时间不短,多有认识他的丫鬟小厮,一时间议论纷纷。   王府的丫鬟小厮尚好,不过是心底羡慕。   工坊这边的匠人却心底嫉妒,满心满眼的不服气。   工坊之主啊,瑞山王府的工坊掌控权都在王府,名义上只属于瑞山王,实际上平时管理的人员,除了赵管家这个大管家之外,就只有赵氏姐妹俩,就连演武场那边的马汉,也只能算半个,管过一段时间的酒坊而已。   剩下的,在这一年多间,也就只有几个出色的被提拔为管事,其中多是演武场出生之人,工匠却是一人也无,且管事的职责,也只是负责管理工匠,其余大事皆需上报。   在瘪老刘冒头之前,工匠们心底也有不满,但心知他们这群人来历复杂,多是世家奴仆出生,瑞山王更相信演武场出来的人也情有可原。   可是现在呢,一个演武场的残兵败将,之前只能干伙夫的,一夜之间也都爬到了他们头上,这让他们心底如何服气。   工匠们不敢明面上抗议,却会在私底下嘀咕。   这一日赵云溪姐妹俩巡视完工坊,正要回去的时候,便恰好听见几个工匠在私底下议论。   听见他们话里提到瑞山王,赵云梦脸色一冷,便要呵斥,却被姐姐拦住。   赵云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身后丫鬟别出声,她倒是想听听这群工匠在说什么。   “你们说小王爷到底咋想的,凭什么他一个烧火的能管工坊?”   “就是,他能干什么,捣鼓出火柴棍吗?”   “我看是小王爷年纪小,好糊弄,那瘪老刘仗着是王府老人才得了好处。”   “我就是不服气,觉得寒心,咱们干死干活的还不如他一个老货。”   “哎,咱们这些世家送来的,恐怕这辈子都难出头。”   赵云溪听得眼神一冷。   甚至还有工匠开口道:“王府两位小姐还管着工坊,小王爷提了这么个人上来,岂不是将她们与一个老货相提并论?”   听到这里,赵云梦心底大怒,不等姐姐阻拦便怒喝道:“放肆,王爷的命令,岂是你们可以非议的!”   几个工匠发现来人,顿时吓得面色惨白,纷纷跪下求饶:“大小姐二小姐恕罪,我等只是……只是不服气那瘪老刘,并无任何不敬之意。”   “不服气都给我憋着,私下妄议主子便是不敬,来人……”赵云梦大怒不止。   赵云溪却缓缓按住她的手臂,安抚的拍了拍,冷冷的瞥向那几人:“工坊之中职责分明,你们几人竟有工夫在这里说闲话,可见平日里是偷奸耍滑的。”   “更可恨的是,自己没本事却心怀不满,巧言令色意图挑拨离间,可见用心歹毒,工坊待遇从优,你们不知感恩,反倒处处挑刺。”   赵云梦听见姐姐的一番话,立刻骂道:“对,一群白眼狼,要不是大哥从世家手中要了你们,你们还在世家里头当牛做马,吃都吃不饱,如今过上了好日子还不知足,真是可恶。”   “大哥用人从来不问出处,只看真材实料,瘪老刘能有今日,便有独到之处,倒是你们空有一腔怨言,却无半点实才。”   那几个工匠已经瑟瑟发抖,暗道不好。   平日里只见着姐妹俩脸皮薄,待人和善,想着趁机挑起她们不满,却没想到赵氏姐妹如此维护瑞山王。   果然,不等他们求饶,赵云溪便道:“这几人玩忽职守,对上不敬,拉下去,按例处罚。”   “是!”立刻有人堵住他们的嘴,直接把人带走。   赵云梦还在忿忿不平:“一群白眼狼,大哥要做什么,难道还要他们同意不成?”   赵云溪见她气得满脸通红,心底也是无奈:“你啊,因为这几个小人动气,岂不是中了他们的计,这般沉不住气,以后大哥怎么放心将更多的事情交给我们?”   赵云梦噘了噘嘴,冷哼道:“大哥可是天神眷顾之人,他要做什么肯定有他的道理,刚才要不是姐姐拦着我,我非得狠狠处罚他们不可。”   赵云溪却解释道:“不是我要拦着你,动动你的脑子想一想,瘪老刘被提拔,匠人们私底下肯定不服气议论纷纷,可娘娘都没有因此大动干戈,可见大哥并不在意。”   其实赵云溪心底也有些看不懂,在她看来,这些匠人都是奴隶,大哥对他们这么好,他们却没啥用处,又不如演武场那边的人忠心,如今还敢不服气,为何还要留着他们?   可她却不能让赵云梦真把人打出一个好歹来。   赵云溪远比赵云梦聪慧,她隐约察觉到,大哥对这些匠人十分重视,所以才会轻飘飘的放过,省得惩罚太过,让其余的工匠也自哀其身。   拍了拍气鼓鼓的妹妹,赵云溪笑着说道:“他们虽有错在先,到底并无大错,你若把人打死了太过,赶出去更麻烦,还不如依照惯例处罚,谁也挑不出错来。”   再者,既然是惯例,其他匠人听了,也不至于唇亡齿寒。   赵云梦哼了一声,勉强接受了这话,但也说道:“不过我也不懂大哥为什么喜欢瘪老刘,他捣鼓出来那些小玩意难道真的能派上大用场?”   赵云溪无奈一笑:“你啊,方才还信誓旦旦,现在自己也嘀咕上了。”   因为神迹,瑞山王在瑞山城的声誉空前,他做下的决定,其他人就算心底嘀咕,明面上也不敢多说什么。   就像赵云梦,她心底也看不上瘪老刘,但还是坚定的维护了大哥,还说:“就算大哥看错了人,那也不是他们能说的。”   赵云溪笑了一声:“云梦,你是不是很好奇瘪老刘到底能干什么?”   赵云梦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赵云溪便道:“既然如此,我们便直接去问大哥吧。”   她这么一说,赵云梦反倒是踌躇起来:“姐,这不大好吧,大哥已经很忙了,我们还因为这种事情打扰他。”   赵云溪却说:“咱们直接过去问大哥,大哥不但不会生气,反倒是会高兴。”   赵云梦有些听不懂,但她相信姐姐,到底是跟着一道儿去了。   身为瑞山王府的主人,赵怀对王府匠人的暗潮汹涌自然了如指掌,但他不但不管,反倒是放任自由。   赵氏姐妹过来的时候,赵怀正在练武。   从山中回来,赵怀深觉自己身体不行,回到王府之后便让陆池教他练武。   练武是苦差事,灵师只要天赋够高,不断修炼就能提升自己,可武师却不同,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最后还不是灵师对手。   瑞山王妃倒是想劝一劝,奈何赵怀下定了决心,并且坚持了下来,再苦再累也没放弃。   如今他再忙,每日也会抽出一个时辰练武,还得有一个时辰瑞山王妃请来的文师讲学,所以赵云梦才会说他忙得分身乏术。   辛苦是辛苦,效果也是显著,赵怀回来才多久,手臂上已经能看到薄薄的肌肉线条了。   练完最后一招,赵怀接过帕子擦了擦汗,笑着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旁边的圆滚滚有样学样,赵怀练武的时候它趴着偷吃,练完之后,它倒是跟着一块儿擦完全不存在的汗。   赵氏姐妹看得好笑,都捂着嘴偷笑起来,主要是怕圆滚滚瞧见了生气,以后就不准他们抚摸了。   见赵怀练完,赵云溪才将方才的事一一道来,还说:“大哥既然提拔了瘪老刘,那他一定有过人之处,我们姐妹俩也好奇的很。”   赵云溪直接问,赵怀果然高兴,没有一点被打扰的不悦。   他笑了一声,只说:“他确实能派上大用场,现在解释麻烦,等再过一段时间,我带你们亲自去看看,你们便知道其中厉害了。”   赵氏姐妹对视一眼,都带着几分兴奋。   赵云梦还问:“大哥,是要带我们出门玩儿吗?”   赵怀这才想到,自家两位妹妹足不出户,鲜少出门:“你们要是愿意,以后可以经常出门玩。”   赵云梦立刻高兴起来,赵云溪却暗道,就算大哥和娘娘同意,姨娘也不会同意。   但她识趣的没说,暗暗想着到时候求大哥带她们出门,姨娘想拦也拦不住。   商定了此事,赵云梦又气鼓鼓的说:“大哥,你是不知道那些贱民有多可恶,故意拦在我们姐妹回来的路上说你坏话,气得我恨不得当场打死他们。”   这话一落,赵云溪心底咯噔一下,再看,果然赵怀已经皱了眉头。   赵怀皱了皱眉,但瞧见赵云梦气鼓鼓的模样,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说道:“几句闲言碎语,也值得你这般生气。”   也许是科技树的融合,让赵怀偶尔会不习惯阶级,即使他享受着特权的便利,也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贵人”。   所以他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说道:“云溪做的很对,犯了错该罚,但赏罚分明,有章有法才对,不能因为一时之气胡乱奖惩,否则就容易乱套。”   赵云梦点了点头,又说:“就是太便宜他们了。”   赵怀却笑了:“便宜?他们怕是会懊悔不跌。”   这个当头被罚,即使罚的不重,但等他们被放出来工匠坊便要大变样了,可不得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件事,本就是我故意放任的。”   赵氏姐妹疑惑的看着他。   赵怀微微笑起来,不放任匠人们对瘪老刘不满,羡慕嫉妒恨,怎么能激发他们的潜力呢?   有瘪老刘的例子在前,那些被他从各个世家手中要过来,一直表现的唯唯诺诺的工匠们,难道真的甘心一直沉寂下去?   恐怕要不了多久,其中有真材实料的那部分人,便要忍不住了。   赵怀笑着眯起眼睛,为了激发工匠们的上进心,他可是花了前后足足一年的时间。   瘪老刘既是意外所得的能人,也是他用来刺激那些工匠的一杆旗帜。   实在是这些工匠之前被打压的厉害,个个练就了一番自保的本领,能不冒头就不冒头,只因为进入王府之前的经历告诉他们,有些东西拿出来,不但得不到重视,反倒是可能引来灾祸。   瑞山王府的工匠坊如今有成绩的,居然都是赵怀亲自捣鼓出来的。   他可不相信,这些工匠就这么点本事。   赵怀摸了摸下巴,他是有科技树,但科技往前发展,却不可能完全依靠他一个人,还得发掘出更多的,像瘪老刘这般的人才来才行!   只要有一个人冒头,并且得到重用,让其他人看到好处,他不信工匠还能忍得住。   就在兄妹三人说话的时候,便有一人偷偷的找到了赵管家。   开口便是:“赵管家,我有一法,愿献给殿下!” 第87章 计划   “殿下, 瘪老刘听从您的建议,优化了几样农具,派人试过确实是好用了许多, 已经下令让工坊那边加快速度,尽量在秋收之前完工。”赵管家禀告道。   旁人不知, 赵管家却已经亲眼见识过瘪老刘的巧手,还有那小小的改动之后, 却大大提升效率的农具。   赵怀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看着他:“赵管家办事向来周到,本王很放心。”   赵管家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心知赵怀对工匠坊那边的进度是不满意的, 尤其是那些匠人的表现。   他心底也是无奈,谁能想到时隔一年, 第一个冒头的工匠, 居然是他从演武场要来的伙夫, 原本还以为是给瘪老刘养老的!   赵管家深感愧疚,他跟瘪老刘熟识多年,却还不如小王爷见了他一面, 怪道人人都说千里马常有,但伯乐却难有, 小王爷就是活生生的伯乐!   想到这里, 赵管家心底越发佩服, 脸上也越发恭敬:   “殿下, 神仙酿在京城和江南繁华之地十分畅销,供不应求, 单此一项, 每月有50万两进账, 曲家主言,若是产量能供上,这个数还能翻一番。”   赵怀正在给圆滚滚梳毛,这家伙不知道去哪儿钻了一圈,身上缠满了花花草草,赵怀只得耐着心思一点点梳开清理,否则他可不敢让圆滚滚上床。   听见这话,他只是点头说:“敞开了供上不难,难的是敞开了还是这个价。”   物以稀为贵,神仙酿固然比这个时代的酒更好,但敞开了可就不是现在这个价了。   赵管家忙道:“曲家主的意思是,江南和京城不行,但可以往西域那边卖,听说那边的贵族挥金如土,且嗜酒如命。”   赵怀手底下动作一顿,圆滚滚立刻哼唧了一声,让他继续梳毛。   想了想,赵怀便说:“可以,本王会令马汉动作快一些,将第一批训练好,却不足以担任亲卫的人送往酒坊。”   瑞山王府的工坊并不对外招工,能进去的都是要先过演武场这一道儿。   赵管家又说:“香水香皂和胭脂那边,也缺人缺的厉害,吴家那边总催着出货,每个月的流水便能有足足一百万两,赚起钱来可比神仙酿还要厉害。”   赵怀并不意外,香水香皂和胭脂是三样,且受众比神仙酿更多,又是消耗品,但同样的,这些东西受限于原材料,并不是他想要提高产量就可以的。   “去年养的猪如何了?”赵怀问了句似乎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赵管家却笑道:“王长吏盯着,今年怕是不愁肥猪了。”   赵怀这才说:“那就再等等,等原料够了,除了香皂之外,还有一样薄利多销的东西可以做。”   香皂是赚钱,但因为价格昂贵停留在贵族阶层,或者说瑞山现在赚的都是贵族阶层的钱,来钱固然容易,可等他们回过神来就难说了。   赵怀微微笑道:“瑞山总不能只做贵族的生意。”   赵管家欲言又止,暗道小王爷难道是想与民争利,可老百姓手里头能有几个钱。   此时的赵管家还不知道,赵怀很快便会让他明白,真正来钱的不一定是价值连城的珍品,也可能是看似不起眼,薄利多销的东西。   赵怀一边梳毛,心思却转的飞快,如今瑞山不止建立了工坊,还有矿产,煤矿和铁矿开采都需要人手。   马汉得负责演武场,赵管家管着工坊所,王长吏负责政务,如今就连陆池也身兼数职,不然实在是盯不过来。   到底是手底下人才不够多。   赵怀眯了眯眼睛,瑞山原著人口不算多,几次三番下来,周围村庄的青壮年几乎被抽空,如今负责种地的大多是被分过去的流民。   这样也是有弊端的,毕竟土著只留下老弱病残的话,年轻力壮的难民会动歪心思。   幸亏赵怀早有准备,让王长吏和马汉阻止巡逻队,日日巡逻,一旦发现难民作乱的事情直接把人带走。   这些兴风作浪的难民会直接被送往煤矿干苦力,赵怀可不会对一而再再而三犯错的人宽容。   前几日还发生过一个宗族的难民心底不甘,最后被全部送往煤矿的事情。   即使如此,人还是不够用,一旦开始制作薄利多销的肥皂,需要的人手比如今要多许多。   更糟心的是,朝廷和英王的战争还在胶着,逃难过来的人却少了起来,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远走他乡的,瑞山想等人白送上门的主意破碎了。   吴家和曲家做生意的同时,暗地里倒是也运了一些人口回来,但都小打小闹不成气候。   赵怀心底感叹,还是缺人,得想个办法彻底解决才行。   “赵管家,放出消息,就说瑞山王府工匠坊会扩招,只要身家清白之人都可应招,不拒身份,不拒男女。”   赵管家一愣,虽说现在也有丫鬟在香皂坊干活,但不论男女岂不是乱了套了。   “怎么了,有问题?”赵怀问道。   赵管家又遇到:“殿下,工坊那边缺人,迟早都是要扩招的,但这不论男女是不是有些不妥?恐怕有些迂腐之辈会有意见。”   赵怀笑了起来:“瑞山都是本王的,本王难道还怕几个老头子不成?”   赵管家又道:“但万一他们从中作梗,没有女子前来应招呢?”   “那就更不用担心的,讲究繁文缛节,家里头女子出门都要带面纱的人家,根本就不会来王府做工,普通老百姓家只求养家糊口,名声反倒是成了其次。”   赵怀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个,对于底层老百姓而言名声算个屁,乡里人家女子撸起裤腿下地才正常,就算是瑞山城中,女子抛头露面做工也很常见。   在他看来,那些大家族,所谓的贵族阶层,让家里头小姐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才是神经病。   不过幸好,他的目标群体压根不是姑娘小姐们,她们也不用自己干活谋生。   等消息放出去,赵怀倒是想看看在老百姓的眼中,是一份能养家糊口的好工作强,还是几个老头子的糊涂话重要。   赵管家一想也是,他心底其实也反对女子进工坊做工,觉得不成体统,但瑞山王府实在是缺人,比起底细不干净的,或者向世家开口要人,倒还不如女子好用。   赵怀心底盘算的好,时代不同,到时候男女混杂肯定也是不行,不如直接分成男工和女工区域,一边让妹妹姨娘们管理,一边让赵管家管着,两厢得宜。   这样一来解放了女性劳动力,一方面也能缓解瑞山的劳动力缺口。   香皂香水和胭脂,依旧得走贵族路线,却能将边角料和品质差的部分,作为残次品流向普通百姓,一举三得。   再者,瑞山王妃有心训练女兵,他这个当儿子的可不能拖后腿,势必是要助助威的。   赵管家不知道一瞬之间,自家小王爷想了这么多,将事情汇报完毕,他心底有些犹豫。   赵怀扫了他一眼:“还有事儿?”   赵管家犹豫道:“工坊有匠人自荐,但小的不知该不该说。”   听见这话,赵怀倒是来了兴趣:“哦,是什么人?”   这正是让赵管家犹豫的点:“若是普通工匠,小的也不至于这般为难,此人乃是慕容家送来的匠人之一,但与其他匠人不同,他……是慕容家的子弟。”   赵怀一愣,惊讶道:“慕容家的族人?他们把自家的族人送来当奴仆了?”   大周朝工匠的地位很低,尤其是世家豢养的工匠,等同于奴隶,且世世代代都是匠籍,寻常无法脱籍。   世家子弟,就算落魄也没有去当工匠的,难道是送来当细作的?可当细作会不会太明显了点?   赵管家已经查过那人底细,此时回答:“瑞山氏族之中,慕容家最为重视血统,尤其重视灵师,每一任家主和继承人都必须是灵师。”   “但灵师乃是天定,即使是慕容家这般古老的家族,也总有子嗣醒灵失败,只能当一个普通人。”   赵怀自然知道,不只是慕容家,其实大多世家都是如此,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让灵师成为家主,普通人天生处于弱势。   “就算是普通人,到底有慕容家血脉,又怎么会成为匠人?”   赵管家解释道:“世家大族,盘根错节,一代代没落的旁支无甚地位,他们的妾生子更是不值一提,此人甚至连妾生子还不如。”   “他是如今慕容家主庶出弟弟的子嗣,且是没名没分的外室子,外祖父是匠人,他不被慕容家承认,从小就是匠人。”   赵怀眉头一皱,问道:“你是怕他对我不利?”   赵管家点头:“虽说不被慕容家重视,但他身上终究有慕容家血脉,且因缘巧合被送往王府,谁知是不是慕容家的细作。”   赵怀唔了一声,圆滚滚被梳痛快了,又恢复成黑白分明的熊,正趴在他大腿上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瑞山王府的人也都习惯了圆滚滚的存在,包括赵管家在内毫无异色。   赵怀没立刻下决定,反倒是问:“既然自荐,那他有何非凡本事?”   赵管家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说……他有办法提取灵力。”   赵怀脸色蓦然一变。   赵管家苦着脸,正因为知道小王爷一旦知道,肯定会非常感兴趣,他才这般纠结。   这个人若是旁人,倒也无妨,偏偏还是慕容家的人,让他不得不怀疑是个陷阱。   赵怀一双眼睛却已经亮了起来:“我要见他。” 第88章 复姓慕容   灵力到底是什么, 这是困扰赵怀已久的一个问题,只可惜就算是王昊也不能给他答案。   虽不知这个出身慕容一族的匠人,到底能不能真的提取灵力, 但这并不妨碍赵怀感兴趣。   倒是陆池颇为担忧,低声劝道:“殿下, 还是小心为上。”   赵怀却笑道:“他只是个普通人,即使出身慕容世家, 也没有能力对我不利。”   陆池心知赵怀决定的事情,即使是王妃也很难改变,便只说:“到底可疑,待会儿人带到了, 殿下离他略远一些。”   赵怀领了他这份好意,笑着打趣:“有陆侍卫在, 本王也不会有事。”   陆池这才笑道:“属下定当护殿下周全。”   赵怀笑着摸了摸圆滚滚的大脑袋, 让他靠在自己的双腿上, 他自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这个突然自荐的慕容族人确实是很可疑,但这里是瑞山王府, 他身边有陆池和圆滚滚在,身上还有科技树这个法宝, 有自保的底气。   很快, 赵管家便带着那位匠人回来了。   “小的参见王爷。”   一进门, 那穿着皂衣的匠人便行了大礼, 低眉顺眼,看着极为老实。   赵怀一看, 心底倒是微微有些惊讶, 他还以为大言不惭说出能提取灵力之人定然年纪不轻, 至少也得是中年人,谁知居然是个年轻人。   赵怀抚摸着圆滚滚的大脑袋,并未让他起来,只是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匠人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抬头,却垂着眼帘,似乎是为了让他看得越发清晰。   他大约二十出头,即使穿着洗的褪色的皂衣,还是瑞山王府工坊统一发放的工服,也不能掩盖那出色的长相,柳叶眉桃花眼,竟是宛若好女。   与慕容家主和慕容云浩没有半点相似,不过从他的模样,倒是不难猜出生母是个容貌绝色的大美人。   半晌,赵怀才让他起来,问了一个问题:“你叫什么?”   “亡母为小的取名云倾。”   赵怀挑眉:“哦?与慕容家的大少爷是同辈?”   慕容云倾却低下头,淡淡说道:“小的与大少爷云泥有别,不敢与大少爷相提并论。”   不敢?   赵怀更觉得有趣,一个说自己能够提取灵力的匠人,居然说不敢。   “你想要什么?”   慕容云倾微微一怔,随即抬头看向赵怀,这是他进门之后第一次看向这位瑞山王府的主人。   赵怀坐在上首的位置,眉目精致如画,皮肤娇嫩白皙,正是瑞山城人人夸赞的那副金童子模样,他和颜悦色,却让人从心底不敢小瞧。   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腿上还趴着一只黑白相间的灵兽。   注意到他的视线,圆滚滚扭过脑袋,用那双小眼睛盯着他,一瞬间却让慕容云倾毛骨悚然,就像是被天敌盯上了一般,幸亏圆滚滚对他没有兴趣,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慕容云倾松了口气,心底愈发忐忑不安,他没料到这只灵兽非同寻常,而进门之后这位小王爷不问灵师,不问慕容家,却问他想要什么。   繁杂的心虚让他脸颊微微泛红,许久,慕容云倾深吸一口气,只说:“小的只想让世人看到,灵师不过如此,无灵者同样可以大有所为。”   “好!”赵怀拍着手掌,朗声笑道,“好志气。”   临了,却说:“本王还以为,你会想以慕容云倾的身份,回归慕容家。”   慕容云倾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冷笑道:“慕容家对小的弃如敝履,若不是云倾两字乃亡母所留,小的不愿与他们有丝毫干系。”   赵怀挑眉,心底在想这话是他的本意,还是向自己表明立场,与慕容家划清界限的话。   他顺着这话道:“令堂贵姓?”   “奴籍之人,有名无姓。”   赵怀点了点头,并未多言,又说:“你要如何提取灵力?”   云倾顿时精神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天地之间存灵力,凡人醒灵则为灵师,驱使灵力为己所用,灵力无形,灵师却有行。”   “灵师与灵力之间,必然有桥梁作为勾连,只要能寻到这桥梁,便能肆意驱使灵力。”   赵怀也这么觉得,但这中间还有一个难题:“古往今来,无数人钻研此道,都无计可施,古书有云,上神眷顾凡人,以灵魂为祀,使灵师可醒灵。”   “难不成,你可以抓住人的灵魂?”   迎着赵怀的眼神,云倾忽然笑了起来:“灵魂一说无影无形,可灵魂寄居之处,在这里。”   他伸出手指,纤长的手指上带着疤痕,那是长年累月的工匠生活留给他的,云倾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大脑。   站在一旁的陆池脸色微微一沉,看着云倾的眼神越发警惕,觉得这小子神神叨叨不说,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赵怀也眯起了眼睛,笑而不语。   云倾那双桃花眼却闪耀着无法遮挡的光芒:“人的头颅中有一处地方,决定了一个人是否能够醒灵,只要毁了它,灵师便会失去一切能力。”   陆池终于忍不住,冷冷道:“废话,脑子破了个洞人就死了,自然没了任何能力。”   谁知云倾微微一笑,撩起自己的长发,只见他头皮处有一道明显的疤痕赫然在目。   “我曾试过。”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在场其他两人微微变色,尤其是陆池眉头紧锁,暗骂这个人就是疯子,他们慕容家是不是就出疯子,正常人怎么可能对自己脑子动手。   赵怀心底也震惊不已,这世道人人尊崇灵师,只听说过无法醒灵的无灵者,想尽办法要醒灵,却从未听说过灵师会毁了自己的天赋。   甚至是他自己,若能觉醒成为灵师的话,心底也是乐意的。   更别提慕容一族对灵师极为看中,是瑞山世家之中,最为重视灵师的一个家族,于情于理,出生于慕容世家的云倾,都不该如此才对。   大约是看出他眼底的疑惑,云倾自嘲一笑,淡淡开口,如同说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殿下,我的外祖父只是个普通工匠,母亲生而为奴,因为容貌出色被选为慕容府的舞姬,她活着的时候只能以色事人,无名无分,死去之后连坟冢都不被允许拥有。”   “她运气不好,死得太早了一些,否则等到我八岁醒灵,或许家主开恩,还能过几天好日子。”   “众人都知,慕容家最重天赋,家中子嗣有天赋者一步登天。”   “可整个瑞山,为外人所知的慕容子弟又有几人,殿下可知,剩下那些人去了哪里?”   赵怀心中有所猜测,想起皇灵院那个非人的地方。   云倾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像我们这般出生低贱之人,即使能够醒灵,也不可能成为大少爷那般人物,我们只配藏在暗处,一辈子成为慕容一族的死士。”   “我见过这些死士,他们已经不再是人,而被洗练成慕容家的刀剑,他们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生活,连一个属于自己的姓名也不会拥有,看似享尽家族富贵,实际上不过是被当做器具将养。”   “从醒灵成功的那一日开始,他们会被带离父母身边,豢养在一处,精心的培养都知为了将来那一日。”   赵怀忽然想起那死在瑞山王府地牢中的灵师,同样出生于慕容家,明明是身份高贵的灵师,却活得更像是一个暗处的死士,慕容家洗脑的非常成功。   云倾苦笑道:“我怕死,更怕变成那样的人。”   赵怀没料到会听了一肚子慕容家的隐秘,他似乎兴趣索然,淡淡道:“慕容家如何豢养灵师,本王并不感兴趣,要毁掉一个灵师容易,本王有兴趣的是如何提取灵力。”   “你现在所说的,可不够让本王重视。”   谁知云倾抬头,目光灼灼:“殿下,小的没有可以提取灵力的办法……”   陆池眉毛竖起,冷喝道:“没有?你竟敢戏弄王爷!”   谁知话音未落,却听见云倾开口道:“但我有办法刺激人脑,使得一个人醒灵的成功率大大提升。”   赵怀一愣:“此话当真?”   “绝不虚言。”云倾坚定回答。   赵怀更觉得奇怪,这云倾年纪不大,出生慕容家,若有这般天赋为什么要屈居为匠人。   云倾却看透了他的疑惑,解释道:“只有毫无利用价值的匠人,才能离开慕容家。”   赵怀心底忽然蹦出一个念头,这家伙是慕容家的血脉,无论如何也不该沦落到这般地步,或许这其中有他自己的手笔,为的便是离开慕容家。   云倾又说道:“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一试,用我的法子,不但可以使孩童醒灵提升,还有几率让成年人醒灵,此事绝做不得假。”   赵怀又是一惊,若是如此的话,岂不是他也可以醒灵?   正当这时候,云倾笑着问道:“殿下,您要不要试一试?”   “放肆!”陆池怒喝一声,“殿下休要听他胡言乱语妖言惑众,若有这等办法,他怎么可能是个匠人,我看他就是慕容家的奸细,意图对殿下不利。”   赵怀迅速回过神来,其实即使陆池不反对,他也不可能去尝试。   他身上拥有科技树,这可比区区灵师重要多了,灵师说到底只能驱使灵力,可科技树带给他的却更多,现在雷击之后还产生了盔甲,能保护他不被灵师伤害。   赵怀就是傻了,也不会让人动自己的脑子。   即使如此,他对云倾的自信还颇有兴趣,“你方才说想证明灵师不过如此,无灵者同样可以大有所为,若是替人醒灵的话,岂不是本末倒置?”   云倾眼神闪了闪。   却听见下一句,赵怀笑道:“本王还是对灵力提取更有兴趣,不知云倾可有把握,有朝一日能够破解此法?”   云倾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他忽然看明白一件事,也许这位小王爷与他相同,对灵师并不推崇,相反报以审视的态度,与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相反。   这是他的机会。   云倾立刻伸手抓住:“小的会竭尽所能,破解灵力。”   赵怀满意的笑起来,忽然说道:“从今日起,本王赐你赵姓,你既然不愿姓慕容,从今往后,你便是瑞山王府的赵云倾。”   赵云倾行了大礼:“谢殿下。”   赵怀又吩咐一旁的赵管家去安排住所,单独给赵云倾工坊和人员,赵云倾自然是千恩万谢。   等他们一走,陆池却道:“殿下真的要用此人吗?这个云倾看起来太邪乎。”   就算是皇灵院也不敢说能替人醒灵,他哪里来的底气。   赵怀却说:“他的话真假难辨,但本王可以确定,不用几日,他便会拿出真正的诚意来。”   陆池一听,倒是松了口气:“原来殿下早有打算,是属下多虑了。”   赵怀笑着看着他:“陆侍卫也是无灵者,难道听了就不心动?”   陆池却道:“这世间没有白吃的馒头,醒灵是天赋,不能就罢了,何必强求。”   他可信不过那小子。   赵怀笑了笑,说:“是这个道理,可惜天底下大部分人都看不透。”   不过他倒是很好奇,在自己明确表示对醒灵没有兴趣之后,这个看似老实,实则狡猾的云倾,会拿出什么东西来让他重视。 第89章 丰收   赵云倾是个很妙的人, 为了离开慕容家,他宁愿毁掉自己作为灵师的天赋。   但在外人面前,他却很少提起慕容家, 似乎没有眷恋,却也没有憎恶。   真的没有怨恨?赵怀不信, 他觉得这只是云倾擅于掩饰。   在自荐之前,他只是慕容家送过来的工匠中平平无奇的一个, 在自荐之后,却能迅速的掌握赵怀分给他的工坊。   瘪老刘是王府老人,有赵怀的重视和赵管家的帮助,尚且管不好一个工坊, 赵云倾却像是天生便有管理人的才能。   除此之外,他又在工坊闭门不出, 绝不对瑞山王府其他的工坊多看一眼, 将避嫌两个字做到了极致。   他就像是一条变色龙, 永远都呈现出环境最需要的那一面。   几日过去,就连一开始对他有所怀疑的赵管家也有所改观,忍不住夸了一句:“是个能人。”   陆池却越发警惕, 私底下劝赵怀:“他小小年纪这般能忍,心机城府不同寻常, 又有诡异手段, 殿下还需多加提防才是。”   显然那一日云倾的伤疤和话语, 让陆池觉得毛骨悚然。   赵怀笑着说道:“日久见人心, 他是忠是奸以后便能知晓。”   陆池点了点头,又说:“灵师常有非常人手段, 属下去请王灵师也多盯着一些。”   赵怀没反对, 有王昊看着, 他确实是能更放心一些,大约赵云倾也知道瑞山王府还不信任他,所以才会闭门不出。   他心底倒是很好奇,在他明确表示对醒灵不感兴趣之后,赵云倾会拿出什么来。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很快,赵怀的注意力就从赵云倾身上被移开,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时间马上就到了秋收时节,瑞山城外,大片大片的水稻变成了金黄的颜色,微风吹过,便能看见金色的海浪起起伏伏。   赵怀大手一挥,带着两个妹妹出门了。   因为带着两位妹妹,赵怀没有骑马,瑞山王府的马车缓缓驶出瑞山城门,撩开帘子便能看见窗外的风景,金色的稻穗让人看了欢喜,田地间,不少百姓已经弯着腰开始收割。   赵氏姐妹靠在窗口,看着窗外的眼神都带着新奇,作为瑞山王府的庶出女儿,除了参加世家宴会,这竟是两姐妹第一次出门游玩。   出城之后,赵云梦口中的惊奇竟没停过,就连平日里最为沉稳的赵云溪,眼底新奇的神色也是不停:“原来瑞山城外竟是这般景色。”   赵怀听了都觉得心酸,笑着说道:“两位妹妹若是喜欢,平日里多出门走走,瑞山城内还没有赵家人去不得的地方。”   “真的吗?我都可以去?”赵云梦惊喜的叫道。   赵云溪也是高兴,却又说:“娘娘和姨娘们怕会不高兴。”   赵怀却说:“放心,我去跟他们说。”   “我们赵家的女儿,不需要学那些世家小姐养在深闺。”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赵家两位姑娘家的心思也跟着活泛起来。   赵怀的目的地是瑞山王府的一处庄园,正是用来做粮种实验的庄子,此刻偌大的庄园被分成大大小小的水稻田。   负责此处的正是李大郎。   早就接到消息的李大郎守候在门口,从在村口干活被赵怀看中,到成为管理庄子的小管事,李大郎除了运气好,也特别会来事儿。   李大郎殷勤却不谄媚,且逢迎讨好的话不多,专挑着赵怀感兴趣的事情说,对庄子里水稻的情况更是了如指掌。   知道还有两位姑娘在,李大郎还专程将自己的两个妹妹唤来作陪,免得庄子上的人粗手粗脚,惹得两位姑娘生气。   赵怀问了几句,才想起来两位妹妹可能对农事不感兴趣,回头说道:“你们可以在庄子上随意看看,这个时节正好瓜果成熟,能吃个新鲜。”   赵云溪却说:“大哥,我们想跟着你看秋收,还没瞧见瘪老刘的厉害呢。”   赵云梦也附和道:“是啊,瓜果什么时候都能吃,大哥,你快别卖关子了。”   赵怀一听,也笑道:“走,带你们瞧瞧去。”   李大郎连忙带路,很快便到了一块水稻田边,水田里的水已经放干,金黄色的稻穗压完了杆儿。   只见几个佃农弯着腰,手中拿着一样长长的奇怪东西,用力一抽,面前的一大片稻子就齐齐割下,赵氏兄妹看了一会儿,一块水田就已经割完了。   壮劳力们手臂舞动,看着有些怪模怪样。   赵云梦看着,捂着嘴嘻嘻偷笑,又怕亲大哥误会,解释道:“大哥,他们割稻子的模样好奇怪,这样不会很费力吗?”   赵云溪瞪了她一眼,看向赵怀:“大哥,哪样是瘪老刘的研究?”   赵怀一听,哈哈笑道:“差点忘了,两位妹妹还未见过以前瑞山秋收的场景。”   李大郎眼神一动,立马说:“两位姑娘有所不知,这收割机就是刘老制作出来的,往日里老百姓秋收用的可不是这个。”   他从旁边翻出一把镰刀,自己跳下水田开始割稻子,李大郎也是年轻力壮干惯了农活的,但他手脚麻利,动作也比那拿着“收割机”的慢了许多。   没有对比便不知道厉害,赵氏姐妹看了也是大吃一惊:“竟然差了这么多?”   这个收割机就是瘪老刘在赵怀的提示下,采用竹编、绳索和刀片组成的简易收割器,跟后世用来收割小麦的掠子更为相似。   赵怀倒是很想实现播种和收割机械化,奈何制造水平跟不上,只得一步一步来。   名为收割机,实际上跟收割机没半个铜钱关系,使用这种收割机,需要右手紧紧握住把手,左手握着绳索,以圆弧的形状来舞动,   每每挥舞一下,至少也能收割掉近20行稻子,不到一刻钟时间,一小块稻田就已经收割完毕了,效率比李大郎拿着镰刀要快上数倍。   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使用这种收割机需要的力气极大,也有一定技巧,得壮劳力才能用得好。   赵怀看了也满意,点头道:“速度果然快了许多,他们用的也还算熟练。”   李大郎满头大汗,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刘老做出来的收割机好用的很,大家伙儿都说干活儿都不累了。”   累肯定是累的,但赵怀大方,佃农吃得好,收成好了能分到的也多,自然心底乐意。   赵怀又去看了打稻机,作为脱谷机的配套机器,这也是瘪老刘最近研究出来的。   打稻机跟收割机不同,看起来像一艘木质的小船,船上架着一个圆形的木桶,木桶板块缝隙很大,模板上扎着一根根不大不小的长钉。   在打稻机的一侧装有一个脚踏板,运作的时候需要一个人不停的踩踏,另一个人拿着捆好的稻子往上摔打。   金黄的稻穗迅速从茎秆上脱落下来,掉落到“小船”的船舱里头。   李大郎提醒道:“殿下,两位小姐,打稻的时候稻子到处飞,沾上了容易发痒,不宜靠得太近。”   赵怀让两位妹妹在远处看着,自己走进瞧了瞧,不管是打稻还是踩打稻机都是辛苦活,干活的两个佃农满头大汗,干一会儿就得换一个人。   李大郎却满口称赞:“刘老可太厉害了,不管是收割机还是打稻机,都能省好多力气,往年得花一个半月才能干完秋收,今年能省下十多天,而且用不着那么多人。”   赵怀不置可否,心底却想着也许可以试一试水力打稻机,总比人一直踩着省力。   不过他没当场说,对劳累的佃农赞许了几句,又吩咐下去今晚杀猪炖肉给他们吃,在他们的欢呼声中离开了水稻田。   看完之后,赵云溪已经知道厉害,感叹道:“人人都笑瘪老刘不知所谓,没想到他倒腾的小东西,却能帮上老百姓大忙。”   赵云梦也说:“是啊,速度能有往年五倍,那今年瑞山岂不是收成也能翻五倍?”   赵怀听了笑道:“收成翻五倍哪有这么容易,不过年初百姓们开荒种田,如今也不怕收割的人力不足,反倒是让稻子烂在了地里头。”   说完,他看向李大郎:“大郎,你在这边做事,家里头收割稻子的人手可够了?”   他也注意到李大郎还把两位妹妹喊过来作陪,那干活的人更少了。   赵怀有先见之明,在此之前便让工坊制作了大量机器,以租赁的方式借给瑞山城的百姓们,有之前的例子在,百姓自然知道这是好东西,一个个都抢着要。   只是工坊人力有限,不可能人人有份。李大郎在王府做事,自然是拿着第一手消息,李家村也距离瑞山最近,故而他们村占了先机,租赁到的是最多的。   听见赵怀发问,李大郎忙道:“够了够了,多亏王爷体谅,让演武场的两位弟弟回家抢收,今年有刘老的新工具在,还有外来的流民帮忙,早晨我出门的时候,家里头稻子都已经收割了大半,再有几日就能全收了,我爹说了再多十亩地都能忙的过来。”   就像去年一样,到了秋收抢收时节,赵怀依旧让马汉排班,让演武场的侍卫轮流回家帮忙。   李大郎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说:“我家老爹懊悔的很,早知如此,他年初就该多开荒几亩地,今年的收成便能更多几分。”   赵怀喜欢听这话,笑着说道:“明年还有机会。”   回府的路上,赵怀见两个妹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笑着问道:“怎么了?”   赵云溪笑着说道:“今日之后,瑞山城人人都会知道,我大哥料事如神。”   赵云梦更是说:“哼,让他们嘀咕瘪老刘的事情。”   赵怀哈哈一笑,并不在意。   赵云溪心底却想着,这世间能落眼百姓,事事为百姓着想的王爷,也只有他们大哥一位。   送走了王爷,李大郎没忙着回家,盯着佃农们干完了活,将王爷最为看中的粮种水稻一一收进仓库,这才匆匆忙忙的赶回家。   日落西幕,夜色降临,李家村的稻田才终于安静下来,村人们陆陆续续回到家中,炊烟升起。   李大郎还未进门,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谢谢大妹,这水真甜。”   一听见这话,李大郎的脸色黑了,猛地推门进去,果然瞧见吴小树那小子,站在旁边脸颊红扑扑的可不就是比他早一些回来的李大妹。 第90章 变化   “咳咳咳!”李大郎大声咳嗽起来, 眉目不善的盯着里头两人。   李大妹脸色一红,抢过水碗扭头跑进了屋子。   吴小树不好意思起来,憨憨笑道:“李大哥回来啦。”   李大郎心底更加不悦, 冷哼道:“套什么近乎,谁是你大哥?”   吴小树也不生气, 反倒是好声好气的说:“你比我大,自然得喊大哥, 吴大叔,我妹妹应该做好饭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他走了,李大郎没好气的说:“爹, 你没瞧见他对咱大妹献殷勤吗,一个外来的小子, 我看他就是没安好心, 你怎么也不劝着点。”   李老汉正蹲在屋门口抽旱烟, 听见这话瞪了他一眼,说:“小树是个踏实能干的好孩子,你别每次瞧见人家就挑刺。”   李大郎不乐意的说:“他可是流民出生, 难道您就乐意将大妹嫁给他?”   谁知李老汉想得开,只说:“要是大妹自己乐意, 我也不拦着。”   李大郎欲言又止, 李老汉却叹了口气, 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他坐下:“大郎, 今天你把大妹二妹喊去庄子上,心底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李大郎张了张嘴,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李老汉看了他一眼, 说:“大郎, 你运气好,被小王爷看中去当了管事,人人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你心底要清楚,咱们老李家世世代代就是种地的,攀不起高枝儿。”   李大郎忙道:“爹,你想到哪儿去了,大妹二妹哪里配得上小王爷,我想都不敢想的。”   李大郎倒是真的没这个想法,不说别的,小王爷年纪小,站在那边跟金童似的,他就算傻也知道自家妹妹配不上,就跟读书人说的那样,一个是天上的云朵,一个是地上的泥巴。   犹豫了一下,他又说:“我只是听说秋收之后,王府会招收女工,想着大妹二妹在王爷和两位面前露露脸,也许将来能有好的前程。”   听见儿子这话,李老汉倒是松了口气,他就怕儿子自不量力,当了几天管事便心比天高:“你这想法是好的,这样吧,秋收之后让大妹二妹去试试看,若是成了自然好,若是不成也不必着急。”   “其实咱家的日子比往年已经好过多了,粮仓都满了,时不时还能吃上肉,我总想着就算是地主老爷的日子也就这样了,若不是小王爷咱家哪有这么好的日子。”   李老汉提起赵怀,眼里心底都是敬慕:“所以人得知足,日子也得一步一步老老实实的过,你现在王府的庄子上做事情,更要遵从王爷的命令。”   李大郎忙道:“爹,那是当然,儿子心里永远都会记得是殿下挑了我。”   李老汉却瞪着他问:“既然如此,小王爷有心让流民融入瑞山,你为何每次见到小树总要挑刺,这不是跟小王爷对着干吗?”   李大郎哑然,半晌才摸着鼻子说:“我,我这不是怕他对大妹有别的心思。”   李老汉冷哼一声:“咸吃萝卜淡操心,小树那孩子比你机灵。”   “有你这么说自家儿子的吗……”李大郎眼底满是怨念的看着亲爹。   李老汉嗤笑道:“你怎么就不想想,等流民们都拿到了瑞山户籍,那他们也成了瑞山人,这瑞山城里头有能耐的肯定越来越多,到时候你算什么?”   “你也就是运气好,是瑞山城本地人,不然能被小王爷挑中当管事?就你那活儿谁干不能干?整天不想着好好干,还有心思惦记小树。”   “别胡思乱想瞎折腾,好好干活,往死里干,想王爷所想,做王爷所需,这才是你现在该干的。”   李老汉的话毫不留情,倒是让李大郎彻底清醒过来。   是他这段日子过得太顺,整日里被人喊着李管事,表面谦虚,实际上却有些飘飘然起来,自认为做事情妥帖稳当,实际上就像是亲爹说的,他只是运气好,换个人也能干这活儿。   小王爷对他有几个好脸色,面子上看着满意,他居然就鸣鸣得意起来!   可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不知道吗,不管是沃肥还是粮种,甚至后头的农具,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也就是跟自家老子打配合,帮王府宣传宣传。   空前绝后的危机感,让李大郎顿时警醒,不行,他得更努力为王爷办事,让王爷看到他的能力才行!   敲打完自家儿子,李老汉抽着旱烟,哼着小曲儿,想着等老二老三忙完了也得敲打敲打,这些个小子自视甚高,一个个去了王府几天就飘了,就得他这个老子出面狠狠骂一顿,这儿子养着就得骂,不然就会养出不孝子。   这头李老汉教子,另一头,吴小树也快步回到家中。   当初粗糙的茅草屋经过几个月的修整,已经变得结实了许多,虽说还是茅草的顶子,但四面墙壁用黄泥重新打过,还算结实。   还没进门,吴小树就瞧见了屋顶的炊烟,一进去果然闻到饭菜的香味。   屋里头收拾的干干净净,屋子前后还种着一些蔬菜,吴小红年纪小,却手脚麻利,瞧见哥哥回来立刻将饭菜摆出来——蒸野菜、韭菜炒鸡蛋,另外还有满满的一盆野菜窝窝头。   翻开蒸野菜,下头还有些肉糜,是吴小红知道秋收得下死力气,怕哥哥累坏了身体,咬咬牙去村里头换来的猪肉。   吴小树洗了把手,抓起一个巴掌大的野菜窝窝头就吃起来,一口气吃了五个才算满足,笑着说道:“小红的手艺越来越好了,野菜也蒸的好吃。”   吴小红等他吃饱了才敢放开吃,笑着说:“里头放着肉呢,哪里会不好吃。”   吴小树见她只吃野菜,伸出筷子分了炒鸡蛋和肉末过去:“你也吃,吃完了咱再去买。”   “哥,你也再吃点。”吴小红也没客气。   吴小树又吃了点,满满大盘菜和一大盆野菜窝窝头都被吃了个精光。   吃完抹了嘴,吴小树笑着说:“李大叔家的水稻再有两日就能收完,到时候咱家的水稻也能收了,等收起来咱煮大米饭吃。”   大米饭?吴小红只有爹娘还活着的时候吃过几次,这会儿吞了吞口水,忍不住说:“大哥,咱开荒种的稻子,真的不用交税吗?”   “那当然,瑞山王府说的话还能不算话!”吴小树立刻说,他现在是小王爷的忠诚维护者。   当初分到李家村之后,吴小树一边去李老汉家做工,一边还抽空开了荒地,虽说他们是外来人多少被排挤,但有王府的命令在,村子里也没有多为难。   只可惜他们家就兄妹俩,吴小红是个姑娘家年纪也小,干不了多少体力活,即使吴小树下了死力气,统共也只开了三亩地。   种水稻太费力气,吴小树只种了一亩地,其他都种了花力气少一些的豆子,吃倒是也能吃。   吴小红高兴的咧开了嘴,但很快又说:“还是不吃了吧,咱家才三亩地哪里够吃,还不如把稻子卖了去换一些豆子,说不定能吃到明年。”   吴小树却说:“怕什么,秋收过后又不是闲着,我听李大叔说他们还得再种一季豆子,只是收成比春种的差一些。”   “我帮李大叔家干活能拿到粮食,咱家的地种上瓜果蔬菜也能有收成,怎么样都饿不死。”   听了这话,吴小红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是踏实了一些:“好,那等稻子收上来咱们就蒸米饭吃,米饭可好吃了,口空不用菜也好吃。”   吴小树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们逃荒过来吃了多少苦头,刚来李家村的时候妹妹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可现在才多久,妹妹脸上也长肉了。   吴小树再一次确定,当初他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响应瑞山王府的动员,率先来了李家村。   忽然,吴小红有些欲言又止,低声说道:“哥,今天我上山挖野菜的时候,听村里人说,有一批最后才被分配的流民不服管教,在瑞山的村子里偷东西闹事儿,结果全被发配到山里头挖矿去了,我听着像是大伯他们。”   吴小树脸色一沉,冷哼道:“他才不是大伯,我们已经脱离了吴家,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吴小红抿了抿嘴,她对吴家也没有感情,她年纪小记性却好,还记得逃荒一路上要不是哥哥护着,早就被人换出去了。   到了瑞山,族长和大伯又想把她卖到脏地方去换银子,吴小红只担心:“哥,他们的事情会不会连累什么?”   吴小树冷笑道:“放心吧,早就断了关系了,连累不到。”   说到这里,吴小树又有些可惜的说:“哎,咱们就是来得太晚了,若是早一些过来拿到了户籍,说不定还能参加王府的招工,我听李大叔说,秋收后不但要招侍卫,还会招女工。”   吴小红一听,立刻将族人的消息抛到了脑后,跟着一起惋惜道:“是啊,咱就是来得太晚了。”   临了兄妹俩又想,只要他们安安分分的干活,等明年就能拿到瑞山本地的户籍,到时候也能去参加。   吴家兄妹的日子越过越好,就像是流民中的一个缩影。   当初赵怀大手一挥,将流民打散分配到瑞山本地的村落中,如今日子已经过去大半年。   这段时间王长吏可没少花心思,又得让马汉派人时时巡逻,以免出现吴家宗族那样的老鼠屎,一边还得制定计划,以王府名义租赁粮种和工具给他们。   过程琐碎,幸好结果斐然。   短短半年,瘦骨嶙峋的流民便融入了当地的村子,不说吃饱喝足,至少精神面貌提升了不少,那些脑子灵活手脚勤快的,日子过得更好。   孙老大一家就是如此,当初跟两个弟弟分开,他心底也是不乐意。   等被人提醒分到了牛头村,孙老大却很快觉出好来,牛头村位置不算太好,但村子里孩子男多女少,对有着两个女儿的孙老大一家十分欢迎。   孙老大一家甚至没有被排斥,迅速的融入了牛家村,一家人下死力气一口气开了十亩地,平日里靠着媳妇女儿挖野菜,孙老大跟亲爹儿子去打短工,过的居然不差。   等到秋收的时候,孙老大看着那金灿灿的谷子,笑得眯起了眼睛。   趁着忙完秋收空闲的几日,孙老大特意去弟弟的村子走了一趟,见两个弟弟家里头也有粮食,日子都过得去,一颗心彻底安定下来。   老孙头听了也笑,摸了摸几个孩子的脑袋,说:“瑞山是个好地方啊,瑞山的小王爷把咱老百姓当人看,有这样的小王爷,咱们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孙老大也笑着说:“是啊,当初逃难的时候,咱哪能想到有这好事儿。”   他大儿子更是嚷嚷道:“爹,等明年咱成了瑞山户籍,儿子想去王府当侍卫。”   孙老大哈哈一笑,只说:“那你可得争气点,王府侍卫可不是那么好当的,牛头村这么多小伙子,如今只有两个留在王府当侍卫,其余的只能去做工喽。”   孙老大媳妇却说:“其实做工也好,有钱有粮还有肉发,多让人羡慕。”   大儿子却喊道:“我不,最厉害的男人都得当侍卫,做工那都是没出息的。”   听得周围的人都笑起来,不知不觉中,去王府当侍卫,当兵,已经渐渐成为了瑞山城内的好差事,甚至超过了去工坊做工。   能有这样的转变,自然离不开赵怀持续不断的引导,王府招人,统一先进演武场训练,训练完毕不合格的才会流入工坊,最差的就会被退回家。   慢慢的,人人都知道最好最出息的,是被留在演武场的那批人,其余的都次一等。   马汉练兵的技术越来越成熟,难得的是对瑞山王府忠心耿耿,瑞山王妃有心训练处一支女兵,这位马统领也极力支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瑞山王妃投桃报李,早已为他选中了一位美娇娘。   秋收过后,喜报不停,王长吏看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十个粮仓,终于吐出一口气,而马统领也终于能闲下来为自己将美娇娘娶进门。 第91章 往事   年前的时候, 瑞山王妃,现在的瑞山太妃,就曾说过要帮马汉相看一门亲事。   只是翻过年后, 赵怀去了一趟貘族领地,回来之后继位仪式又紧接而来,后头还有流民和招募亲兵的事情,马汉作为亲卫军的统领忙得脚不沾地,这件事便拖了下来。   这一等就是大半年, 马汉与陆池王昊不同,他自己也是想娶妻的。   所以等秋收之后终于空闲了一些,这桩亲事便被提上了行程。   赵怀将距离瑞山王府不到一千米的一栋二进小院子赐给了这位左膀右臂,如今这座小院子张灯结彩,门口好是热闹。   院子里亲卫多, 丫鬟少, 来来往往多是亲卫军出生的糙汉子, 顾晓三是第一批进入亲卫军的瑞山人, 这会儿已经混成了个小队长,他脑子灵活会说话,这会儿正在招待客人。   “白管家快请进, 酒席已经安排好了, 待会儿你可得多喝几杯。”顾晓三笑着招呼。   白管家也哈哈笑道:“今天是马统领的好日子,自然得多喝几杯。”   等他被领进门入了席, 顾晓三身后的亲卫忽然问:“小三哥, 这不是白家的大管家吗,他居然亲自过来祝贺了, 咱统领可真有面子。”   顾晓三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 马统领可是王爷面前的红人, 再说了,统领夫人可是曲家的女儿,你看着吧,今天瑞山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上门。”   那小亲卫眼底满是钦羡:“统领夫人居然是世家女出生,咱统领娶了她,马家也算改头换面了。”   顾晓三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懂什么,马统领是王爷的人,代表的是王爷的脸面。”   他嫌弃身后的小子蠢笨,没有再对他多说,自己个儿心底却盘算的清楚。   马统领是个流浪儿出生,以前虽然是演武场的统领,但那些世家子弟恐怕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如今为何能娶到曲家的女儿,瑞山世家大族都上门祝贺,那还不是因为王爷的面子。   小王爷回到瑞山还不到两年,瑞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顾晓三看着热闹的婚礼,心底也激动不已。   他想起马统领常说的一句话:跟着小王爷有肉吃!   赵怀并未亲自参加婚礼,毕竟算时间他还在亲爹的孝期,犯不着落人口实。   不过一大清早,他便派赵管家送了厚礼。   照旧起早练完武术,赵怀满头大汗,觉得精神抖擞。   陆池在旁看着,忍不住赞叹道:“殿下以前年幼体弱,没想到长大之后却是练武的好料子,比属下当年开始练武的时候要强上许多。”   赵怀哈哈一笑,他觉得这其中有科技树的功劳,自从雷击融合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强壮:“那陆侍卫可得当心了,说不定再过几年本王就能打赢你。”   陆池挑眉,只说:“属下拭目以待。”   王爷日日练武,自己却也勤学不辍,想打赢他可不容易,陆池微微笑着,暗道小王爷正在兴头上,自己还是别说让他扫兴的话了。   圆滚滚在旁边等得不耐烦了,哼唧哼唧个不停,一副:你练完没,可以跟我玩了吗的架势。   赵怀看得发笑,呼噜着他的大脑袋说:“你啊你,跟我练了几天就开始偷懒,这样可不行,做灵兽也得知道进步啊。”   圆滚滚不听不听,只关心什么时候开饭,还表示要吃甜果子不要老竹子。   瞧它一副耍赖皮的模样,赵怀十分苦恼:“圆滚滚平日里都不修炼,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吧。”   陆池嘴角微微抽搐,想起圆滚滚在貘族大发熊威的模样,表示:“也许对貘兽来说,吃吃喝喝睡睡就是修炼。”   这家伙不修炼就那么厉害,咬死巨蟒就跟玩儿似的,要勤学苦练还不得上天。   赵怀一听,倒觉得也有道理:“也对,灵兽大概跟灵师一样,吸取天地精华就能变得厉害。”   他说完笑起来,拍着圆滚滚的大脑袋表示:“圆滚滚,那你多吃点,吃得多才更厉害。”   圆滚滚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并且从自己的果篮里挑挑拣拣,把最红的一颗果子递给了赵怀分享。   赵怀拿起来就是咔嚓一口,笑得眯起了眼睛:“真甜。”   “陆侍卫,你要不要来一颗?”   陆池表示拒绝:“属下不爱吃甜的。”   赵怀一边啃果子,一边若有所思的看着陆池。   陆池一开始不在意,慢慢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摸了摸鼻子问:“殿下,您一直盯着属下做什么,属下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赵怀三俩口吃掉果子,好奇的问:“陆侍卫,马统领都成亲了,说不定再过一年都要当爹了,你难道不想娶媳妇吗?”   陆池咳嗽一声,镇定的说:“别了,女人太麻烦。”   赵怀挑眉,又问:“陆侍卫,你不想娶媳妇,也不想要银子,甚至连喝酒吃肉都不爱,那平日里到底喜欢做什么?”   瑞山王妃也曾提过帮陆池做媒,只可惜陆池避之不及,前者只能暂且放下了这念头。   陆池眼神有些迷茫,不知道回忆起什么,他眼底流露出几分暖意,只说:“能保护王爷,看着瑞山在王爷手下蒸蒸日上,属下便已经很高兴了。”   赵怀笑着说:“可这个与你成亲生子有什么干系?”   陆池面色犹豫,赵怀也没有逼着他说出实情,许久,陆池才吐露心声:“殿下,其实属下已有未婚妻。”   这次轮到赵怀惊讶了,目瞪口呆的看着陆池。   他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是谁?既然有了未婚妻,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难道你害怕本王会棒打鸳鸯不成?”   陆池神色黯然下来,解释道:“她叫春柳。”   “我们俩都是孤儿,在进入王府之前便已经相识,后来机缘巧合,我被先王看中训练成了侍卫,她进入王府当了个丫鬟。”   “我一直是个普通人,但春柳在八岁那边醒灵成功,成了灵师,先王十分重视她,但她并不嫌弃我,即使那时候我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侍卫。”   “我们约定好以后要成亲,生两个孩子,男孩叫陆瑞,女孩叫陆珊……”   说到这里,陆池脸上露出笑容,似乎回忆起那颗石榴树下,两个一脸稚气的孩子,一本正经的商量这以后的孩子叫什么。   赵怀却皱了皱眉头,他的记忆极好,瑞山王府所有的灵师中,并没有一个叫春柳的女人。   陆池脸色闪现痛苦:“十三岁那年,京城来人,圣旨请调瑞山灵师进京效力,当时那位官员带着人搜罗了整个瑞山,但凡是被发现的灵师都需远去京城。”   赵怀曾见过这件事的记载,这件事发生在瑞山王妃还未嫁入瑞山之前,也是京城抽调瑞山灵师最狠最多的一次,这件事后,瑞山灵师十不存一,瑞山王府和诸多世家无一例外。   不,也许有例外,慕容家肯定有藏匿了灵师。   陆池苦笑起来:“我不想让她去,春柳也不想走,但先王和事假都毫无办法,我们又哪能改变皇帝的旨令,最后她还是走了。”   “她走的时候曾说,到了京城会努力读书,等她变得厉害,虽不如男子那般能够考取功名,但也有了自保之力,等那时候就会回来。”   “属下等了十年,她都没有出现。”   时间过去的太久,当年的陆池尚且年幼,很难说他们之间是男女私情,可同甘共苦一起长大的情谊却是在的,一年年过去,这件事成了陆池的心病。   赵怀皱着眉头,身为灵师的女子不能入朝为官,更多的被作为“联姻”的资源,像春柳这般出生低微的女性灵师,大部分都会被世家大族收为妾室。   那个与陆池约定的女子,会不会也在进入京城之后,被繁华迷了眼睛,选择了另一条路?   陆池猜到他的想法,又说:“春柳不是那样的人……”   他还记得春柳提起那些妾室时的不喜,春柳说过,她宁愿去种地,当一个农妇,也不想被关在宅子里当一只金丝雀,明明是灵师却围绕着男人争风吃醋。   “属下尊先王命令进京接殿下的时候,曾在京城打听过,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   “不只是她,那些跟她一起进京的灵师都消失了,找不到任何踪迹。”   “后来属下也曾向王灵师打探过那些灵师,但王灵师也从未见过他们,就好像他们从未去过京城。”   赵怀深觉奇怪,问道:“这怎么可能,他们可是灵师,且许多都是世家出生,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消失,朝廷如何向地方交代?”   陆池却自嘲一笑:“属下也是后来才知道,朝廷抽调灵师看似一视同仁,其实带走的多是平民出生,就算是世家子弟也不会是核心嫡系,正因为如此,即使知道他们消失的不清不楚,各地也不可能跟朝廷直接翻脸。”   这让赵怀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皇灵院,于是脸色更加不好。   他摸着圆滚滚的大脑袋,忽然说道:“本王会让吴家曲家和王府人脉在京城探查,既然人进了京城,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   陆池心底波动,面露感激,却还是摇头:“殿下不可冒险,世人都知道京城皇灵院有问题,可谁敢与皇灵院撕破脸皮,瑞山根基不稳,不宜在此时得罪皇灵院。”   不等赵怀再说,陆池半跪下来:“若因为属下一己之私,耽误了瑞山大局,那属下才罪该万死。”   “殿下的心意,属下铭记在心,等瑞山强盛之日,便再也不怕朝廷鹰爪,等到那一日,还请殿下开恩,让属下彻查此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陆池心底已经知道春柳凶多吉少,要不然不会连一点音讯都没有,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让赵怀为了自己冒险。   赵怀面露动容,伸手将他扶起:“陆池,你放心,总有一日,就算将皇灵院翻一个底朝天,我都会帮你找到春柳。”   陆池露出笑容:“属下相信会有那一日。”   就在这时候,翠云禀告:“殿下,工匠坊的赵云倾求见。”   赵怀眼神一动,刚提起皇灵院,这个号称能提取灵力的赵云倾就来了,他倒是想看看赵云倾送来的是什么惊喜。 第92章 秘密武器   赵云倾进门之前, 赵怀推了推圆滚滚,后者心不甘情不愿的挪动了屁股,将霸占的两个凳子露出来。   圆滚滚太胖乎, 每次都霸占两个凳子,一个用来肚子趴一个,脑袋趴一个。   陆池刚站到了赵怀身后,便瞧见一个皂衣小子走进亭子。   与上一次不同,赵云倾的皂衣显然换了一身新的, 漆黑的色彩衬得他脸色白皙红润,倒是将生母带来的好颜色   “属下参见王爷。”   赵怀露出笑容,招手让他坐下:“云倾来了,坐下一块儿喝杯茶吧。”   赵云倾没有推脱,刚坐下来便察觉凳子上留有余温, 他面色不变, 心底却觉得这位小王爷年纪虽小, 但在为人处世收买人心颇有一套。   正因如此, 赵云倾显得越发恭敬:“多谢殿下。”   赵怀微微一笑,又问:“今天是马统领的好日子,云倾怎么没过去凑凑热闹?”   马汉看着五大三粗, 其实做事情很细心, 瑞山王府但凡是有姓名的人物,他都一一发了请帖, 就连赵云倾也没拉下。   赵云倾只笑道:“属下与马统领不熟, 去了也是尴尬,便托赵管家送了一份厚礼。”   他看了眼站在后头的陆池, 心底倒是奇怪这位怎么也没去, 按理来说陆池跟马汉的关系才更好。   陆池注意到他的视线, 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赵云倾没兜圈子,将背着的一个盒子放在了桌面上:“属下今日前来,是有一样东西要献给王爷,在这吉日良辰更添一份喜气。”   赵怀一听,果然来了兴趣:“哦,是什么?”   “殿下请看。”赵云倾伸手打开木盒,那木盒有女子用的梳妆盒那么大,模样也十分相似,打开之后铺着一层红绸布,红布上放着一个圆形的镂空铜球,上头挂着流苏,乍一看倒像是女子用来熏香压裙的首饰。   赵怀自然不觉得赵云倾会拿着首饰给他,他伸出手取出来仔细看,透过镂空的铜球,里头有两根针尖一样的铁片。   铜球刚刚入手,赵怀只觉得沉甸甸的,比看起来压手许多,没等他发问,铜球里面的铁片忽然颤抖起来。   赵怀吃惊,下意识的握紧了铜球,越发明显的感受到铜球在他的手中不断震动,却并未发出任何声响。   就在这时候,圆滚滚察觉赵怀的异样,迈着步子朝他靠过来,小眼睛扫了赵云倾一眼,似乎在判断他的危险性。   谁知圆滚滚一靠近,赵怀手中的铜球震动的愈发厉害。   赵怀面露诧异,喊道:“圆滚滚,站住别动。”   圆滚滚顿时愣住了,一副你弄啥涅的无辜小表情。   赵怀起身后退了几步,果然距离越远,手中铜球的震动频率越低,等赵怀走到院子门口,距离圆滚滚大概二十米的时候,铜球的震动已经微乎其微。   赵怀瞪大了眼睛,拿着铜球又跑进来,在靠近圆滚滚之后,铜球的震动频率又增大。   圆滚滚见他老盯着一个球,忽然伸出爪子一巴掌拍飞出去,铜球在地上滚动了几圈,不动了。   “圆滚滚!”赵怀惊呼已经晚了。   圆滚滚无辜的很,歪着头卖萌。   赵云倾开口道:“殿下放心,铜球并不容易损坏。”   他走过去捡起那颗掉落的铜球,铜球入手,再一次震动起来。   赵云倾将铜球放回木盒子,一放进去,铜球又恢复了平静。   赵怀越发惊奇,一边搂住圆滚滚,免得他总是跃跃欲试的要拍球玩儿,一边看向赵云倾:“这东西能感应灵力?”   赵云倾点头,解释道:“属下曾是灵师,天赋毁坏之后对灵力也比普通人敏锐,这是意外做出来的铜球,看似简单,其实采用五行八卦布阵,里面铁片的距离不能有任何偏差,做好之后,当遇到灵力,铜球便会有所反应。”   就连一直看赵云倾不顺眼的陆池听了,也不免惊奇:“这么厉害?”   自古以来,也从未听说过有东西能够感应灵力。   赵云倾继续说道:“属下请府中灵师试过,二十米之内,铜球便能感应到灵力,二十米之外也会有所反应,但震动太小,难以察觉。”   陆池也忍不住上手试了试,果然一拿到手中就开始震动,随着距离震动会变小,放下之后震动就停了。   他翻来覆去也瞧不出异样来:“就两块小铁片而已,怎么会有这般效果?”   赵云倾解释道:“其中原理不是一言半语可以解释清楚的,不过属下研究多年,觉得灵力看似无形无影,实际上却如气一般的存在,是能被抓住的,只是现在人们还没找到抓住他的方法。”   这一点倒是跟赵怀不谋而合,让赵怀对他更多几分期待。   赵怀看着铜球,说:“难道这不是方法?”   赵云倾有些失落的说:“一开始发现的时候,属下也曾这么想,还在殿下面前夸下海口,但最近殿下提拔了属下,有了足够的人力物力来研究,才发现这东西只能感应到灵力,除此之外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听他这么说,赵怀顿时失望,拿起铜球看了看,又问:“云倾,本王能拆开来看一看吗?”   赵云倾眼神一动,笑着说道:“当然可以,既然能造出第一个,属下也能造出第二个,第三个,不过外面的铜球是焊死的,不用工具很难破开。”   陆池看了眼,说:“属下倒是可以用刀破开,只是怕坏了里头的东西。”   赵怀却笑道:“这不难。”   “圆滚滚,借你的爪子一用。”   圆滚滚哼唧一声,不肯动,赵怀只得许诺会给他更多更好吃的红果子,每天梳毛的时间再增加一刻钟,才让它答应亮出自己的爪子。   一道白光闪过,铜球一分为二。   赵云倾看得眼神冒光,盯着圆滚滚上下打量,他早知道小王爷身边有一只貘兽,瑞山城人人都说这是一只神兽,乃是小王爷神眷的象征,可赵云倾见过普通的貘兽,知道这东西虽然少见,却不稀奇。   可现在看来,这貘兽超乎寻常的厉害,说不准真有几分来路。   圆滚滚注意到他的视线,哼唧一声,傲娇的扭过头不理他。   赵怀已经上手仔细看起来,果然如赵云倾所言,里头只有两块细薄的铁片,看起来简简单单并无特殊,但偏偏却有超出寻常的作用。   赵怀身具科技树,也看不出其中奥妙,试着将铜球再合并起来,但合上之后却也失去了震动的作用。   “看来拆开之后就彻底坏了。”赵怀叹息道。   赵云倾点头道:“铜球能感应到灵力,不只是跟铁片有关,也跟镂空的图案有所关联,在制成之前,属下已经打碎了数百个类似的小铜球。”   听见这话,赵怀倒是对他刮目相看,能不断尝试,面临失败也不放弃,是科学专研者必备的要素。   想到这里,赵怀看他的眼神越发和蔼:“虽然不能提取灵力,但能感应灵力倒也不错。”   “灵师的厉害,除了异于常人的手段之外,便是他们不动手之前难以察觉,让人防不胜防,有了这东西,倒是能早做准备。”   赵怀迅速的想到这东西的用处,正常情况下只是个警报器,但只要拿着铜球,灵师假装成普通人藏在暗处就会被发现。   以后马汉带军出去堵人的时候,也不用怕灵师藏起来了。   赵怀笑着说道:“云倾才刚来就有了成果,你想要什么奖励?”   赵云倾却说:“话虽如此,但朝中官员十有七八都是灵师,这东西看似有用,实则鸡肋,只能当一个新奇的小玩意,云倾不敢居功。”   “话不能这么说,今日你能研究出感应灵力的铜球,他日也能找到提取灵力的法子。”赵怀将两边半个铜球合并起来,放回木盒之中。   赵云倾又说:“属下吃住都在瑞山王府,钱财并无用处,殿下若是想赏赐,便赐予属下能够调用铁匠器具的权利吧。”   赵怀微微挑眉,笑道:“分给你专属工坊那一天,本王就说过,但凡是瑞山王府有的材料,你尽管拿去用就是,这算什么奖励。”   赵云倾拱手道:“殿下的信任,便是对属下最好的奖励。”   不等赵怀说话,他又说道:“这东西虽然鸡肋,却也能避免一些小麻烦。”   “殿下有所不知,灵师之中还有一种特殊的人,他们并无翻江倒海的能力,却能利用天赋影响身边的普通人。”   赵怀听得心头一跳。   但很快又想到,如果真的有这么厉害的灵师,那他这技能施展的限制也很大,否则的话慕容家怎么可能还蜗居在瑞山。   想通了这一点,赵怀便安心了许多。   只见赵云倾抬头,笑着说道:“属下在慕容家时就曾见过一人,但凡与他接触过的普通人,都会对他言听计从。”   赵怀眯起了眼睛。   赵云倾却像是看不见他的审视,笑着说道:“带上这个,若是遇到这般诡异之人,殿下也好有所防范。”   赵怀看着他,忽然觉得这是赵云倾故意为之,他早知道慕容家有能控制别人的灵师,怕他这个王爷也落入笼中,所以才特意弄出来这铜球。   也是,除了瑞山王妃和王昊之外,并无其他人知道赵怀身具特异,灵师的手段对他毫无作用。   这般说来,铜球倒像是赵云倾特意制作出来,为他这个小王爷敲警钟的。   不过很快,赵怀便笑着说道:“云倾,本王对提取灵力很感兴趣,但本王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   “比如,如何在对战中迅速控制灵师,使他们失去所有战斗力。”   赵云倾微微笑了起来:“凡王爷所请,便是云倾所愿。” 第93章 秘密任务   谈妥了事情, 赵怀好奇的问道:“这个铜球叫什么名字?”   赵云倾立刻识趣的说道:“请王爷命名。”   赵怀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那不如就叫云倾球吧。”   说着还提起两半的铜球晃了晃,眼底是明晃晃的打趣。   赵云倾笑了起来:“王爷金口玉言, 是属下的荣幸。”   他越是如此,赵怀反倒是觉得无趣,摸了摸鼻子没有再打趣他,转而说道:“云倾回去后多打造几个铜球,到时候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等赵云倾离开, 赵怀忽然问陆池:“陆侍卫,你觉得云倾为人如何?”   陆池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与慕容家一脉相承。”   这可不是夸赞的话,在瑞山王府慕容家的口碑可不好,代表着口蜜腹剑老奸巨猾。   赵怀心底也这么觉得, 赵云倾年轻, 但每次看见他, 赵怀总能从他身上看到慕容家主的影子,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甚至觉得赵云倾比慕容云浩更像是慕容家的子嗣。   “若是为我所用,倒也不是坏事。”   只看以后赵云倾的所作所为, 能不能让他信任。   说话的功夫, 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却见瑞山王妃带着丫鬟们浩浩荡荡的走进门来。   陆池连忙行礼:“王妃……太妃娘娘。”   瑞山王妃不语先笑:“怀儿继位之后, 本宫就升了辈分, 不说你们,就是本宫自己也不习惯的很。”   其实先瑞山王一死, 赵怀便已经是瑞山王了, 只是那时他年幼, 也并未正式的继位仪式,于是便混叫着,瑞山王妃也并未让下人改口。   等到继位仪式之后,再喊王妃却有些不妥当,不过这会儿下人们也还有些不习惯。   也是,瑞山王妃还是年轻貌美的时候,喊太妃总有些古怪。   赵怀听了,便笑道:“母妃,儿子不介意被人喊小王爷。”   瑞山太妃却摇头说:“迟早都是要习惯的。”   赵怀见她坚持,才问起今天的婚礼:“马统领的亲事可顺利,热闹吗?”   瑞山太妃戴上了几分笑容,点头道:“自是热闹的很,难得有一桩喜事,看得人心里头也跟着一块儿高兴。”   说完还问陆池:“陆侍卫若有心,本宫也乐意帮忙操持。”   陆池顿时囧然。   赵怀帮忙解了围:“母妃,您不是要忙着训练女兵,还是别忙着牵红线了。”   瑞山太妃也只是一提,转而笑道:“倒也是,招收女工马上便要开始,到时候先将工坊内的丫鬟撤出来,作为第一批女兵。”   自从被儿子启发,生出训练女兵的心思,瑞山太妃便常常戎装,与马汉学了不少领兵之法,要不是今天去参加婚礼,她如今已经不太穿红装了。   赵怀对此十分支持,又将赵云倾的铜球拿出来给瑞山王妃看:“可惜被我拆了,否则母妃也能试试看。”   瑞山太妃也觉得惊奇,拿着铜球仔细看了看,只说:“这赵云倾倒是有几分能耐。”   她不知想到什么,正要说话,却见外头有人匆匆而来。   是王长吏。   按理来说他今日也该去参加马家的婚礼,这时候还应该在酒席上才是。   王长吏脸色不好,进门便禀告道:“殿下,太妃娘娘,漳州的探子传来消息,英王重伤,几位小王爷争抢世子之位。”   赵怀与瑞山太妃都是一惊,面面相觑,看见彼此眼底的担忧。   朝廷与英王的战争持续了快一年,年头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英王不堪一击,谁料到他坚持到了年尾,可英王重伤,恐怕战事会一边倒。   赵怀连声问道:“英王留守大本营,为何会重伤?可有查到消息?”   王长吏摇头:“事关机密,探子查不到线索,只知前一日英王还在犒赏将士,第二日便传出重伤消息。”   “或许——是灵师所为。”   英王不是傻子,相反,他是个极为精明谨慎之人,否则也不会盘踞漳州,与朝廷对峙了整整一年,除了灵师,刺客不可能随意靠近。   赵怀皱起眉头:“英王几个儿子没有他的手段,且生母不同,英王一死,他们恐怕会为了英王之位乱成一团,无心对抗朝廷大军。”   瑞山太妃点头道:“英王起事之后,英王妃便已自绝,嫡出世子远在京城,留下的都是庶出,想必谁也不会服谁。”   英王活着的时候可以压制几个庶出儿子,死了他们怎么可能顺服同样庶出的兄弟。   “漳州必败。”赵怀如此下了决断。   瑞山太妃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英王一败,朝廷势必腾出手来,到时候恐怕会对付瑞山。”   对比蒙王和韩王,怎么看瑞山都是软柿子。   赵怀眼神一冷:“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让英王败得这么快。”   在场其余三人脸色都是一变,赵怀转头说道:“吩咐下去,让赵云倾尽可能打造出更多的铜球来,本王自有用处。”   “马汉那边……罢了,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等明日再说。”赵怀犹豫了一下,还是这般说道。   谁知没一会儿功夫,下人来报马汉求见。   赵怀面露诧异:“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马汉身上还穿着吉服,身上带着未褪的酒气,听见这话憨笑道:“多亏了娘子提醒,属下才注意到王长吏行色匆匆,必然是瑞山出了大事。”   赵怀一听,对那位还未见过,却颇有听闻的曲家新娘有了印象,但还是说:“左右不差这一日,不能搅和了你的新婚之夜。”   马汉却说:“是娘子赶我出门的,她说了,属下是演武场统领,就得守护瑞山城,别说新婚之夜,只要还能爬起来就得过来。”   他说话大咧咧,倒是看得出来对这位贤妻十分满意,也不枉瑞山太妃精挑细选了这一位曲家姑娘。   听他这般说,赵怀便不再客气,直截了当的说:“英王要败了,本王需派人前往漳州,潜伏暗处狙杀朝廷灵师,且筛选可用之人带回瑞山。”   马汉脸色一变,拱手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属下请命领兵。”   赵怀皱眉道:“可你刚刚成亲……”   他心底也觉得马汉最为合适,但让一个今天刚成亲的人立刻带兵出发,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马汉却说:“王爷若是不让属下带兵,属下留在瑞山也会吃不好睡不好,想必家中娘子知道此事重要,也会支持属下。”   赵怀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早做准备。”   “赵云倾手中有一物,对灵师有奇用,到时候会发放给亲卫。”   “此次你带人出去,切记潜伏不可露出痕迹,斩杀朝廷灵师拖延战局是一码事,本王不希望有无谓的牺牲。”   但赵怀也只能交代一句,这次与以前的任何一次任务都不同,是要冒着极大风险的,势必会带来伤亡。   赵怀不可能因为担心伤亡而放弃计划,这一刻,他决断之间带着统治者的冷酷。   “除此之外,漳州能坚持一年,必有奇人辅佐英王,尽可能把人带回来。”   “属下领命。”马汉喊道。   英王一事不可耽搁,谁知道英王还能撑住几日。   赵云倾动作迅速,第二天便将打造的铜球送到赵怀面前,赵怀立刻命令马汉率军出发。   这一次他们不是打仗,赶路的同时得掩盖踪迹,幸亏有早前偷袭慕容家灵师的经历,马汉做起来倒是熟门熟路。   演武场一夜之间少了一半亲卫,剩下的人对此噤口不言,只是气氛顿时紧张。   除此之外,瑞山照常日出日落,百姓们的日子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倒是因为女工的招聘而变得分外热闹。   考虑到即将招收的女工人员混杂,赵怀到底是将香水香皂坊也迁出了王府,放在了演武场的另一边,这般一来能保证安全,二来也与王府分离。   之前赵管家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招收女工那一日,瑞山王府的台子刚摆出来,外面便排开了长长的队伍。   有已经嫁人生子的中年妇人,也有刚刚嫁人的新媳妇,更有还在闺中的大姑娘,因为年龄限制,基本集中在十六到四十之间,都是年轻力壮的时候。   赵怀站在城楼上,依稀能够看到与年初截然不同的场景。   陆池见他有些出神,低声问道:“殿下,可有什么问题?”   赵怀摇了摇头,只说:“这些人中,不少都是演武场亲卫的家眷。”   正因为家中有男丁进了演武场,不管是被分配到工坊的,还是留在了演武场内的,这些人拿到了王府的承诺,家人对王府的信任度才更高。   可同样的,这些人的丈夫、孩子、父亲,很可能在他的某一次命令中丧命。   陆池没听出他言外之意,只说:“可见在瑞山,进王府当差是好事儿。”   赵怀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却听见酒楼之上,有一灵师在高谈阔论:“瑞山王府让一个女人当家,小王爷怕不是没断奶吧,如今还让女人进工坊打工,这是要乱了伦理纲常,牝鸡司晨,必有灾祸。”   显然招聘女工,瑞山太妃执掌女兵一事,也是惹来不少非议,甚至许多人觉得这是瑞山太妃野心勃勃,垂帘听政的象征。   这些人大多是没见过赵怀母子,才会有这般离谱的想法。   不过,今日这话倒像是专门说给他这位“被垂帘听政”小王爷听的。   陆池脸色一冷,怒道:“殿下,我去宰了他。”   赵怀却嗤笑道:“无知迂腐之辈……”   很快,他看到有一道人影闪过,眼底浮现笑意:“有人会收拾他!”   话音刚落,却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一位红衣女子一脚将那灵师踹翻,口中冷喝:“我呸,没能耐的软蛋子,喝酒打老婆才是乱了伦理纲常。” 第94章 经济决定家庭地位   堂堂灵师被人一脚踹翻, 踹倒她的还是个女人,顿时气得满脸通红,怒吼道:“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满口污言秽语,你还是个女人吗?”   谁知红衣女子冷笑一声,居高临下的瞧着他:“我是不是女人你管不着,但我可以让你做不成男人。”   说着作势便要给他一脚。   男人连滚带爬的退后, 等他瞧见女子哈哈大笑的模样,便知道自己被耍了,顿时恼羞成怒:“贱人,今日吾要让你知道厉害。”   陆池脸色一沉:“他要动用灵力。”   楼中其他客人也意识到这一点,纷纷退开了一些, 显然对灵师还是极为忌惮。   赵怀却脸色不变, 还轻松的说道:“那他今日会踢到铁板。”   果然, 不等那灵师调动灵力, 红衣女子又是一脚,直接踹中了男子的动作,将无形的灵力全部打散。   赵怀微微一笑, 灵师固然厉害, 但实际上底层的灵师攻击力低微,但凡身手好的普通人都能对付, 他们高于常人的待遇, 是无数强大的灵师前辈遗留下来的。   那高谈阔论的灵师若是举人,赵怀还会担心一下, 可惜他连秀才都不如。   红衣女子双手环胸, 冷笑道:“来呀, 姑奶奶我好怕啊,快让我见识见识厉害。”   可灵师只要一动,女子便上去一脚,干脆利落的打断他的动作,让他无法调用灵力。   周围的客人瞧见这痛打落水狗的场景,一个个忍俊不禁,要不是对灵师有天然的敬畏,这会儿恐怕是要哄堂大笑。   即使如此,那灵师也颜面尽失,只是口中怒吼:“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红衣女子冷哼道:“快滚,再让我听见你胡言乱语,姑奶奶饶不了你。”   男人连忙爬出去,一边走还嚷嚷道:“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红衣女子嗤笑道:“我等着,有本事尽管放马过来。”   收拾完那灵师,红衣女子冷哼一声,提着店家准备好的食盒出门,结果一出门就瞧见赵怀主仆,方才英姿飒爽的女子脸色一红,不好意思起来:“殿下,陆侍卫。”   赵怀倒是笑道:“没想到翠云姐姐这般厉害。”   红衣女子正是瑞山太妃身边的翠云,瑞山太妃有心训练女兵,翠云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不过赵怀倒是第一次见她动手。   翠云脸颊绯红,却还是说:“奴婢就是见不得这些大男人不事生产,自以为醒灵了便高人一等,整日里不想着养家糊口,尽想着到处惹是生非。”   她还是怕小王爷觉得自己多事,心中惴惴不安。   赵怀点头道:“翠云姐姐做得好,灵师也好,无灵者也罢,人活着总要对得起天地家人。”   翠云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可不是吗,殿下,娘娘在城门口,殿下可要一道儿过去看看。”   原来她是过来为瑞山太妃取餐点的。   赵怀摇头道:“本王刚从城门口回来,你去送餐吧,不要让母妃久等。”   翠云快步往城门口走,排队的队伍越来越长,瑞山太妃却没有回府休息的意思,一身劲装守在旁边看着。   “娘娘,方才奴婢遇到小王爷了。”   听翠云提起酒楼里的事情,瑞山太妃脸色不变,淡淡说道:“怀儿在瑞山一日比一日有威名,这不过是个用来问路的石子,不值一提。”   当初他们刚回到瑞山的时候,瑞山世家可不会这般客气,责难都摆在明面上。   如今短短两年,世家的小动作只敢藏在暗处,投石问路,可见瑞山形势的转变。   翠云噘了噘嘴:“殿下龙凤之资,岂是他们那种凡夫俗子可比的。”   翠云心想,殿下虽然年幼,出生尊贵,但从不自命清高,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都和气,更不会因为她们身为女子,便看得轻贱一些。   能一路跟着瑞山太妃,翠云自然也不是等闲丫鬟,她自幼习武,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施展之地,心底正是热血的时候,最听不得别人说算话。   若不是担心影响王府的名声,翠云可不会只简单揍了那人一顿,她心底也看得明白。   就如瑞山太妃所言,酒楼里的灵师不过是被扔出来的石子。   真正在意此事的是那些名门望族,就连与瑞山王府交好的吴家主听说此事,也皱眉道:“瑞山王天资聪慧,可惜到底年幼,从小与瑞山太妃相依为命,难免受其影响。”   言下之意,吴家主与其他人一样,都觉得赵怀大肆招聘女工,组建女兵团,是受到了瑞山太妃的影响。   吴夫人倒是不以为意:“老爷,左右吴家与瑞山王府交好,如今还做着生意,也不好明着反对小王爷的政令。”   吴家主笑了一声,淡淡说道:“老夫虽不赞同女子抛头露面,觉得有伤风化,但那又不是我吴家的女儿,老夫也懒得理会。”   “再者……小王爷的心思,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吴夫人一听,也说:“可不是吗,也只有家中艰难,需要养家糊口的女子会去工匠坊,看着兴师动众,其实并不碍着世家,不必因为这个跟王府闹得不愉快。”   反正吴家的姑娘是不会出门做工的,吴夫人觉得这件事无伤大雅。   吴家夫妇的想法,也代表着瑞山世家的想法,世家大族规矩繁杂,对女子出门做工一事时有反感,但瑞山王又不是蛮不讲理,将他们家中的姑娘拉出去做工,所以嘀咕归嘀咕,并无大动作。   白家家主更是光棍,直截了当的说:“瑞山王爱用男人还是女人,关我白家什么事,左右工匠坊做出来的东西质量没有变差,能卖出去就行。”   眼看曲家和吴家蒸蒸日上,白家主甚是眼馋,他心知自己把王府得罪的狠了,如今正想着法子回暖关系。   瞧见瑞山王府要招女工,白家主一拍脑袋,居然将旁支里头家境困难的一些媳妇姑娘塞了进去,作为支持王府政令的“诚意”。   白家主一动,看得瑞山世家心底大骂他是个墙头草,原先瑞山王回来的时候,就他跳得最厉害,现在倒好,眼看有利可图,这家伙就变脸了。   慕容家主对此事也略知一二,但他只说:“这种小事不用打扰我。”   赵怀正是猜到会这样,才敢大张旗鼓的在瑞山招收女工。   这件事影响最大的,还是瑞山底层的老百姓。   无数女子走出家门,跃跃欲试。   就连新婚没多久的小翠也是如此,她年前与顾晓三喜结连理,按理来说以顾晓三在演武场的收入,是不需要她出门做工的。   但小翠一听是瑞山王府需要人,立刻便下定决心去试一试。   为此,小夫妻俩还有一番争论。   顾晓三颇有几分大男子主义,梗着脖子说:“我又不是养不起你,工匠坊薪酬是好,但活儿也累,我不想你去吃这个苦头。”   在他看来,自己赚钱养家,媳妇只需要在家里头吃好睡好享清福就够了。   小翠却说:“小三哥,我知道你疼我,可我又没有断手断脚,怎么就不能干活儿了?”   她十分了解自家丈夫,又说:“而且你在演武场,一个月才能回家一趟,我与两个嫂子也相处不来,在一块儿总会吵架。”   一听两个嫂子,顾晓三脸色一黑:“她们俩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整日里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吵吵,等年底发了俸银,我们在村里头另起一栋屋子,你就不用跟她们住在一起了。”   小翠瞧了他一眼,又说:“小三哥,难道你也觉得女人就该待在家里头生儿育女,去工匠坊做事便是不守妇道?”   顾晓三忙解释道:“小翠,我怎么会这么想,不说别的,工匠坊可是小王爷办的,能进去做工是好事儿,我就是怕你累着。”   随后他话音一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再说了,咱们还没孩子呢……”   小翠脸颊一红,瞪了他一眼说:“既然如此,那我就更要去工匠坊做工了,去了工匠坊就能住在王府附近,到时候咱们见面也更容易些。”   “若能被招上,咱们在城里头租一个小房子,这样也不用十天半月才能见一面。”   顾晓三一听,顿时脸红耳赤,支支吾吾的不再反对了。   小翠靠在他怀中,又说:“小三哥,王爷招女工,那肯定是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王爷可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一个女人家没啥能耐,但也想着能帮上一点忙。”   顾晓三脸色一动,笑道:“也是,是我想轴了。”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千家万户,因为瑞山王府良好的口碑在,女工们的家人倒是少有担心名声和安全的,多数更关心能拿到多少工钱,或者活儿辛不辛苦。   被招用的人欢欢喜喜,隔了几日做了简单培训之后,带回家的东西更是让人眼红。   尤其是那些还未落户的流民,一个个心中钦羡不已,恨不得自己也能去,奈何户籍还未落到实处,只能等下次。   流民们日日盼着入籍,而瑞山城的百姓们却盼着另一件事。   养了一年的大肥猪,该杀了! 第95章 好运连连   如今瑞山城内城外养着的猪, 还是赵怀下令,让王长吏等人从各地搜罗来的猪苗, 如今大周境内也没有白皮猪,养着的都是皮肤黝黑的土猪。   土猪长肉慢,这时候也没有猪饲料,都采用天然的猪草喂养,年初的时候赵怀还让人整理过养猪大全,落实到养猪户头上。   到了年底,今年的猪果然比往年的都肥。   李老汉家养了五头猪,这一年下来可没少花功夫, 光是打猪草就花费了不少时间。   到了年底, 这功夫也没白费,其中最重的一头大肥猪快两百斤,比往年重了一倍有余。   年底杀猪, 李老汉抽着旱烟, 听着肥猪的尖叫,忍不住笑道:“小王爷就是咱瑞山的大福星, 有他在, 咱养的猪都比往年的肥。”   李大郎正好在场,听见这话忙道:“爹, 您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劲儿。”   李老汉自己说完也觉得不对味儿, 解释道:“你爹我的意思是,小王爷给咱瑞山带来了好运道。”   来帮忙杀猪的村人听了,也纷纷说:“可不是吗,咱小王爷可是上天眷顾的小神仙。”   “自从小王爷回到瑞山, 瑞山城就风调雨顺, 年年丰收。”   “别说稻子丰收, 就是我小老头也觉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   李大郎自己也是小王爷的死忠,但听着村人的话,暗道你们这是把小王爷当成灵丹妙药了。   但很快,他自己也赞同了:“王爷身上有天命,但凡是他要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   村人听了也说:“咱们只要听小王爷的命令,就能过上好日子。”   “还要你说,我们家大郎如今在工匠坊,上次王府招收女工,我当下让他媳妇和妹妹都去试试看。”   “进了吗?我可听说女工的活儿轻松,拿的还不少。”   “害,我家大妹笨手笨脚,王府看不中,倒是媳妇手巧被招进去了。”   “媳妇也是自家人,以后你们家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李大郎但笑不语,他家两位妹妹可都被招了进去,凭的是自己的巧手能干。   这时候忽然有人提起一事:“咱家算什么,村里头最出息的是大郎,大郎可是小王爷亲自提拔的人,今年弄来那粮种收成比人家的高了整整三成!”   这话茬打开,立刻有人说:“大郎,今年是赶不上了,叔求你一件事儿,明年能帮咱留一些粮种不。”   如赵怀所料,粮种的推广根本不用他们花力气,老百姓瞧着别人收成好,立刻就知道这粮种的好处了,上赶着去种。   李大郎知道小王爷是想大力推广粮种的,顿时笑道:“诸位叔叔伯伯尽管放心,小王爷费尽心思优化粮种,为的就是让咱老百姓的收成更好,只要大家伙儿愿意,粮种管够。”   村人一听也笑了:“大郎,有你这话咱就放心了。”   “哎,今年就是胆子太小,以后但凡是王府拿出来的东西,咱想都不用想,想种了再说,肯定是好东西。”   “小王爷总不会害咱们老百姓的。”   李大郎听着,心底暗道小王爷果然料事如神,去年让粮种所马不停蹄的制作粮种备用,等的便是今天这一招。   当时李大郎看着那么多粮种,还在发愁万一没有那么多村人愿意种怎么办,若是如此的话,他就算咬咬牙求人,也得完成小王爷的任务才行,谁知竟是他杞人忧天了。   想必经过这件事,瑞山王府在老百姓心目中越发神话,再想要推广什么就不必费时费力的去说服老百姓了。   赵怀愿意等这一年,便是打着这个主意。   李老汉听着村人的话也笑,临了低声问儿子:“王府不是弄了个养猪场,今天也该开始杀猪了吧,你怎么不过去帮帮忙?”   李大郎一听,无奈道:“爹,养猪场不归我管,我要过去才招人烦。”   李老汉有些可惜,但也知道是这个道理。   王府里头分工明确,责任也明确,若是跨界便容易引来龃龉,李大郎当初走了好运管了优化粮种的庄子,如今要是再去管养猪场的事儿,那就不是能干,而是抢功劳了。   不过正如李老汉想的那样,王府的养猪场此时也正热闹着。   寻常百姓家养猪,都是一头两头的算,像李老汉这般一下子养了五头猪的都少,但王府的养猪场却养了上千头。   赵怀当初差人整理的养猪手册,百姓如何他不细管,但养猪场却严令一五一十的遵照着做。   王长吏担心下人偷懒坏事儿,特意选了个诚实可靠的小吏,名叫林木。   林木名如其人,为人处世也有几分木讷,但好在听话实诚,赵怀布置下来的任务,一是一二是二,他当做圣旨来做。   像是清洗猪圈这样的脏活累活,普通老百姓家难免疏忽,但林木却日日盯着,但凡有人偷懒便要责罚,将那些猪收拾的比人还干净。   正因为林木盯得紧,养猪场的一千头猪从头至尾也没死几只,更没有爆发猪瘟。   临近过年,王长吏来养猪场看过几次,心底满意,见林木还是以前那个木讷最笨的样子也不烦了,拍着他的肩头保证:“你的猪养的很好,等王爷问起,我会为你表功。”   林木只会傻笑。   王长吏的原意是,等杀了猪年底汇报的时候,为林木说上几句好话,毕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过了几日,赵怀听他汇报今年税收的时候,忽然问了一句:“开荒的田地三年无税,怎么今年的税收远超往年?”   王长吏笑着解释:“荒地虽不用交税,可今年瑞山收成好,家家户户大丰收,不用像往年一样减税,光是这一项便多了不少。”   赵怀仔细看了看,确定并未多苛捐杂税,比起其他地方来,瑞山的税收还算少的,也在老百姓的接受范围之内,才笑着说了句不错。   相比起其他地方的百姓,瑞山城的百姓过得确实不错,先瑞山王还活着的时候,对百姓就不算苛刻,等赵怀回来,又大力发展生产,削减了部分杂税。   瑞山又是赵怀的属地,不需要直接向朝廷纳税,这般的好日子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赵怀确定税收没问题,又问:“养猪场那边的猪是不是该杀了?”   “前几日便开始杀了。”王长吏趁机道,“林木脑子笨,做事情倒恨踏实,属下去养猪场看过,一头头猪都肥的很。”   谁知赵怀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本王还从未见过杀猪,走,瞧瞧去。”   王长吏欲言又止,提醒道:“殿下,杀猪的场面过于血腥,且养猪场脏乱,怕是……”   赵怀却说:“放心,本王心里有数。”   王长吏一点也不能放心,求救的看向陆池,希望陆侍卫能帮着劝劝,养猪场那样乌七八糟的地方,是小王爷能去的吗?   陆池不但没劝,还说:“殿下,听说刚杀的猪肉最新鲜好吃,不如今晚就吃猪肉。”   赵怀哈哈一笑,点头道:“那吩咐下去,待会儿从养猪场带一些肉回来,让厨房做一顿杀猪宴,本王要跟母妃和妹妹共享。”   陆槐还坏心思的提议:“殿下,咱把圆滚滚也带上吧,最近他吃了睡睡了吃,眼看着都胖成一个球了。”   赵怀问趴在膝盖上的圆滚滚:“我们去看杀猪,你去不去?”   圆滚滚可有可无的打了个哈欠,还是表示要跟着出门。   王长吏眉头都能夹死蚊子,心底觉得陆侍卫也太不靠谱了,不阻止王爷倒也罢了,怎么还让圆滚滚去,那不得吓死这大猫熊?   大概也只有没见识过圆滚滚大发威风,绞杀巨蟒的王长吏,才会担心圆滚滚被吓到。   于是赵怀带着圆滚滚,领着陆池等几个侍卫去了一趟养猪场。   这一趟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猪居然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赵怀兴致勃勃的来,等瞧见杀猪的场面却有些头疼,反倒是圆滚滚东嗅嗅,西闻闻,确定那些肥猪不足为虑之后又变得懒洋洋的。   赵怀觉得特意赶来看杀猪的自己有些抽风,很快便转身离开了。   临走之前,他倒是记起林木,笑着夸道:“林管家猪养的不错,这些肥猪可解了工坊那边的燃眉之急,记你一功。”   林木嘴笨,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连声说谢王爷。   赵怀也不在意,笑着带人离开。   也许是肥猪带来了好运,刚刚回到王府,赵怀便接到马汉传来的消息,他们已经与英王接上了头。   马汉此时的身份乃是海岛流民,以杀人掠货为生。   英王重伤,如今靠灵师吊着命,估计熬不过今年,但英王心不死,或者是说死也不愿意让朝廷得到便宜,竟然愿意与亡命之徒合作。   在英王的鼎力相助下,马汉一行人击杀了不少朝廷灵师,在漳州兴风作浪,让原本已经一面倒的局势再次变得扑朔迷离。   明面如此,暗地里马汉却频繁与英王谋士联系,打算尽快卷人离开,不管是赵怀还是马汉,都知道这胜利只是一时假象,很快就会碎裂。   书信的最后,马汉留下一句:年前可归。   赵怀如释重负,转身对陆池笑道:“马汉快回来了。”   陆池也为之高兴。   赵怀心底高兴,因为杀猪尖叫而削减的兴致也恢复了,吩咐厨房杀猪宴多做一些,他要犒赏府中长吏和工坊管事。   谁料没过一会儿,工坊那边先来了人,为赵怀带来今日的第三件好事! 第96章 冷兵器之最   钢铁工坊是赵怀最为重视, 投入人力物力最多的地方,但同样也是进展最慢的一个工坊。   其他工坊, 赵怀拿出详细的科技树秘方之后,或多或少能捣鼓出成品。   可钢铁工坊受限于技术发展水平,一开始连炼钢所需要的温度都难以达到,赵怀心中不满意,就连负责的赵管家也着急上火。   所幸赵怀早有预料,愿意给钢铁工坊时间。   终于,在赵怀带回来大量煤炭之后,钢铁工坊终于有了质的飞跃。   陆池手持利刃, 他这把佩刀还是先瑞山王在世的时候, 花费大量银两从蒙王手中购买。   这把佩刀炼制工艺特殊,锋利无比,陆池曾对赵怀说过, 这佩刀强过大周大部分武器。   可现在, 震惊众人的一幕发生。   武艺高强的陆池手持利刃,却没挡住一个普通匠人的全力一击。   闪着冷光的长剑一劈而下, 竟是直接将陆池的佩刀一分为二, 陆池大吃一惊,后退一步才避开那长剑的攻势。   他来不及可惜自己的佩刀, 低头一看, 只见断口处光滑平整,那新铸造出来的长剑竟是削铁如泥。   陆池满脸震惊,接过匠人手中的长剑一看,伸手一摸, 指尖便被划开口子:“殿下, 这长剑十分锋利, 若用在对敌上定然事半功倍。”   赵怀也看得满眼放光,笑着说道:“总算炼出来了,好,统统有赏。”   他也接过那长剑看了看,同时心底升起无数个秘方,既然钢材已经达到要求,那他想要研究火炮和□□也会得心应手。   赵怀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又喊道:“陆池,再取一把刀来,你同本王下场练练。”   陆池并未推脱,小王爷的一身武艺都是他教的,两人都换上新锻造的钢刀,见招拆招,不伤和气,却有来有往好不痛快。   旁边的圆滚滚一边吃着果子,一边看他们表演,看得津津有味。   等到满身大汗,赵怀才终于停下:“不错,这能成为我瑞山王府的秘密武器。”   “吩咐下去,钢铁工坊事关机密,不可外泄,否则格杀勿论。”   “是,殿下。”钢铁工坊炼制出这钢铁的时候,便有所预料,如今有赏赐也有限制,反倒是心底安心了一些。   赵怀笑看着陆池:“倒是坏了你用惯了的佩刀,待会儿让钢铁工坊最好的工匠,为你量身定制一把佩刀。”   陆池心中一喜:“谢殿下。”   赵怀笑道:“你可是本王手下第一侍卫,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务必要最和你的心意。”   陆池也在这种时候客气,心底已经闪过自己想要的佩刀模样,主仆两随意对话,却不知今日定下的这把佩刀,将会成为名垂千古青史留名的宝刀——青龙刀。   圆滚滚见陆池高兴的样儿,似乎觉得那是啥好东西,缠着赵怀叫唤,一副他有的我也要的无赖架势。   赵怀被他逗笑,捏着他的耳朵问:“陆侍卫炼制的是兵器,你要兵器做什么,你的兵器不就是爪子?”   可圆滚滚就是不依,在他身边扭来扭去。   赵怀被他弄得没办法,便说:“行行行,到时候你一块儿去,想要什么自己拿。”   他这时候心底还在想,貘兽又叫食铁兽,也许圆滚滚真的喜欢吃钢铁也不一定,结果等圆滚滚往钢铁工坊走了一圈,对那些他一爪子就能抓烂的钢铁毫无兴趣,逼视了没眼光的陆池一眼之后,又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回家去了。   显然,它这只食铁兽对铁和钢都没兴趣,只喜欢吃嫩笋和鲜果,如果能有蜂蜜就更好。   陆池看得牙酸,问:“它到底来干嘛了,你觉不觉得它在嘲笑我?”   铁匠能怎么说,只能呵呵憨笑。   喜事连连,赵怀连着几日都心情极好。   年前的时候,他还有心思带着两个妹妹出门游玩,采购年礼,即使瑞山王府有下人专程置办此事,压根不用他们这些当主子的去办。   奈何赵怀想近距离看看瑞山名声,只带着几个侍卫出门采办,跟街头小贩讨价还价居然也挺熟练,连带着赵氏姐妹也被带出几分活泼来。   瑞山太妃见他兴致勃勃,倒也并不阻拦。   白姨娘姐妹日日里忙着品香斋一事,年底又是店铺里最忙的时候,也没有时间管束女儿。   等发觉两个女儿越发外向,整日里就想着骑马出门,红姨娘心底犹豫,私底下对白姨娘说:“姐姐,我知王爷是好意,但让云溪云梦整日出门,是不是有些不妥?”   白姨娘却比她看得清,尤其是这一年来的历练,让她温婉之外更添几分利落,顿时笑道:“你啊,到如今还看不清形式,王爷与先王不同,摆明了是要提拔两个妹妹,云溪云梦也乐意,咱们何必去拦着。”   红姨娘皱眉道:“可女人家家的,以后总是要嫁人的,万一也以后婆家嫌弃她们抛头露面,不守妇道呢?”   白姨娘却嗤笑道:“只要瑞山王府还在一日,便不会有人嫌弃两位姑娘。”   若是王府不在了,即使赵氏姐妹俩温柔顺从,也不会落到好结果,白姨娘无比清楚这一点。   她甚至还提醒道:“妹妹且看着吧,王爷必定不是池中之物,云溪姐妹俩与他兄妹情深,以后便有大好前程。”   这才多久,她几乎都不认得女儿了,以前的云溪云梦姐妹性格内向,也无甚才能,可现在呢,府里头谁不称道一句能干。   白姨娘看得通透,她虽知道女子总要嫁人生子,可自己有本事却是求不来的,别人也夺不走的,比多少嫁妆都管用。   这话让红姨娘心头一跳,暗道小王爷已经是瑞山王了,还不是池中之物,难不成要造反当皇帝不成。   其实不只是两位姨娘这么想,瑞山太妃心底也有所猜测。   这一日等赵怀外出归来,瑞山太妃忍不住将儿子唤道跟前。   赵怀一坐下,就一口气喝了一碗杏仁露,这才舒坦的吐出一口气。   瑞山太妃看得好笑,伸手帮他擦了擦嘴角,见儿子长高了不少,脸色红润,虽说不胖但身上已经有了腱子肉,心底也是高兴:“你啊,难道就这么忙,连吃点心的时间都没有了。”   赵怀不好意思的一笑,解释道:“想趁着年前梳理一遍,这样年后便能有条不紊。”   瑞山太妃眼神一动,直截了当的问:“怀儿,钢铁工坊那边动静大了一些,你与母妃说实话,你到底是作何打算的?”   赵怀又往嘴巴里头塞了一块樱桃酥,心底觉得亲娘这边的点心比他院子里更好吃。   咽下点心,赵怀才说:“母妃,孩儿只想自保。”   瑞山太妃一愣。   赵怀笑着说道:“别人不信,但母妃应该知道,孩儿不是那等穷兵黩武之人,从一开始到现在,孩儿只想让瑞山太太平平,从未想过兴兵造反。”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道理赵怀懂,所以他心底其实是不愿意让瑞山经历战乱的,毕竟这可是他花费了大量精力打造的领土。   瑞山太妃笑了起来,温柔的帮他倒了一杯茶,才说:“可惜,就算我们母子并无反意,朝廷也不会相信。”   再者,那一日皇灵院做法却奈何不得赵怀,那人定然受了重伤,如此这般肯定越发忌惮瑞山。   若不是英王起事,牵制住朝廷的兵力,恐怕瑞山早就不安定。   赵怀眼底也露出几分冷意,嗤笑道:“是啊,本王大兴土木,建造工坊,还锻造出神兵利器,朝廷如何会信瑞山没有造反之心。”   当初慕容家送出去的信件都被截住了,可朝廷在瑞山的眼线不可能只有那一家,对瑞山的情况或许不完全掌握,但也不可能一无所知。   反过来看,先瑞山王没有造反之心,一味示弱,朝廷可没有绕过他。   从一开始朝廷的态度,就决定了双方不死不休,绝不可能和解。   正因为如此,赵怀才会越发迫切的研究科技树,不断提高瑞山本地的生产力,在囤积粮食的同时又发展兵力,做好完全的准备。   赵怀抬头看向母亲:“母妃,真到那一日,我们母子总不能坐以待毙。”   他不想发起战乱,但也不可能束手就缚,引颈就戮。   瑞山太妃脸上也带着冷意,冷冷道:“既然如此,我们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只靠如今王府演武场不到五千的兵力可不够。”   赵怀心底也担心这个,瑞山百姓有限,其中身强体壮能够成为合格的士兵的更少,工匠坊和粮食种植都需要人力。   这两年瑞山看着发展迅速,百姓安居乐业休养生息,实际上远远没达到能够抗衡朝廷大军的程度。   终究还是时间太短了。   英王败落,赵怀心底也着急,但还是说:“也只能慢慢来。”   瑞山太妃摸了摸他的发髻,笑着说道:“无论如何,母妃总会站在你身后。”   赵怀融合科技树之后,颇有几分早慧,心思比寻常孩子深远许多,他自知瑞山看似蒸蒸日上的背后,其实却危机四伏,常有紧迫之感。   但此刻听着瑞山太妃的话,赵怀心底一暖,瑞山确实危机四伏,但他却不是一个人,他身边有母亲,有陆池、马汉、王昊等人,还有赵管家王长吏,并不是没有胜算。   再者,他还有科技树,赵怀不信,拥有科技树的自己,在朝廷的灵师面前会不堪一击。   赵怀母子的忧虑,寻常老百姓却是不知道的,他们只知道今年收成极好,家里头养着的肥猪也又胖又肥,杀了之后自家吃不完还能卖钱。   家家户户弥漫着喜气洋洋,哪里还有前两年食不果腹,担心干旱的样子。   老百姓手里头有了余钱,临过年的时候便大方了一些,瓜果糖块是不能少的,还得买两幅大红的对联贴上,想要一个好兆头。   又因为是赵怀回到瑞山之后,老百姓的日子便眼看着好起来,又有继位仪式上的神迹在,老百姓都把瑞山王当做神仙看,过年的时候,除了对联和福字,竟是小王爷的人像最好卖。   但凡是有余钱的人家,都喜欢买一副回家贴着供上。   赵怀知晓此事后也哭笑不得,暗道自己变成了门神和灶王爷一般的吉祥物。   陆池听了这话,笑着说:“殿下可比门神和灶王爷英俊多了,贴在家里头看着也赏心悦目,一家子都能喜气洋洋。”   赵怀瞪了他一眼,并且扔了几个白眼。   除了小王爷的人像画,年底的时候,瑞山人买的最多的却是一样时兴货——肥皂。   秋收之后,瑞山城内一夜之间多了好多家杂货铺,杂货铺里面东西应有尽有,吃喝拉撒都能买到,其中最让人喜欢的便是这肥皂。   原来是秋收后杀猪,瑞山城内的猪油脂肪便够用了,肥皂坊那边原料足够,终于不像以前那样精打细算,有了一些废料。   虽说是废料,但也都是好东西,自然不能浪费了。   废料不能用来做香皂,因为会有杂质和异味,到时候卖不出好价格。   可处理过后做成肥皂却不错,虽说没有香味,样子也是平平无奇的淡黄色,看着比香皂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可用起来除污效果却十分不错。   起了厚厚黑垢的衣裳,拿肥皂擦洗泡上半个时辰,再搓洗就能变得干净。   老百姓最知道厉害关系,一开始滞销的肥皂,没用几天便逆袭而上,成为杂货铺里面的畅销品,一时竟然供不应求。   赵氏姐妹管着香皂坊,一开始见肥皂卖的便宜,一块肥皂的利润还不足香皂的百分之一,心底还觉得自家大哥为人心善,让利于瑞山百姓。   谁知一个月后盘账,姐妹俩看见账目大吃一惊,肥皂的利润确实远不如香皂,可耐不住量大,薄利多销又是消耗品,一个月下来赚到的银子跟香皂居然不相上下。   赵氏姐妹一看,对赵怀越发敬慕,只觉得这位大哥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出错。   年底的时候,曲家和吴家纷纷上门盘账,大笔大笔的银子如流水一般流入瑞山王府,曲家和吴家更是把生意做到了草原上,跟那位蒙王搭上了边。   曲家主与赵怀十分亲近,私底下说:“蒙王亲自接见了属下,打算打量采购神仙酿来犒赏大军,言下之意还想与王爷合作。”   赵怀并不意外,只说:“不必急着答应,再等等。”   他要的,可不只是做生意。   曲家主见状不再多提,心底却有一些思量。   成千上万的银子也不能让赵怀开心,因为时间越来越临近年底,说好了会在年底回归的马汉等人却还没有音信。   更让赵怀担心的是,几日之前,探子传来消息,英王病逝,朝廷突然发难,英王六子三死三逃,漳州大军溃不成军。   这个消息,让赵怀忍不住担心起来,马汉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追兵,否则的话怎么会拖延至今?   心底的怀疑让赵怀难免有几分焦躁,却又无计可施。   按照去年的惯例,演武场那边除了留守的士兵,其余人可以有半月年假,发放年礼这般的好差事,原本是该由马汉来做。   可马汉一直未归,赵怀思虑再三,还是没有按照惯例给他们放假,虽说如此一来,这些士兵心底难免惶惶不安,可一旦他们回去,只要有心便能探查到许多士兵没有回家,下落不明,到时候恐怕要惹出灾祸来。   顾晓三被留下看顾演武场,对马汉等人要做的事情略知一二。   他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三两下将私底下嘀咕的士兵拿捏住:“王爷对我们恩重如山,没有王爷,哪里有今天的我们,若因为迟了几天放假便心生不满,那与畜生何异?你们难不成想当那养不熟的白眼狼。”   如此一说,士兵们果然不敢再议,一个个都说:“王爷是我等再生父母,进入演武场那一日,我等便将生死度外,岂会因为这等小事不满。”   顾晓三松了口气,虽说快到年底还不放假,但王府那边却送来许多酒肉,倒是让演武场不显得冷清。   只是,顾晓三心底也担忧不已,只因为出发之前,马汉曾对离开的士兵说过,这一次任务危险无比,或许会有伤亡,要他们写好遗书,做好准备。   顾晓三叹了口气,只暗暗期盼马统领早日归来,他们可说好了,要一起为小王爷效力一辈子,今天,可以已经年二九了。   忽然,顾晓三脸色一变,只因为他听见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正朝着演武场的方向奔袭而来。 第97章 回归   “殿下, 马汉幸不辱命。”连日快马加鞭赶路,即使已经在演武场略作修整, 马统领依旧满脸胡子,看起来沧桑不少。   他并未休息,简单换过一身衣服,便前来复命。   赵怀连忙起身,亲手扶起这位下属:“马统领一路辛苦了,见你安然归来,本王心中甚慰。”   马汉这才憨憨一笑,身上肃杀之气褪去, 恢复成往日的模样:“启禀王爷, 一路虽有惊险,但幸亏准备充分,我等牢记王爷命令, 不与朝廷大军多做纠缠, 还算有惊无险。”   赵怀拍了拍他的肩头,发觉马汉说的轻松, 但一路怕是吃足了苦头, 原本的彪形大汉都瘦削了几分:“若不是马统领骁勇善战,也不会如此顺利。”   马汉深知小王爷为人, 并未客套几句, 便插入正题:“殿下,属下带人迁入漳州之后,便发现英王一派局势不好。”   “那时候英王重伤,只靠灵师吊着命, 属下等人伪装成海外贼寇, 英王竟毫不顾忌与我们合作, 只求打击朝廷大军。”   赵怀知道马汉等人的身份是假的,可英王却不知道,这跟引贼进门也没有差别。   马汉又道:“靠着赵云倾提供的铜球,以殿下所给的秘药作为突击,一段时间内,属下带人狙杀了不少朝廷灵师。”   “但后来朝廷灵师有了防备,绝不单独出行,即使知道他们在哪里,但人数众多也不好下手。”   “当时属下便心生退意,知道与英王的合作绝不长远,果然,朝廷略退几分,英王膝下的小王爷们不求反击,光顾着争夺世子之位。”   “属下暗地里接触了英王手下的几位能人,竭尽所能说服,到底说服了其中几位愿意跟随王爷。”   “临行前,英王府中忽然生乱,英王病逝,几位小王爷乱成一团,朝廷趁机围攻英王府,是英王旗下的亲卫军誓死反抗,才拼死护住其中三位。”   “当时漳州乱成一团,属下带着那几位谋士逃离出城,此时,有一谋士提议,英王一死,漳州正是最混乱的时候,不如趁乱散布谣言,因势利导,让漳州更乱一些,我等再加引导,便能带走英王残部。”   听见这话,赵怀也是心头一跳,下意识的问道:“你们带来了英王残部?”   马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只带走了数百人。”   “但这三百多人,皆是英王手底下最为骁勇的士兵,有一二将才,也只有英王死了,几位小王爷不足以服众,他们才在谋士劝说下答应前往瑞山。”   赵怀眼睛冒光,能被马汉成为将才的,可见其人厉害,恐怕是英王花了大力气培养出来的人才,如今却都便宜了他。   赵怀没急着见这些亲兵,反倒是问道:“这位提议的谋士是谁?”   原本是英王手底下的人,却在关键时候反水投靠了瑞山,并且在临走之前耍了漳州和朝廷一道,可见手段极为厉害。   不,当时英王已死,谋士的选择只能说良禽择木而栖,这冒险之举倒像是进入瑞山之前,先给他这个瑞山王献上一份大礼。   马汉说出了这位谋士的名字:“陆远涛。”   赵怀对这位陆远涛很感兴趣,问道:“倒是耳生,并不是英王身边亲信。”   英王身边出头的那几个谋士,赵怀还是知道姓名的,但陆远涛并不在其中。   马汉解释道:“确实不是,英王死前,身边亲信便死得差不多了,还活着的几个也各为其主,并不愿意相信属下。”   “这个陆远涛乃是英王身边第一人陆逊之子,但他与其父不同,对英王早有不满,且……”   马汉露出几分不好意思:“且几次接触之下,陆远涛便猜出我等来历,一语道破属下等人并不是海外贼寇,而是来自瑞山。”   “属下见他才思敏捷,才起了招揽之心,除陆远涛之外的几位谋士,都是陆远涛出面说服,在离开漳州之前,也是陆远涛建议与英王残部接触。”   “且在离开漳州前,陆远涛大肆散布谣言,传言朝廷会屠城,造成混乱,属下等才能安然脱身,此时漳州难民四溢,朝廷想拦也拦不住。”   短短几句话,赵怀便知道这个陆远涛是个才思敏捷、当机立断却心狠手辣的人。   马汉为人谨慎,不露马脚,陆远涛却能在几次接触下来便猜出身份,却在知晓之后立刻投靠,并且带上一份厚礼,实在是让赵怀为之侧目。   这样的人,若是用得好,会是对付敌人最锋利的武器,若是用得不好,那就是给自己的一杯毒药。   赵怀并未下定义,只问马汉:“回程途中,你觉得此人如何?”   马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聪明绝顶。”   “事实上,属下心底觉得奇怪,他有这般才能,又是陆逊之子,为何在英王府中才名不显,一直到英王败落才露出马脚。”   赵怀心思一转,忽然问:“他是无灵者?”   马汉点头道:“确实是普通人,身无灵力。”   赵怀眯了眯眼睛,忽然道:“本王听闻,英王手下四大谋士,皆是灵师。”   马汉心思一动:“王爷,您的意思是,这陆远涛知道自己是普通人,即使有几分聪明才智,也不会被英王重视,所以才故意遮掩?”   赵怀又问:“陆逊有几个儿子?”   “似乎有三个,其余两人已经不知下落,回程途中,属下曾问起此事,但陆远涛说不必多虑,似乎兄弟之间感情并不深厚。”   赵怀却不这么想,只说:“前朝末年战乱不停,有些家族为了保存后代,会让后代子孙各为其主,有时候兄弟之间甚至兵戎相见。”   “但同样的,只要其中有一人胜了,那家族便能残存。”   马汉疑惑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陆逊的安排,想要效仿前朝世家?”   赵怀笑了笑:“是与不是,见到他便能知晓。”   “既然他送了本王一份大礼,那总要先见一见他的。”   很快,这位来自漳州的谋士便被带到了赵怀面前,他看着年近而立,木冠青衣,模样打扮自有几分风雅,更难得的是形容出色,带着如沐春风,颇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赵怀一看,心中猜测便确定了三分,这般气度,绝不是家中不受宠的孩子能养出来的。   陆远涛来到赵怀面前,见他一副孩子样面色无异,反倒是极为恭敬:“陆氏远涛,参见瑞山王殿下。”   赵怀微微一笑,喊了声起,才笑着问:“陆先生,英王虽败,但本王陋居一隅,瑞山偏远贫瘠,陆先生为何愿意远道而来?”   陆远涛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看着越发让人觉得平易近人:“瑞山虽偏远,却绝不贫瘠。”   “瑞山盛产的神仙酿味如仙酿,让人喝之忘俗,在漳州可是千金难买,陆某久仰。”   赵怀笑问道:“哦,陆先生竟是为了神仙酿而来?”   陆远涛却说:“不,陆某是为了殿下而来。”   他抬起头,直视着赵怀:“陆某想看一看,不足十岁,却能从龙潭虎穴安然回来,两年之内让瑞山一改颓势,蒸蒸日上的小王爷,是何等神人。”   赵怀忍不住微微挑眉,暗道这马屁拍得可真是高深,他笑问道:“如今见着了,发现本王也不过是凡胎俗骨,陆先生心里头可有失望?”   谁知一听之下,陆远涛躬身行了大礼,口中直言:“如今一见,王爷果然不凡。”   “陆某是无灵者,深知当世无灵者举步维艰,贵族之中但凡能掌权者,脱不开醒灵两字。”   “可王爷凭无灵者之身,以一己之力开创瑞山繁荣,实在是让陆某佩服万分。”   赵怀笑了一声,提醒道:“陆先生,本王能继承王位,只是因为父王膝下只有本王一子,跟是不是灵师全无干系。”   陆远涛却说:“可瑞山变化,陆某却看在眼中,一路走来,瑞山百姓安居乐业,无灵者依旧能过上富足的日子,可见王爷乃是仁慈之君,且手段惊人,才能弹压瑞山氏族。”   赵怀平日里不是个爱听假大空的,被他这番马屁拍下来,也觉得通体舒坦,忍不住笑问道:“陆先生,你这么夸本王,本王都不好不用你了。”   陆远涛脸色一肃,开口道:“殿下要用陆某,自然是因为陆某有可用之处,绝不是三言两语可讨好,否则瑞山也不会有当前盛景。”   赵怀微微一笑,状似不经意的抚摸着圆滚滚。   圆滚滚与他心灵相通,见状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一双小眼睛盯在了陆远涛身上,状若无事的伸出自己的利爪,在青石板上留下几道爪痕。   陆远涛只是微笑不语。   赵怀笑着问道:“既然如此,陆先生不如说一说如今的瑞山当如何?”   陆远涛猛然抬头,朗声道:“殿下,瑞山危矣。”   马汉脸色一沉,怒喝一声:“你胡说什么,瑞山兵强马壮,怎么可能危险?”   赵怀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动怒,继续问道:“你说来听一听。”   陆远涛再次拱手作揖,才道:“殿下,陆某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如今的瑞山犹如小儿抱金于闹市,看似热闹,实则危机四伏。”   “瑞山之危,在于三点。” 第98章 瑞山之危   若说方才走进门的陆远涛, 如同和煦春风,那么此时的男人如同出鞘的利剑, 带着无法遮掩的锋芒。   这样的转变,让赵怀心惊同时,又带上了几分期待:“哦,是哪三点?”   陆远涛微微一笑,又恢复成那清风徐来的模样,似乎瞬间锋芒毕露是假象。   “瑞山之危第一点,在于朝廷与藩王之争。”   “英王已死,蒙王、韩王与瑞山王, 便成了朝廷眼中的三根刺, 迟早都会想方设法一一拔除,其中蒙王兵强马壮,且领地位处两国边境, 地域辽阔却分外贫瘠, 并不适合中原人居住,要对付他得不偿失, 朝廷定会从长计议。”   “韩王领地狭小, 且胆小如鼠,向来以大周皇室唯首是瞻, 如今尚有韩王之名, 却无韩王之实,是仅存三位藩王之中,唯一一位领地内的长吏都是朝廷派遣的王爷,朝中甚至有人公然嘲讽, 说韩王是大周皇室养着的一条狗, 韩王听了也只一笑置之。”   “赵某设身处地去想, 我若是大周皇室,也愿意留着这么一位虚有其名的异性王,好彰显大周皇室仁慈,并非冷血无情的要削藩。”   “三王之中,只有瑞山王占据瑞山富饶领土,看似偏远,实则每年产出不低,如今还有香皂香水和神仙酿,三者能换来源源不断的银两,可谓是一个聚宝盆,大周皇室连年征战,耗资巨大,有什么比攻下瑞山更一本万利的买卖。”   赵怀脸色一紧,他何尝不知道瑞山的生意太赚钱,必然会引来朝廷眼红,但瑞山实在是缺钱,没有钱他寸步难行,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如今被陆远涛一点,他才意识到瑞山的危机就在眼前,打完了英王,有什么比收拾瑞山更能贴补朝廷消耗的物资。   之前英王落败,赵怀派遣马汉带人偷袭,想要削减朝廷兵力,也是为了长远打算,毕竟朝廷死伤严重的话,也不会那么快有能力对付瑞山。   赵怀淡淡道:“就算如此,瑞山也不已不是昔日软弱可欺之地。”   陆远涛笑道:“瑞山固然不是,可瑞山可有一大缺点。”   “瑞山王之母,乃是大周皇室嫡系郡主。”   赵怀脸色一冷:“陆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远涛解释道:“陆某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当年瑞山太妃能以一己之力,将王爷从京城那龙潭虎穴安然带出,可见太妃的心是向着瑞山的。”   “可血脉亲缘不可断绝,陆某猜测,不久之后,大周皇室便会以各种理由,下令急召王爷母子进京,无论是丧事还是喜事,总是难以推脱。”   “王爷若是不去,瑞山便主动与朝廷撕破脸皮落人口舌,给了朝廷发兵讨伐的借口,若是去了,这一次恐怕不会有上一次的好运,能够安然归来,去与不去,瑞山都会落入被动。”   赵怀皱起眉头,他略一思索,便知道这可能性极强。   陆远涛又道:“瑞山一地繁荣,全系于王爷一身,若王爷身陷囹圄,那瑞山便会如斩去羽翼的雄鹰,不堪一击。”   赵怀黑漆漆的眼睛盯着陆远涛,半晌,忽然一笑:“陆先生这话也有道理,但这看似误解之局,实则容易的很。”   “本王自幼体弱多病,好几次都差些活不下来,如今在瑞山杂事繁多,劳累过度生了重病也有可能,趁着英王一事还未结束,本王先发制人派遣使者入京,大肆宣言瑞山王病重一事,母妃需要照顾本王,自然也无法入京。”   “大周皇帝讲究仁义,以礼治国,想必也不好让我一个重病在床的孩子,入京奔丧的,除非他自己命丧皇权,除此之外再无他人有资格让本王带病入京。”   这时候,赵怀倒是感谢亲外公死的早,绝了皇帝拿他作筏子的可能。   赵怀一想,深觉只要脸皮厚,他远在瑞山,朝廷也拿他没有办法。   听见赵怀的办法,陆远涛眼底闪过笑意,点头道:“王爷这一招妙极了,即使朝廷心生不满,派遣灵师前来查看,但在瑞山自己的地盘上,胜算便是由王爷说了算,这法子能让瑞山之危缓上三年。”   三年之后,朝廷从英王战乱中缓过劲儿来,不管赵怀真病还是假病,都不会再忍耐。   赵怀淡淡一笑,又问:“那这第二危呢?”   陆远涛露出笑容:“第二危,在于瑞山氏族。”   “瑞山本地氏族繁多,盘根错节数不胜数,四大世家同气连枝,如今王爷强势崛起,诸多世家看似顺从攀附,实则不过是隐忍一时。”   “陆某说一句不好听的话,瑞山氏族传承多年,甚至有些世家扎根于此,比瑞山王府存在的年月还要更多,如同一颗长在瑞山城头的毒疮,迟早都会让瑞山城的主人痛不欲生。”   赵怀眼神一沉,他心底也忌惮瑞山世家多时,但正因为他们盘踞多年,想要连根拔起谈何容易,所以才会选择怀柔之策,如今看来颇有成效,世家之中吴家与瑞山王府合作,白家和陆家也多有示好,慕容家也沉寂下去。   陆远涛似乎看穿了赵怀的想法,笑着问道:“王爷心底是否在想,瑞山世家虽难缠,但以利图之,也能化敌为友,为瑞山王府所用?”   赵怀微微吐出一口气,淡淡道:“正因为世家盘根错节,牵连甚广,才需要徐徐图之。”   陆远涛却摇头道:“王爷此举,错得离谱。”   赵怀脸色一沉,马汉已经忍不住怒喝:“陆远涛,休要张狂。”   陆池虽未说话,却也脸色冰冷,右手已经拿在了刀把上,似乎只要赵怀下令,便要让这以下犯上的小子血溅五步。   陆远涛将两人的表现看在眼中,对赵怀又平添几分赞赏,作为一个稚龄上位的瑞山王,他却能收服先王留下的人,让他们对自己极为忠诚,可见手段非同一般。   一路走来,陆远涛曾仔细看过马汉此人,虽有几分稚嫩,却是天生的将才,漳州一行染上了血色,更能见未来之能。   这般将才,是不会随随便便诚服于人的,更别提此人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尤其陆远涛注意到,听见他咄咄逼人的话,赵怀脸色不变,并无愤怒,反倒是心平气和的问:“错在哪里?”   十岁稚龄这般涵养,实在是让陆远涛心惊。   陆远涛对待赵怀越发谨慎,低头说道:“王爷既然知道,瑞山世家如同寄居在瑞山城头上的吸血虫,那将收益颇丰的买卖交给他们,虽能换来一时安稳,却不啻于养虎为患,亲手养大了他们的胃口。”   “养料越足,只会让他们的危害越大。”   “陆某听闻王爷政令,显然也意识到世家危害,才会大肆”   赵怀眯起眼睛来,他打量着陆远涛,发觉这个人行事作风十分激进,竟是要把瑞山所有世家一网打尽的架势。   赵怀淡淡道:“一国一城,有百姓,自然便有世家。”   言下之意,世家虽有危害,却也是一个地方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人只要存在,便会积累财富变成氏族,不可能使这现象完全消失。   陆远涛见自己连番游说,但赵怀却主意极正,鲜少因为他的话语就改变初衷,心底又赞许几分,笑着说道:“话虽如此,可想必瑞山世家,总有王爷不满之处。”   “陆某斗胆,猜测到几分。”   “世家盘踞,吞并土地,占据劳力,使得百姓无地可种,无人可用,因此,去年瑞山才会大肆开荒,并且接受漳州流民,给与落户的优待政策。”   “想必王爷也心知肚明,除非将这些世家连根拔起,否则的话他们不可能将已经吞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只是碍于瑞山稳定,一忍再忍。”   赵怀叹了口气,点头道:“陆先生猜得不错,本王对此不满已久,只是一直想不好如何处理。”   毕竟吞并土地,雇佣佃户的世家不是一家两家,而是全部如此,就连瑞山王府名下也有良田佃户,正因为如此,明知道此事有害,赵怀却无从下手。   陆远涛微微一笑:“世人都知趋吉避凶,瑞山世家坐视不理,不过是因为王爷仁慈。”   “以陆某之见,不妨挑那家事最为雄厚,盘踞瑞山最久,最不愿意与王府合作,那等冥顽不灵之辈,不如用来杀鸡儆猴。”   “打怕了,比起身家性命,他们总会知道其中厉害关系。”   赵怀微微挑眉。   陆远涛又说:“如此一来,既能拔除王爷忌惮的世家,又能敲打其余家族,等到兵临城下那一日,才不怕瑞山城中有人心怀不满,让殿下腹背受敌。”   赵怀差点没笑起来,暗道这哪里是敲打,完全是要让世家没落,使得他们没本事通敌。   不过这法子倒是也深得他心,赵怀忍不住说道:“陆先生,本王确实是有一心腹大患,奈何此族滑不溜丢,不好下手。”   陆远涛却笑着说道:“王爷多虑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区区世家,何愁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这话一听,赵怀恍然,大约是科技树融合带给他的影响,赵怀总想着合情合理,但这是个强权的世界,哪里来那么多合情合理,历史是由胜利者诉说的。   赵怀眯了眯眼睛,将这事儿记挂在心,甚至回头看了眼马汉,马汉眼底也是雄心勃勃,显然对演武场的兵力颇有自信。   赵怀按住这心思,转而问道:“那这第三危呢?”   陆远涛幽幽叹道:“王爷,瑞山第三危,就在于您啊。”   马汉怒喝:“胡说八道什么,殿下是瑞山的王,是他让瑞山繁荣富强,怎么可能成为瑞山的危险。”   陆远涛却说:“正因为如此,所以王爷您的一举一动,才会牵连到瑞山的安危。”   “王爷年幼,尚无子嗣,且非灵师,每一点都看似不起眼,却都是弱点,陆某只怕朝廷一计不成,明枪暗箭便会朝着王爷而来,王爷安危,便是瑞山安危。”   陆远涛是真的为此担心,赵怀就算再聪明,再厉害,但也是个年幼的孩子,孩子,尤其是早慧的孩子,是最容易夭折的,更别提赵怀自己也说,他自小体弱多病。   如果赵怀今年二十,且有子嗣,那么陆远涛会放心许多。   谁知听见这话,赵怀倒是松了口气,淡淡说道:“陆先生担心的有道理,不过无需多虑,本王身边有马统领、陆侍卫这般好汉,定能护住本王周全。”   马汉陆池对视一眼,心底都知道赵怀最大的护身符是神迹落下的遗泽,除此之外还有一只灵兽护体,想要穿透瑞山王府杀害王爷,却是难上加难。   马汉陆池知道,可陆远涛不知道,见赵怀不以为意,急道:“王爷不可情敌,瑞山虽在王爷掌控之中,可灵师之法让人房不胜,英王之死便是如此。”   赵怀却只是笑着说道:“多谢先生提醒,本王会小心一些。”   说完不等陆远涛说话,便又说:“陆先生连夜赶路,想必也累了,陆侍卫,烦请带陆先生下去休息吧,等修整一番,本王再与陆先生详谈。”   陆远涛还想再劝,但见赵怀脸色淡然,到底将一肚子的话咽了下去。   他心底只以为赵怀虽然才华出众,是个天生的领导者,但到底身份贵重且年幼,对灵师的厉害并无认识,所以才会如此。   今日一行,陆远涛已经达到目的,甚至觉得赵怀比他想象中更值得辅佐,倒是也不急着说服此事,只等日后慢慢再谈。   他却不知道,赵怀最不怕的就是灵师。   想到这里,陆远涛笑盈盈的看向身边的陆池,还说:“陆侍卫,久仰大名,没想到间隔千里,倒是见到了陆姓本家人。”   陆池却对他方才的不敬心底不悦,冷冷道:“陆先生客气了,瑞山不比漳州,陆先生既然来了此地,也得牢记入乡随俗才是。”   别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就对王爷不敬。   陆远涛听懂了他言下之意,眼神一闪没有反驳,心底自有一番计较。   送走两人,赵怀的脸色却不轻松,他之所以让陆池去送,只因为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问马汉:“马统领,此次亲兵可有伤亡?”   提起此事,马汉的神色也轻松不起来:“轻伤无数,重伤十二人,亡六人。”   赵怀脸色一沉。   马汉解释道:“属下带着足够的伤药,轻伤之人回来养一养便好了,重伤中有十人多将养一些时间也能恢复如初,剩下两人中,一人丢了右臂,一人坏了左腿,怕是不能恢复了。”   “死去六位亲兵,都是在绞杀灵师途中遇害,灵师花样繁多,我等防不胜防,因尸首不便携带,属下只能就地火化,将他们的骨灰带了回来。”   因为行动顺利带来的喜悦,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轻飘飘的是死亡人数,但压在赵怀的心头却重愈千金,面露不忍。   若是陆远涛还在这里,见到赵怀如此神色,定会想这位小王爷未免太过心慈手软。   赵怀很快收敛了神色,他虽然不忍,但也知道瑞山想要强大,这是必经之路,以后死去的人只会更多,不会变少。   “活着的人论功行赏,重伤两人若不能重返演武场,可入工匠坊为管事,若是不愿,则另外补贴。”   马汉忙道:“工匠坊是好去处,他们肯定愿意。”   毕竟这一去就是小管事,虽说身体残疾不可复原,但后半辈子都有了保障。   赵怀点了点头,又说:“还得劳烦马统领一次,将死去六人送回家中,安抚家眷……”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死者家属,可选一人进入工坊,优先那些愿意抚养子女,孝顺公婆的媳妇,若有父母子女,独子,则父母由王府养老送终,非独子,则另行抚恤;子女可由王府养大成人。”   一番话下来,让马汉这五大三粗的男人,眼底也浮现几分感动:“属下听令。”   “有王爷这话,想必演武场那群混小子,从今往后愿意为了王爷出生入死,绝无二话。”   抚恤金是死的,工坊的工作和养老养小的政策却是活的,如此一来,倒是绝了亲兵们的后患。   演武场的亲兵也是第一次真正见血,失去往日里一起操练的伙伴,要说心底没有半点退缩是不可能的。   马汉却知道,这命令一出,那些退缩都会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对王爷的感激之心。   普天之下,除了瑞山,还有谁会把只是无灵者的普通亲兵真正当人看,为他们解决妻儿老小的生存难事。   赵怀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马汉,本王知道你刚回来,定然疲乏不已,但此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只能辛苦你了。”   马汉忙道:“这些人是属下带出去的,属下也愿意带着他们回家。”   赵怀点了点头,又说:“尽快,在年前便定下吧。”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亲兵已死,亲眷难免各有心思,以亲兵妻儿父母优先,若妻子想改嫁,也不必强求,孩子由瑞山王府抚养。”   简单的一句话,马汉却听懂了他言下之意,不要让这么好的抚恤条件,最后落到不该占有的人手中,反倒是害得亲兵妻儿父母无人可养。 第99章 抚恤   马汉率军回归的这一日, 已是一年年尾二十九。   亲卫军的出现,给瑞山王府注入了动力,赵管家那边早有准备, 只等赵怀一声令下, 源源不断的年礼便送入演武场中。   留守的亲卫军还未从战友伤亡中回过神来, 便被丰盛的年礼迷花了眼,就连经历过漳州之乱,心生怯意的那些亲卫军, 看见丰厚的奖赏也将当时的害怕抛之脑后。   赵怀不缺银子, 出手更是大方, 跟随马汉出去的亲卫军拿到的奖赏足以让人眼热。   一时间亲卫们忘记了其中风险, 只恨自己没跟着出门, 倒是激起几分建功立业的心。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演武场的亲卫便接到命令, 今晚收拾停当便可以回家过年,回去之后可以留到元宵之后再回来。   此时瑞山王府的亲兵,大多还是瑞山本地的农民子弟,妻儿老小都在村里头住着, 听见这话自然喜不自胜,领着年礼便急急忙忙的回家去了。   有一些家住得远一些的, 也打定主意, 就算赶夜路也得回家,再不济第二天起个大早, 也能在年三十赶回家吃团圆饭。   亲卫们的家人也翘首期盼着, 家里头早已准备好丰盛的年夜饭, 就等着他们回去。   马汉回到府中, 歇了口气便再次骑着马带人出门。   李家村是距离瑞山城最近的一个村子, 村里头在演武场当亲兵的年轻人也不少,这会儿陆陆续续有人提着年礼回家,一派喜气洋洋。   唯有东边的一户人家左等右等,依旧不见自家小儿子回来,当娘的心里头不安,忍不住寻到同去演武场的亲兵家中问:“大柱子,怎么不见我家小牛回来,王府不是都放假了吗?”   大柱子原本正高兴,听见这话脸色一顿,讷讷说不出话来。   他因为年礼丰厚高兴,如今被小牛的亲娘一问,才想起来小牛跟着马统领出门,回来的队伍却没瞧见他。   大柱子是今年年末才进去演武场的,并不知道马统领等人去做了什么,但也敏锐的察觉到其中怕是不大妙。   李氏原本就心底不安,如今见他神色不对,连声问道:“难道是小牛那孩子贪玩,留在城里头不肯回家?大柱子,你倒是快说啊。”   大柱子只得硬着头皮说:“婶子,我才刚进演武场,哪里知道小牛哥的事儿。”   他越是推脱,李氏的脸色愈发不好。   她一拍大腿,说:“你不知道,那李大郎在王府做事儿,肯定是知道的,不行,我得去问问他去,我好好的儿子去了王府,怎么就不回来了。”   几个人劝也劝不住,这时候李氏大儿子忽然跑来:“娘,你怎么在这儿,小弟的统领来家里头了。”   李氏一听,顿时来了力气,等快步跑回家一看,却见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为首的一位大汉手中捧着个盒子,左看右看,却没瞧见儿子的身影。   不妙的预感升起,李氏双腿一软。   等她再次醒来,屋里头静悄悄的,几个瑞山王府的贵人坐在小板凳上,脸色都是肃穆,翻到自家两个儿子面带殷勤。   “大人,你同老身说实话,我家小牛,我家小牛是不是没了?”李氏还未说完,眼泪便落了下来。   马汉心底也难受,但还是点了点头:“老太太,瑞山王府派军剿匪,小牛阵亡,这是他的尸骨。”   李氏虽说早有准备,听见这话,眼泪却再也忍不住哗啦啦往下流,满口喊着死去的小儿子。   许久,两个儿子两个媳妇围着劝着,老太太才终于缓过劲儿来。   马汉这才将瑞山王府的抚恤一一道来,又说:“小牛为王府尽忠而亡,王爷有令,定当择优抚恤,不能让死去的将士心寒。”   听见这话,李家大儿子忍不住握住亲娘的手,喊了一声:“娘……”   李氏还有些喘不过气来,看了他一眼,瞧见儿子满眼期待,顿时明白了他的心思,转头再一看,二儿子眼底也带着渴望。   是了,瑞山王府的工匠坊,可是别人想进都进不了的,当初招人的时候,她儿子媳妇都去试过,可惜人笨口拙,只有小儿子凭着一把好力气进了演武场。   瑞山安稳多年,谁知道剿匪也会死人呢?   李氏一时之间悲从中来,哭着说不出话来。   大儿子怕她惹怒了贵人,忙道:“娘,小牛已经不在了,咱也得为他想好身后事,他去得早还未娶妻生子,在地底下也孤孤单单,但娘你放心,只要儿子活着一日,就不会让小弟坟前断了香火。”   二儿子也说:“娘,儿子向来跟小弟感情好,也不会让他在九泉之下孤单。”   两人媳妇也纷纷应是,毕竟瑞山王府的抚恤金丰厚,这些钱别说养老了,就算贴补一家子也都够了,再者,工匠坊的活儿才之前,那是能够生钱的铁饭碗。   李氏如何看不出两人的想法,她忽然来了力气,只说:“小牛膝下无子,你们谁愿意将儿子过继给弟弟,这工匠坊的工作就归他。”   等马汉从李家离开的时候,依稀还能听见李氏低声啜泣的声音,心底又是叹息一声。   李家还算好的,李小牛是死了,虽未娶妻生子,却有一个牵挂他的老娘,两个哥哥也不是冷血无情之人,最后过继了儿子,一家子也没有伤了和气。   接下来的几家才让马汉见识了人生百态。   第一批进入演武场的人,大多都是在家中不太得意的,毕竟那时候演武场还不是香饽饽。   他们普遍家中贫困,为了混口饭吃才进入了演武场,就如同当年的马汉一般,一直到赵怀回来之后,演武场的待遇才提升上来。   可赵怀回来至今才两天,这些人家中的条件也没完成质的飞跃。   到底是马汉亲手带出来的人,他出门前让夫人另备一份厚礼,也是想补贴他们的家人。   小雪不知何时从天空飘落,让黄泥地上蒙上了一层细碎的白色,马汉从第五户人家里离开,脸色却不太好。   跟他一起来的一位亲兵忍不住骂道:“真他娘的操蛋,他们还是人吗,死的可是他们的亲兄弟,他们倒好,眼里头只有那几两银子,竟是连他的身后事都不想管了。”   有母子情深,兄弟情深的,自然也有被手足兄弟抛弃的。   另一位亲兵却说:“马统领,这银子不能便宜了他们,落在他们手中还不如扔进水里头听个响声。”   马汉骂了一句:“行了,王爷早有安排。”   他压住心底怒火,继续说道:“抚恤金是给他家人的,别人谁也别想拿走,既然他婆娘想改嫁,那就让她改嫁,待会儿我们回来,直接将那两孩子带走,抚恤金就存在我这儿,等他们长大成人再归还。”   这户人家也是奇葩,当妻子的一听丈夫死了,立刻哭着喊着说要改嫁,等听见有抚恤金又说要带着银子改嫁,实在是让人唾弃。   而作为弟弟,不想着帮哥哥养育侄儿侄女,只想着霸占抚恤金和工坊的名额,甚至还想要嫂子赶紧走人连房子都归了自己,也是马汉如今养得脾气好,才没直接动手打人。   他们还在,那几个人便藏不住丑态,哪里能指望他们照顾孩子。   看着那对面色惊慌的兄妹,马汉心底已经下定了决心,绝不会让亲兵的子嗣留在这种地方,任由亲人磋磨。   若不是还要再去一家,方才马汉就会直接把人带走。   如此一说,几个亲卫的愤愤不平才平息了一些。   等骑马到了最后一户人家,积雪已经有薄薄的一层,低矮的茅草屋内亮着灯,依稀能听见孩子的笑声。   “娘,我爹啥时候回来,我想他了。”   “是啊娘,我爹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他还答应帮我做小马呢。”   随后又有一个温柔的声音:“你们爹爹是做大事的人,他现在可是帮小王爷做事情,怎么能时时陪着你们,你们要体谅爹爹,再等等他就回来了,到时候给你们带好吃的点心。”   “哦哦哦,有点心吃喽。”   一时间,马汉竟有些不敢敲门。   里头的妇人却听见了声响,她推门出来,等看清门口的人脸色便是一变,双眼一红,转身关上了门:“你们俩好好在家待着,别乱跑。”   说完才带着马汉几人走远几步,开口问道:“大人,我夫君是不是出事了?”   马汉心底难受,但还是如实道来,经过了五家,他已经能背出那句话来。   妇人眼眶一红,却克制住没落泪,只哽咽的说:“夫君家中已无父母,也无兄弟,只有我与两个儿子,请大人放心,就算他不在了,我也会好好养育两个孩子长大成人。”   “只是想劳烦大人一事,两个孩子还小,天天盼着他们爹回来,能不能别告诉他们这个消息,只说他们爹有要事要出远门,暂时不能回来。”   马汉点了点头:“可以。”   妇人果然领着他们进去,只对两个孩子说他们爹出了远门,还说:“你们爹爹可是出去帮王爷办事,他是做大事的人,你们是他的儿子,可不能因此哭闹。”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纷纷点头,又好奇的看着马汉:“大人,我爹爹也骑着这么大这么高的大马出门办事吗?”   马汉蹲下身来,笑着说道:“是啊,你爹爹的那匹马比这一匹还要高,还要俊。”   孩子顿时高兴喊道:“我以后长大了也要跟爹爹一样,骑着大马为王爷办事。”   临走的时候,马汉对那个妇人说:“年后你可以去工匠坊干活,王爷会在瑞山城建学校,拱亲兵和工人子弟入学就读,你们的两个儿子都可以去。”   妇人一听,又是千恩万谢。   马汉率先上马,临走之前又看了一眼那亮着灯光的小院子,依稀看见那看似柔弱却一腔韧劲的妇人,心底又是一叹。   “驾!”   “走,我们把那两个孩子带回去。” 第100章 又一年   大年初一, 赵怀换上新衣推门出去的时候,院子里,屋檐上, 已经积攒了一夜的皑皑白雪, 瑞山少雪, 这般看着倒是跟平日里的绿意盎然不同,别有一番风味。   时间过得飞快,恍然之间, 赵怀回到瑞山已经两年多。   翠玉拿着一件厚厚的朱色大氅给他披上, 口中道:“殿下, 这几日都在下雪, 外头可冷着呢, 不能大意了。”   自从赵怀开始练武,身体越来越好, 也不像年幼时候那般怕冷,平日里就不肯多穿,没少让翠玉追着喊着。   赵怀无奈道:“瑞山下了雪也不冷,用这么厚的大氅实在浪费。”   翠玉偷笑道:“殿下, 待会儿你可得去向太妃请安,太妃肯定不觉得浪费。”   赵怀挑眉, 到底没拒绝, 毕竟他亲娘跟翠玉一样,生怕他没吃饱没穿暖。   倒是圆滚滚机灵, 再不肯如去年那样被人逮住套上衣服, 忙不迭的溜走了, 它也不怕冷, 在雪地上健步如飞。   这让赵怀看着十分羡慕, 昨晚下雪的时候他带着妹妹打雪仗,结果被亲娘一顿唠叨,说就算他不怕冻着,两个姑娘也经不起这么造,只得草草收场。   圆滚滚倒好,整日里在雪地翻滚也不见生病,皮毛反倒油光发亮。   果然,等到了瑞山太妃的院子里,赵怀就被搂在了怀中,瑞山太妃握住他的手,见他手掌是暖和的才放心:“还是翠玉细心,能劝着你注意身体。”   赵怀摸了摸鼻子,还说:“母妃,其实孩儿真的不冷,你瞧圆滚滚,他连衣服都不用穿。”   瑞山太妃没好气的说:“圆滚滚长着一身厚实的皮毛,你有吗?”   提起这事儿瑞山太妃就生气,忍不住说:“身体才好了几日,便忘了小时候的苦楚,你难道忘了五岁那边,你吵着要玩雪,结果吹了风养了整整一个月才好。”   提起当年的事情,瑞山太妃依旧觉得心惊,即使儿子现在身体好了,她依旧不能安心。   赵怀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平时也颇为注意,不想让亲娘过于担心。   被提到的圆滚滚一脸无辜的看着母子俩,并且十分自觉的走到一旁吃果子去了。   亲母子吵架,跟他圆滚滚能有什么关系呢,圆滚滚从来没有坏心思。   赵怀无奈,再一看两个妹妹就坐在旁边,都是一身新衣打扮的十分精神,瞧见他们母子俩吵嘴都忍不住偷笑起来。   当初瑞山王母子刚回来的时候,赵氏姐妹多有拘谨,寻常不敢多说话,如今两年过去,几个人相处倒是更像是亲人了。   赵怀还从怀中掏出两个厚厚的红包,笑着递给两个妹妹:“来,拿着,今年的压岁钱。”   赵云溪笑着接过:“多谢大哥了。”   赵云梦更是笑嘻嘻的说:“大哥最大方了,我们姐妹俩今天可发财了。”   白姨娘也笑着说:“有王爷这般疼爱妹妹的大哥在,可是云溪云梦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这话她说得真心实意,毕竟是从小没相处过,还是同父异母的庶出妹妹,赵怀对姐妹俩却颇为照顾,从不轻视,确实是难得。   瑞山太妃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这一年来,你们几个都为了王府忙里忙外的,他可不得好好表示表示,再说了,都是一家至亲,亲近一些才好。”   白姨娘几人都笑了起来,心底却熨帖的很。   话虽如此,但谁都知道品香斋那是美差,别人求不来的,王爷和太妃却放心让她们姐妹俩理事,且还有丰厚的分红,足以让她们心怀感激。   白姨娘深知他们身份尴尬,说是王妃的人,但却又是先王的妾室,这般重要的事情,王爷大可以交给其他亲信收买人心,却还是选择了她们姐妹。   并且瑞山太妃也对赵氏姐妹极好,平日里喜欢带着她们出门,与瑞山有头有脸的世家夫人打交道,这自然大大提升了姐妹俩的地位。   其实瑞山太妃此举,一开始也带着几分施恩的意思,她与赵怀不同,对赵氏姐妹并无几分母女之情,更多的还是见儿子要用她们,才愿意花心思笼络。   不过两年下来,白姨娘和红姨娘识趣,赵氏姐妹也聪明乖巧,瑞山太妃也愿意为她们做脸,让王府上下知道即使先王不在了,她们也不是可以轻视欺辱的对象。   一家子说笑了一会儿,便有人上门拜年了。   瑞山太妃一听,笑着说道:“马统领住得近,来得果然也早。”   陆池王昊这般住在府里头的不算,马汉是最早来拜年的人,至于前者,一大早赵怀便已经发过喜钱,让他们今天别拘束也松快松快。   赵怀笑道:“快让他们进来。”   白姨娘拉着女儿起身:“王爷,太妃,那妾身就先带着她们回去了。”   谁知赵怀却说:“两位妹妹还小,不必在意那么多,见一见马统领也是好的。”   白姨娘想说与礼不合,但心思一转知道马汉的重量,眼神一闪到底没有多说,她跟红姨娘却起身站在了瑞山太妃身后,不好让王府的属臣见礼的。   马汉是带着新婚夫人一道儿来的,两人一进来,便齐刷刷的给瑞山王母子行了大礼,幸亏白姨娘两人避开的早,否则确实是尴尬。   马夫人眼神一扫,瞧见两位姑娘也在场倒是心中惊讶,但见马汉毫不意外的样子,暂且将这个疑惑压了下去。   赵怀哈哈一笑,伸手将马汉扶起,口中说道:“马统领,你自己不着调便也罢了,怎么还带着马夫人一块儿,到时候马夫人还以为本王待你苛刻呢。”   马汉朗声笑道:“大年初一,要不是王爷不喜跪拜,属下就该三跪九叩才算行了大礼。”   赵怀知道马汉的性情,无奈的笑起来。   旁边的马夫人却也说:“夫君说得有理,王爷是瑞山的天,如何大礼都不算过。”   赵怀听见这脆生生的话,这才朝着马夫人看去,他早前就听瑞山太妃提起过这位夫人,知道她是曲家的旁系女儿,身份不算太贵重,但也是实实在在的世家女。   不过当初他在孝期,并未去参加婚礼,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马夫人。   如今一看,马夫人身材娇小玲珑,容貌虽不算绝美,但也清丽可爱,尤其是笑起来分外亲人,是那种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的女子。   她往马汉身边一站,比马汉矮了足足一个头,再看马汉还未养回来的沧桑样,真有几分美女和野兽的对比。   不过瞧马夫人笑意盈盈,偶尔看向马汉满眼柔情的模样,便知道她对马汉也是极为满意的,夫妻之间颇为相得。   赵怀对她第一印象极好,忍不住笑着说道:“之前马统领刚刚新婚,便领命出去办事,一直到年底才能回家,实在是本王对不住夫人,以后本王定当注意。”   谁知马夫人却说:“夫君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自当为王爷建功立业,若他整日里留在家中陪着妾身,妾身反倒是要笑话他了。”   言语之间,是对马汉在新婚之夜就被叫走,第二天就率军出征一事没有一点怨怼之意。   这一刻,赵怀总算懂了瑞山太妃的意思,若不是她用心挑选了马夫人,换一个妻子,马汉在外恐怕就不会这么安心。   瑞山太妃也笑道:“话虽如此,他们男人满心满眼都是大事儿,心思粗哪里知道新媳妇的艰难,马统领,你媳妇进了门就没过过几日舒心日子,往后你可得好好对她,否则让本宫听见了,可要让王爷责罚你。”   话语之间,倒是显得她与马夫人极为近亲,事实上,在马汉出门在外的时候,瑞山太妃也时常召见马夫人。   马汉更是满口允诺:“世界上再没有比夫人更好的女子了,马汉这辈子只会有夫人一人,举案齐眉,绝不变心。”   听见这话,马夫人眼底满是柔情蜜意,夫妻俩对视一眼,颇有几分如胶似漆。   赵怀瞧着都觉得有趣,这不就是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瑞山太妃含笑看着,又让翠云取来一个匣子,里头摆着一套极为华贵的红宝石首饰。   “这套首饰上的宝石一般,胜在打造的手艺不错,且还算时新,你拿回去带着玩。”   马夫人一眼便看出这套首饰极为贵重,就算他们嫡系的夫人小姐身上也没有,瑞山太妃口中的一般实在是客气话。   她下意识的看向马汉。   马汉却笑道:“娘娘赏你就拿着,还不快谢恩。”   马夫人这才笑着收下,自然又是一番谢恩的话。   马夫人虽是新媳妇,但为人处世落落大方,有她在妙语连珠,倒是让屋里头越发热闹,难得她面面俱到,也并未冷落两位不起眼的姑娘。   赵氏姐妹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后来也被她逗笑,立刻亲近起来。   过了一会儿,马汉便想带着夫人告辞,谁知赵怀却说:“再坐一坐吧,不急着走,待会儿曲家主定会过来拜年,也让马夫人见见娘家人。”   马汉一听,立刻又坐了下来。   马夫人心中却有些不安,她从马汉那边知道一些事情,世家与王府的关系绝不如表面上那么平和,再者,曲家主跟她是族亲,但绝谈不上娘家人。   现在她也不好问自家夫君,只能心底疑惑。   不过马夫人是个藏得住心思的,依旧笑意盈盈的坐下来说话,并未流露分毫。   一会儿功夫,曲家主果然登门拜年来了,且是亲自带着嫡出儿子过来的。   一进门瞧见便宜侄女和便宜侄女婿,这位家主微微一愣,很快笑了起来:“多谢王爷体谅,还让曲某见着一回侄女儿。”   马夫人也笑着喊了大伯和堂哥。   很快,马夫人便发现赵怀虽然依旧带着笑容,但在面对伯父的时候,远不如跟马汉那般亲近放松,身上更添了几分瑞山王的贵气。   她心底知道,自己是沾了夫君的光,此刻的小王爷,才是瑞山城的瑞山王。   马夫人原以为瑞山王将他们夫妻留下,是有什么话要与他们说,谁知到了最后,赵怀也只字不提,似乎把他们留下来真的只为了让她瞧一眼娘家人。   一直到两家人告辞离开,马夫人也没等到赵怀的话。   她心中难免有些嘀咕,果然一出门,她便发现夫君和伯父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变化。   马汉首先开口,笑着说道:“伯父,原本侄女婿该早早登门拜访才对,只是年初事多,倒是要耽搁一两日。”   这话却让曲家主心底一安,他知道马汉是赵怀的左膀右臂,去年还娶了他们曲家的女儿,王爷若要卸磨杀驴,也不该对他们动手啊!   再者,王府的消息,马汉肯定比他灵通,若王爷要收拾曲家,马汉怎么会跟他们家走动?   为此,曲家主也笑着说:“都是自家人,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你们小两口好好的,我这个当大伯的也就放心了。”   马汉笑了一声,临出门前,忽然对他说了一句:“大伯,瑞山地少,世家占据大量良田,长此以往不是好事。”   这话让曲家主心头一跳,下意识的盯住他。   马汉又说:“侄女婿言尽于此,还请大伯多做思量。” 第101章 抉择   马夫人欲言又止, 但一直等到回到家中,帮马汉将大氅脱下挂上,也并未直接开口问。   倒是马汉喝了口茶, 直接说:“夫人, 你有话就直接问吧。”   马夫人微微一笑, 虽说马汉是个粗人,但对她确实不错,难得平日里也十分尊重, 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愿意与她说道。   即使是世家夫人, 也常有讲究男主外女主内, 外头的事情女主人一概不知的, 马夫人见惯了家中母亲委曲求全的场景, 心底倒是对此颇为满意。   “夫君,妾身这不是怕事关重大, 不是我这妇道人家可以掺和的。”马夫人笑盈盈的说。   马汉笑了笑,道:“既然王爷留你在场,就没有瞒着你的意思。”   因为是瑞山太妃做媒,马汉一开始就对这一位夫人十分看中, 尤其是马夫人进门之后将家中管理的井井有条,对他关怀备至, 同时还特别支持他的职务, 马汉也对她高看一眼。   听见这话,马夫人松了口气的同时, 心底又有些发愁, 低声问道:“夫君, 王爷是否对世家不满已久?”   马汉见她如此敏锐, 心底不但不生气反倒是高兴, 他点头道:“王爷刚回来的时候,瑞山世家是何等嘴脸还历历在目,哪里会轻而易举的过去。”   要马汉说,小王爷和太妃娘娘还算是脾气好的,   马夫人张了张嘴,担忧起来:“可是大伯与旁人不同,他可是瑞山世家中第一个与王府合作的,从来没有不敬之举呀。”   马汉看了她一眼,笑道:“夫人,此次剿匪,我带回来一谋士。”   “此人聪明绝顶,一来便对王爷导出瑞山之危,其中一危便是世家,瑞山世家盘踞太久,他们已经占据了老百姓生存的土地,开荒能解决一时之困,却不是长久之道。”   即使马汉从未种过田,也知道开荒的薄田和良田的产出天差地别,瑞山的百姓会越来越多,而其中土地矛盾也会越来越大。   “是这谋士对世家心存恶意,撺掇王爷?”马夫人问。   马汉却摇头道:“王爷虽年幼,却不是旁人随意可左右之人,这是迟早的事情,他的出现也不过是将时间提前而已。”   马汉微微叹了口气:“前几日谈论世家的时候,我也在场,今天王爷特意留下我们夫妻,想必也是想借我的口,让曲家主提前知道此事。”   跟随在赵怀身边久了,马汉也摸索出几分赵怀的性子,赵怀固然对待下属十分宽厚,向来都不吝奖赏,但今天特意将他们夫妻留下一举却显得特殊。   思来想去,马汉心底便如此猜测,所以在出门之后才会对曲家主直言不讳。   这话让马夫人有些忧心忡忡,忍不住问:“那曲家……”   马汉哈哈一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夫人不必担心,大伯作为曲家家主,向来都识时务的很,且与王府十分亲近,想必不用多久,他便会做出明智之选。”   马汉与曲家主一样,都不觉得赵怀会对曲家开刀,一来是两家合作紧密,二来瑞山太妃前脚才刚做媒,赵怀总不会后脚就把马汉的妻族灭了。   另一头曲家主回到家中,果然因此夜不能寐,思索不停。   隔了一日,他便到处打听消息,果然他听出一些蛛丝马迹,尤其是几大世家昨日登门拜访,但除了有合作的物价之外,其他却被瑞山王拒而不见,只能送了重礼的消息。   敏锐的直觉,让曲家主意识到,赵怀对世家的隐忍恐怕到了极致,这一次绝不会心慈手软。   不能这么等下去了。   曲家主将两个儿子都唤道跟前,与他们商议此事。   一个说:“爹,王爷母子都回来两年了,一直以来与世家相安无事,不会贸然动手吧。”   另一个还说:“堂妹夫是王爷跟前的红人,不如让他去探探消息,帮我们说说情。”   “而且曲家跟王府的合作一直很愉快,就算要对付,也不该是曲家啊,王爷肯定会先对四大世家动手。”   曲家主一听,气了个仰倒:“蠢货,我生你们还不如生几个棒槌。”   “若没有王爷发话,马汉会给老子递话?他是瑞山王府的人,你们多大的面子能让他去说好话?别到时候把侄女的婚事都搅和了。”   曲家两个儿子被吓得战战兢兢。   曲家主叹了口气,恨不得捶他们一顿,但想到好歹是亲生的,到底忍着怒气慢慢教:“你们也说了,王府与曲家的关系一直不错,正因为不错,所以王爷才会让马汉传话,让曲家自己识趣,别逼着他动手。”   见俩孩子面面相觑,还想不明白,曲家主又问:“曲家这两年赚到的银子,与以往想必如何?”   这一点他们倒是清楚:“去年足足翻了一倍,今年更是日进千金。”   曲家主便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该知道,曲家能赚钱是因为王府,但王府想赚钱,却不一定要依靠曲家。”   “可神仙酿是脱胎于陈曲酿的。”   曲家主瞪了他们一眼,没想到俩儿子居然是这般想法,暗道幸亏发现的早,否则将来肯定会酿成大祸。   “你们只知道神仙酿脱胎于陈曲酿,那为何不动动脑子,王爷能做出神仙酿,那也就能做出仙子酿、仙女酿,不过是寻常的酒水罢了,难道还买不到秘方?”   曲家主有句话没说出口,瑞山是瑞山王的瑞山,小王爷但凡狠心一些,完全可以卸磨杀驴,直接将曲家的陈曲酿据为己有,何必与人分红。   幸好曲家两个儿子也不是愚不可及,听见这话顿时脸色惶惶。   曲家主叹了口气,又说:“幸亏王爷让马汉前来通气,可见对曲家还有几分情分。”   “爹,那我们该怎么做?”   曲家主脸上的犹豫很快变得坚定起来,拍案道:“王爷想要什么,那曲家就给他什么,只要神仙酿的买卖还在,有着下金蛋的鸡,难道还愁曲家会没落不成。”   曲家两个儿子一听,也纷纷答应下来。   曲家主当机立断,下了决定,吴家主这边却遇到了难事儿。   与曲家不同,吴家在瑞山的时间更久,虽说家里头也做着买卖,但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田地庄子可实在是不算少。   吴家主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了想,到底是找到了陆家主商量。   陆家主见他与王府走得近,还占了香水香皂的买卖日进千金,忍不住嘲讽道:“呦,今日是吹了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吴家主苦笑一声,坐下来道:“陆兄,我此次来是有要事与你商量。”   陆家主冷哼一声,反问:“怎么,要把品香斋的生意分给我陆家不成?”   显然品香斋的生意太过于红火,以至于让陆家主也有几分眼红。   只可惜他动作慢了一拍,如今想要掺和却也不能,瑞山王如今不缺人用,对他们其余三大世家也冷冷清清。   昨日他亲自登门拜访,瑞山王居然直接避之不见,想到这个姓吴的却能进去,陆家主心底越发的不舒坦,一对姻亲也闹得不太愉快。   吴家主更是哭笑连连,好不容易安抚下他,才将今日来意说出。   陆家主原本不耐,等听见他话里头的意思也是皱起眉头。   “吴兄,你的意思是,瑞山本地氏族兼并土地,先王管不得的事情,这位小王爷却是要管一管?”   吴家主点头道:“正是如此。”   “瑞山地少,其实先王还在的时候,世家所占土地便过多了一些,只是当时先王……有心无力,所以才会任由世家变本加厉。”   当时吴家和陆家,也是顺势兼并购买了不少土地,很难脱开干系。   作为世家的掌舵者,吴家主与陆家主心底都明白,这种现象是因为主弱臣强,瑞山王已经控制不住瑞山世家,才会如此。   陆家主皱眉道:“先王都没胆子彻查此事,难道赵怀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他就不怕瑞山所有世家联手反了?”   吴家主听见这话就是一皱眉,叹气道:“陆兄可知年前的时候,王爷手底下的马汉带着数千人离开,整整三个月没有音信。”   “不是说剿匪去了吗,听说还有死伤。”陆家主道。   吴家主却问:“这话陆兄你信吗?”   陆家主自然是不信的,说什么剿匪,瑞山境内能有什么匪徒,早在去年马汉练兵的时候就被扫荡过一遍,哪来那么强悍的匪徒还能让演武场折兵损将?   世家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陆家主没说实话,他心底是猜测马汉带着人去了漳州作乱,但他没有证据,对此闭口不言。   吴家主看了他一眼,便知道这位老哥哥心底的意思。   他又开口道:“演武场有精兵三千,工匠坊那边还有针对灵师的秘药,小王爷为何不敢动手?一旦动起手来,世家又能有几分还击之力?”   陆家主的脸色顿时难看了一些。   吴家主忽然又道:“王爷对付世家,只怕瑞山城中百姓听了,只会人人叫好,绝不会有一人为世家打抱不平。”   “陆兄,难道你还看不清,时隔两年,瑞山早就变天了。”   陆家主脸色变幻莫测,皱眉道:“那你是何想法?莫不是要坐以待毙不成?”   吴家主犹豫道:“我就是拿不定主意,才来寻你说话。”   陆家主冷哼:“我能有什么办法,若不是你带来这消息,老夫甚至还不知道。”   吴家主再三犹豫,终于说:“陆兄,以你对瑞山王的了解,若主动归还土地,瑞山王可会网开一面?”   陆家主被他这话吓了一跳。   吴家主解释道:“瑞山世家中,除了慕容一族之外,家中或有土地,但交出去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且吴家与王府有生意往来,不惧钱财不足。”   瑞山世家之中,慕容家才是占据土地最多最广的家族,因为他们在瑞山的时间最久远,且平日里家中重视灵师,少有经商之人。   相比起来,其余世家多多少少做着生意,倒是并不依赖于土地产出。   “老夫心想,小王爷若要鱼死网破,也不会特意提前告知,想必还是有回旋的余地。虽说都是祖上基业,但若能换来一二生路,倒也并非不可。”   陆家主眼神一闪,只问:“你可想好了?交出土地,那世家便成了无根之土,银子再多又能如何,到时候瑞山王一声令下,变成了瑞山军的钱庄。”   这一点吴家主也早已想过,他脸色轻松的说道:“老夫冷眼瞧着,瑞山王并不像是冷血无情,赶尽杀绝之辈。”   陆家主嗤笑道:“你都想好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两人到底是不欢而散,结果等吴家主一走,陆家主却冷笑道:“这个老小子,说是跟我商量,实际上却是来做瑞山王的说客。”   恐怕吴家主早已打定主意,交出土地换来安稳,所以才会借口问问主意,实际上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游说他。   陆家主在厅中踱了几圈,将吴家主的话想了又想,终于发现除非他下狠心一条路走到黑死扛,否则的话身在瑞山,迟早都要向赵怀低头。   再者,瑞山王府的生意,陆家主也是眼馋。   左思右想,陆家主忽然露出笑容来:“嘿,这次可不能让你拔了尖!”   说完便急急忙忙的往外走去。 第102章 领头羊   瑞山少雪, 即使下了雪也留不长久,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下来,雪水便跟泥水混在一起, 褪去了可人, 多了几分烦人。   好处是一年四季, 即使是冬天瑞山也不缺绿色,甚至还能看到盛开的鲜花,坏处便是道路泥泞不好走。   这样的泥泞地最是难走, 幸亏去年的时候, 工匠坊那边吃透了水泥的方子, 赵怀心底有所考虑, 暂时没把水泥外卖, 却将瑞山境内的道路先翻新了一遍。   正因为他的先见之明,化雪的艰难时节, 貘族那边的矿产也已经能送出来。   瑞山城里的百姓没有多少体会,毕竟城里头原本就是青石砖路。   瑞山城外的百姓却惊讶起来,再一次发现这水泥路的优点,随便拿着扫把一扫就干净, 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只要下了点雨雪, 出门便要双脚泥泞。   有些心思灵活的, 还寻到在工匠坊做事的邻居,想买一些水泥造路造房子。   可惜水泥暂时不对外售卖, 百姓只能心底可惜。   作为瑞山世家的族长, 陆家主自然没有出门会踩泥坑的烦恼, 即使是乡下的土地和庄子, 也用不着他这个当家主的亲自去看。   但陆家主消息灵通, 在工匠坊用水泥造路的时候,他便悄摸这去看过。   当时一看,陆家主就大为震惊,看起来也就是泥巴,看着颜色还浅淡一些,怎么就这么好用,压出来的马路又干净又平稳,且比石头还要坚硬。   作为商人的天赋,让陆家主一瞬之间看到了这水泥的巨大利益。   水泥的成本不高,不然瑞山王不会大肆修建乡下的泥路,操作却方便的很,且比青石耐操,要陆家主说,这么好的东西用来造路太浪费了,完全是杀鸡用牛刀,若换成他,肯定能玩出千百花样来。   可惜陆家主一打听,知道瑞山王并无售卖的意思,这生意连曲家和白家都掺和不进去,便知道自己去了也是白去。   可现在不一样了。陆家主眼神闪烁,或许他得到了一个大好机会。   坐在马车上赶往瑞山王府,陆家主激动难耐。   得快一些才行,否则被人抢了先,这第二人,可没有第一人那么值钱。   听到陆家主登门拜访的时候,赵怀正在给圆滚滚洗澡。   圆滚滚完全没有冬眠的意思,这几日撒丫子玩得太疯,今天早上居然在雪地里头打滚,可想而知,已经融化的雪地让圆滚滚变成了泥滚滚。   瑞山王府的花园铺着青石路,但种着许多花草果树,后来圆滚滚在这边住下,赵怀又特意寻来他爱吃的竹子,种上了满满的大一片,林子里总不可能全铺上水泥,偏偏圆滚滚就爱在竹林里打滚。   这次就是如此,年前赵怀让人在竹林压了木屑,能催生春笋给圆滚滚吃,这家伙倒好,心急的等不了下人去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看见它满身泥巴木屑,脸都花成了一团看不清,还一脸无辜的试图爬上床时,赵怀直接抓狂,揪着这大家伙就是一顿洗刷刷。   没办法,圆滚滚脾气见长,除了赵怀之外,其他人敢给他洗澡的话非得被抓的满脸花,赵怀只能每次自己上。   一个十岁的孩子给吃得敦实的猫熊洗澡,每次洗完,赵怀都觉得比练武还累。   论体重,圆滚滚一个能打四个赵怀,它往那儿一趴的耍赖皮,赵怀几乎都翻不动。   翠玉在旁边帮忙递香皂帕子,每次瞧着这幅画面都觉得有趣,眼底都是笑意:“殿下,可得洗的赶紧点,不然圆滚滚就要把泥巴带到床上去了。”   赵怀捏住圆滚滚的耳朵,骂道:“下次再弄得这么脏兮兮,你自己洗,不然不准上床睡。”   心底懊悔当初不该让圆滚滚上床,现在睡习惯了,每次也不管身上沾了什么就往上头爬。   圆滚滚这会儿倒是显得特别老实,哼哼唧唧了一声似乎答应了。   翠玉又笑:“殿下,圆滚滚都长大不是个孩子了,也该让他自己睡了,不然等将来带你下您娶了王妃,圆滚滚还不得把王妃挤下去。”   赵怀一想到那个画面,脸色也有些古怪。   他用力的给圆滚滚擦毛,这家伙皮糙肉厚,赵怀用了力气,它反倒是舒服的哼哼。   听见赵管家来报,赵怀微微挑眉,将帕子扔到一边:“哦,没想到第一个来的居然是他。”   “走吧,去见见他。”   赵怀起身便走。   圆滚滚立刻想跟上去,翠玉连忙拦着:“圆滚滚,你身上还没干透呢,现在出去吹了风可会生病的,放心吧,王爷待会儿就回来了。”   圆滚滚看了看外头呼啸的北风,明智的放弃了跟上去的想法,依靠在木塌上不动了。   翠玉想再给他擦擦,结果一靠近,圆滚滚就哼唧一声避开,嫌弃的用大屁股对着她,显然不准她碰自己,弄得翠玉又好笑又好气。   另一头,赵怀已经见到了陆家主:“陆家主昨日才刚来过,怎么今日又来了?”   陆家主微微一笑,长长作揖:“陆某今日前来,是要为殿下送上一份年礼。”   赵怀心中有数,口中却道:“陆家主昨日送来的厚礼,本王已经收下了,怎么今日还有别的年礼不成?”   陆家主见他言语之间分毫不露,笑着说道:“金银俗物,哪里配得上瑞山之主,陆某左思右想,总算想到一法能为王爷解忧。”   赵怀挑眉不语,暗道瑞山四大世家中,吴家主最是识相,从一开始便是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可与吴家渊源深厚的陆家,却总有几分坐观其变的意思。   他还以为放出消息,首先上门的不是曲家,便是吴家,却没料到居然是陆家。   瞧这位家主的脸色神态,可不像是来质问他的。   见赵怀笑而不语,陆家主只得继续说:“先王还在的时候,瑞山百姓人口不足,能够耕种的良田有限,只能求助于世家,世家收拢土地用来耕种,一来不会荒废了良田,二来也能增加瑞山税收,是两厢得宜的好法子。”   赵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心想着陆家主倒是会指鹿为马,明明是世家见先王孱弱,趁机霸占良田,如今说起来倒像是为王府分忧。   陆家主也是脸皮厚,面不改色的继续说道:“王爷回来之后,瑞山一改颓态,老百姓们有了耕牛和工具,能耕种的土地大大增加,再有流民落户,如今短短两年再看,瑞山哪里还用发愁土地没人种,反倒是要担心土地不够他们种的。”   这话半真半假的,后半句倒也都是事实,陆家主看得通透,心知时间过得越久,瑞山王府必然越发难以容忍世家占据大量良田,而百姓却只能开荒,无良田可种。   世家虽也交税,但灵师可是有免税的人头,一个进士名下能有一千亩免税,而世家大族里面秀才举人多多,叠加起来税收能有多少?   这也是大周科举制度为人诟病的重要原因之一。   “陆某看着,这心底是又喜又忧,喜的是瑞山迎来明主,远大前程指日可待,忧的是瑞山山多地少,百姓开荒都开到了半山腰上,且开荒的薄田哪能跟良田比。”   这番唱作俱佳,看得赵怀都忍不住为之侧目:“本王以前与陆家主不甚熟悉,倒是不知道陆家主竟然有这番忧国忧民之心。”   陆家主脸竟也不红,乍一看室内二人,他倒更像那个一心一意为老百姓着想的。   “陆某生在瑞山,长在瑞山,这骨血里头就是瑞山人,怎么能不为瑞山百姓着想,前年干旱时,陆某嘴上不提,心里头却着急上火的想办法,所以在王爷回来的时候,才难免心急失态,口气也差了一些,惹得王爷不悦。”   赵怀忍不住笑起来,白家主要是听见这话都得为自己叫屈,当初最着急的可是他白家。   心思一转,赵怀便知道白家差在跟其他世家的关系都不好,消息也不如陆家灵通。   不过唱戏谁不会,赵怀不耐烦兜圈子,却也知道面临这些老狐狸的时候,你要不陪着演戏,话都说不好。   想到这里,赵怀也是一声长叹:“陆家主的心思,本王也是知晓,哪里会因为一时之气责怪于你,终归大家都是为了瑞山百姓好。”   似乎真的对当初的事情一笑泯恩仇,完全忘了那次干旱就是瑞山世家给信任小王爷设下的坑。   陆家主嘴角微微一抽,暗道这小王爷年纪小,但这心思却不浅,从他进门到现在竟是没有露出分毫异样,似乎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预料之中。   想起这两年的事情,陆家主心底也叹息一声,早知道信任瑞山王是这般心机深沉手段非凡,还受上天眷顾之辈,当时他就该留下退路。   不过瞧赵怀神态,事到如今倒也不算晚。   陆家主收敛了神色,又说道:“王爷为百姓所为,是陆某的千倍万倍,陆某哪里敢相提并论,不过陆某今日前来,确实是有一法有利于瑞山百姓。”   直到此时,赵怀的神色才露出几分动容:“哦,陆家主快说来听听。”   陆家主吐出一口气,终于说出来意:“当年先王委托陆家照顾的良田,如今皆可归于王府名下,物归原主。”   任是这番言语,原本就是赵怀的推波助澜,但真正听见这话却也依旧让赵怀动容。   瑞山世家良田重归瑞山,才是瑞山真正重建的开始。   赵怀并未直接答应,只是沉吟一声,叹息道:“陆家主高义,一心为百姓着想,可当年这些良田却也是陆家花了真金白银买回去的,总不能因为一句话再收回来,如此作为,岂不是让瑞山世家心寒。”   陆家主原以为自己一提出,赵怀便会顺势接下,这样他才好提出要求,谁知赵怀居然拒绝了,他脸色顿时有些发僵。   下一刻,赵怀便又说:“本王倒是有一个两全之法,让陆家也不必吃亏。”   陆家主心头一跳,到了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陆某听训。”   赵怀笑着说道:“当年父王将良田托付于陆家,如今本王便花钱赎回来,绝不会让陆家吃亏,陆家主意下如何?”   这话却让陆家主心底一沉,花钱赎回去,听起来似乎不错,但哪个世家是按照原价买的良田,多是压倒极低的价格收下的。   以高价卖出去?瑞山王又不是傻子。   以低价卖出去?瑞山王得了面子,又得了里子,陆家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陆家主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赵怀居然舍得那大笔大笔的银子,毕竟一亩地价格低,加在一起也不是个小数目。   可如此一来,他还怎么开口谈生意。   赵怀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还问:“陆家主,这法子可还满意?”   “世家有心为民,本王也不会劝着拦着,当然,也不能让世家吃了大亏。”   陆家主的脸色都僵了,却知道今天他自己开了口,这时候若是反悔的话,岂不是直接跟这位小王爷闹掰。   若是两年前,陆家主还有这个底气,可现在……   半晌,陆家主长叹一口气,只道:“王爷仁义,陆某感激不尽。”   赵怀笑了笑,看着他说道:“想必瑞山百姓,也会对陆家感激在心。”   陆家主笑容有些勉强。   谁知就在他要起身告辞的时候,赵怀却又将他叫住,开口道:“家中少了良田,族人生计总有影响,陆家主为本王分忧,本王也不好让你为难。”   陆家主一怔,心头猛跳起来。   他猛然抬头,果然瞧见赵怀笑意盈盈的星眸。 第103章 王爷仁义   陆家主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而来, 一路被赵怀杀得丢盔卸甲,甚至觉得自己注定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得罪了瑞山所有世家却得不到好处。   谁知道峰回路转, 赵怀不但没有乘胜追击, 反倒是给了他极为丰厚的合作待遇。   虽不是陆家主心心念念的水泥, 但其中的利润却可能比水泥更大。   陆家主转念一想,便知道水泥这东西利国利民, 若是交给世家来盈利,很可能会跟瑞山王府的初衷相悖,赵怀恐怕会一直按在手中不放开。   可琉璃却不同, 陆家主在瑞山王府亲眼见到了由透明琉璃打造的花房, 镶嵌着琉璃,亮堂无比的宫殿, 还有点缀着宝石的琉璃镜,便知道这门生意比香水香皂更惊人。   离开王府的时候,陆家主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暗道这一趟来得值了。   临走之前,陆家主忍不住打量了一眼这位金尊玉贵的小王爷, 第一次觉得他气度不凡。   愿意给钱还给活路,那么这位瑞山王便不是贪得无厌之人, 也许值得陆家合作。   送走陆家主, 赵怀连喝了一盏茶才缓过气儿来,忍不住说:“跟这群人打交道真心累。”   陆池见状笑道:“也是殿下脾气好,才忍得了他们。”   赵怀却淡淡道:“忍不了也得忍。”   不过是说话累了些, 他习惯了倒也还好, 瑞山王府一日日变强, 却还没到能跟瑞山所有世家扳手腕的地步。   归根究底, 就是自己不够强,所以才得忍。   赵怀心知,他若是豁出去要撕破脸,其中也会有胜算,可这牺牲未免太大。   两年之间花费了无数心力,好不容易才让瑞山变得富裕起来,赵怀也不想因为此事再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若能不动演武场,平静的解决此事,那么赵怀也愿意让利。   赵怀心中也是多般考虑,才会在大年初一世家登门拜访的时候,表露出截然不同的反应。   他留下马汉,就是为了给曲家提醒,而吴家那边也多做敲打。   当时便是想着曲家和吴家与王府关系紧密,这两年来赚得不少,且家族中土地相对少一些,或许更容易成为突破口。   有人带了头,这事情就会好办许多。   出乎预料的是,第一个上门的居然是陆家。   赵怀微微一笑,心中暗道:是陆家也好,陆家在瑞山城的身份,倒是比曲家和吴家更合适。   有什么一直被冷遇,甚至跟王府的关系僵硬的陆家,一夕之间跳出来退还土地,手中却忽然多了其他来钱的买卖,更能说服其他世家呢?   其实方才陆家主多虑了,只看他是第一位上门的人,别说当年的一点小小不愉快,就算赵怀真的看他不顺眼,也会先接过这根橄榄枝。   赵怀从来不是个吝啬的人,陆家主这么有诚意,他自然也会拿出足够的筹码来,否则怎么让其他世家知道,交出土地固然伤筋动骨,但跟着瑞山王府却能有肉吃。   如此一来,今日倒还算圆满。   赵怀笑了一声,转头道:“去把陆远涛请来。”   陆家主前脚刚离开瑞山王府,后脚瑞山世家便猜测纷纷。   只有曲家和吴家猜得到他做了什么,顿时暗骂这人阴险狡诈,竟是连这个都要争先。   被抢了头筹,曲家主再没有半点犹豫,迅速带着儿子清点账册,直接带着账本去了瑞山王府。   吴家主与他想法一样,两人竟然前后脚进了么,在赵怀的书房里头碰了个正着。   赵怀对他们如此识相,自然是十分满意,不但大方的用赎替还,还将神仙酿和品香斋的生意分成让利几分。   两位家主一听,脸色也是缓和不少,交换良田是在剐他们的肉,但赵怀大方的让利,又让他们觉得这个决定没错。   只需几年,靠着瑞山王府那高额利润的买卖,家族不但不会伤了元气,反倒是会蒸蒸日上。   吴家主眼神一动,已经想到用什么借口说服族人,免得他们心生怨言,倒是将他打造出来的大好局面破坏。   赵怀留着两位家主喝了一杯茶,这才亲自送他们出门。   两位家主脸色轻松,出门之后还说了几句客套话才各自回家。   赵怀此举是试探,但曲家主和吴家主何尝不是,若是今日赵怀直接将良田收下,只字不提补偿,那这两位家主心底也会嘀咕心寒。   一位强势却仁慈大方的瑞山王,和一位强势却心狠手辣的,对于瑞山世家的意义截然不同。   前者,能长期合作,后者,却是与虎谋皮。   赵怀回到屋中,笑着喊道:“陆先生看了这么久,觉得本王处理的如何?”   陆远涛从屏风后走出,苦笑道:“想必王爷早有准备,布下层层圈套,先以小利利诱,再以形式威逼,迫使瑞山世家低头。”   “如此一来,倒是陆某人自以为是,如今想起那一日对王爷夸夸其谈,实在是脸红耳赤,不堪回首。”   方才他在后头看着,那两位家主对瑞山王心悦诚服,绝不是装出来的。   赵怀却摇头笑道:“陆先生太过自谦,若不是陆先生一语点醒了本王,本王怕还是会拖拖拉拉,不知何时才能下定决心。”   陆远涛见他说得真心实意,才笑道:“王爷若能用得上陆某一二,便是陆某荣幸。”   赵怀直勾勾的看着他:“陆先生对瑞山形式了如指掌,想必也知道瑞山王府的困境,陆家、吴家和曲家是一派,却也有顽固之人,恐怕不会轻易就犯。”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壮士断腕的决心,赵怀想要收拢土地,如今只迈出第一步。   果然,陆远涛也点头道:“正是如此,世间有聪明人,却也有蠢人,而那些愚蠢之人往往自视甚高,不会轻易低头。”   赵怀直接名言:“瑞山城中有一氏族,姓慕容,慕容家主颇为圆滑,有些事情,本王明知道是慕容家所为,却也抓不住任何证据。”   “而这慕容家灵师众多,家中生意人少,颇为倚重良田佃户,恐怕不会轻易放手。”   “本王苦恼已久,不知陆先生可有办法?”   陆远涛露出笑容:“王爷是想要文斗,还是武斗。”   “文斗如何,武斗又如何?”赵怀问道。   陆远涛解释道:“若是文斗,便以形势名声威逼利诱,笼络瑞山其他氏族孤立,长此以往,慕容家孤掌难鸣,迟早都会松口。”   “这办法与王爷现在所为有异曲同工之妙,胜在兵不血刃,可若对方家资雄厚,拖上十年八年也不奇怪。”   赵怀微微挑眉,心底却已经摒弃了这法子,他可没有十年八年去跟慕容家耗着,也不可能在瑞山留下这么一个心腹大患。   陆远涛见状,继续道:“若是武斗,便要出其不意,以最快的速度使之破灭,该杀的杀,该罚的罚,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平息此事。”   “且,慕容一族的灵师,不可有一人走出瑞山领土,否则将后患无穷。”   赵怀听见这话,也笑了起来:“陆先生的想法,与本王不谋而合。”   手指敲打着桌面,赵怀又想到了赵云倾,这个出生于慕容家的人,对灵师别有一番研究,只可惜他捣鼓出灵师侦测器之后,便没有了动静。   也许,是该催一催他了。   陆家、吴家和曲家带头,一时间瑞山王府赎回良田之事,在瑞山闹得沸沸扬扬。   诸多世家心惊不已,再一看,瑞山王府的人已经去跟三大世家交接,这件事绝不是谣言。   赵怀让王长吏带着人光明正大,浩浩荡荡的去,就是为了将此事坐实,让旁的人家心底掂量掂量轻重。   而尽快交接之后,王长吏才有时间在春种之前安排好耕种,既然是瑞山王府买回来的良田,就不可能直接无偿分配给百姓,否则怕会养大了他们的胃口。   升米恩,斗米仇,赵怀深知这个道理,从不会无偿将东西发放给百姓,即使是耕牛和工具也需要用租赁方式,这也是为了不免将来麻烦。   付出劳动才会有收获,这是赵怀从一开始就制定的规则。   于是才有王长吏忙碌几日,为此这批良田制定了详细的租赁计划,此事先略过不提。   回到世家头上,一时之间因为此事家家惶恐不安。   但很快,便有世家发现不对劲,曲家和吴家不论,怎么你陆家也跟瑞山王府做上生意了,感情陆家这是得了天大的好处。   消息不够灵通的白家主听说此事,在家里头将陆家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道:“天杀的陆老头,肯定仗着跟吴家的姻亲,所以比老夫提前知道此事,竟是连忙面皮都不要了去瑞山王跟前卖好。”   白家主气得团团转,白珽却愁眉苦脸的问:“爹,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能怎么办,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这几家是跟瑞山王府联手了。”白家主一想到这事儿就生气。   最让他生气的是,白家好歹也是瑞山四大世家之一,居然被他们撇开了,反倒是让那以前不起眼的曲家占了先。   忽然,白家主脸色一顿,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来:“白家有什么好怕的,咱家兴起的晚,是靠着茶盐生意起的家,家中压根就没有多少土地。”   这倒不是白家看不上良田,而是他们家兴起的时候,瑞山已经没有多少良田可以瓜分了。   白家主嗤笑道:“不就是赵怀那小子想把良田赎回去,只要他出得起银子,还就还吧。”   “不过,老夫倒是想看看是不是每一家都这么听话,比如那慕容家,慕容老贼可不是那等坐以待毙之人。”   “这瑞山城,怕是要热闹喽!”   若是慕容老贼舍不得,跟那小王爷闹起来,那白家就能坐收渔翁之利,白家主忍不住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点了个大拇指。   人人都知道慕容家良田最多,一些小世家舍不得田地,便火急火燎的等着看慕容家的反应。   谁知慕容家主依旧抱病不出,就跟之前的两年一样,似乎完全没听见外头风声。 第104章 冥顽不灵   慕容一族盘踞瑞山多年, 鼎盛时期,宅子占据了瑞山城中位置最好的一条街,从街头走到街尾, 居住的都是慕容家的族人。   而正中央的位置, 正是慕容家主所在的宅邸, 这栋五进的院子甚至比瑞山王府还要阔绰,雕粱画壁, 美不胜收。   多年的积累,呈现在这栋宅子的角角落落,竟是无一处不精美, 任何一样摆件都价值千金。   华丽的宅邸最深处, 却藏着一个不起眼的屋子,与周围的红瓦绿墙不同, 这座屋子竟是黑色的琉璃瓦,搭配着黑色的砖石,若不注意便隐没在林中。   突兀却又隐秘, 若仔细一看,便能发现这一处外松内紧, 到处都是守卫,甚至还布下了灵阵, 擅自闯入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因为从瓦片到砖石都是黑色的, 人待在屋子里头,总会觉得阴沉沉的压抑。   慕容家主却显然已经熟悉适应了这种压抑,他坐在小屋中那个简陋的草垫上, 口中默念这心经。   乍一看, 慈眉善目却又显得古怪。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正是慕容云浩。   慕容家主微微皱眉, 睁开眼睛满是不赞同:“何事这么匆忙,倒是让你失了分寸?”   慕容云浩连忙掩住异样,收敛了神色,恢复成世家子的从容,这才低声说道:“爹,白家也去了瑞山王府!”   慕容家主脸色一顿,叹了口气:“老夫还以为白家还有些骨气,没料到居然也是软骨头。”   心底却也失望的很,原以为白家能撑一段时间,没想到这还没出正月,白家居然就低头了,这般以来留给慕容家的时间可不多了。   “可是爹,如今瑞山大小世家大多向瑞山王府低了头,那慕容家岂不是成了靶子,那小王爷怕是不会在忍。”   慕容云浩见父亲依旧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淡然表情,终于忍不住问:“爹,咱们恐怕得早做打算,再晚就来不及了。”   “一步错,步步错。”慕容家主长叹了口气。   若是早知赵怀有这般本事,他就不该……,哎,如今再想也无用了,从赵忛母子出现那时候起,赵怀恐怕就已经疑上了慕容家。   想起这两年来,慕容家派出去的灵师十不存一,而上次赵怀继位,他犹豫再三放弃了与朝廷的联系,如今想来竟是断了自己最后的退路。   千金难买早知道,当初他就不该犹豫,要么索性投靠朝廷,与赵怀对着干,要么放下成见,原以为能左右逢源,谁想到却步入深渊。   他此刻也有些头疼,等他后悔已经迟了,这段时间派出去的人毫无音信,显然并未走出瑞山城便被人拦下,除了赵怀,他想不到第二人。   谁能想到那不到十岁的稚童,竟能把他逼到这种程度。   谁又能想到短短两年时间,赵怀便改变了瑞山形势,威逼利诱,倒是让世家主动提出赎买之法,步步紧逼。   慕容家主机关算尽太聪明,如今再看却后悔不跌。   慕容云浩看了看他的脸色,低声说道:“爹,儿子瞧着,这赵怀也并非是弑杀之人,白家当初给了瑞山王府多大的难堪,如今赵怀也与之合作。”   “我慕容家虽也有错,可错不至死,没到不死不休的程度,不如与其他世家一样,将土地交出去以保平安。”   他这话说的犹豫,又道:“爹,虽说慕容家生意少,可儿子愿意学。”   谁知慕容家主却脸色一沉,冷笑道:“天真,你以为交出了土地,便可保住家族平安了吗?”   慕容云浩微微皱眉,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慕容家主叹了口气,冷冷说道:“瑞山世家多有良田,可其中拥有土地最多的,却是我慕容一族,将土地交出去?说得容易,这可是要伤筋动骨,大伤元气的事情。”   慕容云浩却说:“但终归能保住慕容家的平安,只要慕容家还在,何愁没有东山再起之时。”   “爹,留住东山在不怕没柴烧!”   “愚蠢!”慕容家主却冷声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赵怀那小子对赵忛一事怀恨在心,这两天来不断削减我慕容家实力,而现在他便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赎买良田,看着是针对瑞山所有世家,可瑞山世家中良田最多的,便是我慕容家,他这是有意为之。”   “他也算是个有城府的,居然能忍到今时今日,还许以重利说服了其他世家,将慕容一族架在了火刑台上。”   “瑞山王府的长吏已经开始将赎买回去的良田分给百姓,如此一来,瑞山王府尽享百姓爱戴,若有人与他相悖,便会尽失民心。”   “赵怀,这是要置慕容家于死地!”   慕容云浩脸色难看,皱眉道:“正因如此,慕容家才不好跟他硬碰硬。”   慕容家主嗤笑道:“就算慕容家不想,也已经没有第二条路。”   慕容云浩心底并不那么赞同。   慕容家主叹了口气,解释道:“赵怀明面上赎买的是良田,实际上却用这法子将瑞山世家掌握在手中,从今往后,瑞山世家兴盛与衰弱,全部托付于瑞山王府的生意。”   “没有了土地,这些世家不过是浮萍,再有钱又能如何,赵怀要他们生,他们便能生,赵怀要他们死,他们全部都得去死,再无半点反抗之力。”   “说句不客气的话,等几年后赵怀羽翼丰满,那时候他要世家交出全部身家,世家也无计可施!瑞山王妃的生意不是补偿,是赵怀在养猪,猪肥了便该杀了!”   “瑞山,就是赵怀的养猪场!可笑那些世家还沾沾自喜,还以为得了天大的好处。”   “这小子好生厉害,只是一招却能将瑞山世家的命脉拿捏住。是老夫小看了他!”   一番话让慕容云浩的心一直往下沉,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父亲的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后,他艰涩的开口:“爹,或许赵怀心怀仁善,只要世家配合,并不会多加为难。”   慕容家主却冷冰冰的反问:“云浩,上位者的承诺是不可相信的,当年慕容家资助瑞山王,那赵鸿兴起之后,可有重用慕容一族?”   “赵氏血脉,便流淌着背信弃义。”   慕容云浩一时无法反驳,先祖之间的事情,后人也只有口传耳听,有时候他觉得慕容家能占据瑞山四大世家之首,可见赵鸿并不是翻脸不认人。   可这些年来,慕容家主对先祖一事怀恨在心,屡屡对瑞山王府动手,慕容云浩也无可奈何。   果然,下一刻,慕容家主便道:“交出土地,等于将利刃递给了瑞山王府,伸长脖子等着赵怀下手,老夫绝不会将身家性命寄托在别人身上。”   “那与苟延残喘有什么不同,乞丐尚且不食嗟来之食。”   慕容云浩心底有许多话,比如慕容家即使交出土地,祖宗积累的家业也还能支撑多年,又比如他见过赵怀,虽足智多谋,但确实不是赶尽杀绝的那种狠人。   但慕容家主多年积攒下来的威望,让慕容云浩不敢多言。   “云浩,你是我的儿子,就该有慕容家子弟的尊严,而不是将身家性命寄托在赵怀的仁慈上!”   阴暗的小屋中,他看见自己父亲的眼底闪着寒光。   “云浩,慕容一族生死存亡,皆在此一击。”   慕容家闭门不出装死,倒是让那些想看热闹的人十分失望。   眼瞧着四大世家里头最刺头的白家也低了头,接下了瑞山王府的赎买令,其余小世家也终于撑不住了。   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在赵怀面前,他们总要摆出忧国忧民的心。   毕竟土地都已经给了,总不能再落不下好名声。   与之相反,瑞山城外的百姓们却比过年还要高兴,只因为瑞山王府将世家良田赎买之后,会以十分优惠的价格租赁给百姓。   虽说不如开荒的新地能直接免税,可良田的产出大大高于荒地,即使有租子也还是赚到了。   这跟直接租赁世家的良田不同,那时候一块地先得交税,之后世家会抽走租子,好一些的抽四成,狠一些的甚至能有六成,佃户最后剩不下多少。   土地就是老百姓的命,如此一来,瑞山王府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赵怀翻着王长吏准备好的账本,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王大人安排的很好。”   王长吏笑着说道:“还是殿下一心为民,愿意花大价钱赎买了良田,属下和百姓们才有可施展的余地。”   赵怀笑了一声,很快神色有淡了下来:“慕容家还是没有动静吗?”   王长吏也皱眉道:“无声无息。”   “看来是不打算低头了。”一开始,赵怀便觉得慕容家主看似和善,其实老奸巨猾,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比其他三家加起来还要麻烦。   经过几次较劲,赵怀更觉得这老头焉坏,面上笑嘻嘻,背地里下狠手。   与慕容家主的猜测不同,赵怀不喜慕容一族,跟当初赵忛的事情并无多少干系,而是慕容族内藏着太多的灵师。   赵怀曾派马汉侦查,见识过慕容家灵师死士的厉害,又从赵云倾那边听到一些,结合在一起之后,赵怀看慕容家,就像看到一个缩小版的皇灵院盘踞在瑞山境内。   赵怀虽有科技树,但对灵师摸不着看不见,层出不穷的手段,心底十分警惕。   陆远涛说世家是沉疴,赵怀却觉得皇灵院才是真正的痼疾。   一时间,赵怀的眼角也露出几分冷意,让王长吏不由自主的低头避开。   这时候赵云倾忽然求见,王长吏立刻识趣告退。   赵怀脸色一缓,看着陆池说了句:“刚打瞌睡,便有人送枕头来了。”   陆池对赵云倾有几分戒备,但此时也说:“想必赵云倾也恨不得慕容家从世界上消失。”   赵怀眯了眯眼睛,微微笑了起来。 第105章 大杀招   瑞山城的整体布局与京城极为相似, 都是东贵西富,南贫北贱,瑞山王府盘踞在东边, 随着赵怀的布局, 演武场和工匠坊的占地也越来越大。   一路往西, 渐渐的便是世家的聚居地,而慕容世家便占据了其中最大, 最好的一块地。   寅时左右,瑞山城便开始变得热闹起来,街头卖朝食的小店铺子得开始热锅, 否则赶不上第一批客人。   如今的瑞山可不是两年前的瑞山, 尤其是那些夫妻俩都在工匠坊干活的人家,哪里有时间自家做饭, 都是在街头上解决。   于是便也催生出一批专程做吃食买卖的。   不过还有一批人起得比买卖人还要早,他们得摸黑起床,准备好雇主需要的新鲜瓜果等东西, 再在大户人家厨房开火之前送到。   老王头就是做这门买卖的,因为媳妇有一手做豆腐的好手艺, 得到了一位公子的喜欢,老王头每天往慕容家送一板豆腐。   可这一天的迎着冷风, 刚走到路口位置便瞧见那边站着两个大汉。   老王头心头一跳, 等看清他们穿着的衣裳才松了口气,呼了呼冰冷的手,继续往前走过去。   “站住。”   两个穿着瑞山王府衣裳的侍卫冷声喝道:“瑞山王府办事, 今日禁止出入。”   老王头吓了一跳, 忙道:“两位侍卫大人, 小民是往慕容家送豆腐的, 这……”   侍卫扫了眼豆腐,直接说道:“拉回去吧,这几日都不要再来了。”   老王头张了张嘴,有心想问几句,但见他们脸色凝重又不敢,只得将豆腐带了回来。   一进门,她媳妇瞧见豆腐还在,就问:“怎么拉回来了,难道那管事的又挑刺嫌不新鲜了?这可是我早晨才做好的!”   老王头赶紧关了门,拉着她说:“小声点。”   “怎么了,他们无缘无故的挑刺还不让人说了?哼,现在瑞山城可是小王爷说了算。”   老王头忙将方才的事情说出来,见婆娘若有所思的模样,又问:“那肯定是瑞山王府的侍卫,我看得真真的,人不认识,但衣裳跟隔壁家小子的一模一样。”   原来他们家隔壁有小子进了演武场,所以一瞧见那几个侍卫的衣裳便认出来了。   婆娘皱眉道:“怎么忽然把一条街都围起来了?难道是他们家出了什么事情?”   “那谁知道,我也不敢打听……哎,今天这豆腐是送不出去了。”老王头有些苦恼。   婆娘却说:“怕什么,咱家的豆腐好,拉出去叫卖也能卖出去。”   “最好是他们家倒了大霉,整日里挑三拣四,买块豆腐都要拖欠银两,我就没见过这么抠门的,哼,活该他们家倒霉。”   往慕容家送菜送米送水的可不少,很快百姓们就发现瑞山怕是要变天了,瑞山王府出动了大量兵力,竟是直接将整条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百姓们议论纷纷,却少有帮慕容家说话的,反倒是觉得瑞山王府来了人,那肯定是慕容家犯了不得了的事情。   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自然也出不来。   一整条街住的,也不全是姓慕容的,偶尔也有入赘的,或是一些来投靠的亲戚。   早晨起床发现不能出门,这些旁支末系倒是恐慌了一阵,但很快他们发现虽说不许出门,瑞山王府的人却并未动粗,暗地里顿时松了口气。   也有几个心思灵活的,在家中说道:“我早说其他世家都低头了,偏偏家主要一条路走到黑,如今反倒是害了我们。”   他们却不知道,在昨夜子时,这条街大部分人还在梦中的时候,战斗便已经开始。   赵怀力求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此事。   马汉率军攻城,利用赵云倾提供的秘法打前阵,王昊殿后扫尾,而陆池负责带着铜铃搜寻漏网之鱼,势必不让慕容家走空一人。   深夜,慕容家主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都来了?”   慕容云浩额头都是冷汗:“是,马汉、王昊、陆池都在,亲卫军调动了四分之三。”   慕容家主冷笑道:“足够了。”   他的眼神愈发冰冷,眼角赤红的盯着瑞山王府的方向。   “赵怀小儿想要老夫性命,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现在没有左膀右臂护体,今日老夫便要取走他狗命!”   慕容云浩一颗心也扑通乱跳,知道父亲计划的他期待又害怕,期待的是赵怀一死,那么瑞山王府就会乱成一团,再也无力对付慕容家。   可害怕的却是,赵怀深思熟虑。为何会一夜之间将马、王、陆三人都派了出来,他难道就不怕王府空虚,被人暗杀吗?   难道这位小王爷得到几分成就,就如父亲说的那样志满气骄,所以才会做出这般决定?   事情真的会如父亲想的那样顺利吗,慕容云浩不知为何,心底总是发沉。   瑞山王府内,赵怀自然不是一个人,他身边站着赵云倾。   剩余那四分之一的兵力守护着王府,瑞山太妃一身戎装,端坐在大厅之中,桌上还放着一把利剑。   她脸色肃穆,开口道:“翠云,让巡逻的人仔细些,今日慕容老贼定会狗急跳墙。”   “是,娘娘。”翠云脆生生的应下,带着几个女兵亲自巡逻。   赵怀正在喂圆滚滚吃竹笋,因为竹林里盖着木屑,春笋都比往年长得早,吃的圆滚滚满口生香。   瑞山太妃扫了一眼,忍不住道:“怀儿,你怎么还有心情喂他吃笋子?”   赵怀无辜的抬头,他动作一听,圆滚滚顿时也无辜的抬头。   一大一小,动作一模一样,眼神都特别无辜。   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松,瑞山太妃扑哧一笑,揉了揉眉心道:“算了,你喂吧。”   临了却又说:“还是应该让王昊留下的,不然本宫总觉得不安心。”   此事赵云倾也忍不住说:“殿下安危胜过任何事,以云倾对那位家主的了解,今日必定会有暗杀,确实是有些冒险了。”   赵怀却耸了耸肩,淡淡说道:“王灵师不去,本王还担心会有人走脱。”   说完往圆滚滚嘴巴里头塞了一颗嫩竹笋,笑着说道:“母妃不必多虑,来的若是无灵者,有母妃的女兵和侍卫在,他们进都进不来。”   “可灵师……”赵云倾担心的是这个。   赵怀笑了起来:“来的若是灵师,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赵云倾不明所以,心底难免有些担忧,只能期待马汉几人快些回来,他下意识的抓紧手中那个瓷瓶,暗道若是真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也能有反击之力。   瑞山太妃却想到了什么,紧张的神色微微一松,喝茶的动作也悠闲起来。   赵怀继续抚摸着圆滚滚的后脑勺,要是灵师来了才来,来了,他才能实验科技树的厉害。   子时三刻,马汉那边肯定已经动手,瑞山王府却还是静悄悄的。   就在这时,挂在赵怀腰间的铜铃忽然震动起来。   赵云倾脸色一白,下意识的握紧了那瓷瓶。   而瑞山太妃则是脸色一冷,抽出佩剑冷冷的看着院子。   空荡荡的院子不见人影,瑞山太妃的脸色有些难看,知道必定是有灵师躲开了密集巡逻,竟然悄无声息的钻进了瑞山王府。   每一个巡逻的侍卫身上都挂着铜铃,以防备灵师,可现在对方居然避开了。   瑞山太妃心底狐疑,下意识的站在了赵怀和赵云倾中间,心底猜测慕容家是不是掌握了对付铜铃的办法。   赵云倾何等聪明,立刻解释:“殿下,太妃,铜铃有动静,对方应该只是凑巧没有激发。”   赵怀并未多看他,起身看向院子:“既然要刺杀本王,为何还不现身?”   铜铃的震动越来越频繁,院中却依旧没有人影。   此时赵怀冷哼一声,忽然从袖中抽出一个竹筒,对着天空就打开。   绚烂的彩色礼花炸开,下一刻,院子四周竟然升起无数火把,竟是有人将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再一看,墙头上侍卫手持□□,对准了院子。   燃烧着的火把,映红了院子。   赵怀上前一步,将母亲挡在身后,才朗声道:“既然藏头露尾不愿意现身,那就休怪本王无情。”   “放箭!”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这么密集的□□之下,院子顿时被穿成了个筛子,惨叫声连连,不断有灵师的尸体凭空出现。   赵云倾看得神色惊变连连,没想到这位小王爷会以自身为饵,设计狙杀刺客。   可这般以来,小王爷岂不是危险了。   不等赵云倾反应,忽然感受到一阵风声,他甚至来不及按下瓷瓶,耳边便传来刀剑击中金石的声音。   赵云倾猛然抬头,却见一把锋利的长剑一寸寸露出痕迹,而长剑正击中了赵怀的心口。   赵云倾脸色一白,下意识的将瓷瓶砸过去。   瑞山太妃脸色也是一变,飞起一脚便要动手。   谁知该被一剑刺中心中的赵怀,却像是没事人似的露出冷笑:“哦,这里还藏着一个。”   他反手提起胳膊,袖箭射出。   猩红一闪,一个灵师倒地身亡,距离赵怀竟然只有一步之遥。   赵云倾大吃一惊,不知道赵怀是如何办到的,殊不知藏在暗处的灵师更加惊恐,从进入院子开始,他们便针对这位瑞山王不停施法,灵力消耗了无数,偏偏瑞山王还□□的站在那里。   似乎那些灵力都被凭空吞噬了,不能伤害到他分毫。   若不是如此,灵师们也不会冒险,派出一人进行短距离狙杀,原以为这一次万无一失,没想到就连这都失败了!   铜铃不但没停,震动的愈发剧烈。   赵云倾喊道:“还有灵师。”   下一刻却被击飞出去,大厅内的空气为之一滞,一声幽幽叹息随之而来。   赵怀扒拉了一下耳朵,骂道:“本王最讨厌灵师装神弄鬼这一套。”   圆滚滚终于吃饱了,嗯哼了一声。   赵怀露出一丝坏笑,蹲下来对它说道:“圆滚滚,去,把那些藏起来的人都找出来,随便你玩儿。” 第106章 厉害   过年这段时间, 圆滚滚吃得好睡得好,吨位再一次增加,又因为过冬的缘故毛发愈发厚重, 远远看着就像一团庞大黑白毛球。   作为一只猛兽, 圆滚滚满脸写着憨厚老实, 平时在瑞山王府住着也毫无攻击性,久而久之, 府里头的下人虽知道它不是普通宠物,但也少有恐惧的。   毕竟就算它不爱赵怀之外的人摸它喂它,顶多也就是扭过头用屁股对着你, 别说, 闹脾气的时候也挺可爱。   此刻听见赵怀的话,圆滚滚扭着毛茸茸的肥臀, 迈着标志性外八字的脚步往前走。   赵云倾见状,心底十分不解,暗道这都什么时候了, 小王爷居然还有心思跟猫熊玩儿。   让猫熊过去干什么,难道是要萌死慕容家的灵师吗?   赵云倾才刚冒头, 对圆滚滚的了解不足,但也曾见过赵怀在院子里跟圆滚滚玩球, 知道赵怀十分宠爱这只猫熊。   但在他眼中, 圆滚滚懒得吃果子都需要赵怀喂到嘴巴边,平时娇气的不行,走几步就给抱住人腿想要抱抱, 这不是给人送菜?   隐藏在暗中的灵师也是这么想, 心中冷笑一声便要动手。   唯有瑞山太妃若有所思, 乖乖的站在赵怀身后不动了, 还有几分看好戏的心情。   就在灵师动手刹那,谁知圆滚滚比他们的反应更快,站在赵怀身前之后,忽然四爪着地,扬起大脑袋,朝着前方就是一声怒吼。   怒吼的呼啸响彻大殿,震动的屋檐上的瓦片都在颤抖,院子之外的无灵者侍卫们也是两眼发黑,好悬才没掉下去,感情圆滚滚的攻击不分敌我。   赵云倾只觉得头痛欲裂,下意识的捂住耳朵,一抬头,只见太妃脸上也有难受的神色,只是因为她站在赵怀正后方,受到的影响显然小了许多,倒是小王爷脸色如常,似乎对着音波功毫无反应。   不等赵云倾细想,就见音波攻击之下,大殿内居然出现了六个灵师,靠得最近的一个只在赵怀的三步之外。   众人脸色一沉,没料到严防死守之下,居然还有这么多灵师闯了进来。   灵师的神秘莫测,在这一刻彰显无遗,怪道人人敬畏灵师,他们的手段防不胜防。   赵怀的眼神从六人身上掠过,冷笑道:“慕容老贼倒真看的起我。”   不过也是,只有他死了,慕容家才能绝地反击,否则的话便是不死不休。   只可惜,动手之前,他们显然料错了赵怀的本事。   “废话少说,赵怀,受死吧!”其中一位灵师怒吼一声,忽然喷出一口血液,口中吟诵起不同于寻常诗词的语言。   赵云倾脸色一变:“糟了,是上古咒语。”   动用上古咒语需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但同样杀伤力也极强,这些咒语早已绝迹,也只有慕容世家这般古老家族才会一二。   “王爷!”赵云倾首先想到的,是保护这位小王爷,倒不是他对赵怀忠诚到这般程度,而是知道赵怀若死了,那他也别想活。   赵怀却脸色镇定,心底警惕:“圆滚滚。”   即使有科技树在,赵怀依旧感受到一股危机感,下一刻,他忽然觉得有千万根针扎在自己身上,只是在刺破肌肤的那一刻被什么东西挡住。   圆滚滚哪里受得了有人在自己面前这般嚣张,呼啸着冲过去,很难想象他看似笨拙的身体,能在一瞬间爆发出这么快的速度。   “碰”的一声,那念咒语的灵师被一脚踹中,直接飞了出去,迎接他的,自然是院中的万箭齐发。   危机感散去,赵怀微微松了口气,知道科技树又救了他一命,灵师的厉害远超他的想象!   若不是有科技树这层铠甲,即使有圆滚滚在,今天他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这般凶险,实在是让赵怀冷汗渗渗,同时明白这才是慕容家的底气!   圆滚滚却被激怒了,踢飞了他还嫌不够,小眼睛朝着另外五个人瞄去。   “灵——灵兽!这居然是灵兽。”其中一位灵师惊恐叫道。   虽说瑞山城内人人都在传赵怀养着一只灵兽,但他们这些世家灵师却知道,灵兽早已灭绝,瑞山王府恐怕是弄到一只稀罕的猫熊,故意打着灵兽的旗号,为赵怀造势罢了。   慕容家主曾派人试探过,得到的结论就是,这只猫熊除了比其他的猫熊更胖更重,其他并无区别,除了瑞山王府里的人之外,也没有人见识过它的厉害。   如此这般,慕容家主才认定了此事为假。   谁知这胖东西,居然一脚踢飞一个灵师,完全无视了他们的灵力攻击,这几位灵师这才知道厉害,可惜却已经晚了。   他们却不知道,赵怀故意放任圆滚滚被传得玄乎其神,甚至还让人传出十八个夸张版本,就是要让那些有心之人以为消息是假,因此,从貘族回来之后的那批侍卫,都是被下了封口令的。   圆滚滚见他们居然敢伤害赵怀,愤怒的咆哮而去,一个接着一个将他们踢出大殿,落到外头的箭雨之中。   “放箭!”墙头弓箭手自然不会给他们任何生还的机会。   慕容家豢养的灵师虽不怕死,此时也忍不住心生退意,只可惜这一次,赵怀是绝不会放他们离开的。   一盏茶后,院子里多了六具身穿黑衣的尸体。   血腥味传来,赵怀微微皱眉,挥手道:“先将他们收敛。”   很快尸体被人带走,血液也被冲洗赶紧,但血腥味却挥之不去,赵怀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么多人死去,还是死在他的布局之下,一时内心有些波动。   圆滚滚确认院子里再无敌人,这才扭着步子回到他身边,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掌心。   赵怀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不吝啬的夸赞道:“圆滚滚,干得好,今天可多亏你了。”   说着还搂住它亲了两口。   圆滚滚这才满意了,继续吃方才剩下的嫩笋。   威风猛兽一瞬之间变   瑞山太妃松了口气,忍不住道:“此番确实是多亏了圆滚滚,若不是有它在,今日可就危险了。”   赵怀笑着安慰道:“母妃,正是知道有圆滚滚在,几个灵师不足为虑,儿子才会如此安排。”   瑞山太妃瞪了他一眼,见赵云倾还在场,到底不说破儿子身上科技树的秘密。   赵云倾也只以为赵怀隐瞒的,是圆滚滚身为灵兽的厉害,一时间内心激动:“没想到瑞山城中关于灵兽的传言是真的,王爷果然是天选之人。”   他方才还以为这位小王爷年幼沉不住气,所以才会铤而走险,丝毫不顾及自己安危。   如今看来,赵怀恐怕早有打算,以自身为饵,吸引慕容家灵师,如此一来真正被攻击的慕容家大本营中,恐怕就剩不下几个灵师。   赵云倾眼神闪烁不定,这位年仅十岁的小王爷,总是能出于预料,让他看不透,胆子够大,心思也够深。   从头至尾,被坑死在院子里的灵师总共有十二人,可见慕容家主也做足了准备。   只可惜,到底棋差一招!   瑞山王府已经恢复了平静,另一头,马汉带着人也攻破慕容家大门,直入那栋神秘的小黑屋子。   “等等,有诈。”王昊忽然皱起眉头。   马汉脸上有一道血痕,听见这话忍不住骂道:“这姓慕容的平时不过日子吗,宅子里居然买了那么多陷阱。”   王昊瞥了他一眼,淡淡解释:“平时这些布置自然不会伤人。”   马汉自然也猜到这点,他冷冷的看向那栋黑屋子:“慕容老贼肯定就在里面。”   “王灵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进去?”   王昊却盘腿坐下,淡淡说道:“等着。”   马汉微微皱眉,却还是下令将此地围起来,却不能轻举妄动。   他手中有赵怀给的秘密武器,但经过上次漳州执行,马汉对灵师的诡异莫测有了新的认识,绝不会因为一时之气就拿手底下士兵的性命冒险。   王昊的吟诵声音响起,马汉身为普通人站在旁边,也感受到一种灵力的推拉,那是王昊正与黑屋之内的人对决。   在马汉眼中,王昊已经是灵师里的佼佼者,但很快他脸上便露出吃力的神色。   马汉眉头一皱,忽然对身边的侍卫说了几句。   那侍卫点了点头,迅速点了几个嗓门大的人站在前头,对着那黑屋就开始大骂,将慕容家的罪行颠来倒去的骂。   王昊忽然抬头,挑眉说了句:“有用,继续骂。”   灵师控制灵力急需专注,显然马汉歪打正着,让里头的灵师无法专心控制灵力。   马汉见状,顿时更加来劲儿,自己朗声骂道:“慕容老贼,你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作为族长,你带着一家子贪赃枉法,欺压百姓,生性残暴,为天地之不容。”   “老贼,瑞山还有王爷在,岂能容你只手遮天,如今有百姓告你仗势欺人霸占良田,欺男霸女,杀人无数,甚至还暗杀王府血脉,累累血案不容你抵赖。”   “不杀了你,简直天理难容!”   “从今日起,老子便要将你慕容世家连根拔起,帮瑞山除掉了这祸害!”   黑屋之内,慕容家主终于忍不住,呕出一口黑血。   慕容云浩一惊:“爹!”   他愤怒的看向门外:“我去杀了那畜生。”   慕容家主却摇了摇头,不顾嘴角黑血:“瑞山王府那边的人,都死了。”   这话让慕容云浩脸色一沉,他迅速的打开暗格,果然看见上面灵师的命牌碎裂一地。   十二个人,居然都死在了瑞山王府。   这可是慕容世家豢养的,最为厉害的十二人,就连慕容云浩瞧见他们也得恭恭敬敬,是家族中坚力量,慕容家主曾自豪说过,即使遇到皇灵院的人也或可一战。   可现在,他们都死了,距离出发不过半个时辰。   慕容家主此刻脸色发黑,竟有几分颓靡,他苦笑道:“是老夫输了。”   “没想到赵怀早有准备,竟在瑞山王府中藏有高手。”   慕容云浩心底一沉,为了今日,父亲早已布置多年,这一次启用了瑞山王府中所有的眼线,才将灵师悄无声息的送进去,可在此刻之前,他们都不知道瑞山王府还藏有其他灵师。   父子俩心底苦涩,却又无可奈何。   若早几日,对瑞山王府低头还有几分生机,可现在绝无可能。   赵怀就算心慈手软,却也不可能留下派人暗杀自己的世家。   “云浩,这里为父撑着,你带人从地道离开。”慕容家主合上双眼,命令道。   慕容云浩声音艰涩:“爹……儿子留下,你带人走。”   “我让你走就赶紧走,迟了就来不及了!”慕容家主冷喝道。   他心底十分明白,儿子带人离开尚有一分生机,可他绝无可能,再者,此次布下大阵暗杀赵怀却被破阵,慕容家主心知自己伤势严重,命不久矣。   慕容云浩双眼赤红,到底是带上那几个一直被藏在黑屋中的嫡系子弟,迅速钻入暗道之中。   等王昊终于反杀,马汉带着人杀入黑色小屋,却见慕容家主悄无声息的坐在地上。   马汉脸色一变,伸手一摸,破口骂道:“艹,死了!” 第107章 后续   “死了?”王昊皱眉, 一走进这栋黑色的屋子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确定慕容家主已经断气,王昊还是仔细的检查了一番。   “怎么样?”马汉问道。   这栋黑屋子古古怪怪, 马汉浑身寒毛都竖起来, 只等王昊全部看过才敢动作。   “暂时无碍,你带人搜查其余要犯,记得带上铜铃。”王昊提醒。   首犯伏诛,可慕容家中肯定还有别的灵师,不可不防。   马汉点头, 点了几个人出门搜查,重点便是慕容家族嫡系一脉的人员。   在围攻小黑屋之前, 马汉便让属下带人将其他的院子封锁起来, 所有人暂时关押,小王爷并无大开杀戒的意思, 毕竟慕容世家盘踞已久, 族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不可能全杀了。   除了嫡系一脉,其他旁支只需待在家中, 等待发落。   马汉深知赵怀的意思,出发之前再三强调, 只要慕容家的人乖乖听话待在屋中,决不可滋扰,即使是嫡系一脉的人也不能故意折辱。   若因为一两颗老鼠屎坏了瑞山王府的名声,马汉发了话, 直接打死不论。   正因为如此, 一开始的惊慌失措过后, 慕容家的族人女眷倒是还算镇定, 尤其是女眷见瑞山王府的亲卫只是守门,并未多加欺辱,心底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再起不了自尽之心。   可这一搜查,马汉却皱起了眉头:“怎么不见慕容云浩?”   属下禀告:“小的带人搜查了他的院子,并未看见慕容云浩身影,他那夫人倒是还在,吓得六神无主,只说不知道他在哪里。”   马汉冷笑道:“肯定跑了,啧,连明媒正娶的夫人都不带就跑,可真是无情。”   “慕容老夫人呢?难道妻子不要,连老娘都扔了?”   亲卫却说:“慕容老夫人自缢了。”   马汉眉头一皱,眼底闪过寒光。   “马统领,除了慕容云浩之外,嫡系子嗣还有四男一女消失不见了,留下的人交代,这些人都是族中灵师天赋出众了,前几日被家主叫走,一直未归。”   近一个月,慕容世家都在瑞山王府的严密监控下,嫡系子嗣根本没机会离开,再者还有人招供这几人前几日还在。   显然,慕容家早有安排,只可惜即使是嫡系,大部分人也不在这安排之内。   马汉迅速道:“不好,这地方定有暗道,快找。”   “是!”亲卫们立刻翻找起来,却毫无头绪。   马汉的目光迅速转向那栋小黑屋,眯了眯眼睛,带着人再次杀了回去。   果然,在慕容一族的牌位下方,他们找到了一条只有半人身高的暗道,得弯着腰才能钻进去。   “在这里,快追。”马汉喊道,若让慕容云浩带着人逃了,后患无穷。   马汉亲自带人追击,多亏有赵云倾提供的铜铃和秘法,才终于在距离瑞山城十里地之外的地方抓住了乔装打扮的慕容云浩等人。   若不是有铜铃在,恐怕马汉也察觉不到那个扮成妇人的居然是风光月霁的慕容家大少爷慕容云浩。   只是下属所说的是四男一女,却只剩下三个男人跟在慕容云浩身边。   赵怀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听说慕容族中有一男一女不知下落,赵怀也不由皱眉:“是哪两人?”   “属下盘问了慕容府人,其中一人为慕容云浩的庶出弟弟,慕容云雷,另一位是嫡系之女,慕容嫣然。”   “无论属下如何拷打,慕容云浩多闭口不提这两人下落,且亲卫在瑞山城内城外也搜不到任何踪迹。”   赵怀一听,诧异道:“慕容云雷?”   马汉解释道:“殿下应该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事实上若不是慕容云浩的那位夫人招供,属下也不知道此人存在。”   “慕容云浩乃是一位丫鬟所出,身份低贱,但他八岁那年就醒灵成功,天赋卓越,被秘密豢养在内宅之中,慕容老贼十分看重。”   赵怀嗤笑道:“听着不像是养孩子,倒像是养秘密武器。”   马汉也说:“慕容云雷才十五岁,等他长大,便也是那几位灵师的下场。”   赵怀又说:“想必是慕容云浩眼看脱身无望,才将这两人藏了起来。”   马汉皱眉道:“他藏起慕容云雷,属下看得明白,但藏起一个无灵者姑娘,属下实在是不明所以。”   只看其他几人便知道,关键时候,慕容老贼定是让家族中最有留存价值的几个人跟随慕容云浩离开,等待东山再起之日。   可慕容嫣然是个普通人,他们逃走的路上为何要带上一个娇弱女子?   “慕容嫣然……”赵怀眯了眯眼睛,忽然想起他曾见过这个女子,在继承王位的仪式上,她跟在慕容老夫人的身边前来。   忽然,赵怀露出一丝冷笑:“她可不是普通人——或许,她是比慕容云浩更特别的存在。”   他心思一转,打算有机会细细问问赵云倾,他们慕容家的神秘之处是什么。   马汉不明所以,但赵怀却迅速撇开话题:“继续派人找,找到就带回来,找不到就罢了。”   “是,殿下。”马汉开口道。   慕容家族身为瑞山四大世家之首,一夜之间轰然倒塌,快速的让人瞠目结舌。   普通老百姓议论纷纷,看得是慕容家的滔天罪行和一车一车往外运输的金银珠宝,一时之间,不用赵怀开口,便有数不清的百姓上衙门告发慕容家罪行。   世家大族噤若寒蝉,纷纷恨不得撇开与慕容世家的关系,良心好一些的,倒是愿意让出嫁女回去,狠心一些的,便将他们拒之门外。   一时间世态炎凉,倒是看得人触目惊心。   就像陆远涛说的那样,上位者要收拾一方势力,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他胜利了,便会有人将正大光明的理由送上门来。   等赵怀看到那些罪证,不免也感叹慕容世家底蕴深厚,却是喝着瑞山百姓的血肉滋养自身,死不足惜。   赵怀将这件事交给马汉和王长吏,查证之后,该杀的杀,该放的放,瑞山王府依旧只拿走良田和不义之财。   如今的慕容族人,被分为嫡系和旁系,有罪和无罪。   旁系之中若是无罪的,瑞山王府也不会故意网罗罪名陷害,依旧可以带着家财从这条街上安然离开,若是有罪,那自然是走不脱按律判罚。   嫡系子弟却无论有罪无罪,都要过一道赵云倾的手,但凡有灵师天赋的,都需毁去。   有罪,毁掉天赋按律判罚,无罪,毁掉天赋没收财产,其余不再追究。   赵怀也没想到,当初他说不感兴趣的东西,最后第一次用,便是用到了赵云倾的父族身上。   把人交给他的时候,赵怀笑着说道:“云倾,你会不会觉得本王残忍?”   赵云倾却说:“让他们变成普通人,是王爷对他们最后的仁慈。”   赵怀挑眉,笑道:“只可惜不是人人都懂本王的苦心。”   赵云倾笑了起来:“时间久了,过上了常人该有的日子,他们便会懂了。”   对于这部分人的处理,其实瑞山王府内也有不同声音,像是陆远涛一派都觉得需斩草除根,不杀旁系,是因为慕容家旁系太多,大部分压根搭不上嫡系的边。   所以对待旁系,大家的意见还算统一,有罪责罚,无罪放任。   可嫡系却不同,朝廷论罪还讲究一个株连九族,女眷孩子固然无辜,可他们却都是慕容家的人。   陆远涛直言:嫡系的人怎么能放,就算他们手中并无鲜血,但这些人放出去之后,肯定会对王府恨之入骨,成为潜在的敌人。   这时候他们就算全杀了,又有几个人会为他们叫屈?   赵怀却觉得,不该只是因为他们姓慕容,就将无罪之人全杀了,没有了家产和家族,再失去了灵师的天赋,这些人不过是无水浮萍,不足为虑。   若这些人放弃报仇,老老实实的过日子,放他们一马未尝不可,若他们执迷不悟,到时候收拾起来也不难。   其中更有一点,瑞山太妃曾说过,慕容家中媳妇多是世家女,与瑞山世家联姻不断,越是嫡系越是贵重。   这些夫人总不能都杀了,若放过他们,那他们的孩子又有考虑。   再三思索,赵怀才如此决断,毁去灵师天赋,外嫁女可带走嫁妆和子女归家。   慕容云浩死罪难逃,他带走的那三个孩子却年纪不大,手中也并未沾上鲜血,也被送到了赵云倾的手下。   其中一个孩子显然认识赵云倾,瞪大了眼睛,怒吼道:“是你,是你害死了家主,你这个叛徒不得好死。”   赵云倾脸色不变,灼烧着手中的细针,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他自取灭亡,与我何干?”   “若不是你助纣为虐,瑞山王府怎么可能战胜得了慕容家,一定是你将家族隐秘告诉了赵怀,才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谁知赵云倾嗤笑一声,冷冷的看着他:“小弟弟,等以后你便知道了,今日我不是害你,是救了你。”   说完抽出长针,毫不留情的扎在了孩子的脑门上,那孩子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赵云倾迅速的拔出,除了一个红点之外,孩子身上居然看不出什么伤害来,只是陷入了昏迷,脸色涨得通红。   再一次烧针,赵云倾看向剩下两人:“你们也觉得瑞山王府十恶不赦吗?”   其中一个孩子抿了抿嘴,低头说道:“我……我没有……云……云倾叔,若毁去灵师天赋,我真的能跟着娘离开吗?”   赵云倾多看了他一眼,似乎认出是某位夫人的儿子,点头给了肯定的答复:“王爷金口玉言,绝不反悔。”   那孩子咬着牙道:“那你来吧,我想跟着我娘。”   赵云倾挑了挑眉,眼底却多了几分温柔:“过来,我会轻一点。” 第108章 大丰收   马无夜草不肥, 人无横财不富。   赵怀在看到王长吏整理好的账本时,心底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因为慕容家的财产太多,王长吏带着一众官吏, 清点了足足半个月时间, 才总算是将家产清点清楚。   为防有人在其中动手脚,赵怀请瑞山太妃派遣女兵,连带着马汉手底下的亲卫、陆池手下的侍卫,三司监督办案。   后来证明赵怀此番准备并不是多虑,连陆池去了一趟回来, 也忍不住感慨道:“属下自问对钱财无意,看到私库里的东西也忍不住动心。”   瑞山王府还算清明, 但谁知道看见巨额家产在前, 有人会不会看看扛不住。   赵怀翻了翻账目,意外惊喜道:“慕容家在瑞山盘踞多年, 家中良田无数, 如今重归王府, 本王倒是一时半会儿不用操心老百姓的田不够种了。”   陆池也笑道:“放归佃户,租赁良田, 用不着几年的功夫,瑞山便会大变样了。”   其他世家只归还良田, 家中依旧仆人无数,因为这些人都是签订了卖身契的,赵怀倒是也不好直接让他们放人。   可慕容家都覆灭了,他们手底下的仆人自然是要放出去的, 这些人便又能为瑞山提供劳动力。   赵怀一看, 但一个慕容家, 豢养的仆人居然能有一万, 这还不包括旁支末系并未牵连的,实在是让他对世家大族的存在有了新的认识。   “怪不得打仗的时候,大家都喜欢对世家大族下手,这干一场比本王忙活两年赚得还要多。”   瑞山王府如今已经不缺银子了,品香斋那边日进千金,赵怀看见账本却依旧觉得惊人。   可见慕容世家在瑞山的土地上,吸取了多少百姓血汗。   陆池冷哼道:“慕容世家少有从商,由此可见这些银子是从哪儿来的。怪道那日之后,百姓们人人称颂,无一人为慕容家叫屈。”   提到此事,陆池又皱眉问:“殿下不愿大开杀戒,可留着慕容家旁系那些人倒也罢了,嫡系那几个孩子留着会不会太过冒险?”   赵怀却不以为意,淡淡笑道:“嫡系能活下来的,身上并无罪名,且已经被赵云倾毁去灵师天赋,从今往后只能做个普通人。”   “慕容家以灵师为重,旁系的普通人对家族少有维护,不值一提,至于嫡系……没有了万贯家财的普通人,有生之年也只能留在瑞山境内,兴不起大风大浪,若本王全杀了,反倒是让其余世家觉得心寒,心底难免与王府生分,还不如留着他们,让其余世家知道,本王也不是冷血无情之人,有罪伏诛,却绝不会滥杀无辜。”   “再者,嫡系血脉与其余世家诸多勾连,与旁支也有干系,全杀了激得他们拼死相搏那就不好了。”   如今这样刚刚好,慕容家的家产、家仆,都未瑞山王府所用,留着那些人的性命,也让有心者投鼠忌器,不敢动弹。   陆池听完,心知王爷早有思量,才放心说道:“属下短视,远不如王爷深谋远虑。”   赵怀听见这话,倒是奇怪的看着他:“陆侍卫,你什么时候跟马统领学了油嘴滑舌,开始拍本王的马屁了。”   陆池笑了起来,坚定说道:“这是属下的心里话,一夜之间能让慕容家消失,且并未兴师动众死伤严重,世间除了小王爷,谁还有这般本事。”   赵怀挑眉道:“还是多亏了陆侍卫、王灵师和马统领,还有云倾……当然,最大的功臣是圆滚滚。”   一旁正在坑脚丫子的圆滚滚听见了,朝着他看来,一副你叫我干啥捏的表情。   赵怀搂住它想亲一口,但想到他刚咬过自己的脚指头,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摸着它的大脑袋说:“干得好,我家圆滚滚最厉害。”   亲昵了一会儿,赵怀才又说:“没想到慕容老贼还藏着两个铁矿,哼,幸亏这一次动得快,再等几年他们怕是成了气候。”   世家可没有开采铁矿的权限,按照大周朝的分封制,瑞山的一切都是瑞山王府的,所有矿产都归王府所有,慕容家将铁矿藏起来,可见心思歹毒。   这一次下来,赵怀不但收获了慕容家产、家仆,连带着几个被藏着的矿产也一起收了回来,可比当初的瑞山王府富裕多了。   除了良田、粮食和矿山,慕容家还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这些家产如今全归了瑞山王府,一时之间王府的公库都再造了几间,才算放下了这些东西。   一夜丰收,赵怀体验了一把暴富的感觉。   赵怀看见的一瞬间,甚至也有一种再找一家打地主的想法,幸亏理智让他压了下去。   只要世家收敛,乖乖低头老实做人,赵怀并不是不能容下他们。   心思一转,赵怀又问道:“慕容云雷和慕容嫣然找到了吗?”   陆池脸色一沉,摇头道:“了无踪迹,马汉封锁了瑞山全境,但他们俩像是凭空消失了。”   慕容云浩扛着刑罚也不开口,其余几个孩子一问三不知,已经被毁了天赋放出去,而慕容云浩身上有几条人命,也已经定了秋后问斩。   “瑞山城外松内紧,想进来容易,想出去难,他们若还在瑞山境内,早晚都是藏不住的。”   赵怀却叹气道:“只怕人早就不在瑞山了。”   他皱了皱眉,忽然问:“去请赵云倾过来。”   等赵云倾到了跟前,赵怀才问:“慕容云雷和慕容嫣然可有特殊之处?”   赵云倾却说:“属下十余年前便已经毁去天赋,沦为匠人,与他们几人年龄相差极大,只知道他们极受家主重视。”   “与他们同时消失,后被追回的几位小灵师,都说慕容云雷的天赋极高,是慕容族内灵力最强的一个人,可对慕容嫣然缺不熟悉。”   赵怀一想也是,慕容嫣然是女眷,平时与他们并不吃住一起,不熟悉也情有可原。   这正是让他最为在意的一点,在慕容家其余人口中,慕容嫣然只是个长相出众的嫡出女,并无灵师天赋,只是因为家主偏爱才身份特殊。   慕容云浩的口供也是如此,只说父亲宠爱嫣然,不舍得她沦落为阶下囚吃苦,才让他在走的时候把人带上。   赵怀却一点也不信,以慕容老贼的心机城府,连亲生儿子都可以抛弃,怎么可能对一个隔代的孙女宠爱有加,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个孙女能带给他超乎寻常的利益。   唯一可能知道其中干系的就是慕容老夫人,只可惜在那一晚上,慕容老夫人已经自缢了。   赵怀盯着眼前的人,直截了当的问:“云倾,你曾提起慕容家有血脉特殊之人,这慕容嫣然可是其中之一。”   赵云倾摇头说道:“属下不知。”   “灵师本就诡异,血脉更难检测,属下年幼时候曾见过一人,但那人早已化为枯骨,至于慕容嫣然是不是,恐怕现在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陆池皱眉道:“如果她是,如今行踪不明岂不是对王爷不利?”   倒是赵怀摸了摸圆滚滚的脑袋,他心底相信,即使是血脉特殊的灵师,也不是科技树的对手。   这么一想,赵怀也就不纠结那找不到的两人,只说:“罢了,让排查的人仔细一些。”   他总不能因为一个怀疑,放着正事不做光盯着这两人。   “让马统领派人盯着慕容家的人,若有异常及时来报,”   陆池应下。   这时候陆远涛来求见,赵云倾立刻起身告辞,出门的时候,他刚巧与那陆远涛擦肩而过,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底都带着冷意。   陆远涛一进门,便朗声道:“殿下,慕容家已经倾塌,瑞山四大世家却还剩三家,虽说此次白家、陆家、吴家都并未伸出援手,可他们家族之间关系复杂,多有联姻,还得小心提防才是。”   对此,赵怀也同意:“四大世家互为姻亲,却也颇多龃龉,此次按兵不动隔岸观火,恐怕也是对本王的一次试探。”   陆远涛笑着提议:“殿下,不如找个借口将他们一网打尽,一劳永逸?”   赵怀看了他一眼,忽然笑起来:“陆先生这法子不真心。”   陆远涛却笑着说:“陆某知道王爷德心仁厚,怕是不会赞同。”   显然短短几次接触,这个陆远涛已经摸准了赵怀的心思,不再如一开始那么激进,一副要把瑞山世家赶尽杀绝的架势。   赵怀但笑不语。   陆远涛又说道:“如今看来,瑞山其余世家倒是还算识相,再者他们与慕容家相比还差一些,瑞山王府能够轻松应对,且留着他们也无妨,只看他们以后是否一直识时务。”   赵怀点头笑道:“若他们不做小动作,安心做个富商,瑞山左右会有世家,留着他们也无妨。”   再者,赵怀手底下的可用之人太少了,贸贸然清理所有世家的话,他实际上也忙不过来。   赵怀的底线便是,只要世家不妨碍他对瑞山的治理,顺应他提出的政策,那么他就能容忍他们的存在。   能够兵不血刃的解决了本地豪族,陆远涛忍不住对这位小王爷刮目相看。   他原以为自己来了瑞山能够大展拳脚,如今看来,这位小王爷太有成算,以至于他准备的计策倒成了无用功。   陆远涛眯了眯眼睛,忽然拱手说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瑞山三危,王爷已解三分之一。”   “陆某斗胆自荐,请王爷派遣陆某前往京城,为王爷再解一危。”   赵怀眯了眯眼睛,笑着反问:“年前时候,本王已经派出使者前往京城送信,陆先生何出此言?”   陆远涛却长长作揖,道:“先前使者,或可将信送到,却无法消除皇室顾虑,而陆某前往京城,却能让皇室按兵不动,保瑞山安定三年。”   这话让赵怀心头一跳,看着陆远涛的眼睛带上了审视。 第109章 顺水行舟   瑞山城中浓郁的年味还未散去, 赵怀便送走了这位漳州来的谋士。   临走之前,陆远涛将一个薄薄的册子送到赵怀手中,笑着说道:“殿下保重, 他日陆某归来之时, 想必殿下便能相信陆某的忠心。”   赵怀明白,陆远涛此去京城也冒着极大的风险,而他想要换取的便是自己的信任。   回程的路上,赵怀翻开那册子一看,一条条, 一列列,都是陆远涛在瑞山一个月一来, 总结分析的治理之策。   看完之后, 赵怀忍不住吐出一口气。   陆池见他脸色不大好,低声问道:“殿下, 是不是陆先生在心里头写了什么不好的话?”   赵怀摇了摇头, 只是说:“本王只是感慨, 今生有幸才遇到这般能人。”   陆远涛哪里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事实上这个天上掉下来的谋士,远超赵怀的预料, 谋略眼见绝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薄薄的一个册子,赵怀看完之后也觉得受益匪浅,心底的一些计划相互印证,许多缺点都得到了补充。   不难怀疑, 若有陆远涛在身侧, 赵怀就如插上双翼, 能够扬帆起航。   但陆远涛却有一个极大的缺陷, 赵怀与他接触了几次,不难发现陆远涛行事作风几位激进,且毫不留情,手段之狠辣让人心惊。   正因为如此,赵怀对他总有几分戒备。   陆远涛大约也感受到赵怀的心思,所以后来才诸多收敛,甚至主动提出要前往京城,只为让赵怀看到自己的忠心。   赵怀此时自然并未全信了他,心底想着陆远涛若是有不臣之心,那么他进入京城之后肯定会另寻其主,若是没有,那也就是耽搁半年功夫。   陆远涛既然要把这次行动当做投石问路,那他只等着看结果就是。   过了春月,瑞山的天气迅速的温暖起来,又到了一年春种时节。   世家手中赎买回来的大量良田,这会儿都派上了用场,王长吏整日里带着下属官吏走访村落,忙得脚不沾地。   原本瑞山王府小小的长吏司,也以空前绝后的迅速扩张起来,王长吏正五品的职级没变,手底下的人却多了一倍有余。   不只是长吏司,开年之后,演武场再一次开始招人。   因为年前“剿匪”有人牺牲,只带回了尸骨,今年的演武场招人远不如去年热闹,百姓们显然想起,当兵可是会死人的。   相比起来,工匠坊的招聘却热火朝天,毕竟这边的待遇俸禄不错,而且胜在安稳保险,虽比演武场差一些,但在百姓眼中却拔了尖。   马汉对此倒是不置可否,他心底知道不合适的人,强求进入演武场也并无多少用处,他要的是精兵,而不是打杂的伙计。   再者,经过上次的事情,陆池也深觉瑞山王府守卫不足,专程从演武场和工匠坊各处挑人,将侍卫队也扩充了一些。   如今长吏司、侍卫队、演武场和工匠坊各司其职,相互之间互不干扰,却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瑞山城内城外老百姓们,最熟悉的自然还是长吏司,毕竟负责农事的就是他们。   当年赵怀回来的时候,王长吏是个微胖的白皮肤半老头子,如今一看怕是要认不出来,皮肤黝黑不说,人也变得精瘦,胜在每日精神奕奕。   王长吏宛如换发了第二春,他心知良田一事事关重大,凡事亲力亲为,免得手底下的新人一个疏忽大意,反倒是坏了大局。   一直到赎买回来的良田,该租赁的租赁出去,无人租赁的便借调演武场的兵耕种,等种子发芽成了秧苗,稻田里载满绿茵茵,王长吏才松了口气。   忙完了春种,王长吏亲自巡视了一番,见一切正常才总算安心。   不过想了想,他将李大郎叫了过来,交待道:“这些时日你回家多走动走动,多看看多听听,尤其是关于这一批良田的,若有异常立刻上报,总不能让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李大郎一听,便知道王长吏担心的是什么。   这事儿还得从分田说起。   瑞山王府花钱赎买回来的良田,自然不可能直接免费分给百姓,赵怀可不想花钱养出一批好吃懒做贪得无厌的。   诸多考虑下,最后采取的是租赁 赎买的原则。   百姓若能赎买,则以市价赎买,若不能,也可租赁,租子的价格极低,只有一成。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已经算极为优厚的条件,百姓们听了之后多是称道的。   可偏偏有人贪心不足,大约是见瑞山王宽容仁慈,反倒是成了他们变本加厉的资本,话里话外便是,这些良田是世家吸了老百姓的血汗,如今回到瑞山王府手中,合该物归原主,怎么能让他们赎买和租赁。   居然真让他们鼓动了几人,一时之间闹得沸沸扬扬。   奈何都是平头老百姓,王长吏抓也不是,罚也不是,责骂几句他们却死皮赖脸。   赵怀听说此事后,却只冷冷说道:“不必理会,他们不想要就别要,没人强逼。”   王长吏一听便懂了,再有人闹事就直接差人抓起来关几日,果然便老实了。   等他们从牢里头出来,良田都已经有主了,这时候后悔也晚了,王长吏可不会再给他们机会。   那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但王长吏总觉得百姓有憨厚的,但也有刁民,所以才吩咐李大郎平时多注意一些。   李大郎毕竟就住在李家村,跟十里八乡特别熟悉,有点风吹草动也能知晓。   李大郎也拍着胸脯保证:“王大人且放心,要有人在暗处造谣生事,小的一定会逮住他们。”   王长吏这才放心。   等他摸黑回到家中,王夫人瞧见他,忍不住骂了一句:“你是当了多大的官,整日里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今天你大孙子满月都不记得了,跑得都没影了,你是没瞧见亲家公那脸色多难看。”   王长吏一拍脑袋:“哎呦,我说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儿,原来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王夫人一听更生气,王长吏满瑞山的跑,她想要送信都来不及。   “其他日子也就罢了,这可是你大孙子的满月,这都能忘?”   王长吏不以为然,还笑着说:“孩子满月算什么要事,这次委屈了他,等周岁再大办就是了,你待会儿准备两份厚礼,一份给媳妇送去,一份给亲家公送去,他们见了便能消消气了。”   王夫人心底还是恼怒,却还是说:“还要你说,东西早送过去了。”   又忍不住唠叨:“老爷,不是妾身要说你,你要临时有事也说一声,怎么跑得没影了,我也不敢去王府问,生怕耽误了你们的大事儿,你这样不是让亲家心里头不舒坦吗?”   王长吏却淡淡道:“放心吧,他们知道我为王府办事,也不会多说什么。”   若不是他在瑞山王府长吏司,他那笨头笨脑的大儿子能娶到那么好的精明媳妇?   亲家要什么,王长吏心里头明白的很,正因为如此,他才越发看中这份差事。   一提这事儿,王夫人倒是说:“哎,这两年瑞山可大变样了,可是老爷,为何你手底下的人越来越多,你却越来越忙了?”   王长吏哈哈笑道:“夫人,在王府办事,忙是好事儿,不忙才是糟了。”   “夫人你仔细瞧瞧,王府里的马统领、赵管家,还有工匠坊那边的管事,甚至连王府的两位姨娘都忙得很。”   王夫人一想也是,却还是说:“我看陆侍卫就不太忙。”   王长吏瞪了她一眼,低声说:“那你就错了,陆侍卫可是王爷面前一等一的大红人,说句实在话,王爷对他的信任远超我等,连马统领都要退出一射之地。”   王夫人惊讶道:“真的如此?”   “当然,你瞧瞧王爷不管去哪儿都带着陆侍卫,便知道这其中的不同了。”   王长吏又说:“当年就是陆侍卫护送王爷母子回瑞山,千难万难生死与共,此等情谊与旁人自然不同。”   “再者,陆侍卫也一心只想保护王爷,所以才没有领了其他差事。”   王夫人听懂了,笑着说道:“怪不得陆侍卫住在王府,老爷您每年送过去的年礼却比旁人更重几分。”   王长吏笑道:“终归都是瑞山王府的人,自然得走动走动。”   王夫人发完脾气,倒是又想起一件事:“老爷,今日我从客人那边听说,慈孤院那边的事情,太妃娘娘交给两位姑娘和马夫人了。”   “王府的两位姑娘也真当是运气好,娘娘和王爷都愿意抬举她们,如今在瑞山也数一数二。”   王长吏只是点了点头。   王夫人不明所以的问:“这般好名声的事情,娘娘为何不自己做。”   王长吏笑着回答:“自然是因为,太妃娘娘手里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可王夫人再问,王长吏却不肯细说,只说等一等便会知道。   王夫人心底纳闷,却也只得按捺住心思等着,谁知没等她知道瑞山太妃要做什么,却等来了无数商队。   各地春雪化去,沉寂的商队再一次活跃起来,而这一次,他们不约而同的朝着瑞山赶来。 第110章 客似云来   忽如一夜春风来, 梨花不开百花开。   赵怀刚脱下狐裘,换上了单薄的春装,便迎来了源源不断的商队。   瑞山王府的门口热闹无比, 上门拜访送礼的人络绎不绝, 许多商人知道以自家的身份,还够不着王府的门口,便另辟蹊径。   这是赵怀去年便开始布局,让曲家和吴家频繁接触各地商队,才引发的局面。   当时曲吴两家心底也是嘀咕, 再加上今年慕容家一朝覆灭,他们心底难免有些焦虑难安。   幸亏赵怀亲自出面, 与他们畅谈了一番, 总算是让这两位家主安了心,他们坐得住, 其余世家瞧着也安心了一些。   曲家、吴家这般与王府合作的世家, 最近也是热闹的很, 甚至连马汉、赵管家,甚至两位姨娘的面前, 都出现了许多生面孔。   先瑞山王还在时,瑞山就是被遗忘的土地, 再也没有了赵鸿那时候的风光。   可现在,瑞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几分风光。   前来瑞山的商人,大多是盯着神仙酿、香水香皂和胭脂来的,谁知到了地方一看, 瑞山的繁荣远超他们的想象。   城里头不但有他们想要的香水香皂, 还有许多前所未闻的好东西。   摸着那光可鉴人的琉璃镜, 摇摆着挂锤, 准点就会布谷布谷报时的报时钟,甚至还有瑞山城外那光滑无比的水泥路,都让来自各自的商人们大开眼界。   商人们看得眼红,深知只要带走其中一样,去外面转手一卖便是一大笔银子。   高昂的利润在前,就连进入瑞山的道路也显得不那么艰难起来,更别提一旦进入瑞山,那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也变得平坦起来。   一位商人忍不住感叹道:“这瑞山的小王爷实在是厉害,捣鼓出来的这水泥路稳如磐石,马车走起来稳稳当当不说,怎么都压不坏。”   另一人却有些惋惜:“可惜水泥不对外售卖,否则带回去肯定能赚一大笔银子。”   “水泥买不了,能买到其他的东西都一样,就说这琉璃镜和钟表,哪一样不是又新奇又实在,肯定能卖出大价钱。”   “琉璃镜虽然新奇,但那是女人用的玩意儿,我倒是更喜欢钟表,尤其是那怀表,一个小小的只有巴掌点大,买一个看时辰再好不过。”   “都是好东西,只可惜想买还带找找门道。”   品香斋倒是对外售卖,可并不接打量的订单,至于曲家和吴家都各有商路,怎么会白白将银子送给外来的商人。   商人们一时没了主意,只得到处钻营,否则就算能买到量也不大,赚的也不够多。   于是才有了瑞山王府这几日的热闹。   作为瑞山王府的大管事,同时还监管着工匠坊那边的事情,赵管家简直被这些商人烦得头疼,他们整日里准时在王府外堵他,弄得赵管家连出门都麻烦。   不只是赵管家,这一日赵怀正跟圆滚滚玩球呢,陆池出门办事回来脸色也黑沉沉的。   赵怀一瞧,问道:“陆侍卫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陆池顿时满口叫屈:“殿下,您赶紧想想办法吧,那些商人就差在王府门口安营扎寨了,属下办完事差点没能进门,一个个说得天花乱坠的。”   赵怀忍不住笑道:“怎么?他们还敢为难你不成?”   商人们来瑞山有段时日了,肯定能查到陆池的身份,只可能讨好不可能对他不利。   陆池黑着脸说:“为难倒是好了,他们可着劲想给属下送东西,今天居然有个商人直接推了个所谓的干女儿过来,吓得属下差点拔刀。”   赵怀一听,想到那场面顿时忍俊不禁。   陆池苦着脸幽怨的瞧着小主人,幽幽说道:“殿下,属下瞧见你在偷笑了,殿下整日里逍遥自在,还有心思陪着圆滚滚玩球,可怜属下到处奔走不提,回来还得折腾。”   赵怀听他这番幽怨的话,顿时知道这位陆侍卫被逼到了极致,否则以陆池的性格可说不出这种话来。   好歹是自己的贴身侍卫长,赵怀立刻说:“放心,再过几日他们就会散了。”   陆池抱着工匠坊特意打造的神兵,终于不再用幽怨的眼神盯着他了。   商人们的所作所为,自然是赵怀故意放任的,他就是要让瑞山城的世家看看,瑞山王府多得是合作的对象,并不是非他们不可。   果然,很快那些世家就回过神来,一番连敲带打之下,顿时都变得乖巧懂事许多。   曲家和吴家更是识相,赵怀不发话,就算外地商人送上了重礼,他们也拿捏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落在外来商人的眼中,自然成了瑞山王府对此地掌控极高的象征,心底更添敬重。   等时机差不多了,赵怀才去见了瑞山太妃,说道时机差不多了。   第二天,瑞山太妃便在瑞山王府摆开盛宴,接见了如今瑞山的所有商队,并且请来瑞山世家作陪。   如此姿态,与前些日子的冷遇截然不同,倒是让商人们心中惴惴不安。   有几个商队私底下商量:“咱们来了小半月了,瑞山的小王爷神龙不见尾,如今反倒是这太妃娘娘出来接见,实在是有些古怪。”   “我听说小王爷年幼体弱,年前玩雪得了风寒至今还未痊愈,自然没心思招待我们。”   “那这么说来,如今这瑞山名义上小王爷做主,实际上是太妃娘娘垂帘听政?”   “要我说,瑞山谁在当家做主关我们屁事,送礼送给谁不是送,只要能做成生意,就算王府里住着一只妖精我都不在意。”   “嘘,别瞎说,到时候让人听去得罪人。”   “哎,你们别说,瑞山王府里还真住着一只妖精,城里头人人都说了,瑞山王养着一直猫熊灵兽,那灵兽能口吐人言吞云吐雾,无所不能,这哪里是灵兽,简直就是妖精变成人了。”   “一听就是假的,要么是瑞山王府放出来的谣言,就算是灵兽也不可能说人话。”   “需,别说了,瑞山太妃来了。”   瑞山太妃越过瑞山王,大张旗鼓的招待商队,且让世家作陪,显然让他们心中议论纷纷。   而被怀疑身体孱弱的赵怀,如今已经能一口气打十个,一顿饭能吃下两大碗饭,成为家中继圆滚滚之后第二个大胃王。   奈何陆远涛上京,赵怀现在应该在重病,瑞山境内的世家倒也罢了,如今城中人员复杂,他总不能大张旗鼓的出现。   所以才有了瑞山太妃出面这一招。   歪打正着,倒是让瑞山小王爷身体孱弱的消息坐实了。   宴会上,认定瑞山如今是太妃垂帘听政的商人们,对待娘娘那叫一个殷勤:“娘娘,我们前来瑞山,早该前来拜见娘娘和王爷,可惜错过了王爷继位典礼,实在可惜,我等特意准备了一些薄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说完,便有十数个奴仆抬着红木大箱子上前,前头几个盒子打开,里头是人参、鹿茸、灵芝等稀罕名贵药材,再往后更是五花八门。   精美的瓷器、油亮的皮毛,甚至还有一些新奇的首饰,贵重且极为用心。   瑞山太妃却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人,且这些礼物与慕容家的家产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于是只淡淡点头:“你们有心了。”   商人们见她神色淡淡,似乎并无喜色,但又神色轻松收下了礼物,一时之间拿不定她的心思,心底又觉得这位太妃出自大周皇室,恐怕是眼界太高。   再一看,瑞山太妃身边的几位丫鬟身板挺直,腰背有力,倒不像是普通的丫鬟。   几个大汉才能抬起的红木箱子,那看着娇小可爱,水灵灵的姑娘家,居然也直接抬起走了。   一时间众人不免想起瑞山太妃操练女兵的事情,心底更确定瑞山王赵怀恐怕久病不起,所以这位太妃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在他们看来,就算是亲生的母子,瑞山王若是身强体壮也不可能坐视亲娘手持亲兵,浑然没想到这原本是赵怀的主意。   商人们心底啧啧称奇,口中却忙道:“娘娘若喜欢,便是我等荣幸。”   瑞山太妃似笑非笑,她收下这礼物,只是因为这些东西不收白不收,瑞山王妃既然要分出利润给他们,不收下商人们反倒是不安心。   但这可不代表她会被区区薄礼弄昏了头。   商人们越是客气,越是殷勤,瑞山太妃便越是警醒,她笑着换来曲吴两家家主,说道:“诸位的商队远道而来,本宫也不好怠慢,只是怀儿体弱不好操劳,只能辛苦一下两位家主。”   曲家主和吴家主心底明白瑞山太妃的意思,笑盈盈的坐在那边,就着薄酒,对瑞山王府的产出就是大夸特夸。   若是赵怀在这儿,恐怕也得疑惑一番,虽说工匠坊所出的是好东西,但怎么到了这两位家主的口中就成了稀世珍宝了。   周围的商人却听得热血上头,   半晌,终于有一位商人绷不住了,作揖朗声道:“不瞒娘娘,我等此次远道而来,就是为了瑞山王府这些新奇珍宝,只是苦于无门可入。”   瑞山太妃嘴角微微酿开笑容,知道事情成了。   酒足饭饱,商人们一个个告辞离开,每一个走的时候都红光满面,显然在瑞山王府得到了好处。   瑞山太妃送走了瑞山世家诸人,这才微微吐出一口气,转身向正院走去。   一进门可好,赵怀正留着圆滚滚吃东西,翠玉正坐旁边帮他们敲核桃,撬开一个,这俩就一人一半,咂摸着好味道。   一大一小(大的自然是毛茸茸的圆滚滚),瘫坐在椅子上,那表情都一模一样。   瑞山太妃眼底闪过一丝好笑,但不知道想到什的眼神都变得锋利起来,轻轻咳嗽了一声。   赵怀连忙推开圆滚滚起身,笑盈盈的说:“母妃回来啦。”   “来来来,母妃您请坐,今日您受累了,怀儿知道这都是为了王府操劳。”   说着还打开一个茶盏,里头居然放着满满一碗核桃仁,赵怀笑着说道:“母妃尝尝看味道好不好,这可是儿子亲手剥的。”   瑞山太妃尝了一口,才扑哧一笑,捏着他的脸颊说:“就你会来事儿。”   可身体今日应付了那些商人一日的劳累都消散了。   赵怀又是端茶又是敲背,免得亲娘劳累了一天,回家瞧见儿子却悠哉悠哉吃核桃仁心里头气恼。   圆滚滚是个鬼机灵,居然跟着赵怀似模似样的给她敲背,当然,他那动作一看就是应付了事,一点儿也不诚心。   不过整个瑞山王府,除了赵怀之外,也就瑞山太妃能得它几分好脸色,其余就连翠玉和陆池都不行。   其实瑞山太妃哪里会生宝贝儿子的气,这原本就是他们商量好的事情。   不过假装气恼能换来儿子的殷勤,瑞山太妃也很乐意配合一下。   好一会儿,享受够了,瑞山太妃才提起今日之事:“生意上的事情谈妥了,想必此次之后,很长时间王府都不用担心银子了。”   “那人口一事?”赵怀开口问道,这件事需其他地方的商队来做,否则他也不会兴师动众的另找麻烦。   瑞山太妃笑道:“谈妥了,静等几个月便有消息。”   赵怀这才放心。   “哼,还有瑞山那几个世家,他们心底打得什么小算盘还以为我不知道,真以为瑞山王府要用人,便离不开他们。”瑞山太妃冷笑道。   赵怀也笑道:“今日之后,他们想必也会乖一些。”   话题一转,赵怀又说:“母妃,你怎么让人将那些礼盒抬到儿子院子来了?”   瑞山太妃却笑起来:“那些商人们送来的厚礼,怎么样你也该亲自过过眼。”   赵怀一听,倒是来了兴致:“那喊上两位妹妹一起看,母妃和两位妹妹有喜欢的就直接带走。”   很快,听到信儿的云溪云梦姐妹俩来了,一进门就满脸兴奋,赵云梦更是喊道:“大哥,要开礼盒吗,我最喜欢开盒子了。”   得,还是个小财迷。   赵怀笑了起来:“就等你们了,咱们一道儿开。”   他忽然懂了瑞山太妃将礼盒送过来的意思,这是要让他亲自体会打开盲盒的快乐。 第111章 开盲盒   赵怀兴致勃勃的打开一个红木箱子, 只见里面垫着红色绸缎,绸缎上放着四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那金属质地的小盒子, 里头又有一层黄色锦缎,锦缎上才是珍贵的药材。   “啊, 大哥, 姐姐快看, 这人参跟人长得好像。”赵云梦喊道。   赵怀拿起来把玩了一会儿, 很快就无趣的放下,继续去开第二个。   虽说幼年作为质子在京城长大, 但赵怀亲爹是瑞山王, 亲娘是德川郡主,一辈子最难过的日子也就是京城那段岁月。   可即使是那段日子, 大周皇帝也没有在物质上苛待他, 赵怀从小锦衣玉食, 旁人觉得珍贵的东西,在他眼中也不过寻常。   慕容家族大厦倾倒,赵怀首先关心的也是良田和矿产, 金银珠宝都在其后, 只在王长吏整理好的册子上翻了翻。   这会儿东西虽不是最好,跟姐妹俩一起开箱子倒是有趣。   赵怀一个个打开, 每次打开,赵氏姐妹总能捧场的发出惊呼声,倒是让院子里热闹不少。   瑞山太妃见她们玩得高兴, 也笑着说:“云溪云梦, 瞧见喜欢的便直接拿出来, 待会儿让丫鬟送去你们院子。”   赵云溪笑着说道:“谢谢母亲, 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一连开了十几个,赵怀的兴致就慢慢消失了,里头的东西不是皮货药材,就是金银财宝,并无多少新奇的。   倒是赵云梦十分兴奋,主动提议道:“大哥,我来帮你开。”   赵怀便乐得坐在一边,看着妹妹兴奋的打开一个接着一个,那劲头比让她去香水坊还高兴,小脸都兴奋的红扑扑的。   赵云溪也有些累了,只站在旁边看,点评道:“其余倒也罢了,反倒是各地特产有些稀奇,都是瑞山本地少有的。”   赵怀笑了一声:“商人最不会跑空,以后他们会常来瑞山,来的时候定然也会带来其他地方的特产。”   赵云溪便笑道:“那就太好了,大哥你喜欢吃海鱼,到时候让他们多带一些。”   赵怀扒拉了一下圆滚滚的大脑袋,笑着说:“也让他们带一些各地水果,让我们圆滚滚尝尝鲜。”   圆滚滚哼唧一声,似乎听懂了美食。   正在这时候,赵云梦发出诧异的惊呼:“这是什么?”   赵怀朝着她刚打开的盒子看去,还未靠近,挂在腰间的铜铃忽然震动起来。   陆池脸色一变,上前道:“殿下,两位小姐,还是让属下先检查一下。”   显然黑石异动,让在场的人都心生警惕不敢小觑。   一直坐在旁边喝茶的瑞山太妃也皱了眉头,后悔突发奇想让儿子开箱子玩儿了。   毕竟慕容家的事情才刚刚平息,万一被人钻了漏空怎么办,她倒是忘了,这些礼盒都是赵管家亲自检查过一遍,确定没问题才敢往府里头送。   赵云梦连忙红着脸闪开身子,却还在陆池身后探头探脑,赵云溪一把拽住她,免得她跑过去添乱。   陆池低头检查了一番,却皱眉道:“看起来只是一块长得奇特的石头。”   赵怀走近一看,果然瞧见盒子中放着一块奇石,这块石头通体漆黑,似乎能吸收光线一般毫无光泽,却又有一种特别的韵味。   奇石看着像是一座山的形状,只是不知道是先天,还是后天锻造而成的。   让赵怀在意的是,他越是靠近,腰间铜铃便震动的越发厉害,显然这东西不是寻常之物。   瑞山太妃立刻派人请来王昊,王昊靠近一看,却看不出任何异样,甚至入手试探,灵力进入石头却也像是石沉大海。   许久,王昊摇头道:“属下见识浅薄,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石头,不过它能吸收灵力,绝不是普通的顽石。”   “不过倒是无害,无论是灵师还是无灵者,只要不主动输入灵力也发现不了异常。”   正因为如此,赵管家才没检查出来。   赵怀眼底闪过一丝光芒:“派人去把赵云倾请来。”   “陆池,你让赵管家去查这块石头是何人所送,可有来历?”   赵氏姐妹对视一眼,见赵怀的神色不算凝重,才小心问道:“大哥,这块石头有问题吗?”   赵怀心底闪过几个念头,笑着说道:“也许是一件好事情也说不定。”   他岔开话题,指着剩下的盒子说:“云梦,要不要继续开盒子玩儿?”   赵云梦却也没了兴趣,摇头说:“都是些寻常俗物,还不如大哥带我们出门踏青好玩。”   赵怀一听,哈哈笑道:“那等天气再暖和一些,大哥再带你们出门踏青。”   身在瑞山的赵怀,因为一块黑色石头而突发奇想,连带着赵云倾这个灵师大杀器,一块儿捣鼓出惊世之作的时候,陆远涛却刚刚快马加鞭抵达了京城。   作为大周朝的皇庭所在,京城是一国百姓心底认定最为繁华和庄严的地方。   陆远涛等人抵达京城是一个傍晚,晚霞的红光,如同一条绚烂的霓裳,将京城的城墙印染的流光溢彩。   交了入城费,陆远涛一行六人终于进入了这座大周都城。   街道上的积雪还未全部化去,却已经不见洁白,被路人踩踏的肮脏发黑,或化为潺潺溪流钻入河道,与市集上人们的喧哗声交织在一起。   陆远涛带着人找了家客栈暂时安顿下来。   他带着的五个人都是演武场出生,一开始因为赵怀的命令对他还算听从,但偶尔难免有些不服。   一路到了京城,这五人却已经对陆远涛颇为尊敬,再无一开始的桀骜。   入住之后,侍卫检查了屋子确认没问题,才说:“这就是京城,城墙倒是很高,不过看着还没我们瑞山好,路上的百姓都愁眉苦脸的。”   陆远涛脱下大氅,听了这话笑道:“这里是天子脚下,也是大周灵师汇集之地。”   侍卫一听,立刻说:“也是,除了咱瑞山,天底下哪还有把老百姓当人看的地方。”   陆远涛看了他一眼,提醒道:“既然知道京城灵师多,从今日起,我们都需谨言慎行,灵师的手段可防不胜防。”   这话一说,其他几人立刻闭嘴,即使他们都带着铜铃,但对灵师到底忌惮,可不能因为一时大意坏了王爷的大事。   见他们已然知趣,陆远涛也并未多提,只说:“明天我们出去逛逛,先摸清楚京城形式。”   侍卫忍不住问:“陆先生,我们不先跟李大人等汇合吗?”   他口中的李大人,乃是赵怀在年前就派出来,前往京中送信,告知大周皇帝他重病不起的那位信使,同样也是王长吏手底下的人。   李大人身家性命都在瑞山,也是王府的老人,赵怀才放心让他来送信。   陆远涛却摇头说:“不能去找他们。”   侍卫也没有再问。   等到第二天,六人兵分三路,各自假装外地商人去打探消息,陆远涛只让他们往人多的地方走,不求能探听到秘闻,只求不两眼一抹黑。   到了晚上,六个人一碰头却是面面相觑。   “陆先生,这可怎么办?”   原来他们一打听,才知道瑞山前往京城的信使居然悄无声息的失踪了,无人知道瑞山曾来过人。   按照赵怀的计划,李大人抵达京城后,首先便要把赵怀重病的消息散布出去,才能免去将来皇帝找借口让他入京。   可现在别说李大人一行人,京城这边提起瑞山,就只想到香水香皂这些好玩意,完全没有人提到瑞山的小王爷身体如何。   陆远涛也暗道不好,若不是李大人等人实在倒霉,死在了半路上,那就是他们一进京城便被人控制起来,甚至直接被杀人灭口了。   更糟糕的是,前几日开始,宫中便传出消息说皇帝重病,眼看似乎快不行了!   这简直是为了赵怀进京而出现的现成理由。   陆远涛心惊肉跳,暗道幸亏他不放心亲自来了一趟,否则怕是中计。   昏暗的灯光下,陆远涛的脸色变幻莫测。   几位侍卫急忙道:“陆先生,要不要我们亮明身份,先把王爷生病的消息传出去?”   忽然,陆远涛笑了起来:“不急,明日我们先出门,然后……”   他倒是很想看看那位皇帝知道消息后,会不会气得直接吐血。   大周宫廷依旧是那么阴冷,大殿之内,即使烧着最好的金丝炭,老皇帝依旧觉得一阵阵发冷,寒风像是无孔不入,总能找到他的所在。   一个青春年少的宫女坐在床尾,将皇帝冰冷的双脚放在自己最温暖最柔软的地方,人体的问题让皇帝喟叹了一声,似乎好了许多。   就在这时候,太子觐见。   皇帝微微皱眉,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但不知为何到底忍住传召。   谁知太子一进来,便满口抱怨道:“父皇,老三真的越来越像话了,路上瞧见儿臣连个招呼都不打,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太子吗?”   皇帝猛地瞪向他,怒喝道:“朕不是说过,让你离他远点,你为何不听。”   太子嘴唇哆嗦了一下,讷讷说道:“也,也不是我去找他,是儿臣过来的时候碰见他了,原本想着好些时候没见着同他说说话,谁知……”   “闭嘴。”皇帝怒喝一声,“老三如今身份不同,皇灵院无需向太子行礼。”   太子见他暴怒,哆嗦了一下不敢再说什么,心底却嘀咕皇帝实在是偏心,眼看着他打败了英王名声赫赫,太子之位越来越稳当,父皇居然下令让老三进了皇灵院。   皇灵院是什么地方,那是凌驾于宫廷之上的所在,老三进了那儿,即使将来自己登基为帝也奈何不了他。   一想到自己这些年受到的委屈,老三上蹿下跳的与他作对,将来这个不省心的弟弟还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尊贵日子,太子越发不甘心。   太子心底越想越是恼怒,脸上也露出几分。   皇帝却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太子,你要记住,皇灵院是我大周皇室根本,绝不是你肆意妄为之地。”   “老三进了皇灵院,从今往后便再无可能登上皇位,你且只把他当灵师看便是。”   太子低着头应下了,却没看见皇帝眼底的不忍和愧疚。   很快,皇帝便又提起另一件事:“事不宜迟,久恐生变,你替我拟定诏书,就说朕久病不愈,恐年不长久,诏令蒙王、韩王、瑞山王进京侍疾。”   听见这话,太子也是心头一跳,朗声道:“是!”   谁知太子的笔墨刚刚落下,外头却传来一声急报,让那墨水溅落在圣旨上,晕开一个黑点。 第112章 快狠准   却说陆远涛略一打听京城的消息, 见完全没有瑞山王重病传言,甚至李大人一行失去了踪迹,心底便暗道不好。   皇帝定是提前拦截了李大人等人, 掐灭了赵怀的对应。   陆远涛也是个狠人,当机立断, 当晚就直接带着属下出了城门。   第二日清晨, 京城城门刚刚打开, 便瞧见远处奔来六匹快马, 竟是扬着一面玄色旗帜,旗帜上的花纹略显眼熟。   不等门口侍卫反应, 快马已经到了跟前, 马上几人风尘仆仆,开口便喊:“瑞山王八百里加急, 瑞山王八百里加急。”   侍卫下意识的让开城门, 那六匹骏马穿城门而过, 迅速朝着宫廷的方向奔去,口中还喊着八百里加急。   六人一走,门口的侍卫对视一眼, 忍不住嘀咕起来:“怎么好好的瑞山告急了?”   “大周这两年可真不太平, 刚打完英王,这瑞山王又出了幺蛾子,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都八百里告急了。”   “总不会是西南的蛮族攻打瑞山了吧?”   众人议论纷纷,连带着城门口排着队准备进城的百姓们也议论起来, 还有人说:“瑞山可是好地方, 这几年京城疯卖的香水香皂就是从瑞山来的。”   “那可是太可惜了, 一旦开始打仗, 咱们岂不是没有神仙酿可以喝了。”   “喝喝喝,就知道喝酒……你就不怕真打起来就跟英王似的,去年当兵的死了多少人。”   也有人说:“你想多了吧,瑞山告急,这又不是跟朝廷打起来,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咱们啊,再说了,瑞山远在千里之外,怎么样也牵连不到咱们。”   话虽如此,不管是侍卫还是百姓,心底都好奇这瑞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瑞山王八百里告急进京。   很快,他们便不用再心底琢磨,因为瑞山来人竟然一反常态,并未通过正常流程进宫禀告,而是快马直接到了宫门口,下马便敲响了登闻鼓。   大周皇庭门口的登闻鼓已有数十年没响过,却被这几个瑞山人敲响了,顿时引来无数人围观。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宫门。”   一声厉喝,手持长矛的侍卫架住击鼓之人,使得他不得不跪伏在地不得动弹。   “将他们拿下,收押等待发落。”   陆远涛一把按住手臂隆起的侍卫,朗声道:“小人乃瑞山陆远涛,奉瑞山王之命进京面圣,八百里告急不可耽误,需立刻启禀陛下。”   侍卫眉头一皱,怒喝道:“就算八百里告急也不可能擅闯宫廷。”   陆远涛却凄然道:“陛下,瑞山王重病不治,请陛下即可派遣太医前往瑞山。”   说完,竟是直接跪了下来,重重磕头,鲜血横流。   侍卫没料到他如此作态,也是一愣。   这一愣却是给了陆远涛机会:“瑞山王年幼体弱,年前便已重病,瑞山灵师和大夫都束手无策,只要派遣使者前来京城求助。”   “谁知使者一去不复返,如今已有两月不见回应,瑞山等不来京中名医,王爷却日益病重,不得已只能八百里加急,祈求陛下看见今日瑞山太妃,往日德川郡主的情分上,快快派遣名医,救瑞山王一命。”   陆远涛满脸悲痛欲绝,却将瑞山王重病,使者入京消失,瑞山太妃的身份一一点出。   围观的百姓不敢靠得太近,但也听得清清楚楚,一时哗然。   德川郡主当年出嫁的十里红妆,百姓们还在津津乐道,尤其她曾带着赵怀在京城居住了五年。   赵怀当年在京城的时候,便留下了个体弱多病的印象,当时皇帝还推波助澜,毕竟一个体弱多病的小王爷,回到瑞山之后暴病而亡是多么正常。   可现在,体弱多病反倒是成了赵怀的护身符。   百姓们难免议论纷纷:“这瑞山小王爷才十岁吧,从小身体不好,这次怕是撑不过去了。”   “你说瑞山捣鼓出那些好东西,银子都花不完,可惜这小王爷没有这个命。”   “小王爷还未成亲生子,他一死,瑞山王的王位岂不是……”   “啧啧,可惜了!”   侍卫脸色一黑,暗道不好。   此刻他也顾不得拿人,只得低声道:“你快去禀报陛下。”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陆远涛似乎力竭的瘫倒在地,口中喊道:“瑞山地处偏僻,人烟稀薄,更无厉害的灵师和名医。”   “年前瑞山王重病,太妃娘娘有意送王爷入京治病,谁知还未动身,王爷的病便一日重过一日,竟是不能出行,不得已之下才派遣使者入京求医。”   “谁知这使者入京两月,却并未带来名义,如今王爷全靠人参吊着命,瑞山王府愁云密布,实在是被逼到了极致,才会八百里告急,只怕回去的晚了,便……太迟了!”   这番唱作俱佳,杜鹃啼血,但凡看见的人都觉得瑞山王怕是重病不起。   就连跟着陆远涛来的瑞山众人,也被他这话带起情绪,一个个满脸哀伤,双眼通红,担忧和焦急差点溢出来。   如此这般,倒是不难理解他们一路八百里加急,甚至等不及人通报便敲响了登闻鼓!   登闻鼓虽响,但声音却传不到后宫,太子被一声急报打断了动作,瞧见那晕开的墨点心底不悦,怒道:“什么事情?”   “陛下,太子,瑞山八百里急报,瑞山王重病。”太监哆嗦着禀告。   “什么?”太子脸色先是一愣,随后大喜,“赵怀那小子重病了?”   等他回头一看,却见龙塌上的皇帝脸色阴沉,并无一点喜色。   太子到底还有几分成算,试探着问:“父皇,难不成赵怀这小子是装病?”   皇帝瞥了他一眼,叹出一口气来:“一个月前,瑞山曾派遣使者入京,一路散布赵怀重病谣言。”   “瑞山必然是有谋士猜到,朕会传召藩王入京,所以才会故意为之。”   太子惊讶问道:“什么,瑞山曾派遣使者入京?可,可这个月并未听说有瑞山使者求见?”   皇帝淡淡道:“他们永远都到不了了。”   太子明白了他的意思,瑞山确实是派了人过来,但这些人被皇帝截杀在半路上。   他下意识的握紧毛笔,墨点在他手指尖晕开,太子忽然想明白为何皇帝急着下圣旨。   想必是怕东窗事发,到时候三位藩王都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想尽办法不来京城。   皇帝叹气道:“没想到赵怀这小子这般谨慎,前脚派遣使者,后脚还另有准备,且这群人来得突然,在此之前毫无风声。”   他心底只怕其余两位藩王有样学样,除非朝廷直接撕破脸,否则怕是难了。   皇帝哪里会知道,陆远涛路上便察觉到不对劲,李大人他们若是顺利,那瑞山王重病的消息应该传得到处都是才对,怎么会如此安静。   因此,陆远涛暗地里警惕,带着五人一路赶路,掩藏行踪,到底是避开了皇室眼线。   等进入京城打探清楚,陆远涛更是当机立断,压根没给皇帝反应的时间。   太子皱眉道:“父皇,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这些人也杀了,反正死无对证。”   皇帝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他们一路急报入京,且敲响了登闻鼓,现在杀了他们除了落人口舌,还有什么用处?”   太子一听不行,又说:“既然赵怀说他病了,那就让他入京治病,京城的大夫总比他们瑞山来得强,这岂不是现成的理由?”   皇帝差点被他逗笑了:“蠢货。”   太子脸色一僵。   皇帝深吸一口气,免得自己被气死,心底再次后悔当初的选择,也许牺牲老三就是最大的错误,比起太子,老三的心思灵活的多。   可现在后悔也迟了。   皇帝撑起身体,说道:“棋差一招,赵怀背后定有高人指点,如今人人都知道他重病在床无法出行,再想让他来京城怕是难了。”   太子眼底阴鸷:“他要是敢不来,英王便是他的下场。”   听见这话,皇帝一时失去言语,他揉了揉眉心,对抗英王的那场战争看似胜利,实际上朝廷损伤惨重,尤其是皇灵院派出去的灵师,竟然折了三分之二。   这可是皇室多年以来呕心沥血,以无数人力物力才养成的战斗力。   英王一站,皇灵院损伤惨重,尤其是那一位上次对付赵怀不成,遭到反噬,如今还在养伤中,更是让情况雪上加霜。   皇帝为何想尽办法,想用怀柔的手段召唤他们入京,正是因为在京城之中,皇灵院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赵怀确实只是孩子,可继承仪式上的天象却让皇帝心惊肉跳。   如今的皇帝后悔万分,当初不该仗着有宫廷秘法在,便放任德川带走赵怀,早知如此,就不该心慈手软,应该早早送他们母子去黄泉底下团圆。   最让皇帝头疼的是,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太子却因为打败了英王而自视甚高,这也是皇帝急着要解决剩余三位藩王的原因之一。   想到这里,皇帝的眼神一冷:“既然赵怀称病,那就大张旗鼓的把太医送过去治病,朕倒是想看看他这病能装多久。”   太子眼神一亮,忙道:“父皇说得对,他要太医,那咱们就给他太医,等太医到了瑞山一查,若查证他在装病,这就是现成的欺君之罪。”   听见这话,皇帝心底又是一窒,很想撬开儿子的脑袋看一看里头是不是一包水,赵怀既然用生病的借口,绝了被召入京城的危险,那他怎么可能让太医看出破绽,还被人拿捏住欺君之罪的把柄?   以前的太子虽然不够完美,可也算是个聪明人,怎么自从打赢了英王,没有了老三,反倒是越发不成器了。   他哪里知道,正因为太子一夜之间没了对手,坐稳位置,才失了往日的谨慎。   捏了捏发疼的眉心,皇帝只说:“让太医院拟出名单即刻前往瑞山,你亲自去皇灵院一趟,让皇灵院挑选灵师,以太医身份随行。”   等着灵师进了瑞山王府,即使无法暗杀赵怀,至少也能传递一些有用的消息回来。   一想到短短两年时间,原本被穿成筛子的瑞山,居然忽然之间变得固若金汤,无论他派遣多少人进去都毫无回应,皇帝心底便一阵不安。   尤其是慕容家那边彻底断了音信,来去瑞山的商队那么多,竟然没有一个可用的消息。   皇帝眼神阴沉,再一次后悔不跌。 第113章 奈何   春雷阵阵, 春雨蒙蒙,雨水的湿气晕染着整个瑞山,让这幅水墨画洗去尘埃, 浓妆淡抹上春日的色彩。   瑞山王府的花园也在一夜之间活了过来,绿色的植物争先恐后的抽出嫩芽, 让人一眼看去便觉得心旷神怡。   赵怀最近多了个兴趣, 便是搂着圆滚滚坐在二楼, 忙完公务, 便喝着茶看着窗外的风景。   随着他这个爱好,二楼的小阁楼被重新装潢了一遍, 一排排的书架上放满了古书, 那是赵怀从各处寻来的著作。   处理完文书,赵怀伸了个懒腰, 起身活动了一番, 在窗边坐了一会儿便觉得脸上水濛濛的, 只得往里头坐了一些。   翠玉见了,便笑着说:“殿下,还是挂上玻璃窗, 这样雨水就飘不进来了。”   因为赵怀喜欢在这里办公, 所以小楼窗户早已用琉璃替换了,这时候工匠坊造出来的琉璃还不够纯粹, 采光度倒是够了,但隔着窗户看东西却略显模糊,偶尔还有色彩反射。   赵怀却摇头道:“那样还有什么意思。”   即使是看得一清二楚的玻璃, 隔着窗户看风景的味道, 跟直接看也是不同的。   翠云不明白这一点, 还说:“两位姑娘都说装上琉璃窗特别有意思, 看外面的雨水都是彩色的,偏偏殿下不喜欢。”   “你不懂。”赵怀笑了一声,捏了捏圆滚滚的耳朵问,“等过两天晴了,咱们一道儿出去玩。”   瑞山的雨淅淅沥沥,一开始下就是许多天,赵怀如今是个闲不住的,几天窝在瑞山王府就觉得骨头生锈。   不过倒也有一个好处,好雨知时节,不用担心瑞山今年会干旱。   正在这时候,陆池快步上楼,身上还有未干的水汽:“殿下,陆先生急件。”   赵怀脸色一肃,接过来迅速看完,顿时皱起眉头:“京城有变……倒是我害了李长吏。”   迅速召来马汉王长吏等人,赵怀将信中要事一说,叹气道:“幸亏陆先生多有准备,否则让京城快一步,瑞山便落入被动。”   原以为送去使者已经万无一失,但此刻赵怀不得不感激陆远涛,若不是他从中周旋,恐怕此刻他已然接到京城的诏令。   “倒是本王害死了李长吏。”李长吏一行人消失的无影无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京城官员只说从未见他们入京。   陆远涛后来派人查访,朝廷也派人追查,却只是以土匪截杀作为结局。   以大周皇帝的性格,李长吏一行人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王长吏与李长吏还有几分交情,听见这话也是失落:“这如何能怪殿下,要怪只能怪皇帝心狠手辣,竟为了阻止他散播消息直接杀人。”   赵怀却想,若是当初他仔细想想,做好周全计划,说不定也不会害得他们死在半路上。   如今后悔却也于事无补,赵怀只能吩咐王长吏多做安排,厚待李长吏以及几位随行侍卫的家人。   马汉左看右看,还是开口道:“殿下不必自责,若不是瑞山先下手为强,此刻怕已接到皇帝圣旨,得卷铺盖去京城侍疾。”   原来陆远涛的信中,除了带来李长吏的消息之外,另外提到一时,便是大周皇帝“病重”,欲禅位于太子,命蒙王、韩王入京面圣观礼。   显然大周皇帝也知道侍疾的借口不够有力,直接用上了禅位太子这般大招。   王长吏拧眉问道:“殿下,难道皇帝真的舍得将皇位传给太子?”   大周皇室最是贪恋权势,每一任皇帝都恨不得长命百岁,不到临死不肯退位,当今皇帝上位这么多年,前几年还曾流露出废太子的意思,怎么会突然之间变了心思?   赵怀嗤笑道:“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禅位太子,蒙王和韩王怕是难以推脱。”   “王长吏,你命人准备一份厚礼,越贵重越好,立刻送往京城,就说——是给太子的登基贺礼。”   “是,殿下。”王长吏答应下来。   赵怀眯了眯眼睛,陆远涛大概是怕书信被拦截,心里头只写了一些表面消息,其余的还得等他回来再提。   他倒是想看看皇帝会送来多少人。   忽然,赵怀想起一件事,他母妃与皇后太子的关系扑朔迷离,当年曾站在皇后和太子这一边,对付薛贵妃和皇三子。   “皇帝要禅位,那三皇子岂能甘心?”赵怀疑惑问道。   几人面面相觑,陆池皱眉道:“当年殿下离开京城时,薛贵妃和三皇子尚且如日中天,逼得皇后太子喘不过气来,这才不到三年,太子竟然占尽了上风。”   赵怀心底冷笑:“其中定有缘故,等陆先生回来便能一知分晓。”   “殿下,您说这蒙王和韩王会去京城吗?”   皇帝刚把英王连根拔起,蒙王和韩王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京城是龙潭虎穴,要命去,没命回,如何能够轻易答应。   但皇帝重病,要在临终之前禅位于太子,却又是藩王推脱不得的大事。   赵怀听了只说:“他们去不去本王管不着,反正本王重病在床,是出不了远门的。”   这话颇为无赖,但一个小孩说出口,又显得有些可爱。   远在千里之外的蒙王和韩王,却压根不觉得瑞山王这小子会可爱。   蒙王的王帐中,几个谋士面面相觑,都觉得此事难办的很。   草原寒冷,蒙王还穿着厚厚的皮草,他原本就长得魁梧,如今看着更像是一头大熊,散发着彪悍的气息。   “碰!”蒙王一把拍碎了桌子,冷笑道,“皇帝这是把本王当成傻子,明摆着是鸿门宴,本王是傻了才会自己往里钻。”   谋士却拧眉道:“皇帝禅位是国家大事,直接推脱不去,怕是不妥当,会给朝廷留下他日发兵攻打的把柄。”   谁知蒙王冷笑连连:“发兵功法,他们敢吗?”   “以为本王是英王那蠢货,好好的地盘被朝廷打得稀巴烂,皇帝敢动手,就休怪本王直接反了,到时候自立为王更加痛快。”   “王爷,隔墙有耳。”谋士不得不劝道。   蒙王嗤笑道:“隔壁也是本王的帐篷,谁的耳朵敢通天?”   谋士劝道:“王爷,就算要与朝廷撕破脸,现在也不是最佳时机,皇帝还活着,有他在,我们不一定是朝廷对手。”   蒙王抚摸着翠玉扳指,忽然冷笑道:“他不是重病在身,活不了多久了吗?”   “谁知道皇帝的病是真是假,就怕他禅位之后安心养病,倒是能活许多年。”   蒙王心底也是忌惮,当今皇帝也算英豪,在位这些年将藩王一个接一个的收拾,大周国力颇为强盛,就算是自认为兵强马壮的蒙王,嘴上说的厉害,其实也不想真打起来。   他一拍脑袋,骂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本王总不能真的进京观礼,去了京城那可是皇帝的地盘,到时候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未知数。”   忽然,一位谋士说:“听闻瑞山王称病不出,不如王爷您也装病?”   “不妥,瑞山王年仅十岁,且自幼体弱多病,在皇帝下令禅位之前便传得沸沸扬扬,朝廷还往瑞山派出了大量名医灵师给他治病,王爷现在装病,恐怕不但不能取信于人,反倒是会引来非议。”   蒙王也不同意,冷笑道:“本王若装病,天下人还以为本王怕了那老皇帝。”   “瑞山王府就剩下一个女人,一个没断奶的孩子,别说装病,就算装死也不怕人吓坏,可本王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谋士面面相觑,暗道蒙王死要面子活受罪,比起性命,名声算个屁。   但还是有人提议:“王爷,最近边疆外族总有滋扰,您是此地的定海神针,决不可在此时离开,不如准备厚礼,派遣几位小王爷前往京城观礼。”   “皇帝知道蒙王军守卫边疆的重要,定然也不会责怪。”   蒙王眼神一亮,笑了起来:“这法子不错,只要本王活得好好的,想必那皇帝也不敢动吾儿。”   蒙王尚且有三分底气、三分志气,韩王接到圣旨却吓得瑟瑟发抖,当天便抱着身边的长吏大哭:“本王向来对朝廷马首是瞻,为何他们还容不下我?”   “都怪那英王造反叛乱,才让皇帝忽然动了撤藩的心思。”   韩王府长吏也是无奈,只得劝道:“王爷,您现在痛骂英王也无济于事,还是想想应对的法子吧。”   “老三不是在皇帝后宫,你快送信去让她去找皇帝哭诉求情。”   “王爷,三郡主并不受宠,她若能知道一二消息,我们哪里会如此被动。”   这些年送往朝廷的美人,恐怕都已经打了水漂,反倒是韩王王府都是御赐美女,整个王府宛如筛子一般,消息藏都藏不住。   韩王哭喊道:“这可怎么办,难道是天要亡我?”   忽然,韩王问道:“装病,对,本王也病了,瑞山王身体不好,本王年老体衰身体也不好啊,怎么可能长途跋涉去观礼。”   “王爷,您觉得现在装病,能瞒得住王府那些娘娘吗?”   那些娘娘可都是皇帝送来的。   韩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忽然下了狠心,拍着大腿道:“他要禅位,老子也要禅位,他不是要韩王前去京城观礼吗,那从今天开始,老大就是韩王,让他去!”   谋士张大了嘴巴,对韩王这奇葩的做法,一时居然无言以对。 第114章 地狱无门   京城通往瑞山的官道上, 一行人车马狂奔,扬起的黄沙遮住了他们的模样。   仔细看,便能发现有几匹马上居然坐着两个人, 他们的位置靠后,显然即使是上好的骏马载上两个人, 速度也渐渐跟不上了。   “停, 停一下!”忽然, 骏马上一人大声喊道, “停下来歇一歇,本官快累死了。”   为首的人拉转马匹正是陆远涛, 他皱眉带着几分为难, 但还是好声好气的问:“徐灵师,一个时辰前我们才刚歇息过, 怎么又要歇?”   载着徐灵师的侍卫也不耐烦的说:“王爷还等着太医过去救命, 这一路上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了。”   谁知那徐灵师不但不给面子, 反倒嚣张骂道:“瑞山王身体差也不是一天两天,不差这么点时间,但是再这么赶路下去, 本官还没到瑞山得先死了。”   “如果我们生病了, 那谁来给瑞山王看病?”   陆远涛皱了皱眉,到底是给了侍卫一个眼神, 隐忍道:“罢了,停下,休息一盏茶时间。”   “一盏茶怎么够, 至少休息半个时辰。”徐灵师得寸进尺的说。   陆远涛满脸不耐, 但不知想到什么到底隐忍下来。   一停下, 两派人马便泾渭分明, 瑞山人面带不忿,围坐在陆远涛身边,而京城派出的灵师和太医却坐在另一头。   若再细分,不难发现灵师和太医之间也十分疏离,双方之间并不融洽。   犹豫再三,其中一位太医走到徐灵师面前,低声道:“徐大人,咱们这般拖延时间是不是有些不妥?”   徐灵师冷冷瞧了他一眼,嗤笑道:“怎么?张太医难道真急着去瑞山救命不成?”   张太医眉头一皱,劝道:“徐灵师,我们虽是陛下派来的人,但很快便要抵达瑞山境内,到底不好将人得罪狠了,否则的话……”   “否则如何?难道瑞山那小王爷还敢杀了我们不成?”徐灵师不屑道。   张太医见他不听劝,只能黑着脸回去,一坐下便对身旁同僚道:“此去瑞山,恐怕福祸难料。”   心底却叫苦不迭,早知道皇灵院的人嚣张跋扈,这个徐灵师灵力高强,却实在是个没脑子的,瑞山到底是人家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难道不懂吗?   张太医叹息一声,只希望陆大人别迁怒他们,他们可真的只想老老实实做完差事,最后能活着回去。   其余太医也纷纷说道:“哎,怎么就咱们得了这苦差事,治好了瑞山王,陛下心中不一定高兴,若是救不回来,瑞山太妃能轻饶了我们?”   张太医一听,只觉得口中越发苦涩,深知他们成了弃子。   那头徐灵师见他们神色不对,唾了一口:“没胆色的窝囊废。”   心底颇为瞧不起这群太医,不过是群会点医术的无灵者,一个个胆子比兔子还小,对着一个藩王的属下都卑躬屈膝,怪不得陛下要派遣他们,否则这群人能成什么事儿。   他心底暗道,就是拖延的时间越久越好,最好赵怀直接病死了,倒是省了他们力气。   “大人,很快就要抵达瑞山,到时候咱们怎么做?”又一位灵师问道。   徐灵师眼神一冷,瞥了眼那头陆远涛等人,嗤笑道:“瑞山距离京城路途遥远,赵怀病得要死,如今是不是还活着还是未知数。”   与那群太医不同,灵师们多少知道自己的任务:“谁知瑞山王这病是真是假,但不管真假,进了瑞山对我们十分不利。”   徐灵师却有些不以为然:“除非赵怀想跟朝廷撕破脸皮,否则就得供着我们,说不得还得献上金银珠宝,美女奴仆,求咱们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   众人一想也是,若赵怀是装病,那肯定要收买他们以求掩盖事实。   若是如此的话,他们大可以好好享受,等到时机成熟便上报朝廷戳穿瑞山假象。   甚至还有个贪心的灵师说:“那几个瑞山来的侍卫不是说过,瑞山境内盛产灵芝,到时候就让瑞山王送一批过来,也好让哥们几个提升灵力,救他小命。”   还有人高声问道:“哎,那边的傻大个,瑞山真的遍地是灵芝吗?”   一个大高个侍卫冷着脸,眼底怒气一闪而逝,但还是瓮声瓮气的说:“不是遍地都是,只有运气好的人才能捡到。”   徐灵师哈哈一笑:“那不就是本官吗,本官自小鸿运当头。”   灵师们打着好主意,殊不知陆远涛看着他们的眼神冰冷,早已将他们当成了死人。   即使徐灵师再三拖延,从京城返回的一行人终究是进入了瑞山境内。   一踏进瑞山,风景突变,几个灵师面面相觑眼底都升起来几分惊异。   虽说这两天来瑞山的香水香皂大出风头,最近还有琉璃镜和怀表这样的大杀器,可在京城人士的心底,瑞山依旧是个偏远贫瘠的小地方。   他们见惯了京城的繁华,一路上更是对州府的贫穷不屑一顾,也只有江南那等繁华奢靡之所,才能让他们高看一眼。   原以为就算瑞山王府赚钱了,百姓们也该过着灰扑扑的日子,就跟一路上见到的其他州府的百姓一样。   谁知进入瑞山之后,他们看到的居然是一副百姓安居乐业,家家户户的屋檐下挂满粮食腊肉,行走在路上的百姓面带笑容,即使瞧见他们一行人也并无多少畏惧。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瑞山的官道不再是黄泥路,而是一种古怪的灰色石头路,这路平整到没有一个坑坑洼洼,甚至连石头缝都找不到,免了黄土飞扬的困扰。   徐灵师的脸色变幻莫测,心底已经打定主意迅速传信回去,这瑞山的繁华超过他想象,瑞山王不知道藏着多少秘密。   “这是什么石头,居然这般好用?”有太医惊叹道。   徐灵师冷笑道:“好啊,瑞山王有这般利国利民的好东西,居然也不献给陛下,其心可诛!”   陆远涛看着他,只是淡淡笑道:“王爷重病,太妃无心兼顾政事,所以才会耽搁了。”   徐灵师见他服软,心底一定,脸上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我写一封加急信,请瑞山王府将秘方附上,到时候一块送往京城。”   “是,王府定不会有所隐瞒。”陆远涛笑着说道。   徐灵师这才放过不提,队伍慢慢朝着城门口走去。   他一双三角眼不停的扫视着,时不时停留在排队进城的百姓身上,偶尔瞧见有些姿色的姑娘便要多停留三分,不知道想到什么,眼底越发毒辣。   载着徐灵师的侍卫却像是心生不满,驾了一声,骏马在原地飞快的转了一圈,差点没把徐灵师给摔下去,他正要大骂。   就在这时候,徐灵师忽然看到什么,喊道:“那是什么,停下,本官要下马看看。”   “徐灵师,王爷和太妃娘娘还在王府等着,咱们还是不要再耽搁下去了。”陆远涛忍不住劝道。   偏偏他一劝,徐灵师反倒是更来劲了,冷笑道:“本官说停下,你耳朵聋了吗?”   陆远涛无奈,只等让侍卫停下。   徐灵师自己翻身下马,朝着路旁一处看去,其他灵师面面相觑也跟着下马走上前去,走出去几步就瞧见路旁的一棵大树后头,居然长着一朵鲜艳欲滴的灵芝!   硕大的灵芝就这么长在树后,还未靠近,徐灵师都觉得自己闻到了灵芝上的异香。   “徐灵师,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您若是想看风景什么时候来都是一样。”陆远涛几个人站在原地催促道。   三位太医左右为难,但因为之前跟徐灵师闹得不愉快,便也只是站在原地没动。   徐灵师几人却被勾起贪念,早就听说瑞山虽然偏远,但盛产药材,一路上他曾听瑞山侍卫提起过,曾有人在城外林中就采到了千年灵芝,换来万贯家财。   “没想到还未进瑞山城就瞧见这好东西,看来这一趟确实是肥差。”徐灵师哈哈一笑,三两步上前伸手去抓。   “本官就说鸿运当头,这好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忽然,远处的陆远涛惊呼一声:“徐灵师小心!”   可却已经太迟,那猩红的灵芝后头忽然弹出一条毒蛇,竟是一口咬住徐灵师的脖子,徐灵师只来得及发出赫赫两声,便直接倒地不起。   “有蛇!”其余灵师这才想到反应,迅速调用灵力。   毒蛇很快被击杀,但等太医过来一看,只说:“已经断气了。”   剩下的灵师满脸惊恐,怒骂道:“陆大人,这可刚到你们瑞山,徐灵师就死得不明不白,我看你如何跟圣上交代。”   谁知陆远涛冷下脸来,淡淡说道:“这话说的好笑,徐灵师死得明明白白,他是自己瞧见灵芝起了贪念,故意拖延时间下马去摘,谁知却不知暗处躲着毒蛇,自己反应不及死在蛇毒之下。”   “只可惜他运气不好,这根本不是灵芝,而是本地一种蘑菇,还是毒蛇喜欢吃的蘑菇,这才平白送了性命,实在是霉运当头防不胜防。”   “别说圣上,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这种贪心之人。”   “你!”剩下三位灵师又是心惊又是害怕,尤其是他们发现徐灵师死了,这个陆远涛不但不惊慌失措,反倒是脸色平淡。   再看其余侍卫也是脸色冰冷,看着他们的眼睛毫无情绪,就像是徐灵师的死,全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陆远涛瞥了他们一眼,淡淡说道:“诸位灵师还请注意一些,我们瑞山穷山僻壤,却多的是毒蛇毒虫,随便乱走可是会丧命的。”   “是你们在捣鬼。”   若说方才他们还以为是意外,那么陆远涛□□裸的嘲讽,却让他们暗道不妙。   陆远涛冷声道:“徐灵师之死是意外,诸位有目共睹,怎么能平白无故冤枉陆某,行了,既然人死了,那就把尸首带上尽快进城,休要继续拖延。”   “毕竟,谁知道死了一条毒蛇,会不会出来第二条,第三条!”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几位灵师身体僵硬,脸色冰冷,他们几个一直以徐灵师为首,也是徐灵师灵力最为高强,在皇灵院时便是精英,谁想到他才刚踏上瑞山领土,就死得这么荒诞。   事到如今,他们才意识到被派往瑞山不是美差,而是催命符!   他们实在是想不通瑞山王怎么敢如此,就不怕他们死在了瑞山,到时候皇帝兴师问罪不好交代吗?   几位太医更是吓得胆战心惊,心底不断想着一路上有没有得罪这位陆大人,越想心底越是不安。   他们甚至没心思去看瑞山的街道到底多繁华,一直到了瑞山王府门口,陆远涛又变成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几位大人风尘仆仆,请先休息整顿,总不好劳累几位京城来使。”   话音刚落,却见瑞山王府内走出一排身穿铠甲的侍卫,手持利刃,“护送”他们去休息。   京城来人心底都是咯噔一下,这哪里是护送,这根本就是监视!   完了,瑞山往这是铁了心,真的要跟皇帝撕破脸皮了! 第115章 计中计   听到陆远涛归来的消息, 赵怀立刻迫不及待的召见了他。   等陆远涛风尘仆仆的带着人走进大殿,赵怀差点没敢认,时隔两个月, 陆远涛脸上的清隽都被沧桑的大胡子遮住了。   陆远涛自己倒是不以为意,低头便要行礼。   赵怀忙扶住想要行礼的人, 笑道:“陆先生, 一路辛苦了。”   陆远涛爽朗一笑, 那双眼睛布满红丝, 却一如既往的让人无法忽视:“陆某幸不辱命。”   赵怀没急着问京城事宜,反倒是让人上了茶水糕点, 请陆远涛坐下歇一歇喘口气。   桌子上的清茶和点心, 竟有几道是漳州地道口味,即使是陆远涛这般心机深沉之辈, 一口尝下也是微微吃惊。   几口点心下肚, 肚子里头便暖洋洋的, 连带着一颗心也变得温暖起来。   陆远涛的神色缓和下来,一路紧绷的心弦都松弛了一些,他当初选择赵怀, 是看中这一位瑞山王特殊的地位, 且又是个孩子容易受到旁人的影响,是可以雕琢的良玉。   可进了瑞山王府, 陆远涛才知道赵怀虽然年幼,心思却比成人还要正,是个绝难被控制影响之人, 他若是打着原本的主意怕是不成。   陆远涛迅速改变了主意, 变得十分谦逊, 且拿出让赵怀满意的“投名状”来, 如今看来他的一番举动没有做错。   “陆先生不必着急,坐下来喝口茶再说话。”   陆远涛依言坐下,他长着一双利眼,从小就能看穿别人的想法,自然也看得见赵怀这番作态出自真心,并不是上位者的惺惺作态。   他心底一叹,不免感叹赵怀虽年幼,却是个天生的领导者,总能恰到好处的收服人心。   相比起来,远在京城那一位口中满是仁义道德,实际上却心狠手辣,两人天差地别。   陆远涛微笑着咽下一口点心,才开口道:“殿下,不如先容陆某禀报,不然陆某这口茶也喝得实在是不安心。”   赵怀这才道:“那请陆先生慢慢说。”   陆远涛微微一笑,这才从他们一行人入京开始说起,他颇有几分说书的本事,原本就惊险万分的事情,由他说来更是精彩纷呈。   赵怀也听得惊呼连连,朗声道:“若不是陆先生反应快,先下手为强,恐怕就会晚了一步。”   陆远涛笑道:“当时也是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豁出去赖皮一次。”   赵怀却笑道:“没有几分急智怕想不出这般法子,看似鲁莽,实则妥帖,就算皇帝有心也寻不出漏子来。”   唯一的不好便是陆远涛自己冒了风险,万一皇帝见一计不成,心生恼怒,直接以登闻鼓作为借口杖责他们,当时也无人可救。   陆远涛笑了一声,只说:“总算没有辜负王爷所托。”   话音一转,一提起一事:“回来的路上属下多做试探,那几个太医尚好只是听令行事,可灵师皆是出自皇灵院,来意绝不简单。”   “若让他们活着离开瑞山,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属下接到王爷密信后便设下陷阱,入城之前以肉灵芝为引,他们果然上当,使领头灵师中蛇毒而亡。”   赵怀早已从来信知道此事,点头道:“很好,他一死,剩下几个灵师便是一盘散沙不足为虑,本王也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瑞山。”   肉灵芝一事,自然不是一直在赶路的陆远涛一人可以完成的,而是赵怀得知此事之后,怕这几位灵师另有通信手段,所以让赵云倾配合设下的陷阱。   轻描淡写之间,却已经定下剩余几人的命运,如今还留着他们,不是陆远涛心慈手软,而是他们还有几分用处。   陆远涛见他决断,眼中笑意更盛:“徐灵师死得突然,剩下几个已经吓破了胆,到时候便是王爷说什么,他们就会做什么,先容他们多活几日,也能在明面上挡一挡京城的事情。”   赵怀也笑道:“留着他们,京城也能少派一些人来送死。”   话锋一转,赵怀又问:“陆先生离开京城的时候,可知道蒙王韩王打算如何应对?”   陆远涛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笑着说道:“属下将消息送到,很快便带着灵师和太医赶回瑞山,不过一路上却也打听道一些消息。”   “蒙王借口边境不太平,为守护大周无法离开,只让嫡长子带上贺礼进京观礼。”   赵怀听了也不奇怪,点头道:“这法子倒也不错。”   扯上了边疆太平,就算朝廷知道他这是借口又能如何,总不能强行让他进京,不过蒙王倒是舍得大儿子进京冒险。   陆远涛也说:“想必蒙王是觉得,只要有他在,陛下也不会冒然动进京观礼的小王爷。”   如果是他也不会动,毕竟蒙王别的没有,就儿子多,膝下十几个儿子排排站,每一个都骁勇善战,死了一个大儿子不足为虑,反倒是能激起蒙王叛逆。   朝廷刚打完英王,应该短时间内没有余力去动蒙王。   “那韩王呢?”相比起蒙王,赵怀其实跟韩王打过交道。   当年他还在京城的时候,因为身份特殊,每当皇宫夜宴总少不了他们母子,而韩王几乎年年派人送礼,曾有一年还亲自送了三郡主作为贺礼。   诸多藩王中,就只有这位韩王的骨头最软。   陆远涛眼底闪过一丝嘲讽:“韩王重病,竟是直接让长子继承王位,如今的韩王已经变了人,要进京观礼的人自然也变了。”   赵怀一愣,随即骂了一句:“愚蠢。”   陆远涛也冷笑道:“韩王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自以为这般能保住性命,却不知道如此一来,恐怕正中皇帝的心。”   赵怀心思一转,就能想到三种以上收拾韩王父子的办法,心底又为刚刚上位的韩王可惜,居然有这么一位完全不顾他死活的亲生父亲。   蒙王尚且摆出为儿子撑腰的架势,可韩王呢,这是一副要送儿子去死的架势。   赵怀眼神微微一动,又问:“除此之外,京城可还有其他异样?”   陆远涛微微皱眉,沉吟道:“却有一件事十分诡异。”   赵怀示意他说出来。   陆远涛这才道:“皇帝以重病体力不支,即将禅位于太子作为借口,诏令三位藩王入京,属下未能亲眼见到皇帝,却也听闻他身体越发不好,如今早朝都是太子在上。”   “皇帝的身体去年便已经不大好,所以才急着派兵攻打英王,这其中有何不妥?”赵怀问道。   陆远涛却说:“看似寻常,却处处透着不寻常。”   “殿下可还记得当年离京之前,京城之中诸位皇子争夺储位的乱象?”   赵怀心头一跳,迅速想起:“本王还记得。”   “太子虽是中宫嫡出,可皇后不受宠爱,薛贵妃集三千宠爱在一身,连带薛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也风头无二,在朝中蹦跶的厉害,常常与太子互别苗头。”   赵怀可还记得三皇子曾给的耻辱,后来他们能够离开京城,也有瑞山太妃砸下巨款,疏通皇后太子的人脉,与他们合作才赢来一个机会。   那时候皇后太子明知道皇帝对瑞山的芥蒂,却还是选择与他们合作,可见也是被逼到了极致。   陆远涛点头道:“三年前,太子与三皇子水火不容,一个是中宫嫡出的太子,一个是宠妃所出的皇子,皇帝更偏爱三皇子,一度还传出废太子传言。”   “可三年过去,太子击败英王风头无二,皇帝重病有心禅位,三皇子却忽然进了皇灵院,从此不再上朝,似乎对帝位彻底失去了兴趣。”   赵怀立刻摇头道:“三皇子绝不是这般豁达之人。”   相反,三皇子小肚鸡肠、暴虐狠毒,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皇灵院固然地位特殊,可一进皇灵院就永远失去了竞争帝位的可能性,他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   陆远涛道:“正是如此,属下也觉得奇怪,三皇子怎么会安安静静任由太子继位。”   赵怀忽然问道:“薛贵妃呢?”   那也是个惹不得的狠毒女人。   陆远涛摇头道:“薛贵妃身在后宫,难以查探,不过听闻薛贵妃身体也不好,这段时间都在宫中养病。”   赵怀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忽然,他问了一句:“你说皇帝为何急着让藩王入京?英王刚死,他该知道此刻正是藩王最警惕的时候,绝难成功。”   “再者,既然皇帝知道李长吏等人的任务,便也该早知道本王的招数,为何不在除去李长吏之后立刻下令,反倒是要等到你们入京,将事情闹开才下圣旨?”   陆远涛也百思不得其解,英王前脚刚死,皇帝后脚就让三位王爷入京,傻子也知道有问题,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进京。   果不其然,瑞山王重病,蒙王忙于防边,韩王倒好直接换人了。   陆远涛猜测道:“难道皇帝真的病入膏肓,怕自己一死太子就压不住三位藩王,所以才想要一网打尽?”   赵怀却道不对,摇头说:“就算皇帝病入膏肓,可有皇灵院在,即使太子不成器,藩王想犯上作乱也得掂量掂量。”   忽然,赵怀想到一件事,猛地问道:“三皇子是从什么时候退出储君之争的?”   陆远涛一愣,迅速回答:“具体时间不定,不过应该是在去年年中。”   “朝中官员曾提起,去年下半年,便很少看见三皇子出现在朝堂之上。”   “去年年中……五六月的时候。”赵怀眼睛一闪,忽然想起那不就是他继位仪式之后。   他立刻想到忽然出现的赵鸿,以及千里追杀的皇室秘法,眼底闪过寒光,他冷笑起来:“原来是这样。”   一定是祖先赵鸿的惊天一击,使得皇灵院掌权者身受重伤,甚至到现在都还未痊愈,而后来阴差阳错,他派遣马汉在英王战役中伏击灵师,让皇灵院再次损伤惨重,轻易不能恢复元气,所以才让皇帝心中这般着急。   原本看似毫无关系的事情,连接在一起之后却成了一条线,勾勒出一个真相。   赵怀冷笑道:“皇帝看似步步紧逼,实则却留足了让我们反应的时间,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以皇帝的手段,怎么会留下这么大的漏洞!赵怀猛然意识到这一点。   至于三皇子,谁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缘故,但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想起母妃提起过的山庄,赵怀甚至在想,三皇子会不会也成了那些垫脚石之一。   赵怀知道事关重大,并未将此事告诉陆远涛,只说:“也许我们都猜错了,皇帝此举不是为了让藩王入朝,而是怕藩王入朝。”   陆远涛脸色一怔。   他首先觉得不可能,但却像是拨开迷雾,深想之下觉得或许真的如此,皇帝看似来势汹汹,要把剩下的三位藩王一道儿收拾了。   可这么明显的招数藩王不可能看不透,也许皇帝正是反其道而行之,使得藩王心生忌惮,在短时间内都不会进入京城,发现他想要隐藏的那个秘密。   蓦然,陆远涛叹气道:“可惜瑞山还不够强大,否则如今倒成了最佳时机。”   赵怀看了他一眼,只笑道:“如果我们猜测的是真的,倒不用担心皇帝多事,瑞山有足够的时间来变得强大。”   “殿下,或许有人会抓住这次机会。”   “比如——心怀不满的蒙王。”   “只需瑞山帮他一把,送上这个大好消息。”   主仆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笑容。 第116章 大局   陆远涛的归来, 让赵怀如虎添翼。   赵怀身边真正的谋士其实并不多,先瑞山王并未为儿子留下多少可用之人,如今瑞山的执政班子是赵怀一手扒拉出来的。   其中王长吏和赵管家擅长内务, 处理瑞山的内政十分妥帖,但出生和长年累月深居瑞山,让他们缺乏长远的大局观。   马汉在带兵领将上颇有几分才能, 但长处和短处都十分明显。   陆池和王昊相对好一些,但后者无心政事, 赵怀也不好逼着他整日里东奔西走。   往日里, 赵怀时常只能跟陆池,或者瑞山太妃商议心中计划。陆池名义上是他的贴身侍卫, 但时常忙得脚不沾地。   而工匠坊那边的人才,拔尖诸如瘪老刘和赵云倾,实实在在完全是技术性人才,让他们搞发明研究科技树事半功倍, 反过来就事倍功半了。   如今陆远涛一回来,时常赵怀说了个开头,他便能将后头计划都补充详尽了,可谓是有真材实料的同时, 又把赵怀的心思摸得很准。   即使一开始对他有防备心的陆池等人, 时间久了,也不免感叹陆先生是个能人。   很快, 赵怀的左膀右臂又多了一人。   相比起马汉沉迷于练兵,王长吏和赵管家更乐意管理内务, 陆池只听令行事, 陆远涛却是个极具攻击性的人。   而他这种攻击性, 也正是瑞山王赵怀所欠缺的。   偶尔赵怀甚至会有一种错觉, 曾经的瑞山是一块缺了口的木桶,而陆远涛一来,却是将这块缺口直接给补上了。   因为年幼,性子柔善,赵怀大力发展瑞山民政,也不忘培养保护自己的力量,但他的政令极少有针对朝廷和周边州府的。   瑞山缺人,赵怀想的是跟商队合作,让他们从外地购买或者吸引人口来补充,这法子细水长流,且不会引起注意,却速度缓慢。   陆远涛却说:“王爷这法子是温水煮青蛙,稳当妥帖,却太慢了一些。”   赵怀也不生气,问道:“陆先生可有其他法子?”   陆远涛微微一笑,提议道:“王爷归来后,瑞山百姓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好,放眼去看大周上下,除了瑞山之外,哪里的百姓能够吃饱穿暖,偶尔还有酒水猪肉可以吃。”   “只可惜瑞山地处偏远,与外地音信隔绝,老百姓的好日子才没有传出去。”   “想必只要周围州府的百姓们知道,瑞山百姓过的居然是这样的好日子,心底就没有不羡慕的,定有那些过不下去的老百姓愿意迁居。”   “属下听闻,曾经徐洲和鲁源也是瑞山王领土,他们心底定然还记挂着瑞山。”   “失去徐洲和鲁源,也是祖父和父亲的一块心病。”赵怀叹气道。   赵怀又问:“陆先生的办法是好,可如此一来,周围州府耕农流失,当地父母官怎么会答应?”   陆远涛却笑了起来:“大周只有灵师才能参加科举,为官者十有八九都是灵师出身,他们哪里会关心底层老百姓的死活。”   “殿下请放心,只需派人送上厚礼,想必这些父母官会很乐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很好,那这件事就交给陆先生去办。”   “陆某领旨。”陆远涛接下差事。   赵怀很想看看陆远涛会用什么法子,没想到隔了几日,便听闻陆远涛走访了几个村落,让村子里的百姓去外乡走亲戚。   瑞山虽然偏远,但跟周围的州府也总有姻亲嫁娶,有些隔得远了,但亲戚的情分却还在。   陆远涛自然不会一上来就让人去走亲戚,他是作为瑞山王府的民意官走访村落的。   周围村落的老百姓一听这是瑞山王府派来的人,一个个便热络的很。   在赵怀的眼中,陆远涛是个深谋远虑、极具攻击性的谋士,而马汉等见识过他手段的同僚,暗地里都觉得这位陆先生是个狠人。   可在百姓眼中,文人一般风度翩翩,又带着和煦春风般笑容的陆远涛,却显得比严肃清正的王长吏和善的多。   一开始带着几分紧张的百姓,被陆远涛几句话带下来,便很快放松下来。   陆远涛极有耐心的听着,他是漳州人,瑞山城外的百姓说话大多带着当地的口音,听起来其实十分吃力,但陆远涛却听得仔细,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烦。   听完,陆远涛点头笑道:“老人家,这么说来今年的日子还不错。”   老人忙道:“可不是吗,自从小王爷回来,咱瑞山老百姓可走了大运喽,地里头年年丰收不说,交的税也少,往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山上的野菜都挖光了,今年家里头却还有余粮。”   一提起赵怀,老人家满脸感谢,恨不得当场跪下来磕头。   陆远涛拦住了他,笑着问道:“那就好,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好,王爷也就放心了。”   随后话题一转,问道:“方才听老人家提起,你还有个女儿外嫁到隔壁徐洲府了?”   大周开朝那时候,徐洲、鲁源和瑞山都是瑞山王的领土,可后来朝廷势大,后代瑞山王没有先祖的能力,只得将较为富裕繁华的徐洲和鲁源还给了朝廷,以保住瑞山王的位置。   徐洲和鲁源脱离瑞山王也不到百年,与瑞山本地的姻亲走动也是最为频繁的。   老人家一听,果然说:“可不是吗,嫁过去都快四十年了,也没能回来过几趟。”   提起唯一的女儿,老人家难免有些失落,当年也是家里头穷,徐洲那边愿意出比较多的聘礼,他才咬牙让女儿远嫁了,这心里头到底牵挂的很。   陆远涛便顺着这话茬说:“不知道您女婿家是做什么的?”   “以前做点小买卖,如今小花都十多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不提起还好,一提起来老人家便满心牵挂。   陆远涛便说:“以前日子过得艰难倒也罢了,如今过得好了,不妨过去看看,也好安心。”   老人家一听,果然心动起来。   陆远涛又不着痕迹的说道:“瑞山王对百姓宽容,连流民都愿意收留,老人家,如果你女婿家过得不错自然好,若是过得不好,不妨带着他们回来,就算是开荒种地,或者租王府的良田,也总能养家糊口饿不死。”   老人家的心思越发浮动。   陆远涛并未再多说,继续一家一家走访起来,不着痕迹的引导者他们的心思。   他长着一张巧嘴,说话并不天花乱坠,却偏偏能引得人动了心思。   正巧这时候春种已过,秋收未至,往年是青黄不接得忙着糊口的季节,今年反倒是显得空闲几分。   陆远涛这一趟,可谓是将一波春水吹得微波涟漪,动了心思的百姓们难免相互议论,一开口,却发现隔壁邻居也想去走亲戚,这不正好结伴。   于是没多久,瑞山城里便多了一副盛景,城里城外的人三三俩俩的结伴出行,去隔壁徐洲和鲁源走亲戚去了。   李老汉也有个妹妹嫁到了鲁源,因为隔得远少有走动,可到底是嫡亲的妹妹,心底也是牵挂的。   再有前几年日子艰难的时候,李家姑姑知道瑞山干旱的消息,还托人送了一些粮食回来,虽说是粗粮,量也不多,可见心底也牵挂娘家。   这两天眼看着李家的日子一日好过一日,李老汉便动了心思,好几次托人送了口信过去,希望妹妹能回家走亲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边回了口信只说忙,腾不出时间。   往日李老汉不觉得有什么,可最近李大郎的婚事有了着落,他想让妹妹回来参加,托人送口信难免麻烦也说不清,便想着自己去一趟。   其实也是李家大大小小这么多孩子,李老汉早想让他们去看望亲姑姑,可像李大郎进了瑞山王府当管事,两个小儿子去了演武场,如今两个姑娘都去了工坊,一个月才歇息两日,实在是腾不出时间来。   一群儿子女儿又不放心李老汉自己去,不说外头不太平,路上常有劫匪,就说他们老爹的年纪也大了,他们不放心。   可这一次李老汉却下定了决心,只说:“村里头七八个人一道儿去,能有什么事情,再说了,瑞山境内哪里还有土匪,土匪早被王爷杀光了。”   李大郎一想也是,这才同意了。   第二天,李老汉便跟着村里头走亲戚的出发了。   瑞山跟徐洲鲁源相邻,相比起群山环抱的瑞山,这两个地方其实更加富裕一些,所以当年往外嫁女儿的多,能娶进门媳妇的少。   说是相邻,但从瑞山往鲁源走,来去就得小半个月。   李老汉如今家境好,还能坐得起牛车,瑞山境内如今都换成了水泥路,牛车走起来也稳稳当当,一群人还有说有笑。   可到了鲁源境内,李老汉等人却苦了脸,这泥路坑坑洼洼的压根走不动车,时不时就得人下来推着走,这倒也罢了,扬起的尘土沙子扑面而来,弄了个灰头土脸。   “呸呸呸,这满口沙子,鲁源的路怎么这么难走。”有人忍不住抱怨起来。   李老汉倒是笑道:“你们啊,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忘了以前了。”   “往前三年,咱瑞山的路不也都这样。”   “可不是吗,咱现在能过好日子多亏了小王爷,小王爷就是咱瑞山的大福星。”   “我都想好了,要是女婿一家愿意就直接带走,就算开荒辛苦一些,但有我家照拂很快便能缓过劲儿来,以后还能相互扶持。”   提起瑞山王,他们倒是有说不完的话,似乎一提起来就觉得浑身有劲儿。   幸亏李老汉的亲妹妹嫁的不算远,就在鲁源靠近瑞山的一个村落,很快他便循着记忆找到了那户人家。   等看清楚那门户,李老汉便暗道不好,连忙喊人:“大妹,大妹你在家吗?我是大哥啊。”   里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却见一个白发苍苍的妇人推门出来,看着竟是比李老汉苍老许多,她站在廊下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敢认:“大哥,真的是你!”   兄妹俩久别重逢,抱头痛哭且不说,很快,李老汉扫了眼屋子,便皱眉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我妹夫呢,我两个外甥呢?”   李大妹见他问起,忍不住悲从中来。   李老汉这才知道,妹妹一家竟是糟了大难。   当年李大妹之所以会嫁过来,是因为当家的是个木匠,比旁人富裕一些,给的聘礼也多,当年她嫁过来之后还能是不是补贴娘家。   这些年来,夫妻俩虽也有磕磕碰碰,过得却还算顺遂,还生育了两儿两女,如今也到了该有孙子的年纪了。   谁知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李大妹为大儿子相看了一门媳妇,这媳妇还未娶过门,却被个灵师看中要纳妾。   李大妹倒是想劝儿子退亲,毕竟对方是灵师惹不起,且这媳妇也还未过门,奈何她儿子却是个认死理的,又说未进门的媳妇也不愿意,咬牙不肯退亲。   这儿子是个有担当的,却不料为家里头惹来了大祸。   灵师见他们家竟敢不退亲,认定这是要跟自己作对,竟是随意寻了个理由发作,先夺走了他们家的田地,又将家里头三个男人抓走服役。   临了,还是她那未进门的媳妇含着泪去做了妾,灵师才愿意抬手放过他们,可等放回来的时候,三个男人的身体却都已经毁了。   李老汉妹夫年纪大了,回来没多久就缠绵病榻去了。   两个儿子还算年轻,可也是大病一场,病好之后也是元气大伤,再加上家里头土地没都了,只得租大户人家的地来种,一年忙到头竟是连吃饱都难。   这会儿他们正在山上挖野菜,不然家里头就得断顿了。   凄惨无比的经历,在大周却只是寻常,灵师高人一等,向来肆无忌惮,而当官的几乎都是灵师,官官相护,百姓冤屈无处可说。   这就是瑞山之外,老百姓们的日子。   李老汉听完也是气愤不已,骂道:“逼良为妾,草菅人命,他们还有没有王法!”   李大妹凄然道:“大哥你还没看透吗,那些个灵师哪里把我们当人看。”   正因为对方是灵师,李大妹怕牵连了自家哥哥侄儿,所以才没有告诉他们。   李老汉却说道:“鲁源这样,我们瑞山可不一样。”   “大妹,你去把两个外甥叫回来,你们立刻收拾东西跟我回瑞山。”   李大妹犹豫道:“大哥,我知道你是好意,但那是灵师,我们跟你回去会不会连累你们一家?”   灵师最是抱团,到时候那人往瑞山递一句话就能让李老汉一家也跟着倒霉。   李老汉却冷笑道:“我呸,区区一个灵师,也就是在鲁源能称王称霸,他要是在瑞山胆敢胡来,瑞山王定然饶不了他。”   李大妹见他如此镇定,一时恍惚。 第117章 人口   通往瑞山的小道儿上, 原来的一辆牛车变成了五辆。   但除了李老汉家那头牛,其余都是老牛,牛车也破烂的很。   五辆马车上堆满了行礼, 大多是些锅碗瓢盆,只有生活艰苦的老百姓才舍不得丢下。   牛车装满了,除了车夫之外的人只得跟着走, 李老汉搀着亲妹妹,倒不是李大妹的两个儿子不愿意背着老娘, 而是李老汉瞧着他们就心酸, 两个原本正值壮年的小伙子,瘦的跟人干似的, 他都怕外甥跟不上。   幸亏大家都撑着一口气,又有亲戚照顾着,虽说走的慢了一些,但到底都到了瑞山境内。   踏过地界线, 鲁源过来的这批人便察觉到两地的不同来,越往瑞山的方向走,两旁的田地越多,在地里头耕种的百姓也越多。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地下的道路从黄泥土变成了白色的石头, 这古怪的石头平整无比, 牛车走起来也轻松许多,还有余力能载上身体孱弱的那几个人。   冯小山, 也就是李大妹的小儿子瞧见了,忍不住爬下来摸了摸石头路, 惊讶道:“大舅, 瑞山王这么有钱吗, 还舍得用石头给老百姓造路。”   李老汉哈哈笑道:“瑞山王心里头有咱老百姓, 到了瑞山你们就不用害怕,别说区区一个灵师,就算他已经考中了举人进士,也不敢随意欺压百姓。”   冯小山一听,脸色露出几分期待来,就连一路上心如死灰神情郁郁的冯大山,此刻也有几分动容。   原本会跟着亲戚投奔瑞山的,都是家里头实在是过不下去,或者像是冯家这般得罪了人。   虽说跟着走了,但其实他们心底也不安的很,只是听了亲戚描绘的美好场景所以才想要拼一把。   只是离开家之后,有几个心底便忍不住后悔起来,开荒三年不用交税,满一年就能落户,王府还会租赁粮种和农具给他们,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好事儿吗?   再听李老汉的话,在瑞山灵师居然不是高高在上的,也得跟无灵者一样遵纪守法,见惯了灵师趾高气扬的老百姓一时之间不能相信。   但看着平整的管道,再看道路两旁的农田,耕种的百姓脸上也多有笑容少见愁苦,一颗颗忐忑不安的心微微安定了一些。   都是亲戚,就算说得夸张了一些,应该也有一两分是真的吧,把他们骗过来又没有好处,只要有一两分是真的,努力干活就能活下去,对他们而言就足够了。   李老汉为了让妹妹和外甥安心,私底下对他们说:“你们放心,瑞山只比我说的好,不比我说的差,等到了地方你们就知道了。”   李大妹露出感激的笑容来,不管瑞山好不好,只看大哥的态度她就安心了。   很快,走亲访友的百姓们果然带回来不少亲戚。   这一批人不算太多,但确实在徐洲和鲁源过的最差的,否则也不会一听说瑞山的待遇就直接卷着家底跟着一道儿来了。   来得时候他们忐忑不安,等到了瑞山一打听,知道亲戚说的话都是真的,他们顿时又高兴起来。   “开荒的地真的不用租子?那这地是我们自家的吧?在瑞山待满一年就能落户?”   老百姓关心的无非就是这些事。   因为这些百姓大多是瑞山本地人的亲朋好友,这一次都不用王长吏出手,他们便各自分散的落户到亲戚的村落里。   有亲戚照顾,他们总能借到一些粮食,大家伙儿先挤一挤住一段日子,或者搭一个简单的茅草房过渡,一家子安顿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开荒补种。   田地的吸引力是巨大的,有这个胡萝卜在前面吊着,他们哪里还会后悔。   一切井井有条,连个闹事的都没有,这可比流民落户的时候安稳多了。   王长吏原本做了万全的准备,这段时间还借了演武场的侍卫巡逻以免出乱子,如今一看倒是省事儿了,免了许多麻烦。   李大郎也没想到老爹去了一趟,居然把姑姑一家子都接了过来。   不过他是个知道感恩的,还记得以前姑姑对自己的好,对此十分支持,特意请了假回家招待姑姑和两个表弟。   一家子坐在一起,吃着久违的好酒好菜,李大妹忍不住又抱着嫂子哭了一场,李嫂子瞧着她比自己小,却满头白发的模样,也忍不住替他难过。   “你过来就好了,以后大家就在瑞山好好过日子。”   李大妹哭着说:“早知道瑞山这么好,我就该说服老头子早早搬过来,也省得他活活累死。”   李老汉一听,顿时自责:“都怪我不好,整天的忙忙忙,也不知道给你捎个信儿,要早知道你们家过得难,就该早早接你们过来。”   两人心底都是懊悔,李大妹原以为哥哥家日子困难,食不果腹,不能帮助娘家已经愧疚,心底咬牙不能再连累他们,所以才忍着没回来。   李老汉却只以为妹妹家过得还好,这两年日子好起来了托过人带了口信,但也说的不细致,竟是耽误了时间。   冯小山忙道:“大舅,这怎么能怪你,是我们运气不好。”   旁边的冯大山也是满脸悲戚,显然是想到为了救自己,不得不去做了妾的未婚妻。   眼看姑姑和表弟们又要哭起来,李大郎忽然开口道:“小姑,大山小山表弟,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若是咽不下这口气,等待满一年入了户,两位表弟还能去演武场试试,到时候在瑞山王府领了差事,说不定还能报仇雪恨。”   “瑞山跟其他地方的规矩可不一样,在这里灵师也要遵纪守法,不是灵师也能进王府当差,如今小王爷左膀右臂的几个人,除了王灵师之外,大多都是无灵者。”   这话让两位表弟一愣,连冯大山也不再满脸郁郁,沙哑问道:“大郎哥,我……我们俩还能去王府领差事?”   李大郎便说道:“当然能。”   “你瞧我两个弟弟,比你们年纪小,也不识字,平日里也不见多少能干,但他们身体好力气大,去年年末就被演武场挑走了。”   “他们俩日日都要训练,所以今天不能回来看你们,等他们回来你们瞧了就知道了,才去没多久,精神气都不一样了。”   “现在演武场侍卫的要求高了,但你们也不用泄气,就算去不了演武场,能进工匠坊也是顶好的,我听说两位表弟也能做木工,只要手艺好,工匠坊那边肯定会需要。”   “进了演武场,那可就不是一般人了,瑞山王旗下的侍卫谁见了不给几分面子,工匠坊那边待遇也好得很,就算是瑞山也人人想进去。”   李大郎如今做久了管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农家小子了,说起话来颇有一套让人信服。   一时间,冯大山精神气也好了一些,咬牙道:“我会努力干活,争取早一些落户,到时候就去演武场试试。”   李大郎顿时笑道:“大山表弟,你有着志气就对了,来,多吃点多喝点,演武场只要身强体壮的,你可得把身体养好了。”   冯大山一听,顿时低头狠吃起来,那劲头是把饭菜当仇人了。   冯小山看看哥哥,又看看表哥,也低头吃起来,心底却想着工匠坊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让表哥这么推崇。   冯小山可比哥哥和亲娘机灵多了,一到地方就知道自家大舅过得不错,屋子都是新造的五大间,腾出来一间给他们住一点不吃力。   再有家里头的良田,几个表哥表姐居然都在瑞山城里头干活,而他大表哥竟是瑞山王府的管事,听说还见过瑞山王!要知道他表哥表姐都是无灵者,这在鲁源是不可能的事情。   无灵者真的能有出息吗?   听说瑞山的小王爷醒灵失败,自身也是无灵者,是不是正因为如此,他对普通人才那么好?   冯小山心底就跟猫抓似的,迫切的想看一看被大舅表哥夸到天上去的瑞山王,到底是个什么神仙人物。   冯小山心中的神仙人物赵怀,此刻却不那么关注这批新进的人口。   赵怀靠在圆滚滚身上,听着陆远涛的话,眼神一阵阵发亮。   陆远涛就坐在距离赵怀不远的软垫上,最近天气暖和了一些,赵怀最喜欢坐在亭子里靠着圆滚滚,于是瑞山王府的亭子大多摆着木塌和软垫以供王爷所需。   两人中间摆着一张小茶几,上头是点心和茶水,远处传来溪水叮咚声,倒是比乐曲更加怡人,也难怪每次见到赵怀,陆远涛也觉得自己放松许多。   “陆先生果然大才,不过是一些金银,便解决了瑞山最大的难题。”赵怀端起茶杯,笑着说道,“本王敬陆先生一杯。”   陆远涛笑着喝下了这杯茶,又说道:“是王爷光风霁月,便想不到这些鬼魅伎俩。”   赵怀却叹气道:“殊不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临了又说:“本王是没想到,身为一州一府的父母官,居然会如此轻贱百姓。”   赵怀原以为他打徐洲、鲁源两地人口的主意,必定会引来府尹的阻拦,谁知陆远涛不过带着金银走了一趟,不但换来两地知府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主动往瑞山送人。   那徐洲知府更是亲口问:“一个百姓能给多少钱,这老弱病残跟青壮年可不能是一个价。”   言下之意,这是把百姓当做牛羊来贩卖。   后来一打听,赵怀才知道两地府尹居然恨不得百姓少一些,这样良田就能光明正大的落到他们的口袋中。   至于这般发展会不会对徐洲鲁源两地不利,这两位府尹可不会想那么多,毕竟他们的任期三年,三年之后便要调换到其他地方。   如此一来,确实是方便了赵怀动作,这两位知府就算是为了到手的银子,也会主动隐瞒瑞山一事。   陆远涛不但往这两人手中送银子,将徐洲鲁源两地的官员上上下下全部打点了一遍,甚至与他们的内眷搭上了关系。   如此一来,徐洲和鲁源的风吹草动,瑞山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知晓的一清二楚。   陆远涛露出淡淡的笑容:“属下曾说过,像王爷这般能心怀百姓的上位者少之又少,在灵师和贵族的眼中,百姓甚至不如家畜。”   赵怀叹了口气:“以前不是这样的。”   至少大周开朝那时候不是这样的,当年的大周皇帝也曾是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陆远涛心底觉得,这位小王爷偶尔会有些小天真,却只是摇头说:“朝代更迭,不外如是。”   两人感叹了一番,陆远涛忽然提起一事:“殿下,马统领已往蒙王韩王处送去消息,韩王暂无反应,倒是蒙王有意与殿下联盟。”   一听这话,赵怀果然哦了一声,来了兴致。 第118章 登基   大周景帝二十二年, 注定是热闹的一年。   二十一年,景帝派遣太子攻打英王,用一年时间才终于拿下犯上作乱的英王党羽, 英王病逝,膝下子嗣死的死,逃的逃, 英王一脉彻底没落。   朝廷上下欢欣鼓舞,一时之间大周皇室风头无二, 景帝与太子的功绩被一遍遍提起, 文人墨客用华丽的辞藻堆砌史书。   次年,景帝以年老重病为由, 欲禅位于太子,诏令藩王和各地大员入朝观礼。   明晃晃的鸿门宴,大周官员自然乐意进京,也好与即将登基的太子攀攀交情, 可藩王却如临大敌。   最后三位藩王,蒙王派了嫡长子,韩王直接传位给了儿子,让新上任的韩王入京, 而瑞山王病重, 太妃要照顾小王爷无法出行,只是派遣了使者送上贺礼。   这般作为实在是不给皇室面子, 看得朝廷文武百官暗地嘀咕,却意外的发现皇帝的脸色虽然不悦, 却并不算阴沉。   三位藩王的使者进京时, 赵怀送出去的消息也到了蒙王和韩王手中。   很快, 赵怀便收到了回应。   陆远涛笑得像一只老狐狸:“蒙王辛辛苦苦为大周戍边, 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谁知皇帝翻脸不认人,他心中定然不满已久。”   赵怀翻开那封密信一看,顿时笑道:“你猜中了,蒙王想试试皇灵院的深浅。”   陆远涛点了点头:“三位藩王中,蒙王最是兵强马壮,且向来与朝廷不太和睦,如今知道皇灵院出了事,心底有其他打算倒也正常。”   赵怀微微挑眉,却说:“即使皇灵院元气大伤,也是盘踞大周的庞然大物,绝不是可以随意撼动的存在。”   陆远涛问道:“王爷的意思是,蒙王只怕会无功而返?”   “无功而返倒也罢了,只怕会偷鸡不着蚀把米。”赵怀说道。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当年朝廷抽调灵师,蒙王麾下也不能免俗,恐怕手底下的灵师力量不会太多。”   陆远涛忽然想到一件事,笑着说道:“蒙王忍不下这口气要出手,对瑞山而言却是好事,两虎相争,瑞山也能摸一摸他们的实力。”   赵怀一想也,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好束手旁观,你去见见那位使者,将铜铃赠与蒙王。”   陆远涛没想到赵怀居然会掺和进去,提醒道:“王爷要趟这浑水?”   赵怀却摇头:“时机还不成熟,本王只是想助蒙王一臂之力,也好让朝廷知道藩王并不是他们手中的面粉,任由他们揉圆搓扁。”   赵怀与蒙王素不相识,但也知道如今大周仅剩下三位藩王,朝廷皇室又摆出一副铁了心要收拾他们的决心,迟早都会伸出爪牙。   瑞山自然不可能任人宰割,赵怀是绝不愿意再去过寄人篱下毫无自由的日子。   既然如此,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不信蒙王,但从立场上而言,他与蒙王才是一个阵营的,当初英王败落,他们心底也有唇亡齿寒。   再有一个,赵怀也有自己的打算,恨不得皇灵院越倒霉越好,这样瑞山才能安稳一些。   当初陆远涛带回来的一行人,虽说进入瑞山之后就全被按住,为首的徐灵师尸骨都凉透了,可若是皇灵院源源不断派人来,赵怀也会觉得麻烦。   陆远涛一听,也迅速明白了赵怀的意思,十分支持:“正当如此,蒙王此举看似鲁莽,却也能为我们探一探虚实。”   谈妥了此事,赵怀又提起韩王:“没想到韩王年纪不小,却长着一颗老鼠胆子。”   提起韩王,陆远涛也是一脸无语:“韩王连消息都不敢听,只说已经退位让贤,一切由信任韩王做主。”   赵怀嗤笑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想当缩头乌龟也得看皇帝答不答应。”   经此一事,赵怀却已经认定韩王不可与之为伍,这般胆小如鼠没有远见之人,他还怕会被背后捅刀子。   六月初八,黄道吉日,京城到处张灯结彩,倒是比过年的时候还要热闹。   热闹之下,云谲波诡。   天还未亮,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太子便精神抖擞的出发了,他等这一日等了三十多年,如今终于等到了。   太子从未想过皇帝还未死,自己居然就能顺利登基,当初与老三争得头破血流,甚至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日子还在眼前,一眨眼却顺风顺水起来。   意气风发的太子忽略了其中异样,迫不及待的等待着良辰吉时。   不过在此之前,太子还得恭恭敬敬的去拜见皇帝:“父皇。”   比起太子,皇帝的脸色蜡黄,头发花白,看着确实是常年重病的模样,他的脸上并无多少喜色,看了眼掩不住喜悦的儿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太子在他锐利的眼光下微微一顿,立刻收敛了许多。   皇帝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站在高处往下看,一直到太子忍不住提醒道:“父皇,快到钦天监给出的吉时了。”   皇帝才道:“走吧。”   宫廷内响起低沉而悠远的钟声,太子殷勤的想要搀扶皇帝,却被他阻止。   太子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阴沉一脸不悦,心底也咯噔了一下,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对皇帝生来便有几分恐惧。   随即一想,今日过后,他才是大周的皇帝,太子又轻松了一些。   进入宗祠之前,太子甚至还有心情提起一事:“父皇,蒙王韩王和瑞山王简直给脸不要脸,竟敢一个都没来,等儿臣登基之后迟早都要收拾他们。”   听见这话,皇帝的脸色又是一沉,冷声道:“英王一战的教训还不够吗?”   “国库空虚,皇灵院损失惨重,你拿什么去收拾他们?”   若是往常,他这般教训儿子的口气,太子肯定惶恐不安,但现在却不同了。   太子一脸不以为然:“不过是死几个人罢了,等收拾了他们三个,国库自然就满了,尤其是那瑞山,这几年来可没少赚去金银。”   显然在太子的眼中,普通人不值一提,皇灵院的灵师也不足轻重。   皇帝皱了皱眉,只说:“太子,皇灵院的秘密只有每一任皇帝可知,等进了宗祠,你才能知道一切,到时候便知道轻重了。”   他心底不是不失望,以前觉得这儿子还好,虽说才能不足,但胜在听话懂事,可如今越看越不顺眼。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太子毫无远见,愈发自高自大,战胜英王让他野心膨胀,却看不见朝廷为此付出的代价。   皇帝是好意,谁知太子听了,只愈发期待快些登基。   皇帝禅位太子登基的大典,可比当初赵怀继位仪式隆重许多。   礼部从年前便开始准备,光是继位用的礼服便来回折腾了不下百遍。   皇帝与太子两人换上了祭服,一步步走上天坛,天坛中层放着一个巨大的九龙鼎,随着“始平之章”,两位帝王三跪九拜祭苍天。   奠玉帛、进俎、行献礼、撤馔燃祭品,完毕之后,皇帝才会带着太子进入宗祠,两人在宗祠之内完成最后一步交接。   这最后一步,相当于当年赵怀进入赵氏宗祠,接受祖宗牌位的考验,里头发生了什么,外面的朝臣是无从得知的。   大周的宗祠也一样神秘,除了帝王和指定的继承人之外,外人绝不可进。   一场继位大典下来,老皇帝的脸色越发蜡黄,眼看着摇摇欲坠,让人担心他能不能坚持下去。   反倒是太子红光满面,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下头文武百官看了,心底也自有掂量。   新上任的韩王入京之后一直心惊胆战,生怕被皇帝害了,如今见了却忍不住嘀咕:“难道陛下真的是重病在身,不得不退位让贤?”   他心底一喜,暗道若真的如此,他亲爹的算盘珠子就打错了,到时候落到他手中的韩王之位,他可是绝对不会还回去的。   新韩王胡思乱想,却没瞧见蒙王世子几人的神色不对。   远在天坛之上的皇帝和太子自然也注意不到,红光满脸的太子几乎是急不可耐的踏进了宗祠,一进门,他脸上的红润迅速消失殆尽,不敢置信的看向宗祠之内。   只见宗祠之内盘腿坐着一个人,身着红衣,容貌俊秀,阴柔之气让人侧目。   皇帝冷着脸跟着走进来,见他堵在中间还推了一把。   宗祠的大门轰然关闭,太子才猛地回过神来,尖叫道:“父皇,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皇帝脸色一冷,骂道:“噤声,不可无礼!”   太子却已经顾不得其他,几乎嘶吼的叫道:“父皇,今日是你心甘情愿禅位给儿臣的,为何三弟会出现在宗祠之内,这可是大周宗祠,闲杂人等不可进入,否则其罪当诛!”   就在这时,盘腿坐在软垫上的三皇子嗤笑一声,开口骂道:“你就选了这么个蠢货?”   太子脸色越发难看,若不是仅存的理智还在,他怕是要冲过去将三皇子直接撕了。   皇帝低咳一声,叹气道:“子孙不肖,让皇叔看了笑话。”   三皇子面无表情的扫过太子,只是简单的一个眼神,却让暴怒中的太子如同被冰水泼了一脸,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他到底是当了多年的太子,虽说今日飘了一些,但也不是没有理智。   冷静之后,太子便意识到不对,即使父皇再宠爱薛贵妃和三皇子,也不可能违反祖宗规矩,再者,皇帝真要传位给三皇子的话,何必搞这么一出瞎折腾。   三皇子只静静的坐在哪里,却让太子觉得心惊肉跳,害怕不已,更让他心生恐惧的是,皇帝居然称呼自己的儿子为皇叔!   太子身体微微颤抖,他哪里来的皇叔,父皇虽有许多兄弟,但都早逝,活得最长的便是如今瑞山太妃,当年德川郡主的父王康王。   可就算是康王,也早在多年前就死了。   不,不对,这还不是他的皇叔,而是父皇的皇叔,他的皇爷爷!   三皇子注意到他的神色,冷冷道:“不知蠢笨,胆子还小,瞧这小脸吓得。”   皇帝皱眉,转身呵斥:“跪下,这就是皇灵院院长,朕的亲叔叔,这么多年以来庇护着大周的江山。”   太子的脑袋成了一片浆糊,为何父皇的亲叔叔还活着,就算活着,怎么可能这般年轻?这,这分明是三弟啊,他与三弟水火不容,可绝对不会认错人。   双腿一软,太子直接跪了下来。   三皇子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正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   皇帝还以为他心怀不满,劝慰道:“这孩子虽然笨了些,但好在还算听话。”   三皇子却直接起身,朝着西南面看去,皱眉道:“事情不对,该死,有人擅闯皇灵院!”   听见这话,皇帝也是吓了一跳。   再一看,三皇子居然不顾登基仪式还未结束,直接转身钻入了密道。   皇帝眉头一皱,再看满脸惶恐疑惑的太子,只觉得脑仁一阵阵发疼,皇灵院出事皇叔走了,那这仪式还如何继续?   夺舍重生在三皇子身上的皇灵院院长,却已经无心去管皇帝父子。   一回到皇灵院,院长目眦尽裂,只见院中骚乱不停,一片大火将整个皇灵院笼罩其中,灵师们不断灭火,却效果甚微,一看便知道有人动了手脚。   最让他怒不可遏的是,居然有人胆敢在京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对皇灵院动手。   到底是谁,院长第一时间想到赵怀,但再一想却不对,赵怀依靠的不过是赵鸿残魂,哪里来对皇灵院动手的底气。   越来愈大的大火,让皇灵院的灵师们失去了平日的镇定风度,一个个灰头土脸颜面大失。   院长怒吼道:“无胆鼠辈,竟敢冒犯神灵!”   蓦然,他的视线穿透时间空间,朝着一个方向射去,狞笑道:“抓住你了!”   一场厮杀展开。   而就在这时,天坛之下的文武百官也看到了皇灵院忽然升起的熊熊大火,不知从何时起来,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太子继位,为何皇灵院会起火?”   “这可是不祥之兆啊!”   “莫非是太子做了什么,触犯了神灵。”   “太子平定英王时杀戮太甚,这是引起了上天不满。”   “明明是黄道吉日,却天降异象,只怕不好。”   一侧,蒙王世子微微勾起嘴角,垂下眼帘显得愈发温顺。   熊熊燃烧的大火,焚毁了大半个皇灵院,也让声势浩大的太子登基仪式草草收场。   皇灵院与蒙王的交锋藏在暗处,无人知道底细,京城的百姓只知道太子登基这一日高高在上皇灵院烧了大半不说,整个京城忽然变了风向,戒备森严。   连着几日,都能瞧见穿着软甲的宫廷禁卫军到处搜查,但凡抓到蛛丝马迹便直接带走。   诏狱一夜之间变得热闹,哭嚎喊冤的声音充斥着牢房,甚至就连专门关押灵师的地牢也塞满了人,无数人被牵连其中。   景帝一向以仁君自居,如今却也顾不得名声,露出锋利的爪牙。   尤其是当他知道皇灵院大火,虽未烧死多少灵师,却将大周皇室多年以来的典藏烧得一干二净时,心中恼怒可见一斑。   “咳咳咳——”老皇帝一声接着一声咳嗽,登基那日之后,他的身体便越发差了,“查,给朕往死里查,找到罪魁祸首朕要把他凌迟处死!”   太子,如今的新帝忙扶住他,口中劝道:“父皇,禁卫军已经封锁了京城,一定会找到刺客,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新帝满脸苦涩,这几日他可谓是冰火两重天,原以为是苦尽甘来,谁知道落到这般境地。   且不说登基当天皇灵院大火带来的影响,光是从太上皇口中知道的内情,就吓得这位太子心惊肉跳。   尤其是当他知道三皇子已经不是三皇子,而是皇爷爷之后,新帝更是有一种被扼住喉咙的恐惧,他从小厌恶三皇子,恨不得他去死,但眼睁睁看着意气风发的三弟变成一个早已作古的老不死,心底便说不出的害怕和恐惧。   今日之前,他心底盼着太上皇也早点死,自己好早些独掌大全,可现在却希望太上皇多活几年,帮他应对那深不可测阴晴不定的皇爷爷。   这般想着,新帝脸上的担忧倒是真实了几分:“父皇,不知皇爷爷的身体如何,这次受的伤可严重?”   太上皇还未说话,便发出一连串的咳嗽,随后才道:“一点小伤,无需担心……倒是上次赵鸿藏匿的暗招,让朕不得已搭上了老三性命。”   新帝猛地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太上皇却嗤笑道:“你怕什么,你已经是皇帝,他绝对不会动你,且不说你底下还有那么多弟弟,就算没有他们,你膝下不还有子嗣在?”   新帝心头一跳,一股苦涩再一次弥漫上心头。   太上皇却意有所指道:“你是大周的皇帝,便要分得清轻重,多子多福的道理不用朕教你吧?”   新帝连忙点头,他以前怨怪父皇帮他生了那么多弟弟,如今再看却心怀感激,再一想自己只有两个儿子,顿时觉得太少了一些。   宫殿内忽然安静下来,太上皇靠在软塌上闭上眼睛,慢慢没有了声音。   新帝静静的站了一会儿,才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宫殿,一抬头,明明已经是六月份,天却老是阴沉沉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很快,在众人参见皇上的行礼声中,新帝心底的恐惧和担忧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野心勃勃。   兄弟和孩子算什么,他已见识过皇灵院那位千里追杀的厉害,不惜一切也是要为皇室留住这一把杀手锏的!   皇灵院大乱,最被怀疑的自然就是三位藩王,可瑞山王压根没来,只派遣了使者送了礼便回去了,抓不住任何蛛丝马迹。   蒙王和韩王使者倒是还在京城,但两者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别院之中。   禁卫军曾寻着借口,将两处仔细搜索了一遍,却也没拿到任何证据。   蒙王世子有着祖传的彪悍身材,即使换上了大周的服饰,往那儿一站也是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彪形大汉。   此刻他正在听属下密报,皱眉不悦:“没用的东西,竟不是那人一合之敌。”   属下低着头:“世子,皇灵院院长高深莫测,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见过他真面目,王爷派遣的几位灵师大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何止不是对手,明明做好了完全准备,皇灵院都烧了起来,他们却还是被院长追踪到痕迹,被狙杀当场。   经此一战,蒙王一脉的人算是领教了皇灵院的厉害。   蒙王世子冷哼一声:“他们倒也不算白死,至少如今知道,皇灵院固然厉害,但厉害的也就只有那一人,其余灵师不过尔尔。”   属下也松了口气,笑道:“英王一战,定然损耗了皇灵院大量进士,如今残存的这些实力一般,不足为惧。”   真正厉害的灵师考中进士后,相比起进入皇灵院与世隔绝,他们更愿意入朝为官。   蒙王身在便将,却也知道皇灵院培养灵师的道道儿有些诡异,见不得人,当初被抽调走的那些灵师,一个个可都没有了下落。   只是此事见不得光,大家心知肚明装不懂罢了。   蒙王世子笑道:“好歹摸透了深浅,这次行动也不算失败。”   “只可惜没能杀了那人。”   想到这里,蒙王世子眯起眼睛,眼神狡诈:“赵怀那小子阴险奸诈,说不定会有对付灵师的法子。”   属下倒是摇头道:“那位院长大人灵力深厚,与普通灵师云泥之别,瑞山王那些雕虫小技对付一般人尚可,对付他却不够。”   蒙王世子也是随口一提,转而说道:“皇帝心底定然怀疑我们,还得找个法子全身而退。”   另一头,韩王世子这几日寝食难安,一想起登基那日的乱象就吓得心惊肉跳。   他原以为自己捡了漏子,如今看来姜还是老的辣,京城就是个龙潭虎穴。   尤其是前几日禁卫军闯进来搜查,虽然最后并未查出什么,却让韩王吓破了胆。   等了几日,韩王是一天三次去宫里头问归期,太上皇却称病不出,新帝又只说公务繁忙,竟是压根无人管他。   禁卫军连日搜查,抓走的人不少,查到的实证却寥寥无几。   鸡零狗碎的查出来一大堆,皇灵院大火背后的罪魁祸首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太上皇恼怒不已,却也毫无办法,灵师的神出鬼没此刻凸显出双刃剑的厉害来。   而很快,太上皇和新帝不得不打开城门,放松了搜查。   只因为登基那日后,民间关于两位皇帝的谣言愈演愈烈。   一开始都是抓着新帝登基不祥之兆,是不是太子杀伐太过触怒了上天,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谣言开始针对整个大周皇室。   秦氏失德传言喧嚣其上。   甚至还传出一首童谣:   “金葫芦,银葫芦,不如秦家血葫芦;祖爷爷,侄孙子,认来认去认不清。”   这首童谣旁人听来,都觉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传到皇帝的耳中却如遭雷劈,脸色大变,他怒视着禀告的太监,眼睛猩红如野兽一般,要择人而噬。   前脚皇灵院被人防火,院长千里追敌,后脚民间便传出这样的谣言来,这让太上皇不得不深想其中厉害关系。   新帝休养不如亲爹,脸上更露出几分痕迹来,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人知道了皇室秘辛。   “父皇,这童谣……”   碰的一声,却是太上皇扔了茶杯,怒道:“该死的奴才胡言乱语,御前失仪,拖出去乱棍打死。”   太监没料到飞来横祸,还未求饶就被堵住嘴拖了出去。   等大殿只剩下皇家父子两个,新帝又道:“父皇,这童谣明晃晃就是在说皇爷爷的事情,这……这可如何是好?”   秦是国姓,童谣中又指出血和叔侄,最后一句认不清,可不就是当初他认不出三皇子和皇爷爷吗?   这可是大周皇室最大的秘密,除了皇帝之外的人绝不知晓,为何会泄露出去?   太上皇很快冷静下来,眼底狠辣无比:“怕什么,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皇灵院一事外人绝不会知道,这童谣看似点出秘辛,其实虚虚实实,背后之人或许知道一二,但绝不会知道内情。”   新帝忍不住说:“万一呢,那位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换了几个壳子,谁知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人走漏消息,就算宫内无人知晓,皇灵院那边可有那么多灵师。”   皇帝却冷笑道:“这个你放心,但凡知道底细的,都不可能活着走出皇灵院。”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带着无数血腥。   震怒过后,太上皇便很快冷静下来,冷笑道:“定是那藏在暗处之人一计不成,便想攻心。”   “父皇,依儿臣看,这次的事情三位藩王肯定脱不开关系,除了他们三个还有谁敢胆大包天?”   太上皇却反问道:“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新帝便道:“不如将蒙王世子和韩王扣在京城,等待发落。”   太上皇摇了摇头,说:“你错了,留着他们毫无用处,放他们回去才是上上之策。”   新帝不明所以,太上皇却冷笑起来:“火烧皇灵院,他们打着好主意,殊不知灵师一道,只有大周皇室才最为厉害,无人可敌。”   “朕这次便要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杀人于无形!”   新帝听着他阴冷无比的声音,忍不住也打了个寒颤。 第119章 毒计   瑞山的官道上, 一个接近百人的商队正在蜿蜒前行,被守护在中间的马车上堆满了货物。   这般一看就是肥羊的商队,想一路平安十分困难,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土匪歹徒, 更有一路上乡镇的豪强, 尤其是怕被灵师盯上。   不过这商队显然是有备而来, 守卫的成员一个个人高马大身形彪悍,里头居然还有不止一个灵师。   为首的是个三十左右的彪形大汉, 他手臂上肌肉强健, 一看便知道不是好惹的。   此刻他骑在黑色的骏马上,正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官道两旁的小村落。   从进入瑞山开始,官道两旁就变得热闹起来,隔一段距离便能看到村人聚居的小村落,里头不只有卖吃食的,还有供路人投宿的, 显然此地来往商人极多,才会衍生出这样的小村子。   大周百姓眼中偏远的瑞山, 竟是这般模样,大汉忍不住想陷入深思。   就在这时候,一个骑着白色骏马的少年人策马过来, 朗声问道:“彭叔, 没想到瑞山居然这么热闹。”   只见他骑的马威武彪悍, 竟是没有一点杂色, 竟是比彭叔身下的那匹黑马还要高大。   彭虎见他满脸好奇,笑着解释道:“这还未到瑞山城, 等进了城之后, 你便能瞧见如今大周最为繁华的地方。”   少年惊讶道:“彭叔, 难道你觉得瑞山比京城和江南还要繁华吗?”   “以前的瑞山自然不是,可现在的瑞山……”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少年似乎有些不服气,扫了一眼周围,压低声音说:“哼,瑞山王就算会做生意,能赚钱,可也比不得咱们草原兵强马壮。”   彭虎并未反驳,只是提醒道:“小七,王爷虽然答应你跟着一起来瑞山,但你要记住,进入瑞山之后谨言慎行,这里可不是蒙王领地。”   少年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说:“知道了。”   彭虎有些不放心,看了他一眼,又说:“尤其是你的身份……”   少年眼底闪过狡黠,笑道:“彭叔,您就放心吧,只要您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彭虎却有些忧心:“你不懂,瑞山可是藏龙卧虎之地。”   少年心底不服气,问道:“彭叔,那位瑞山小王爷才十五岁,尚未及冠,听说瑞山的事情都是太妃和几位属臣做主,他一直体弱多病,为何父王和您都这么看重他。”   彭虎摇头道:“你要这么想就错了。”   “瑞山王年少继位,在短短八年间将瑞山从不毛之地,发展到如今这般程度,可不是那种无能之辈。”   少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说:“那我倒是想好好瞧瞧他。”   彭虎一听倒笑了:“等进了瑞山你有的是机会。”   被他这么一说,这位小名叫小七的少年,顿时更有兴趣了。   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彭虎说城外的瑞山不算什么。   远远的,他们便瞧见瑞山城巍峨无比的城墙,那是近些年重新修整过的,竟是比京城的还要高大厚实许多。   通过城门,喧闹声一下子变大了许多,小七探头望去,却见道路两旁满是大大小小的商铺,店家小儿热情的招呼着,客来客往好不热闹。   抬头望去,只能瞧见高高低低的屋顶,望不到尽头,小七忽然想起彭虎说过,瑞山城内如今有超过十万人家。   再看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就连街边小铺子上都有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让他看得目不暇接。   彭虎的商队熟门熟路的绕过几条大道,终于到了一栋宅子面前,那是他们常年来往走商,为了方便而购买的宅邸。   小七飞快的跳下马,拍了拍白马的脖子,这才惊讶道:“彭叔,瑞山果然跟其他地方大不一样。”   彭虎笑问道:“哦,那你觉得哪里最不一样?”   他原以为小七会回答繁华,谁知小七略作思索,竟是回答:“这里的老百姓安居乐业,人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容,可见上位者是个宽容仁慈之人。”   彭虎一愣,看着他的眼神若有所思。   小七继续说道:“更难得的是,在瑞山之外,普通老百姓见到我们商队,尤其是瞧见几位灵师大人的时候,都会表现的恭敬畏惧,可进入瑞山之后,百姓也有恭敬,却不见畏惧。”   “彭叔,小七曾听闻瑞山王乃是无灵者,所以对治下的无灵者百姓十分宽容,所以在瑞山备受爱戴,如今看来这话是真的。”   彭虎忍不住感叹了一声:“你才刚刚入城便能看见关键,怪不得王爷答应你跟过来。”   心底又不免可惜,若七郡主是个男人,有这般聪明剔透的心思,王爷何必发愁继承人。   小七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又说道:“彭叔,瑞山王因为自己是无灵者,所以对无灵者特别好,他这样不怕城中灵师心怀不满吗?”   彭虎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等你在这边多住几日便明白了。”   小七见他故意卖关子,哼了一声也没再问,心底却迫不及待的想见见这位小王爷。   瑞山王府中,被人议论的赵怀正在练习涉及。   他手持一把火铳,这是工匠坊那边失败了无数次,在初代火铳上进行改进的最新产品,工艺已然十分不错,但比起科技树的记载还略差一些。   赵怀眯起一只眼睛,只听碰的一声,十米之外的靶子正中红心。   他直起身来,开口道:“后坐力还是太大了,对使用者的力气和准头要求也高。”   陆池听了,忍不住笑道:“这般远胜过□□和刀剑的杀人利器,放到战场上便是让人心惊胆战的神器,也只有殿下还不满意。”   受限于科技水平,赵怀也知道想达到他的理想值很难,听了便笑:“本王自然得要求高一些,这样工匠们才会努力改进。”   陆池又笑起来:“这话可不能让赵大人和刘大人他们听见,不然非得堵住王爷哭诉不可。”   “怎么会,他们自己也沉迷于此。”陆池口中的两位大人,就是力求攻克灵师难题的赵云倾,和一心一意搞研究的瘪老刘。   五年的时间,让赵怀从孩童长成了颀身玉立的少年郎。   因为自幼习武,又有科技树这个大杀器,赵怀如今身高挺拔,俊秀无双,玉立千峰画不如,让瑞山太妃常常笑话他出门便能掷果盈车,倒是省了瑞山王府的买菜钱。   “王爷,蒙王府的商队进城了。”陆远涛进来禀告。   赵怀将火铳递给下人,转头问道:“这次来了多少人?”   “86人。”若是彭虎在场,听见这话怕会心惊,“其中有一人是生面孔,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探子听见他喊彭虎叔叔。”   瑞山一路上的小村落,既是百姓们谋生的手段,也为瑞山城起到哨岗的作用。   赵怀听见陆远涛特意提起这位少年,便知道他的身份有异,陆远涛此人可从不会说一句废话:“哦,他是蒙王子弟?”   陆远涛分析道:“当年禅位一乱,蒙王嫡长子死在途中,蒙王膝下如今还有五子七女,符合年纪的只有七郡主。”   “听闻这位七郡主自幼聪慧,深受蒙王喜爱,比几个哥哥还要有地位。”   这话倒是让赵怀再一次想起五年前那场大动乱。   当时他将皇灵院有变故的消息传递出去,蒙王早已对朝廷不满,竟大胆在新帝登基当日火烧皇灵院。   虽后来皇灵院碍于朝中谣言,不得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显然灵师都是记仇的,怎么可能轻松放过幕后之人。   于是便有了蒙王世子在归途中偶染鼠疫、药石不灵,鼠疫从这位世子爷的身上开始蔓延开来,愈演愈烈,甚至一度让蒙王手底下的一个部落全部染病。   眼看领土要毁在鼠疫手上,蒙王狠下心,一把火将那个部落,连带着还没断气的蒙王世子一把火全给烧了。   当初点在皇灵院的那把火,变本加厉的还给了蒙王。   蒙王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计可施,再看隔壁韩王更是倒霉,新任韩王还未回到属地,老韩王忽然暴毙,一群儿子奋起夺位,一个个手中拿着遗照,倒是让远在京城的新韩王身份尴尬。   如今过了五年,新韩王才将将把弟弟们收拾完,属地却也跟被犁过似的一片狼藉。   经此一事,蒙王韩王彻底明白,皇灵院就算成了病猫子,也不是他们能随意招惹的病猫。   皇灵院一日不倒,他们想对付大周皇室便难上加难。   所以这些年来,三位异性王之间的联络越发频繁,尤其是蒙王,打着做生意当借口往瑞山派出商队,密信送了一打,颇有几分要抱薪取暖的意思在。   “七郡主……”赵怀不知想到了什么,皱眉道,“这蒙王打得什么主意?”   陆远涛露出几分看好戏的模样,笑着说道:“殿下,想必蒙王也知道殿下还未婚配,想结一个秦晋之好。”   一提起此事,赵怀的脸都黑了,一脸无奈的瞧着看好戏的人。   他才十五岁,自己都只是个孩子,身边人却已经急得不得了,尤其是瑞山太妃简直三天两头的相看媳妇。   赵怀这时候不得不感谢自家亲娘眼光高,否则的话他早就被定下一门媳妇了。   陆远涛调笑过后,倒是严肃的提醒道:“殿下要早做准备,不只是太妃和蒙王,随着殿下年纪越来越大,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想借婚事,插足瑞山内政。”   听见这话,赵怀也叹了口气,他倒是想求一个可心可意的新娘子,但理智上却明白,身为瑞山王,他的婚姻首先要考虑的却是政治。   赵怀得到新火铳的好心情都被浇灭了大半,还没开窍的小子不懂媳妇的好,他只觉得麻烦,于是悻悻然的回到凉亭中,一把将趴在那儿打瞌睡的圆滚滚抱在怀中撸了两把。   八年时间,赵怀从玉雪可爱的小世子,长成了颀长玉立的瑞山王,圆滚滚却依旧还是那个胖乎乎的半成年模样,时光的魔力在它身上消失了。   这大约是上天对于灵兽的最后一点厚爱。   以前赵怀只能背着圆滚滚走,背起来圆滚滚的小jiojio还能碰到地面,但是现在赵怀能一把将它公主抱起来,从王府门口抱到后院也不累!   摸够了,撸爽了,赵华这才示意陆远涛和陆池坐下。   因为都姓陆的缘故,在陆远涛扬名之后,常有不知内情的外地人以为他跟陆池是兄弟,实际上两人的关系却不算亲近。   或者说,陆远涛才能出类拔萃,却太过于锋芒毕露,与赵怀手底下原本的那几人都不算亲密,也可能这是他特意为之。   毕竟陆远涛一来便占据了赵怀身边第一谋臣的位置,备受信任,若还要跟瑞山几个属臣关系亲密,那即使是心胸宽大有容人之量的赵怀,恐怕也会审视着看他。   瑞山发展迅速,但赵怀身边的人却慢慢固定下来。   这几年瑞山世家可着劲往赵怀身边送人,赵怀也将其中的可用之才留下,可如今最受重用的依旧是才智过人的陆远涛,最受信任的依旧是陆池和王昊,演武场那边更是马汉和瑞山太妃的天下,倒是工匠坊和长吏府多了一些人。   又因为陆远涛和陆池是陪伴赵怀最多的人,如今瑞山百姓常用瑞山双陆来称呼他们。   此刻陆远涛和陆池也是一左一右落座。   圆滚滚一点儿也不介意被当成玩具撸毛,还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大脑袋枕在赵怀腿上,让他能直接把果子塞进自己嘴巴里,懒洋洋的模样可爱无比。   吧唧吧唧嘴,嫌弃这颗不够甜还要另一颗,它也不自己动手就在那边哼唧哼唧,自有赵怀喂它。   陆远涛看着这一幕,眼底露出笑意,忍不住说了一句:“怪道这些年瑞山人来人往,却少有人相信圆滚滚真的是凶猛的灵兽。”   这对瑞山王府而言是好事,正因为轻视,所以这些年栽在圆滚滚手中的灵师数不胜数,来多少杀多少,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瑞山。   谁会相信这么憨厚可爱的小家伙能杀人呢?   赵怀笑着往圆滚滚嘴巴里塞了颗红苹果,这些年瑞山贸易频繁,圆滚滚能吃到来自五湖四海的果子,这待遇绝对堪比赵怀这个瑞山之主。   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赵怀才认真的问道:“陆先生,早些年母妃曾打算在瑞山境内择亲,但如今却鲜少提起,显然也困扰不已。”   陆远涛笑道:“不奇怪,如今瑞山尽在王爷掌握之中,世家大族皆要仰鼻息,无一人堪为瑞山王妃。”   陆远涛也万分赞同赵怀的妻子决不能来自瑞山世家,毕竟如今瑞山就是赵怀的一言堂,世家看似过的风光体面,实际上都在瑞山王府掌控中。   “出自瑞山的王妃,或许乖巧听话,却担不得王爷天下大计。”   这样的家族,能够为瑞山王府提供的只有金钱,可瑞山王妃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瑞山太妃急着为儿子挑媳妇,却一耽搁就是许多年,其中也有这个道理。   瑞山王妃的位置太过重要,大可以待价而沽,不必急匆匆的定下。   看了一眼赵怀,陆远涛倒是笑道:“正妃尚无合适人选,但王爷若是喜欢,大可以先纳侧妃,诞育子嗣。”   赵怀却显然还未开窍,忙摇头道:“那还是算了吧,女人多了麻烦。”   这话连陆池都忍不住露出笑意。   赵怀见他偷笑,转身问道:“陆侍卫难道不赞同这话,若是如此的话,本王倒是乐意帮你赐婚,免得你年年除夕都孤单一人,太过冷清。”   火烧到自己头上,陆池忙拒绝:“卑职多谢王爷,王爷的心意属下心领了,不过属下就喜欢清净,人多了就觉得心烦。”   陆池这是真心话,他是赵怀跟前红人,这几年不是没有投怀送抱的,但陆池心如止水,宁愿一个人睡冷被窝,也不肯成亲生子。   与他一样,王昊也完全没有成亲的念头,赵怀总不好逼着自己下属成亲,只得由着他们,每到过年怕他们孤单,索性让他们一道儿吃年夜饭守夜,倒是也算热闹。   赵怀冷哼一声,又转头去看陆远涛。   陆远涛摸了摸鼻子,他家中倒是已有妻子儿女,皆是进入瑞山之后,瑞山太妃为他搭线牵桥,乃是吴家的一位嫡系小姐,如今膝下已有一儿一女,可谓动作迅速。   这场婚事,陆远涛也有几分与瑞山融合的意思在,毕竟瑞山阵营中只有他是外来者,这场联姻便是在瑞山太妃的推动下,陆远涛与吴家相互有意的产物。   别看陆远涛在外计谋无双,心狠手辣,但在家颇有几分惧内,被吴夫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父子俩三年抱俩的速度都超过了马统领和曲夫人。   吴夫人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家底丰厚,容貌无双又深受父母宠爱,底气十足。   故而陆远涛可绝不敢带着个女人回去,吴夫人可干得出来带孩子回娘家,连个吃饭的碗筷都不给他留下的事情。   陆远涛连忙调转话题:“王爷,蒙王与瑞山来往多年,忽然让这一位小郡主过来,背后怕有深意。”   赵怀挑眉问道:“你说的不错,蒙王若真想要联姻,大可以派出使者先与本王商量,直接让七郡主过来绝不简单。”   “除非……”赵怀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陆远涛补上了他的话:“除非蒙王知道领地已经不安全,所以特意将宠爱的小女儿送往瑞山,避开纷乱。”   赵怀眼神一厉:“莫非是皇灵院恢复元气,准备对蒙王下手?”   陆远涛却摇头:“太上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只靠灵力吊着,皇灵院应该不会在这时候远离京城,大张旗鼓对付藩王。”   赵怀皱起眉头,忽然问起一事:“陆池,你还记得最近蒙王商队收购最多的是什么吗?”   陆池立刻回答:“依旧是神仙酿,其次便是……是粮食。”   陆远涛脸色一变:“蒙地贵族喜欢烈酒香料,年年带走最多的便是这两样,怎么会忽然转而收购粮食?”   陆池沉声回答:“属下听赵管家提起过,蒙王部下常常出没工匠坊附近,有心收购刀剑,但因为王爷严令铁器不可售卖,所以他一直没有松口。”   这并不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蒙王手下一直以来都在试探,陆池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不对。   “屯兵囤粮?”赵怀冷声道,“难不成蒙王想直接反了不成?”   三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可能性实在是不大,蒙王或许在做什么准备,但绝不是直接造反。   新帝登基之后,果然再没有了太子时期的谨言慎行,变得穷奢极欲起来,虽有太上皇看着,但太上皇身体越发不好,也并不能管住这个已经是皇帝的儿子。   新帝和太后像是要将压抑了几十年的隐忍全发泄出来,如今大周皇室便是瑞山奢侈香料和精美物件的最大购买者。   英王一站,让大周国库空虚,新帝和太后又是大张旗鼓的挥霍,国库内库自然是撑不住多久。   很快,新帝和太后便想到一个好办法,没银子,那简单,直接伸手问藩王拿,问各地官员要,苛捐杂税层出不穷,让百姓苦不堪言。   若说太上皇时期,几位藩王过得胆战心惊,拼命自保,可百姓还算安稳,朝廷也尚且太平。   等到了新帝时期,在朝堂上,他压不住那些灵力身后,身居高位的大臣。   在后宫中,他广纳美女,生育子嗣,一时间竟有宫殿不够宫妃住的情况产生,一连串的皇子公主可都要银子养。   在民间,新帝登基便因为火烧皇灵院而谣言到处飞,后来一连串的骚操作,更是让他的名声跌落到底,老百姓不敢公开谈论,私底下却骂这是天孽子,只会带来灾祸。   瑞山王府为求自保,也一年年往宫中送去厚礼,价值无数。   但即使是不缺钱的赵怀,偶尔也会觉得这位新帝实在是贪得无厌,像一条吸血蚂蟥般趴在大周之上,贪婪的吸食着百姓的骨血。   赵怀心思一转,又问:“韩王那边可有消息?”   陆远涛皱眉道:“也是奇怪,韩王这两年倒是安分的很。”   赵怀捏了捏眉心,只说道:“瑞山到底偏远了一些,消息不灵通,蒙王与韩王领土接近,相互之间有些风吹草动定然会知晓。”   这些年在赵怀和陆远涛的布置下,瑞山的眼线不知道放出去多少,可交通不便,导致信息传递也缓慢,每到这时候,赵怀就十分眼馋科技树里头的电话机。   陆远涛倒是说:“王爷不必忧心,就算天下大势有变,如今的瑞山也有自保之力。”   赵怀也笑了起来:“也是——无论发生什么,我瑞山都无需畏惧。”   提到此事,赵怀忽然来了兴致,起身道:“走,陪本王去演武场瞧瞧。”   陆池和陆远涛自然起身跟上。   如今的演武场已经不在王府后面的巷子里,实在是人数太多,当初那个大宅子都塞不下了。   不知不觉中,演武场所有的亲兵人数加起来已达到一万人,这还不包括进入演武场之后不合格,又被输送到工匠坊的。   从瑞山王府为中心,周围的几条街都被重新规划,除去赵怀亲信属臣的宅子之外,才是工匠坊中能在城中生产的部分。   而演武场和工匠坊的主体,在三年前就被挪到瑞山城之东。   从东边城门出去,曾经的荒山野地被改造,成为了一片片的营房和厂房,人来人往又衍生出小商贩来,可谓是瑞山城外最热闹的一带。   而瑞山营又分为两个部分,大的营地是曾经的演武场,里面便是马汉统领的瑞山亲卫,如今用亲卫来称呼已经不大合适。   小的营地却是瑞山太妃手底下的女兵,如今人头刚过一千,人虽不多,又是女子,却个个强悍,就连亲卫也不敢随意招惹。   赵怀三人抵达的时候,马汉正在练兵。   亲卫们早已非吴下阿蒙,寻常的演练也带出摧枯拉朽不可抵挡的浩大声势,尤其是赵怀这些年整理兵书,将军令如山等灌输下去,效果斐然。   “属下参见王爷。”马汉将练兵交给下属,这才过来行礼。   赵怀点了点头,心底满意,笑着说道:“有如此强兵,瑞山不惧任何人。”   马汉眼神一动,低声问道:“王爷,难道朝廷有变?”   “具体尚未可知,但那一日不会太久。”赵怀说道。   马汉不但不害怕,反倒是有几分迫切,天知道这五年日日练兵却无施展之地,整天不是帮着屯田,就是去打探消息,顶多就是清扫土匪,他身子骨都要生锈了。   一圈走下来,赵怀突发奇想:“马统领,咱们俩好久没练过了,择日不如撞日,来,下场比划比划。”   马汉一听也不拒绝,笑道:“卑职请王爷指教。”   若有旁人听了,或许以为马汉说的是客套话。   毕竟赵怀年将十六,虽然长得高看着也有肌肉,但脸上的稚嫩藏不住。可马汉常年军伍生涯,身高七尺五大三粗,腱子肉上能跑马,一拳下去能打碎磨盘,他能降服演武场的这一万人,靠的可不是嘴皮子。   谁知陆池两人听了,纷纷笑道:“马统领,你可使劲点,别到时候被打趴下,还得麻烦嫂夫人接你回去。”   马汉笑道:“你们行你们来,王爷的力气是普通人能抗住的吗?”   一听这话,陆池和陆远涛都不说话了。   赵怀却兴冲冲喊道:“废话少说,看招。”   只听见一声风声,他手持利剑竟能发出破空之声,速度极快不说,马汉抗住这一件的手都在发麻,心底暗道小王爷果然是天选之人,这能耐若不是王爷也能成为名将。   一场对阵酣畅淋漓,赵怀额头微汗,马汉却已经气喘吁吁,实在是对方的体力好的出奇。   “王爷,可要换身衣服?”陆池问道,刀剑无眼,赵怀和马汉都不会动用杀招,但赵怀的衣裳也破了好几道口子,可见马汉可没有手下留情。   赵怀却只觉痛快,笑道:“不必,回去再换。”   他收起利剑,心底再一次感谢科技树的存在,要不然当年那个走路都喘气的孱弱世子,绝不可能变成今日能对战马汉的好身手。   松了松筋骨,赵怀又将几个身手好的亲卫唤道跟前说了说话,这才离开瑞山营。   不耐烦坐马车,只要不带圆滚滚,赵怀都是骑马出行,他喜欢看道路两旁的风景,尤其是看见被稻穗压弯了茎秆的稻田,就会觉得心中高兴无比。   “看来今年又是个丰收年。”陆远涛笑着说道。   赵怀点头道:“这一年也辛苦王灵师和李大郎了,等秋收后得好好奖赏才行。”   农种所那边一直是李大郎负责,王昊则统筹灵师辅助,粮种优化是积年累月的事情,但一年年下来,瑞山王府出产的粮种已经能秒杀大周所有其他种子,每一年的产出都是惊人数字。   一行人骑马进城之后便放慢了速度,即使身为瑞山王,赵怀也没有丝毫破坏规矩搞特殊的意思。   相反,他倒是挺乐意下马慢性,在市集上逛逛。   陆远涛见状,忍不住低声说了句:“若世间所有上位者,能如王爷这般喜爱体察民情,大周也不会是如今的模样。”   陆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反问道:“陆先生好生奇怪,王爷只有一个,怎么可能人人都像他。”   陆远涛笑了一声,摇头道:“也是,王爷是绝无仅有的。”   谁知他们俩三两句话的功夫,意外突发,当时他们正路过一个酒家,忽然二楼临街的窗户推开,一个女子靠在窗口凄然喊道:“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雷鸣电闪之间,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 第120章 伊人   天上掉下个美人儿, 一般男人会怎么做,自然是伸手接住英雄救美。   赵怀不是一般男人,所以在察觉异常的时候,他飞快的倒退一步避开那个位置, 而陆池更是眼疾手快, 手中青龙刀并未出鞘, 却一伸一接,中间一拦, 既免得女子直接摔破头, 也能片叶不沾身。   这一切都发生在片刻之间,陆远涛到底是文人,等他反应过来,只瞧见白衣女子倒在地上,陆池并未怜香惜玉,使得她摔成了狗吃屎的姿势。   白色的衣裳沾上了尘土, 趴着的姿势只能瞧见满地黑发。   时间都停顿了一瞬,那女子微微颤抖, 终于抬起一张凄然欲泣的脸,居然只有额头磕伤了一分:“公子救我。”   说着便朝着赵怀的方向爬过去,伸手便要拽住他的裙摆。   陆池冷酷的挡在中间, 青龙刀鞘抵住女人的肩头:“有事说事, 不要动手动脚。”   女子停顿了一瞬, 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向陆池, 珍珠似的泪珠一串串落下,就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陆池平日最不耐烦别人哭哭啼啼, 但此刻一看, 忽然心跳停顿了一瞬, 语气竟也柔和几分:“瑞山是法治严明之地,你有冤屈尽管道来。”   他的声音少了冰冷,以至于陆远涛都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候,酒楼里头冲出来一个人,原本怒气冲冲的脸孔在看见赵怀之后顿时变得苍白,磕磕碰碰的说道:“草民参见瑞山王,王爷,草民并未对她做什么,这女人在酒楼里头卖唱,我原是好心请她唱曲,谁知她进了屋子便哭闹着要跳楼,草民可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说完,他怒瞪着女子:“你要不愿意唱曲就走,何必闹着寻死。”   女子却浑身颤颤发抖,顺势躲在了陆池伸手,紧紧拽住他的手臂说道:“求公子救我,奴家虽是唱曲的,但向来卖艺不卖身。”   对面的男人气得发抖:“老子什么时候让你卖身了……”   “够了!”陆池冷喝一声,皱眉的看向抓住自己衣袖的手,到底没有挣脱,只说,“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你自去衙门投案查明真相。”   男子似乎很不服气,但见赵怀就站在陆池身后笑而不语,到底不敢继续纠缠,暗骂了一句倒霉就转身走了。   他一走,那女子终于停止了落泪,只是眼眶红彤彤的好不可怜,惨白这脸盈盈拜倒:“多谢三位公子救命之恩。”   赵怀微微挑眉,只站在原地淡淡的看着她。   倒是陆池似乎有些不忍心,问道:“他不敢再找你麻烦,你回家好好休息吧。”   女子一双盈盈双目却朝着赵怀看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赵怀却像是没看见似的。   半晌,见无人问起,女子只好自己开口道:“奴家嫣儿,自幼与养父唱曲为生,如今养父已死,奴家无家可归,才落得……”   未尽之意彰然。   陆池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想将她带回去,但他好歹理智还在,转头朝着赵怀看去。   这一看,陆池微微发热的脑子却清冷下来,只见赵怀双目清冷,脸色似笑非笑,若是不熟悉的还以为小王爷在笑,但陆池却知道,这代表赵怀动怒了。   身为贴身侍卫的素养让陆池迅速清醒,他身体微微一僵,看着女子的眼神也带上了探究。   陆远涛站在距离女子最远的位置,忽然笑着问道:“姑娘身世可怜,不知是何方人士?”   女子凄然一笑:“奴家从小四海为家,哪里知道自己的根脚。”   陆远涛却说:“一个弱女子求生实属不易,工匠坊那边有女工,既然姑娘不想以皮肉生意为生,不如先去工匠坊试试,辛苦是辛苦了一些,但好歹也能糊口。”   谁知就在这时候,赵怀开口道:“嫣儿姑娘弱质纤纤,哪里干得了那些粗活,若是姑娘不在意的话,不如进王府当个丫鬟,有瑞山王府庇护,以后也不会受了委屈。”   嫣儿双眼一亮,看着赵怀的眼底满是感激,盈盈一拜:“嫣儿多谢王爷。”   于是他们一行人竟是将这个身份不明的白衣女子带了回去,回府的路上,赵怀和陆池都分外的沉默,只有陆远涛看似无意的问了几个问题。   但很快,陆远涛就闭上了嘴,停止了自己的试探。   在他们的身后,对面酒楼的包厢内,一个少年郎正往外瞧热闹,当看见英雄救美,还要把美人带回王府的这一幕,撇嘴嗤笑道:“啧,男人都是好色的。”   彭虎却觉得哪里不对劲,皱眉道:“这女子身份不明,瑞山王怎么会把她带回去。”   七郡主却嗤笑道:“你瞧那女人长得楚楚可怜,万一瑞山王就好这一口呢?”   彭虎摇头道:“瑞山王绝不是这等浅薄之人。”   七郡主心底冷哼一声,暗道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即使她亲爹蒙王不也如此,几个哥哥都是家中妻妾一大堆,她从小见识的多了。   不过七郡主并未跟彭虎争论,反倒是说:“瑞山王瞧着是瘦了些,但面色红润还能骑马,看着可不像是会生病的,他这些年是怎么骗过朝廷的?”   彭虎笑着解释道:“朝廷派来的灵师和太医,自从进了瑞山王府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为首的徐灵师早在踏入瑞山之前就被毒蛇咬中,中毒身亡。”   “听闻剩下的这几人都吓坏了,往京城送的文书都是瑞山王府的长吏代笔,如何说都是瑞山王说了算。”   七郡主微微挑眉,奇怪问道:“就算如此,朝廷难道就不怀疑,没有再派人暗地里打听?”   彭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就是瑞山王的厉害之处,不管朝廷派来多少人,都未能将瑞山的消息带离瑞山境。”   七郡主听了也心生佩服,但还是说道:“哼,厉害是厉害,但好色也是好色。”   亏她方才瞧见了赵怀,还觉得他长得分外帅气,比爹爹和哥哥们都好看。   另一头,赵怀已经将嫣儿交给了翠玉,还特意吩咐道:“嫣儿姑娘今日受到了惊吓,你安排一间屋子让她好好歇息。”   嫣儿自然又是一番盈盈道谢。   等人走远了,赵怀的脸色才终于阴沉下来。   陆远涛皱眉看向陆池,口中有几分打趣的意思:“陆侍卫,方才你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忽然为那女子出头,莫不是老房子着火了?”   陆池脸色也阴沉的很,他拧紧了眉头瞪了陆远涛一眼,才道:“殿下,这女人不对劲。”   “方才一开始,属下明明心中怀疑,觉得她出现的太巧合,但不知为何看到她的眼睛,忽然就觉得她柔弱可怜,忍不住想为她打抱不平。”   陆远涛挑眉笑道:“难道就不能是你自己看中了人家美色?”   陆池瞪着他道:“陆某心有所属,再者,当时王爷还在,我怎么会分不清轻重。”   陆池向来以保护赵怀为己任,陪伴赵怀出去的时候,从来没有事情能够让他分心,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却做到了,让陆池自责的同时又有些不安。   陆远涛也不再嘲笑他,若有所思的说道:“回来的路上,属下原本想试试她的深浅,但问了几句之后也发觉有些不对劲。”   “明明她的回答错漏百出,但属下当时听着,心底却觉得应该相信她。”   “当时属下还以为自己怜香惜玉,如今听了陆侍卫的话才察觉不对劲。”   陆池皱眉道:“怎么会这样,难道天底下还有人能控制别人的心绪不成?”   陆远涛却看向怀中的铜铃,摇头道:“难道她是灵师?可也不对,方才铜铃分明没动静。”   赵云倾琢磨出来的这个警报器,可是从未发生过错误,也为赵怀等人避开了许多危险。   旁人眼中不可捉摸的灵师,到了瑞山境内却假装不得,如同警报器一样显眼。   赵怀看着他们,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才笑着说道:“不是铜铃失效了,是它响了,你们却没注意到。”   双陆的脸色都是一变:“这怎么可能?”   铜铃挂在他们的腰间,都是贴身带着,震动起来不可能察觉不到。   赵怀却说:“在那个女子掉下来的时候,这铜铃就开始响,只是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让你们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忽略了铜铃的动静。”   “世间竟有这般奇异的能力?”陆远涛惊讶道。   灵师的能力早已大不如前,而在瑞山,灵师地位也不算尊崇,以至于陆远涛也慢慢忘记灵师的手段有多么的厉害。   “既然如此,此女子来路不明,恐怕是冲着王爷来的,就是不知来自何方。”   赵怀露出一丝冷笑:“无论是谁派来的,这些鬼魅手段都对本王无用。”   若不是他身怀科技树,今天恐怕也发现不了异常,就跟陆池似的真以为自己对一个陌生女人动了心,然后一点一点沦陷其中。   陆池眼底也闪过一丝冷意:“殿下,请允卑职了结了她。”   赵怀却笑了起来:“了结?陆侍卫,不要动不动就杀人,太粗鲁了。”   “去请云倾过来。”   在瑞山王府,若说有人身份特殊,那必然是王昊,身为瑞山王府的头号灵师,他向来深居浅出,却又深受王爷和太妃的信任。   可若说最为奇怪,那就非赵云倾莫属。   从慕容世家的庶出弃子,到自毁灵觉成为无灵者工匠,再到毛遂自荐摇身一变成工匠坊管事。   如今慕容世家已经覆灭,还活着的慕容家族人走的走,散的散,再也不复当年的辉煌。   赵云倾却成了其中的另类,一方大厦将倾,一方却混得风生水起。   赵怀对赵云倾的看中,是众人有目共睹的,甚至有人传言瑞山王府属臣之中,赵怀最为重视的就是这位,否则怎么就只有他被赐姓为赵。   赵怀听说后不以为然,他会给云倾赐姓,只因为这家伙说自己没有姓氏,而身边其他属臣都有自己的姓名,哪里用得着他多此一举,不过倒也并未特意辟谣。   身为瑞山王身边的红人,按理来说该是众人争相讨好的对象,例如马汉陆远涛等,就连寻常不爱出门的王昊和瘪老刘,也能遇到那些无孔不入的讨好。   偏偏赵云倾所在的工匠坊却一直冷冷清清,旁人别说上赶着讨好了,一个个都恨不得避而远之。   这一切还得从慕容家一覆灭开始说起。   赵怀不愿意大开杀戒,也不可能放任慕容家的灵师力量离开,到时候给瑞山添麻烦,最后便想出来一个损招。   他将慕容家有灵师天赋的人,全部送入赵云倾的工坊,毁掉天赋就能获得普通人的自由,如果不愿意,那就只有思路一条。   这些活着离开的人天赋尽毁,只能老老实实的过无灵者的日子,心底对瑞山王有怨恨却恐惧不发,便将罪名推到了赵云倾身上。   不知何时开始,瑞山城便流传起一个传言。   瑞山王府的赵云倾是个变态,因为自己没有灵师的天赋,所以便对有天赋的人恨之入骨,灵师落到他的手中便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尽折磨。   传言慢慢变成了谣言,愈演愈烈,赵怀一度派人去查却被赵云倾阻止。   当时赵云倾笑着说:“如此倒也好,属下喜欢清净。”   积年累月,赵云倾在瑞山城的名头越来越响,却不是什么好名声,如今拿出来能止小儿啼,硬生生变成了青面獠牙生吞人心的怪物。   赵云倾果然像他自己说的那般不在意,他从不出门,更喜欢待在自己的底盘搞研究,尤其是几年前赵怀将那块黑石头送到他手中,赵云倾更是废寝忘食的专研。   如今在瑞山王府中,也只有赵怀能使唤得动他,其他人想进门都难。   一会儿功夫,赵云倾匆匆忙忙而来,原本清秀的脸颊上长满了胡子,看着平白老了十岁,身上那件大褂子都没脱下,胸口处都是焦黄的痕迹,一看便知道方才在做实验。   进了门,赵云倾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便盯紧了瑞山王,连声道:“王爷,前几日您与属下说的法子果然有用,雷电可以储存,同理而言灵力应当也可以才对,只是不知为何总是失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陆池咳嗽一声,提醒道:“赵大人,王爷找你有正事儿。”   赵云倾瞥了他一眼,说:“这难道不是正事儿,若是成了,王爷想要的一切都能变成现实,陆侍卫不要如此短见。”   陆远涛出来打圆场:“赵大人,工匠坊那边的事情先放一放,今日我们遇见一个奇怪的女人。”   赵云倾却对女人毫无兴趣:“能有什么比王爷心中大计还重要。”   得,陆远涛与瑞山属臣疏远可能是故意为之,可这位人缘不好大概是性格缘故。   赵怀开口道:“好啦,云倾,那件事我们稍候再谈,今日请你过来是为了其他事情。”   赵云倾看着赵怀,眼神忽然变得幽怨:“属下知道,如今王爷不是有事儿的话,怕是已经想不起属下了。”   这话让赵怀顿感尴尬,他得承认一开始的时候特别重视赵云倾的研究,奈何他就算有科技树,本身也不是什么科学狂人,实在是吃不消赵云倾这种废寝忘食的劲头。   摸了摸鼻子,赵怀反省了一下自己,没啥愧疚感的安抚道:“云倾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尽管让赵管家想办法就是,本王必然大力支持。”   赵云倾却只说:“一百个旁人,也抵不过王爷一句话。”   站在一旁的陆远涛一脸无语,暗道这个赵云倾看着木讷,这拍马屁倒是特别有一套,这么肉麻的话说得一本正经。   他却不知道,赵云倾这话是心里话,拥有科技树的赵怀总能从遥远的未来落点,给出让赵云倾眼前一亮的想法,这才是赵云倾追着赵怀探究的原因。   否则的话,就算赵怀是他的衣食父母,赵云倾也不会如此。   赵怀只得说:“前些日子太忙了,正好这几日闲下来,到时候你把东西整理一下,咱们秉烛夜谈。”   赵云倾这才满意了,拱手问道:“不知让王爷觉得怪异的女子是谁。”   不用赵怀开口,陆池冷着脸将方才遇到的事情一一道来。   说到最后,陆池脸色纠结的开口:“不瞒赵大人,即使王爷和陆先生都说她有问题,陆某心底也察觉不对,但此刻依旧觉得那女子好生可怜,不该苛待。”   赵云倾脸色也是微微一变:“不知王爷可还记得慕容家的特殊血脉。”   赵怀点头道:“正是想起,才特意请来云倾商议。”   陆池和陆远涛还一脸莫名,赵云倾将慕容家的特殊血脉一说,顿时引得陆池皱眉:“世间竟有这么诡异的能力,若灵师能控制人心的话,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赵云倾却摇头解释:“灵力是有限制的,越是特殊的灵师限制越多,否则的话慕容家也不会蜗居瑞山,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   众人一想也是。   赵怀好奇问道:“特殊血脉珍贵异常,居然有人舍得用来对付本王。”   陆远涛笑着说道:“王爷太妄自菲薄了,如今大周天下,除了皇庭之内,也只有殿下和蒙王值得他们大费周章。”   “比起子嗣众多的蒙王,若能以美色迷住殿下,生下子嗣,甚至占据王妃之位,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一个特殊血脉算什么。”   赵云倾也说:“特殊血脉听着厉害,实则鸡肋,且受限极多,用的好了自然是威力无穷,但用的不好便只是废物。”   赵怀一想也是,他摸了摸下巴,忍不住笑道:“也对,本王现在也是香饽饽。”   “王爷一直是香饽饽。”陆远涛笑着说道。   赵怀哈哈一笑,又问道:“用一个弱女子来对付本王,他们是不是太小瞧本王了?”   赵云倾意有所指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殿下的英明,能抵御鬼魅魍魉,譬如陆侍卫,平日里也是对女子不假辞色的人物,这一次不知不觉便栽了。”   “若不是王爷提醒,恐怕陆侍卫也不会这么快醒悟,而是深陷其中,时间久了,受到的影响便越大,等到那时候泥足深陷,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不是不可能。”   陆池的脸色铁青,冷声怒道:“绝无可能。”   但在场几人的脸色都阴沉下来,除了亲信之外无人知道赵怀身怀秘密,他对一切的灵力都有抵抗力,灵力的攻击对他而言是无效的。   今天若不是赵怀提醒,也许陆池和陆远涛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对那女子心生好感,即使心底觉得哪里不对劲,也会下意识的忽略。   就像赵云倾说的那样,时间越久,受到的影响就越大,将来某一天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有时候看似简单的计谋,却总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赵云倾嗤笑道:“陆侍卫想试试看吗?”   陆池猛地抽出青龙刀:“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他绝不可能让王爷冒这个风险。   赵怀却阻止了他,他忽然问道:“云倾,这个女子,或许是个故人。”   赵云倾皱了皱眉:“王爷的意思是?”   “慕容嫣然。”赵怀说道。   那女子太过自信,或者说对自己的能力过于依赖,所以在自报姓名的时候都没有多做掩饰,也许她的能力让她有生以来,并不需要太过小心。   “她回来了!”   三人脸色一沉,即使慕容世家已经覆灭,但窥见的灵师还是让他们极为忌惮。   赵怀点头,又问:“慕容嫣然虽为灵师,但从小养尊处优,是养在深闺的娇弱贵女,当年慕容家其余灵师都被追回,却只有她与慕容云雷消失了。”   “他们两人当年也不过十四五岁,单凭自己的能力绝无可能,除非……”   “有人在帮他们。”   赵怀笑了一声:“本王很想知道,皇灵院到底在瑞山埋了多少人,这些人藏得到底有多深,以至于瑞山被翻了个遍也没能发现。”   “大周政局乱象频出,瑞山却有毒蛇在暗中蛰伏,本王实在不能安心。”   他眼底闪过冷意,作为一个掌控者,他不能忍受瑞山境内居然还藏着他不知道的势力,尤其是这势力很大可能与皇灵院有关。   赵云倾闻弦歌而知雅意,拱手说道:“请王爷放心,不管她有多少能耐,云倾都会让她吐出来。”   同情怜惜血脉相连的小妹妹?赵云倾表示:不存在的! 第121章 惊人内幕   将那身份不明的女子交给了赵云倾, 赵怀便十分放心。   只是撇开那女子不提,赵怀思来想去总觉得心底不安:“陆先生,她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绝非巧合, 京中或许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变化。”   陆远涛立刻道:“属下这就派人查探。”   瑞山在京城自然是埋了探子, 只是京城是皇灵院的地盘, 那几人能留到现在实属不易,不到危急时刻陆远涛也不会轻易用他们。   最近看似风平浪静, 但平静的湖面下, 似乎酝酿着更大的波涛。   赵怀在这方面分外的敏锐,他不但让陆远涛查探京城消息,还将马汉陆池唤道跟前,针对瑞山布防再一次叮嘱,势必要将瑞山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慕容嫣然和京城的事情还没消息,赵怀倒是终于见到了蒙王的七郡主。   七郡主是跟着彭虎一块儿进来拜访的, 若不是赵怀对蒙王一事有所怀疑,他并不一定会抽出时间来见他。   陪他召见彭虎的, 自然还是陆远涛和陆池两人。   彭虎依旧是那个看似豪爽,其实沉稳谨慎的草原汉子,而他身后跟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年, 面目清隽。   若不是提前知道, 赵怀乍一看也很难分辨那是个姑娘家, 只见她画醋了美貌, 肤色也显得略黑,穿着劲装动作豪迈, 并无几分女子娇气。   装得倒是很像!   赵怀扫了一眼便不再注意, 转头与彭虎交谈起来, 问起蒙王的家常话。   彭虎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瑞山王,但此刻却分外谨慎,心底奇怪为何这位王爷会忽然要见他,以往不都是让赵管家或王长吏出面处理。   难不成这位小王爷手眼通天,在短短几日内便察觉他们来意不成?   心底嘀咕着,彭虎忽然听见一句话,头上的冷汗差点低落下来。   “彭先生此次前来,除了做生意,蒙王可有其他交代?”赵怀开口问道。   随意一问,却让彭虎暗暗皱眉,隐约察觉赵怀语气中的试探:“不知王爷是指何事?”   赵怀轻笑了一声,反问道:“彭先生这话实在是无趣,蒙王与本王向来交好,这么多年来合作愉快,如今要拖本王下水却一句实话都不说,难道这就是蒙王的诚意?”   七郡主眉头一皱,下意识的朝着彭虎看去。   彭虎却已经冷静下来,叹气道:“出发之前,王爷便说此事定然瞒不住瑞山王,事实果然如此。”   七郡主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惊异几乎藏不住,但她下意识的低头掩饰,以免自己在赵怀面前露出胆怯来。   彭虎叹了口气,开口道:“不瞒瑞山王,我们王爷多方打探,得知京城太上皇已经去了。”   “什么?”赵怀心中早有准备,听见这话也是一惊。   太上皇虽然缠绵病榻多年,身体一直好好坏坏,但怎么可能忽然去了,而且那可是太上皇,死了之后又怎么会不发丧?   他看向陆远涛,后者微微摇头,显然并无接到消息。   “蒙王可有把握?不会又是假消息吧?”   彭虎又说道:“十有八九是真的。”   赵怀的心思飞转,太上皇如果真的死了,那瑞山为何没有收到消息,是京城那边的人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再想到忽然出现的慕容嫣然,赵怀忍不住心生怀疑,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巧合了。   “他还是皇帝的时候,尚且奈何不了蒙王,如今已是太上皇,死了又能把蒙王如何?”   彭虎叹气道:“怕只怕还有后招,如今的皇帝越发疯癫,有时候反倒是比正常人更可怕。”   这话赵怀也同意,先帝虽然阴狠毒辣,但却是个聪明人,正因为他聪明人还要脸,做起事情来反倒是有迹可循,且也有顾忌。   可如今的新帝却不同,他上位之后一连串的骚操作,已经惹得民怨四起,这位皇帝却压根不在意,是个心底没有国的!   彭虎苦笑道:“蒙王不如韩王听话,也不如瑞山能给予重金贿赂,如今便是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蒙王也不得不寻求外力。”   赵怀眯起眼睛,淡淡道:“蒙王倒是看得起本王,只可惜瑞山距离蒙境千里之外,只怕是有心无力。”   彭虎却问:“瑞山王殿下莫非想看着朝廷蚕食藩王?等到那个时候,瑞山也便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赵怀自然也是不想的,但他也信不过蒙王,便转而问道:“太上皇驾崩,朝廷却秘而不宣,蒙王可查探到原因?”   “左右不过是,时机未到。”彭虎说道。   七郡主欲言又止,一颗心砰砰砰乱跳,她方才刚进来的时候还有心情欣赏赵怀的美貌,如今却被吓得脸色发白,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   若不是顾忌身份,七郡主怕是都要忍不住质问彭虎了。   赵怀的目光从他们两人脸上扫过,忽然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还有时间,不如请彭先生稍安勿躁,且等本王查证消息。”   彭虎没想到他这么说,微微皱眉。   陆远涛笑着说道:“就算朝廷忽然派兵攻打蒙王,一时半会儿也打不下来,你急什么?”   彭虎却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殿下,这是王爷交代一定要亲手送到殿下手中的密信。”   赵怀心底越发觉得怪异,若说蒙王急着跟他联系,彭虎几人入了城却不进王府,若说不急,他只简单一问,彭虎却倒豆子似的全倒了出来。   一时倒是让赵怀摸不清这蒙王的意思了。   陆池伸手接过信件,检查无误才递到赵怀手中。   拆开信件,赵怀一目十行读完,眼神怪异的看向那位七郡主。   “蒙王的意思本王知道了,在事情不明之前,不如请彭先生二人在王府住下,也好让本王保证你们的安全。”   七郡主脸色一变,彭虎却神态自若的答应下来。   等安顿好两人,赵怀将手中密信递给陆远涛:“你也看看。”   陆远涛接过手一看,脸色也是一变:“韩太妃好大的胆子。”   陆池奇怪问道:“这又跟韩太妃有什么干系?”   陆远涛解释道:“太上皇是否驾崩尚未可知,但韩王是真的死了。”   当年太子继位一事,闹得韩王哭着喊着将位置传给了嫡长子,但这新上任的韩王位置都没焐热,从京城回去就来了一场争夺王位的大乱斗。   老韩王和新新韩王可没少闹笑话,后来的短短五年内韩王连换了三任,而最新一任的韩王是个六岁稚童。   显然这位稚童没有赵怀的好运气,他亲爹早死了,亲娘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全把这年幼的韩王当做傀儡,是韩王领土实际上的掌权人。   偏偏这女人玩公宫斗是好手,在治理上却一团糟,甚至公开养面首,罗列各种苛捐杂税,让韩王领土的百姓过得还不如新帝治下。   如此倒行逆施,以至于后来几年赵怀都懒得与之为伍,不过是随意应付了事。   但无论如何,韩太妃是韩王的亲生母亲,只要韩王活着,她也还算名正言顺的统治者。   可是现在,年幼的韩王死了,并无留下血脉,其余的韩王血脉却都已经被屠杀殆尽。   韩王一死,韩太妃便心知自己死期到了,不管是韩王属臣,还是朝廷皇室,都不会轻饶了她,为了保住性命和自己的荣华富贵,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蒙王在信中写下几个字:韩太妃通敌,与虎谋皮。   一连串的消息,打得瑞山措手不及。   陆远涛眉头紧锁:“如果消息是真的,朝廷很可能以此为借口,让王爷您入京勤王。”   陆池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奇怪问道:“那皇帝为何要隐瞒太上皇已死的消息?勤王又不需要太上皇活着。”   陆远涛犹豫道:“莫非他也知道自己人缘太差,所以想扯着太上皇这个旗帜?”   赵怀皱着眉头,忽然问道:“陆先生,你说蒙王这封信有几分真,几分假?”   陆远涛却说道:“其余真假不论,但蒙王说愿意以七郡主为质,结秦晋之好八成是真的,事成之后二分天下,肯定是假的。”   赵怀挑眉,嗤笑道:“本王也是同感。”   他虽未亲眼见过蒙王,但也知道这位绝不是那种和善之辈,相反,蒙王是三位藩王之中攻击性最强,实力最强大的王爷。   赵怀忽然问道:“太上皇前脚驾崩,后脚韩王就死了,韩太妃竟敢不惜与蛮族合作,引狼入室,这事情不对。”   陆远涛也觉得不对,但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表面看哪里都合理,韩太妃那般穷奢极欲之人,疯狂的做下这样的事情不难理解,可就因为看着合理,反倒是让人心生警惕。   赵怀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说:“让赵云倾加快速度,或许能问出一二来。”   另一头,被带到瑞山王府小院子里的七郡主终于忍不住了,开口便问:“彭叔,你难道没有事情要告诉我?”   彭虎苦笑一声,迎着七郡主恼怒的眼神,硬着头皮说道:“小七,不是彭叔不愿意告诉你,是王爷不许我告诉你。”   七郡主一脚踹飞了桌子,怒道:“什么事情我不能知道,到了瑞山,你倒是一五一十全告诉了瑞山王,难道他比我还可信?”   彭虎只得说:“小七,你信彭叔一句话,知道的越少,人才活得痛快。”   七郡主的脸色阴沉下来,忽然问了一句:“彭叔,父王要将我卖给瑞山王,却一直瞒着我,是怕我心中恼怒路上逃了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彭虎忙道。   七郡主却嗤笑道:“如今我们都在瑞山王府,插翅难飞,你还不跟我说实话?”   她自嘲笑道:“你放心,事关父王大事,本郡主就算任性,也不会破坏他的计划。”   彭虎见她脸色沉静,到底是叹了口气,将蒙王计划慢慢道来。   诸多的消息一块儿传来,就像一件上好的丝绸被按在地上摩擦一阵,满是线头却又无从找起。   赵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偏偏在王府内苦思冥想也想不通,即使□□圆滚滚也舒坦不了,难得的坐立不安,见状他索性便又带着陆池出门了。   这一次他没去演武场,反倒是往农庄上跑。   瑞山早已不是五年前的模样,若有人仔细去看,便能发现道路两旁的水稻都比外头的高一些,壮一些。   这些年来瑞山还算风调雨顺,即使有小灾小难也在王府的掌控之下,所以才有了如今蒸蒸日上的日子。   但凡有些志气,勤劳肯干的人家,如今都造起了水泥房子,比茅草屋子避寒,比土房子干净,十分受老百姓的喜欢,连新媳妇也喜欢挑有水泥房子的人家嫁。   因为连年引进人口,瑞山本地百姓也繁衍生息,村落变得越来越大,再不是曾经人烟稀少的模样。   一望无际的稻田,吹过的风都带着稻香味道,开阔的视野让赵怀的心情好了许多。   赵怀勒住骏马,翻身下马:“陆池,陪本王一道儿走走。”   陆池也不反对,将骏马交给身后侍卫,自己跟随在赵怀身边。   水泥路被打扫的干净,赵怀随手抓起了一把野花,笑着说道:“本王喜欢现在的瑞山。”   陆池陪伴他多年,自然知道赵怀心思,便说道:“殿下不必太过忧心,如果大周发生战乱,我们瑞山地处偏远反倒是会成为好事。”   赵怀叹了口气:“若有战乱,只怕天底下没有一个地方能逃过。”   赵怀心底有些矛盾,他其实更愿意安安稳稳的留在瑞山,这是他一手打造起来的繁华之地,每一个百姓都在他的政令下过活。   可他心底却又明白,这种平静是暂时的,只要他不引颈受戮,与朝廷的矛盾就永远不会平息,赵怀自然也是不想死的。   一旦战乱开始,如今的太平就会变成颠沛。   此时有在水稻田里头忙活的人瞧见他们,纷纷低头行礼,百姓脸上带着兴奋和欢喜地笑容:“王爷,是小王爷来了。”   脸上真切的爱戴,一瞬间让赵怀有些愧疚,却又变成了保护的力量。   大约是见赵怀抓着一把野花,有些胆大的百姓纷纷摘了花送过来,还有带着鲜果的。   陆池捂住嘴,低声道:“殿下,咱们今天可没拉车。”   显然是在打趣曾经的掷果盈车。   赵怀瞪了他一眼,赶紧走了,他可受不了这么多热情。   另一头,赵云倾的耐心显然到了极限。   一片漆黑的屋子里,慕容嫣然蜷缩在角落,双手紧紧的抱住自己,身体神经质的颤抖着,她没想到自己才跟瑞山王打了个照片,竟然就被发现了。   那一日她还以为自己的计划顺利,谁知道刚踏进王府就被关了起来。   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明明她的能力从未出错,为何瑞山王却不受影响?   怀疑、担忧和恐惧折磨着这个年轻的姑娘。   赵云倾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面色苍白,容颜憔悴的慕容嫣然。   他嗤笑一声,拖过一张凳子坐在了她面前。   慕容嫣然浑身一颤,猛然抬头朝着面前的人看去,她眼泪一颗颗落下,又是那副凄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女孩知道,这是她最大的武器,从来没有男人可以拒绝。   就像在那栋酒楼之下,慕容嫣然第一时间便知道,外人口中铁面无私的陆侍卫,已经对自己动了心,不足为虑。   谁知这一次,她再次失败了。   赵云倾轻笑一声,开口道:“我年幼的时候,常常想灵力到底是什么,一直到现在也摸不透这个秘密,但却知道一点……身体虚弱的灵师,是无法动用灵力的。”   “你的能力,此刻奈何不了我。”   话音一落,慕容嫣然的脸色大变,她没想到来人一句话道破自己的秘密。   猛然,她想到一个可能:“你是赵云倾!”   赵云倾脸色不变:“看来你认识我,如此甚好,倒是省了我多说废话。”   他从怀中抽出一个锦囊,里头是一排银针,赵云倾淡淡说道:“说吧,谁指使你来的?”   “没有人指使我来,慕容一族与瑞山王府之仇不共戴天,只要我活着一日,便要为家主和族人报仇雪恨。”   慕容嫣然咬牙切齿,狠狠骂道:“我不像你,为了苟且偷生认贼作父,好好的慕容家少爷不当,偏要来给赵怀当一条狗。”   赵云倾并不生气,听了反倒是笑了起来:“呦,还挺有骨气。”   慕容嫣然厉声骂道:“赵云倾,你连姓氏都改了,简直无耻,你难道不怕到了九泉之下被人唾骂吗?慕容家的祖祖辈辈绝不会原谅你。”   赵云倾将银针烧热,淡淡问道:“骂够了吗,骂够了,我就开始了。”   慕容嫣然满脸恐惧的想往后退,却无处可退,只得破口大骂来隐藏害怕。   赵云倾并未直接动手,只看着她冷笑:“等来日到了地下遇见慕容家祖先,我也会将银针一根一根扎进他们的头颅,让他们再死一次。”   慕容嫣然脸色煞白,终于忍不住求饶:“不,别毁掉我的灵力,我要见瑞山王,我有秘密要亲口告诉他。”   赵云倾却嗤笑起来:“大侄女,看来你还是没明白,你——还不够格见他。”   “一把武器,是没有资格谈条件的。”   “说,或者死,你只有这两条路。”   慕容嫣然咬紧牙关,眼睁睁的看着那冰冷的银针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却无法动弹,终于忍不住喊道:“我说,我说,别伤害我。”   赵云倾停下动作:“这样才乖。”   慕容嫣然眼神闪烁不定,却又不敢违抗这个可怕的男人,只得将自己知道的一切一一道出。   到了最后,她哭着喊道:“我只知道这么多,五年前云雷就失踪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如果不是我能力特殊,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赵云倾眼神变冷。   慕容嫣然还挂着眼泪,即使不靠灵力,他看着也是个楚楚可怜的美人:“赵云倾,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会被瑞山王发现。”   明明那天很顺利,为何一回来就都变了,赵怀怎么可能对她的魅力毫无反应?还下此狠手?这是慕容嫣然怎么都想不明白的。   “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事情。”赵云倾冷声道。   慕容嫣然哆嗦了一下,连声喊道:“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你答应过放我走的。”   赵云倾冷笑一声:“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说着,手中银针毫不犹豫的扎下去,一声惨叫,慕容嫣然已经瘫软下来。   赵云倾脸色冰冷,继续扎下一针,这么危险的能力,即使赵怀不受影响,其他人却无甚防备,这人既然落到了他手中,怎么可能被留下。   他方才答应的,是生和死,可从未说过会留下她灵师的天赋。   赵怀出城散心回来的时候,赵云倾便将结果摆在了他面前。   赵怀翻过,忍不住皱眉道:“他们竟然隐藏的这么深,怪不得几年来从未被发现。”   慕容嫣然虽不是皇灵院的人,却身份特殊,且与王府有深仇大恨,又因为特别的能力让人起不了戒心,这些年倒是摸到许多秘密。   尽管如此,赵怀一翻便知道,她所知道的都不算核心,慕容嫣然自以为重要,实际上不过是一颗用来投石问路的石子。   让他心底惊讶警惕的是,皇灵院的爪牙早在先祖时期便开始渗透瑞山,且隐藏的很好,与瑞山许多世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让人防不胜防。   也许他们潜伏至今,等待的便是一个绝佳时机,只是没想到赵云倾捣鼓出铜铃,赵怀又对瑞山来了几次大清扫,以至于暗处的组织损伤惨重。   如此,他们才不得不蛰伏,一直到今日。   陆池却说:“或者说,这几年王爷对瑞山了如指掌,他们无法动弹,只能藏得越来越深。”   因为那些藏得不够深的,早就进了赵云倾的工坊。   赵怀点了点桌面:“让马汉带人去清扫。”   他是不可能留下这么一颗毒瘤在瑞山之内。   “看来朝廷真的发生了大事,否则绝不会动用这股隐藏已久的力量。”当初徐灵师一行人死的死,活着的被控制,皇灵院可也没与他们联系。   赵怀心底的预感愈演愈烈,风雨欲来让他担忧的同时,鲜血却又燃烧起来。   马汉接到命令后立刻亲自去抓人,谁知这一次他们又晚了一步,只抓到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喽啰,为首的灵师已经金蝉脱壳。   赵怀眉头一皱,道:“恐怕慕容嫣然出现的那一刻,他们便已经离开瑞山。”   这话让陆远涛心底一个咯噔,下意识道:“糟了,他们怕是猜到了灵师对王爷无用,所以才派出慕容嫣然试探。”   陆池马汉脸色大变,就连赵云倾也皱起了眉头。   他沉声道:“慕容嫣然并不知情。”   赵怀叹气道:“怪不得慕容嫣然出现的那样巧,她不是棋子,是弃子,用来试探本王深浅的弃子。”   当时他还因为猜到了对方的计谋而沾沾自喜,殊不知暗处的人等的便是那一刻,完全摸透了他特殊诡异的能力。   原以为能藏着当杀手锏的东西,如今已经被敌人知晓,赵怀也忍不住叹气。   陆池皱眉:“如此一来,恐怕他们会对王爷不利。”   陆远涛也点头:“以往不管是朝廷,还是各方势力,都依仗灵师,可一旦王爷的特殊被泄露,到时候他们怕是会想出对策。”   倒是马汉冷笑:“我瑞山有一万精兵,定会守护王爷安全,怕他个鸟。”   赵怀也笑道:“现在后悔也于事无补,左右这事情也瞒不住多久,我们多做打算便是。”   陆远涛却说了一句话:“以前最需要防备的是灵师,从今往后,最需要防备的是那些靠近王爷,心怀不轨的普通人。”   陆池顿时精神一凛,显然将此事放在了心中第一位。   赵云倾适时问道:“王爷,那慕容嫣然可要处理干净?”   赵怀摇头道:“把她送回慕容家,派人盯着便是。”   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个被利用的可怜人,天真的以为自己在为家族报仇,殊不知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背后之人置她的性命安危浑然不顾。   赵怀并不觉得背后之人还会来找她,但也不妨碍他将人送回去,顺带监视。   于是被关押了整整十日,被毁去灵力万念俱灰的慕容嫣然,在这一日早上被押送上马车,径直送到了一栋老宅子的门口。   她心灰意冷的脸上,终于浮现了几分波澜,颤抖着扣响了朱红色的大门。   朱红色的大门打开,露出一张虽然苍老,却不算憔悴的脸孔。   “娘!”慕容嫣然惊叫道,那是她以为早已逝去的亲生母亲。   慕容嫣然与慕容世家的纠葛,赵怀并不关心,不是关于皇灵院的消息也不会传到他的面前,赵云倾知道后,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总有一日她会感谢我。”   慕容嫣然的出现和消失,如同一颗小石子,对平静的湖面起不了大风浪,甚至无人关注。   几日之后,天边传来的重大消息,却将整个瑞山砸的头晕目眩。   平静已久的瑞山王府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第122章 战火纷飞   太上皇驾崩!   韩太妃与蛮族勾结, 打开国门,放任蛮族攻占韩王三郡!   皇帝下令,使诸王勤王!   一连串的消息听的百姓们人心惶惶。   送到瑞山王府的圣旨,明晃晃写着旨意:   令瑞山王即刻带兵进京勤王。   令瑞山太妃进京为太上皇守灵!   太上皇驾崩之前, 深忧瑞山王婚事, 令当今十一公主于热孝中下嫁。   三道圣旨, 每一道都是瑞山最担心的事情,如今却一起发生了!   昏暗的夜色中, 瑞山王府却依旧灯火通明。   五年时间, 赵怀慢慢长大,瑞山太妃却并不如何见老,只是依旧喜欢穿着劲装,肤色看着略黑了一些。   此刻她脸上却满是焦躁不安,不停的在大殿之内踱步,冷声道:“事情怎么会这么巧, 怀儿决不能去京城勤王。”   赵怀抚摸着圆滚滚的大脑袋,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远涛打量着母子俩的神色, 叹气道:“皇帝连发三道圣旨,王爷很难推脱不去。”   “开什么玩笑,就算太上皇病逝, 蛮族跟京城之间隔着蒙王和韩王领地, 怎么可能攻入京城, 再者, 瑞山距离京城千里之遥,统共才多少亲卫, 就算全带过去快马加鞭, 恐怕等到了黄花菜都凉了。”   瑞山太妃冷笑着, 演武场藏着一万亲兵,就连瑞山人也知之不详,大部分士兵都被下了禁令,就连他们的家人也都以为亲人在演武场历练过一段时间,便进了工坊干活儿。   按照律法,藩王是不能屯兵的,赵怀的亲卫不可超过一千。   一千人能顶什么事儿?皇帝下令让各地军营勤王正常,让赵怀去救显然有鬼。   赵怀拉着亲娘坐下,给她倒了杯茶,安抚道:“母妃不要着急,你我都知道,这件事不过是借口。”   既然皇灵院藏着的钉子消失了,连他身体能抵御灵力的事情都能摸透,可见演武场那边也是瞒不住的。   陆远涛也说道:“正因为这借口冠冕堂皇,所以瑞山不得不去。”   瑞山太妃一口闷了那杯茶:“怀儿不能继续装病吗?他都病了这么些年。”   赵怀却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母妃,孩儿已经十五岁了。”   瑞山太妃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张开嘴却吐不出话来。   她看见了赵怀坚定的视线,是啊,十五岁,就不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当年赵怀装病不去京城,即使天下人嘲笑他是没断奶的孩子也无所谓,可现在呢?   赵怀若是继续装下去,那对他的名声损害只会越拉越大,天下人都会知道瑞山王是个没断奶的废物,只会躲在瑞山蜗居不出,是个在民族大义面前不堪一击的庸才。   瑞山太妃出生皇室,自然想得到这些,她只是太担心自己的孩子。   她揉了揉发疼的脑袋,问道:“皇帝到底想做什么?若蛮族来袭是真,这种时候他还想着对付藩王吗?”   赵怀也猜不透,他猜测道:“也许他是想让蒙王和本王送死,再不济耗损我们的兵力也是好的。”   此刻的赵怀想象不到皇帝的疯狂,只以为他想要借刀杀人。   陆远涛开口道:“如今的瑞山,也不再是以前的瑞山,能护住王爷安危。”   赵怀也安抚道:“是啊,既然是勤王,本王便能带上大批人马入京,到时候害怕的还不一定是谁。”   瑞山太妃总算是安心了一些,却又犹豫道:“别的倒也罢了,可你难道真要娶那十一公主?”   十一公主乃是新帝爱妃的女儿,有公主的名头自然配得上藩王,可不管是赵怀还是瑞山太妃,都不想让瑞山王府多出一个皇室之人。   赵怀一听也是皱眉:“没想到太上皇会留下这般遗旨。”   陆远涛却笑了起来:“圣旨苛刻,却有一个大漏洞,太上皇已死,从瑞山赶往京城路途遥远,还得提防蛮族,自然得慢慢走才行,到时候难免拖延时间。”   赵怀点了点头:“到时候本王会亲自向皇帝请罪,家中婚事早有安排,虽说圣令难违,但热孝已过也不符合太上皇遗愿,不如就此作罢。”   前提是在对抗蛮族中,瑞山展现出让皇帝无法反抗的强大。   如此,瑞山太妃总算是安心了一些。   “怀儿,本宫随你一起进京。”   赵怀却摇头:“母妃,孩儿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全,可这一次陆先生和马汉陆池必然随行,如此一来瑞山留守空虚,只有您留在瑞山,孩儿才没有后顾之忧。”   “至于守灵一事,反倒是比婚事更好推脱。”只要说瑞山太妃重病便是,毕竟瑞山太妃又不用上战场。   “再者,最近这些事太过巧合,孩儿心底不安,总觉得皇帝另有打算,母妃留在瑞山,万一前线有事也来得及反应。”   瑞山太妃不放心,但也知道赵怀说的很有道理,到底是答应下来。   瑞山,是他们的根,决不能有所损伤。   既然要勤王,自然不是清点了人数就能出门的。   这几年瑞山的建设几乎是小跑着往前走,从道路基础设施到各方面发明,在赵怀这跟粗壮的金手指下蓬勃发展。   待到要用时,便凸显出这其中的便利来。   工匠坊的炉火便没有熄灭过,工人们闷不吭声的挥洒汗水,硬是在短时间内打造出勤王所需的铠甲和武器。   演武场的新兵们提前一年拿到了自己的从军配件,换上铠甲,穿上皮靴,手持长矛,任何一个站出来都是一条好汉。   盾牌和替换的道具不说,另有一样却让演武场的亲卫们都眼红。   除此之外,赵怀还下令打造了五百套火铳,这是专门配给给演武场的火铳兵,因为打造火铳实属不易,尤其是子弹等都是消耗品,在操作上比起刀剑更为复杂。   五年以来,赵怀并未扩大火铳兵,只是让马汉挑选了最好的一百人进行训练,另外四百人负责后勤,兼带作为替补。   这支火铳兵不但有火铳可用,且各个骑马,是兼具骑兵性质的杂合部队,能在战争中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临行之前,赵怀再次去了瑞山营,他进去的时候马汉正在演练战阵。   一万人浩浩荡荡的场面实在惊人,尤其是瑞山营的亲卫们个个身强力壮,配备良好,硬是营造出几万人的气势来。   马汉这几年也没闲着,带人清扫土匪不说,还缠着陆远涛学习了不少阵法,如今一看,一万人纪律严明,身为瑞山王的赵怀走进来,他们也并未停下动作,一看便是精锐部队。   “停!”马汉注意到赵怀等人,下令道。   所有亲卫停下动作,保持着十个方阵,他们穿着铠甲,手持长矛,长矛上的冷光带着锐意,一眼看去只觉得杀气腾腾。   这其中早已不是当年单纯的瑞山百姓,里头不少都是后来的移民,更有瑞山世家之人。   “王爷,瑞山好男儿,愿为王爷效力,随殿下建功立业。”马汉朗声道。   “好。”赵怀笑了起来,“光是看着气势,便能让那蛮族胆寒。”   马汉笑道:“若不是王爷大方,给每个亲卫都配上了装备,也不会有如此气势。”   人靠衣装不外如是,马汉带着亲卫扫荡土匪窝的时候便深有体会,穿戴铠甲手持利刃的亲卫,对上土匪简直如切瓜一般,让马汉有些期待遇上传说中喝人血吃人肉的蛮族。   赵怀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此行危险,出发之前给他们放一日假,让亲卫们回家陪伴父母家人,也省得心有牵挂。”   马汉心知这话的意思,战场上刀剑无眼,他虽有战胜的信心,却也知道这些人定不能全活着回来:“是,多谢殿□□谅。”   赵怀又问了几句,可惜道:“只可惜军中战马不足,否则的话……”   瑞山本地不产战马,所出的马匹是矮脚小短腿,并不适合用到战场上,瑞山营中的战马都是从蒙王手中购买而来,只有两千。   马汉也可惜,但还是说道:“殿下放心,就算瑞山骑兵不如蒙王和蛮族,可咱们的底牌他们也绝对摸不透。”   想起底牌,赵怀也忍不住笑了:“也是多亏了工匠坊。”   马汉也笑起来,他以前只觉得工匠坊能挣钱,后来才知道人家的本事可大了去,铠甲、刀剑、长矛和盾牌的厉害,让他这个统领都看着眼红。   “如今想想,蛮族异动早有迹象,这些年他们收紧战马,连商人都无法带出马种,可见所图甚大。”赵怀感叹了一声。   赵怀并没有太多时间感慨,他还得兼管诸多事情,在离开瑞山之前,他得再次加固瑞山城墙,将四大世家唤道跟前嘱咐,如今曲家已经取代了当年慕容家的存在。   这时候陆远涛不得不佩服赵怀的远见,留下世家,却让他们承接王府的生意,使得彼此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瑞山王府强盛,他们便强盛,瑞山王府衰败,他们都讨不到好处。   如此一来,瑞山世家豪强只会加倍的加持瑞山王府,这些个地头蛇的厉害不胜枚举,却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瑞山王即使在外也不用担心大后方。   就在赵怀率军离开瑞山的前一日晚,陆家主急急忙忙而来,为赵怀带来一个出乎预料的消息。   比如曲、吴两家,陆家主与瑞山王府的关系一直忽近忽远,虽有生意往来,却总有几分生分。   这一个夜晚,陆家主来去匆匆,就连跟他亲近的吴家主也并未听见风声。   第二日一大早,瑞山营中,赵怀清点人马,率军出征。   八千亲卫扬起的尘土黄沙,如同一层薄雾一般笼罩在瑞山之上。   身穿戎装的瑞山太妃站在城墙之上,眼底是化不开的担忧。   王昊站在她身侧,难得开口安慰了一句:“娘娘不必太过担忧,殿下有神眷,身边属臣足智多谋文武双全,定能平安归来。”   瑞山太妃叹了口气,只淡淡道:“王灵师,你说我们母子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为何就这么难?”   王昊并未回答,他抬眼看着那扬起的黄沙,心底忽然在想,即使小王爷愿意偏居一隅,他身边的人也未必心甘情愿。   另一头,马汉与陆池负责统帅亲卫,陆远涛是文人,骑马跟在了赵怀身边。   此刻,他正跟赵怀提起王昊:“有王灵师留在太妃娘娘身边,王爷在外也能安心一些。”   赵怀看了他一眼,只说:“王灵师灵力深厚,他留在瑞山才能起到最大作用。”   再说了,他身边还有圆滚滚,想到这里,赵怀看了眼坐在他身前的圆滚滚,没办法,除了他的马之外,小家伙拒绝任何人随身携带。   陆远涛点到为止,没有深究此事,又提起那一日陆家主带来的消息:“陆家主的消息若属实,那皇帝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疯狂许多。”   提起此事,赵怀脸色也是一沉,皱眉道:“大周开朝至今已有数百年,虽有天灾人祸,却一直还算安稳,这大周到底是秦家的天下,皇帝这么做岂不是自毁江山?”   陆远涛露出讥讽的神色来,眼底带着一丝冰冷:“殿下心有百姓,殊不知在皇帝的眼中,百姓如猪狗,只有龙椅才重要。”   “可与蛮族合作无异于引狼入室,韩太妃穷途末路拼死一搏,本王能理解,可皇帝这么做实在是匪夷所思。”赵怀依旧这么说。   陆远涛却反问道:“殿下有没有想过,也许在皇帝眼中,瑞山王、蒙王、韩王的存在,恐怕是与蛮族无异。”   赵怀一怔,恍然大悟,深觉自己进入了误区。   他总站在自己的立场去思考,殊不知他们这些藩王早就是皇庭的眼中钉肉中刺,他自己不能忍受世家大族霸占良田,朝廷又如何忍得了藩王占据大好领土?   如此说来,瑞山在皇帝眼中,一如慕容家之于瑞山,宛若痼疾,即使流血割肉也要拔除。   坐在骏马之上,赵怀忽然有一种退一步万丈深渊的错觉,他不可能退。   伸手摸了摸圆滚滚毛茸茸的脑袋,他心情才好了许多。   赵怀抬头看着行进的亲卫们,叹息道:“看来只能不死不休了。”   陆远涛脸上并无多少忧虑,甚至带着隐隐的兴奋:“陆家主都能打探到的消息,蒙王不可能毫不知情。”   “蒙王在密信中没说实话,恐怕隐瞒了不少消息来误导殿下。”   怪不得双方联姻还未商定,蒙王就急吼吼的将七郡主送过来,看似诚意,实则是为了用低姿态打消赵怀的疑虑。   归根究底,各方势力都有自己的打算。   赵怀收敛了心绪,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在瑞山境内时天气总是晴朗,蓝天白云美如画,赵怀每次出门都觉得心旷神怡。   可等离开瑞山境内,踏入徐洲和鲁源等地,天气却忽然变得阴雨绵绵,给行走的亲卫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这还是时隔八年,赵怀第一次离开瑞山。   因为引进人口的政策,首先被影响的便是周边的郡县,其中徐洲和鲁源因为历史原因,受到的影响是最大的。   赵怀从王长吏的报告中看过不少两地记载,此刻亲眼所见依旧觉得心惊。   两地郡守知府只顾着搂钱,对瑞山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将人头明码标价,几年下来,越是靠近瑞山的地方人烟越是稀少,竟是出现十室九空的场景。   这其中固然有瑞山的福利政策吸引,可百姓重土轻离,同样证明两地吏治民生混乱黑暗到了极点,才迫使他们逃亡瑞山。   迁徙持续了好几年,一直到两地郡守意识到再不限制,治下的百姓都要走光了,这才开始禁止百姓随意迁往瑞山。   如此一来,赵怀只得雇佣商队从更远的地方收买人口,来填补瑞山巨大的劳动力缺口。   “若徐洲、鲁源重归瑞山就好了。”看着路旁瘦骨嶙峋的百姓,赵怀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陆远涛笑着说道:“只要王爷有心,徐洲鲁源两地迟早都会回到王爷手中。”   赵怀听懂了他为未尽之一,挑眉笑了起来。   “报——”正当这时,有斥候来报。   “殿下,我们查探到的消息,韩太妃打开国门,引蛮族入大周,一个月前,蛮族不知为何与韩太妃撕破脸皮,竟将韩王领土屠戮一空。”   “什么?!”赵怀又惊又怒。   陆远涛也沉下脸来。   韩太妃与蛮族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无人可知,但她为蛮族行了方便是真,使得蛮族避开蒙王部队直接从韩王领土进入了大周。   当初蒙王送来的消息,蛮族停留在韩王境内,以大军压境来胁迫大周。   而朝廷送过来的消息,则是韩太妃与蛮族沆瀣一气,帮助蛮族大军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了大周境内,等皇室反应过来便迟了,早已兵临城下。   可无论哪一条,蛮族与韩太妃都该是合作的关系,蛮族图谋甚大,在占据上风的情况下为何不直接长驱直入,攻占京城,反倒是在韩王领土内屠戮?   马汉说道:“殿下,这蛮族从不讲信誉,向来诡计多端,难不成这是跟韩太妃谈崩了,所以索性在韩王领土烧杀掳掠。”   陆池皱眉道:“蛮族大举犯边已经是百年之前的事情,如今大好机会,为何在韩王身上白费力气?”   众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此事不可思议。   马汉说道:“难不成这些蛮族人天生喜欢人血人肉,所以才这般残暴?”   赵怀对蛮族人还不如手下属臣熟悉,只问道:“可知道各地指挥使到了哪里?”   大周自然也有守备力量,除了蒙王之外,各地卫所、五军都督府和京城指挥使手底下可都有重兵。   “都已赶往京城,其中镇国将军与京城指挥使曹错拱卫皇庭。”   马汉补充道:“蒙王也已经率军赶往前线,狙击蛮族。”   瑞山距离京城最远,他们出发之前还做了诸多准备,速度自然是落到了最后。   赵怀叹了口气:“看来我们也得加快速度了。”   果然,没过多久,又是接连三道圣旨送到赵怀手中,一道比一道着急的催促,无一不是下令让他立刻进京勤王。   如此催促,看似合乎情理,实际上却让赵怀等人越发警惕不安。   马汉甚至说:“属下虽未打过仗,但也知道攻城略地讲究一个快很准,这蛮族既然已经攻破了韩王,为何不一鼓作气,边打边守不像是蛮族的习惯。”   “殿下,蛮族如此反常定有原因,不如先派遣斥候去打探消息,以免陷入局中。”   陆远涛也十分赞同,甚至说:“这皇帝也奇怪,论兵力强盛该是蒙王,论忠心耿耿该是各地卫所,他一天天的命令王爷加快速度是何原因?”   看着完全是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架势,可皇帝是那么胆小的人吗,当年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可是曾经亲自率领军队攻打过英王。   赵怀点头答应。   一道道圣旨下来,随之而来的文官灵师连声催促,赵怀并未反驳,果然加快了一些速度。   那三位灵师并未离开,反倒是在瑞山军中随行,只是几日下来,他们便发现瑞山军军纪严明,竟是打探不出丝毫消息。   三人无奈,只得将能看到的消息传回去。   而远在京城的那位皇帝,正火急火燎的等待着他们的消息。   宫殿内的灵器闪动,皇帝连忙抬起一看,看完之后便是大喜:“好好好,赵怀这兔崽子终于不当缩头乌龟了,将近万人,哼,他倒是打着好主意。”   “这一次,朕要让这些不敬之人看看,大周到底是谁的天下。”   “我要他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疯狂的笑声让太监们恨不得将脑袋塞进胸口,只当自己死了。   皇帝却猛然停下,忽然道:“去,把剩下所有皇子公主都送到皇灵院,交给院长。”   太监瑟瑟发抖,鼓起勇气问道:“陛下,全部都送过去吗?二十二皇子才刚出生三日……”   “朕说全部,你聋了吗!”他猛地抓起镇纸砸过去。   被砸的头破血流的太监再也不敢说话,忙不迭的出去办事。   等满头大汗的太监走遍一个个宫殿,将皇子皇女们带走的时候,中宫之内,皇后脸色阴沉无比。   太监低着头道:“皇后娘娘,这是陛下的命令,还请娘娘不要让奴才难做。”   皇后双眼冰冷,到底不敢违抗圣旨:“公公略等,本宫交代皇儿几句。”   说完走进偏殿,伸手拽住才六岁的十二皇子走到书架旁,按下一个瓷碗,里头赫然露出一个洞口。   十二皇子脸色一变,忙问道:“母妃,您这是要做什么?”   “十二,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看,一直往前走,会有人接应你。”皇后只是摸着他的脑袋,慈爱的笑着。   十二皇子心底越发不安,抿嘴说道:“母妃,父皇只是让我们去皇灵院罢了,那边是黄家的地方,不会有事的。”   皇后却已经强硬的将他推了进去:“你不懂。”   “快走。”   “母妃……孩儿……”   “若你还认我这个母妃,那就快走。”皇后冷冷喝道,止住他的脚步。   一直到儿子的身影消失,皇后才关起密道,她脸色苦涩的吐出一句话:“没想到竟让你猜中了,先王是个伪君子,而现在的皇帝却是个疯子。”   确定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皇后才挺起脊背,脸色平静的走了出去。 第123章 夜袭   蛮族在韩王宫廷一顿烧杀掳掠, 传言韩王府中女眷不是被掳受辱,便是在知道韩太妃打算时已经悬梁自尽,倒是免得落到任人玩弄的下场。   鲜血浸透了那片土地,甚至让前来勤王的各地指挥使胆战心惊, 还未碰面便心生惧意。   而韩王附近的百姓心中恐惧, 连夜奔逃, 竟是形成了一股难民潮。   此消彼长,蛮族更是节节胜利, 以破竹之势在大周的领土上作威作福, 肆意屠戮。   这对赵怀而言并不是好消息,蛮族肆虐虽会削减朝廷的力量,同时也让大周陷入战乱之中,战局越乱,对瑞山而言越是危险。   大周国力日渐衰微,如今面对蛮族竟无一战之力,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夕阳映红了天边,赵怀拧着眉头, 心底不安:“陆家主说在蛮族看到过朝廷的使者,可现在蛮族势若破竹,皇帝与他们之间到底有何干系?”   陆池将一碗肉汤塞进他手中:“殿下, 正因为前途未卜, 您才更要保重身体。”   “我还不够保重吗?”赵怀笑着喝了一口, 还夸道, “味道不错,倒是苦了圆滚滚只能吃干粮。”   圆滚滚正无精打采的靠在他身上吃果子, 行军赶路自然跟在王府不同, 鲜果不好携带, 圆滚滚只能跟着吃干粮。   幸亏圆滚滚平时任性,这会儿倒是知道事情重要性,并不闹腾。   这时候马汉进来汇报:“王爷,亲卫们已经安营扎寨,我们歇息一晚再出发。”   赵怀点了点头,还招呼他也来喝一碗肉汤。   马汉也不客气,咕咚咕咚喝了一碗,一抹嘴巴说:“算算脚程,快则四日,慢则七日,我们便能遇到镇国将军大军。”   陆远涛也跟着走了进来,讨了碗汤喝着,一边提醒:“皇帝与蛮族有何计划尚未可知,越是接近朝廷大军,我们越得小心为上。”   马汉自然知道这个道理,点头道:“不瞒陆先生,越靠近京城,我这个大老粗也总觉得没底。”   停顿了一下,马汉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只说了一句:“一路上太安静,太顺利了。”   说完三俩口又喝了一碗,站起身道:“王爷,属下再去巡视一圈。”   等他走了,赵怀忍不住摇头:“陆先生别老吓唬他们,马统领这些日子都没睡过整觉,眼看着都老了几岁。”   陆远涛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就算属下不说,马统领也会这么做。”   何止是马汉,他们几个人晚上谁能睡得安稳。   想到这里,陆远涛忍不住看向无精打采吃竹子的圆滚滚,这倒是个例外,那小呼噜打得隔壁的自己都能听见。   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讨论着蛮族与朝廷那边的消息。   马汉亲自带人巡逻,甚至连最易被忽略的地方也多走了几遍,忽然,他皱眉看向远处:“怎么忽然起雾了?”   下属回答:“统领,河上起雾不是很正常吗?”   马汉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忽然,他抓住腰间的铜铃,朝着河面就掷了过去。   马汉力气极大,铜铃迅速穿透浓雾。   “不好!”马汉惊呼一声,大喊道,“有此刻,保护王爷!”   就在这时候,浓雾却已经朝着营地蔓延而来,但凡进入浓雾范围的亲卫便会慢慢失去意识,瘫软在地。   “铮!”一声金属集中盔甲的声音传来,赵怀精神一凛,只见陆池已经护在他的身前。   陆远涛沉声拧眉看向远处:“灵师!?”   扎营的地方是马汉精心挑选的,背靠山林,侧面是一条大河,能够提供饮水的同时又易守难攻。   可现在,那条河上忽然弥漫起腾腾雾气,雾气朝着瑞山营地蔓延而来,点着的火堆一触寂灭,显然不可能是正常手段。   “@¥%……%#………#¥%”陌生的吟诵声音响起。   陆远涛脸色更加难看:“蛮族!”   两军对阵,决胜法宝就是灵师,当年大周将蛮族驱逐出去,靠的也是皇灵院的无上法力。   可近些年灵力衰微,灵师没落,渐渐地带兵打仗之中,灵师固然有用,无灵者士兵的重要性也被凸显出来。   英王战役之所以会持续那么久,就是双方的灵师谁也奈何不了谁,无灵者之间的对战进入胶着,所以才会拖上了一年。   “日用灵光内锁。保护真心不破。”①瑞山营中也有一道声音响起,白色的光晕一荡,将雾气驱散了一些。   “是白灵师他们。”陆池说道,瑞山自然也有灵师随行,正是跟随赵怀多年的白玉书等人,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赵怀微微松了口气,只拧眉看着异样安静的周围。   最精锐的数十亲卫围成一圈,将赵怀守护在最中央,不管是马汉还是陆池,都将保护王爷放在了第一位。   “王爷,不如先……”陆池正要说什么,忽然脸色猛然一变。   “噌”的一声,竟有一个亲卫忽然反戈相向,反手一刀刺向赵怀的心口。   这是马汉平日里极为信任的一个亲卫,被安排到距离赵怀最近的地方守护,此刻却成了催命符。   幸亏平日训练让赵怀反应迅速,一个转身避开,那亲卫又是一剑,却正中赵怀的肩头,正被身上软甲卡住剑头,无法深入。   圆滚滚怒吼一声,朝着那人就是一巴掌,直接卸掉了他的力气。   陆池飞快劈开刀剑,一脚踹飞了那人:“王爷,没事吧?”   “没事,先别杀他。”赵怀喝止住其余人动作。   其余亲卫无论如何没想到同僚会毫无预兆的倒戈相向,但还是迅速的将他扣住。   趁着火光,赵怀低头一看,只见那亲卫双目漆黑一片,显然已经被迷住心智。   “先打晕了。”赵怀皱眉道。   陆池伸手就是一下,那疯狂挣扎的亲卫终于倒下:“不对劲。”   陆远涛也道:“灵师固然厉害,但想远距离迷惑人心却难,除非……”   赵怀脸色凝重:“除非在瑞山之时,他便已经中招了。”   “皇灵院。”   除了那忽然消失的皇灵院密探之外,陆远涛想不到第二种可能性。   这般手段也像是皇室手笔,一想到这个人隐藏在自己身边不知道多久,赵怀心底也升起一股股寒意。   周围的雾气愈来愈浓,赵怀眼底的冷意也愈演愈烈:“装神弄鬼。”   “王爷,还是小心为上。”陆池死死守在赵怀身边,生怕再有侍卫被控制,忽然之间持刀相向。   “不如由属下等保护殿下先退走。”陆池问道。   赵怀却嗤笑道:“陆池,有底气的人不屑于故弄玄虚,只有那些没有胜算的,才会装神弄鬼吓唬人,想要让本王露出破绽。”   “本王一走,才会进入他们的圈套。”   正常人经此一遭,恐怕就会对身边的侍卫心生警惕,生怕再出现一个反手一刀的,毕竟谁也不知道哪个被下了套。   可赵怀不是普通人。   他冷笑起来:“听闻蛮族灵师与大周不同,一个个铜皮铁骨刀枪不入,既然如此,本王倒是想见识见识。”   “马统领,令火铳军应敌!”   “是!”马汉一声令下,手持火铳的五百人迅速出列,进入瑞山营的最外围。   手持的盾牌将他们保护在内,火铳的黑孔却从盾牌之间显露出来。   雾气之中,等待着瑞山营乱起来的人失去了耐心:“这瑞山王有点本事,竟然不怕死。”   “不能再等下去了,天亮对我等不利。”   “等等,那是什么?”   还未等他们分辨清楚,忽然,一道红色的火焰扑面而来,烟雾弥漫的大河之上,忽然之间火星四溅。   雷鸣闪电般的声音下,原本隐藏在浓雾背后的一切都显露出来。   十几艘船涂成漆黑,船上站着身穿黑衣的刺客,他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见惊恐的声音:“糟了,船漏了!”   “该死,那是什么,为何能百米之外击穿船板!”   “啊!”又是一声惨叫,竟有人直接被那神奇的武器射中,倒地身亡,那也是族内数一数二的灵师,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   更糟糕的是,他们的船开始漏了,火花四溅之下,涂了桐油的船只居然也开始着火,火光染红了半边天。   无人控制的浓雾慢慢散去,率领火铳军的马汉见了心底一惊,明明扎营那时候,这条河周围什么都没有,晚上他还特意派人在岸边留守,却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这些船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若不是火铳军神来一笔,恐怕他们今晚就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他们手中。   一开始的慌乱过后,黑衣人冷静下来,露出瘆人的冷笑:“被发现了,那就动手!”   “殿下,蛮族灵师不该出现在这里!”陆远涛开口道。   赵怀眼神更冷,蛮族人应该还在边疆,忽然在此处狙击瑞山军队只有一个可能,有人为他们指路,并且将他们领到了这里。   赵怀冷笑起来:“这般大动干戈,倒是真看得起本王。”   陌生的吟诵却忽然响亮起来,浓雾如同一股喷泉一般炸裂开来,变成了浓黑的墨水,竟是直接穿透盾牌,使得火铳军无处藏身。   灵力的诡异再次彰显。   可他们对付的,却是马汉,他从未打过仗,却对付过无数的灵师。   “布阵!”   夜色之下,血光将清晰一切!   “放箭!”   马汉一声令下,特制的□□发射出寒光,迷雾之中顿时传来惨叫。   灵师擅长远攻,但跟灵师对战无数次的马汉却知晓,真要潜伏到他们身边近战才困难,灵师因为身体孱弱,常常躲在暗处,很难发现。   一开始,马汉采取的也是潜伏偷袭,但死伤惨重。   后来赵怀提出一个法子:以远攻来对付远攻,用魔法来打败魔法。   工匠坊日夜不寐,终于研究出现在这种□□,特制功能的射程远超过普通□□,但□□的攻击力却稍逊,若对付身手矫健的武将差了一些,可对付灵师却刚刚好。   长距离射击加上特制秘药,威力无穷。   果然,□□成为对付灵师的不二法宝。   为此,马汉独创了“□□阵”,人越多的时候杀伤力越大。   惨叫声此起彼伏,瑞山军似乎占据了上风。   可赵怀看着迷雾,心底却担忧起来,对方大张旗鼓,总不可能只是这点手段。   圆滚滚被周围的灵力影响,有些暴躁的发出低吼,若是往常赵怀早就松手让它冲出去对付灵师,普通灵师根本伤害不了圆滚滚。   可现在他牢牢的按住圆滚滚,并未让它离开自己身边。   马汉绷紧了手臂,猛地朝着一处射出弓箭,他力气极大,即使看不清浓雾里头的情况,也能听声辩位,一击即中。   击中之后,马汉却不觉轻松,皱眉道:“这浓雾不对劲。”   灵师的灵力是有限的,大范围攻击下损耗更是厉害,对方到底送来了多少灵师,才能使得浓雾的面积越来越大,还在侵蚀他们的营地。   “有毒!”最早倒地的几个亲卫脸色发白,嘴唇发紫,显然不是寻常的灵力所伤。   陆池脸色一变:“王爷,我们得离开这里,否则毒雾蔓延就糟了。”   瑞山营的几位灵师已经脸色发白,额头渗出冷汗,显然灵力透支。   而暗处的灵师意识到□□阵的厉害,如今不再靠近,只是站在□□的射程之外驱使雾气。   在瑞山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一个露着膀子、肤色偏深的男人站在船头,周围的人都小心翼翼的站在一射之地之外。   男人的样貌甚至说得上英俊,但让人心生畏惧的是,此刻正有一条成人腰肢粗细的巨蟒,正盘旋在男人的身边。   每当男人发出一声声低吟,巨蟒便盘旋而起,朝着远处嘶吼一声,紫色的雾气从它口中蔓延出去。   做完这动作,毒蛇似乎有些疲倦,但男人的吟诵却会为它注入灵力,支持下一次毒雾。   赵怀等人对此一无所知。   若雾气是灵力所化,赵怀可以跟他们拼时间,毕竟谁也不可能坚持太久。   可这雾气中带着毒气,他们再不走便要被浓雾包围,到时候便进退不得。   “下令下去,从右后方撤退。”赵怀下令。   训练有素的亲卫们抛下辎重,跟浓雾竞争速度,一切井井有条,就连那几位中毒的亲卫也都被拽出浓雾范围背着带走。   忽然,赵怀停下脚步:“陆池,本王记得再往后退,便是长岭马道。”   陆池点头道:“不错,再走一里路便是长岭马道。”   所谓长岭马道,是位于两地交界之处,左右两侧都是高山,只有中间一条狭长崎岖的通道可过,古道地势险峻,是极容易被伏击之所。   昨日路过长岭马道时,马汉提前派出斥候,再三确定古道安全才带人通过。   赵怀眼底露出冷意:“蛮族灵师来得诡异,看似来势汹汹,可浓雾毒气杀伤力一般,就像是以浓雾威逼瑞山军后退。”   陆远涛神色一沉:“王爷的意思是,真正设有伏兵的不是浓雾之中,而是长岭马道?”   赵怀冷冷道:“是不是,试试便知。”   被浓雾追杀的片刻之间,赵怀迅速定下计谋,陆远涛为之描补空缺,陆池马汉兵分两路,看似逃避浓雾一路疾行,实则在浓雾的掩饰下,八千亲卫悄悄的消失了三分之二。   代表着瑞山王府的军旗以朱色为底,以前以赵字为旗帜,如今却换成了圆滚滚的团,黑白两色,獠牙利齿,倒是更像凶兽。   独一无二的旗帜高高扬起,为行进中的亲卫们指引方向。   居高临下瞭望的时候,亲卫们密密麻麻无法分辨清晰,黑夜和浓雾更是最好的掩饰,可朱红色的猫熊旗帜却独树一帜,赫然鲜明。   镇国将军伫立在山头上,张满横肉的脸上满是冷意:“瑞山王入瓮了。”   身旁亲卫仔细一看:“赵怀深受爱戴,肯定被保护在最安全的地方,将军请看,队伍的中间人人骑马,且对位较之首尾更宽,瑞山王定在其中。”   “将军,是否要马上动手?”   镇国将军沉声道:“再等等,等瑞山军全部进入长岭马道再动手。”   瑞山军似乎十分谨慎,前行的速度并不算快,山路崎岖狭长,他们的队伍不得不也变得狭长,终于,走在最前面的瑞山军即将离开马道,而赵怀已到了马道最中间的位置。   “放箭!”   冰冷的声音,伴随着弓箭发射的嘈杂声,伏击的凶兽终于露出自己的獠牙。   金属撞击的声音此起彼伏,可长岭古道却像是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除了弓箭射中东西的声音,其余毫无动静。   没有惨叫,没有军马嘶吼,更没有到处奔逃求饶的混乱。   镇国将军脸色大变:“糟了!”   可已经太迟了,不知何时,他们的身后出现了一道道身穿盔甲的身影,手中利刃削铁如泥,悄无声息的收割着伏击之人的性命。   “我们中计了!”   “保护将军!”   “将军快走!”   混乱之中,镇国将军不得不狼狈奔逃,却发现长岭如落到瑞山手中,不管逃往哪个方向,都会出现瑞山的追兵。   【大周历哀帝六年,哀帝患藩王之乱,与蛮族伐瑞。   蛮族祭祀苁唤云雨、呼毒雾,逼瑞山军入长岭马道。   哀帝以镇国将军为将,埋伏长岭之中,瑞山军入长岭马道之中,时万箭齐发。   怀知其意,从陆鸣之计,以马汉、陆池为将,草人御马,铁马御车,箭雨下毫发无伤。   反之,马陆二将伏击周军,瑞王大败周军,死伤过半,余之为俘,镇国奔逃无望,自殉。   苁遁之,乃逃。   后,瑞山王弃勤王,以哀王卖国,坑杀忠良为由,自立。】——《周史·哀帝》   史书上轻描淡写的字句,却都藏着无数的血泪。   这将被记入史册的计中计,从开始到结束只花费了一个夜晚,却让赵怀等人殚精竭力,马汉与陆池压着俘虏回来的时候浑身浴血,宛如从地狱走出。   “王爷,镇国将军自裁,其余周军皆俘,臣等幸不辱命。”经过一晚杀戮,马汉和陆池身上都带着杀戮凶气。   赵怀脸色冰冷:“审问可有结果?”   马汉皱眉道:“几位被俘将领只知今日伏击,一日之前他们藏在长岭山中不出,避开瑞山斥候,其余行动只有镇国将军知晓。”   “呵,与蛮族合作,放任蛮族灵师深入腹地,皇帝比本王想的还要下作。”   即使在此之前,赵怀也曾怀疑过皇帝与蛮族合作,甚至觉得韩王宫廷一朝覆灭,也有这位皇帝的手笔,但他从未想过皇帝竟然会放任蛮族人进入大周腹地。   皇帝难道就这般自信能控制住他们,就不怕大周毁在他的手中。   陆远涛皱眉道:“王爷,皇帝疯癫,绝不可能只对付王爷一人,恐怕蒙王那边也会遇上麻烦。”   比起瑞山王,蒙王兵力更强,也同样距离前线更近,算算时间在半个月前蒙王军队便要与蛮族短兵相接了。   可这段时间前线并未传来坏消息,这让人心底十分不安。   在此之前,不管是赵怀还是蒙王,虽然对皇帝满怀戒备,但还是统一战线,心底打算先将外敌驱逐出去,再来解决内乱。   如今,赵怀却没有这个信心了。   赵怀冷笑:“对付本王的灵师出自蛮族,未见皇灵院身影,皇帝怎么可能不用他们。”   “马上派人传信给蒙王,皇灵院必然会对他出手。”   “是!”   正在这时候,白玉书带人进来禀告:“王爷,让那个蛮族灵师跑了。”   圆滚滚正跟在白玉书身后走进来,它迈着步子依旧有些憨厚模样,但仔细一看,却发现四肢爪子上都带着血痕。   原来在马汉陆池伏击镇国将军的时候,赵怀派出白玉书等灵师,携带秘药和圆滚滚这个大杀器对付蛮族灵师。   这一战也并不轻松,白玉书手中有工匠坊的多般手段,蛮族灵师却也诡异莫测。   最后,他们只留下大部分灵师,却让最厉害的那位跑了。   “被抓活口的灵师交代,那人是蛮王旗下第一大祭司,名为苁,法力至高无上。”   “且苁豢养着一条巨蟒,巨蟒有化龙血脉,可吞云吐雾,吐出雾气带有毒性,是苁杀敌的不二利器。”   “属下无能,并未发现巨蟒踪迹,不过,圆滚滚似乎遇上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圆滚滚,在追击的过程中圆滚滚曾经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回来的时候爪子上都是血迹,闻起来带着腥味。   可圆滚滚不是他的灵兽,不管白玉书问什么圆滚滚都不理睬。   赵怀看向圆滚滚,后者一屁股坐下来,似乎有些郁闷的扭过头不看他。   这姿势这动作,赵怀一看便知道没打赢,让那巨蟒跑了,不然圆滚滚肯定趾高气昂的,不可能无精打采。   他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大脑袋表示安慰,圆滚滚哼唧一声,果然他们都讨厌大蛇蛇。   停顿了一下,白玉书又说道:“他们似乎并不知道瑞山底细,提起与伏兵配合还不以为然,认为皇帝看不起他们大祭司的本事。”   陆远涛冷笑道:“皇帝打的好算盘,他怕是想等瑞山和蛮族两败俱伤。”   赵怀的特殊别人不知道,皇灵院却是知道的,可皇帝并未将消息告诉蛮族,蛮族大祭司若是一时掉以轻心,死在了赵怀手中,蛮王也等于被断了左膀右臂。   赵怀冷声道:“不必再追。”   “清点人马,我们即可回瑞山。”   看着瑞山的方向,赵怀皱眉道:“本王心中有不妙的预感。” 第124章 瑞山告急   “太妃, 瑞山附近出现了大量蛮族骑兵,正朝着瑞山的方向而来。”   正当赵怀心生不安,被伏击之后放弃北上,直接带人往回赶的时候, 驻守在瑞山的人也发现了异样。   自古以来, 蛮族入侵都喜欢从蒙王一侧入手, 因为瑞山一带多山,地势险要崎岖, 且山中多有毒蛇鼠蚁, 十分不利于骑兵攻击。   可这并非绝对,瑞山也绝不是坚不可摧的存在。   瑞山太妃脸色一沉:“怀儿前脚刚走,后脚便有异象,这其中定有关联。”   “属下已派人前往查探,这些骑兵在附近出没,似乎并不打算围攻瑞山, 看着像是打前锋的,暂时还未看到后勤供给。”   “那他们暂时不会攻城。”即使如此, 瑞山太妃还是吩咐下去,瑞山营迅速开始布防准备守城。   “你派人快马加鞭,将有蛮族出没的消息传到王爷手中。”瑞山太妃又命令下去。   她最担心的不是瑞山能不能挡住蛮族人的铁骑, 而是远去勤王的儿子安危, 蛮族出现的太巧合, 太悄无声息, 朝廷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很快,手下来报吴鸿求见。   马汉和陆池都要率军跟随赵怀, 演武场那边便需要一个担得起场面的人, 赵怀挑选的人便是弃商从武的吴家少主, 吴鸿。   进门行了礼,吴鸿便道:“太妃,蛮族粮草未到,如今只是试探,但瑞山绝不能坐以待毙。”   “属下请令,愿率一百人马秘密出城,截留蛮族粮草。”   瑞山太妃提醒道:“能截住粮草补给自然好,但难上加难。”   “属下愿意一试。”   吴鸿熟知演武场情况,赵怀从瑞山带走了八千人马,如今满打满算只留两千,这两千人就算全部精锐,也挡不住蛮族大军。   只有冒险一试,瑞山才有活路。   瑞山太妃到底是答应下来,趁夜,吴鸿便带着一百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蛮族大营之中,蛮族大皇子正擦拭着自己的大刀,口中与属下取笑:“大周的皇帝真是个废物,瑞山只剩下女人孩子,他竟还不敢动手。”   蛮族将领凑笑道:“大周的皇帝越废物越好,这大周迟早都是我王的天下。”   大皇子舔了舔嘴角,冷笑道:“听闻瑞山有的是美酒美人,遍地金银珠宝,我蛮族好汉尽可欢享。”   “大皇子,瑞山王亲娘出自大周皇室,还是个郡主,听说长得美艳绝伦,还有他两个妹妹正是豆蔻年华,到时候带回去给您当个洗脚婢正好。”   “老子对老娘们不感兴趣,赏你们了,倒是姐妹花还算有意思。”   污言秽语不断,似乎瑞山已经是他们的掌中之物。   正在这时候,一只苍鹰落到帐篷上,尖锐的爪子上绑着密信。   大皇子接过一看,忍不住破口大骂:“苁这个废物,枉他自称蛮族第一大祭司,连一个没断奶的黄口小儿都收拾不了。”   众人一看,只见信上写着:【伏击失败,瑞山王归】   眼看大皇子愤怒不已,属下连忙道:“大殿下,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大皇子冷冷一笑,眼神嗜血:“如今瑞山只剩下一群女人,趁夜偷袭定能成功。”   “可是……”原计划是大祭司苁杀死瑞山王,即使不能杀死也要拖住瑞山王大军,使得瑞山守卫空虚,他们大军压境便能轻而易举的拿下此地。   如今瑞山王已经返回,如果他们不能迅速拿下瑞山城,那么就会陷入两面夹击的境地。   大皇子却冷笑起来:“怎么?都已经到了瑞山脚下,莫不是你们想无功而返?”   真要无功而返,他们这批人不只丢了面子,还会被人嗤笑。   “大皇子,可奴隶兵和粮草都还未到。”   大皇子大手一挥:“骑兵才是蛮族精英,只要速度够快拿下瑞山,等瑞山王回来还能再立一功。”   言下之意是要比速度,拿下瑞山之后设局再杀瑞山王,抢夺原本该是苁的功劳。   大皇子发了话,其余人就算心底犹豫也无法阻止。   于是当晚,蛮族骑兵迅速对瑞山发起攻击。   乌压压的蛮族骑兵轰然行动,地面都发出震动的声音,以极快的速度极快的朝着瑞山关而来。   瑞山境内,百姓们已然知道了蛮族来袭的消息,家家户户紧闭门户,男人们磨刀擦掌,就连女人们也挽起长发,穿上方便行动的短打。   百姓们的脸上有惊慌,有担忧,也有恐惧,更多的却是对王府的信任,和守护家园的坚定。   蛮族骑兵速度极快,很快便兵临城下,瑞山太妃换上戎装,手持长剑站在城头,亲自率军应敌。   距离瑞山城五百米时,蛮族骑兵停了下来,大皇子纵马上前,笑着喊道:“城墙上那娘们可是瑞山太妃?你们中原男人是不是不行,竟让一个女人爬到头上拉屎。”   “放肆!”瑞山太妃脸色不变,翠云却怒斥道。   大皇子哈哈大笑:“本皇子心情好,今日你们只要交出瑞山城,留下赵氏血脉,本皇子便饶你们一命,若是不从,那就休怪本皇子心狠手辣,韩王庭便是你们的下场!”   大皇子声音一落,周围的蛮族骑兵纷纷跟着叫嚣起来,对着瑞山太妃便是污言秽语不断,使得城墙上的女兵涨红了脸,面露屈辱。   大皇子见状,还以为自己奸计得逞,得意喊道:“本皇子只给你们一刻钟时间,打开城门,用这几个女人换得平安,否则便要将你们屠杀殆尽。”   回答他的是一根射到面前的□□,若不是大皇子反应快,这支剪便要射穿他的心脏。   “要打便打,哪来那么多废话。”瑞山太妃冷笑着。   大皇子深感受辱,怒吼道:“攻城,本皇子今日便要当着万千士兵的面玩死这个女人。”   “蛮族十万大军,今日便要踏平这瑞山城!”   号角吹响,蛮族骑兵悍不畏死的超前奔袭,气势惊人。   谁知还未等他们赶到城墙之下,第一批战马轰然倒地,原来地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绊马索。   “继续!”大皇子怒吼道。   踩着己方的战马和尸体,第一批骑兵到了城墙之下,还未等他们架起云梯,冰雹似的箭雨便落下,惨叫声连绵不绝。   反观城墙之上,蛮族忽然进攻虽然让瑞山有些恍神,但亲卫们很快回过神来,得益于操练多次的布防,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偶尔被射中跌下一人,便立刻有第二人替补上去,堵住了瑞山城墙的每一个缺口。   轰然一声,是蛮族开始用撞木撞击城门,谁知一撞之下,城门巍然不动。   有一蛮人趴在城门一听,惊叫道:“这,这城门是铁铸成的!”   怪不得方才听着声响不对,厚重的铁门不知道有几千斤,蛮族撞木重击百次,再看竟然也没留下多少痕迹,可见其坚不可摧。   另一头,蛮族人悍不畏死的想攀上城墙,可箭雨之下艰难万分,刚搭建起云梯来,下一刻便有火油浇下来,直接将云梯焚毁。   也有蛮族人想用手脚攀爬上去,谁知瑞山城墙不同寻常,竟然连个缝隙都找不到,利刃一插竟只入分寸,想靠这个爬上去难上加难。   大皇子号称十万大军,算上奴隶兵其实也就九万出头,而其中占大头的是还在路上的奴隶兵,先头部队骑兵满打满算只有两万人。   按理来说,两万骑兵强攻也是非同寻常,瑞山才多少人,大皇子有信心在一晚上直接拿下。   谁知瑞山城看着薄弱,大部分军队都被赵怀带走,城墙上居然还站着许多女人,却给了大皇子一个结结实实的教训。   瑞山太妃训练出来的女兵,可不只是摆着好看,女子天生力量不如男子,瑞山太妃训练的时候便听从赵怀的意见,更注重技巧和灵活性。   每一位瑞山女兵,也许单打独斗不是男兵的对手,可当她们手中有武器的时候,攻击力便能提升一倍,尤其是□□和火铳,她们用的比演武场还要好。   绊马索、桐油、□□和火铳,四管齐下的布置下,蛮族的骑兵前锋死伤惨重,尸体堆成了山,彪悍的士兵也挡不住刀枪火海。   蛮族的可怕也在此时凸显,同伴的血肉并未让他们心生恐惧,反倒是踏着同伴的尸体往上爬,沾满鲜血的脸孔如同青面獠牙的恶鬼,想要撕开瑞山的城池。   终于,有第一位蛮族人爬上城墙,只见他狞笑着扑向最近的一位女兵。   从未真正上过战场的弱点这一刻展露无疑,那女兵平日也是精悍角色,此刻竟是愣住了。   “噌!”   瑞山太妃拔出利剑,一剑结果了蛮族人。   “太妃……”女兵羞愧低头。   瑞山太妃冷声喝道:“记住,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若不想让瑞山满目疮痍,那就拿起刀剑,杀光他们!”   瑞山城头的气势一变,无论是演武场的亲卫,还是太妃亲率的女兵,身上都多了鲜血洗练的锐利。   可蛮族人像是杀不尽似的,越来越多,慢慢的,城头上的人换了一批有一批,鲜血浸透了他们的衣裳,染红了这一片土地。   晨光洒落,染红了整一个瑞山。   整整三日,不眠不休,瑞山城依旧屹立不倒。   “太妃,再这样下去,瑞山怕是要顶不住了。”眼看又一位亲卫倒下,翠云红着眼睛道。   蛮族那边还有支援,可瑞山却孤立无援,时间越久,士气便越发低迷。   “怀儿会回来。”瑞山太妃脸颊沾染着鲜血,双眼却无比坚定。   “小心!”忽然,一直利箭射向瑞山太妃。   “铮!”   瑞山太妃惊讶的看向面前的人:“是你。”   七郡主依旧穿着男装,英姿飒爽,她用的武器是一把宽阔的长刀,比寻常男子用的还要更大一些,却显得极为顺手。   “太妃娘娘,瑞山有难,我等不会袖手旁观。”   七郡主与彭虎带人相助,慢慢的,城墙上多出许多人来,他们有城中寻常百姓,也有瑞山世家豢养的家丁,无一例外都齐心协力抵御外敌。   帮不上忙的女眷们也走出家门,脸上带着惊惧,但护送的吃食却稳稳当当,让疲惫不已的士兵们可以缓一口气。   瑞山太妃自始至终站在城墙之上,她手中那把翠华乃是赵怀下令铸造的神剑,如今也已经饮满鲜血,变得寒光四射。   瑞山城中,也并不是人人都同心协力,但在大势面前都被压了下去。   曾经慕容家的一栋宅邸中,中年妇人便一把拖住了女儿,连声喊道:“嫣然,你要去做什么?”   慕容嫣然眼底冒着红光:“母亲,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只要我想办法打开城门,到时候……”   “啪!”中年妇人狠狠给了她一巴掌,打断了她剩下的话,“住嘴!”   “慕容家的性命是性命,瑞山城其他人的性命难道就不是了吗?”   “嫣然,我知你恨瑞山王府,可你已经是普通人,为何就不能放下过去,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你想想我,想想你弟弟,我们还活着,我们不愿意去给蛮族人当狗。”   慕容嫣然顿时犹豫起来,含泪喊了一声母亲。   中年妇人紧紧搂住她,喊道:“算了,都算了吧,慕容家的深仇大恨与我们有什么干系,你父亲不在了,可你还有母亲和弟弟。”   “嫣然,你从小不在母亲身边长大,听了家主太多的话,可家主都已经不在了,他的话难道就是对的吗?”   “没有荣华富贵,但我们一家人安安稳稳的在一起何尝不好,母亲不想再过以前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就算我求求你好不好?”   有些人喜欢依附世家大族过奢华的日子,但有些人也甘于安稳。   “嫣然,你想一想,你现在已经是无灵者,真要踏出这一步就会粉身碎骨,瑞山赢了,你便是瑞山的叛徒,蛮族赢了,你也只会沦为玩物,你清醒一点。”   慕容嫣然终于在母亲的说服下动摇起来:“但是母亲,即使女儿不出去,也会有人打开城门。”   谁知妇人却说:“我不管那些,我只知道瑞山王厉害的很,瑞山城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攻下的。”   “你信不信,只要你踏出这栋宅子一步,便会有人取你性命。”   慕容嫣然一听,身体哆嗦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虽活着离开了瑞山王府,赵怀的眼线却从未停歇。   忽然,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或者,我还能为母亲和弟弟做最后一件事。”   瑞山城中暗涛汹涌,赵怀埋下的伏笔终于显露出来。   这场周帝勾结蛮族,打开国门放任蛮族肆虐的战争,瑞山继韩王之后,即将成为蛮族的第二个牺牲品。   蛮族大皇子信心满满,谁知瑞山城居然久攻不下,蛮族骑兵死伤大半,后续的奴隶兵也伤亡惨重,瑞山城门却依旧封得死死的。   而一直隐藏在瑞山之内的瑞山女兵,在这一次战役中走到了人前。   那些穿着轻甲的女兵骁勇善战,悍不畏死,竟是比演武场亲卫还要难缠。   “大皇子,瑞山久攻不下,再这样下去对我方不利。”要知道瑞山王可在返程路上,若让他赶回来前后夹击,到时候猎人和猎物的身份会立刻互换。   大皇子咬牙切齿,一开始他还有戏谑侮辱城墙上女子的心思,此刻却只想生啖血肉。   “大皇子!”   “再这样打下去,您麾下部落都要没了。”   蛮族可不只是大皇子一个继承人,他能掌控的军事力量也只是其中一部分,若是将这部分亲信都耗损在瑞山,那对将来大皇子争夺皇位是极为不利的。   大皇子脸色阴沉的看向城墙的方向,连日的鲜血染红了墙头,可以看得出来瑞山也到了极限。   他心底十分不甘,但派出去的骑兵十不存一,这可都是他手中的底牌!   “报!我军后方忽然出现一队伏兵,烧毁了大军粮草!”   “什么!”大皇子脸色一变。   他原本还想要靠着奴隶兵支撑下去,用那些奴隶的性命来填成人墙攻入瑞山,此刻终于沉默下来,咬牙下令退兵。   下属听见退兵的命令,心底也松了口气,其实在骑兵遇挫之后他们便意识到不对劲,瑞山并不像传言中那样是软骨头,相反,这瑞山城简直是钢铁铸成的铁骨头。   大皇子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咬牙切齿道:“周帝害我!”   显然,他将瑞山久攻不下,瑞山王伏击失败的过错,都归咎于大周皇帝身上,甚至于觉得这是大周皇帝与瑞山王联手,给他们蛮族下了套。   否则的话小小一个瑞山,城墙上都是女人,怎么可能在他蛮族铁骑之下坚持这么久。   城墙之上,瑞山太妃精疲力竭,靠着利刃坚持才没直接倒下:“蛮族退兵了?!”   “蛮族退兵了!”   “我们赢了!”   “我们守住瑞山了!”   有人已经忍不住欢呼起来。   在她身边是浑身浴血的七郡主,只见她双目也是通红:“蛮族向来狡诈,不能掉以轻心。”   即使如此,城墙上还活着的人都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候,号角声再一次响起。   瑞山太妃脸色一沉:“怎么回事儿!”   跌坐下来的士兵们咬牙爬起来,再一次握紧了武器,即使战死也要保护柱自己的家园。   火焰的红光从远处亮起,从星星点点,变成了燎原之火。   七郡主眉头紧皱,担忧道:“蛮族人在做什么,这是什么新战术?”   瑞山太妃却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不是蛮族战术,是怀儿回来了。”   七郡主脸色微微一变,抬头瞭望着蛮族大后方的方向,依稀听见了蛮族人哀嚎的声音。   从赵怀率军出现的那一刻,瑞山太妃才终于放下心来,她似乎又有了充沛的力气,笑意盈盈的站在城墙之上。   火光之中,她甚至还有心情与七郡主道:“今日多亏郡主相助,等怀儿回来,本宫让他亲自于你道谢。”   七郡主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红,却又有几分懊恼。   赵怀骑在骏马之上,眼神冰冷的看向蛮族的士兵,远处染上血色的瑞山城让他担忧无比。   在发现蛮族攻城的那一刻,赵怀恨不得立刻冲出去解围,却还是按捺住冲动,下令陆池马汉两人兵分两路,三方合力将蛮族退路完全堵死。   吴鸿遇上赵怀的时候狼狈不已,他烧光了蛮族粮草,奔逃的路上一百人只剩下十余人。   “王爷!”吴鸿惊喜叫道。   赵怀连声问道:“城中情况如何?”   “属下带人秘密出城时城中尚好,但蛮族大军围城三日,只怕城内也死伤惨重。”   “他们绝不会白死。”赵怀冷声道,他会为瑞山城中死去的每一个人讨回公道。   “吴鸿,可愿随本王上阵杀敌?”   “吴鸿愿追随王爷!”   “杀!”一声令下,赵怀手中利刃散发着寒光,迫不及待的要吞噬人血。   撤退路上援军,原本就死伤惨重的蛮族人终于感到了害怕,大皇子更是后悔不跌,早知如此他定然不会冒险动兵。   可现在再后悔也迟了,突围出去才是正经事。   “护送大皇子先走!”忠心的下属向各个方向突围,却发现三面竟然都有敌人,无人追击的只有瑞山城的方向。   可他们不能回瑞山城,否则等待他们的便是刀枪箭雨,死路一条。   【大周历哀帝六年,蛮族突袭瑞山城,久攻三日不下,乃撤退。   遇怀之援兵,怀率数万瑞兵围攻,趁齐疲惫,斩万人于归途,蛮族大败。   蛮大皇子被俘,瑞山之围遂解。】   蛮族大皇子被押送到赵怀面前,已经是一日之后的事情。   此刻的大皇子再无半点骄横,他换上了蛮族小兵的衣裳意图突围,却还是被瑞山士兵堵在了山道之中。   “跪下!”   不等那大皇子叫嚣,马汉伸腿一脚,直接将他踹倒在地。   大皇子吐出满口黄土草根,一抬头,便迎上一双冰冷刺骨的黑眸。   站在他不远处的男子还是少年,身量不足,脸庞稚嫩,但浑身的气势却让人一眼便知道此人身份。   “瑞山王赵怀!”大皇子咬牙低吼。   赵怀只冷冷的看着他:“其余蛮族大军驻扎在何处?”   大皇子唾了一口,骂道:“有本事就杀了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休想从老子口中得到半点消息。”   “赵怀小儿,今日之辱,他日本皇子定当加倍奉还,终有一日我蛮族铁蹄会踏平瑞山。”   马汉伸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打掉他两颗大牙:“做你的春秋大梦。”   大皇子也是骨头硬,吐出一口鲜血,冷笑道:“今日你可杀我,他日自有大军为我报仇!”   赵怀忽然嗤笑一声,淡淡问道:“今日本王倒是涨了见识,从未见过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蠢货。”   “你以为蛮族能坐收渔翁之利,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陛下早已将消息密送于我。”   大皇子脸色一变,眼神明灭不定。   赵怀见他不答,继续道:“都说蛮族人勇猛无敌,却猪头笨脑,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陛下略施小计,便让蛮族深陷其中,韩王庭那点小恩小惠,果然让蛮族被金银美女冲昏了头脑,你们怎么不用脑子想想,韩王能跟蒙王和瑞山相提并论吗?”   “本王还得多谢大皇子鲁莽冒进,这才让本王完成了陛下安排的任务。”   “想必没有了大皇子这一支援兵,蒙王叔叔也会轻松许多。”   大皇子猛地嘶吼道:“你放屁,就算没有本皇子,父王也能杀得蒙王丢盔卸甲。”   话音一落,大皇子便暗道不好。   果然,瑞山王赵怀露出笑容,冷哼道:“哦,原来是蛮王御驾亲征。”   “马汉,派人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到蒙王手中。”   大皇子颓丧的跌坐下来,心知自己不但攻打瑞山失败,恐怕还会坏了蛮族大事。 第125章 乘胜追击   时隔三日, 瑞山关城门终于再次打开。   赵怀率领援军入城的时候,百姓们持续的欢呼声此起彼伏,那是属于胜利者的欢呼。   瑞山水泥铸成的大陆上依旧有扫不清的血色, 但他们保卫了家园, 免去妻儿老小被奴役侮辱的下场。   即使如此, 赵怀踏进王府, 听留守的长吏亲卫送上伤亡清单时,神色依旧有些动容。   他合上单子, 只叹息了一句:“按例抚恤。”   “是。”   王长吏脚不沾地的带人行动起来,瑞山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元气,死去的英魂被厚葬,而活着的人会继续走下去。   对于瑞山大部分人而言,蛮族的可怕被阻挡在坚不可摧的城墙之外, 就连心底的害怕也隔了一层。   甚至于李大郎回家的时候,便听见自家老子正对女婿吹嘘:“幸亏那些蛮族人没打进来,他们若是敢来, 老子拿着锄头也能带走几个。”   李大郎摇头, 进门瞧见升级为妹夫的讨厌鬼吴小树也没了当年的苛刻, 反倒是与他道了声谢。   吴小树忙道:“几位哥哥都在忙, 我照顾着家里一些也是应当的。”   李大郎送了妹夫离开,才回家去看老爹, 年纪大了,李老汉虽然还算硬朗,但精力也大不如前。   等李大郎送完妹夫回来,就瞧见老人家坐在廊下, 满脸疲倦。   “爹, 回屋睡吧, 王爷已带着人回到瑞山,蛮族绝不敢再来。”李大郎低声劝道。   谁知李老汉一把抓住他的手,问了一句:“大郎,你的两个弟弟是不是出事了?”   “爹?”李大郎心中一惊。   李老汉老眼含泪:“王爷刚回来,城里头肯定乱成一团,这时候你不在那边帮忙却回了家,肯定是你两个弟弟出了什么事情。”   李二郎李三郎多年前一起进入演武场,两个孩子都整齐留了下来,这也是李老汉最骄傲的事情。   可谁能想到瑞山安稳了多年,忽然之间就要打仗呢,那些蛮族人多凶啊。   这段时间李老汉吃不好睡不好,闭上眼就担心两个儿子,如今瞧见大儿子忽然回来,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   李大郎见隐瞒不了,低声说道:“三弟没事……二弟,二弟在守城的时候中了流矢,位置不巧,他已经去了。”   “王爷下令厚葬他们,另有抚恤,儿子怕吓到您老人家,这才特意求了差事回来。”   李老汉顿时老泪纵横,哭了一会儿,他却又骂道:“你糊涂!”   “先有国再有家,瑞山遭了大难,连太妃娘娘都在城头站了三天三夜,二郎是为国效忠而死,我这老头子心里明白,哪里要你专程回来报信。”   “这种时候,你就该留在需要你的地方,不能给王爷添乱。”   “爹……”   “回去吧,不管做点什么都好,我这人用不着你担心。”   李大郎忍住眼泪,到底是在父亲的再三催促下走出门,一出门,他便听见里头传来蒙头哭泣的声音。   此刻李大郎眼底满是仇恨的火焰,二弟为了瑞山战死,他只恨凶狠暴虐的蛮族人,还有那远在京城,偏偏不肯放过他们瑞山的狗皇帝。   赵怀多年的慈政在此刻彰显出厉害来,瑞山也有死伤,但百姓看到的却是皇帝蛮族对瑞山的迫害,反倒是被激起一腔护城之心。   瑞山王府内,赵怀迅速将内政处理完毕,瑞山守住了,可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   “殿下,瑞山大捷,也该传信出去了。”陆远涛提醒道。   “派人前往各方送信——蛮族突袭瑞山,瑞山侥幸获胜,斩杀五万蛮军,生擒蛮族大皇子。”赵怀冷冷说道。   陆远涛补充道:“王爷,不如说蛮族十万大军突袭瑞山,瑞山大捷,斩杀十万蛮军,且生擒蛮族大皇子。”   “大皇子交代,此次突袭乃周帝合谋毒计,周帝奢侈成性,妒贤嫉能,容不下瑞山坐大,竟不惜与蛮族合作,引狼入室。”   “瑞山迫不得已,只能自保为先。”   赵怀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位先生倒是厉害,嘴巴一翻人数顿时多了一倍多。   陆远涛施施然笑道:“史书记载杀敌十万的,能有两万已属实在。”   赵怀点头道:“就这么说吧。”   马汉在旁说道:“王爷,周帝倒行逆施,陷害忠良,瑞山何不自立为王?”   话音一落,大殿之内顷刻之间安静下来。   赵怀环顾他们的神色,恍然发现马汉、赵管家王长吏等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激动神色。   倒是陆远涛并无异样,赵怀摇头说道:“还太早。”   陆远涛一听,立刻笑道:“属下也不赞成现在称王,王爷本身就是藩王,瑞山在王爷掌控中天经地义,何必急着当出头椽子。”   如此一说,马汉等也反应过来,暗道确实是着急了一些。   “是属下思虑不周,多亏王爷警醒。”马汉拱手道。   赵怀脸色一缓,笑着说道:“此次大家都辛苦了,只是天下大势不明,尚不知蒙王那边情况如何,瑞山不宜太过冒进。”   “不过将士们出生入死,如今瑞山大捷也该庆祝一下。”   “传令下去,将蛮族死去的战马炮制成烤肉,提供美酒佳肴,今日本王请众将士们喝酒吃肉,管够!”   “多谢殿下!”欢呼的声音不难发现他们对吃肉喝酒的热爱。   倒是赵管家面露苦涩,蛮族的马肉不要钱,可也得好好烹饪才能好吃,再者这么多人得喝掉多少酒啊,一算起来赵管家就心里滴血。   马汉可不管他,听见消息的士兵们都已经兴奋起来,连战争的紧张都消失了几分。   很快,成片的篝火被点燃,马肉的焦香味道迅速的盖过了血腥的味儿。   赵怀与士兵们共饮同醉,第二日才从王昊口中知道了另一件事。   “她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赵怀如此说道。   那一日慕容嫣然被母亲说动,反戈相向,在紧要关头吐出城中皇灵院残部的消息。   王昊将那还未冒头的苗子扼杀在摇篮中,城门口才会那般的安宁。   对于弃暗投明的人,赵怀从来不吝啬于奖励:“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回一栋别院,还想让她弟弟进入长吏司。”   “准了。”赵怀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这时陆远涛求见,一碰面便长揖道:“王爷,瑞山称王尚早,但如今朝廷、蒙王、蛮族都被牵住精力,正是扩张的好时机。”   陆远涛一向激进,昨晚他反对称王赵怀还觉得奇怪,果然今日便等到了:“陆先生言下何意?”   陆远涛露出一个笑容:“徐洲、鲁源原本就是瑞山领土,合该重归旧主。”   赵怀眯起眼睛来:“你说的没错,皇帝这般阴险,也怪不得瑞山反抗。”   而此时,瑞山大捷的消息已经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快的传向大周每一个角落。   “瑞山大捷,瑞山王斩首蛮族十万!”   各自州府听闻消息,首先便是不惜。   在他们的印象中,瑞山这几年折腾出不少新玩意儿,确实是富裕了一些,可瑞山才多少人,怎么可能斩杀蛮族十万?   可随后而来的消息却让人瞠目结舌,瑞山王不止打退了蛮族骑兵,还生擒了蛮族大皇子,将皇帝与蛮族勾结,竟然引狼入室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   太过匪夷所思的消息,让他们将信将疑。   就在此时,大周的另一头发生了一场流传千古的战役——坟林坑杀!   若说瑞山大捷中有伏击战、绝境反杀、攻城战和最后的大决战,带着许多不可思议,却又让人心血澎湃的传奇。   那么坟林坑杀只会让人觉得恐惧和害怕。   【大周历哀帝六年,蒙王军与蛮族于坟林交战,皇灵重现、天降陨石,坑杀二十万大军。】   若真的是天降陨石,那边是上天眷顾大周皇室,可那一日逃出生天的士兵带出一个消息。   那一日皇灵院众人忽然出现,在坟林附近布下阵法。   蒙王军虽然心生警惕,心底却还是觉得皇帝虽然疯,但绝不会放任蛮族肆虐。   谁知阵法大成,皇灵院院长以皇族之血,撕开上古阵法,天崩地裂、星辰陨落,一瞬之间坑杀二十万人。   皇灵院与灵师已经沉寂太久,以至于民间慢慢觉得,灵师天赋能够考取功名,带来功名利禄,除此之外便罢了。   可坟林坑杀一事,却让无数人再一次正视,灵师——便是有呼风唤雨,毁天灭地之能。   怪不得大周皇帝竟敢放任蛮族踏进国门,原来从一开始,他便打着以灵术享渔翁之利,使得蒙王与蛮族全部埋骨于坟林之中。   这般心狠手辣,不止让百姓们噤若寒蝉,也让原本跟随皇帝的各方大吏心生畏惧。   要知道与蒙王军和蛮族一起消失的,可还有忠于皇帝的一部分军队。   其中甚至还有周帝亲信,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在那一场战役之中。   鲜血染红了坟林的每一寸土地,浓重的怨气腾空而起,从此之后,再无人敢擅自靠近坟林凶地。   相比起来,赵怀等人何其幸运,居然能逃过一劫。   “王爷,讨伐令已经送往徐洲、鲁源两地,暂时未有回音。”陆池进门禀告。   陆远涛在旁说道:“两地驻军不多,知府贪婪成性,百姓早已苦不堪言,恐怕听见消息之后只会盼着殿下收回两地。”   赵怀却摇了摇头:“正因为他们贪婪成性,与本王治地之法大不相同,心知落到本王手中没有好下场,为了保命怕是会奋起反抗。”   这倒是也有可能,谁不知道瑞山境内讲究法制,即使是灵师也得依法行事,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等同于削减了贵族的特权。   当年赵怀身为瑞山王,在瑞山推行法制的时候,尚且要面对许多难题,更何况是腐朽多年的徐洲、鲁源两地。   忽然,陆远涛笑着说道:“属下倒是有一法子,或许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收复两地。”   “先生且说来听听。”赵怀笑道。   陆远涛便道:“属下听闻,瑞山吴家乃姻亲大家,不只是与当地氏族联姻,且与鲁源、徐洲两地的世家也多有联姻。”   赵怀挑眉:“吴家主的忠心倒是不必怀疑。”   他不是相信吴家主的人品,而是那吴家主分外识相,权衡利弊之后,在瑞山大势所趋的情况下,不可能通敌。   陆远涛笑了起来:“吴家主的忠心自然可鉴,正因为如此,能为殿下效力,吴家主定当全力以赴。”   赵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让吴家主出面去游说鲁源、徐洲两地世家?”   陆远涛点头道:“正是,请吴家主带上慕容家的那小子,定然会事半功倍。”   他口中慕容家那小子并不是赵云倾,而是慕容嫣然的亲弟弟,如今正在长吏府当个跑腿的小吏,倒也算慕容家唯一一个在朝人物。   吴家主巧舌如簧,还有狠狠得罪了瑞山王,却还能留存下来的慕容家,足以证明赵怀是个仁慈的君主。   徐洲、鲁源两地怨恨本就归属瑞山,对瑞山的抵触并不会很大,两地世家固然也会顾虑赵怀的法制政策,但陆远涛相信吴家主会打消他们的疑虑。   君臣两个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赵怀挑眉道:“既然如此,此事就由陆先生安排,本王等着两地世家打开城门,恭迎瑞山军。”   而此刻,徐洲鲁源两地的知府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看着那讨伐令如同烫手山芋。   “这可怎么办,赵怀那厮好大的胆子,竟敢要本官将徐洲还回去!”   下头师爷忙道:“大人,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徐洲之困,赵怀这是明摆着要造反,徐洲鲁源就在瑞山之侧,可不得第一个遭罪。”   “不行,本官得赶紧向陛下求援,只要本官不投降,难不成赵怀真敢打过来不成?”徐洲知府显然还不死心。   师爷却道:“大人,朝廷现在分身乏术,再者就算陛下愿意发救兵,等他们从京城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谁不知道朝廷现在水深火热,跟蛮族和蒙王打成一团,乱的很,哪有功夫来管他们徐洲。   知府怒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本官真要器械投降不成?就算本官愿意,那赵怀岂能容得下我?”   这时候他心中懊悔的要死,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贪图那些金银珠宝,隐瞒下瑞山异动的消息,甚至还将治下百姓卖了过去。   可如今后悔也迟了,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徐洲就是个空壳子,所谓的驻军压根不堪一击。   即使昏聩贪婪,徐洲知府好歹也知道,徐洲老百姓不可能跟自己一条心。   师爷眼睛一动,低声说道:“大人,属下倒是有一个法子。”   “快说!”   “瑞山王狼子野心,瑞山大败蛮族十万大军,那区区徐洲怎么抵挡得住,大人弃城而逃也是迫不得已,是为了大周,为了陛下,快马加鞭进京送信的!”   徐州知府脸色一顿:“你的意思是让本官自己先逃?”   “大人,这怎么能说逃,这是策略,若不是大人豁出性命送信,陛下还不得被瞒在鼓里。”   徐州知府脸色变幻不定,终于下定了决心:“你说得对,蛮族十万人都打不过瑞山,本官留在这里也没用,还不如早早进京送信,也好让陛下做好准备,收拾这大逆不道的叛贼!”   于是当晚,一辆辆装着金银珠宝的马车从徐洲城门快速驶出。   相比起来,鲁源的知府倒是硬气一些,大约他更聪明,知道自己就算弃城而逃也没有好下场,反正都是死,那还不如死得好看些。   只可惜鲁源知府想死扛到底,城里头的世家却都在吴家主和慕容家的游说下变了心。   吴家主有句话说得对,鲁源徐洲原本就是瑞山领土,瑞山王收复旧地之后,肯定不会大动干戈烧杀掳掠,这一点跟蛮族破城是截然不同的。   为了快速的平定两地,首恶伏诛之后,赵怀肯定会对其他人轻轻放过。   看看慕容家就知道了,赵怀绝不是弑杀之人,与其陪着那穷途末路的知府去死,还不如苟活下来,何尝没有东山再起之日。   甚至有世家心底觉得,吴家能成为赵怀心腹,那他们何尝不能?   于是,鲁源知府前脚刚下令封锁城门,后脚便被宠爱的小妾迷倒在床,鲁源世家联手将他绑起来,打开城门,送给瑞山王作为礼物。   硝烟未起,鲁源、徐洲两地,时隔多年之后,终于重新回到了瑞山。   瑞山军进城那一日,百姓们的脸上并无一丝不安,反倒是欢欣雀跃。   只因为早在瑞山军进城之前,他们女婿的姑姑的表侄子便来家里说过瑞山的种种好处,百姓心里头盼着还来不及,哪里会抵抗。   没有兵戎相见,收复两地的成本和牺牲降到了最低。   赵怀派出长吏府三分之二的长吏,迅速的掌控住两地吏治系统,在瑞山已经发展成熟的体制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如此一来,倒是让日渐庞大的瑞山王府长吏司发挥出作用,原本储备闲置的人才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最高兴的莫过于瑞山本地的世家,这几年来他们可不只是做生意赚钱,家中子弟多有进入瑞山王府的,如今总算有了露脸的机会。   当一个跑腿的小吏,跟当一个手握实权的小吏,这其中的变化可大了。   慢慢的,瑞山境内的世家恍然发现,要想家族子弟出息,只停留在瑞山一地是不行的,瑞山得不断变大,这些人才有施展能力的机会。   演武场的子弟可以积攒军功,长吏司的子弟可以处理政务,长此以往,说不定能压下瑞山王面前当红那几人,成为新的心腹。   一时之间,他们竟是比赵怀还要努力的平定鲁源徐洲两地,倒是省了王府好大的事儿。   这一次赵怀并未亲自前往两地,只是将风波平息之后,到祠堂将这个消息告知先祖。   徐洲、鲁源的收复和改造按部就班,几乎不用赵怀多费心。   神奇的是,除了收到讨伐令之后,两地略乱了几日,其后竟然意外的祥和,甚至瑞山王府长吏司进驻之后,大肆调整政令,推行新政,让腐朽已久的徐洲鲁源焕发出新的生机。   徐洲、鲁源的百姓们,终于敢光明正大的走在城中大道上,再也不用惧怕得罪灵师和贵人,也不用担心忙忙碌碌一年,收成还不够交税。   慢慢的,徐洲鲁源两地再一次繁荣起来。   可瑞山之外的地方,形势却越来越乱。   当初赵怀生擒蛮族大皇子,套出他们的计划之后立刻给蒙王传信,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瑞山的信还未送到,遗臭万年的坟林坑杀已然发生。   蛮族、蒙王甚至还有朝廷的二十万大军被全部坑杀在坟林一地,血流成河。   蒙王在亲卫们的拼死守卫下突出重围,却也身受重伤,一度昏迷。   蒙王最后保住了性命,蒙王军却元气大伤,不得不退回领地死守不出,幸亏此事蛮族也死伤惨重,瑞山大败,坟林坑杀,足以消耗蛮族多年以来的积累。   若不是蛮族大祭司苁败走,机缘巧合反倒是救下蛮族残余部落,恐怕光是大周皇帝派出的追兵就会让他们死伤殆尽。   赵怀接到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心头一跳,皱眉道:“如此一来,皇帝一石二鸟。”   陆远涛也有些忧虑:“只怕这就是那狗皇帝的计划,借用蛮族之力损耗瑞山蒙王两军,设下坟林陷阱使得两败俱伤,朝廷尽可坐收渔翁之利。”   赵怀皱起眉头:“陆先生,皇灵院莫非真有毁天灭地之能,尽然能驱动陨星,那人难不成是神仙?”   陆远涛叹了口气:“属下只是个无灵者,并不知晓灵师到底能如何厉害,不过属下却知道一件事,这世上绝没有神仙,皇灵院若真的这般厉害,皇帝何必等到现在?”   赵怀心头稍安:“也是,这般大手笔,他们必然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一瞬间,赵怀甚至兴起趁机杀入京城,利用此次机会杀死皇灵院院长的念头。   但是很快,赵怀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或许是个好机会,但绝不是好时机,现在的瑞山支撑不住他长途跋涉的征战。   赵怀冷声道:“既然这一切都是皇帝的计划,那绝不会到此为止,只怕下一步皇帝便要下诏讨伐瑞山。”   陆远涛也这么想:“坟林之中,朝廷大军也有所损伤,但损伤不大……朝廷却有余力讨伐受到重创的藩王。”   赵怀眼神冰冷,忽然笑道:“他打得好算盘,既然如此,那就让局势更乱一些。”   “陆先生,派人游说各地指挥使,让他们看清楚冷血无情的周帝,值不值得他们为此卖命!”   一个连自己人都能一起坑杀的皇帝,赵怀可不信那些将领不觉得心寒! 第126章 星陨   赵怀所料不错, 周帝的计谋一箭三雕,却也阴狠毒辣,若说长岭马道伏击还算常人所能接受, 即使最后镇国将军兵败, 不肯被俘自裁身亡, 但也无可厚非。   可坟林坑杀实在太过阴狠, 即使如今大周大部分贵族和官员都是灵师,可他们对皇灵院这般手段也是忌惮的很, 尤其是皇帝下令坑杀的时候,那里头可还有朝廷兵马。   坟林坑杀一战后,朝堂之上忽然少了反对的声音,皇帝沾沾自喜,殊不知大臣私底下议论纷纷, 芥蒂横生。   身为京城指挥使的曹错,便是心生忌惮的大臣之一。   曹错出生不高,在先帝时期才慢慢冒头, 靠着一身天赋和灵力一步步走到京城指挥使的位置, 可想而知, 他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   先帝禅位为太上皇之后, 曹错便察觉新帝对自己掌控京城禁卫军有所不满,心底思虑起脱身的法子来。   原本蛮族来袭, 曹错便该是那个率军前往坟林,抵御蛮军的人。   幸好那档口他吃错了东西上吐下泻不能成行,阴差阳错留下了一条性命,过后, 曹错每每想起坟林坑杀一事, 便觉得自己的脑袋上吊着利剑。   那一日起, 曹错便抱病不出。   “老爷,有人求见。”下人禀报。   曹错皱眉:“何人?”   “瑞山王。”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曹错脸色大变,等见到使者,他冷笑道:“瑞山王好大的胆子,竟还敢派人入京。”   使者微微笑道:“瑞山王行的端做的正,无愧于田地,有何不敢?”   “你就不怕本官上报陛下?”   “曹大人这么做,无异于自断生路。”   曹错冷笑起来:“胡言乱语,赵怀不入京勤王,反倒污蔑陛下,可见早就心存反意,如今他已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本官若与他沆瀣一气,才是自断生路。”   “是非功过自在人心,天底下的事情,也不是任由皇帝一张嘴便可颠倒黑白。”   曹错眯了眯眼睛,赵怀将皇帝与蛮族勾结突袭瑞山的事情传得到处都是,皇帝又在朝堂上痛骂赵怀叛国逆贼,他身为京城指挥使自然知道真相。   可真相是什么,无足轻重。   曹错冷笑一声,只说道:“你今日前来,总不会是为瑞山王道不平?”   使者笑着说道:“曹大人难道还不知已经大难临头?”   “周帝残虐不仁、暴戾成性,论私豪横跋扈、骄奢淫逸,论公嫉贤妒能、滥用奸佞,这倒也罢了,如今看来,他竟是连先帝心腹也一个都容不下。”   “曹大人难道不知,坟林坑杀想要对付的可还有你这一份。”   “只是不知逃过了这次,还能不能逃过第二次。”   “曹大人,一个时时刻刻想要你性命的皇帝,真的值得你忠诚守护吗?”   “其实王爷与大人同是天涯沦落人,王爷从未有不臣之心,皇帝却不依不饶,王爷如今奋起反抗也是被逼无奈啊……”   “正因为如此,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王爷才不舍曹大人这般良才落到凄惨下场,特意前来提醒。”   “大人,可能体会王爷苦心?”   一句句诛心之语,让曹错的心一点点开始失衡,双眼之中闪烁着犹豫不定。   而很快,皇帝的一道命令,便让曹错下定了决心。   【奉天成运皇帝,诏曰:京城指挥使曹错率军赶赴坟林,追击蛮军。】   接下命令的曹错咬碎了牙根,一掌击碎了石桌:“欺人太甚!”   他已经抱病不出心有退意,皇帝却还不放过他,坟林是什么地方,皇灵院那群灵师可还都留在那里,这跟让他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曹错眼底闪动着怒火,忽然冷笑起来:“好,这可是你逼我的。”   曹错心底认定了皇帝有心加害,让他去坟林送死,却不知这也是皇帝的无奈之举。   若按照周帝的计划,瑞山王赵怀就该死在长岭马道伏击中,但谁想到赵怀没死,他的老丈人兼亲信镇国将军反倒是送了命。   于是才有了瑞山王率军回援,甚至还将蛮族大军杀得精光,连蛮族大皇子都被俘虏了。   幸亏坟林那边还算顺利,皇灵院那老不死的还算有几分本事,不枉他将皇子公主都送了过去,一日星陨,蒙王与蛮族都元气大伤。   一石二鸟,终归没有一箭三雕来的痛快。   皇帝还想乘胜追击,这时候才发现情况不好,国库空虚先不提,各方指挥使眼见坟林惨案,竟敢抗旨不尊,故意拖拉就是不进京。   偏偏皇灵院的人一直停留在坟林没回来,皇帝连发好几封信都没有回应,让他忍不住担心起是不是出事了。   皇帝有心派人查看,却又差使不动那些装傻充愣就是不进京的指挥使,心中又气又恼。   如此一来,皇帝手中一时没有了可用大军,这才想起了被闲置的曹错。   在皇帝看来,他愿意给曹错继续带兵的机会,那是天大的恩赐,毕竟曹错出生平民,若不是他们父子俩的看重哪里会有今日。   皇帝高高在上,哪里想过曹错也有反噬之日。   皇帝所谓的机会,在曹错的眼中就是催命符!   另有赵怀在暗地里推波助澜,大肆宣扬皇帝心狠手辣,诛杀忠臣的行径,将坟林惨案大书特书,以至于各地指挥使都被吓得胆战心惊,不敢入京。   于是便有了曹错率军出发之后,不但没去坟林,却转道去了家乡淮北,以淮北土匪横行受阻为由,直接停在了这个地方!   明眼人都知道曹错的打算,奈何他就是不走,如此恐惧皇帝之举,倒是将赵怀宣扬的罪行都坐实了,毕竟谁能比京城指挥使更知道朝廷的底细。   宫中皇帝气得当庭咒骂,看着低头沉默的文武百官,皇帝这才猛然惊醒过来,坟林坑杀不但没让他坐稳皇位,反倒是将他推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皇帝阴沉着脸退朝,转身就去了皇灵院。   皇灵院建造在最为宽阔宏伟的地方,按理来说日晒充足,该是温暖的所在。   但皇帝一走进院子便冷得打了个哆嗦,他皱着眉头,径直穿过院子来到一个祠堂。   祠堂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即使是皇帝也露出几分不适,尤其是想到这些血腥味的来源他心底更加难堪,捂着口鼻走到灵位之前。   一咬牙,皇帝咬破手指尖,将血滴落在灵位前的一尊小铜像上。   许久,铜像微微泛着红光:“何事?”   即使明知对方看不到自己,皇帝也低头表示尊敬:“老祖宗,您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嗯?”   “侄孙不是故意打扰老祖宗清修,只是最近朝堂不稳,瑞山王与蒙王自立造反,各地指挥使也不听话入京勤王,侄孙盼着老祖宗回来主持大局。”   谁知那头只是嗤笑:“废物!”   皇帝露出几分难堪。   下一刻,另一头传来生意:“想坐稳皇位,就多送几个小辈过来。”   红色雾气迅速消失,根本没给皇帝再说话的机会。   皇帝脸色阴沉无比,阴狠的盯着那尊小像,半晌却又狠下心来,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其他人死,总比他这个皇帝死了要好。   小辈?现在哪里还有小辈。   皇帝猛然想起皇后和消失的嫡子,眼底闪过一丝狠辣:“先把旁支送过去,若还不够,就得找找那孩子藏在了哪里!皇后……换一个就是了。”   在皇帝眼中,皇灵院便是无所不能,连蛮族和蒙王都能以星陨来解决。   殊不知千里之外,坟林杀地,红衣灵师刚掐断通信,便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只见他落座在黑红色的血雾之中,如有人瞧见他此刻的模样,定然会大吃一惊。   坟林坑杀一事后,浓重的怨气将周围的生灵绞杀一空,成了绝境,可现在坟林最核心的地方居然坐着一个男人。   红衣男人看着不过二十出头,与皇帝有几分相似,正是与他争夺皇位二十余年的三皇子。   三皇子也是养尊处优的人物,此刻白皙的肌肤上却爬满了黑色的纹路,带着不详之气。   他擦去嘴角血渍,眼底满是冷意:“赵鸿、赵怀,你们害我好苦。”   若知道赵鸿为子孙留下此等厉害招式,那一日他一定不会托大动手,害得当场反噬不说,当时的那具躯壳立刻不能用了。   他不得不换成了三皇子的这一具身体才勉强支撑下来,但先是反噬,后又换身,没等修养好又有蒙王派人火烧皇灵院,害得他伤上加伤。   更可恨的是,赵鸿留下的那一道伤口反反复复,竟是一直没痊愈。   直到这一刻,男人才懊悔不听组训,他不该自视甚高,不把瑞山放在眼中,忘了赵鸿当年的威风赫赫。   如今后悔也迟了,他想尽办法,却还有一道伤纠缠着他,吞噬着他的灵力,让他一日日虚弱下去,可以预料,若不能完全根治,他迟早都得死。   苟活多年,男人最怕的就是死。   皇帝以为皇灵院出手坑杀,是为了大周,殊不知这一切都只是男人的计划。   他要的是二十万大军的怨气,以怨气入体来彻底解决赵鸿的残留的灵力。   至于皇帝死活与他何干?   等灵力恢复那一刻,便是他前往瑞山,取赵怀小儿项上人头那一日。   瑞山王府。   赵怀靠在圆滚滚身上,正在翻阅各地送回来的消息。   周帝疯狂,各地混乱,蛮族退兵看似大周获得了胜利,可坟林坑杀惨案至今无人敢提,蒙王更是直接竖起反旗。   蒙王带头,早已对周帝心怀不满的各地指挥使或按兵不动,或自行称王,身为京城指挥使的曹错盘踞淮北,抗旨不尊,为这场大乱斗正是拉开序幕。   天下四分五裂,民怨四起,瑞山以锐不可挡的势头攻占了包含徐洲、鲁源,继而将西南半侧收入囊中。   瑞山军依旧被称为瑞山军,却在意不是龟缩在瑞山不出的亲卫营。   连日征战,内忧外患,赵怀即使年轻,脸上也难□□露出几分疲倦,捏了捏眉心合上了册子。   陆远涛为他倒了一杯茶热茶,笑着说道:“平川已定,瑞山军可修整不发,王爷不妨放下公务,休息几日。”   赵怀挑眉,笑着说道:“难得陆先生劝本王休息。”   这话从陆池口中说出来正常,但陆远涛是谁,是个恨不得整天扑在政务上的工作狂。   陆远涛无奈一笑,说:“属下要是再不劝着些,让王爷累坏了身子,恐怕太妃娘娘便要拿着大刀追着我砍杀了。”   这一次瑞山的扩张战中,瑞山太妃率领的女兵可大出风头,被称为红英军。   自家亲娘的赫赫威名传遍瑞山,赵怀引以为豪,听见这话便笑:“陆先生还会怕母妃不成?”   “太妃娘娘讲理,可属下家中那婆娘却凶悍的很,是个不讲理的。”陆远涛无奈说道。   时至今日,赵怀依旧觉得很神奇,陆远涛这般智多近妖的厉害角色,回到家中居然也怕老婆,大约正因为如此,赵怀心底觉得陆远涛更亲近了一些。   听他这么说,赵怀索性放下册子,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既然如此,陆先生陪本王出去走走。”   陆远涛自然不会反对。   平川一地就在瑞山之侧,却是截然不同的地势,相比起来耕地更多,按理来说也该更为繁华才是。   但赵怀第一次出门的时候,看见的却是满目疮痍。   道路两旁好好的良田,如今却杂草丛生,一片荒凉。   赵怀看着忍不住皱起眉头,转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莫非是平川百姓听闻瑞山军来袭,所以放弃土地逃离故土了?”   陆远涛摇了摇头:“殿下有所不知,平川一地赋税极重,除去朝廷设下的赋税之外,当地百姓还要向父母官和本村灵师纳税,故而一季下来,一块田地的产出还补不上种子钱,百姓只能另谋生路。”   “向灵师纳税?还有这种做法?”赵怀惊讶问道。   陆池在旁说道:“不只是平川,大周各地多有这种习俗。”   赵怀眯了眯眼睛,倒是忽然想起这确实是从前朝遗留下来的陋习,那时候灵师地位更加崇高,灵师会庇护本地无灵者,而无灵者有供养灵师的义务。   当年大周□□揭竿而起,其中也有苛捐杂税越来越多,以至于连小世家都活得艰难。   大周开山之后,□□皇帝意识到灵师特权太过,无灵者活得艰难,下了大力气废除了这等特权。   可谁能想到□□皇帝呕心沥血做到的事情,不肖子孙却不以为然,任由大周各地的灵师特权死灰复燃。   倒是瑞山王赵鸿与□□皇帝颇为相得,立下组训决不许此等陋习复苏,后来瑞山王一代不如一代,却还是没有任由死灰复燃,这般说起来,当年皇帝抽调走大部分灵师,对瑞山而言倒是福祸相依。   赵怀淡淡开口道:“不会再有了,在本王治下,绝不许再有此等恶事发生。”   陆远涛微微笑起来,点头说道:“平川氏族冥顽不灵,负隅顽抗,可当地百姓们知道瑞山新政,灵师需遵法制,不可滥杀平民;无灵者虽需尊重灵师,却不必为仆为奴,一个个心里头都盼着瑞山军占领平川。”   “等长吏司的人梳理完政务,在平川推行新政,这些百姓就会成为拥戴王爷之人。”   赵怀笑着说道:“自古以来,农业都是一国之本,若无农民种植粮食,那就算再多的繁华也不过是无根之萍。”   “如今瑞山军人数众多,每日消耗的粮草便不在少数,往后更是少不得战乱,所以才要更看重农民,我们可是得靠着他们吃饭。”   提起农业,赵怀不免想到让瑞山迅速变得富裕起来的工匠坊,他私底下并不如何排斥商人,但近些时候有些人却太过放肆。   陆远涛眼神微微一闪。   果然,下一刻,赵怀淡淡道:“赵管家一人掌管工匠坊,到底是太操劳了一些,陆池,此次回去瑞山你去盯着一些。”   陆池神色一顿,迅速应是。   他们心底都明白,这是随着瑞山越来越强盛,赵管家开始有些飘飘然,以前工匠坊的大小事情他都会禀告王爷,如今却敢擅自做主。   工匠坊日入千金,是瑞山王府最赚钱的买卖,可如今看来赵怀并不想要放任商业纵横。   或者不是商业,是小王爷并不想看到瑞山还未崛起,金钱却催生出蛀虫来,商人为了赚钱的钻营伎俩层出不穷,身为赵怀身边的人双陆也曾遇过。   以前赵怀不管,是还未压在他底线上,可现在战乱之中商人还在贿赂谋利,却让赵怀无法忍受。   转了一圈,赵怀一连串的政令便传了出去。   这时候却有下人来报:“王爷,蒙王旗下的彭虎怕是快不行了。”   赵怀忍不住周期眉头,按理来说蒙王大难,七郡主和彭虎是该立刻回去蒙地,可蒙王逃出坟林后往瑞山送信,一意推动双方联姻。   当初瑞山守城战中,七郡主与彭虎率人相助,瑞山太妃也极为看好这位郡主,心底动了几分心思,便留七郡主两人于瑞山。   赵怀回来之后,还曾亲自谢过这一位七郡主,与第一次的印象不同,那次的七郡主英姿飒爽,确实是让人耳目一新。   彭虎擅长斥候一道,此次平川之战便请命打了前阵,赵怀应允。   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平川,也多亏了这位彭虎之能,彭虎却在这场战役中身受重伤。   赵怀赶到的时候,彭虎正躺在床上,脸色憔悴,面上却还带着笑容:“彭某没用,还要劳烦王爷亲自来看我。”   赵怀皱了皱眉,只说:“彭先生放心,太医会治好你。”   如今随行的这几位太医,还是当初被皇帝塞过来的太医院神医,医术精湛不说,更难得的是良禽择木,早已投到瑞山王府名下。   彭虎却知晓自己的身体:“生死有命,彭某能死在战场之上也是一种荣幸。”   “只是彭某死前,还有一事相求。”   赵怀皱起眉头:“何必说这种丧气话。”   彭虎咳嗽了两声,坚持说道:“当初蒙王殿下托付彭虎护送七郡主前来瑞山,如今彭某只怕要身陨在此,只希望王爷能看护郡主一些。”   双方联姻未明,主要便是卡在赵怀的意志上,彭虎这般托付可见用心良苦。   “七郡主当初帮母妃守护瑞山,对瑞山有恩,本王自然不会亏待。”赵怀如此说道。   彭虎心底叹了口气,心中怕过犹不及,便只是说道:“那就多谢王爷了。”   赵怀却看向另一旁的太医:“太医,彭先生的情况如何?”   太医为难道:“彭先生伤势原本不算太重,但砍伤他的那把剑太过污秽,以至于晦气入体,久治不愈,引发旧疾,是老夫医术不精。”   说到底,就是彭虎的运气太差,以至于伤口发炎的越来越严重了。   一旁的陆池听了,也有些物伤其类:“灵师尚且如此,无灵者体质远不如灵师,无灵力护体,在战场上受伤之后难以痊愈而亡,倒是还不如死在战场上来的痛快。”   赵怀听着,忽然心思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的脸色变幻不定,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人,开口道:“本王倒是有个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屋内几人都朝他看去。   赵怀转身问道:“云倾可还在平川?”   一提起赵云倾,屋内几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毕竟这一位屠戮灵师的名头太响亮,但凡不肯归属瑞山的灵师,经过他的手都会被打落尘埃,变成无灵者。   别人忌讳,赵怀可不在意,能遇上赵云倾这种动手能力极强的技术型人才,赵怀觉得那是瑞山的幸运。   很快,赵云倾便来到了屋内。   听完赵怀的话,赵云倾的眼睛越来越亮,兴奋的让站在一旁的双陆都觉得有些可怕。   “杀人之物,原来竟可以救人!”赵云倾惊喜的叫道。   赵怀摸了摸鼻子,提醒道:“本王也从未试过,还得做出来才知道。”   赵云倾却已经摩拳擦掌:“王爷说的法子从未失败过,这一次也是自然。”   倒是陆池和陆远涛两人站在一旁,看着赵怀与赵云倾捣鼓起来,忍不住怀疑道:“菜籽油弄出来的东西,真的能提取出救人的秘药吗?”   “别人行不行我不知道,但王爷既然说了能行,肯定就能行。”   忽然,赵怀想到一事:“糟了,王灵师不在,空间时间不足。”   赵云倾却哈哈笑道:“王灵师虽不在,可他的灵力在。”   赵怀立刻想到那神秘的黑石头,笑道:“也好,正好一起试试看。” 第127章 土法青霉   “对, 就这样慢慢的把霉变的东西刮下来,放进去。”赵怀双目紧盯着眼前的小瓶子,恨不得直接上手。   但对自己有自知之明的他, 还是选择旁观, 理论知识扎实和动手能力残废并不冲突, 论动手, 一百个赵怀都不如一个赵云倾。   果然,只听过一次步骤的赵云倾双手稳稳当当, 刮霉菌这么细致的动作他都一步不错。   赵云倾十指飞弹,用一把薄如蝉翼的刀片将食物上发霉的部分慢慢刮下来,细心的一点一点放入山芋磨成的汁水中。   出自工匠坊的玻璃杯中,霉变的部分与作为培养基的溶液融合在一起。   赵怀点头:“这样就可以了,要加快时间培养, 彭虎等不了那么久了。”   赵云倾转身取出一块黑色的石头,仔细看的话,这块黑石头被掏空, 做成了一个黑匣子一般的东西, 上面刻满了各种各样的纹路。   眼看赵云倾要把培养基放进盒子里, 赵怀忍不住说道:“这还是本王第一次见识着匣子的威力。”   赵云倾放好培养基, 笑着问道:“王爷,不如给这东西取个名字。”   赵怀摸了摸下巴, 提议道:“不如就叫黑匣子。”   赵云倾也不觉得这名字有失威名,点头笑道:“不错,黑色乃纯色,能容万物。”   赵怀听了这话, 微微笑着看他:“云倾, 你平时若也这般说话, 也不会到处得罪人了。”   “属下只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旁人想什么,与我无关。”赵云倾显然也知道关于自己的传言,但他视若无睹。   赵怀耸了耸肩,拍着他的肩头说道:“可人生在世,总得与人相处。”   赵云倾动作一顿,抬头看着他说:“若王爷能时常来看看属下,与属下多谈一谈科技之术,那属下便觉得高兴的很。”   赵怀脸色一缓,叹气道:“本王何尝不想,可总是太忙了。”   瑞山王府之中,其实也就只有赵云倾能与他座谈科技树一事,赵怀也喜欢,奈何他是瑞山王,如今风雨飘摇之际,不可能沉迷于科研之中。   两人说话的一会儿功夫,培养基中的霉菌已经在飞快的生长起来。   赵怀蹲下来凑近了看,深深觉得能得到赵云倾是他莫大的幸运。   “当初我只是觉得这块石头异样新奇,没想到到了云倾手中,真的做出这逆天之器!”   这还是当年继承典礼上,旁人送来的礼物之一。   原本看起来平平无奇,只因长得好看而被当成器物送来的观赏品,赵怀发现异常之后便送到了赵云倾的手中。   一开始就连赵云倾也束手无策,也亏得他有耐心,连着几年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终于发现这看似寻常的石头,居然能吸收存储灵力,具有转化输出的效果。   赵怀曾经异想天开,认为灵力就如同电能一般,既然电能被储存再输出,那么灵力定然也能。   奈何想得挺美,实践却难,一直到他得到了这块黑石头。   当初赵云倾投效赵怀,曾以转化灵力为由,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真的实现了。   “可惜还是太少了一些。”当初那块大石头乃是陨落的星辰,万分难得,这些年陆陆续续消耗了一些,如今只剩下这个黑匣子和一块小孩拳头大小部分。   后者被赵云倾雕琢之后,在长岭马道伏击之后,便被作为护身玉佩送到了赵怀手中,储存的灵力能够挡住刀剑攻击,是科技树之外第二道护身符。   黑匣子却留在了赵云倾手中。   “差不多了。”赵怀提醒道。   赵云倾一看,果然在灵力的加持下七天时间被缩短到片刻。   他又取出一个玻璃瓶,封住顶部,在封口处留出一个小孔,取出填充着棉絮的漏斗。   准备好这一切,他才举起培养基内的液体,小心翼翼的将培养液倒进去,速度极为缓慢。   赵怀在旁看着,叹气道:“都这么多年了,工匠坊那边的过滤器还是不合格,否则的话也不用这般繁琐。”   赵云倾却笑道:“若不是王爷有神谕,工匠坊哪有今日成就,慢一些也是正常。”   做完简单的过滤,提取青霉素的步骤才正式开始。   旁边已经被过滤得干干净净,看不清一丝杂质的菜籽油被倒入玻璃瓶中,赵云倾用一个小勺子开始搅拌,动作迅速有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味。   很快,玻璃瓶中的液体开始分层。   换了一个干净的小勺子,赵云倾开始将上层的油脂慢慢撇除,这个过程几位繁琐又考验耐心,他便弯着腰一点一点的做。   赵怀在旁看着,已经开始托着下巴打瞌睡,忍不住说:“本王总捣鼓失败,大约就是没有云倾你这份耐心。”   赵云倾听了便笑:“王爷是做大事的人,这些琐碎小事只需交代一声。”   赵怀忍不住笑出声来,暗道让外面的人听见这话,看他们还会不会说赵云倾就是块又硬又臭的石头,这不是挺会说话的。   撇除干净之后,赵云倾取出碳粉,这倒是好得,工匠坊那边炼钢也需大量用到,所以常有储备,他们只需拿来就能用。   碳粉迅速的将澄清的液体吸干,下一步便要开始洗涤碳粉,这又是考验耐心的手法的一步,若是操作不当一个不好就会前功尽弃。   一遍、两遍、三遍……塞进黑匣子再次等待。   等终于收取到最后成功,眼前张满青霉的包子滴落液体之后,那一块的青霉全部消失,只留下周围一圈,这场制作才总算成功。   澄清的液体悬挂在透明玻璃管内,一直旁观的赵怀都忍不住露出喜色:“终于成功了。”   这个世界存在灵师这样的作弊利器,还有黑匣子可以提供准确的时间操控力,但从开始制作到成功拿到青霉素,赵云倾也花了整整一天时间。   赵云倾也新奇的看着这东西,霉菌和青霉素的存在,显然为他打开了新世界。   “原来在我们肉眼不可见的地方,居然还存在这么神奇的妙物。”   一瓶小小的青霉素,却打开了赵云倾的思路,曾经他执着于研究灵力的利用,如今看来倒是本末倒置。   灵师原本就走到了穷途末路,再研究能有什么用,黑石头那般的神物可遇不可求。   可世界原有之物经过一番巧思,却能有出乎预料的厉害。   “走,去试试!”赵怀立刻提议道。   这一次赵云倾没反对,反倒是跟着一块儿赶往彭虎处,他想亲眼看着自己制作出来的神奇之物,发挥他应有的作用。   赵怀知道青霉素不是万能的,作为消炎药或许神奇,却也有人过敏。   幸好,简陋的皮试过后,彭虎不是那万中无一的倒霉蛋。   这一管被重复精制,浓度提高到一定程度的青霉素注射后,彭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他原本就是灵师武者,身体素质比无灵者略好一些,如今高烧一退,第二天便能下床了。   太医再三把脉,惊奇道:“这,这是什么神物,居然这般厉害?”   在来瑞山之后,太医自问也是见过了世面,瑞山王府藏着一种神仙酒,与外卖的神仙酿不同,涂抹伤口时虽然痛得厉害,却能极大程度减少无灵者感染病逝。   可现在,赵怀再一次让他心怀震惊,不免暗道这是神仙才有的手段,这小王爷就是天眷之人!   以前虽有灵师能施展灵力,治愈病人,但面对彭虎的病症也束手无策,如今竟然被小小的一针治愈了。   彭虎原以为自己即将命丧黄泉,如今也是大为震惊,他迅速回过神来:“彭某多谢王爷救命之恩,以后王爷若有用得上彭某的地方,某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见青霉素起了作用,赵怀也高兴的很,一把扶住彭虎:“彭先生是为瑞山而受伤,本王救你也是应有之义,何谈恩情。”   “蒙王将两位送到瑞山,本王自然是要护住你们周全。”   彭虎一听,眼神微微一动,暗道听瑞山王这话倒像是对蒙王有所松动,莫非也有了联姻的意思。   另一头,马汉听说这个消息也是兴冲冲的赶来,检查完彭虎之后便道:“若有此神物,以后瑞山将士再不会因外伤而死。”   赵云倾看了眼赵怀,对马汉冷冷叹道:“这东西虽好,想要批量产出却实属不易。”   救回彭虎的那一管子青霉素,还是他花费了一天功夫才制成,且利用了黑匣子。   且这东西保存不易,若想要批量生产大量产出,成本肯定是无法估计的高。   赵怀却笑了起来:“费一些钱财不算什么,能留住性命就是好的。”   马汉一听果然大喜:“属下替万千将士,叩谢王爷救命之恩。”   赵怀有心缓和赵云倾与其他人的关系,笑着说道:“这次又多亏了云倾,才能研制出这神奇之物来,云倾,不如就由你来为此命名?”   马汉看着赵云倾嘿嘿一笑,说:“赵大人的厉害,马某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赵云倾笑了一声,说了一句:“此物出自瑞山,不如就叫瑞神药。”   啊?赵怀愣了一下。这名字似乎有些羞耻。   倒是马汉满口夸道:“这名字好,一听就知道是王爷为了将士们才费时费力捣鼓出来的好玩意儿。”   赵怀摸了摸鼻子,既然赵云倾喜欢这名字,他开了口也不好反对。   于是接地气的青霉素,一下子变成了瑞神药,听起来玄玄乎乎。   转念一想,这倒是一个上好的防盗法子,外人听了决计想不到瑞神药到底是什么。   赵怀这一松口,却不知道许多年后,因为瑞神药外观如水,药效如神,被外界传得玄乎其神,甚至一度有人认为瑞神药真的是天神赐药,乃是瑞山王宗祠后那一口神泉之中的水,能够活死人肉白骨!   以至于往后岁月,瑞山王祠堂成为朝圣之地,那口平平无奇的山泉也被覆上了无数神话传说。   此刻的赵怀自然不会预料到这神发展,他正苦恼另一件事。   大周四分五裂,而瑞山王竟然成了热饽饽!   忙碌了一日,赵怀回到府中,便瞧见亲娘正端坐在大厅里。   瞧见这情形,赵怀只觉得头皮发麻,转身就想偷偷溜走。奈何圆滚滚没能体会他的心思,一日未见到他,正兴奋的抱住他大腿不放。   “怀儿?”瑞山太妃面露无奈。   赵怀叹了口气,弯腰一把将圆滚滚抱起来亲了一口,认命的走进大厅:“母妃。”   瑞山太妃瞪了他一眼,故意这么说:“方才瞧着你怎么想偷偷溜走?怎么,长大了翅膀硬了,连母妃也不耐烦见了?”   赵怀连忙解释:“母妃,孩儿怎么会如此,还不是因为您……”   “因为什么?”瑞山太妃反问道,看着他满脸不自在的模样,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打趣道,“让人知道你堂堂一个瑞山王,提到婚姻大事就抓耳挠腮的,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   得,说到底还是婚姻大事。   “母妃也不逼你做决定,你坐下来,我们母子俩好好聊聊。”   赵怀抱着圆滚滚坐下来,把玩着圆滚滚的爪子,顺便将桌上的果盘清空了。   瑞山太妃看着,又有些无奈:“你都十六岁了,还这般孩子气。”   明明平日里是精明能干的瑞山王,连陆远涛那般智多近妖的人物都能收服,偏偏提起此事就浑身不自在。   若说他不满意联姻人选,似乎也不是,这孩子就像是没开窍,整日里除了处理公务之外,就惦记着带圆滚滚玩耍,对再美貌的侍女都无动于衷。   赵怀索性放下圆滚滚,嬉皮笑脸的搂住亲娘,笑着说道:“在母妃面前,儿子一直就是孩子。”   “你啊!”瑞山太妃见他这幅依赖亲近的模样,心底也是熨帖高兴,但还是得提醒,“在母妃面前,你固然可以一直当一个孩子,可身为瑞山王,婚姻大事不可再拖了。”   赵怀靠在她肩头问:“母妃,孩儿一定要从中挑一个吗?”   瑞山太妃只得将事情掰碎了一点一点讲给他听:“当初陆先生拜入瑞山,曾对你提起瑞山三劫,如今已有两劫应是,而第三劫也在眼前。”   “怀儿年幼,身强体壮,自然并无性命之忧,可随着瑞山越来越大,那些跟随你的人会想得过于长远,没有什么比成亲生子,更能安定他们的心。”   “瑞山王府一脉人丁单薄,云梦云溪姐妹是女子,无法继承王位,一旦发生意外,那对支持瑞山一脉的人而言,就会是灭顶之灾。”   “当初英王战败,英王残部尚且可以拥护英王子嗣四逃,可瑞山呢?”   赵怀其实也可以想象得到,瑞山荣辱全部寄托在他一身,一旦他出了意外,那么对瑞山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瑞山王府没有其他继承人,即使母妃和马汉等人一条心,瑞山也会跌入混乱的深渊。   没有什么比他成亲生子,生出继承人更能安定人心,一旦有了继承人,那么瑞山王府便有了传承,有了延续下去的可能。   说到底,这其实就是给瑞山王打个备份,上个保险。   赵怀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哎,要是不成亲就能有孩子就好了,我就生上十个八个,也省得麻烦。”   瑞山太妃气笑了,拍着他的脑袋骂:“说什么糊涂话,既是继承人,便得是王妃所出,庶子的分量可不够重。”   赵怀方才可不是这意思,他的原意是天上掉下一群胖娃娃,但瑞山太妃却以为他要纳妾生庶子,不过赵怀也没解释,只问:“母妃觉得谁合适?”   瑞山太妃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桌上的册子:“近些日子以来,想与瑞山联姻的人家可不少,就连那位京城指挥使曹错也送来书信,信中提及家中嫡长孙子云英未嫁。”   赵怀嗤笑道:“曹指挥使还领着朝廷的差使,倒是不怕得罪了皇帝。”   瑞山太妃却冷声道:“他怕什么,如今的皇帝不过是困在京城的死狗,调动不了任何兵力,若不是各地指挥使怕揭竿而起被群起攻之,他这皇帝的名头都要保不住。”   瑞山王与蒙王直接反了,可各地指挥使好歹是朝廷命官,实际上都心生反意各自为政,明面上却还保持着名头。   赵怀想了一下,还是摇头道:“母妃,各地指挥使心性不明,多是灵师科举出生,若是联姻或能得一二助力,但只怕志向不同。”   大周科举制度的限制,就决定了官吏大多灵师出生,而灵师出生的上位者,对普通人的态度多为轻蔑,赵怀可不想给自己找一个三观不合的老丈人。   尤其是赵怀心底还藏着一个念头,他皱眉道:“不瞒母妃,孩儿有心修改科举制度。”   这话让瑞山太妃心头一跳:“这……会不会太快了一些?”   虽说瑞山王府一直提倡法制,无灵者与灵师平等同责,但实际上有科举在,灵师的地位还是会远胜于普通人。   瑞山境内的灵师不算多,在推行法制之后普通人的地位提高了,但灵师的地位也并未降低。   即使如此,当时也引起轩然大波,只是那时候赵怀有瑞山军作为震慑,将瑞山诸多世家收拾的服服帖帖,让他们敢怒不敢言。   时间久了,灵师们发现自己的特权虽然受到限制,但并未取消,再加上无灵者做的大多是有苦又累的体力活,他们才慢慢接受不再反对。   可如今赵怀要动科举,那岂不是虎口夺食,怕是会一石激起千层浪。   赵怀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却还是坚持道:“瑞山刚拿下平川,长吏司人员短缺,尤其是底层小吏完全不够用,这时候推行改制才是最佳时机。”   因为缺人,不管选出多少人都能用得上,等这段扩张时期过去人员满额,再想要推行可就难上加难。   “母妃放心,孩儿会与陆先生等商量出一个万全之法,不会胡来。”   瑞山太妃点了点头,笑道:“怀儿有长远之计,母妃相信你能处理好此事,若遇上麻烦,母妃手中士兵也不是好惹的。”   这种有人撑腰的感觉十分好,赵怀笑了笑,又问:“除此之外,母妃可有看好的人选?”   瑞山太妃看着他缓缓说道:“排除朝廷那边的人,能选的便只有世家之女,或蒙王之女。”   赵怀抬头看着亲娘,很快便发现她的偏向性:“母妃似乎很喜欢七郡主。”   瑞山太妃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母妃喜欢她,是因为这孩子杀伐果断,与我年幼时候有几分相似,且在瑞山城被围困的时候,七郡主鼎力相助,救过母妃性命。”   “不过……小七身份敏感,是蒙王之女,将来或许会成为麻烦。”   赵怀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若是与蒙王联姻,瑞山自然是如虎添翼,两位仅存的藩王能够守望相助同舟共济。   可是等将来两地变得越发强盛,到逐鹿天下那一日,姻亲便仇人也尚未可知。   等到那时候就得看七郡主的心思,若她一心想着蒙王,那此时的优点都会变成缺点。   瑞山太妃搂着儿子,就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头发,语重心长的说道:“若娶世家之女,无论是美貌的,乖顺的,还是能干的,总能找到一二人选,但世家之女多是教养着长大,眼界局限于内宅之中。”   言下之意,想找一个能打理内宅,生儿育女孝顺公婆的容易,再多,便强人所难了。   “七郡主是蒙王爱女,从小被当做男儿养大,眼界胆识自然是不缺的,守城那几日,母妃与她相处下来,也觉得她是个疏朗大气,敢爱敢恨的好女子。”   “蒙王以七郡主联姻,其中诚意倒也能相信,唯一怕的便是日后这王妃的心思,是在蒙王,还是在瑞山。”   赵怀听了这话,却说:“孩儿倒是觉得母妃想太多了,母妃出生皇室,如今不也一心守护瑞山?”   瑞山太妃愣了一下:“这不一样。”   她虽然是皇室郡主,可亲生父母早逝,早已没有了牵挂,唯一的亲人便是儿子,自然是要一心为他打算。   可蒙王可还活着,十几年的父女之情与夫妻之情想必,孰轻孰重真的很难定。   赵怀笑了起来:“母妃,大周四分五裂,您觉得多少年才能再次大统?”   瑞山太妃愣了一下。   赵怀又说道:“怕是没个十年八年都不成,蒙王既然是诚心联姻,七郡主嫁入瑞山王府后,本王只需真诚以待,何愁她摇摆不定。”   “将来真有那一日再谈也不迟,未来的事情谁能知道?”   赵怀心想,这媳妇还没娶进门就想那么多也没必要,毕竟时光荏苒谁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再者,瑞山太妃心底肯定极为喜欢这位七郡主,所以才会说出像我年轻时候那样的话。   所以虽然他听着瑞山太妃的忧虑,还是在心底暗道七郡主进门也好,他母妃的脾气可不算好,若娶一个她不喜欢的媳妇还不得相看两厌?   瑞山太妃听了这话顿时无奈,反问道:“怀儿,你只说适不适合,为何不说喜不喜欢?”   说完,又打趣道:“年少慕艾,怀儿若有喜欢的姑娘,此时不提,将来免不得要委屈人家。”   “母妃……”赵怀顿时无奈,他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她能不知道。   赵怀趴在她肩头,忽然说了一句:“孩儿倒是觉得若将来遭遇意外,有母妃和七郡主在,瑞山王府便也不用操心。”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你怎么可能会有事。”瑞山太妃一听便恼起来了。   赵怀连忙解释道:“孩儿就是打个比方。”   “打个比方也不行。”瑞山太妃显然忘了自己方才提过的事情,冷哼道,“既然选定了蒙王,那瑞山王府也得拿出诚意来,不能因为七郡主身在瑞山便轻慢了她。”   赵怀忙笑道:“一切听由母妃做主。”   忽然,他眼睛一动,笑着说道:“母妃,您尽管大肆操办联姻一事,孩儿正好趁着这机会将科举改制落实下去。”   想必如此一来,外面的眼光只会聚焦在瑞山王与蒙王联姻之上,反倒是忽略了其他事情。 第128章 改制   瑞山王与蒙王掌上明珠联姻, 时隔半年,坟林坑杀惨案似乎已经烟消云散,两大王府之间联姻的消息再次激起千层浪。   传到有心人的耳中, 忍不住猜测这瑞山王与蒙王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到时候一起反攻朝廷, 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倒是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瑞山城内城外也变得喜气洋洋,老百姓高兴地就像自家孩子要成亲了一半, 到处都显得那么的热闹。   别院中,七郡主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反倒是看着有几分忧愁。   彭虎伤势痊愈之后被送回了瑞山,进来瞧见自家主子忧愁的神色,不免有些担心:“小七?你可是对婚事有所不满?”   七郡主收敛了神色, 摇了摇头。   彭虎虽是男子,但七郡主是老来女,出生不久蒙王妃便过世了, 是跟在蒙王身边长大的郡主, 他们这些老部下也是看著她从牙牙学语的黄毛丫头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这会儿便忍不住开口安慰道:“郡主, 我是个大老粗不知道你们女孩儿的心里事, 但也知道这桩亲事虽然是王爷一手促成的,可瑞山王赵怀年轻英俊, 人中豪杰,是不可多得的佳婿。”   “当今世上,除了瑞山王之外,还有谁配得上蒙王爱女?”   在彭虎看来, 瑞山王赵怀远胜过其他人, 就是宫中皇帝太子也是大有不如, 自然也就不知道七郡主到底哪里不满意。   七郡主叹了口气,看着他说道:“彭叔,我并非对瑞山王不满,只是觉得瑞山王府的态度变化太快,其中会不会有变故?”   彭虎听了却道:“几个月前王爷让我们过来,便存了要联姻的意思,只是并未名言,后来经历长岭马道和坟林两场战役,王爷屡次提及两王联姻,只是那时候瑞山忙着收复徐洲、鲁源,随后又出兵平川,这才没有谈及婚事。”   “如今平川平定,瑞山军按兵不动,似乎并无继续扩张的打算,这时候答应不是很正常吗?”   七郡主浅笑了一声:“是这样吗,那大约是我想太多了。”   彭虎哈哈一笑,又说道:“郡主不必太过担忧,彭某见过瑞山王,他虽比你小了两岁,但秉性温柔成熟,待人处事温文尔雅,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   “再说了,您可是蒙王爱女,只要蒙王殿下在,就算他是瑞山王也不敢让你受委屈。”   七郡主顿感无奈,只说:“是我多虑了。”   彭虎一拍脑袋,又说:“王爷知道瑞山答应联姻,心中欢喜,会派人护送嫁妆过来,免得郡主您受委屈,到时候由三殿下出面与瑞山太妃谈论婚事,也算得体。”   七郡主对此倒是不无不可,只是等彭虎离开之后,她心底又浮现几分忧虑,看着窗外说道:“他什么都好,就是看着不大喜爱我。”   彭虎大大咧咧的,哪里懂她的女儿心思,一味的夸瑞山王的好处,又说娘家得力,哪里知道七郡主也有几分小女儿心思呢。   瑞山太妃已经回到瑞山,负责处理赵怀的婚事,但赵怀本人此刻却还留在平川城内。   就在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在他的婚事之上时,赵怀将亲信属臣唤道跟前,说出自己的打算。   譬如陆远涛这边熟知赵怀心事的,此刻也是一惊,皱眉道:“殿下,使无灵者参加科举一事闻所未闻,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仔细一看不难发现,赵怀身边的属臣以无灵者为主,重用的人中双陆一马都是无灵者,王长吏赵管家也是灵师,却是灵力低微几乎于无,更像普通人的灵师,外人常忘了他们是灵师出生,虽有王昊在,但王昊更多时候像瑞山太妃的亲信。   白玉书等人也算得用,但比起双陆却差了不止一筹。   后来世家与王府合作,世家子弟开始进入长吏司,瑞山王府手中的灵师属臣才慢慢多了一些。   但紧要关头,赵怀更信重的还是陆远涛陆池跟马汉王长吏,如今坐在跟前谈论此事的便是他们四人。   王长吏最熟知吏治,也开口道:“王爷一直以来都重视无灵者,长此以往难免引起灵师反弹,科举改制是否操之过急?”   马汉一拍脑袋,只说:“王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要敢叽叽歪歪,属下直接把他们宰了。”   话音未落,陆池瞪了他一眼,骂道:“胡说八道什么,你能杀的了一个两个,难道还能封住所有灵师的嘴巴?”   赵怀皱眉道:“你们都不同意?”   陆远涛叹了口气,摇头道:“属下知道王爷的本意是提拔无灵者中的有才之辈,但只怕一旦实行,反倒将灵师推向了他方。”   “大周传承数百年,灵师官员积累无数,若王爷一味提拔无灵者,只怕会让他们心中不安,到时候奋起反抗。”   赵怀皱了皱眉头:“你的意思是怕科举改制之后,虽有所成,却会让瑞山之外的灵师心中忌惮,以为本王一味打压灵师?”   陆远涛点头道:“王爷本身便是无灵者,座下重臣又都是无灵者,还有赵云倾这般威名在外,若再推行科举改制,外头的灵师不知根底怕是会吓得心惊胆战。”   瑞山一地的灵师不算多,有异样的声音也会被压下来,但若是传递到瑞山之外,引起天下灵师反弹,恐怕就得不偿失了。   灵师固然没落,但已经存在世界上千年万年,总归是有几分底蕴的。   陆池也劝道:“殿下,此事宜缓不宜急。”   即使陆远涛和陆池都是无灵者,心底也不觉得无灵者比灵师差在哪里,但为了大局依旧如此劝说。   谁知赵怀听了之后,不但没有放弃,反倒是笑了起来:“本王懂了,科举确实是不能改制,但旁的却并非不可。”   “陆先生倒是提醒了本王,本王身边的人确实是太少了。”   迎着几个人的视线,赵怀缓缓说道:“大周风雨飘摇,科举名存实亡,就算皇帝还有心思举办科举考试,本王也不可能去用他挑出来的人。”   “既然如此,不如就在瑞山一地举办第一届瑞山科举试,凡是瑞山境内都可参加,选拔有能有才之人为瑞山效力。”   几个人面面相觑,陆远涛又问道:“殿下的意思是灵师科举?不提无灵者改制一事?”   赵怀笑了起来:“灵师科举,和无灵者科举,这是两码事,怎么能混为一谈。”   “灵师的厉害在于灵力运用,无灵者却讲究才华学识,放到一起岂不是对彼此都不公平。”   “不如就分成两场,其一由王昊偕白玉书等人考验灵师,选拔灵师为王府所用;其二由陆先生率人以文书考试,选拔有才之士,互不干扰。”   “这……”似乎听起来有些无赖。   陆远涛却眼睛一亮,笑着说道:“如此一来,虽有重用无灵者的意思,却也并未直接改制,留存了灵师的科举,或许能行。”   陆池忽然说道:“灵师科举务必兴师动众,富丽堂皇,无灵者考试却需朴实无华,讲究实在。到时候就算灵师们瞧见了,恐怕还不屑一顾。”   这位将灵师们的高傲拿捏的死死的。   赵怀一听,哈哈笑道:“不错,就这么办,等人选出来了如何用,能不能得到本王重用,自然得看他们的本事,与是不是灵师并无干系。”   陆远涛心思一转,补充道:“老百姓家有横财的多少,更别提读书识字,所谓有才之士多出自世家大族。”   “但凡世家大族的无灵者,大体是不被重视的,若能得遇伯乐,定然会感激这份知遇之恩,到时候他们便能说服世家继续推行改制。”   马汉更是说道:“这法子好,王爷若重用了这些人,他们在家族中地位定然也节节攀升,也许用不了几年,平川本地的世家家主都变成了无灵者,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推行了改制,到时候别说改制,就算是要废除灵师特权也无人再会反对!”   只剩下王长吏左看看,右瞧瞧,再想到自己一屋子的孩子没有一个是灵师,顿时也没了反对的心思。   赵怀是个行动派,前脚说定了此事,后脚便差人落实下来。   首先被放出去的消息是灵师科举,要知道朝廷上一次可就灵师大选还在三年之前,且朝廷动乱,灵师能得到的职位也不多,未免郁郁。   如今瑞山王府竟然撇来朝廷,自行举办科举,让这群怀才不遇的灵师顿时兴奋起来。   无数灵师走出家中,坐上赶往瑞山的马车,前往参加第一届瑞山科举。   而这喧嚣的消息下,瑞山王府随后还要举行一场考试,从法典、书目、算数、农事、商论等各方面进行考核,择优录取为小吏一事,便不那么被重视。   毕竟前者一看就牛逼哄哄,一旦成功便能一步登天,成为瑞山王面前的红人,后者瞧着却像是挑选打杂的小吏不值一提。   殊不知平静的湖面之下,酝酿的才是真正的惊涛骇浪。   比起徐洲、鲁源,平川一地的重建也进行的较为缓慢,因为此地形式更为复杂,瑞山军花费了不少的力气才攻打下来。   瑞山收复徐洲鲁源二地后,按理来说应该修生养息,但在多番考虑之下,赵怀还是决定一鼓作气,将平川收入囊中。   当年先瑞山王将徐洲和鲁源交还给朝廷,自然也有他的理由在,比起易守难攻地处偏僻的瑞山城,这两地地势狭长,难以掌控。   只有顺势拿下平川,才能以大江作为天然屏障,划长江而治,在大周西南部划出一个圈来,为瑞山竖起第一道屏障。   可打下来容易治理却难,徐洲鲁源好歹曾为瑞山王属地,不管是百姓还是当地世家对瑞山都不算排斥,很快便能融入进来。   平川却不同,在瑞山军大军压境之时,城内世家贵族便开始第一次举家搬迁,几乎留下一座空城。   赵怀率军进城的时候,道路两旁并无一个百姓,百姓们都躲在屋中瑟瑟发抖,生怕这威名在外的瑞山王是个弑杀之人,直接来一场屠城。   屠城自然是不会发生的,慢慢的,在发现瑞山军纪律严明,并不骚扰百姓之后,他们终于敢大着胆子出门寻生计,却依旧过得小心翼翼草木皆兵。   赵怀将瑞山那一套直接搬到了平川,可落实下去的速度却远逊于徐洲鲁源。   略一思索,赵怀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瑞山城与徐洲鲁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两地百姓多有姻亲,在事发之前还有大量百姓迁往瑞山。   瑞山城派出去的官吏中,也有许多原本是徐洲和鲁源人,由他们红光满面的现身说法,两地百姓自然乐意相信。   徐洲鲁源顺利收复,并不只是因为两地知府是软蛋,更有多年以来瑞山悄无声息的侵蚀,城内百姓甚至是盼着瑞山军到来。   可平川却截然不同,距离远了,对瑞山的情况一知半解,自然也无从谈起对瑞山王的信任,要想让他们跟徐洲百姓一般听话,这便难上加难。   更糟糕的是,平川世家举家搬迁,自然也带走大批官吏,攻城战又死去不少无灵者士兵,无形之中造成层层困难。   当年他身为瑞山王,完全掌控住瑞山还花费了将近两年时间,有过一段水磨功夫,可现在赵怀却不可能再花费大量时间来细水长流的慢慢磨。   赵怀急于科举,也是有心从平川本地选拔人才,充当官吏,从而加速和增强对平川一地的管控力。   果然,两张告示前后贴出去,顿时引发轩然大波。   公告栏前,平川本地的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瑞山王真的要重开科举,选拔人才?那咱家二小子岂不是有机会了?”   “可这是瑞山王府的科举,要是去参加离开岂不等于背叛了朝廷?”   “现在哪儿还有朝廷,平川都改姓赵了,还不许老百姓求生路?”   “啧,说得你们家有灵师似的。”   “以往听说这瑞山王是无灵者,对灵师十分苛刻,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哎,看了也白看,论灵师咱们平头老百姓哪里比得过那些世家。”   “以前比不过,现在可不一定,有头有脸的早逃走了,留下这些也不定厉害到哪里去。”   还留在平川境内的世家这些日子也不好过,关起门来战战兢兢,生怕下一刻瑞山军就冲进门来,拿他们杀鸡儆猴。   灵师科举的消息一出,这些低头做人的世家却忽然沸腾起来,议论纷纷。   “爹,您说这瑞山王是真心要招揽灵师,还是故作姿态,好让我们送出灵师来个一网打尽?”   被问的家主冷笑道:“平川都已经在瑞山王手中,他要收拾几个灵师还用这般多此一举?”   “爹,那您的意思是,瑞山王真的不打算翻旧账,还准备用我们?”   家主摩挲着自己的扳指,皱眉道:“听闻瑞山王赵怀年幼继位,从小智慧无双,只是身为无灵者更喜欢用凡人,对灵师颇多芥蒂。”   “那他这是什么意思?”   “听我说完。”家主皱眉道,“虽说如此,瑞山城世家都活得好好的,虽说交出了土地却做得了生意,日子倒也还算滋润。”   “前几日我与吴家主联系,从他那边知晓吴鸿在瑞山营中参军,如今已坐到了副统领的位置,可见赵怀确实还有容人之量。”   “他喜欢无灵者还是灵师,与我们何干,只要他用人不拘一格就是好的。”   儿子忙道:“爹,那您的意思是要让家中子弟去参加科举了?”   家主点了点头,又说道:“正是如此。”   “那朝廷那边……”   “朝廷自顾不暇,就算将来瑞山王败了,难道他们还要屠戮灵师不成?”他倒是看得清楚,知晓相比起来,朝廷比瑞山王更看重灵师,秋后算账的几率不大。   “如今瑞山王如日中天,大势所趋,我们不能错过这大好机会。”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只能抓住当下,万一将来瑞山王赢了呢?   许多世家的心思与他们父子相同,比起远在天边的朝廷,近在眼前的利益才更重要。   若能让家中子弟出息,在瑞山王面前冒头,那世家便能得到天大的好处,看看瑞山曾经的世家便知道了。   慕容家冥顽不灵,如今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家中子弟四散分离,连世家的名头都保不住。   可吴家和陆家却如日中天,还有那曲家,原本只是卖酒的小世家罢了,如今都能跟他们平起平坐了,这等好处实实在在,让人眼馋不已。   灵师科举热议纷纷,引来无数人瞩目,就贴在旁边的另一道告示果然被忽略了。   毕竟针对群体是无灵者,且看起来更像是工匠坊招工的告示,这些上层的世家哪里会在意,扫一眼便过去了。   他们不在意,却还是有人注意到。   姜元良背着一个竹筐,里头塞着他从城外山头采来的新鲜草药,他站在告示前眼神莫名。   很快,后头有人将他硬生生挤了出去。   姜元良拉了拉背筐走了,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那告示。   进城的时候,姜元良下意识的拉住框子的绳索,顺利进城之后才松了口气,随即自嘲的笑了一声。   他差点忘了,如今这是瑞山王的底盘,而瑞山王的地头本地人进出城门是不需要缴纳人头税的。   说来也是好笑,瑞山王是外来者,却对平川百姓分外宽容,远胜过那些张嘴闭口都是仁义道德的“贵人”。   姜元良闷头往家的方向走,一路上察觉到短短一个月时间,平川街头竟是比往日还要热闹一些,偶尔有瑞山军巡逻路过,百姓脸上也不再是担惊受怕的样子。   无论如何,瑞山王确实是个治理的人才。   很快,姜元良停在了一栋破旧的小宅子前,推门进去,院子里便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   “娘,我回来了。”   里头传出一阵咳嗽声:“是元良回来了?”   “是我。”姜元良走进去,便瞧见脸色蜡黄,容颜憔悴的女人坐在床上缝衣服,女人头发都花白了大半,却还依稀看得见当年的柔美。   姜元良叹了口气,劝道:“娘,你不舒服就躺着,不必急着起来。”   “缝衣服也不费什么事儿。”女人有些讨好的笑了笑。   “伤眼睛。”姜元良这么说,却也没夺下她的活儿,只是转身去熬了药端到她面前来。   女人喝了一口,似乎已经习惯这苦涩的味道,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一饮而尽。   等她喝完,姜元良才开口道:“娘,瑞山王府贴出告示,要以考试的方式选拔人才,不拒出身,不拒地位,不拒是否醒灵,选中之后便能在王府就职,孩儿想去试试。”   姜母皱了眉头,有些担忧的问:“这……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姜元良握住他的手,笑着说道:“娘,我不过是个无灵者,瑞山王府能图一群普通人什么,再说了,这些日子您也看见了,瑞山王御下有方,瑞山军纪律严明绝不滋扰百姓,他不是那种暴虐无良之辈。”   “这倒也是,如今的平川倒是比以往更好一些。”姜母虽不大出门,却也知道外头的动静。   “所以孩儿想去试试,瑞山王府的差使肯定来钱,到时候娘的病就有治了。”   提起这事儿,姜母面露哀伤:“都是我这个当娘的拖累了你,若不是我这身体不中用,你爹肯定会带着你一起走。”   姜元良眼底闪过一丝恨意,他原本是平川姜家的一位子弟,亲娘还是姜家明媒正娶的妻子,谁知八岁那年醒灵失败,于是地位一落千丈。   随后父亲妾室生下灵师,竟是逼得母亲自降为妾,让他们母子生不如死。   平川被围的时候,姜家举家搬迁,姜父带着小妾庶子便走,哪里还记得家中病重的老妻和长子,姜母对夫君尚且有一二留恋,姜元良却已然看透。   姜元良并未戳穿母亲的幻想,只说:“瑞山王是无灵者,他并不像其他人那般只看重灵师。”   姜母一听也为他高兴:“那就好,你自小聪慧,肯定能被选中。”   总有一日,他会将那些灵师踩在脚下,让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懊悔终生。   姜元良心底被压抑多年的仇恨和野望,在这一刻被全部点燃。   而此刻的赵怀也不会知道,自己身边即将有一员不下于陆远涛的大将。 第129章 三书六聘   一石激起千层浪, 惊动五洲四大洋。   作为始作俑者,赵怀却没留在平川统筹此事,而是将科举交给了王昊和陆远涛等人, 自己在瑞山太妃的催促下回到了瑞山城。   回到瑞山城自己的地盘上, 赵怀便觉出其中不同来。   在平川, 他骑马上街的时候见到最多的,是百姓敬畏和恭顺的眼神。   而在瑞山城,街道两旁的百姓满脸欢喜雀跃,胆大的还在往马车上扔果子。   一个是敬畏,一个是爱戴,这是截然不同的。   只有在瑞山, 他才是百姓心中真正的王。   赵怀托着下巴,摸了两把圆滚滚的头说出内心野望:“若将来有一日, 大周上下的百姓都能爱戴本王,那才是真正的胜利。”   圆滚滚大约是察觉他心内激动, 而跟着哼唧哼唧了两声。   赵怀哈哈一笑, 亲了一口圆滚滚的大脑袋:“等到那时候就让我们圆滚滚当国宝。”   一人一熊达成一致, 彼此都十分满意。   瑞山太妃一见到终于肯回来的儿子,忍不住嗔怒道:“可算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人七郡主还以为你对这桩婚事心有不满。”   赵怀摸了摸鼻子,为自己辩解道:“母妃,不是你说婚事就交给你, 不用儿子多操心吗?”   瑞山太妃呵呵笑道:“母妃可以替你准备婚事,难不成还能替你洞房花烛不成?”   “知道你忙于公务, 但成家立业一样重要, 不能光顾着大业就忘了成家。”   赵怀连忙讨饶:“母妃, 我没忘, 这不就回来了。”   于是第二天,赵怀就被瑞山太妃踢出门去,还说道:“聘礼还缺两只大雁,既然你闲着就给我去捉一对回来,这才有诚意。”   “别带着圆滚滚,多大的人了,整天就惦记着跟熊玩儿。”   赵怀很想为自己辩解一句,他哪里是闲着,他忙得恨不得三头六臂,但面对亲娘的淫威不敢反对,只得带人往城外走。   “殿下,东边的庄子上有大雁,不如咱们去那儿捉,保准一捉一个准儿。”侍卫提醒道。   等到了地方,赵怀可算知道为啥大雁喜欢,大片大片的芦苇从长得正好,水草肥美,可不正适合大雁落脚。   他瞧着,忍不住感慨道:“可惜没带上圆滚滚,他肯定乐意在这里边打滚儿玩儿。”   侍卫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暗道您可千万别带上它,不然太妃的心血都白费了。   赵怀却已经兴冲冲的冲过去:“你看这只怎么样,够不够肥?”   侍卫一看,赫,他们家王爷到底是什么眼神,居然挑中这么肥的一只,胖的让人怀疑这到底能不能飞起来。   瞧着赵怀一脸认真的架势,侍卫只得提醒道:“王爷,咱捉大雁是为了当聘礼,不是为了吃。”   赵怀奇怪的反问:“本王自然知道这个,大雁又不好吃,我挑一只最肥的是为了好养活,免得带回去养几条饿瘦了,到时候拿出去不好看。”   这么想的话似乎也行。   于是一群人忙活了起来,将大雁群里头最肥的两只捉住。   赵怀左看看右看看,心底还算满意,抬头问道:“要不要多捉几只以防万一?”   这时候忽然传来一阵笑声,赵怀抬头看去,双眼被晃了一下。   七郡主正站在不远处的一颗石榴树下,她褪去往日女扮男装的模样,穿了一件粉蓝绫罗云纹群,行走之间凌波微摆,身上虽不算环佩玎珰,却也云鬓步摇。   微光之下,七郡主整个人似乎都散发着光芒。   这么巧,七郡主怎么会在瑞山王府的庄子上?   赵怀朝着带路的侍卫看去,后者憨憨一笑不敢直视。   除了瑞山太妃,还有谁敢让人将他特意引过来,给他们小夫妻在婚前相处的机会呢?   赵怀连忙收拾了一下衣裳,免得太过失礼:“七郡主。”   “瑞山王。”七郡主抿嘴一笑。   周围的侍卫已经识趣的离开,给他们留出说话的空间来,连带着那两只呱呱乱叫的大雁也被一块儿打包带走了。   空气一下子变得清净下来,赵怀与七郡主面面相觑,一时无语,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很快,赵怀咳嗽一声,打破平静:“七郡主,我们不如去凉亭坐坐?”   “好。”七郡主点头应是。   走到凉亭一看,得,茶水点心都摆好了,明摆着等着他们来享受。   “尝尝看瑞山王府的手艺,这款鲜花酥尤其好吃,不会太甜,多吃几块也不会腻味。”赵怀想着自己是男子,首先开口介绍道。   七郡主微笑着拿起一块尝了一口,点头道:“味道确实不错,没想到瑞山王也会喜欢吃这般的小点心。”   赵怀笑着问道:“那在七郡主的心目中,本王应该喜欢吃什么?”   七郡主托着下巴看着他,笑着说道:“在来瑞山之前,我便常听父王提起瑞山王英年才俊,来到瑞山之后,众人提起王爷您也满是夸赞,所以总觉得王爷不是凡人,实在是想不到王爷会喜欢什么。”   这话听着有趣,赵怀摇头笑道:“七郡主这般夸我,倒是让我不好意思了。”   “那些虚名不过是外人夸赞,都是看在瑞山王的面子上罢了,摘掉瑞山王这个名头,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还是个无法醒灵的无灵者。”   七郡主扑哧一笑:“王爷这般的还说自己是普通人,那岂不是让普通人都没了活路。”   赵怀投桃报李的夸道:“本王也听闻蒙王爱女七郡主自小聪慧无双,天生丽质。”   话一出口,赵怀便有些后悔,忙道:“是本王唐突了,绝无冒犯之意。”   七郡主倒是不在意,反倒是笑道:“瑞山王不必如此,不过我们真的要这般互夸下去吗?”   赵怀笑了笑:“小生姓赵,名怀,本贯瑞山城人也,年方十六。七郡主不必如此生疏,叫我名字即可。”   七郡主脸色一肃,也盈盈做礼:“奴家姓戚,单名一个玫字,家中排行第七,原是蒙山人,虚长公子一岁,家父常唤我小七。”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的笑容都有点僵硬。   赵怀甚至能听见大风刮过的乌鸦叫的声音,他很后悔没带上圆滚滚,圆滚滚别的不行,绝对是气氛组成员,往这儿一趴就能缓和气氛。   原以为这么自我介绍能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说完之后更僵硬了。   赵怀嘴角抽动了两下,尴尬的举起茶杯:“来来来,喝茶,喝茶。”   七郡主也明智的略过这话题,免得两个人进去尬聊的死循环。   面对面坐着喝了一肚子的茶,赵怀觉得不能浪费了亲娘的良苦用心,便开口道:“七……不,小七……要不我喊你阿玫,可以吗?”   “瑞山王随意便是。”七郡主并不反对。   赵怀抓了抓耳朵,脸颊有些泛红:“阿玫~”   “瑞山城即将举办科举,这段时间我都会很忙,但请别误会,我对这桩婚事并无意见。”   这话倒是让七郡主戚玫愣了一下,脸色都缓和下来。   今日这场见面是瑞山太妃大力促成的,在来之前,戚玫心中也曾犹豫过,毕竟未婚男女婚前私下相会不太妥当。   只是想到自己与瑞山王还未正式坐下来说过话,戚玫还是来了。   不过来了之后,瑞山王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倒是来了个惊天大逆转。   这位战功赫赫,在瑞山城说一不二的瑞山王,在男女私情上居然这般的——纯情,或者说稚嫩,一瞬间,戚玫倒是相信了瑞山太妃关于儿子不开窍的话不是托词。   戚玫微微笑道:“王爷忙的是大事,阿玫绝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心生嫌隙。”   她心想,如今双王联姻瑞山占上风,瑞山王却还愿意为了这种小事情解释,可见对这桩婚事也是在意的。   她这般体贴,赵怀松了口气的同时有一些不好意思,便说道:“瑞山城的规矩不多,阿玫平日里若是觉得无聊,也可以多出门走走,听母妃说阿玫你的武艺不错,那你一定会喜欢瑞山营,那边有一整个女兵营。”   戚玫心底又是一惊,反问道:“王爷你不反对女子习武吗?”   更甚者,瑞山王竟然同意她与瑞山女兵接触,难道就不怕惹出是非来。   谁知赵怀不在意的说道:“这有什么好反对的,瑞山王府中从上到下,从母妃到我两个妹妹都曾练武,不求建功立业也能强身健体。”   戚玫自然也知道瑞山王府的情况,不提瑞山太妃,赵怀对两个妹妹的纵容也让她心底羡慕。   她身为蒙王唯一嫡女,出生之后母亲早逝,蒙王地界上对女子的束缚不算多,父王才纵容她习武,尽管如此,在定下联姻之后蒙王也屡次来信,要求她收敛一些,不要惹得瑞山王心中不悦。   戚玫之前觉得,赵怀会纵容母亲和妹妹,却绝不会如此纵容未来的妻子,这会儿才如此震惊。   她不知这话真假,便试探道:“可是外人总希望女子温柔娴静,未嫁人的时候深藏闺中,嫁人之后相夫教子,习武未免有失体统。”   赵怀一听,忙道:“瑞山可没有这些规矩,大可不必如此。”   他生怕眼前的七郡主好好的女子,偏要学世家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套,还补充道:“人都是要经常出门走走看看,这样才鲜活,老是待在家里头人都要傻了。”   赵怀没看见,随着自己一句一句的话,戚玫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提起瑞山城的公务来,赵怀倒是一改尴尬,开始滔滔不绝,不知不觉喝完了一壶茶水。   尝了一口凉透的热茶,赵怀才猛然反应过来:“听我说这些会不会很无聊?”   戚玫笑了起来,微微摇头:“怎么会,我喜欢听这些。”   赵怀一听就放心了,还点头说道:“那就好,时辰差不多了,七郡主可要回去?”   于是两人齐齐往外走,戚玫坐上蒙王府的马车,上车之前回头笑道:“下次若有机会,再与王爷品茶论事。”   等人走了,侍卫难免着急的问:“王爷,你怎么不送送七郡主?”   赵怀奇怪的反问道:“这是瑞山境内,安全的很,再说蒙王府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何必多此一举?”   侍卫听着这话似乎没啥问题,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直到回到瑞山王府,侍卫才猛然想起,送姑娘回府那是因为担心治安吗,那是为了未来媳妇啊。   瑞山王府内,瑞山太妃还笑着对白姨娘说:“虽说是双王联姻,但我也盼着这俩孩子相互喜欢,以后能过得和和美美。”   白姨娘便笑着说道:“王爷是个体贴人,七郡主也是知书达礼的,以后定能和和美美。”   瑞山太妃听得高兴:“可不是吗,早先我还担心这孩子不开窍,结果今天让他出门见见未来儿媳妇,听说也聊得挺好的。”   “侍卫回来禀报,说俩孩子在亭子里有说有笑的,可见是相互中意的。”   谁知话音未落,赵怀已经溜溜达达的进来了。   瑞山太妃脸色一僵,连忙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赵怀提着两只大雁:“那庄子上的大雁好抓,这不是快天黑了,我就赶紧回来了。”   “不是,你急着回来做什么?”   “可是快天黑了……”再不回来岂不是耽误了吃晚饭。   瑞山太妃拧着眉头,又问:“七郡主呢?”   “回去了。”   赵怀说完见母妃的脸色不大好看,顿时警醒过来,试探着问道:“母妃,你是不是想邀请她回来吃饭?”   “那您也不早说,您要是说了我肯定邀请七郡主一道儿回来了,您不说我哪儿知道,到底是男女有别,我贸然开口也不妥当。”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怎么不学圆滚滚一天吃八顿?”瑞山太妃忽然恼怒骂道。   赵怀不知原因,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瑞山太妃顿时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说了一句:“得亏你是瑞山王,不然恐怕是娶不到媳妇。”   “就算我不是瑞山王也能赚钱养家。”赵怀嘀咕道。   “你在那儿嘀咕什么呢?”瑞山太妃耳朵尖的很。   赵怀忙道:“母妃,儿子是想问着两只大雁养在哪儿比较好,别饿瘦了。”   瑞山太妃一看两只胖墩墩的大雁,倒是还算满意:“这大雁看着倒是精神。”   “那我去找地方养着。”说着赵怀一溜烟儿赶紧跑了。   瞧见他动若脱兔的架势,瑞山太妃忍不住又是叹气:“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是个孩子似的。”   白姨娘却笑着说道:“如今提起小王爷,谁不夸一句少年英才,聪慧无双。”   瑞山太妃有些苦恼的说:“别的倒精明,只是在男女之事上不开窍。”   别人家娶媳妇,这当娘的生怕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她倒是反过来,怕儿子娶了媳妇不珍惜,到时候整天想着国家大事冷落了后院。   白姨娘忙道:“娘娘不必担忧,等王爷成亲之后便会知道王妃的好处,这种事情何须着急。”   瑞山太妃无奈的笑了笑,握住白姨娘的手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等怀儿成亲生子,我也就操心不了那么多了,倒是云梦云溪慢慢长大了,你也上心一些。”   这话让白姨娘心头一跳,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瑞山太妃,只见她眼底只有真诚。   白姨娘微微放下心,如今天下大乱,瑞山显然是要一争高低,而瑞山王府只有小王爷和云溪云梦姐妹俩,若要联姻的话,谁能有她们合适。   “娘娘,奴与妹妹出身低贱,如今也不过是凭着瑞山王府的生意才有几分颜面,哪里挑的什么好人家,这事儿还要劳烦娘娘做主。”   瑞山太妃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都这么多年了,何必还说这些话。本宫自然也是要管的,但你们是亲母女,提什么身份不身份。”   白姨娘只是笑,她一直活得很清醒,即使如今掌管着品香斋被人奉承,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所以才越发知道分寸。   她与红姨娘虽是赵氏姐妹的生母,但站出去哪里有瑞山太妃的一分重。   白姨娘笑着说道:“左右他们两姐妹还小,等王妃入府之后,让长嫂帮着掌掌眼也是好的。”   这头瑞山太妃与白姨娘聊起云溪姐妹俩的婚事,另一头赵怀拎着两只大雁回到内宅。   赵云溪和中赵云梦正在他院子里头,自然不是为了等他回来,而是陪着圆滚滚玩。   圆滚滚对她们十分不耐烦,一直用屁股对着她们爱答不理,也挡不住俩姐妹的兴致。   忽然,圆滚滚直起耳朵,一反无精打采的模样,猛地起身朝门口飞奔过去。   “一定是大哥回来了。”赵云梦立刻喊道。   果然,很快门口传来动静,可不就是赵怀。   圆滚滚的耳朵可比人类灵敏多了,早就听见门外赵怀的脚步声,忙不迭的冲出院子扑向赵怀。   “哎,圆滚滚先等等!”平时赵怀肯定一把接住他,还能抱着掂量两下,但今天他手里头提着两只大雁呢。   圆滚滚没刹住车,直接撞到了赵怀怀里头,转头一看,赫然看见那两只大雁,顿时好奇的伸手去抓。   “小祖宗,快住手。”赵怀手忙脚乱的护住大雁,“这可是我花了好多功夫才捉住的。”   得亏赵云梦眼疾手快的接过大雁,赵云溪好奇的看着,笑嘻嘻的问道:“大哥,你从哪儿打的大雁,可真肥,今晚咱们吃大雁汤吗?”   赵云梦瞪了她一眼:“想什么呢,这肯定是大哥为七郡主捉的大雁。”   赵怀已经将撒娇耍赖的圆滚滚抱起来,这动作他做的习惯,可见平时没少抱。   “是给七郡主的聘礼,翠玉,你帮我找个细心的丫鬟养着,千万别饿瘦了。”赵怀交代了一句。   翠玉连忙接过去,看着也夸了一句:“这大雁可真肥,看着就精神,王爷放心,我肯定让人养得好好的。”   赵云溪撅起嘴巴,颇有几分不情愿,赵云梦掐了一下她的胳膊,让她收敛一些。   赵怀已经抱着圆滚滚坐下,捏住圆滚滚的鼻子交代道:“玩归玩,闹归闹,不许折腾那两只大雁知道吗?”   圆滚滚霸道的很,平日里这院子连陌生人都不许进来,更别提其他的阿猫阿狗了。   方才他只是用屁股对着赵氏姐妹,已经是对赵家人的特别宽容了。   想到赵怀今天抛下自己出去捉大雁玩,回来还要教训自己,圆滚滚顿时不高兴了,抱住他大腿在那边哼唧哼唧的抱怨。   赵怀拿起一个果子塞进它嘴巴,圆滚滚才满意了一些。   赵云梦看着觉得好笑,在旁边坐下便打趣道:“大哥,圆滚滚是不是在告状?”   “是怪我出去玩没带它。”赵怀其实也心疼圆滚滚,他忙起来没日没夜的,圆滚滚就只能窝在王府里头,偏偏这家伙认人,其他人带它出去还不肯。   赵云溪托着下巴说:“圆滚滚就只喜欢大哥,方才我们喂它好吃的它都不肯吃,摸都不让我们摸。”   “云溪,圆滚滚可不是寻常宠物,它只认大哥才好。”赵云梦说了一句。   赵云梦却撒娇道:“那人家不是喜欢圆滚滚吗,大哥,你说怎么样它才愿意跟我玩儿?”   “我可没办法,要不帮你再寻一直猫熊来?”赵怀才不会让圆滚滚做不乐意的事情,尤其是陪小女孩玩耍这种,即使是疼爱的妹妹也不行。   赵云梦有些遗憾,但还是说道:“那还是算了吧,别人家的猫熊都没有我们家圆滚滚可爱。”   自从赵怀养了猫熊,并且将圆滚滚印在了瑞山的军旗上,豢养猫熊也成了瑞山世家风靡一时的时兴。   似乎家里头养了一直猫熊,就显得他们也变得金贵起来。   若不是赵怀发现之后,怕如此下去对野生猫熊的生存造成打击,下令禁止捕猎和拘禁式豢养猫熊,恐怕这股风气还会愈演愈烈。   赵云梦有些眼馋的看着圆滚滚,忽然又问起:“大哥,你今天见着七郡主了没有,听姨娘说七郡主长得特别好看,是真的吗?”   这话让赵怀愣了一下,七郡主好不好看,似乎大概是好看的,但赵怀自小见惯了美貌的女子,倒是无甚特别。   相比起来,赵怀更喜欢七郡主的言谈举止:“是挺好的。”   赵云梦抿了抿嘴,还要说话,却被赵云溪猛地拽住,赵云梦笑盈盈的说:“大哥,工匠坊那边还有事情,我跟云溪过去看看,今天就先告辞啦。”   “这时候还去工匠坊?”不是快到饭点了?赵怀疑惑问道。   赵云溪笑道:“只是走一趟,马上就能回来。” 第130章 秘密消息   “那去吧, 别累着自己。”赵怀也没阻止,心中却道女人都挺奇怪,他娘不急着吃饭, 他姐妹也不急着吃饭, 怎么弄得只有他惦记着吃饭似的。   他一把搂住圆滚滚, 瞧它吃的嘴角都是汁水,顿时有一种他们俩才是一国的感觉:“哎,不吃就不吃吧,女人真是奇怪,幸好七郡主说话容易听懂,不用我猜。”   赵云溪紧紧拉着妹妹的手, 一直走到院子之外的地方才松开。   “姐,你拉我做什么?”赵云梦甩了甩发红的手腕。   赵云溪深吸一口气, 只紧紧的盯着她。   赵云梦一开始还在抱怨,慢慢有些心虚起来, 讷讷说道:“姐,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 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赵云溪冷冷问道:“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瞧着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赵云溪气不打一出来,点着她的额头质问:“云梦,你到底想干什么,大哥与七郡主的联姻是太妃娘娘和蒙王亲自定下来的, 你作甚那么多话?”   “我哪有多话了,方才就随意问了一句怎么了?”赵云梦不服气的说。   赵云溪却不信她这鬼话, 冷笑道:“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 方才你拐弯抹角的问七郡主做什么, 大哥觉得她好不好看与你何干?”   赵云梦抿了抿嘴, 愤愤说道:“我,我又没有什么坏心思,就问问怎么了?”   “我就是不服气,凭什么才见了几面,太妃就一直夸她,连白姨娘他们也夸她,瑞山城的百姓也夸她,她可是蒙王府的人,谁知道她藏着什么心思。”   赵云溪叹了口气:“你都知道的事情难道太妃和大哥会不知道,他们都不担心你操什么心,再说了,她马上就要嫁入王府,是我们的大嫂,你现在私底下嘀咕几句倒也罢了,千万别让人看出来你对她心怀不满。”   “她是未来王妃怎么了,我还是大哥的亲妹妹。”赵云梦不服气的说。   “我就是不喜欢她,凭什么她一来大家都喜欢,以前大哥有空就带着我们出门玩儿,现在倒好,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去见她,她算什么,凭什么要大哥亲自去见。”   赵云溪被她气得仰倒,怒斥道:“她是未来王妃,大哥再如何殷勤也是理所当然,你是不是傻?”   赵云梦眼眶红彤彤的,吸着鼻子说道:“她压根配不上大哥。”   “配不配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赵云溪见她这般也心疼,但有时候她真想撬开这妹妹的脑袋,看看里头装的是不是浆糊,怎么就这么喜欢钻牛角尖。   “别人家都说婆婆难缠,你倒好,你一个小姑子意见忒多,云梦你清醒一点,你是大哥的亲妹妹,但七郡主是未来的王妃,是未来小侄子的母亲,我想你也不会让大哥因为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为难,是不是?”   赵云梦被骂得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嚷嚷道:“姐,大哥有了嫂子,以后是不是就不疼我们了?”   赵云溪被她弄得既生气又好笑,无奈道:“你也说了,你是大哥的亲妹妹,是瑞山王府的二小姐,只要你自己不作死,没有人会不疼你。”   赵玉梦吸了吸鼻子,还是坚持说:“好吧,但是在我心底,她就是配不上我哥哥。”   赵云溪这么好的脾气,任是被她气得翻白眼,实在不能理解赵云梦的心思。   刚刚回到别院的戚玫还不知道,自己还未进门,就得罪了未来的小姑子。   当然,即使她知道了,估计也不会把赵云梦这般的小儿女心态放在心上。   彭虎瞧见七郡主是自个儿回来的,顿时有些忧心忡忡起来:“郡主,今日可还顺利?”   戚玫自己倒是挺满意,脸上笑盈盈的:“很顺利。”   “那……怎么没瞧见瑞山王护送你回来?”彭虎小心翼翼的问道。   任是戚玫见过风浪,听见这话也愣了一下:“这……都在瑞山城内,城内治安极好,家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用得着送吗?”   “可你到底是姑娘家。”彭虎如此提醒道。   戚玫皱了皱眉头,说道:“彭叔,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虽是姑娘家,但一个能打三四个大男人,再说我还带了侍卫。”   彭虎顿感无力,暗道蒙王做事情不靠谱,怎么不给他们派个妇人过来教导,这种时候只能他这个大男人硬着头皮上了。   “小七,彭叔的意思是瑞山王对你可还中意?”   戚玫好歹是女儿家,听见这话也是一愣,脸颊微微泛红,无奈说道:“彭叔,瑞山王满不满意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彭虎咳嗽一声,又说:“那你对他可还满意?”   戚玫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沾了点泥巴的鞋子,开口说道:“彭虎,我觉得瑞山王赵怀,与你们说的都不太一样。”   彭虎听了这话就是一惊,忙追问道:“哪儿不一样,难不成这赵怀平日里看着君子端方,实则是个好色小人?”   “哎,该死,我就不该听信瑞山太妃的话,让你今日去见他,如今这可如何是好?”   彭虎想着七郡主才貌双全,哪有少年人会不喜欢,瞧着自家郡主的神色,不会是赵怀见了把持不住然后唐突了七郡主?   眼看彭虎越说越离谱,戚玫忙道:“彭叔,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瑞山王比你们说的要通情达理许多。”   “哎,小七是这意思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彭虎松了口气,又说,“我也没说他不通情达理。”   “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就是……就是……哎,我跟你说不清楚,不跟你说了。”七郡主一扭身体走了,免得跟彭虎纠缠不清。   彭虎拍着脑袋,一脸无奈:“你不说我哪里清楚,哎,希望王爷派来的人快些到,不然我哪儿知道小女儿的心思。”   不过至少看起来,小七对赵怀并不讨厌,甚至还有些喜欢。   赵怀与七郡主说后面公务繁忙,这可不是推脱的话,从回到瑞山开始他就忙碌起积压的公务来。   王长吏等人虽然能干,但长吏司扩张的速度赶不上瑞山扩张的速度,再者许多事情也需要赵怀这个瑞山王来拍板。   等他处理完堆积的公务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任是赵怀这么热爱瑞山,也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决定歇一歇。   赵怀心思一动,一把抱住圆滚滚,在他肚子上薅了两下,笑道:“最近是不是又胖了,我们去玩会儿球,就当减肥了。”   圆滚滚一脸你无理取闹,他那肉能叫胖吗,那叫可爱。   但谁让赵怀兴致勃勃的要玩球,圆滚滚也只好懒洋洋的陪着他。   赵怀还觉得两个人玩没劲儿,喊侍卫也一块儿加入进来,一时间笑闹的声音传出去好远。   瑞山太妃正在翻聘礼的单子,听见声音不免摇头,对旁边的马夫人致歉:“怀儿平日里喜欢与圆滚滚玩闹,让你瞧笑话了。”   马夫人忙道:“王爷少年天性,平日里忙着国家大事,闲下来合该松快松快才好。”   “你啊,这张嘴甜的很,怪不得马统领这么宠你。”瑞山太妃打趣道。   时隔多年,马夫人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圆脸不显老,瞧着依旧有些娇俏的模样,听见这话也不害羞,笑着说:“也多亏了当年娘娘保媒,不然我与夫君也没有这桩缘分。”   这话倒是真的,时至今日,马汉统领瑞山军水涨船高,而马夫人只是曲家旁支之女,论身份慢慢确实是有些够不上了。   瞧瞧如今想与陆池联姻的人家,哪一户不是拿出嫡出女儿来,便知道其中变化。   不过当年是瑞山太妃保媒,马夫人一向与王府亲近,膝下又有一双儿女,马汉对她倒是也不曾怠慢。   马夫人自然也有自己的本事,她能越过瑞山城中那么多的夫人小姐,被瑞山太妃请来帮扶瑞山王的亲事事宜,可见厉害。   “马统领在外为瑞山奔忙,你留在瑞山还得帮本宫,实在是辛苦你们夫妻了。”瑞山太妃笑着说道。   马夫人忙道:“这有什么辛苦的,能为王爷效力是我们的荣幸。”   瑞山太妃微微一笑,又提起马夫人膝下的两个孩子,最后说道:“怀儿小孩子心性,一段时间不见他们就想的很,下次你把他们带上,让他们也亲近一些。”   这话自然是客气话,赵怀虽然年纪不大,可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瑞山王,而且比马汉的孩子大了十多岁,哪里有什么共同语言。   说是玩闹,还不如说把人带过来让赵怀看看,让下人带着他们玩耍罢了。   马夫人心底知道,太妃这意思是让王爷与孩子们亲近,以后也好有个好前程,她心底自然也乐意:“就是怕叨扰了王爷。”   “哪里会叨扰,等怀儿成亲的时候,还得请你家屿儿来压床。”   赵怀玩得满头大汗,可算是尽兴了,旁边的一群侍卫已经累瘫,而圆滚滚更是耍赖的在地上瘫成一张黑白色的大饼,来表示自己真的玩不动了。   赵怀无奈,只得一把将它抱到凉亭里,塞了个果子让他自己慢慢恢复元气。   陆池匆匆忙忙进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幅场景,除了赵怀其他人都躺下了。   “一个个都在干什么,给我起来,像什么样子!”陆池忍不住骂道。   陆池冷着脸,显然对自己不在的时候,一群侍卫居然敢偷懒十分不满,即使这是在王府之内,但这般懈怠实在是该骂该罚!   赵怀一看,笑着招手让他过去:“行了,别怪他们,刚玩球累到了。”   陆池冷冷道:“王爷还有余力,他们倒是先趴下了,可见还是平时练得不够。”   赵怀拉住他坐下,帮他倒了杯茶:“陆侍卫这是在夸本王啊。”   陆池喝了口茶,无奈道:“王爷,您可别老是纵容他们,我才走了几日,他们便这般懒怠,该罚!”   “从今天开始,训练加倍!”   赵怀挑了挑眉,等他喝了一口茶才问:“如何?”   原来在他回到瑞山之前,派遣陆池去做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陆池脸色一肃:“不出王爷所料。”   赵怀却不觉得高兴,反倒是眉头一皱,叹了口气:“这对瑞山而言不是好事。”   他拍了拍圆滚滚的脑袋,陷入深思。   陆池见他脸色为难,低声问道:“王爷可是担心此事影响双王联姻?”   赵怀摇了摇头:“联姻早已定下,即使蒙王去世,此事也不会改变。”   原来早在双方定下联姻之前,赵怀便怀疑蒙王在坟林坑杀一战中身受重伤,而随后伤势一直没有痊愈,对外皆是粉饰太平。   所以他才会派遣陆池去查探此事。   “只是蒙王一死,蒙地怕是要乱了。”   陆池忍不住问道:“王爷如何猜到蒙王伤势不愈?”   “坟林一战之前,蒙王将七郡主送到瑞山,旁敲侧击却并未主动提及联姻,但坟林坑杀之后,蒙王接连三封信请求联姻,十分急迫。”   “双王联姻固然可以抗衡朝廷,但这般急迫实属不寻常,蒙王定是知道自己一死,蒙地容易失控,才迫不及待的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外援。”   “而本王,就是最佳人选。”   陆池忍不住问道:“王爷既然猜到了,为何还要答应联姻?”   赵怀微微挑眉:“为何不?”   “蒙王将死,所以联姻才尤为重要,否则蒙地失守,瑞山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赵怀淡淡的吐出这句话。   陆池忽然意识到,恐怕在坟林坑杀之后,赵怀接到蒙王联姻的来信,便将此事猜得七七八八,这让陆池的思绪忍不住飘忽出去。   赵怀继位的时候年纪尚小,即使聪明早慧,也还带着几分孩子的爱玩爱闹,他跟那些久居高位养成不苟言笑的上位者不同,面对身边的人总是爱笑的。   平日里,王府的奴仆对瑞山王尊敬,却少有畏惧,就连翠玉等人也喜欢与王爷笑闹。   就像现在,赵怀跟圆滚滚玩闹出来的汗水都还未收干,脸颊红扑扑的唇红齿白,亲自为陆池倒茶的时候显得分外的亲近。   那是陆池曾经熟悉的模样,也是他立志要保护的王爷。   先瑞山王早逝,陆池虽只比赵怀大了十四岁,却陪伴他走过最艰难的岁月,赵怀的一身武艺都是陆池亲手教授,某种程度上而言,陆池担当着父亲和老师的身份。   陆池曾想过有朝一日王爷会成亲生子,他会继续保护未来的小王爷,但他从未想过如今王爷要成亲了,考虑了方方面面却压根没想过情爱。   一脸平静吐出这番话的赵怀看起来依旧年轻,脸颊上的婴儿肥都尚未褪去,眼底的星辰如旧,却忽然让陆池体会到天真的残忍。   这孩子,生来便该居于人上,陆池忍不住这么想。   微风徐徐,凉亭周围种着一片金雀,成簇的花朵集满枝头,金黄色的花瓣显得分外热闹,衬托得这寻常的风景,也与众不同来。   赵怀见他沉默不语,笑着问道:“怎么了?”   “陆池,可是近些日子劳累了,本王给你放假,你回去好好休息,其余事情不急的。”   陆池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道:“是,多谢王爷。”   正巧这时候下人来报:“赵大人求见。”   “请他进来。”赵怀笑着说道。   平日里陆池肯定不会立刻离开,但这会儿心思浮动,他怕自己留下露出痕迹,便站起身来告辞。   陆池往外走的时候,正巧看见赵云倾急急忙忙的往里头走,脸上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兴奋,那让陆池忍不住微微皱眉。   王爷身边的众多属臣,唯这赵云倾对灵师厌恶最深。   陆池心里头存着事情,脚下难免带着几分不经心。   “陆侍卫!”一个声音喊道,陆池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差些踩空进了莲花池。   陆远涛脸上还带着几分风尘仆仆,显然也是从平川赶回来复命,他神色莫名的看着陆池,开口问道:“陆侍卫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至此。”   陆池张了张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都说瑞山王身边有双陆,但熟悉的人都知道,陆池和陆远涛陪伴赵怀的时间最长,但两个人的关系并不算特别亲密。   陆远涛最是看得懂人心,微微笑道:“陆侍卫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妨与我聊聊。”   若是平时,陆池肯定一口拒绝,但此刻犹豫了一番,竟是真的点头答应。   陆远涛笑着问道:“之前王爷派陆侍卫打探蒙王一事,想必已然有了结果。”   提起蒙王,陆池便问:“陆先生是否也猜到蒙王出事了?”   陆远涛并不否认,淡淡说道:“陆侍卫是因为这个心生担忧?”   陆池皱起眉头,看着陆远涛的眼神带着试探:“蒙王若死,那七郡主的身份岂不更加尴尬,王爷为何答应下来?”   陆远涛双目如炬的盯着他,忽然笑道:“陆侍卫不是已经猜到了,何必再来问我?”   陆池抿了抿嘴角,下意识的移开视线看向莲花池。   莲花池内,鲜嫩的莲叶层层叠叠,小荷还未露出尖角,却已经能想象未来的美丽。   是啊,陆池心底已然猜到,赵怀在这个当头答应联姻,选择七郡主,不只是为了保存蒙王实力,以免成为众矢之的。   更重要的是,七郡主嫁入瑞山王府后,瑞山王府与蒙王便有割不断的联系,等将来真有那一日,便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陆池猜到的时候,一时觉得自己想太多,可现在听陆远涛提起,便知道除了他之外,恐怕其他人也都看得很清楚。   “我,我只是没想到王爷会将自己的婚姻作为筹码。”陆池叹气道。   王爷才十六岁,不是应该向往一个可心可意,白首相约的女子吗?   陆远涛听了这话,脸色有些古怪,反问道:“陆侍卫,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   陆远涛笑了一声:“王爷身为瑞山王,从一开始,他的婚姻就注定要为王位而牺牲,陆某倒是没想到陆侍卫这般天真。”   “哦,我差些忘了,陆侍卫与马统领等都是看着王爷长大的,虽知道王爷智慧无双,却也总把他当做孩子一般保护,忘了王爷首先是瑞山王,然后才是你们眼中的孩子。”   陆远涛拉着陆池坐下来:“听说当年王爷与太妃从京城逃出,就是多亏了陆侍卫一路护送,才能安全回到瑞山。”   “我并未能做什么,多亏了王爷机智才能脱险。”陆池淡淡说道。   陆远涛微微挑眉,笑着说道:“一晃近十年了,陆侍卫,你可曾想过一件事。”   “王爷一日日长大,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孱弱的孩子,而你却还停留在当年。”   陆池脸色微微一变。   陆远涛却像是没看见似的,继续说道:“就像此次联姻,王爷从中看见了长远的好处,这对瑞山而言有益无害,你却在这里瞎操心这些儿女情长的。”   “陆侍卫何不想象一下,王爷坚持反对联姻,一心一意要娶一个喜欢的女子,无论这女子出生家世就肆意宠爱,沉迷于男欢女爱之中无法自拔,那对瑞山而言才是灭顶之灾。”   “陆侍卫难不成想看到那样的瑞山王?”   陆池一时间说不出反驳来,他不得不承认陆远涛说的对,若赵怀心中只有男欢女爱,那对瑞山城而言才是可怕的。   他起身拍了拍陆池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陆侍卫,你若走得太慢,总有一日会追不上王爷。”   言尽于此,陆远涛轻笑了一声留下陆池一人慢慢去想。   在他看来,这就是赵怀对身边的人太好,以至于陆池几个看着他长大的人,竟是将身份摆在了长辈的位置,恨不得赵怀事事顺心,样样合意。   陆远涛将这些看在眼中,却并未发表过意见,一直到今日见陆池居然因为联姻一事苦难,让他心底瞠目结舌,这才出言点醒他。   要不是还有理智,陆远涛很想问一句,瑞山太妃都不管的事情,你陆池操哪门子心,真把自己当王爷的爹了不成,不,就算先瑞山王活着,也不会这般纠结。   陆远涛对陆池的提醒倒也真心,他可不想陆池越走越偏,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到时候将小时候的情谊都耗尽了。   毕竟像陆池一般深受王爷喜爱信任,却又不会跟他争夺权利的属臣,陆远涛恨不得多一些。   陆池坐在原地,半晌,释然一笑。   他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苦笑起来:真是傻了,我到底在纠结什么,王爷所作的决定便是他心底所希望的,陆远涛说得对,我在操哪门子心。   陆池回忆了一下,大约是当时太过于震惊,所以才忽然走进了死胡同。如今看透了,他反倒是释然了。   倒是陆远涛说得对,他若是再不成长,便要追不上王爷了。   院子里,赵怀也意识到陆池的异样,他心底猜到是为了什么,摇头笑着摸了摸圆滚滚的耳朵,说:“圆滚滚你看,陆侍卫在心疼我了。”   一边顺毛,赵怀忍不住笑起来:“哎,若有一日咱家圆滚滚要找媳妇了,我是不是也会这么操心。”   圆滚滚用小眼睛看着他,似乎在问:媳妇是什么,可以吃吗,好吃不?   赵怀拍了拍他的大脑袋,笑而不语、   赵云倾急急忙忙的走进来,双眼赤红,脸上带着诡异的兴奋,瞧着就不那么正常。   但不管是赵怀,还是他身边的侍卫都习惯了。   这次赵怀没有倒茶让座,直接了当的问:“云倾,可是又研究出什么来?”   赵云倾也是没心思喝茶说客套话,伸手将和怀中黑匣子放在了桌上:“王爷请看。”   赵怀挑眉,低头去看黑匣子。   原本赵云倾将黑匣子放下来的时候,那匣子在微微颤抖,可赵怀一入手,黑匣子就平静下来,就像是一块黑色的石头。   “咦?”赵怀微微挑眉,别人看不到,他却能察觉刚一入手,他身上的科技树就震动了一下,锦衣之内纹路缓缓展现。   赵怀双眸微微长大,透露出几分惊讶来,他跟王昊一起试验过无数次,科技树对灵力有屏蔽的作用,就像绝缘体之于电流。   可是就在方才,灵力如同电流一般,穿透了黑匣子进入了他的体内。   如果他是个灵师,当场就会灵力大涨;如果他是普通人,很可能会被激活灵力觉醒;可赵怀有科技树在,所以那股灵力入体之后,迅速的成为了科技树的养分。   赵怀能感觉到一直存在的科技树,在灵力的渗透之后变得越发活跃,就像当初那九天玄雷起到的作用。   科技树居然能吸收灵力?这个认识让赵怀惊奇万分,抬头看向赵云倾:“你做了什么?”   赵云倾笑道:“还是王爷给了属下灵感,在平川的时候,王爷利用黑匣子改变时间,研制出瑞神药,那段时间灵力消耗的太多,属下不得不请灵师们不停往里面注入灵力。”   “机缘巧合之下,属下突发奇想,既然这东西能够储存灵力,也能释放灵力,那为何不能将灵力输送到人体内?”   “经过一段时间的尝试,终于成功了。”   赵云倾轻飘飘的一句话,背后却是他一个月日夜不寐的努力,每到这种时候赵云倾便会想疯了一样藏在工匠坊内,不成功便不出来。   工匠坊是瑞山城内最受欢迎的工作之一,但赵云倾的工坊被排除在外。   没日没夜的辛劳倒也罢了,进过工坊的工人们离开后,纷纷提起赵云倾看他们的眼神,就跟看什么试验品似的,实在是让人害怕。   工坊成立到现在,这么多年下来,赵云倾的工坊依旧是人数最少的一个,可见一斑。   兴奋中的赵云倾带着几分疯癫,继续说道:“王爷请看,属下将黑匣子重新炼制后,灵力储存在内流失的速度变得更慢,想要使用也变得方便起来。”   “再看这里,只要按下这个按钮,其中灵力便能输入人体内。”   “属下用蛮人测试,如今已经可以精准的控制灵力,且有一定几率激活无灵者体内灵觉,使其成功醒灵!”   至于不精准会造成什么后果,赵云倾并未提起。   能够人工醒灵,这可是做到了前人们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做到的事情,等于将灵师这神秘的所在,从高高在上的神坛直接拽了下来。   “多亏了那一日殿下与云倾提起雷电,灵力的存储和输出,远离上与雷电的储能利用其实是相似的。”   “还是云倾比较厉害,本王空长着一张嘴,没有你也是一事无成。”   赵怀也忍不住一笑:“如此一来,我们对灵师灵力的研究迈出了一大步。”   赵云倾更是说道:“人人都说灵师醒灵乃是神灵眷顾,如今看来,这与世间草木生长一样,都是有迹可循的,与神灵毫无关系。”   “什么灵师,也与世间万物一般,如家畜草芥能够人工饲养。”   赵怀抬头看着他,暗道赵云倾的身上有一股子劲头,是这个世间绝无仅有的,亵渎神灵的无畏。   这可是颠覆千万年来传统,重新定义神灵的诡异守法。   他忍不住伸手握住悬挂在他腰间的那颗小黑球,那是赵云倾为他定制的护身法宝,赵怀可以想象这消息一旦传出去,会引发如何的轩然大波,恐怕比科举改制更为致命。   “云倾,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赵怀开口问道。   赵云倾一愣,激动难耐的心情终于冷静了一些,他熬得通红的眼睛直视着赵怀。   很快,赵云倾便笑了起来,起身作揖:“云倾投身王爷那一日便说过,王爷所愿,便是云倾所愿。”   赵怀笑了一声,反问道:“云倾,其实本王一直想不明白一点,本王天生便是无灵者,不喜欢灵师很正常,可你却是灵师,当年或许可以说不想受制于慕容家,可现在呢,你有了第二次机会,难道你不想体会一下高人一等的感觉吗?”   赵云倾却淡淡笑道:“能为王爷效力,云倾已然高人一等。”   “云倾自小一身反骨,旁人说灵师高贵,我偏要证明芸芸众生皆是凡人,凡人之间,如何能分出一个高低来,不过是庸碌之辈自欺欺人。”   赵怀挑眉,让他坐下来才说道:“纵览史书,灵师越来越没落,也许终有一天会消失在这天地之间,是早是晚倒不如顺其自然。”   赵云倾眼神微微一闪,他听懂了赵怀的意思,赵怀遏制灵师的特权,但他并没有将灵师全部革除的意思。   也是,赵怀从不是弑杀之人,对无灵者如此,对灵师也如此,他用人只看能力,并不计较身份,对王昊等人也颇为优待。   不过,赵怀的画风迅速一转,朗声笑道:“今日云倾可是送了一份大礼给本王,这东西用得好,能为瑞山开疆拓土,将来有一日,它能让灵师跌下神坛,实现云倾心底众生平等的愿望。”   现在用不着,等将来某一日,灵师和无灵者的矛盾无法调解,那么这东西便将成为针对灵师阵营的一把利器。   赵云倾心神一松:“云倾与王爷一样,都盼着那一日早日到来。”   赵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又说道:“此事还需保密,免得平添麻烦。”   若是泄露出去,恐怕人心莫测,赵怀不怕刺杀,赵云倾却挡不住明枪暗箭。   赵云倾露出一丝微笑:“属下知道轻重,知晓内情者会处理干净。”   赵怀点了点头,赵云倾又道:“王爷,不如将黑玉交给属下改造,改造过后,这黑玉不但能储存灵力,还能够自行吸收灵力作为补充,同时不断释放用于滋养。”   刚取下腰间黑玉球递出去,赵怀手一顿,好奇的问道:“云倾,世间万物相生相克,那你说这灵师的相克之物是什么?”   这问题让赵云倾也愣了一下,随即回答:“这……倒是从未听闻灵力有相克之物。”   “或许存在,只是我们从未见过吧。”   “若真的有呢,会是怎么样的?”赵怀又问。   赵云倾沉吟道:“但凡是相克之物,自然相生,或许那东西以吞噬灵力为生,所以在远古大能存在的岁月,便被彻底毁了吧。”   赵怀笑而不语,科技树的存在,似乎天生就是克制灵师和灵力的,可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远古存在,倒像是来自未来。   科技树到底是什么?   夜深人静的时候,赵怀常常思考这个问题,却一直得不到答案。   不过现在,他至少知道灵力的滋润,能让科技树更为强大。   赵怀露出笑容,将黑玉球递到赵云倾手中:“这个就辛苦云倾了。”   赵云倾将黑玉球塞进衣袖,又说道:“王爷放心,此事云倾会亲自动手,绝无第二人知晓。”   “其余灵师只以为黑匣子能够储存灵力,靠上古符阵施展,云倾会尽量收集足够多的灵力,以供将来瑞山城开疆拓土。”   赵怀笑了起来:“云倾为本王藏了一支神兵。” 第131章 簪花   赵云倾缓步往外走, 心里不由自主想起方才瑞山王的话。   与灵力相克?世间真的有这样的神物吗?   一瞬间,赵云倾想起瑞山王那个身上的神眷,能够庇护王爷不被任何灵师的灵力伤害, 不管多么强大的灵力, 在接近王爷的那一刻都会化为虚有。   当年在瑞山之外的赵氏祠堂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云倾恨不得回到当年,若知道小王爷能有这般奇遇,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早些冒头, 也好在瑞山城外亲眼见识那一场神眷。   “赵先生。”陆远涛正要往院子去,却见赵云倾正在路上发呆。   他心底觉得奇怪, 今天是什么日子, 怎么一个两个都心不在焉的。   赵云倾回过神来,看了眼陆远涛,淡淡回了礼。   “赵先生这是刚从王爷院子出来吗?”陆远涛又说了一句。   赵云倾奇怪的看着他:“此时此地此景, 我在这里, 自然是从王爷院子出来。”   任是陆远涛圆滑的性子, 脸色也是一僵:“那我就不打扰赵先生了。”   “等等……”赵云倾忽然喊道。   陆远涛有些意外的停下脚步,赵云倾深居简出, 待人疏离,又有那些危言耸听的传闻,以至于陆远涛对他十分好奇。   “你有遇见陆池吗?”赵云倾问道。   陆远涛更为惊讶, 暗道什么时候陆池与赵云倾的关系这么好了:“陆侍卫应当还在莲花池那边。”   赵云倾点了点头,也没说一声谢就转身走了。   陆远涛轻笑了一声,无奈摇头, 暗道这位赵先生的性子实在是古怪的很,也难怪外面对他的传言纷纭不断, 那般恐怖。   瞧见陆远涛走进来, 赵怀忍不住笑道:“陆先生, 今天你们是提前商量好了吗,一个个都踩着点先后来。”   陆远涛笑道:“只希望我们为王爷带来的,都是王爷想要的好消息。”   笑谈了几声,陆远涛便交代来意。   在赵怀回到瑞山城之后,科举一事略有波澜,但在陆远涛与王长吏联手之下,又有王昊与白玉书等人协助,总算是处理的妥妥当当。   “初试、复试已过,终试就在三日之后,瑞山城内。”   “灵师终试与无灵者终试分开两日举行,先灵师,后其他。”   赵怀点了点头:“你们办事本王放心。”   陆远涛微微一笑,又说道:“三日之后还需王爷亲自到场,为新晋士子举行簪花宴。”   赵怀对簪花宴特别感兴趣,还特意问起:“到时候选什么花比较好,大男人带花会好看吗,长得好的还好,长的丑岂不是古怪?”   见他兴致勃勃的模样,陆远涛提醒道:“殿下,本朝簪花宴只是形式,并不用真的簪花。”   说到底那只是一场上位者用来拉拢灵师的宴会而已。   谁知赵怀一听,立刻说:“既然叫簪花宴,怎么能不簪花呢。”   “你吩咐下去,让当日参加簪花宴的人都带上鲜花,随意采的野花也可,家中养的也成,带着好看精神就好。”   “这……”陆远涛实在不知道怎么评论赵怀这神来一笔。   赵怀哈哈一笑,看着陆远涛问:“陆先生喜欢什么花,若是家中没有的话,可以从王府的花园随意摘。”   陆远涛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尴尬道:“微臣不是士子,还是免了吧。”   “倒是王爷既然想让簪花宴名副其实,还得身体力行才是。”   主仆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   陆远涛还以为赵怀说玩笑话,谁知第二日,瑞山王府忽然送来几盆开得正艳丽的鲜花。   陆夫人等他回来,便说:“这几盆菖蒲都是瑞山王府送来的,送过来的使者说,一定要让老爷您亲自见着。”   “老爷,王爷为何突然送了几盆菖蒲来,可有什么寓意?”   赵怀送过来的几盆菖蒲长得很好,花色各不相同,陆远涛心思一转,只说:“其余的都种下去好好养着,把这盆红色的留下,明日有用。”   陆夫人心底疑惑,等到第二天,她惊讶的看着自家老爷出门之前,从红菖蒲上折下一支红花,簪在了自己的发冠上。   “今日有簪花宴,王爷有令,凡赴宴者需簪花。”   等陆远涛出门赴宴,陆夫人却嘀咕起来:“可为何是菖蒲?菖蒲……”   不知想到了什么,陆夫人放心的释怀一笑,开口说道:“来人,将这一盆菖蒲也种在院子中,千万别有损伤。”   簪花宴的消息早已放出去,陆远涛走在路上,居然瞧见道路两旁出现了好几个卖花的小贩,甚至还有男男女女带着簪花。   陆远涛撩开车窗,依稀听见两个行人在买花:   “小郎君,今日瑞山王府要举办簪花宴,听说那些个贵人人人簪花,咱进不去宴会,带上簪花也能蹭一个好运气。”   “以往都没这规矩,今年是瑞山王亲自下令的。”   “小王爷的话准没错,带上簪花,说不准咱们也能有一个好运道。”   “嘿,你带着还挺好看。”   “你也不错。”   “你瞧对面那人,他那朵花够大,瞧着就显眼,待会儿小王爷从这儿路过说不定一眼就能瞧见。”   “好办法,咱们也去买大一些的花,待会儿小王爷肯定能看到。”   陆远涛忍不住勾起嘴角,吩咐车夫:“到前面路口停下,等一等。”   车夫不明所以,还是听令行事。   过了一会儿,车夫就知道陆大人的心思了。   赵怀出发的时间比陆远涛晚一些,此时路上已经挤满了人,都是等着待会儿看灵师打马游街的,而他们守株待兔首先等来了瑞山王。   赵怀向来不爱坐车,这天也依旧骑马,身后还跟着陆池等几个侍卫。   几个人华冠锦衣,骑着高头大马,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而让百姓们惊讶的是,赵怀的发冠上也簪花了,一朵小小的,蓝靛色的花瓣上点着鹅黄,在瑞山城内城外到处可见的竹叶草。   “王爷带的是竹叶草……”   低声的议论不停,已经有心思活络的人转身去找一模一样的竹叶草。   赵怀往周围扫了一眼,心情倒是极好,笑着回头同陆池说:“陆池你瞧,城里头人人都在簪花,可见大家都喜欢簪花。”   带着一圈虎刺梅的陆池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   簪花宴并未放到瑞山王府,而是摆在瑞山王府的一个别院里头。   这别院以前用来栽种花草,这时节正是百花盛开美不胜收的时候,用来举办簪花宴倒也得宜。   一大清早,往日冷清的别院便热闹起来,瑞山王府的下人将一切收拾的井井有条。   很快,通过终试的灵师们前来别院赴宴。   无一例外,他们头上都戴上了簪花。   灵师的圈子很小,大多都是世家之子,相互之间从小熟识,很快灵师们自己便分成了不同的阵营。   瑞山本地的一个圈,徐洲和鲁源的抱团,而最后被吞并进来的平川人也围在一起,泾渭分明,彼此之间的打量都带着几分警惕。   白玦站在瑞山人中,不屑的瞥了一眼另外两个小团体,冷哼道:“王爷就是对他们太宽容,论忠心,论能力,我们瑞山人自然远胜过这些外地来的。”   旁边的世家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扯了扯他的胳膊:“白玦,你小声一些。”   “本公子实话实说罢了。”白玦昂着头,一副骄傲小白鹅的架势,他也有骄傲的资本,不仅本人是资质上好的灵师,而且还是白家主幼子,未来家主白珽的亲弟弟。   他有底气得罪那边的人,旁边的灵师可没,低声说道:“出门前伯父和珽哥嘱咐你的事情,你都忘了吗?”   白玦一听,顿时收敛了一些神色。   时过境迁,瑞山形式已经不同往日,当年的四大世家只手遮天,可现在慕容家烟消云散,白家也每况愈下,独独那吴家和陆家抱住了瑞山王府的大腿,反倒是更胜以往。   白家主早就认输了,也曾与瑞山王府合作生意,可到底输在没能占住先机,一步错步步都差人一筹。   为此,白家主苦思冥想,频频将家中子弟送进瑞山王府的长吏司和演武场,偏偏效果甚微,眼看着曲家都爬到自己头上,白家主这才急了。   这一次白玦参与科举,白家主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白家从此没落还是崛起,就看他能不能得到王爷的信任。   毕竟白家之中,唯有白玦与瑞山王年纪相仿,且灵力出众,瑞山王身边的灵师,除王昊之外都不过平平,白玦表现出色便能有机会脱颖而出。   一提起此事,白玦高昂的脑袋低下来,就像战败的大白鹅,连带着头顶的水仙花都无精打采的。   没等三方相互较量试探,王昊与陆远涛携手而来,而站在他们身前的正是赵怀。   赵怀头簪竹叶草,王昊簪着苦薏,陆远涛则是菖蒲,三位贵人,居然无一人簪名贵之花,都是在瑞山随处可见的野花。   在场众人心底一惊,一些特意寻来名贵簪花的灵师下意识的去抚摸冠上鲜花,却已经为时过晚,这时候也替换不得,只得安耐住性子。   “学生参见瑞山王!”   “学生参见王大人,陆大人。”即使明知道陆远涛是无灵者,在场灵师也不敢显露半点不敬,毕竟谁都知道这位是王爷面前的红人。   两人点了点头,   白玦立刻打起精神来,双目灼灼的盯着走在最前面的赵怀。   “完了,瑞山王头簪竹叶草,王灵师簪苦薏,陆大人簪菖蒲,都是寻常可见的野花野草,我却带着一朵金星牡丹,这不是碍着他们的眼?”   白玦听着耳旁的担忧抱怨声音,心思也难免浮动起来,他伸手摸了摸发髻,上面簪着一朵水仙,倒不算过分显眼。   “也许瑞山王的意思是,人无贵贱。”白玦如此说道。   身旁几人一想也觉得有可能,毕竟瑞山王是出了名的喜欢无灵者,这么一想,通过科举终试的喜悦都散去了一些,彼此心底都有些忐忑。   赵怀却想没看到他们的脸色,施施然坐下之后才朗声笑道:“诸位灵师不必多礼,请坐。”   “本王还是第一次参加簪花宴,听闻历来簪花都十分热闹,是难得的风雅盛景,如今一看果然如此,群英荟萃看着都让人心中欢喜。”   赵怀原本就生得唇红齿白,微微一笑梨涡微旋,一双星眸一扫,在场每个灵师都有一种他正看着自己的错觉。   头顶簪花更衬得他眉目如画,分明带着盈盈笑意,却让人不敢小觑。   在场所有灵师都见识过这位瑞山王的手段,自然不会以为赵怀真如外貌这般,是个和善温柔之人。   大周的簪花宴确实风雅,一群灵师在一起畅谈风月,饮酒作词,夸张些的甚至还有美女佳人红袖添香。   但这在赵怀这儿统统没有,一群簪着鲜花的灵师排排坐,桌上只放着水果和点心,没有酒水,也没有佳人,更没有纸笔。   没等灵师们心底嘀咕,赵怀朗声笑道:“不过本王觉得,曲殇流水未免无趣了一些,既然开科举择人入仕,就合该见见诸位的真本事才对。”   “诸位灵师意下如何?”   在场的灵师脸色微微一变,虽说灵师以灵力入仕,可说到底都是文人,灵力衰微之后,灵师早已不是上古时期无所不能的存在。   有灵师鼓起勇气问道:“王爷说得有理,诗词歌赋固然文雅,但对治国治家并无益处,只是不知依王爷之意,如何才能彰显本领?”   赵怀忍不住多看了这人一眼,笑着问道:“这位灵师是?”   “平川沈巽,拜见瑞山王。”此人便是平川沦陷之后,可着劲想靠瑞山王发家的其中之一,沈家在平川只是平平无奇的小世家,但这沈巽本人却是个极为会钻营的,他甚至愿意放弃进士的身份,以白身重新参加瑞山城科举。   赵怀一听名字,便想起此人是谁。   在此之前,陆远涛曾与他提起过沈巽,评价道:若不是出身拖累,早已青云直上。   沈巽所在沈家被打压的厉害,他年幼丧父,乃寡母一手带大,在群狼环伺中扶持着风雨飘摇的沈家不倒,可见厉害,但正因为如此牵制住他太多心力,以至于前途受阻。   “原来是沈灵师,久仰大名。”赵怀适时露出欣赏的笑容。   沈巽心头一跳,暗暗揣测瑞山王这话里头的深意。   没等他想出一个所以然来,便听见赵怀继续说道:“本王听说沈灵师曾提出过疏平川之河,通天下之道,深感兴趣,等簪花宴后,不如请沈灵师入府详谈。”   此话一出,在场灵师脸色又是微微一变,不少人暗自打量着沈巽,甚至觉得这沈巽恐怕早就与瑞山王府搭上了关系,否则他原本就是进士,何必再来参加科举。   无论旁人怎么想,沈巽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行礼道:“多谢王爷,沈巽一定知无不言。”   眼看已经有人拔了头筹,白玦急了,他原本就是个沉不住气的,此刻跳出来朗声道:“还请王爷出题,我等定当全力以赴,让王爷满意。”   赵怀瞧了他一眼,显然也认出他是谁,微笑道:“既然诸位都是灵师,自然得让本王见识一下灵力的妙用。”   说着,赵怀击掌三下:“抬进来。”   话音落下,只见四名壮汉抬着一个木架子走进来,那木架子极沉,四个人松手的时候,架子落到地上发出轰然之声。   “王爷,不如让陆某代劳。”陆远涛起身笑道。   赵怀比了个请的手势,陆远涛漫步走过去,伸手撤掉了木架子上的红绸缎,绸缎落下,却见里面是一副大周全景图。   这图乃是钢铁所铸,难得的是纤毫毕现,竟是将整个大周还原到了方寸之间。   陆远涛笑着说道:“此乃工匠坊花费三月才铸造而成,与如今的大周一般无二,不如请诸位灵师上前来看,以灵力推动其中机关,再现中原盛景。”   一番话,颇为挑动人心。   白玦当仁不让的上前查看,他原以为用灵力推动地界是十分容易的事情,谁知道灵力一施展才知道如泥牛入海,竟是动弹不得。   很快,其余上前来的灵师也发现了这一点,这幅盛景图不知为何所作,他们使用十分的灵力,居然还推不动一块看似轻薄的界碑,更别提移山倒海之能。   沈巽自问灵力出众,但此刻站在人群之中,也是愁眉不展。   他下意识的往后看去,却见赵怀含笑不语正看着他们。   而瑞山王身旁站在陆王两人,脸色也是淡淡,并无一丝异样。   难不成瑞山王故意弄来这东西,给他们这群灵师当下马威?   不只是沈巽,其余人也这么想,脸上难免露出几分异样来。   倒是沈巽心思一转,又觉得不太可能,赵怀既然开了科举,何必这般,这样做对瑞山王府有什么好处?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一定有他没有注意到的事情,沈巽拧紧眉头,一双眼睛在那副图上巡视。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盛景图上时,一声弓弦松动的声音传来。   赵怀的脸色蓦然一变,但守护在暗处的陆池动作更快,射出的刀背挡住那暗处的弓箭。   “有刺客!保护王爷!”   王昊已经挡在瑞山王身前,一股灵力荡开行程保护伞,而陆远涛虽是文人,也守在赵怀身侧,反倒是赵怀神色镇定。   负责保护瑞山王的侍卫们从暗处冲出,瞬间将赵怀团团包围不说,手中刀剑朝外。   反倒是从未见过这般厉害的灵师们惊慌失措,尤其是弓箭声音不断,鲜血和惨叫声让他们更为心惊,竟有人失去分寸窜逃。   原本草木茂密,鲜花盛开的院子,反倒是成了此刻的保护伞,让侍卫一时之间发现不了躲藏在暗处之人。   “情况不对劲!这里是瑞山城,什么刺客能深入瑞山?”沈巽脑中闪过一个心思。   白玦却比他简单许多,他在发现刺客的时候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不但不逃,反倒是冲出来护驾,大喊道:“有我在,谁都别想伤害王爷。”   那决绝的姿态,让赵怀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暗道白老头倒是生了个有意思的儿子。   白玦大声一喊,倒是让其他灵师也回过神来,纷纷喊着护驾。   这场刺杀开始的突然,结束的飞快。   灵师们尚且惊魂未定,陆池已经手刃刺客,他还想留下一二活口,可惜这些人都是死士,一旦被抓便咬破毒囊自尽。   很快,十二具尸首被抬到了一起。   “王爷,刺客有十二人,无一活口。”   赵怀点了点头,似乎习以为常,笑着说道:“今日是簪花宴,不要因为几个刺客败坏了大家的兴致,诸位灵师不必在意,我们继续。”   可院子里还萦绕着血腥味,灵师们哪里还有方才的心思。   赵怀见状,笑着问道:“诸位将来都是要为瑞山效力之人,怎么瞧着都被吓坏了?”   他脸色慢慢冷下来:“瑞山正处于风雨飘摇中,上了这艘船,注定要经历鲜血,诸位若没有这个勇气,不如趁着今日早早离开。”   “白玦愿为王爷,愿为瑞山抛头颅、洒热血,视死如归,在所不辞。”白玦这一次拔得头筹,甚至有些得意洋洋。   其余灵师怎么可能在这个关头离开,纷纷表示跟随瑞山王。   赵怀这才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吧。”   问题又回到了那盛景图上,十二具尸体被抬走,只有血腥味依旧遗留在院子中。   可这一次的刺杀,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瑞山王绝非心慈手软之辈,刺杀看似突然,却压根没伤到瑞山王一根毫毛,受惊之后,这位王爷不急着离开,那份淡然是经历过鲜血才能历练出来的。   是啊,赵怀略带稚嫩的清秀模样,让众人几乎忘记,这位瑞山王经历过长岭马道伏击,率领瑞山营回援,将蛮族十万大军斩杀于此。   如今那蛮族大皇子还在瑞山的地牢之中,生死不知。   沈巽连忙收敛了神色,心底猜测此次刺杀是不是赵怀故意为之,测试他们这群灵师的一个手段,相比起眼前这古怪的盛景图,似乎刺杀更能体现出灵师的优劣。   这般一想,沈巽忍不住后悔起来,不断回想方才自己的表现。   他偷偷看了眼那白玦,暗道这小子年纪不大,本事倒是不小,不愧是白家出来的。   正在这时候,他瞧见白玦苦思冥想不得其解,灵力几乎耗尽之后,忽然伸手去推了一把那界碑。   白玦的动作太过突然,以至于在场所有人都没能来得及阻拦。   眼睁睁的看着白玦细嫩的手指头一戳,界碑就这么直接倒了下来。   白玦也没想到自己一手指给戳倒下了,脸都吓得白了。 第132章 问心   “白玦, 你干了什么?”好友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眼神似乎在问你捣什么鬼,王爷明明说要用灵力, 你做啥子伸手去推, 现在好了,出事了。   白玦手指头都在哆嗦,语无伦次的解释道:“我, 我只是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为何不管用了多少灵力都毫无变化, 我是无心的……”   他慌张的朝着赵怀看去, 却见赵怀施施然坐着,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众灵师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准这位瑞山王到底是什么心思。   蓦然, 赵怀笑了一声:“白灵师也是无心之举, 不必如此紧张。”   “白灵师, 听说你与本王府中的玉书乃是远亲?”   白玦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此事,解释道:“是。论起辈分来我得喊他一声叔叔。”   白玉书比白玦只多了十多岁, 虽说是一个祖宗,但实际上早就不再来往,白玉书投身王府做客卿之后, 与白家的关系就更加疏远。   不过此刻听赵怀提起,白玦自然不会否认。   赵怀便顺势说道:“哦,如此的话也该多走动走动, 玉书膝下无子,最是喜欢晚辈。”   说完这话, 不等白玦反应, 赵怀便起身道:“本王在此诸位反倒是放不开手脚, 王灵师,后面就交给你了,要让诸位灵师尽情施展。”   眼看赵怀带着陆远涛离开,诸位灵师面面相觑,更拿捏不准这位王爷到底在想什么。   这一日的簪花宴热闹不已,先是簪花,后是刺杀,还有那摆了一天,被灵师们围了一天的盛景图,依旧是无解之谜。   赵怀一走,灵师们果然放松了一些,私下讨论起来:“这盛景图到底是什么?为何我等灵力毫无作用?”   “会不会是那位赵云倾的手段?”   “赵云倾?若是他的话,倒是也有可能。”   “只是不知王爷想要什么,我等苦守在这里也是一筹莫展。”   “不如问问王灵师?”   便有人试探着问:“王灵师,王爷出题,原本是要看我等灵力手段,谁知试过千万种法子都无济于事,不知王灵师可否提示一二?”   王昊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只说:“已有答案。”   “什么?”   “已经有人答出来了?”   “是什么人?”   “我等都一直看着,如果有人答出来怎么会不知道?”   这下不只是一头雾水,灵师们面面相觑,似乎要找出藏在人群之中的那只狐狸精。   可惜王昊提示一句之后,便再也不多说什么。   人群之中,沈巽的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下意识的朝着白玦看了一眼,却见他正看着自己的手指若有所思。   白玦敏锐的察觉到沈巽的视线,猛地抬头,两人的视线撞击到一起。   沈巽微微一笑,白玦皱了皱眉头,将手背在身后。   簪花宴结束的时候,沈巽首先走向白玦,开口说道:“白灵师,可有兴趣一谈。”   白玦眉头一皱,不耐烦的问:“你想说什么?”   沈巽并不在意他的态度,笑着问道:“沈某只是好奇方才白灵师推到了界碑,用了多少力气?”   白玦眼神微微一闪,看着沈巽说了句:“沈灵师已经猜到了,何必再来问我。”   说完头也不回的上车走了。   有与沈巽关系好的灵师走过来,为他不平:“这白玦是瑞山白家人,还是王府白玉书灵师的晚辈,便不把我们平川来的灵师放在眼里。”   沈巽并未接这话,反倒是说:“今日簪花宴,你还未看懂王爷的意思吗?”   那灵师犹豫道:“瑞山王看着和善,手段非凡。”   沈巽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提醒道:“今日体内灵力可耗尽了?”   灵师脸色一白,叹气道:“是我学艺不精,天赋不如人。”   沈巽却摇头道:“今日就算是皇灵院的人来了,也拿那盛景图毫无办法。”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听闻瑞山王手底下有一术士赵云倾,最会妖魔手段对付灵师,这莫不是其中之一?”   见他越想越远,沈巽提醒道:“这重要吗?”   “重要的是瑞山王想告诉我们什么,想要什么,想让我们做到什么?”   瑞山王到底在想什么,这成了科举士子们人人猜测的东西,不只是灵师们,明日还有无灵者们的簪花宴,这一晚他们注定无眠。   瑞山王府内,赵怀正在喂圆滚滚吃水果,等喂完才问起今日之事:“刺客可查清了?”   陆池回禀:“已找到他们埋在暗处的人,拷问之后说来自朝廷。”   正像是灵师们猜测的那样,赵怀早在几日之前便查到有刺客隐藏在瑞山城内,他并未打草惊蛇,反倒是一招引蛇出洞,才好把他们一网打尽。   簪花宴一招,倒是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听说刺客来自朝廷,赵怀并不意外,只说:“皇帝还真是穷追不舍。”   陆远涛却皱眉道:“周帝必然猜到灵力对王爷无用,所以最近几次刺杀都是无灵者刺客。”   赵怀冷笑道:“知道又能如何,不管是灵师还是无灵者,他都休想成功。”   陆远涛也笑了起来:“往好处想,最近几次刺杀的力度一次不如一次,可见周帝捉襟见肘,如今已经自顾不暇。”   赵怀挑了挑眉,又问:“蒙王送亲的人马到哪里了?”   “若一路顺利,一个月后可抵达瑞山城。”陆远涛回答。   赵怀点头,忽然笑道:“那就给京城和各地指挥使送去请帖,瑞山王与蒙王联姻,怎么能让他们错过好戏。”   陆远涛一听,顿时笑道:“如此一来,倒是够各地指挥使们头疼一段日子。”   赵怀这请帖大张旗鼓的送过去,以周帝多疑的性子,怕是要怀疑瑞山王与各地指挥使的关系,即使他们并未合作,也会有所怀疑。   第二日,便是无灵者的簪花宴。   对此,灵师们不免腹诽,暗地里说:不过是一群无灵者,顶天了能读几本书,识几个字,大不了当个小吏,也配簪花。   但到了这一日,他们依旧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直踩在脚下的无灵者美滋滋的带上簪花,朝着王府别院而去。   昨日刺客的血液已经被清洗一空,院子里恢复成繁花似锦的模样。   比起灵师来,无灵者的出生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他们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姜元良站在人群之中,双眼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院子,在人群之中倒是不显得异样。   大约都听说昨日赵怀三人的簪花乃随处可见的花草,这一天无灵者们簪着的鲜花也十分寻常,走清新路线,少有绚丽夺目的。   谁知等赵怀率人走进来,众人定睛一看,却见瑞山王的白玉冠上,居然插着一朵盛开的极为娇艳的月季,衬得他愈发贵不可言。   众人暗道不好,再看王昊和陆远涛头上,带着的也都是月季,只是颜色略有不同。   赵怀依旧带着盈盈笑容,目光从在场所有人身上扫过:“今日簪花,只为选材,诸位不必拘谨,大可畅所欲言。”   陆远涛在旁笑道:“不如请王爷再出一题。”   “请王爷出题。”   赵怀笑道:“既然如此,倒是不能有失偏颇,来人,抬进来。”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微微一变,心底有所猜测,果然,很快四个壮汉抬着一个木架子进来,扯下红绸缎,里面可不就是钢铁铸成的盛景图。   无灵者们脸色怪异,暗道昨天瑞山王用这幅图难倒了所有的灵师,今天又搬出这幅图来,可他们没有灵力,又要如何通过考验?   赵怀却起身说道:“想必你们也听闻昨日之事,无灵者与灵师不同,无灵力可供驱使,既然如此,不如就用人本身的力气改造此图。”   “这……”   无灵者们顿时吃惊,他们可曾听说白玦伸手轻轻一推,那界碑就倒下了了,那岂不是随意动手就能改天换地?   于是便有第一人站出来,伸手去推那界碑。   他收敛了力气,生怕真的弄坏了盛景图,谁知道一推之下,那界碑巍然不动,像是被焊死在了图上。   他不得不加大了力气,最后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脸颊涨得通红,满头大汗依旧毫无动静。   也有力气大的不信邪,上前来推动盛景图,却发现上头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皆是浑然一体,根本不可能以人力而分离。   姜元良站在人群之中,他并未伸手去推,只是细细观察着这幅盛景图。   蓦然,他抬头朝着瑞山王的方向看去。   只见瑞山王坐在上首的位置,正微微笑看着他们,他的眼中并无戏谑,反倒是带着几分期待。   姜元良心头一跳,似乎摸到了什么。   赵怀正兴致勃勃的看着,忽然目光落到了姜元良身上,姜元良个子不算高,模样也只是中上,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衣服并不显眼,赵怀却一下子看见了他。   “那位穿褐衣的青年是谁?”   陆远涛抬头,微微眯眼:“姜元良。”   赵怀露出几分意外:“看来陆先生很看好他。”   陆远涛正欲说什么,却见姜元良忽然上前几步,长长作揖:“草民姜元良,心有一策,献与王爷!”   偌大的院子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拂过花草的声音。   普通人的科举不设门槛,不拘一格,从各个方面进行考核,但最后能够脱颖而出的都不是庸才。   而此刻,他们一个个神色莫名,有的暗自揣测嘀咕,有的冷眼旁观,但更多的却后悔不跌,暗骂这不知名的小子胆大包天,竟敢在簪花宴上毛遂自荐。   “哼,我倒是想看看这小子有啥本事,若没点真本事,到时候只怕偷鸡不着蚀把米。”也有人暗地里盼着这人倒霉。   赵怀倒是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打量着面前之人。   姜元良大大方方的站在原地,虽保持着行礼的动作,脊背却挺得笔直,倒是显得他不卑不亢。   让赵怀意外的是,姜元良并未低眉顺眼,反倒是直勾勾的看着他。   赵怀的视力很好,能看见姜元良眼底的沸腾的渴望和迫切。   赵怀露出一个笑容,开口说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他并未直接问姜元良要献哪门子策,反倒是问:“姜元良,今日簪花宴,本王既出了考题,你若还未答出,本王可不好听其他的话。”   话音未落,在场的人脸色微变,都戴上了几分看好戏的神色,暗道这么多人一个也没能改变盛景图的布局,这姜元良一直躲在外围能有什么办法。   姜元良却神色不变,镇定如常:“姜某已有答案。”   赵怀笑道:“哦,那先说来听听,若本王不满意,可不会听你接下来的话。”   姜元良却看向坐在赵怀身边的王昊:“还请王灵师助学生一臂之力。”   王昊的脸色微微一变,就连赵怀也露出几分诧异。   其余人一阵议论纷纷,不知道这姜元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底嘀咕:这姜元良要让王灵师帮什么忙?昨日那么多的灵师,可都没有施展余地。   赵怀笑着看向王昊:“王灵师,那你便过去搭把手吧。”   王昊施施然站起身,走到姜元良的身边:“你想让我帮什么?”   姜元良指向那座巍然不动,前一天困住了所有灵师,这一日又困住了这些无灵者的盛景图:“还请王灵师施展灵力。”   “他这是要做什么?”   “昨日那些灵师都说了,无论输入多少灵力,这盛景图都毫无变化。”   “哼,哗众取宠之辈。”   王昊背着手,走到盛景图面前,右手掐出一个法决施展,一道为不可见的灵力从他体内抽出,击中了那似乎被焊死的界碑。   下一刻,一片哗然。   那微不足道的灵力下,界碑轰然倒塌。   姜元良如释重负的一笑,对王昊感谢:“多谢王灵师相助。”   王昊原本就是沉默之人,此时脸上也并无特别神色,转身走了回去,但与他熟悉的赵怀却知道,王昊心情十分不错。   姜元良再次长揖:“殿下,难题已解,大周之外,尽可瑞山。”   赵怀还未说什么,便有人不满的跳出来:“你这是作弊,这是王灵师推倒的界碑,与你姜元良有什么关系?”   “就是,王灵师灵力高强,是王爷座下第一灵师,瑞山境内无人可出左右,他能推到界碑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王爷,这姜元良无甚本事,偷奸耍滑却是好手,王爷绝不可被他骗了。”   谁知赵怀并不恼怒,反倒是大笑起来,拍掌说道:“姜先生足智多谋,慧心妙舌,深得吾心。”   这句话像是白绫,勒住了那些质疑的喉舌。   赵怀走下台阶,拉住姜元良的手:“请,与本王入内室详谈。”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瑞山王抛下还在参与簪花宴的人,直接拉着姜元良就走了。   陆远涛笑盈盈的看着在场众人,朗声道:“姜元良已经答出难题,诸位若还未想明白,不如继续看看这盛景图。”   蓦然,有人脸色一沉,低声道:“该死,我早该想到的。”   “这……瑞山王竟是这个意思?”   “怪不得今日掀开红绸的是王灵师,而不是陆大人,原来王爷早有提示……”   可现在后悔也迟了,瑞山王已经带着姜元良离开,他们再想要在王爷面前露脸,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赵怀一路拉着姜元良走进内院,才笑着问道:“姜先生是从何时猜到的?”   他越发的亲近,姜元良反倒是越发尊敬,不敢有丝毫懈怠:“不瞒王爷,姜某昨日打听了簪花宴事宜,心底略有猜测,今日见王爷与两位大人佩戴月季,又是王灵师下场掀开红绸,便猜到几分,却无十分把握,只能大胆一试。”   赵怀忍不住笑道:“原来本王留下这么多破绽。”   姜元良忙道:“王爷是故意给学生们留下线索,免得众人愚钝,不解王爷用心。”   赵怀笑盈盈的看着他:“哦,那你说说本王有何用心?”   姜元良再次作揖:“王爷为了瑞山城用心良苦,此次灵师科举与无灵者科举,外界议论纷纷,灵师与无灵者也有针锋相对之意,可对于瑞山而言,只有两者同心协力,才能共创繁荣。”   “昨日王爷簪竹叶草,今日却佩月季,身边只带王灵师与陆大人,两日的盛景图看似为难,实则想要挪动界碑却简单的很,处处都为警醒世人。”   姜元良也是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他与所有人一样,都觉得瑞山王自身是普通人,所以分外想要提拔无灵者,变相的打压灵师。   可今日之后,他惊觉一件事,那就是瑞山王可不只是普通的无灵者,他是瑞山的王。   站在高处的瑞山王,看到的是瑞山的未来,心底并不希望瑞山之内的灵师和无灵者水火不容,相互拖后腿。   姜元良不断回想,也觉得出了一身冷汗,在科举开始的时候,灵师与无灵者之间便互相不顺眼,随着时间不但没有平息,反倒是愈演愈烈。   正因为如此,赵怀才会在簪花宴抬出盛景图,用那幅诡异的图告诉众人,没有无灵者,灵师压根不能成事,反之亦然,他们是相生相克的,谁也离不得谁。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姜元良便知道想要打动这位瑞山王不需要花花招式,只需要证明一点——你对瑞山有用。   果然,赵怀听了这番话之后,脸色越来越和缓:“姜先生深得我心。”   姜元良朗声道:“今日之后,瑞山灵师与无灵者之间,定能化干戈为玉帛,齐心协力,使瑞山成为天下之主。”   赵怀哈哈一笑,示意他坐下来说话:“承你吉言,瑞山强盛,吾等得兴。”   他又问道:“姜先生心底良策,可与本王细细道来。”   姜元良笑道:“在此之前,还请王爷恕罪,姜某斗胆猜测瑞山布局。”   “尽可畅所欲言,本王不会怪罪。”赵怀笑道。   “姜某请问王爷,瑞山得平川之后,可是要修生养息,发展瑞山军,等到可趁之机?”   赵怀眼神一动,并不否认:“说的不错,本王这是如此打算。”   “那王爷可曾想过,瑞山休养生息,各地指挥使和蒙王也会休养生息,有时间坐大,等到那时候,大周的混乱有增无减。”   赵怀叹了口气:“本王何尝不想一鼓作气势如虎,可惜瑞山营将将一万人,不提徐洲鲁源,在平川便耗损不好,经不起长途远征,到时候只会落入被动之地。”   瑞山军的发展实在是太慢了,精锐太少,赵怀压根没底气真的去围攻朝廷,别看现在各地指挥使各自为政,不听朝廷号令,但瑞山真敢打到京城,他们便会扑上来撕咬。   北伐的利弊,赵怀与陆远涛等人都知道,也知道此刻休养生息也等于给了其他人缓和的时间,可耐不住手中兵力不足。   姜元良却笑起来:“瑞山大败蛮族十万大军,恐怕瑞山城之外,无人会相信王爷手中只有一万人。”   赵怀却道:“真的打起来便知道了。”   姜元良却说:“若姜某能兵不刃血,使王爷继续北伐呢?”   赵怀眼神一动,看着他笑而不语。   姜元良拱手说道:“瑞山看似如日中天,实则地处偏僻,领地面积不足大周四分之一,占地太少,人口稀缺,休养生息固然重要,能够为瑞山营提供源源不断的壮丁,却不能坐视瑞山之外平静无波。”   赵怀自然知道这一点,他派人打探蒙王消息,知晓蒙王将死,蒙地必乱才放心。   随后陆远涛亲自出手,不断挑拨各地指挥使,曹错与皇室之间的关系,就是想让他们继续内耗,给瑞山城休养生息的时间。   赵怀叹气道:“让大周内耗,谈何容易。”   姜元良却尤嫌不足,继续说道:“臣有一计,能使瑞山坐收渔翁之利!”   赵怀挑眉看着他。   姜元良吐出四个字:“坟林坑杀。”   赵怀心头忽然一跳。   姜元良继续说道:“王爷有神眷可造盛景图,何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赵怀神色一沉:“你想让瑞山坑杀朝廷大军?”   他立刻反对:“不行,两军对战或有伤亡无可避免,坑杀一举绝不可再行。”   赵怀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但他知道这是大周内战,牺牲的将士都是大周的百姓,坑杀看似痛快,其实后患无穷,只能不断削减大周实力,使得内忧外患。   “你太高看瑞山的灵师了,本王不知朝廷如何做到坟林坑杀,但以瑞山的情况,就算本王想也做不到,再者,本王并不想。”   说到这里,赵怀看着姜元良的眼神带上了一丝不善,若姜元良只有这样的毒计,可不足以让他重视。   姜元良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他起身请罪:“请王爷息怒,王爷宽厚仁爱,爱明如子,是姜某唐突了。”   赵怀只淡淡的看着他:“姜先生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姜元良开口说道:“周帝倒行逆施,百姓怨声载道,如今各地指挥使心存忌惮,甚至不敢靠近京城,朝中人人自危。”   “既然如此,若运作得当,自有良禽择木而栖。”   赵怀微微皱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这姜元良心机固然厉害,但提出来的策略却都是老调重弹,都是陆远涛早已布置的操作。   正在这时候,姜元良忽然说道:“姜某年幼时候,曾与青州刺史有旧,愿前往青州游说,使青州归顺瑞山。”   “什么?”赵怀心头一跳。   青州与平川相邻,只隔了一条大江,可两地却天差地别。   平川贫苦,青州却是繁华之地,自古以来的漕运州府,虽比不得江南繁华,却也是大周的税收重地。   赵怀还记得工匠坊的账本上,青州那边世家大族的消费水平可远胜过平川,其中繁华可见一斑。   赵怀笑了一声,反问道:“姜先生,青州刺史马勋出身京城马家,马家乃是朝中大族,其妹正是中宫马皇后,马皇后还有一嫡子。”   “马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前途无量,马勋如何会叛逃瑞山?”   赵怀等人也打过青州的主意,但不提青州的守备力量,光看马勋的身家背景就知道,他是绝不会背叛朝廷,改投瑞山的。   姜元良对此却信心满满:“以前或许不会,但很快便会了。”   赵怀眼神莫测,忽然笑了起来:“姜先生若能使马勋投靠瑞山,拿下青州,那本王定当记你首功。”   姜元良躬身道:“属下定当全力以赴。”   既然要用姜元良,赵怀便不吝啬,人手和钱财随意他取用。   只是等姜元良告辞离开,赵怀忍不住问起陆远涛来:“陆先生,方才在簪花宴你有未尽之意,可是与姜元良有关?”   陆远涛点头:“此人心智无双,是个良才,只是属下观他策论,狠辣不似常人。”   陆远涛自问是个激进之人,当初便是他撺掇着王爷收拾瑞山世家,最好将他们一网打尽,可他看见姜元良的策论,也觉得此人更为激进。   赵怀也想起姜元良提起过坟林坑杀的法子,略略皱眉,短短几句话,赵怀也察觉姜元良颇有几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但很快,他还是说道:“既然他说能兵不血刃,使青州刺史投效,那就看看再说。”   陆远涛也是点头:“陆某倒是也很好奇,这姜元良能有什么通天手段,居然能夸下这般海口。”   赵怀眼神一动,忽然问道:“坟林坑杀,死的人难道与马勋有关?”   陆远涛却否认:“死在坟林的朝廷军队多以禁卫为主,与马勋并无多少关联。”   “难道是京城马家出了什么问题,亦或者是——”   “马皇后!”   两人同时想起这位中宫之主。   赵怀眯了眯眼睛,忽然提起一事:“说起来,本王倒是许久没收到宫廷之内的消息了。”   陆远涛脸色微变:“似乎就是从坟林坑杀开始,宫中戒严,消息再难传出。”   赵怀一拍脑袋:“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只是被周帝封住了口舌……”   “看来,本王得与母妃商量一番,去打探些消息。” 第133章 手可通天   论消息之灵通, 尤其是京城那地界的消息,瑞山太妃绝对是其中翘楚,她身为德川郡主时留下的人脉, 依旧深埋在京城之内。   瑞山太妃与当今太后还曾联手对付薛贵妃, 一度颇有几分交情,当然,随着周帝登基为帝, 皇后升级为太后,这份交情就疏落了, 等到朝廷要对付瑞山, 这交情就彻底没了。   赵怀开口,瑞山太妃自然不会拒绝,将藏得最深的人脉交到他手中。   瑞山太妃交代道:“若非必要不能联系他们, 宫里头处处都盯着许多双眼睛, 略有异样便会露出马脚, 这人便毁了。”   康王还在的时候,留下的人是现在的足足三倍, 可如今只剩下寥寥无几。   赵怀也不想把人浪费在无用之地,他沉吟道:“母妃,我总觉得宫中出了大事。”   瑞山太妃蹙眉道:“太子继位还算安稳, 若不是他丧心病狂的引入外敌对付瑞山和蒙王,也不会落到这般境地,可宫中能有什么事情。”   “本宫当初还以为三皇子与薛贵妃绝不会甘心, 谁知他们倒是没有动静,想必先王临死之前也做了许多布置。”   赵怀忽而问道:“母妃, 孩儿记得除三皇子之外, 先帝还有一子一女。”   “是, 不过他们年纪尚小,本宫并不熟悉……”瑞山太妃说着说着,忽然察觉不对劲。   她猛地变了脸色:“确实是古怪,就算他们年纪小不成气候,对太子不造成威胁,但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也该长大了。”   赵怀又问:“先帝临死之前,曾为孩儿与十一公主定下赐婚。”   只是那时候赵怀拖延不去,路上还遇到了蛮族与新帝联手的伏击,直接跟朝廷撕破了脸皮,所以那婚约便再也无人提起。   “十一公主比孩儿大了三岁,先帝赐婚不算数,她也该到了婚假的年纪,宫中却从未传来音信。”   难不成他这瑞山王抗旨不尊之后,朝廷还要让十一公主守活寡不成?   以周帝的狠绝姿态,可不像是会这么做的人。   瑞山太妃已然意识到不对劲,她沉吟道:“不只是十一公主,七皇子也毫无音信。”   赵怀开口问道:“母妃,孩儿一直觉得奇怪,先帝子嗣不算单薄,但除当初的太子和三皇子之外,只有孱弱多病的七皇子和十一公主活了下来。”   瑞山太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泛白,指甲掐进手心中:“宫中孩子夭折不奇怪,奇怪的是,大周皇室的子嗣一直很单薄……”   “不,不算单薄,降生的皇子皇女并不算少,可总是养不好,在七岁之前就容易夭折,所以大周皇室才有规矩,七岁之内的皇子皇女也可以排序,这般他们就算夭折了,也能享后人香火。”   赵怀却反问道:“难道七岁之后就安然无恙了吗,据儿臣所知,大周如今并未有活着的亲王。”   最后一个还活着的亲王就是康王,他的外公,可他也已经早逝。   瑞山太妃皱眉问道:“怀儿,你想说什么?”   赵怀握住瑞山太妃的手,问道:“母妃,你可曾想过当年外祖死前,极力让您远嫁瑞山,为的不是安定朝廷,而是为保住你的性命。”   这话让瑞山太妃浑身一颤。   赵怀继续说道:“皇室拥有大周最强的灵师,最好的太医,子嗣为何如此单薄?若说幼儿容易夭折,那活下来的皇子公主为何也命不长久?”   “从□□时期开始,竟无一位亲王活过三十,不是病逝,便是死于各种意外,外人虽怀疑是皇帝忌惮下手,但孩儿深想此事,却觉得不简单。”   “一切都太巧合了,定有人在背后作祟。”   赵怀看向瑞山太妃:“母妃,你手中拿到□□灵旨可还在?”   瑞山太妃脸色苍白如纸:“还在,灵旨虽限制颇多,却有神效。”   “当年归途,母妃曾说过要启用□□灵旨,便要燃烧先祖之血,所以□□留下的旨意不怕流落到外人手中,因为没有秦家的血,任何人也使用不得。”   瑞山太妃道:“父王临死前交代,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灵旨,因为我并非直系,血脉不如继承皇位的那一脉浓厚。”   她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怀儿,你可是怀疑当年山庄一事,不止发生在灵师身上,还发生在皇宫之中。”   赵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除了皇帝,谁能掩盖住这么多皇室成员平白无故的死亡或失踪。若孩儿没有猜错,皇灵院中定有先祖留下的灵器,而启动灵力的办法也简单——帝王血脉。”   “不可能!”瑞山太妃下意识的否认。   她拧着眉头说:“如今的皇帝不成样子,可□□皇帝文才武略集于一身,当年能震慑群雄,创立大周江山,如何会留下祸害子孙的灵器?”   赵怀却抬头问道:“那母妃使用灵旨,为何要燃烧血脉,用过便要焚血过度而亡?”   “那是因为我修为不济,灵力低微,光靠灵力不足以启用灵旨,不得不用血脉补之。”   话音未落,瑞山太妃猛然变色。   赵怀轻轻说道:“是啊,灵力低微……□□皇帝一定不会想到,大周土地上灵力衰微的厉害,灵师走向末路,以至于皇灵院的人,也再也无法启用灵器。”   “不过现在看来,后人找到了弥补的法子。”   用秦家人的血液来补充不足的灵力,保证皇灵院高高在上的地位,保住秦家人能够稳居皇位,至于那些被牺牲的人,胜利者的皇帝并不在乎。   归根究底,这既是时代在变化,上古时期灵师翻云覆雨搬山倒海的能力早已消失,灵力消失于天地之间,走向末法时代。   近些年来,灵师的重要性越来越低,就像当初的瑞山,灵师被抽调了又如何,无灵者照样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随着这个趋势,即使没有赵怀身上那逆天的科技树出现,灵师消失也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可惜,皇灵院那些人看来无法接受,灵力提升困难,无法动用先祖灵气,那就用焚血大法,死几个人算什么,皇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有女人就能继续生。   瑞山太妃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忽然懂了康王曾经的欲言又止,亦或者康王为何只有她一个女儿……   隐藏太久的悲痛涌上心头,瑞山太妃眼眶发红:“父王……”   赵怀拍了拍瑞山太妃的手背,继续说道:“之前儿子便觉得奇怪,坟林坑杀如此厉害,不像是现在灵师能施展的法术。”   “当时儿子还以为是自己傲慢,小瞧了皇灵院,如今看来怕是他们动用了□□灵器。”   因为愤怒,瑞山太妃身体在发颤:“他怎么敢如此恶毒。”   赵怀无声的安慰着母亲,一直到她平静下来,才道:“母妃,总有一日,孩儿会为外祖父报仇雪恨。”   瑞山太妃更是目露寒光:“这般的大周,早该灭亡了。”   赵怀这才继续说道:“母妃,要想验证我们的猜测是真是假,只要入宫一探。”   瑞山太妃皱眉道:“只怕皇帝有所掩饰。”   赵怀却笑道:“周帝为了皇位,或许舍得儿女性命,那皇后呢?”   “皇后膝下只有一子,是她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嫡子,一直视若珍宝,她难道会愿意?”   瑞山太妃愣了一下,下意识道:“就算要用秦家血脉,皇帝也不会丧心病狂到杀死嫡长子吧?那可是他唯一的嫡子?”   “若是不够呢?”   赵怀原本是不确定的,但姜元良的一番话却让他心中有所怀疑。   谁能比皇帝与皇后所出的嫡长子血脉浓厚,他虽不知道姜元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其中定然有所关联,若此事是真的,青州马勋或许真的能被策反。   瑞山太妃也意识到其中关键,立刻道:“好,本宫不惜代价也会查证皇后母子的情况。”   赵怀笑着道谢。   大周皇室的秘密有些沉重,室内气氛一时沉凝下来。   瑞山太妃忽然有些忧心的搂住儿子:“怀儿,若猜测是真,那你岂不是也很危险,你身上流着秦家的血脉。”   赵怀却冷笑道:“他们尽管来试试,我倒是想看看先祖的灵器到底有多厉害,是不是如神话传说那般,能够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瑞山太妃一听,无奈笑道:“你啊……也就仗着有圆滚滚。”   赵怀心想,我厉害的可不只是圆滚滚,而是科技树,虽然灵力对他无效,灵器就算再厉害,在他面前也就是一摆件。   见瑞山太妃心情好了一些,赵怀又岔开话题:“母妃,蒙王的人应该也快到了,到时候还要劳烦您受累。”   果然一提起婚事,瑞山太妃便顾不得愤怒难过了,忙不迭的说:“如今科举也告一段落,你好歹留在王府歇一歇,也有时间把婚事给办了。”   赵怀听见这话有些心虚,他可是刚把人手给了姜元良,姜元良赶往青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直接炸了。   青州刺史马勋不管是否愿意投效,随后他要做的事情,都将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怕是真的会顾不上。   如此一想,赵怀越发心虚了。   “三殿下,前方便是瑞山地界。”   蒙王第三子名戚顾,也是七郡主戚玫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蒙王子嗣众多,其中唯有长子、三子和戚玫乃正房所出,如今蒙王长子,曾经的世子死于鼠疫,三子便是最有可能接掌王位之人,在蒙王府的威望也极高。   蒙王让自己仅存的唯一嫡子前来送亲,可见诚意。   戚顾环顾四周,眼底带着几分惊讶:“平川并入瑞山不足三月,竟已是这幅景象。”   没错,蒙王送嫁妆的队伍才刚进入平川府,这里严格意义上来说几个月前还是朝廷的地盘。   按理来说,刚经过战乱的平川应该正处于混乱之中,百废待兴,可蒙王府众人一路走来,却发现一切井井有条。   若不是偶尔可见损坏的房屋还在重建,他们怕是以为自己已经进入瑞山城。   “早就听闻瑞山王赵怀治理内政很有一套,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戚顾心底也这般想,不免越发谨慎了一些,名义上瑞山王会是他未来的妹夫,可实际上,蒙王府有求于瑞山王府。   “殿下快看。”   不用下人提醒,戚顾已然看见前方扬起的尘土,只见十数人骑着骏马,转眼间到了队伍跟前。   为首之人抱拳行礼:“瑞山王旗下统领马汉,参见三殿下。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戚顾点头笑道:“马统领多礼了,我等为送亲而来,何须马统领亲自迎接。”   几年的军旅生涯让马汉显得越发魁梧,蓄须之后更为成熟,笑起来依旧带着几分憨厚,但若有人以为他是粗心大意之人,怕是要吃大亏。   此刻的马汉显得十分恭敬:“瑞山王有令,决不能怠慢了蒙王府送亲之人,此后便由马某亲自护送三殿下,以防有不长眼的冒犯贵人。”   戚顾微微皱眉,心底猜测瑞山王是真的这么重视蒙王府,还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马汉却像看不出这位三殿下的心思,一路关怀备注,堪为殷勤。   戚顾心思一转,淡淡笑道:“马统领,不知道舍妹现在何处?”   马汉忙道:“七郡主正在瑞山城中。”   “原本从平川赶往瑞山,走慢些得一个月,幸而王爷修筑官道,不管是跑马还是走车都是极好,最多十日三殿下便能见到七郡主了。”   戚顾眼神一闪,大声笑道:“早就听闻瑞山城繁花似锦,神仙酿、仙人香更是让人沉迷忘返,到时候一定要见识见识。”   马汉滴水不漏的回答:“想必瑞山王府中早有准备,定能让三殿下尽兴。”   “马统领,往日只听说瑞山城繁华,没想到平川才入瑞山三月,倒是有这幅欣欣向荣之景,实在是让人羡慕。”   马汉憨憨笑道:“是啊,可见王爷是民心所向。”   两人同行一路,戚顾愣是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忍不住私下抱怨:“这马汉看似五大三粗,其实口风比谁都紧,说了半天都是废话,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属下倒是劝道:“瑞山王能派得力干将前来迎接,可见还是看重双王联姻。”   戚顾揉了揉发酸的脑门,无奈道:“只希望赵怀能看在联姻的份上,答应父王的请求……只是会委屈了小七。”   “殿下,只有蒙王府好,七郡主在瑞山王府的地位才会更加稳固。”   戚顾却推开窗户,看着平川城内的熙熙攘攘,短短三个月时间平川就恢复至此,一切看似井井有条,甚至百姓的面上只有笑容,未有忧色,可见赵怀深得人心。   如日中天的瑞山王府,让戚顾心底升起危机。   另一头,马汉也正与属下提起这三殿下,评论道:“这蒙王三殿下似乎忧心忡忡。”   “大人,那属下可要刺探一番?”   马汉忙道:“不行,三殿下为送亲而来,王爷不会希望我等多此一举。”   一提起赵怀的态度,属下连忙点头应是。   即使双方心底各自嘀咕,第二日见了面依旧满脸笑容,马汉为表尊敬和重视,果然一路护送戚顾等人前往瑞山城。   戚顾一路四下查看,越看越是心惊,他身为蒙王三殿下,自然有瑞山城的消息来源,但纸上的描述远没有亲眼所见那么有冲击力。   从平川前往瑞山,越是靠近瑞山城,官道两旁越是繁荣,等到瑞山境内后,那水泥大官道更是让送亲队伍啧啧称奇。   这若还算奇技淫巧,那么百姓们红光满面,各个养的精神抖擞的模样是骗不了人的。   蓦然,戚顾转身问道:“马统领,这一路走来,某发现百姓中适龄妇人多有孕在身,莫非是瑞山城风水好,才子嗣繁盛?”   不只是孕妇多,孩子也很多,尤其是进入瑞山之后,官道上时常呼啦啦一群小萝卜头跑来跑去。   “三殿下有所不知,百姓丰衣足食便愿意生儿育女,且在瑞山,生育一个孩子官府会给予一定补贴,钱虽不多,倒也还算一种激励,孩子十五岁之前也无需缴税。”这次马汉倒是没糊弄过去,反倒是一五一十的回答了。   戚顾又是一惊:“哦,旁的地方生了孩子,便要交上人头税,你们瑞山不但不要这钱,反倒是给百姓钱,怪不得人人都说瑞山王富可敌国。”   马汉哈哈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殿下想必也知道,瑞山城地处偏僻,人口稀少,王爷为此也是苦恼不已。”   戚顾呵呵一笑,暗道瑞山城这还算人口稀少的话,他们蒙地岂不是成了荒漠。   但他心底忍不住佩服起赵怀来,谁都知道属地上人口越多越好,但许多地方连现有的都养不活,恨不得一年一次加税。   而且别看马汉说生育一个孩子的补贴不多,可加起来呢,千千万万的叠加之后可不是小数目,这赵怀也真是舍得。   随即他心思一转,暗道瑞山王一边打仗,一边重建,还能有钱给当地的老百姓发钱鼓励生育,可见这些年真赚的不少。   戚顾眼神微微一闪,如此的话,父王的请求或许能够成功。   即使早有准备,进入瑞山城后,蒙王送亲的队伍还是大为吃惊。   甚至有人在三殿下耳边说:“我类个去,这瑞山王果然是富得流油,怪不得宫里头那位早早的想夺下瑞山。”   只见瑞山城的街道上,整齐的瓦房一排排矗立,阳光之下,瓦片闪耀的光彩夺目,偶有层楼高耸、崇阁巍峨。   外头的瑞山城墙整齐灰黑,稳如泰山固若金汤,而瑞山城内却又是另一幅繁华盛景图,截然相反却又浑然一体。   “那便是闻名大周的品香斋吗?”   顺着那人的手指看去,却见一栋五层高楼拔地而起,飞楼插空玉栏绕砌、雕甍绣槛金辉兽面,身在闹市却又优雅脱俗,让人见之不忘。   马汉朗声笑道:“正是品香斋,日后殿下若有兴趣也可以来逛一逛。”   越是显得司空见惯,越是可见瑞山繁华。   马汉一直把人送到了七郡主所在的蒙王别院。   七郡主与彭虎早已收到消息等在门口:“三哥!”   “三殿下。”   “多谢马统领一路护送。”三殿下见妹妹脸色红润,显然过得不错,心底微微松了口气,转身道谢。   马汉抱拳笑道:“马某便不打扰了,先行告辞,三殿下可好好休息,再行商议婚事。”   七郡主有近一年没有见到家人,此次前来的还是与她关系极好的戚顾,顿时开心的拉住他问:“三哥,一路可还顺利,父王可有交代什么,怎么会是马统领送你回来……”   彭虎笑着提醒:“郡主,不如让殿下先坐下来歇一歇再问。”   七郡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戚顾摸了摸她的头发,笑容中带着宠溺和无奈:“你啊,性子还是这么急。”   口中却一一回答:“一路还算顺利,我们从各府借道,各地并未阻拦。”   双王联姻的消息传出后,各地势力反应各异,其中朝廷自然是大加谴责,传闻周帝在早朝上痛骂蒙王与瑞山王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可惜,各地掌握着兵权的指挥使对朝廷命令阳奉阴违。   周帝在坟林酿下的苦果,如今全反噬出来,七郡主人已经在瑞山城,即使他们杀了蒙王三子戚顾,这桩联姻依旧能成。   可动手的人却一下子得罪了蒙王和瑞山王,他们又不是傻子,为何要去做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难道就为了能让属下去送死的周帝。   所以戚顾一行人走的有惊无险,倒是还算顺堂。   听他这么说,戚玫也笑道:“幸好如此,我还担心路上途生波澜。”   戚顾笑着说道:“小七不必担心哥哥,就算有人敢动手,我也自有对付的办法,倒是你,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的功夫,咱们蒙王府的小郡主都要嫁人了。”   戚玫向来大方的性子,这会儿也露出几分害羞,脸颊微微泛红:“三哥。”   见她有几分小女儿的模样,戚顾一时不知是喜是忧:“是瑞山王让马统领亲自迎接护送,可见他对这桩婚事也是重视的。”   听见赵怀的名字,戚玫反倒是少了羞恼,笑着说道:“瑞山王殿下很好,三哥,等你见了他便会知道,他是世间少有的男子。”   戚顾心头一跳,眼底带着惊讶,自己妹子自己知道,戚玫可不是那种娇弱女子,在蒙王府的时候,她可是对上门求亲的追求者们弃如敝履。   妹妹对瑞山王钟情算不算好事,戚顾一时拿不准。   深吸了口气,戚顾才说道:“出发之前,父王交代了一件事。”   戚玫脸色一肃:“是什么事情?”   戚顾有些为难,到底还是开口:“父王欲问瑞山王借粮。”   “什么?!”戚玫心底一惊。   蒙王府在蒙地多年,早已根深蒂固,一直以来从未听说过缺粮,怎么会忽然提出此事。   戚顾解释道:“几年前的蛮族战役,蒙王军死伤惨重,多数都为青壮,随后几年蒙地天灾频发,蛮族频繁滋扰,朝廷那边却……”   戚玫忽然想起,在撕破脸之前,朝廷每年是需给蒙王一部分钱粮,作为蒙王戍边的补贴,可现在双方都撕破脸,蒙王自立之后,这笔钱自然是没了。   战争、天灾、青壮年的流失,都导致蒙地的情况一年不如一年。   这就是为什么戚顾那么在意瑞山城的人口,因为那就是蒙王府现在面对的最大难题,青壮年死去的容易,培养却难,需要大量的时间和能力。   可朝廷和各方势力,真的会给蒙王府休养生息的时间吗?   戚玫这般聪明,自然也知道在这个档口开口借粮,自己的身份会如何尴尬,或许还未嫁入瑞山王府便要矮人一头,不得喜欢。   但她并未犹豫,分析道:“瑞山王既然愿意与蒙王府联姻,知道蒙地情况之后也不会视而不见。”   戚顾微微叹了口气:“只是会委屈了妹妹。”   戚玫却笑道:“我有什么好委屈的,若不是这蒙王府七郡主的身份,我如何能嫁给瑞山王,再者,瑞山王与瑞山太妃都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三个不必担心。”   她不说还好,一说戚顾更担心了,又问道:“听说这瑞山太妃手掌女兵,在瑞山王还小的时候,瑞山城一直是她在掌权,为人会不会过于强势了一些?”   戚玫忙说道:“三哥,那都是谣言,等你见了瑞山王母子便知晓了。”   就连彭虎也说了一句:“瑞山太妃确实强势,但并不蛮横。”   戚顾见妹妹一意为瑞山王母子说好话,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等到当晚,只剩下他与彭虎的时候,戚顾才说出心底担忧:“彭叔,瑞山王赵怀与小七之间可有往来?”   彭虎便知道他担心什么,解释道:“殿下放心,郡主与瑞山王并无私下往来,只在瑞山太妃的推动下见过一面,回来之后,郡主对瑞山王评价极高。”   “那你呢,你觉得赵怀是什么样的人?”   彭虎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在公,瑞山王治国有道且宽厚仁慈,是瑞山备受拥戴的明主;在私,瑞山王秉性中正行止端方,从未有不雅传言。”   戚顾听了更加忧虑:“你对他的评价似乎很高。”   彭虎提起一事:“瑞山城攻打平川之时,属下自告奋勇作为斥候出战,瑞山王答应了。属下重伤之际,也是瑞山王想尽办法,救回属下性命。”   “瑞山王用人不拘一格,不追究来历身份,也不看重出身背景,广纳贤才从善如流,有容人之量,是而身边之人皆是忠心无二。”   听完彭虎的话,戚顾的脸色冷了下来。   彭虎这才反应过来,忙解释道:“请殿下放心,属下对蒙王绝无二心,只是……”   戚顾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彭虎对蒙王的忠心不用怀疑,但就是彭虎这般的人,在瑞山待了一年便满口夸赞,戚顾便知道不管赵怀才能如何,至少收服人心的本事实在是厉害。   戚顾忍不住想:才不到一年,赵怀便赢得了小七和彭叔的心,我倒是想看看他是什么人物。   自从踏进瑞山之后,戚顾的耳边便都是对赵怀的赞誉之声,忍不住想亲眼见识一下。   彭虎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问道:“三殿下,王爷他的身体是否欠安?”   戚顾眼神一厉:“你怎么会这么想?”   彭虎忙解释道:“王爷催促双王联姻,又在此刻提借粮一时,这不像王爷往日的行事作风。”   蒙王那般要强之人,若不是到了强弩之末的时候,为何行事作风透露出这般急迫。   戚顾无奈叹气:“父王的身体,恐怕是撑不住多久了。”   正因为如此,蒙王才急切的想把瑞山王绑在同一艘船上,以免自己死后蒙地混乱,给了朝廷可趁之机。   另一头,马汉将人送到之后就去了瑞山王府禀告。   赵怀听了他的评价,倒是笑道:“蒙王三子是最有可能继位之人,蒙王派他前来送亲,未免大材小用,想必是有重要之事要与本王商量。”   就算疼女儿,可现在大周局势混乱,蒙王当了那么多年的王爷,这时候让三殿下过来,不可能只为送嫁妆。   马汉也说:“属下也觉得这位三殿下心事重重,一路上对瑞山的情况尤为注意,只是也不好贸然打听。”   赵怀笑道:“无妨,迟早都会知道。”   马汉笑了起来,又将路上发觉的异样细细说了一遍。   说完,赵怀留下他吃饭,特意准备了马汉喜欢的肥牛,大块大块炭烤出来的,一端上来便油滋滋的散发着焦香味。   马汉一看便笑:“还是王爷惦记着我,平川可吃不到这么好的牛肉。”   赵怀哈哈笑道:“到时候我让赵管家往你府上送几头养着,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这些牛是庄子上特意养着宰杀吃的,还是养猪场那位林木的手艺,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养殖方面特别有天分,养出来的猪比人家的肥,养出来的牛也比人家的好吃。   马汉忙道:“那属下就不跟王爷客气了。”   说完就真的开始大快朵颐,赵怀也跟着吃了一些,不过他的胃口显然没有马汉那么好。   圆滚滚原本趴在旁边玩,见他们吃的开心也过来凑热闹,赵怀笑问道:“怎么,你也想尝尝看?”   圆滚滚哼唧一声。   赵怀从自己盘子里扯下一小块塞给他,圆滚滚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行,但没竹子好吃,又转身去吃嫩竹笋了。   圆滚滚偶尔也会吃肉,自己出门打个野食什么的,但显然更爱竹笋水果的清甜。   马汉看着,忍不住感叹道:“这么多年过去,属下儿子都能跑能跳了,圆滚滚却还是这么大,可见灵兽与普通野兽却是大不相同。”   赵怀顺手摸了一下圆滚滚,也笑道:“前几日本王还见了屿儿,长得越发像你了,虎头虎脑可爱的很。”   “怪我还留你吃饭,你几个月没回家,合该早些回去看看才对。”   马汉笑道:“王爷都给属下放了假,我能在家待好些天陪他们娘俩,可这瑞山牛肉可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   吃饱喝足了,马汉才终于起身告辞。   接到夫君回瑞山城的消息,马夫人带着两个孩子翘首以盼,谁知一等就是好久。   终于等到马汉回来,两个孩子迫不及待的冲过去抱住他的腿喊爹爹。   马汉一手一个抱起来亲了一口,胡子弄得两个孩子哈哈大笑,马汉也笑道:“屿儿,敏儿,想不想爹爹?”   “屿儿可想爹爹啦。”马屿忙不迭的喊道,马敏也接着喊。   马夫人无奈的迎上来:“快下来,别缠着你们爹爹了,他一路也该累了。”   “不碍事儿,他们才多少分量,还没我的□□重。”马汉却笑着说道。   笑闹了一会儿,反倒是两个孩子先扛不住睡了。   马夫人这才端茶递水,等他洗漱完毕才说:“我猜着王爷定会留夫君用饭,便只让厨房准备了醒酒汤,这会儿刚好用上。”   马汉喝完醒酒汤,只觉得浑身舒坦,便一把搂住她,亲香道:“多谢夫人,有夫人在,为父在外都是安心的。”   马夫人笑着推了他一把,又说:“这次能在家几日?”   马汉搂着她靠在塌上:“看王爷的意思,是要留我们几个观礼的。”   “应当的,瑞山王大婚,总不能少了你们几个。”马夫人心底高兴,不只是知道马汉能在家多住一段时间,更是看到赵怀对马汉等人十分亲近信任。   马汉也笑道:“是啊,一眨眼的功夫,王爷都要成亲生子了,等有了小王爷,瑞山一脉也有了继承人。”   马夫人适时点了一句:“成亲生子后可就是大人了,你啊,可别仗着自己是王爷身边的老人,便将他当晚辈看待。”   这是马夫人心底最担心的,怕有朝一日马汉失了分寸,惹得赵怀厌恶。   尤其是近些日子她往来王府次数多了,越发觉得瑞山王深不可测。   马汉摇头笑道:“夫人多虑了,从见到王爷第一眼开始,我马汉就知道这是主子。”   他比陆池清醒许多,瑞山王是年纪小,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但那可不是普通的孩子,是能够决定瑞山万千人性命,杀伐果断的王爷。   正因为如此,陆池与赵怀相处的时候,常有越界,可这种越界在马汉身上却从未发生过。   偶尔,马汉也会嫉妒一下陆池,明面上看王爷对他们一般信任,提拔重用,但暗地里他心知肚明,比王爷心中的地位,他肯定是不如陆池的。   转念一想,马汉又觉得比不过陆池,但他比陆远涛之流还是强一些的。   不过这些话马汉并未告诉马夫人,一把搂住她笑道:“夫人,春宵苦短,有些话咱们留着慢慢说,先来办正事儿。”   “你能有什么正事儿。”   “给屿儿敏儿再添个弟弟就是最正经的事儿。”   马府之中被翻红浪,赵怀却睡得不那么安稳。 第134章 较量   “嗡——”   “嗡嗡——”   “嗡嗡嗡——”   微不可闻的震动声不间断的响起, 睡梦中的赵怀皱起眉头,似乎被什么魇住了。   床头的位置,一颗黑色的圆球正在微微颤抖, 那是经过赵云倾之手改造,重新回到赵怀身边的黑陨玉。   平日里无声无息, 就像一块普通石头的黑色陨玉, 此刻像一团黑雾一般, 飘忽不定的黑色萦绕在陨石周围,将它淹没在内。   细汗爬上赵怀白皙光洁的皮肤,湿透了单薄的寝衣。   蓦然,赵怀的心脏处鼓起, 血液如同毒蛇一般,竟在他的体内疯狂的涌动起来, 下一刻赵怀的肌肤上呈现出一寸寸血红色的脉络。   猩红的毒蛇寻找着出口,肆无忌惮的想要迫害这具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身体。   圆滚滚就睡在赵怀的身侧,平日里最为机敏的灵兽,任何灵师都躲不过的存在, 这会儿却睡得沉沉, 对身旁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眼看赵怀的身体将要被破坏, 一条条紫金两色的纹路出现,寄居在赵怀体内, 雷击之下与他融为一体的科技树, 在紧要关头再一次保护住主人。   紫金与猩红交缠在一起,视对方为死敌纠缠不休。   无往不胜的科技树,在这一刻遇到了大难题, 因为在赵怀体内作祟的猩红纹路, 正是赵怀自身血液所化。   科技树固然能将其驱逐绞杀, 可绞杀过后,赵怀原本健康的身体也会被毁。   背后之人的歹毒可见一斑。   “啊……”赵怀蜷缩成一个圈,口中溢出一声痛苦□□。   无穷无尽的梦魇折磨着他,要将他困在梦境之中,无法驱动科技树。   镬汤盛沸、赤烧铜柱、刀山火海,遍目尽是地狱。   赵怀徘徊其中,受尽其苦,几乎神魂剧烈,但惨烈的痛苦中,他却凭着极强的意志力醒过神来,这是梦!   是谁在捣鬼?   为何有科技树在身,他还是中招了?   痛苦让赵怀无法深思,他却知道一点,若不能醒来,他将永坠地狱!   “这世间何来神佛,哪来的地狱!”   赵怀拔出那插入心脏的□□,冷声喝道:“这般粗制滥造的□□,瑞山营中新兵都已弃之不用,想用来杀本王也太差了些!”   既有镬汤,赵怀就倒翻这大锅;烧红的铜柱,折腰斩断;什么刀山,什么火海,休想要留下他赵怀的性命!   赵怀越是凶狠,这沸腾的地狱越是脆弱。   终于,床榻上的少年猛地睁开双眼,平日里清澈见底的黑眸布满血丝,乍一看,就像长着一双没有眼白的猩红瞳孔。   醒来第一时间,赵怀便意识到体内作乱的血脉,他不及多想,伸手去拿床边微微震动的陨玉球。   可一动才发现,身体已然失去了控制,他甚至无法挪动身体,哪怕是一根手指头。   赵怀猛然想起瑞山太妃提过的焚血,原来血液焚烧竟是这种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不,他绝不能输!   “圆——滚——滚——”   低微到几近于无的声音,却是赵怀花费了全部的力气发出。   即使是安静无声的深夜,这声音也太小了,甚至不能惊动守护在一墙之隔的侍卫。   滚烫的血液灼烧着心脏,赵怀甚至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不再属于自己,变成敌人仅供他的武器,甚至连科技树都束手无策。   圆滚滚趴在赵怀的身边,睡得十分香甜,还发出小呼噜的声音。   忽然,它那两只一直倒扣在脑袋上的耳朵微微一颤,大爪子扒拉了一下脸孔,竟是从熟睡中醒了过来。   “吼!”   一声怒吼惊醒了瑞山王府的深夜。   汹涌的灵力从圆滚滚体内喷涌而出,室内原本稀薄的灵力一下子变得充盈起来,那被放置在床头的黑色陨玉腾空而起,笼罩在赵怀身体之上。   黑色的雾气迅速卷向赵怀,与紫金的脉络融合在一起,紫金脉络顿时精神大振,立刻占据了上风。   更为诡异的是,黑色雾气淡去之后,那黑色陨玉居然开始吞噬猩红血纹下的灵力,两厢配合之下,很快便将猩红纹路绞杀的丢盔卸甲。   陆池破门而入的时候,赵怀惨白的脸色上,红色的纹路还未彻底消失,显得那么的诡异不详,而紫金色的科技树纹身似的盘踞在此,纠缠不休。   “王爷!”   陆池冲上前去,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击飞。   重击之下,陆池喷出一口鲜血,他一抹嘴角:“快去请王灵师与赵大人!”   吓傻的侍卫连忙转身去通知,陆池眼睁睁的看着寝室之内一片混乱,却无计可施。   王昊住在王府,很快便赶到了,见状脸色就是一沉:“有人在对王爷施展血脉之术!”   “皇灵院!”陆池咬牙切齿,对皇灵院已然恨之入骨。   王昊不再犹豫,口中念到:“圣御宇三百祀,濮上间宜禁止。请停此曲归正声,愿将雅乐调元气。①”   谁知刚刚念完,王昊便脸色大变,嘴角溢出鲜血。   “王灵师?”陆池目露担忧。   王昊苦涩道:“我不是那人对手……灵力不从吾令!”   “什么?怎会如此?”陆池惊道。   陆池曾有青梅竹马的灵师恋人,对灵师十分熟悉。所以他知道灵师之间有天赋高低,实力强弱,但通常而言并不存在绝对性碾压。   唯一的例外就是,对方的灵师比王昊强太多,已经达到半神的程度。   王昊苦笑道:“事实就是如此。”   王昊自己也不能相信,他天赋出众,灵力高强,这些年赵怀更是不惜余力的提升他的实力,王昊自付对上皇灵院也绝不会再落入下风。   可现实却打了他的脸,此刻王爷就在危险之中,他却连门都进不去。   或者说,从他站在门口那一刻开始,寝室之内汹涌不断的灵力就让他心生畏惧,根本无法调用灵力。   王昊还要再试,却只觉得心血翻涌,显然灵力正要反噬。   “王灵师,不必再试了。”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正是赵云倾到了。   他只着单衫,快步走到门口,脸上露出一副痴狂迷醉的模样。   陆池心急如焚,此刻哪里静得下心来:“赵云倾,你可有办法救出王爷。”   赵云倾却恍若不闻,只说:“你们仔细看。”   陆池差点破口大骂,王昊却脸色微微一变:“不对劲。”   “你们看圆滚滚。”   方才正是圆滚滚怒吼一声,才引来侍卫注意。   陆池定睛去看,果然看见圆滚滚正焦躁不安的游走在赵怀身侧,肉眼可见这只猫熊眼底的担忧和暴躁,但它却并未触碰赵怀身体。   “灵力对圆滚滚无用,但它没有动王爷。”王昊提醒道。   陆池略心安了一些:“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得将背后之人揪出来。”   赵云倾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等你赶到皇灵院黄花菜都凉了。”   若不是地方不对,陆池差点忍不住一拳打过去:“那你说怎么办?”   “等。”赵云倾淡淡说道。   “等什么?”陆池下意识追问。   赵云倾却已经扭过头不看他:“等王爷大胜归来!”   王昊安抚的超陆池点了点头,才勉强压住陆池的怒气,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守在门口,看着里面的生死较量。   若赵怀听见门口属下们的争论,肯定会说一声别担心。   但此刻他自身难保,他没想到黑陨玉、猩红纹路、紫金科技树,三者重叠之后,居然直接开始吸食他血脉中的残存灵力。   一开始还在控制之中,但很快,陨玉似乎有些不满意,追着褪去的猩红血色而去。   赵怀似乎回到了继承王位那一日,瑞山赵氏祠堂之中,再一次体会破空。   前一次,为守护子孙千里追杀的,是赵鸿留下的一道残念。   而这一次,科技树紧随陨玉之后,携带的却是赵怀的神魂。   然后,他便瞧见了无边血海。   皇灵院,血池之中,白玉灵台上盘坐着曾经的三皇子,如今的皇灵院院长。   只见他肤色惨白如雪,唇色却嫣红似血,面前燃烧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香炉,那香炉通体漆黑如墨,上面有猩红的暗纹不断游走爬行。   乍一看,那香炉的材质,竟是与陨玉有些相似。   每一次燃烧,血池中便传来隐隐约约的惨叫,那沸腾的血池便会浅薄一分,最浅的地方血色褪去,竟露出森森白骨。   “烧鍊令血脉,凡情伤乱损——意欲往生何计策。劳魂魄。”   阴森诡异的声音,如同地狱之曲。   “赵怀小儿——入瓮来!”   香炉悬空而起,上面的血纹越发活跃,男子冷笑渗渗:“神眷又如何,神灵也无法断绝血脉!”   下一刻,若有似无的惨叫声从香炉之中传来,如同最好的仙乐,让男子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眼底满是阴鸷:“旁支血脉,竟能生出神眷之人,那就拿你的血脉来炼丹,吾便能再进一步,成为新神!”   怪只怪当初太过大意,见赵怀醒灵失败便弃之不理,任由瑞山王母子回到瑞山,如今要那血脉反倒是要多费力气。   不过这样也好,若非如此,赵怀岂能在瑞山连连奇遇,有成为他垫脚石的机会。   男子胜券在握,屠戮皇室,坟林坑杀,皆是他为赵怀所作的准备,只有足够的秦氏之血,融合千万怨气,才能真正的激活这先祖灵器。   他耐心的等待着,赵怀丧命之时,便是他成神之机。   猝然,香炉轰然一震,血纹燃烧的速度竟是成倍增加。   男人脸色一冷,一声喝令,血池再次沸腾,以极快的速度进入香炉,随着血液燃烧的越来越多,露出的森森白骨将整个屋子映得惨白。   香炉焚血越来越多,男子才意识到不妙,他没想到十全准备下,赵怀竟然还能脱身而出,男子心惊同时,越发垂涎。   “轰!”   香炉竟裂开一道碎缝,男子倒退一步,不得不半跪下来,才免去伤身之苦。   没等他调用灵力,却发现一股紫金色从香炉内部透出,竟是在不停吞噬源源不断的焚血之力。   男子终于面露惊恐,不得不动用禁术,强行将香炉压制下去。   蓦然,他朝着一个方向看去:“赵怀!”   “是你几次三番要杀我。”虚空之中传来少年之声。   男子狠狠盯着那方向,冷笑道:“他日杀你之人,必是我秦祇!”   “呵,你死在谁手中,本王毫不在意。”   赵怀只来得及留下这句话,神魂便恢复了重量,重回身体之中。   醒来之后,赵怀的第一句话便是:“呵,好大的口气。”   “怀儿!”瑞山太妃见他醒来,还未嘘寒问暖,便听见儿子口中嘲讽,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   赵怀一看,瑞山太妃和双陆马汉等人都在,顿时知道事情大了。   他揉了揉眉心:“我昏睡了几日?”   “整整三日。”瑞山太妃往他身后塞了个枕头,让他靠着舒服一些。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寝室内灵力排斥,除了圆滚滚之外无人可进,一直到凌晨才慢慢褪去,随后你便昏迷不醒到现在,幸亏王灵师和太医看过,都说你身体无碍,不然母妃都要急死了。”   即使有王灵师和太医的保证,瑞山太妃也依旧心急如焚,恨不得以身替之。   赵怀心知他们肯定急坏了,安慰道:“母妃,孩儿没事了。”   “事情发生的突然……母妃,你可知道皇室之中,有一人名为秦祇。”   “秦祇?”瑞山太妃有些迷惑,摇头说道,“皇室之中,并没有叫这个名字。”   谁知旁边的陆远涛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不,有一人名为秦祇。”   众人朝他看去,陆远涛解释道:“属下曾看过大周皇室的野史,书中曾记载一事。”   “□□皇帝有一孙,生来启灵,天赋不凡,取名为祇,意为上天降落于大周皇室的神祇!”   瑞山太妃皱眉疑惑:“野史有这段,可本宫从未听过,也并未在族谱上见过秦祇这个名字。”   许多野史添油加醋,大多都是假的。   陆远涛开口道:“属下也只是看过一遍,当时以为只是道听途说,野史之中关于秦祇记载极少,只说幼时受宠,早夭。今日听王爷提起,才想起这一段来。”   赵怀眼神微微闪烁,嗤笑道:“看来野史比正史敢写,昨日暗杀本王之人,正是秦祇。”   即使这是赵怀说的话,瑞山太妃也是不信,皱眉道:“这怎么可能,即使真的有秦祇存在,但他是□□之孙,按辈分该是本宫的高祖辈,他怎么可能活到今日?”   赵怀却坚定的说:“确实是他。”   “本王不知他为何能活到今日,但他如今好好的待在皇灵院中。”   可惜他只听见那人的声音,却看不见秦祇的模样,否则定能知道更多线索。   “王灵师,你可是想起了什么?”陆池开口问道。   王昊迎着众人的视线,点头道:“《灵人语》中曾有记载,上古有一灵师,图长生成神,血脉子嗣之体可为寄身之处。”   赵怀抬头看着他:“那人成功了吗?”   王昊淡淡吐出一句话:“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   陆池皱了皱眉,提醒道:“王爷,无论这个人是谁,可他能在千里之外行暗杀之术,不得不防,属下请令,愿率人前往京城刺杀此人。”   王昊皱眉提醒道:“无论那人是不是秦祗,灵力都深不可测,我等绝非对手。”   瑞山太妃握着儿子的手也是一紧,她显然想到可怕的焚血之术,心底忧虑不已:“怀儿,灵师也是人,就算厉害也并非不死,而此人非死不可。”   马汉立刻抱拳道:“属下愿与陆大人同往京城刺杀。”   赵怀见状,倒是一笑:“尔等心意,本王心领了,不过大可不必如此。”   “王爷安危重于一切。”陆池还以为他担忧他们的安全。   赵怀却摇头说道:“你们想岔了,他杀我一次不成,两次不成,那第三次第四次也绝不可能成功。”   说着,赵怀摸了摸挤进来趴在他身边的圆滚滚,继续说道:“本王有自保之力,但你们去了却是送死,本王可不想你们死在无用之地。”   赵云倾一直站在最外面,方才众人说话的时候他闭口不说,这会儿忽然道:“王爷,成功了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赵怀却哈哈大笑起来:“今日还得多谢云倾救命之恩。”   赵云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王爷,可否借陨玉一观。”   赵怀自然不会拒绝,摘下陨玉递过去。   瑞山太妃眼神一闪,解释道:“那一晚天降异象,陨玉看似古怪,但似乎对你有用,我们便将陨玉挂在你身上没有摘下。”   在赵云倾低头查看的时候,赵怀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本王就长话短说。”   “诸位都是本王亲信之人,合该知道陨玉用处,小小陨玉能提取灵力,醒人之灵,灵力攻击对它而言,正如饕餮大餐,美味无比。”   即使见过那一日的异象,众人听见这话还是大为吃惊。   赵云倾却已经将陨玉还回去:“陨玉无碍,依旧能用。”   只是他心底却疑惑不已,按理来说那么大量的灵力波动,正常人早就爆体而亡,可现在王爷就像没事人一样,没有受伤,也没有醒灵,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赵云倾知道,唯一的解释就只有那玄乎其神的神眷。   他微微垂下眼眸,并未深究,只因这是王爷的秘密。   其余人不知道其中厉害,还以为是小小的黑色陨玉救下了赵怀,瑞山太妃更是将这个圆球当做护身符,立刻挂在了赵怀的脖子上:“从今往后,就算睡觉也得带着,千万不可摘下来。”   赵怀暗道,那日一战,科技树就跟充能了似的,对方哪里还敢动手,那岂不是相当于给他送菜!   面上,赵怀却乖乖答应:“好,孩儿一定好好带着。”   见众人还是脸色沉凝,赵怀笑着说道:“双王联姻,朝廷却毫无反应,本王还怕他们憋着大招,如今反倒是安心了。”   “往好处想,皇灵院也只有这般本事,不足为虑。”   这般一想,众人的脸色果然轻松了一些。   陆远涛还笑道:“这几日瑞山王府忽然戒严,外面恐怕有些有心浮动,王爷安然无恙,婚事便能如期举行,瑞山大喜便是朝廷大悲。”   如此一想,倒是也还算解气。   唯有瑞山太妃甚至焚血厉害,离开之后心底忧虑不已,取出那灵旨看了又看,忽然下定了决心:“来人,将这倒灵旨送到赵云倾手中,寻破解之法。”   祖传的护身符又如何,哪里比得上儿子的安危重要。   他们却不知道,赵云倾的神来一笔,却让皇灵院中秦祗心惊肉跳。   赵怀的出现只是昙花一现,却让秦祗心生恐惧,他原以为赵怀小子只是运气好,如今却诸多猜测,甚至怀疑赵怀早已醒灵成功,只是假装普通人。   越是怀疑,越是恐惧。   越是恐惧,越是忌惮。   秦祗眼神阴鸷,脸色变幻不定,尤其是看见那碎裂的香炉之时,更是心疼不已。   偏偏在这个时候还有人来触霉头:“院,院长,赵怀死了没?”   秦祗冷冷的抬起眼,满脸嘲讽:“你说呢?”   堂堂大周皇帝,在他面前却宛如老鼠一般畏畏缩缩,竟是一句话都不敢多问。   眼角撇过那只剩下浅浅一层底的血池,森森白骨刺痛了皇帝的眼睛,他不忍心的转过视线。   “呵……”秦祗嗤笑一声,“这里头可有尔父、尔子、尔女的尸骸,血肉已逝,尸骸无用,不如皇帝取走安葬,如何?”   皇帝哆嗦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他们既已为国捐躯,何必再多此一举。”   秦祗似乎满意了,微微笑了一声。   皇帝擦了擦满头冷汗,他只觉得方才秦祗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毒蛇,似乎很想把他也直接塞进那血池,用作焚血。   直到今日,皇帝心底不是没后悔过,早知这秦祗这般凶残狠毒,他就不该与他合作,父皇临死之前的话都是真的。   可后悔也晚了,他牺牲了那么多,总要保住这皇位。   忽然,秦祗问道:“宫中可有子嗣诞生?”   皇帝低下头:“暂未。”   “你那嫡子呢,还没寻到?”   “朕一定尽快找到他,送到院长面前。”   秦祗这才点了点头,他看向血池,说了一句:“血池快干了。”   “旁人的血不如皇室之血,但也能勉强一用。”   皇帝忙道:“朕立刻派人再送一批灵师过来。”   “嗯,退下吧。”   皇灵院再次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第135章 求救   瑞山王府忽然戒严, 即使外松内紧,该知道消息的也总能知道。   戚顾休息了三日,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收拾一番后魁梧健壮,比瑞山城人高出一个头不止。   此时他皱着眉头:“我们才刚抵达瑞山, 瑞山王府就忽然戒严, 瑞山王这是要做什么?”   他心底怕赵怀是猜到了蒙王请求之事, 故意拖延时间,亦或者是对他,或者妹妹产生了什么不满。   彭虎也是愁眉不展,但他与戚顾的担心不同:“会不会是王府内出了什么事情。”   戚顾却反问道:“这里可是瑞山城, 瑞山王的地盘,怎么可能会出事?”   赵怀若是连掌控瑞山的本事都没有, 何来今日之地位。   戚顾心底倒是有些担心赵怀的身体,毕竟曾有传言这位小王爷自小体弱,甚至一度以重病为由不入京观礼,虽这么多年来一直无恙, 但谁知道呢。   赵怀若体弱多病, 戚顾也免不得会担心妹妹的未来。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倒是七郡主开口道:“三哥和彭叔若是担心,大可以直接上门询问, 联姻在即, 想必王府会给出答案。”   戚顾一愣,还是摇头道:“不妥当。”   七郡主翻了个白眼:“三哥,那你在这儿左思右想有什么用, 只要瑞山王安然无恙, 这几日定会于你商量婚事, 不必担心。”   戚顾看了妹妹一眼,心底暗道女生外向,妹妹这还没嫁过去就帮着瑞山王府说话了。   王府戒严,瑞山城倒是一切如常,戚顾只能耐着心思继续等。   正如七郡主所言,很快王府来请人,前往商议婚事。   戚顾心底松了口气,立刻率人一同前往。   瑞山王府的陆远涛与赵管家亲自在门口迎接,态度十分和气,这让戚顾又安心一些。   走进瑞山王府的时候,戚顾又是微微吃惊,这几日他见惯了瑞山城的繁华,如今再一看瑞山王府,却发现王府虽层楼叠榭,气势恢宏,却并不算金碧辉煌。   且行走之前多有侍卫,少见侍女,看来瑞山王赵怀并不骄奢,非喜爱享受之人。   很快,戚顾终于见到这闻名大周的瑞山王。   赵怀坐在厅中上位,他身着冰湖蓝云纹锦袍,如墨长发已经束起,用白玉金冠扣着,郎目明眸,嘴角含笑,端是翩翩少年郎。   戚顾一扫,只觉他脸色红润,精神抖擞,绝不是久病不愈的样貌,顿时心安。   不等戚顾反应,赵怀已经起身走向他,笑着迎道:“三殿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等他走到跟前,戚顾讶异的发现赵怀年岁不大,身高却不矮,长身玉立气度不凡,心中暗道怪不得七妹见了便喜欢。   戚顾也面带笑意,即使赵怀表现的十分欢迎,他还是依礼行礼:“戚顾参见瑞山王殿下。”   赵怀一把扶住要行礼的人,笑道:“三殿下不必多礼,今日为商讨婚事,那你就是本王的大舅子,咱们先论家事。”   论国事,戚顾只是蒙王的三子,自然是比不得赵怀这个瑞山王尊贵;但论家事,戚顾却是赵怀嫡亲大舅子,地位还略高一些。   “怀儿说的是,三殿下可千万别多礼。”坐在一旁的瑞山太妃也盈盈笑道。   戚顾忙道:“不敢当殿下之称,我是小辈,娘娘唤我戚顾即可。”   双方都有意拉近距离,很快便其乐融融起来,赵怀甚至开口喊上了三哥,一时间倒是也宾主尽欢。   大周朝的婚假习俗十分复杂,遵循六礼,但双王联姻特殊,联姻发生之时七郡主已然在瑞山境内,却无可以主事的长辈,时而只能简化许多。   其中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都是在瑞山太妃的主导下进行,在戚顾到来之前便已经走了过场,而最后的亲迎才需双方商量。   婚事定下之后,蒙王与赵怀在心中便定下大概,至今也有半年时间,足够瑞山太妃挑选良辰吉日,将大婚操持的稳稳当当。   戚顾虽为了商量婚事而来,这会儿听了瑞山王府的准备,也只剩下频频点头:“娘娘想的周到,再无半点不妥。”   瑞山太妃一笑:“七郡主是未来的瑞山王妃,我这个当娘的自然希望尽善尽美,阿顾若觉得哪里不好,可一定要说出来。”   戚顾忙道:“就算母妃还在,恐怕也不如娘娘周到。”   即使他是个男子,也看得出来瑞山太妃确实十分用心,可见对七郡主还算满意,并不因为联姻仓促而有所懈怠。   这倒是让戚顾放了心,原本他该带上一位女性长辈,与瑞山太妃共同商量婚事才对,只是出发之前种种变故,再者,蒙王府也没有重量比得上这位太妃之人,便索性只有他来。   旁边负责礼仪的礼官对着戚顾点了点头,才花了不到一个时辰时间,双方便敲定了婚事细节。   瑞山太妃含笑说道:“剩下的这些细枝末节慢慢商量便是,阿顾远道而来,不如让怀儿带着到处逛逛,瑞山虽偏远,倒也还有几处风光。”   戚顾眼神一动,笑道:“娘娘谦虚了,瑞山盛景,是戚顾前所未见。”   赵怀带着戚顾往外走,口中笑着问道:“三哥有什么想逛的地方吗?”   戚顾脚下一顿,开口说道:“顾来瑞山之前,曾听说王爷身边有一灵兽,今日倒是未能得见。”   赵怀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圆滚滚爱玩爱闹,母妃怕它打搅大家商量婚事,便不许它过来捣乱,若三哥想看,不如就去本王院子转转。”   “求之不得。”戚顾笑道。   赵怀微微一笑,便知道戚顾对逛街没兴趣,他想要的是避开瑞山太妃与自己好好聊聊,既然如此,赵怀自然是要给他机会的。   赵怀的院子距离前院不远,绕过几道回廊很快速便到了。   “三哥,请。”   戚顾踏进院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空旷的练武场,上面铺着平整的石砖,看着不像是一位王爷的寝殿,倒像是用来练武的地方,   而院子里种着一簇簇不同的竹子,粗略一数,竟是由十余种之多。   难道赵怀爱竹?戚顾忍不住怀疑。   既然戚顾说了要看圆滚滚,赵怀便招呼了一声:“圆滚滚。”   结果平时最爱粘着他的圆滚滚掉链子了,压根不给面子,连个影子都没见。   倒是翠玉听见了,出来笑道:“殿下,圆滚滚一大早在闹脾气,躲在竹林里不肯出来。”   翠玉正值桃李之年,杏眼桃腮,面似芙蓉,巧笑嫣然好不美丽,尤其是言语之间的亲近,让戚顾不免担忧。   赵怀却没注意戚顾的神色,笑着走向竹林:“大约是怪我早上不许它跟着一起去。”   戚顾回过神来,笑着问道:“灵兽不愧是灵兽,这般通人性。”   赵怀很快寻到躲在竹林里生闷气的圆滚滚,只见它正趴在一棵竹子下啃嫩笋,听见赵怀的动静立刻将竹笋塞到屁股底下,扭过头背对着他,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当然,它浑身毛茸茸的,除了赵怀之外的人见了只觉可爱,压根察觉不出它在生气。   赵怀熟门熟路的走过去,顺着小家伙的毛说:“别生气啦,我让翠玉给你准备好多好吃的果子,今天不禁你吃。”   因为近些日子越发胖乎,赵怀怕灵兽也吃坏肚子,所以不许它没底的吃。   圆滚滚还没消气,转身朝着他龇牙咧嘴的,似乎在谴责他丢下自己,独自出门玩耍的事情。   赵怀耐心的抱着哄,又是承诺给好吃的,又是保证以后一定带着一起玩,看着旁边的戚顾目瞪口呆,暗道赵怀这架势不像是对一只灵兽,倒像是多个了宠爱的儿子。   圆滚滚很快就消气了,并且愿意将屁股下面的嫩笋与赵怀分享。   赵怀谢绝了它的好意,笑着说道:“来,跟人打个招呼,这位是戚顾,我未来王妃的亲哥哥。”   戚顾暗自腹诽,就算是灵兽也不能听懂人话吧。   谁知圆滚滚似乎真的听懂了,半身直立起来,一双黑黝黝的小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低吼一声像是在打招呼。   戚顾脸色僵硬的挥了挥手。   接下来,戚顾便见识了赵怀对圆滚滚的各种好,院子里种满了竹子不是因为赵怀自己喜欢,而是方便圆滚滚吃零嘴。   多出来不太美观的大平地,也是为了方便赵怀与圆滚滚各种玩耍。   甚至凉亭里头,也随时随地放着水果,以供圆滚滚来吃,甚至它还有自己专门的小垫子,上面的花纹比赵怀自己坐的还要精致!   戚顾只觉得大长见识:“这还是顾第一次看见灵兽,果然灵性通人,与野兽不同。”   说完,戚顾倒是很想看看这灵兽的真本事,但转念一想,赵怀对这圆滚滚的灵兽宠爱异常,他若是开口说了,赵怀若以为是折辱就不好了。   翠玉送来茶水点心,两人坐下来边吃边聊,说的却都是不咸不淡的话。   赵怀不急着问,戚顾却有些心急起来。   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道:“实不相瞒,此次出发之前,父王还有一事嘱咐。”   “求瑞山王助蒙王府渡过难关。”戚顾躬身行礼。   一抬头,却见赵怀面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戚顾心底就是一沉。   赵怀拦住他行礼的动作,开口道:“瑞山王府与蒙王府乃是姻亲,自当互帮互助,共渡难关,只是蒙王兵强马壮,虽在坟林坑杀中受难,也不止于此吧?”   戚顾脸色苦涩,缓缓道来:“王爷有所不知,蒙地地广人稀,粮食产出不足,多年来全靠朝廷支援和从各地采买才能维系。”   “只是近年来父王与朝廷关系交恶,周帝便断了蒙地粮草,蒙王军全靠蒙地滋养,王爷想必也知道,彭虎前来瑞山采购最多的,便是粮食。”   “确有此事。”赵怀自然知道这一点,他曾与陆远涛讨论过此事,认为蒙王在储备粮草。   如今听着,蒙王的境地比他想象的更加艰难。   戚顾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坟林坑杀后,蒙王府与朝廷决裂,各地不敢私卖粮食与蒙王府,蒙王府已经入不敷出。”   道理赵怀都懂,但还是不解问道:“蒙地虽地广人稀,但占地不小,竟难以维持?”   戚顾脸色微微一沉,反问道:“王爷可曾听过飞蝗遮天?”   一听这话,赵怀的脸色也是一沉。   戚顾神色凝重:“蒙地去年曾经过一场严重的蝗灾,秋粮十不存一。”   赵怀只觉得心惊:“本王为何从未听说这个消息?”   戚顾眼底带着恨意,咬牙切齿道:“那场蝗灾十分古怪,只在蒙地境内发生,飞蝗铺天盖地而来,席卷消失,前后只有三日。”   “怎么会如此?”天灾都该有预兆才是,尤其是蒙地容易发生蝗灾,蒙王府自有一番对应的策略,一年年灭杀蝗虫幼卵不遗余力,按理来说不该毫无知觉。   戚顾脸色尤其难看:“事实就是如此,等蒙王府反应过来就已经迟了。”   “粮食已毁,父王担心有人利用此事作乱,只能花了大力气将此消失隐瞒。”   “蒙地灵师多番查探,都认为飞蝗来得异常,背后定有灵师作祟。”   至于什么灵师有这般本事,有这样的胆子,完全针对蒙地的秋收,结论可想而知,除了皇灵院之外,谁还会大费周章的对付蒙王?   先是坟林坑杀,再是飞蝗成灾,朝廷接二连三的动作,显然是为了让蒙王府内部溃败,等到那时候缺粮无兵的蒙地,便成了周帝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正因为如此,在发现各地不肯卖粮之后,蒙王便知道此事不能再拖,选择向瑞山王求救,因为朝廷绝不会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时间。   赵怀微微挑眉,可以想象蒙王焦头烂额的境地。   戚顾长叹一口气,面色忧虑:“若不是迫不得已,父王也不会贸然向瑞山王殿下开口求助,除此之外,实在是别无他法。”   赵怀为他倒了一杯茶,等他喝下叹了口气,才问道:“蒙王是要借粮?”   “正是。”   戚顾怕他不答应,忙解释道,“去年蝗灾之后,蒙王府使百姓补种,也略有收成,只需熬过这青黄不接的季节,等今年秋收上来便能熬过这一劫难。”   即使他没说具体的数量,但要让蒙王那么多的军队渡过难关,这肯定不是小数目。   赵怀微微挑眉,笑而不语。   戚顾脸色一顿,又说道:“父王也知道此事为难殿下了,愿意以蒙地珍宝置换。”   赵怀叹了口气,开口道:“三哥,珍宝再好也不能吃,养不活军队和百姓,蒙地地广人稀,我瑞山也是如此,再者瑞山才刚兼并平川,自己也是难上加难。”   戚顾哑然,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赵怀却又说道:“当然,双王联姻,蒙王是本王老丈人,本王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只是,本王希望我们彼此都能拿出诚意来。”   戚顾心头一跳,皱眉问道:“瑞山王想要什么?”   这一刻,戚顾心底浮现出无数个念头,比如赵怀狮子大开口要蒙王属地,亦或者他提出蒙王根本不会答应的要求,到时候只怕借粮成不了,联姻都要作罢。   一时间,戚顾倒是懊悔自己沉不住气,至少也该等婚事进行完毕之后再商量。   只是一想到蒙王府的情况,戚顾就耐不住性子,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下风。   赵怀微微笑了起来,只是这一次,戚顾不再觉得瑞山王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反倒是有些心生恐惧。   进门之后步步都在赵怀掌握之中,被人看透的恐惧油然而生。   赵怀却只是一笑,看着他说道:“本王只希望蒙王殿下真心疼爱七郡主,七郡主是未来的瑞山王妃,本王自然希望她能高高兴兴,幸福美满。”   戚顾脸色僵住,不可思议的看着赵怀,一时猜不中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自家妹妹是什么绝世妖妃,已经迷惑了赵怀的心智?戚顾思绪飘远了。   赵怀笑着问道:“瑞山如今也是艰难,但本王会拿出二十万石粮食,想必足够蒙王府渡过难关。”   这总量又一次超过戚顾的期望值,他来不及深思赵怀的那句话,起身说道:“多谢王爷,只要蒙王府一日不倒,王爷便是蒙王府永远的贵人。”   赵怀却笑道:“都是自家人,谈什么贵人不贵人。”   “再者,蒙王府好好的,本王的压力也小一些。”   一直等到回到别院,戚顾依旧不相信瑞山王居然一口答应,且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彭虎等得心急,忙问道:“殿下,瑞山王可答应了借粮?”   戚顾点了点头,将府内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临了皱眉道:“瑞山王竟是这般大公无私?”   彭虎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找不出问题来。   戚顾捏了捏眉心:“瑞山王答应借粮是好事,也许他真的深明大义,我们坐在这里商量倒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彭虎也感叹道:“如此看来,瑞山王必定十分看重七郡主,等我们离开之后也无需担心郡主,王爷也能安心一些。”   戚顾却摇头道:“我回去,彭叔你留下,这是父王的命令。”   彭虎皱了皱眉:“可是……”   “没什么可是,妹妹比蒙王府更需要你支持。”如果他把彭虎都带走,那留在瑞山王府的七郡主便会成为聋子瞎子,失去了看见大局的眼线。   彭虎一听,只好点头答应,心底甚至有一些坦然,既然是王爷命令他留下协助郡主,那么他帮瑞山王府做事也是理所当然,不算背叛。   此刻的戚顾只顾得高兴,殊不知等他将消息带回去之后,蒙王看透了赵怀背后深意,气得差点从床上跳下来,却又只能无可奈何的答应。   赵怀送走了戚顾,转身去见了瑞山太妃,将借粮一事说了。   瑞山太妃一听,便皱眉道:“蒙王府已经到了这般境地?”   赵怀叹了口气:“蒙王总不会故意骗粮。”   瑞山太妃有些犹豫,忍不住说道:“可是二十万石粮食可不是小数目,将来蒙王府能不能还上尚未可知,瑞山王府也未免太吃亏了一些。”   赵怀却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怎么会,这二十万石粮食,可以为瑞山解决一个大难题。”   瑞山太妃疑惑的看向他。   赵怀摸了摸下巴,只说:“不如先看看蒙王能有多少诚意,本王一心帮忙,他可不能嫌弃我趁火打劫。”   瑞山太妃见他这幅笑法,笑得人心底都在发寒,忍不住伸手拍了他一下:“说话就好好说话,这幅模样是想吓唬你亲娘吗?”   赵怀嘻嘻哈哈道:“母妃,哪有你这么说自家儿子的。”   瑞山太妃冷哼一声,又提起婚事:“再过两月七郡主便要入府了,这桩婚事也是你自己答应的,别到头来闹得难看。”   她不想瑞山王府吃亏,也不想赵怀狮子大开口,到时候媳妇还没进门先弄僵了关系,那还不如不联姻呢。   赵怀挑了挑眉,笑道:“放心吧,不会的。”   三个月时间,足够戚顾派人将第一批粮食送回去,将他的意思带到,随后蒙王的诚意便要送到瑞山城,成为他们的新婚之礼。   七郡主不会生气,就算会,那也是许多年后的事情了。   赵怀一转身,又把主事的几个人唤道跟前,先提了借粮一事,众人并未反对,显然他们早有商量。   话音一转,赵怀才提起飞蝗一事。   王昊听了,皱眉道:“若是皇灵院,或有可能驱使蝗虫成灾。”   赵怀嗤笑一声,说道:“这就是本王不喜欢皇灵院的地方,动则生乱,全然不顾百姓死活。”   政治斗争有牺牲很正常,但灵师之间的较量却常会损及百姓,或许在高高在上的灵师眼中,百姓的生命与猪狗一般,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王昊自己也是灵师,更知道灵师的破坏力,叹气道:“灵师若为刀刃,持刀者便可肆意伤人。”   而糟糕的是,如今大周最为强盛的灵师组织皇灵院,就掌握在朝廷手中。   灵师多入朝廷为官,又有皇灵院支持,长此以往早已对普通民众造成压迫,抢占他们的生存空间,使得百姓无路可走。   陆远涛不关心皇灵院,他皱眉提醒道:“若皇灵院有这番本事,会不会用这一招来对付瑞山城?”   这话让在场的人脸色都是一变。   尤其是掌管农事的王长吏,忍不住心惊肉跳:“陆先生,你可不要乌鸦嘴,拿出二十万石粮食后,瑞山的存粮也会吃紧,而两月之后王爷大婚,正是秋收之际!”   赵怀眼神冰冷,嗤笑道:“本王大婚之日,多么好的机会。”   众人面面相觑,头疼不已:“看来,我们得做好万全准备,以免蒙地惨剧再现!” 第136章 大婚   青州城与平川隔江相望, 自古以来却风俗大不相同,因为位置优势,青州城远比平川富裕繁荣。   马勋作为青州刺史, 肩负维护皇权,督查吏治的作用, 太子登基后,乃是太子登基后加封,手中掌管着青州一地的军事力量。   周帝这般厚待, 也是因为当初夺位之时,时任太子妃的马皇后与身后马家鼎力相助, 为保住他的太子之位殚精竭力。   只可惜狡兔死走狗烹,周帝登基后,与马皇后的关系便冷淡下来, 大肆搜刮美女入宫, 竟在短短几年之内将后宫妃嫔名额全塞满了!   马皇后好歹是世家出生, 明媒正娶的太子妃,膝下还有嫡子,合该是有脸面的皇后,却在后宫屡屡受挫, 只因周帝宠幸美人,根本不顾皇后颜面。   马勋与妹妹的关系极好,心中也难免不平, 但更让他担心的是后宫不停诞生的龙子龙孙, 孩子多了,他外甥虽是嫡子, 竟也显不出来。   谁说皇后的嫡子一定会是太子, 就算当了太子, 也不一定能成为皇帝。   马勋不得不想尽办法,帮宫中妹妹保住皇后之位,推外甥去争那储君之位。   一想到马皇后送来信中的哭诉,马勋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却又无可奈何,想必满朝文武都不会想到,曾经谨小慎微的太子,一旦登基竟是这幅模样。   唯一让马勋放心的,就是周帝并未透露出废后之意。   马勋提心吊胆,就算为了宫中的妹妹他也只得听周帝的话,坟林坑杀离青州太远,马勋并未赶上,可镇国将军伏击瑞山王赵怀的人马,却又一半是从他营中抽调出去的!   事发之前,马勋接到的命令是派遣人马,赶往京城护驾,谁知道到了地方,镇国将军直接出现,将人手接了过去。   当时马勋懊恼不已,镇国将军乃是周帝宠妃之父,马勋暗自憎恨厌恶,认为这是给马皇后的下马威,一气之下率人回到了青州。   事发后,马勋才知道皇帝居然让镇国将军伏击瑞山王,用的还是他青州的兵马,更可恨的是,镇国将军输了,皇帝也输了,白白浪费了他那么多人手。   马勋还得放着瑞山王报复,那段时间青州空虚,屯兵不足,马勋日夜担忧差点白了头。   幸亏瑞山王没顾得上他,大军过境直接奔着瑞山城而去。   随后便是震惊大周的瑞山城之围,瑞山军大败蛮人十万大军,生擒蛮族大皇子,随后更是拿下来徐洲、鲁源两地,攻下平川。   那段时间,马勋接连收到圣旨要求出兵援救平川,可马勋哪里敢动,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青州如今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真要过去岂不是送菜。   就像他猜测的那样,平川没能坚持多久,就落到了瑞山王的手中。   瑞山王的动作停了下来,马勋却没能松一口气。   只因为兵荒马乱之后,马家忠仆夜赴青州,竟带着马皇后与周帝唯一的嫡出皇子秦曜!   马勋还未来得及震惊,忠仆跪倒在地,哭诉道:“大少爷,马家……没了。”   “什么?!”   马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在浑说什么,马家堂堂大族,枝繁叶茂,怎么可能没了?”   忠仆满脸沧桑,双目血红:“坟林坑杀之前,皇后娘娘发现宫中异样,偷偷将大皇子送出宫中,奴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一日老爷神色凝重,暂时将大皇子藏在了别院中。”   “坟林一事后,老爷见皇后娘娘安然无恙,略微放心,正打算要把大皇子接回来,宫中却忽然来人请老爷夫人入宫。”   “然后……然后便有人说老爷意图谋反,禁卫军封锁马家,从老爷书房找出了谋反之书,老爷夫人不堪受辱,在皇后宫中触柱而亡!”   马勋了解自己的父亲,他或许有推外孙争储君之位的心思,但绝不可能要造反,再者,他们家是皇后的娘家,是外戚,还是文臣,唯一从军的他还是皇帝封赐的,马家哪里来造反的勇气?   再不济,他是家中唯一掌握兵权男丁,还是嫡长子,父亲有事怎么会不跟他通气?   马勋只觉得自己在做梦,逻辑狗屁不通的噩梦,看向一直蜷缩在忠仆身后的大皇子秦曜,只见他双目发愣,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一番话听的马勋一头雾水,连声追问道:“坟林坑杀与皇后有什么关系,她为何要将大皇子送出宫中,就算皇后送大皇子出宫不妥当,可也不至于抄家灭族之罪!”   忠仆猛地叩头,凄然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是老爷进宫之前留下的遗书,大少爷看见便能知晓。”   马勋颤抖着接过那薄薄的一封信,打开之后三两眼看完,脸色顿变。   锐利带着恨意的双目猛地盯住大皇子,后者吓得倒退几步,躲在忠仆身后瑟瑟发抖。   马勋克制住心底的恨意和杀意,凄然苦涩:“皇帝——这是疯了吗?”   忠仆并不知道信中内容,却也知道大皇子肯定是其中关键,而马大人和马皇后选择将大皇子送出来定有原因。   “大少爷,马家覆灭,奴几个带着大皇子逃出京城,一路都有追兵,大少爷还得早做打算,否则就迟了!”   马勋苦涩笑道:“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   他看着大皇子:“难不成要将他送回去吗?”   大皇子低着头不敢看他,眼底啪嗒啪嗒落到地上,看着好不可怜。   马勋看着大皇子与妹妹七分相似的模样,也硬不起这心肠:“先带他先去休息。”   等忠仆和大皇子离开,马勋焦躁不安的在屋子里踱步,蓦的:“去把前几日抓住的那瑞山人带来。”   很快,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被带到了马勋面前。   若赵怀在此,肯定能一眼认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他面前夸下海口,声称可以兵不血刃收下青州的姜元良。   此时的姜元良可没有当日的精神,一看便知道这段时日过得不如何舒坦。   “跪下!”侍卫一脚踢向姜元良的膝盖,逼迫他下跪。   姜元良扑通一声踉跄倒地,却丝毫不惧,反倒是大笑出声。   马勋皱眉怒道:“你笑什么?”   姜元良抬头看向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青州刺史:“马刺史忽然要见我,想必预言已经成真。”   被叫破的马勋心中一怒,一把拽住姜元良的头发,逼迫他看着自己:“你到底是什么人?”   姜元良哈哈笑道:“马刺史,小人卑贱,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马刺史如今进退两难,眼看便要命丧黄泉。”   马勋脸色一冷,松开他的头发。   “大人,可要严刑拷打?”立刻有人扣住姜元良的肩头。   马勋却摆了摆手:“你们都出去。”   “大人?”   “出去!”   屏退左右,马勋才冷冷看向地上那人:“现在可以说了吗,皇帝封锁了所有消息,你为何能知道京城之事?”   姜元良还未开口,便发出继续的咳嗽声,但他并未在意,跪坐在那里反问道:“比起这个,大人您难道不会更想知道,皇后娘娘为何要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也要把大皇子送出宫中?”   马勋寒光渗渗的看着他:“呵,莫非你知道?”   姜元良静静的坐在哪里,幽幽说道:“坟林坑杀,三军死伤无数,真是好生厉害啊。”   马勋脸色一变。   只听姜元良继续说道:“马皇后陪伴周帝多年,即使周帝有意隐瞒,以马皇后的聪颖定然猜到一二,这才拼死送走大皇子,免得堂堂皇子,沦为家畜。”   马勋退后几步,跌坐在木椅之上,神色惨然。   “她想保住儿子性命,却害了整个马家。”   姜元良却忽然笑起来:“马刺史,只要你活着,那马家便还在。”   马勋冷哼一声:“本官无需你怜悯,我手中尚有兵马,陛下绝不会赶尽杀绝,只要我将大皇子送回去……”   “哦,是吗?”姜元良朗声打断他的话。   “让我想想,马刺史大义灭亲,将大皇子送回京城,那咱们的这位周帝陛下,会不会真的放过马刺史一马?”   “我若是周帝,心中定然怀疑马家已经知道皇室隐秘,怎么样才能让秘密永远是秘密,想必马刺史比我更懂,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真正的保守秘密。”   “马皇后得死,马家得死,马刺史——你也得死,这样,周帝才能放心。”   姜元良的声音幽深诡秘,蛊惑人心:“毕竟,皇灵院以焚血之术,坑杀坟林,怎么能为天下人所知呢?”   马勋脸色苍白如纸,死死的盯着姜元良:“你怎么会知道?”   姜元良轻笑一声:“小人说过了,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马刺史如何选择!”   马勋脸色变幻不定,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想岔了,姜元良为何知道确实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瑞山王派来的人,如此说来,岂不是证明瑞山王赵怀也知道。   不,不只是赵怀,或许许多人都猜到了。   皇宫之内皇子公主的消失,是瞒不住那么多双眼睛的,即使周帝下令封口,难不成能把后宫的人全杀了?   风过有耳,声音不止。   坟林坑杀之后,各路指挥使都拒不上京,京城指挥使曹错更是率人直接驻扎在了淮北,抗旨不尊。   明面上看,是他们忌惮皇帝找替死鬼,害怕自己步后程,可仔细想想却有些不对劲。   难道他们就不怕皇帝一怒之下,把他们也杀了?皇灵院的厉害可还摆在那里,坟林那边的血色都还未洗净。   马勋脑中亮起一盏灯,既然瑞山王能知道,那蒙王,各地指挥使也能知道。   所以他们才会有恃无恐,因为焚血之术,可不是能够随意使用的,此时他们越是远离京城,那么就会愈发的安全。   马勋猛地一拍桌案,咬牙切齿道:“该死!”   周帝该死,那些把他蒙在鼓里的人也都该死!   姜元良眼底满是嘲讽,继续说道:“马刺史,周帝是绝不会留你性命的,想必暗杀之人就在路上,马刺史若不早做准备,等待你的便是粉身碎骨。”   马勋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药可解,只得问道:“瑞山王想要什么?”   姜元良微微一笑,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正如青州的地图。   马勋脸色一变。   姜元良笑着说道:“马刺史是臣,那在哪里为臣有何不同?再者,瑞山王也是秦氏血脉,与周帝同为皇室,叛周帝,并非叛国。”   “毕竟,周帝倒行逆施,竟敢施展□□皇帝明令禁止的焚血之术,丧心病狂用亲生骨肉之血来坑杀三军,可见早就已经疯了。”   “这般心狠手辣,丧心病狂之徒,哪里值得马刺史您誓死追随?”   马勋盯着他的眼神中,火光明灭不定:“瑞山王要的不是马某,也不是青州,是大皇子。”   姜元良却摇头道:“不,马刺史若归瑞山,王爷如虎添翼,大皇子则是锦上添花。”   当然,有了大皇子这个意外惊喜,想必瑞山王会更加满意,毕竟这可是活生生的证词,到时候能让周帝百口莫辩。   等焚血禁术的消息传遍大周,瑞山便能占据高地,朝廷才是众矢之的。   马勋自问也是聪明人,聪明人就是容易想太大,他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瑞山王赵怀一手策划,否则怎么会如此凑巧。   这个姜元良刚冒出来,说了一堆胡言乱语,后脚就全都成真了,甚至还有忠仆带着大皇子投奔而来,将他逼上绝路。   马勋也可以拼死一战,但他心底忌惮皇灵院那神出鬼没的手段,并无这番底气。   “瑞山王好算计……”   赵怀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布局的,莫非坟林坑杀开始,他们便猜到了皇室的秘密?那妹妹送出大皇子,赵怀可有参与?   马勋握紧双拳,叹了一口气:“瑞山王可能保我性命?”   姜元良微微笑了起来:“瑞山王的承诺,永远有效。”   马勋闭上眼睛,似乎已经认命。   远在瑞山城的赵怀还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又背上了一个大黑锅。   姜元良智多近妖,仅凭着稀疏线索追根寻源,便将宫廷形势猜得一般无二,赵怀给他的人被用到极致,一切比他预计的还要顺利。   可这时候姜元良名声不显,马勋见了,只以为一切都在瑞山王的算计之中。   无形之中,倒是也让瑞山王赵怀的形象更为厉害,简直无所不能。   姜元良正尽心尽力为赵怀办事的时候,赵怀却暂时将他抛在了脑后,一时顾不上了。   瑞山城与平川一切井井有条,赵怀的日子却并没有清闲下来。   随着婚期接近,赶赴瑞山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占大头的居然是各地指挥使派来的秘使。   之所以说秘使,是因为他们皆不能道明身份,怕引来朝廷不满,却又不好错过双王联姻,便暗地里派了人过来。   这些人登门拜访,赵怀自然是要见的,不为情面,也能顺道摸摸各路底细。   陆远涛、陆池陪在赵怀身边,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而王长吏与王昊却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赵云倾那边的事情得加紧动作,时间不等人。   瑞山王府的固定班底都忙得分身乏术,赵怀便不得不从此次科举中提拔了几个可用之人顶上来,免得瑞山城事务生乱。   几番接触之下,赵怀倒是真发现两个可用之人,却都是灵师。   两位灵师中,沈巽擅人,白玦擅术。   前者负责招待人比陆远涛和陆池更为妥帖,八面玲珑面面俱到,是赵怀见过最左右逢源之人,也是瑞山王府缺少的类型,有他在,陆池连忙回到赵怀身边,巴不得再也不用应付那些人,他苦应酬久已。   白玦年幼,但灵力却是高强,且心性纯粹,有他帮忙,王昊都说轻松了许多。   等到迎亲这一日,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各个都带上厚礼,想来瑞山王府贺喜。   瑞山太妃大手一挥,瑞山王府里里外外摆下千人流水席,只要上门贺喜之人,皆可入座,一时之间,涌向王府的人只增不减,一度将路口堵得严严实实。   最后还是马汉率领瑞山营开路,硬生生的腾出迎亲的道儿来,免得误了吉时。   早在一日之前,戚顾便派人将七郡主的嫁妆送进王府,十里红妆不断,第一抬进入王府的时候,最后一抬还在别院之中。   蒙王对唯一的嫡女分外看重,对这桩联姻更是重视异常,厚重的嫁妆让围观的百姓们啧啧称奇,往后许多年再无人出其左右。   按照大周礼仪,藩王成亲还需朝廷圣旨,但瑞山王显然并不需要。   赵怀甚至未尊大礼,并未让府内绣娘准备蟒袍,而是自行穿上了绣有赵氏家徽的朱色锦袍,以示尊重。   出发之前,赵怀朝瑞山太妃行叩首之礼,三跪九叩以敬上天,却少了叩拜周帝的章程。   围观此礼的众人面色不变,私底下便知道瑞山王这意思,是与周帝彻底决裂,认为周帝不配作为君王出现在他的婚礼之上。   有一使者嘀咕道:“瑞山王好大的胆子,这是将皇帝的脸面踩在脚下。”   旁人却说:“瑞山王与蒙王联姻,与朝廷早已撕破脸,也不差这一回了。”   “比起这个,你们看外面的百姓,竟是自动自发前来送礼庆贺,瑞山王在瑞山城可真受爱戴。”   这样深受百姓爱戴,手中有兵有权,如今还娶了蒙王女儿的赵怀,将来不可限量,已经有几位使者心底盘算着回去如何说服家中大人,不能跟这赵怀硬着来。   赵怀掠身上马,銮仪卫已然他抬起八抬大轿,朝着别院而去,迎接他们的瑞山王妃。   别院之内,戚玫已经梳妆完毕,凤冠霞帔娇艳万分,带着新嫁娘特有的喜气。   戚顾走进来一看,一时有些恍惚,曾经被他扛着走的小丫头,如今也长到了能嫁人的年纪,但一想都瑞山王,戚顾顿时忧喜参半。   “三哥?”戚玫疑惑的看着他。   戚顾微微叹了口气,走到戚玫身边:“小七,嫁过去之后别想其他的,抓紧时间多生几个孩子,知道吗?”   戚玫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顿时脸颊泛红:“三哥,你瞎说什么呢。”   戚顾更是忧愁:“我哪里是瞎说……生了孩子,看在孩子的面子是,瑞山王总也会对你宽容几分。”   这话让戚玫微微皱眉,担忧问道:“三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戚顾有心不让她知道,但又怕她什么都不知道吃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父王向瑞山王借粮,瑞山王借了。”   “多少?”   “二十万石。”   戚玫一愣,也知道这二十万石的分量。   戚顾又说:“父王来信,说……双王联姻,你与瑞山王之子,也为蒙王血脉,可有继承之权。”   戚玫心底一惊。   戚顾一直想不通赵怀的话,一直到蒙王的书信送到,他才恍然明白。   赵怀并不需要对他说什么,他要的是蒙王的承诺,简单的一个承诺,看似水中虚影空中楼台,却能埋下足以撼动蒙王府的一笔。   除了口信,蒙王还有一封信送到赵怀手中,戚顾不知道信中写了什么,但却知道那肯定是蒙王的承诺,亦或者信物。   二十万石粮食多么?多!   但继承人的位置,却足以撼动蒙王府统治权。   戚顾与戚玫都明白,有朝一日蒙王府真的露出颓势,那么瑞山王绝不会放过那大好机会,如果蒙王府一如既往的强盛,那么这句话也停留在纸上,只是废话。   戚玫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戚顾想摸摸妹妹的头发,却发现她带着凤冠无从下手,只能说:“三哥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让你防备瑞山王,相反,三哥觉得有父王这句话,瑞山王会更加看重你。”   戚玫握紧了手中凤钗,忽然笑道:“三哥,我明白的。”   外头已经响起奏乐的声音,想必花轿已经到了门前。   七郡主身在瑞山城,自然没有姐妹兄弟来守门,所以外头摆着的都是买来的丫鬟小厮,不过是假样子。   即使如此,瑞山王府也依旧按照流程来,一时间倒是也分外热闹。   戚玫忽然释然,从一开始,她不就知道他们的婚姻背后,是政治的交锋吗?这样足够的尊重,就够了。   “三哥,帮我带上凤钗吧。” 第137章 恶客   绣着凤戏牡丹的红盖头微微垂下, 遮住了戚玫的视线,她睁着眼,面前也依旧是一片朦胧的红色, 似乎连那热闹的音乐声也隔了一层。   “妹妹,该走了。”戚顾按着瑞山地界的习俗, 弯下腰来背妹妹上花轿。   戚玫趴在哥哥的后背上,只能看见周围人的腿部,但她还是一眼分辨出来哪一位是瑞山王, 他正站在花轿前不远的地方,等待着自己。   “小心。”赵怀伸出手, 挡住花轿的上头,以防戚玫被撞到。   等坐进花轿里,戚玫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 她想, 至少现在, 瑞山王是愿意与我共度一生的,这样就够了。   戚顾心底也有不舍,尤其是他知道蒙王与瑞山王的约定,心底越发不是滋味。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瑞山王, 赵怀原本就英俊潇洒,被称为瑞山第一美男子,如今穿着喜服更是俊秀无双。   可惜——   戚顾咽下心底的感慨, 知道自己不能在今天扫兴, 朗声笑道:“王爷,今日我就把妹妹交给你了。”   赵怀脸上也带着笑意, 倒是显得有些喜气洋洋:“请三哥放心, 本王定不会让七郡主伤心难过。”   戚顾笑了笑, 不再说话。   伴随着鼓乐声,八抬大轿徐徐前行,朝着瑞山王府的方向而去。   彭虎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三殿下,低声叫了一声:“殿下?”   戚顾叹了口气:“瑞山王心机深沉,我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彭虎面色奇怪,反问道:“殿下,瑞山王若没有这般心机城府,哪里有瑞山今日。”   瑞山王赵怀要是个傻白甜,躲在瑞山太妃和众多属臣背后的小乖乖,瑞山城根本不可能是现在的这幅模样,早就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了一半,戚顾忽然哑然。   彭虎却叹了口气,拍着戚顾的肩头问:“三殿下又何必想那么多,只要你活着,郡主有继承权又能如何?”   这话虽不中听,却也确实道出了这件事的关键,蒙王能给瑞山王这般的承诺,想必也有这番的考虑。   戚顾与戚玫一母同胞,感情极好,只要戚顾活着,那赵怀想通过戚玫身上的继承权来收拢蒙山,就是一件困难无比的事情。   这头戚顾闷闷不乐,另一头瑞山王府却热闹万分。   瑞山城里的百姓似乎都挤到了瑞山王府,马汉率军开路才使得花轿能顺利抬进了瑞山王府,此时王府众人忙得脚不沾地,招待着前来道贺的宾客。   落轿进门,拜堂行礼,天地为鉴。   与其他人都不同的是,瑞山太妃的身边还趴着一直圆滚滚,正用一双黑黝黝的小眼睛盯着赵怀,似乎很想爬过去找他玩儿。   瑞山太妃一把拉住,往他嘴里头塞了个果子,免得小家伙坏了儿子的大事儿。   礼毕,自有丫鬟搀扶着戚玫,缓缓走向早已准备好的婚房之中。   赵怀就没有那么好运气,能直接去休息,他得去见外头的宾客,瑞山王府摆出百桌席面,外面的他不用管,可里面却得一一敬酒。   宴席上满是美酒佳肴,但众人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吃喝上,纷纷转头看向赵怀。   “王爷今日大喜,我老马先敬你一杯,祝您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马汉首先站起来朗声庆贺。   赵怀哈哈一笑:“多谢马统领。”   没等他喝酒,马汉又嚷嚷道:“王爷,今日美酒佳肴无数,我等可会敞开了肚子吃喝,不过王爷还有大事儿,只管以茶代酒,可不能耽误了正事儿。”   任由众人对赵怀尊敬,这会儿也忍不住哄笑起来。   赵怀心知这是马汉在帮忙挡酒,免得他敬完一圈就倒下了,便也不推辞以茶代酒。   赵怀没有亲兄弟,连堂兄弟表兄弟也不在瑞山,身后跟着的是几个年轻的小吏,若是被灌酒他们可真的拦不住。   果然,马汉这么一说,再无人敢灌酒了。   即使如此,这顿宴席也注定不会早早结束。   倒是有人环顾四周,低声问道:“奇了怪了,王爷大喜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没瞧见王灵师和陆侍卫?”   他一提,周围的人也是奇怪,看了看说:“似乎也不见那个赵云倾。”   “赵云倾不来很正常,他那什么名声,来了都晦气,可王灵师和陆侍卫怎么不见人?”   “会不会是王爷大婚,怕有人暗中捣乱,所以这两位在暗处保护?”   “倒也有可能。”   众人一想觉得也是,毕竟这大喜的日子有人捣乱的话就不美了,王昊与陆池一文一武,一灵师一无灵者,又是赵怀左膀右臂,最能保护王府安全。   也许他们俩就在王府的某个角落,睁大双眼盯着他们,以免他们做出对王爷不敬的事情来。   于是乎,所有人都变得彬彬有礼起来,连酒水都不敢喝得太多,以防自己失态被抓个正着。   如果赵怀听见他们的心声,肯定会大笑三声,说一句你们想太多了。   王昊与陆池压根不在瑞山王府,连带着赵云倾一起正在为有可能发生的危险而做准备。   瑞山城之外的地方,一座座高大平地而起,这些高铁古怪的很,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空壳架子,既起不到抵御外敌的作用,也起不到遮风避雨的能力。   两个月时间,一座座高铁以扇形的方式,将瑞山城笼罩在内,行程一道无形的边界线。   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安装好最后一根铁针,小心翼翼的趴下高塔,跳到地上才微微松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大汗。   旁边有人嘲笑道:“我说老王,你胆子怎么这么小,王府的人都做了防护,就算掉下来也摔不死的,就你每次都胆小的跟老鼠似的。”   老王憨憨一笑,也不反驳,只说:“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么高,我心里头慌的很。”   “慌什么,难道你还信不过王府?”   老王手忙脚乱的解释:“不不不,哪能信不过王府,王府和王爷好着呢,谁能为咱们这些老百姓着想,我,我就是信不过我自己,太高了,看着就腿软。”   旁边的人见他慌了,哈哈笑道:“行啦,咱们瑞山城的人,谁个能信不过王爷。”   又有人遗憾的说:“今日王爷大婚,听说今日城里头都能去喝喜酒,瑞山王府门口摆了流水席可着大家好吃好喝,哎,我也不是贪图这一口,就是想凑热闹。”   这么一说,其余人也纷纷点头,暗道今日不能去看那场面凑热闹,实在是此生遗憾。   正议论着呢,忽然传来一股肉香。   “今日王爷大喜,特送来好酒好肉,大家伙儿放下手里头的活儿,都过来吃一些喝一些。”随着小吏的话,一桶桶酒肉被搬到了这里。   原本失落的百姓们顿时高兴起来,一时间颇有普天同庆的架势。   外面的热闹熙熙攘攘,内院新房内却显得静悄悄的。   “郡主,可要先歇一歇,吃点东西?”丫鬟低声问道,这是蒙王特意让戚顾带来的人,免得女儿嫁入王府后无人可用,两眼一抹黑。   戚玫却没胃口,紧张让她甚至有些反酸,便知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两人走进新房,一个身穿深紫色金纹锦裙温柔可亲,一个着宝蓝色绣玉兰花娇俏可人,且身上带着的珠钗环佩,不是凡物。   丫鬟立刻反应过来行礼:“二姑娘,三姑娘。”   赵云溪姐妹俩是庶出,当初先瑞山王在位的时候,对两位庶出女儿并不如何在意,自然也就没为她们请立郡主,而赵怀回来之后,虽与妹妹关系极好,却与朝廷闹掰,于是赵氏姐妹一直没有封号。   不过,外人都知道赵怀疼妹妹,还把工匠坊里最赚钱的香水香皂交给她们来管理,自然也不会不尊敬。   赵云溪脸上带着微微笑意,显得十分和气:“不必多礼。”   “大嫂,是大哥怕你一个人待着无聊,嘱咐我们过来陪着你打发时间。”   戚玫听着这话微微一怔,暗道没想到瑞山王倒还有这种体贴的时候,她笑着说道:“辛苦两位妹妹了。”   戚玫虽没有跟这两位瑞山王府的小姐打过交道,但戚顾早前打听过瑞山王府的事情,生怕妹妹嫁进来不知道底细。   赵怀重视两位妹妹,戚玫自然也不会冷落。   赵云溪惯来是与人和善的,还笑着说道:“嫂子,我们还带了些容易吃的点心,你尝几块垫垫肚子吧。”   赵云梦今日也没有异常,还说道:“是啊,多吃些别饿着肚子,大哥在外面待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盛意难却,戚玫便取过一块尝了尝。   这小点心做成棋子般大小,入口即化也不噎人,甜的咸的都有,可见是花了心思的。   赵云溪缓缓说着王府内的事情,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却声音柔和,很快便让戚玫放松下来。   “时辰也不早了,大嫂,我们姐妹俩先行告退。”等看时间差不多了,赵云溪才起身告辞。   戚玫笑着说道:“两位妹妹慢走,明日我们再一道儿好好说话。”   她们俩一走,丫鬟便说:“郡主,瑞山王府的这两位姑娘看着倒和气的很。”   戚玫笑了一声,让她将东西收拾好。   很快,外面便传来脚步声。   赵怀没喝酒,脸上却也红彤彤的,走进新房中,只见新房里头灯火通明,戚玫正穿着礼服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   察觉有人进来,戚玫下意识的挺直脊背,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叠放在一起。   赵怀轻笑一声,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玉如意,慢慢挑起红盖头。   戚玫比平日多了几分娇艳的模样一点一滴露出。   一时之间,赵怀忽然多了几分期待,亦或者紧张,握着玉如意的手指微微发颤,手心又生出微汗来。   但很快,他意识到戚玫比自己更紧张,看似挺直的脊背其实是僵硬的,而双手更是已经握成了拳头。   赵怀吐出一口气,手下一用力,红盖头被彻底调开。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戚玫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睛,随即微微抬头,朝着赵怀看去。   昏黄的光线下,赵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眉目如画的面孔。   赵怀下意识的愣住了。   这句话绝不是夸奖,而是戚玫的新娘妆容走的是古法,厚重的白色做底,上面画上精致的妆容,额间还有花钿。   好看是好看,就是好看的像一幅假面具。   赵怀迅速收敛住神色,开口笑道:“阿玫好看的很,我都看愣住了。”   戚玫嫣然一笑,故意挑眉问道:“难道不是吓到了吗?”   赵怀尴尬一笑,连忙去端了交杯酒过来,以免话题越发尴尬。   饮下醇厚的清酒,戚玫心底暗道,方才她才是看愣住了才对,往日里只觉得赵怀容貌俊秀,可方才灯下那一眼,却好看的她的心跳都开始加速。   酒意醉人,戚玫只觉得自己脸上微微发烫,幸亏粉够厚,都遮住了。   她微微挑起眼角,心底却咯噔一下,赵怀脸色红润,却无多少羞涩……   不等戚玫多想,赵怀歪着头看着她头顶凤冠:“现在可以摘下来了吧,看着好沉,得有好几斤重吧。”   旁边的丫鬟差点没忍住偷笑。   戚玫也是忍俊不禁,抬手想摘下凤冠。   赵怀伸手道:“我来帮你。”   谁知看似简单的凤冠,赵怀伸了手才知道无从下手,似乎先抽哪根都不对劲。   丫鬟忍着笑意,忙道:“殿下,还是奴婢来吧。”   赵怀讪讪的退开一步:“行吧,去端水进来让王妃洗漱。”   这边戚玫忙着卸掉妆容和发冠,那头赵怀坐在床头,也有些心不在焉,琢磨着待会儿说什么话开场比较好。   不知不觉中,丫鬟们都已经离开,屋内只剩下新婚夫妇两人。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好一会儿,赵怀才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算打破死寂:“王妃……不,阿玫……”   戚玫见他满脸不自在,心底倒是放松了一些,笑着说道:“王爷,洗去铅华,妾身这幅容貌可还吓人?”   “你发现了?”赵怀说完才意识到不对,解释道,“我不是觉得你吓人,实在是灯光下脸色太白了。”   得,这还不如不解释。   戚玫扑哧一笑,好奇的问道:“王爷不喜欢女子敷粉吗?”   赵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并无特别喜好,只是觉得粉太厚了,就看不清背后的神色了。”   其实戚玫的妆容,才是大周流行的妆容,只是瑞山王府中,瑞山太妃既是寡妇,也不喜欢浓妆,平时便少有这般打扮,而赵氏姐妹年龄尚小,也极少使用铅粉。   怕自己的话伤人,赵怀又说道:“铅粉对身体不好,你若是喜欢,往后让工匠坊那边做一些珍珠粉用,美容养颜也不伤身。”   戚玫微微一笑:“那就多谢王爷了。”   赵怀又咳嗽了一声,脸色微微发红:“王妃,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该……”   戚玫微微低下头,面红耳赤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却见赵怀脸色一变,拧眉朝着外头看去。   戚玫一愣,抬头问道:“王爷,怎么了?”   “果然来了。”赵怀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再回头,却变成了笑意盈盈:“王妃,可要与本王登上高楼,看看某些人送我们的成亲贺礼?”   戚玫心底疑惑,不知道赵怀这话是什么意思,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赵怀却已经起身,回头伸出手来:“走。”   戚玫笑了一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赵怀的手指白皙纤细,但手掌去很宽,温暖的手掌包裹住戚玫的手,让她的不安也平息下来。   “王爷?!”守在外头的翠玉惊叫了一声,不明白这新婚之夜,王爷拉着王妃出来做什么。   赵怀淡淡说道:“本王带王妃去赏景,你不要惊动他人。”   “这……”与礼不合啊?翠玉想阻拦,奈何王爷已经拉着王妃走远了。   戚玫此刻还有些恍恍惚惚的,赵怀步子迈得大,两人几乎是小跑的穿过了回廊,此刻的瑞山王府依旧张灯结彩,昏黄的灯光下,戚玫的心跳越来越快,一时竟有一种被新婚丈夫带着夜奔的悸动感。   赵怀并未带着她跑远,而是跑进院子后头的一栋小阁楼。   看着自家王爷熟门熟路的推开阁楼屋顶,拉住她踩到屋檐上,戚玫微微睁大眼睛。   “过来,小心点。”赵怀拉住她的手,让她能稳稳当当的坐在屋檐上。   阁楼的屋顶略显陡峭,幸亏戚玫身手利落,爬一个屋顶不在话下,要是换成个闺阁娇娇女,这会儿恐怕要吓坏了。   穿着嫁衣坐在瑞山王府的屋顶,即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戚玫,这会儿也有些恍恍惚惚。   赵怀在她身边坐下来,笑着说道:“等等,马上就能看见了。”   能在新婚之夜带着新娘爬屋顶的,也只有这位王爷做得出来。   戚玫心底疑惑,抬头一看,良辰吉日,今天天气好,夜晚也碧空如洗,圆月与星辰交相辉映,看得人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夜风徐徐,戚玫微微笑道:“王爷,您这是要带我看星星和月亮吗?”   她原本是打趣了一句,谁知赵怀转过头,挑眉一笑,眉目之间竟是比星辰还要璀璨:“星星和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且等等,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盛景。”   “难不成今日有陨星?”戚玫试探着问道,暗道陨星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赵怀笑而不语。   戚玫只得耐心等着,忽然之间,她像是察觉到什么,朝着瑞山城外的方向看去。   与赵怀不同,戚玫也是灵师,且灵力天赋并不低,所以她对灵力的敏锐度远超过赵怀。   “那是什么?”戚玫眉头一皱,心底有不祥预感。   恍惚之间,她似乎听见嗡嗡嗡不停的声音,再仔细一看,戚玫脸色阴沉下来,死死的盯住天边的位置。   圆月的冷光洒落下来,万里无云,以至于天边那慢慢靠近的黑色阴云分外突兀显眼。   “飞蝗!”戚玫神色极其难看,她是蒙王七郡主,自然知道飞蝗曾给蒙地带去什么。   瑞山富裕,但如今正值秋收之际,戚玫曾与戚顾一道儿出门,见识过瑞山城外那被压得稻穗弯弯的丰收场景。   她无法想象这一切毁之殆尽,会对辛劳了一年的瑞山百姓造成什么打击。   “王爷?!”   下一刻,戚玫却忽然冷静下来,因为在她的面前,赵怀正抬头看着天边,脸上并无一丝一毫的凝重,反倒带着几分——期待?!   戚玫双手微微握紧,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坐在赵怀的身边等着后续。   此刻的瑞山城还在津津乐道那天的那桩婚事,想着第二天继续去流水席凑热闹,这可是瑞山王的婚礼,沾沾喜气都是好的。   忽然,有人皱眉问:“当家的,怎么外头好像有什么声音?”   “大半夜的能有什么声音?”   “真的有,你去看看。”   男人迫于无奈,只得推门出去看,结果一看就变了脸色:“那,那是什么!”   突然出现的飞蝗漫天飞舞,如同来自低于的魔鬼,铺天盖地而来。   有人失声惊叫起来,也有人街头奔走,一时间原本沉寂的瑞山城喧闹不已。   “这,这难道是天谴?”   “王爷大婚,为何会有天谴?”   “难道是新王妃……”   人群之中,有异样的话语频繁落下,一时间老百姓议论纷纷,他们却没看到,藏在暗处的黑衣侍卫默默不语,却将最先发出质问的那几人暗中带走。   谣言碎语还未成形,瑞山城上,忽然一道紫白雷光闪现。   一道、两道、三道,无数道紫白电光一一出现,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牵扯着他们,交织成一道错综复杂的大网,竟是将整个瑞山的笼罩其中。   电光石火、迅电流光,那飞蝗形成的浓雾刚刚触及,便像是猪油遇到了烫锅,迅速的融化、掉落,不复生命。   天空中的电网就像神佛的一张大手,庇护着瑞山城不受飞蝗之灾。   而在这场绚烂之中掉落的飞蝗,如同一颗颗陨星,交织成一场充满诡异和艳丽的舞曲,远比陨星落雨还要震惊人心。   街道上,房屋中,瑞山百姓们心底也褪去惊慌,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神眷!这是神眷!”   “是上天在为王爷大喜送上贺礼。”   “菩萨保佑!”   跪倒下来的人,竟有四分之三都朝着瑞山王府的方向,狂热,而虔诚。   戚玫的心尖微微颤抖,不可思议的看向身边的瑞山王:“王爷早就有所准备。”   赵怀朗声一笑:“新婚之礼,王妃可还满意。”   戚玫嘴角荡开笑容,越笑越是开怀,这一刻她觉得好痛快,朝廷让蒙地吃了闷亏还无法说,如今,赵怀都还回去了。   电光之下,赵怀握住戚玫的手:“王妃,时辰不早,我们该就寝了。” 第138章 食髓知味   青州刺史府   马勋像一只被堵在窝里头的兔子, 焦躁不安,却又黔驴技穷。   他见识过储位之争,所以更知道周帝私底下的睚眦必报, 心胸狭隘,皇后做出这般事情来, 等同于将马家整个拖下水,再无生路。   偏偏这当头大皇子还病了,上吐下泻面色惨白, 眼看着一副快要不行的样子。   马勋也恨他牵连了马家,但这毕竟是妹妹唯一的孩子, 而且身份特殊,到底是狠不下心来:“他怎么样?”   大夫摇了摇头:“这位小少爷担惊受怕,又一路奔波, 吃不好睡不好, 这会儿只能先服药退烧, 可这温度要是再退不了,只怕就算能保住性命,也……”   马勋眉头拧成个川字,大皇子若真的死了, 那他手中最有分量的一张牌也丢了,他不由怒道:“这也治不好,老子养你们有什么用?”   大夫与小厮齐刷刷跪下请罪。   马勋听得只觉得越发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候, 有一人开口说道:“大人, 或许有一人能救小少爷。”   “谁?还不把人找来。”马勋不耐烦的骂道。   “瑞山王赵怀。”那人低头说道。   马勋脸色一顿,阴晴不定的看着他, 怀疑自己的属下被赵怀收买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当初平川失陷, 许多平川的世家大族从平川逃出,如今便落户在青州境内,他们与瑞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马勋眼底泛着冷意,瞧谁都像是瑞山王派来的人。   那人鼓起勇气继续说:“青州与平川临界,属下曾听闻瑞山营中有一神药,对病症有神奇之效,尤其是针对伤势严重高烧不退的,效果立竿见影。”   马勋还未说什么,旁边那大夫连声问道:“大人说的,可是瑞山营中的瑞神药?”   “传闻瑞神药乃上天所赐,由赵氏祠堂后的一汪天生灵泉水做制,所以才会有如此神效,只是灵泉产水有限,瑞神药也是价值千金,一药难求。”   马勋眼神微微闪烁,什么神药,灵泉,他是统统不信的,可看着脸颊烧得红彤彤的外甥,到底是咬牙道:“罢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也曾听说过瑞神药的大名,虽不知到底是何物,但终归应该是珍贵万分的。   “去请姜元良过来,就说……本刺史心意已定,愿意追随瑞山王殿下。”   姜元良接到消息的时候微微一笑,心底稍安,终于,他完成了对瑞山王的承诺。   马勋之前犹犹豫豫,再三挣扎,如今下定决心倒是动作利落,直接命人收拾了细软粮草,带上亲信部队就跨江而逃。   他并未带走全部人马,一来是那样动静太大,二来也是怕把人都带走等于没有了退路,现在却不同,留下一部分守卫青州,那么赵怀要拿下青州,便还要求着他。   马汉心底打着算盘,拼命想为自己留下后路。   姜元良看在眼中,出言安抚道:“请马刺史放心,在瑞山境内,即使是皇灵院也不能随意杀人。”   马勋对这话不能尽信,冷笑道:“你好大的口气。”   姜元良笑着说道:“这是瑞山王给的底气。”   马勋微微皱眉,只是跨出这一步,他便知道自己彻底不能回去了。   幸亏跨过大江,便有平川的驻军送来瑞神药。   马勋看着那透明的玻璃试管,里头的药剂还没有他小指头来得大,难免怀疑:“就这清水似的东西能救人?”   太医淡淡笑道:“马刺史一看便知。”   皮试过后,试剂被慢慢推送到大皇子的体内。   高热了几日,一直无法退烧到昏昏沉沉的大皇子,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神奇之处让人啧啧称奇。   马勋看着,心底也松了口气,暗道至少瑞山的厉害可见一斑,不是虚造声势。   他忍不住问道:“如此神药,想必造价不菲吧?”   姜元良微微一笑:“上天有好生之德,能救下大皇子,瑞山王不会吝惜这点钱财。”   瑞山普通老百姓也以为瑞神药造价不菲,毕竟这东西效果神奇,还有灵泉传言,但核心人员却知道这东西费时费力,却真不费多少钱。   马勋扯了扯嘴角:“到时候本官会亲自向瑞山王致谢。”   姜元良见状,还笑着说道:“王爷大婚就在今日,等马刺史投奔瑞山,也算是为王爷送上了一份新婚贺礼。”   马勋嘴角扯了扯,露出个不像笑容的笑容来。   谁知还未等他们松一口气,当晚,营地忽然传来惊叫声。   马勋快步走出营房,抬头一看,顿时脸色大变:“飞蝗……”   漫天飞蝗铺天盖地,原本小小的虫子,如今遮天蔽日,让人没由来的害怕,将圆月都几乎遮盖住了。   姜元良缓缓走到他身边,抬头看着天际,星火在他眼底明灭不定:“《周史》记载,前朝末年,裂国纷争,烽火四起,时□□曾以飞蝗为阵,苍凉残垣,征千山万里。”   “今日之前,姜某以为飞蝗阵无稽之谈,乃是一种布军列阵之法。”   马勋的脸色极其难看,低吼道:“真的是□□的飞蝗阵,完了,瑞山完了,瑞山王也完了,不行,我们不能去瑞山,倒还不如直接转道去投奔曹错。”   姜元良见他惊慌失措的没有,忽然笑了一声:“马刺史何必着急惊慌,你去找曹错,难道不怕他直接把你们绑了,送给皇帝当礼物吗?”   马勋冷冷的盯着他:“这时候正值秋收,飞蝗不灭,瑞山一地定会颗粒无收,到时候赵怀连养活瑞山军都成问题,更别提保住本官了!”   “姜大人大概还不知道,去年此时,蒙地也发生了飞蝗之灾,蒙王根本毫无还击之力,只能靠金银财物大量采购粮食才支撑下来。”   “去年的今日,蒙王尚且能买到粮食,可今年的今天,瑞山王绝买不到!”   马勋越想越是这样,蒙王还以为自己将飞蝗的消息瞒得很好,殊不知消息灵通的都看在眼里,故意提高价格榨干蒙地的银钱。   只可惜皇帝立刻下令不许私自买卖,不然他也想分一杯羹。   那时候蒙王运气好,还买到一些,可瑞山王绝无可能。   姜元良却丝毫不慌,反倒是按住他的肩头,明明他是个文人,马勋比他高大强壮了一头不止,却被他按在原地不能动弹。   “马刺史不妨再看看,这悍不畏死的千军万马,能不能破铁甲傲骨的瑞山城!”   马勋冷哼一声,心底却认定了瑞山不可能赢。   飞蝗阵可不是蛮族大军,这比蛮族更难对付,飞蝗看着小,铺天盖地的来却能将一年的丰收毁坏殆尽,让赵怀的瑞山营陷入大麻烦。   马勋甚至觉得,这飞蝗只是打头阵,朝廷的大军很快会随之而来,打瑞山城一个措手不及。   不是他朝三暮四,实在是现在的瑞山城不可投靠!   谁能想到朝廷竟能发动飞蝗阵,这可是□□皇帝用过的阵法,只在传闻中出现过,即使并未失传如今也不该再现!   没等马勋想出个所以然来,更让他目瞪口呆的场景出现了。   只见穹庐之上,紫白电网轰然展现,像一道天然的盔甲,为瑞山城挡住了所有的风风雨雨。   马勋等人驻扎安营的地方距离瑞山不近,但他依稀还能看见飞蝗如同漫天飞雨,从天空中不断坠落。   就像曾经威风呵呵的大周王朝,随着灵师的没落,也开始走向末路。   马勋下意识的倒退一步,发现姜元良只看着远方,没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才微微松了口气,心底暗道这瑞山王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有这般的厉害,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蓦然,姜元良转头看向他:“马刺史,现在还要走吗?”   马勋苦笑一声,摇头叹息:“姜大人何必嘲笑我,马某与大皇子已然无处可去,除了瑞山王,还有谁能有那个胆识和魄力收留我们舅甥两个。”   “瑞山王连□□皇帝的飞蝗阵都不放在心中,想必也不会怕周帝。”   犹豫再三,马勋又问道:“姜大人,可否告知本官,这到底是什么法术?”   姜元良却微微一笑:“马大人误会了,这可不是法术,至于到底是什么,不如马大人亲自去问王爷。”   瑞山城中,跪谢神佛的声音不断,甚至那些原本已经歇下的百姓,听见外头的动静也忍不住出来看热闹。   偶尔有一二漏网之鱼,还未能啃咬粮食,便会被百姓主动扑杀。   瑞山城内与城外又是两幅模样,城里头,百姓们只感慨这一日的惊奇,有什么比王爷大婚之夜,天空中出现这幅场景更值得人说道。   而瑞山城外,一对对穿着锁子甲的士兵正在巡逻,隔一段路点燃着火堆,吸引着那些漏网的飞蝗扑火而来。   更让人惊讶的是,地里田间还游荡着一只只鸭子,黑白的羽毛,胖嘟嘟的身体,一口一只飞蝗钢镚脆。   林木不放心自己的宝贝鸭子,也跟着在田头游荡。   他原本只是瑞山王府一个平平无奇的管事,谁知后来在畜牧业上发展处极大的能干来,赵怀便大手一挥提拔了上来。   如今林木不但养猪,还养鸡、养牛、养鹅,两个月前在赵怀的提一下,庄子里头养了许多的鸭子,这会儿大小刚刚好,成了田间地头扫荡飞蝗的主力军。   遇到王昊在几栋电网塔之间巡逻,林木忍不住感慨道:“王爷真是料事如神,若不是这电网和鸭群,今日瑞山城怕是要损失惨重。”   王昊也忍不住点头:“是啊,谁能想到飞蝗阵还能再现于世。”   林木对什么飞蝗阵不飞蝗阵不熟悉,只说:“这些人真是可恨,专挑着王爷的好日子作祟,可见没安好心。”   “今日若让他们成了,还不知道有多少污水要泼到王爷头上,幸亏王爷早有准备,才让他们的阴谋无法得逞。”   王昊一听,眼底也露出几分冷意:“□□用飞蝗阵灭吴,曾言天谴,如今飞蝗阵被降服,可见王爷才是天选之子。”   “林大人,今日还要劳烦你多看顾一些,将飞蝗之害降到最低。”王昊嘱咐道。   林木自然一口答应:“我养的这群宝贝鸭子嘴厉的很,定能将飞蝗吃的干干净净,嗨,还省了饲料钱。”   王昊也露出几分笑意,不过他心底知道,今日最大的工程是赵云倾。   后者正蹲在一动故障的高塔底下捣鼓,不知怎么捣鼓了两下,那栋高塔又恢复了作用,紫色的电网微微亮起。   赵云倾连忙退开几步,免得自己也被误伤。   “赵大人,暂时没有故障,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陆池在旁边提醒道,免得这忙了一天一夜的人直接累晕倒。   谁知赵云倾一听,奇怪的说:“这般能见识上古阵法的大好机会,你竟让我去休息?”   陆池张了张嘴,一时无言以对。   赵云倾却兴奋的抬着头:“这就是飞蝗阵,看着也不如何厉害。”   陆池摸了摸鼻子,提醒道:“若不是王爷早有准备,今日飞蝗阵便能毁了瑞山百姓一年的心血。”   赵云倾却无视了他的话,继续神神叨叨的嘀咕:“不,这不该是飞蝗阵,至少不是□□皇帝的飞蝗阵……”   “这怎么不是了?”陆池奇怪问道。   正好王昊走到,听见这话便点头道:“□□飞蝗阵不止能毁田毁粮,还能杀人。”   “飞蝗一过,伏尸百万。”王昊说道,“所以后来提起天子,才有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赵云倾猛地抬头,接着说道:“飞蝗的个头不大,攻击性也不足,只是半成品,不,连半成品也算不上,这是瑕疵品。”   陆池咳嗽一声,提醒道:“只是瑕疵品便让蒙王吃了大亏,我们得感谢这是瑕疵品,不然的话这电网还真不一定能挡得住。”   王昊微微挑眉,笑道:“也对。”   他看着依旧昏暗的天空,掉落的飞蝗已经在地上铺上了密密麻麻的一片,不免心想,灵师没落,对于这世间无灵者而言,也许是一件好事,因为再也没有人可以伏尸百万了!   赵云倾耸了耸肩,也没继续自己心底的遗憾,蹲下来开始捣鼓那个黑匣子。   陆池有心问道:“赵大人,这电塔到底是什么原理?”   赵云倾拧着眉头,抬头看着他。   陆池愣了一下,问:“是不能说吗?”   赵云倾慢悠悠的说道:“倒不是不能说……只是我怕我说了半天,陆侍卫也听不懂。”   陆池脸一黑,彻底不想跟他说话了:“王灵师,赵大人,你们慢慢聊,我去寻李大郎,王爷吩咐过,这地上的飞蝗也不能浪费了,打成粉末能当猪饲料。”   他暗道自己也是傻了,明知道赵云倾是个什么德行还自找没趣,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多办点事情,王爷可是把最重要的部分交给了他们,他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任何人都别想破坏王爷大喜之日。   脾气最好的陆池也走了,于是赵云倾与王昊面面相觑,两个人都不想主动开口说话。   一直到很久之后,赵云倾忽然抬头问了一句:“王灵师,你觉得灵师该存在于世吗?”   王昊眼神一闪,看向赵云倾:“赵大人何出此言?”   赵云倾淡淡一笑,抬头看向那高塔电网:“王灵师你看,无灵者总能出乎预料,他们明明没有灵力,却能用自己的智慧和胆识战胜传闻中的上古阵法。”   “这个世界没有了灵师,或许大家会过得更好也不一定。”   “王灵师,你觉得呢?”   王昊微微皱眉,他没有回答,反倒是说:“王爷说过,存在即合理。”   赵云倾微微挑眉,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夜除了赵怀与戚玫享受着新婚之夜,其余人注定无眠。   无数飞蝗带着星光落下的画面,将映入瑞山城无数人的眼底,刻画入心,此生此世再也无法抹除。   而赵怀酣畅淋漓,第二天醒来只觉得精神气爽。   看着戚玫依旧熟睡,脸颊微微泛着红晕的面孔,赵怀忽然领悟了成亲的意义。   大约是他的眼神太过于灼热,戚玫嘤咛一声,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瞧见新婚夫君正两眼眨都不眨的盯着她看。   任由戚玫多大的胆子,这会儿也脸颊滚烫,下意识的把脸埋进了被子。   赵怀咳嗽一声,笑着说道:“别闷着自己。”   戚玫微微拉下被子,露出一双杏眼来,眼底的水光都掩不住。   赵怀看着,一时有些血气翻涌,似乎一夜之间他就懂了婚前马汉、陆远涛等人的笑话,不得不说,食髓知味不需要别人教。   当时他还嗤之以鼻,现在得反省一下。   但想到待会儿要敬茶,赵怀还是凭着意志力克制住,翻身起来:“好啦,我不看你。”   声音温柔,听着略带几分撒娇的味道,反倒是让戚玫更羞恼了。   “殿下,可需奴婢进来服侍。”大约是听见动静,外头传来翠玉的声音。   赵怀连忙翻身起来,熟练的穿好衣服才道:“进来吧。王妃醒了,你们去服侍她梳洗。”   于是一串丫鬟都朝着床铺去了。   外人一进来,戚玫也就收敛了羞涩,又是那个大方得体的七郡主了。   婚前戚玫便知道赵怀没有妾室,但在达官显贵的家中,男子有没有妾室跟有没有房中人是两码事,不过现在一看,她心底倒是一喜。   赵怀身边的丫鬟不多,露头的只有翠玉一个,但翠玉还是姑娘打扮,看起来还未开脸。   且赵怀起身之后,与身边的丫鬟也并不如何亲近,从穿衣到洗漱,只有扎发需要丫鬟帮忙,其余都是自己干了,一切自然而然,连翠玉也习以为常。   若这些不是装的,那自己的新婚夫君确实是个不近女色的。   戚玫笑了一声,她也没有让瑞山王假装模样欺骗的分量。   正想着呢,戚玫眼角发现有丫鬟将一块染了血的帕子收起来,小心翼翼的放进一个盒子里,戚玫顿时脸颊泛红。   那两个小丫鬟还要道喜:“祝王爷和王妃早生贵子,子孙满堂。”   赵怀倒是脸皮厚,还笑道:“行啦,自己去领赏钱。”   日光之下,戚玫正在梳妆,今日她没上大妆,只是略施薄粉,看着倒是越发的美丽动人,尤其是经过一夜的滋润,更添了几分妩媚动人。   赵怀一开始偷偷打量,后来发现丫鬟们都在偷笑,索性光明正大的看起来,毕竟这都已经是他的瑞山王妃了,他有什么看不得的。   这一看,倒是更加喜欢。   从决定与蒙王联姻的那一刻开始,赵怀便知道自己要好好对待未来妻子,但他真的没想过家里头多一个媳妇要怎么相处。   昨日一晚,倒是让赵怀觉得很满意,不提七郡主的容貌品行身家,光是她愿意陪自己上屋顶看风景,就足以让赵怀高兴了。   他的妻子,并不是那种循规蹈矩,三从四德的模板人。   在戚玫身上,赵怀能看到自己喜欢的活力。   戚玫见他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看,脸颊再一次发烫,索性故意转身不搭理他。   谁知道赵怀的眼神越来越放肆,弄得丫鬟们都在偷笑,戚玫忍不住转身问道:“王爷在看什么,可是妾身妆容不妥当?”   赵怀托着下巴笑道:“本王只是感慨自己有福,居然娶到了才貌双全的王妃。”   戚玫脸颊发红,这会儿可没有厚厚的铅粉当着,旁人一看便能看明白。   她扭过身体,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王妃此言差矣,这可是本王的肺腑之言。”赵怀笑着说道。   戚玫便任由他看着,自顾自开始梳妆打扮,等整齐了两人才一道儿往外走。   路上,赵怀牵着她的手,柔声说道:“母妃和两位妹妹都是好相处的,瑞山王府人口简单,也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母妃喜欢练兵,平日里鲜少在府内待着,两位妹妹也忙着工匠坊的事情,你若是觉得无聊,也可以跟过去看看。”   戚玫还记得瑞山王曾应允过的事情,便问道:“妾身也能去瑞山营吗?”   赵怀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自然。”   戚玫笑了起来:“那妾身可当真了。”   赵怀笑道:“你是瑞山王妃,瑞山王府的女主人,在瑞山没有你不能做的事情。”   这话好听,戚玫却不敢全信了,不过瑞山王既然敢让她去瑞山营,那定然有把握她即使有坏心,也做不出什么来。   很快,夫妻俩便到了瑞山太妃的院子。   进门之前,戚玫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即使她婚前与瑞山太妃很熟悉,甚至比与赵怀更熟络,但婆婆媳妇从来是天敌,没由来就紧张。   赵怀也注意到她的神色,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心,进门前却松开了她的手。   “哥哥嫂嫂来啦!”前来迎接的居然是赵云梦。   赵怀看了她一眼,笑着打趣道:“呦,今日怎么劳烦三妹来打帘子?”   赵云梦笑道:“大哥,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见新嫂子。”   赵怀笑着说道:“阿玫你看,你才进门,二妹他们眼底就没我了。”   戚玫还未搭话,里头便传来瑞山太妃的声音:“是不是小七到了,快些进来吧。”   一进门,只见偌大的屋子金碧辉煌,喜气洋洋,瑞山太妃为显隆重穿戴整齐,满头珠翠好不热闹,就连红白姨娘也打扮的十分喜气。   瑞山太妃瞧见儿子儿媳,等他们行了礼便忙不迭的说:“好孩子,快到我身边来让我仔细瞧瞧。”   赵怀笑嘻嘻的凑过去,还问:“母妃,你昨日刚瞧过我,怎么今日又要仔细瞧。”   瑞山太妃没好气的推开他:“谁懒怠见你,本宫是想瞧瞧我的好儿媳。”   赵怀一拍掌,笑道:“看,本王彻底失宠了。”   瑞山太妃被他气得直乐呵,握住戚玫的手说:“你瞧瞧,在外头还有个王爷的样子,在家里头就这幅赖皮样,被我宠坏了,都成家立业的人都还像个孩子,以后可得好好管管他。”   戚玫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要说好,婆婆能高兴。   赵怀在旁笑道:“母妃,你都管不了,还把这差使推给别人?”   瑞山太妃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你知道就好,马上就是要当爹的人了,得有个当爹的样子。”   戚玫一时更是羞涩。   白姨娘在旁边凑巧道:“一眨眼的功夫,王爷都已经娶妻了,娘娘就等着抱孙子吧。”   一时倒是其乐融融。   说笑了一通才有敬茶和见礼,戚玫瞧着,便知道赵怀的话不假,至少现在瑞山太妃和一对妹妹都显得十分和善,甚至瑞山太妃提也不提立规矩的事情。   相比起蒙王府来,瑞山王府倒显得分外的和睦,确实没有那么多条条道道。   一顿饭下来,戚玫原本忐忑不安的心也安定了许多。   临了,瑞山太妃还拉住她的手,笑着说道:“这孩子从小被我惯坏了,他若是敢欺负你,你尽管来寻本宫,本宫替你做主。”   戚玫自然是笑着应下。   吃完了饭,瑞山太妃又留着她们喝茶,谁知刚坐下来,前头便有人来报:“青州刺史来投!” 第139章 隐藏的危机   站在瑞山王府迎客厅内时, 马勋眉头微皱,心底想着传闻中的瑞山王赵怀会是什么样的人。   马勋瞥了眼身旁的姜元良,自从进入了王府, 这位一直是低眉顺眼的模样,跟当初在他面前巧舌如簧截然不同。   姜元良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笑道:“马刺史稍候,想必王爷很快便会到了。”   马勋勉强一笑, 又看了眼跟在自己身边的大皇子。   这孩子一路担惊受怕, 如今虽然退了烧病好了,看着却有些傻乎乎的模样,寡言少语,一度让马勋以为他脑子烧傻了。   傻了也没事,活着就好。   正当马勋胡思乱想的时候, 一阵脚步声传来。   马勋抬头, 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下一刻,只觉眼前一亮。   抵达瑞山之前, 马勋便听闻瑞山王赵怀是出了名的美男子, 毕竟瑞山王的模样历代不差, 而他生母德川郡主,在闺中便是京城第一美人。   但此时一见, 马勋依旧心底惊讶, 只见赵怀眸若星辰,眉眼含笑, 是那种一见便让人心底欢喜, 恨不得与他软语亲近的模样。   大约是刚新婚大喜, 赵怀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春风, 显得愈发神采飞扬, 只是眉宇之间的坚毅从容,却让人瞬间忘了他的长相,心底一凛目露敬意。   “属下姜元良参见王爷。”姜元良打破马勋的打量。   马勋心底一颤,连忙跟着行礼:“青州刺史马勋,参见瑞山王。”   赵怀已经打量过在场几人,在接到禀报的时候,赵怀心底也是惊讶不已,没想到姜元良只带着那么几个人,居然真的把青州刺史带了过来。   如此一来,他心底的揣测又真切了几分。   赵怀微微一笑,朗声道:“马刺史能来,让我瑞山王府蓬荜生辉。”   马勋一咬牙,索性半跪下来:“王爷,周帝倒行逆施,竟以焚血禁术对付忠良,甚至不惜弑杀血亲,简直禽兽不如。”   “马某虽为大周臣子,却实在不忍心见妹妹亲子命丧黄泉,不得已携大皇子前来投奔,还请瑞山王出手,救我外甥一命。”   这番话让赵怀微微挑眉,暗道这马勋明明是自己怕死,却扯着大皇子当幌子。   他倒是也乐意接过,转头看向那还不到十岁的孩子。   担惊受怕又大病未愈,大皇子脸色蜡黄,身材消瘦,看着不像是养尊处优的皇子,倒是比寻常人家的孩子都不如。   赵怀定睛一看,惊讶的发现大皇子与他还有一分相似,也是,他们的身上都流淌着大周皇室的血脉。   “这位就是曜儿表弟吧,我是你怀表哥。”赵怀看着一直低着头的大皇子,柔声说道。   大皇子身体一抖,似乎害怕的不敢看他。   马勋皱眉,伸手将他往前推了一把:“大皇子,瑞山王在同你说话。”   赵怀不赞同的阻止了他的动作,走过去弯腰下来,看着大皇子说道:“不必害怕,你已经到了瑞山,有我在,总不会让人害了你的。”   这话在场估计没有人信,马勋甚至觉得,等大皇子失去利用价值之后,第一个要杀他的定是赵怀。   赵怀也不管他们信了没有,伸手摸了摸大皇子的头发:“来人,带表弟下去休息,派太医过去诊脉,让他好好养身体。”   等大皇子离开,赵怀的目光才落到马勋身上。   看似温柔的目光,却让马勋有一种马刺在背的压力,连带着笔直的脊梁都被压弯了一些。   赵怀笑了一声:“马刺史一番舔犊情深,本王看着也是心中感动,当初坟林坑杀惊动朝野,却从来没有人想到,周帝竟是用焚血禁术,不惜屠戮血脉亲人也要坑杀蒙王。”   “虎毒不食子,周帝身为一国之君,竟是连禽兽都不如。”马勋立刻顺着这话愤愤不平,“这般冷血残暴之辈,怎么配为一国之君!”   赵怀伸手将他搀扶起来:“马刺史心中有怨,那死在坟林的千万将士何尝没有,□□明令禁止的焚血之术,周帝都敢随意动用,他上对不起先祖,下对不起百姓。”   姜元良适时开口说道:“周帝这般倒行逆施,胡作非为,视百姓如猪狗之恶劣行径,合该让天下人知道。”   一听这话,马勋心头一跳。   下一刻,他便听见赵怀幽幽说道:“正当如此。”   马勋被安置在瑞山王府中,见过赵怀之后,他心底越发的忌惮这位年轻的瑞山王,却又发现自己无路可退。   而留在迎客厅中的赵怀主仆二人,正相互打量。   姜元良此时摆出眼观鼻鼻观心的温顺模样,看起来就像一只无害的小绵羊。   但经历过这件事,赵怀心知这哪里是小绵羊,扮猪吃老虎还差不多,即使是陆远涛也下不了海口能让青州刺史带大皇子归顺。   赵怀微微挑眉,看着姜元良问道:“姜先生送上这番大礼,心中想要什么奖赏?只要是本王之物,尽可赠予姜先生。”   姜元良却躬身道:“属下毛遂自荐,一为贺喜王爷大婚,二为才华有施展之地,普天之下,只有王爷才会给予无灵者同等待遇。”   赵怀哈哈一笑,朗声说道:“姜先生有踔绝之能、鸿鹄之志,得之本王大幸。”   “只是如此大功,不奖岂不是显得本王吝啬。”   姜元良抬头笑道:“那就请王爷记下此次功劳,不如等将来龙兴之日,再一起奖赏。”   这话让赵怀微微挑眉,暗道这姜元良的胆子可比他身边所有人都大,颇有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   心思一转,赵怀又问道:“姜先生,本王很好奇一点,你是如何猜到大皇子在马勋处,且猜到皇帝的所作所为。”   谁知姜元良却这般说:“属下得感谢王爷提醒。”   赵怀也是一愣:“本王什么时候提醒过你?”   姜元良笑着说道:“属下在平川时候,最喜欢道听途说各路消息,曾听闻王爷继位那日,诸天降下神眷,而同一日,皇灵院上却雷鸣电闪,极为不详。”   “仅凭这个?”那时候的赵怀可还没想到焚血禁术,一直到后来的坟林坑杀,以及那一晚的对峙,赵怀才终于敢确定。   这还是他早就从瑞山太妃处得知有□□灵旨的存在,再加上使用方法,才能推测出来。   姜元良只凭着这些蛛丝马迹,就能大胆猜测,还猜中了八九不离十,那就不是一句智多近妖可以形容的。   姜元良微微一笑,又说道:“不瞒王爷,属下母亲姓薛,乃是先帝薛贵妃堂妹,虽是旁系,但曾与薛贵妃有旧。”   赵怀猛地盯住他。   薛贵妃?当年在京城时,三皇子嚣张跋扈的欺凌,他可还记在心中。   姜元良却像是看不见他眼底冷意,继续说道:“六年之前,母亲怕我不得父亲宠爱,在平川蹉跎一生,便书信一封,想让我前往京城投奔表兄,即使不能飞黄腾达,也好过在家中被人欺凌。”   “我去了,在京城见到了三皇子。”   姜元良猛然抬头:“那一日,属下便知道皇灵院是了不得的地方。”   看似寻常的一句话,却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姜元良并未细说自己在京城的经历,但他身为普通人,还是靠着旁支末系的亲缘关系去投奔的穷亲戚,却能窥探到真相还全身而退,足以见得他是如何的聪明。   简短的一句话,却让赵怀瞬间明白过来,记忆中隐约零碎的碎片,在这一刻完整起来。   怪不得他一直觉得皇灵院那人熟悉无比,原来,那壳子便是三皇子。   怪不得太子登基之后,一直与他针锋相对的薛贵妃母子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人人都猜测太子容不下受宠的弟弟所以做了手脚,殊不知早在先帝退位时,三皇子怕就已经不在了。   姜元良带来的消息就像一根线,将赵怀心底的碎片串联在一起。   “原来如此。”一切早有预兆。   赵怀眯了眯眼睛,这世界上真有夺舍的存在,怪不得早就该死的秦祗,居然还活着!   回过神来,赵怀打量着面前的姜元良,他心底回忆着薛贵妃和三皇子的模样,姜元良长着一副好人样,看起来像一只小白兔,与薛贵妃母子并无一点相似。   赵怀笑了一声,忽然问道:“既然你去过京城,那也该知道本王与母妃质居京城时,可没少在这两位手中吃亏,你就不怕本王算旧账,迁怒于你吗?”   姜元良却坦言道:“若真如此,属下也只会责怪自己眼明心盲,无识人之能。”   赵怀笑了起来,这话说的有意思。   他静看着姜元良,却发现从他进来到现在,姜元良一直是这幅寡淡的表情,少有情绪波动:“哦,那姜先生说说看,本王是什么样的人?”   蓦然,姜元良抬头,眼底是炙热的野望:“王爷是神明之子,终将一统天下,改千万年之江山,现富饶之未来,得道多助青史留名!”   眼神之炙热,竟让赵怀都觉得有些滚烫。   他下意识的皱起眉头,开口问道:“姜先生,当初你解出簪花宴之题,那你心底可懂了?”   姜元良却轻笑一声,只说:“王爷,旋转乾坤大势所趋。”   赵怀看着他,心底不免有些震动,他身边有许多无灵者,像是赵云倾对灵师不喜,毁掉自己的灵师能力,一直以来研究克制灵师的法子。   但至今为止,姜元良是第一个开口说:灵师灭亡,无灵者崛起是乾坤大势的人。   姜元良不但将马勋和大皇子送到了赵怀面前,还将随后的事宜一手包揽,能干之处总让赵怀十分欢喜。   只是等人走了,赵怀忍不住叹了口气。   陆池在旁看着,便开口问道:“王爷在担心什么?”   赵怀没有回答,反倒是问他:“陆池,你可觉得本王偏爱无灵者,不喜灵师?”   陆池沉默了一下,想了想回答:“我在王爷身边多年,见王爷重用过陆远涛等人,但也见王爷对王灵师等十分亲近,并无特殊偏向。”   “只是瑞山出色的灵师少,有能之士反倒是无灵者居多,久而久之,外人便觉得王爷更喜欢无灵者。”   赵怀叹了口气:“不是更喜欢,是觉得本王自己是无灵者,便见不得别人醒灵吧?”   陆池忙道:“王爷恭俭爱民,以宽厚著称,怎么可能妒贤嫉能,不过是那些无能之辈私下腹诽罢了,这般小肚鸡肠之人也怪不得无所作为。”   赵怀让他坐下,倒了茶一起喝,才说:“陆侍卫是本王亲近之人,自然看得透,旁人却不一样了。”   “以前本王总觉得这些年来灵器单薄,灵师末路,迟早都会完全消失,可现在看着,却又觉得没等他们消失,无灵者却都等不及了,长此以往,怕是会多生事端。”   陆池皱了皱眉,也叹气道:“自古以来,灵师都占据王朝重要位置,无灵者心底自然是不满的。”   说到底,两者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但灵师不死,无灵者如何能占据他们的位置。   再者,都是科举,无灵者得勤勤恳恳花费十几年学习,可灵师一旦醒灵,靠着天赋便能占据要位,无灵者又如何能忍受。   以往灵师能力高强,呈现压倒性趋势的时候,无灵者能忍。   可现在天赋出众灵力高强的灵师越来越少,寻常灵师与无灵者距离被缩短,这份隐藏的嫉妒便会爆发出来。   就像是现在,对赵怀而言,灵师是人,无灵者也是人,用谁都是用。   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灵师与无灵者之间却形成壁垒,相互争锋。   姜元良只是表现的比所有人都更加直白了一些。   赵怀叹了口气,摇头笑道:“现在想这个也太早了一些。”   陆池也说道:“只要有王爷在,他们就算相互争锋,也闹不出大乱子来。”   赵怀心底却感叹并非如此,如今双方都还算隐忍,是因为瑞山还有外敌,为了确保瑞山胜利只能一致对外,等解决了外敌,这份矛盾才会肆无忌惮的发酵爆发。   不过,那注定是许多年后的事情了,赵怀还有时间慢慢调解两者矛盾。   喝了口茶,赵怀又问起昨日之事:“对了,昨晚的飞蝗可都收拾干净了?”   陆池笑道:“属下正要禀告此事,林大人说了,鸭子们很喜欢这飞蝗做的饲料,胃口好得很,今年王爷就等着吃肥鸭吧。”   “那么多飞蝗,做成饲料也够吃一段时间,倒是能省下一些粮食。”赵怀精打细算,毕竟他还得借给戚顾二十万石的粮食。   陆池又道:“可不是吗,百姓瞧着这东西能喂鸡喂鸭,打成粉还能喂猪,便也下地去抓,现在地里头飞蝗有限,连瑞山土生土长的虫子都少了。”   赵怀一听也高兴起来:“这也好,就当防虫了。”   他兴致上来了还想出门去看,最好能亲自下地瞧瞧。   陆池忙拦住他:“王爷,昨日才是大婚之日,您就算惦记着秋收也不能这会儿出门,冷落了王妃多不好。”   赵怀这才冷静下来,一拍脑袋,想起自己昨晚成亲了。   眼看陆池在憋笑,赵怀忍不住抬头问他:“陆侍卫瞧着比本王还高兴。”   陆池忙说:“能看着王爷成家立业,陆池确实心底高兴。”   赵怀叹了口气,想劝他一句。   陆池却起身告辞:“王爷,忙了一夜我也累了,先行告退。”   说完一溜烟儿跑了,生怕赵怀开口催婚,赵怀毫无办法,无奈叹气:“还说我像孩子,陆侍卫才是最像孩子的人。”   陆池一路小跑到院子里才停下,心底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那是王爷好意,只是不想就是不想。   谁知刚走出几步,便瞧见一道倩影,陆池刚要回避,便听见那人脆声喊道:“陆大人?”   “大小姐。”陆池抱拳道。   来人正是赵云溪,只见她面如春花眉目含笑,开口问道:“陆大人可是刚从大哥处出来?大哥忙完了吗?”   “这会儿应该忙完了,大小姐寻王爷有事大可直接过去。”陆池垂眉说道。   赵云溪抿了抿嘴角,又问:“陆大人,听说昨晚城外有电网神景,可惜云溪不能亲眼观看,是不是热闹非常?”   “热闹是热闹,危险也危险。”陆池这么说。   赵云溪一噎,低头看了看脚尖,又问:“陆大人你……”   “大小姐,陆某还有事要办,先行告退。”说完,陆池忙不迭的就告辞离开。   赵云溪站在原地,自嘲的一笑,到底是忍住心底那股子酸涩,转身离开了,这一场相遇雁过无痕。   花园里,戚玫正与赵云梦一起赏花,赵云梦在那边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   “大嫂你看,这月季红的黄的,绿的紫的,什么颜色都有,是大哥见我喜欢月季花,特意让下人种的,大哥还在外头庄子上种了一大片,到时候我带你去赏花。”   赵云溪回来刚巧听见这句话,顿时心底一沉,看了眼戚玫笑而不语的神色,忙走到妹妹身边按住她的手。   柔声笑道:“瞎说什么呢,大哥在庄子上种花是为香水胭脂坊提供原料,哪里就是为了你,你倒是挺会往自己脸上添金。”   赵云梦听了心底不满,辩驳道:“怎么不是,我说喜欢,大哥就差人种了这许多,王府花园里头的总不是为了工匠坊吧。”   赵云溪差点被这妹妹蠢得昏过去。   倒是戚玫似乎并不在意,还笑着说:“王爷疼爱两位妹妹,我瞧着也羡慕的很。”   赵云溪眼神一闪,笑道:“大哥向来体谅人,大嫂喜欢什么花,到时候也让大哥为您种满一个园子。”   戚玫只说:“我自幼喜欢舞刀弄枪的,倒是对花花草草无甚研究,倒也不必劳烦王爷。”   赵云梦看了她一眼,又说道:“早就听说大嫂武艺高强,大哥也常说女孩子习武好,不图保家卫国也能强身健体,不如哪天我们比划比划?”   赵云溪一把掐住她的胳膊,赵云梦却说:“姐,你掐我做什么,咱们现在都是一家人了,比划比划怎么了?大嫂,你一定不会介意的是吧?”   戚玫微微一笑:“当然不会。”   却站起身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就比?”   “比就比,谁怕谁。”赵云梦高高的昂起下巴,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   赵云溪被她气得头晕目眩,恨不得撬开这妹妹的脑袋,看看里头到底进了多少水。   赵云梦显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到了演武场上,还兴致勃勃的说:“大嫂,我这身武艺可是大哥亲自教的,待会儿你可得小心。”   戚玫脸上带着笑意,眼底却闪过冷光:“二妹,刀剑无眼,未免伤了和气不如我们就赤手空拳的比较。”   “也好,我会手下留情的。”赵云梦笑道。   戚玫笑了起来:“二妹先请吧。”   两个女人换上劲装,看着倒是也英姿飒爽,娇俏可人,一动手,便看得出来两人确实都练过。   戚玫下盘极稳,一招一式自有章法,不出手则以,一出手惊人。   相比起来,赵云梦号称自己厉害,实则只是花架子,喊得挺响,结果被戚玫对比成了软脚虾,连拳头都看起来软绵绵的。   戚玫为她展示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赵云溪微微侧过脸,不忍心去看妹妹被打击的体无完肤,谁让她故意挑衅,活该被好好教训一顿,这样以后才知道分寸。   没多久,这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就结束了,赵云梦已经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与他相反,戚玫连呼吸都稳稳当当。   戚玫微微笑着,伸手探向跌坐下来的人:“抱歉,二妹,我不知道你只是想闹着玩儿,方才嫂子该手下留情的。”   赵云梦只觉得手脚发软,心底委屈的不得了,下意识的就想要拍开她的手。   正当这时候,一道清润的声音传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却见赵怀正领着圆滚滚往这边走。   赵云溪怕妹妹胡乱说话,忙道:“大哥有事,我们也不敢打扰,闲着无聊便切磋一下武艺,没想到嫂嫂的武艺这般好。”   赵怀一听,倒是笑道:“哦,看来云梦输了。”   赵云梦苦着脸站起来,跺着脚说:“大哥,你还笑我。”   赵怀哈哈笑道:“谁让你平时仗着自己比云溪厉害,便老是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这下子可有人来教训你了。”   显然是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赵云梦差点没哇的一声哭出来。   谁知下一刻,赵怀忽然转身问道:“王妃,不如我们来练练?”   戚玫心底一沉,暗道赵怀莫非是要给妹妹找回场子,但再一看,却见赵怀目光澄清,并无他意,似乎真的只想要玩玩。   她试探笑道:“王爷,妾身与二妹比试是欺负她年幼,可王爷与妾身比试,也是欺负我。”   赵怀哈哈一笑:“那我让你两只手,武器任你选。”   说完将手背在了身后。   戚玫见他双眼含笑,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便知道赵怀是真的觉得好玩,要跟她比试比试,颇有几分孩子气,她顿时安了心。   “王爷,你可得小心。”   “尽管放马过来。” 第140章 无心胜有心   虽然赵怀说了武器任选, 但戚玫自然不会真的去选,反倒是叫了一声小心,赤手空拳攻去。   赵怀的反应极快, 即使背着双手,他依旧身手矫健不似常人,让戚玫几下落空。   “王妃,认真些。”赵怀笑嘻嘻的提醒道。   笑盈盈的眼神, 倒是让戚玫真有了几分较真之意, 拿出了看家本领来,她一身武艺乃是蒙王亲授,可不是赵云梦那种花花架子。   飞舞的拳掌,却无一下能触摸到赵怀的衣角,他动作极快, 灵活的不可思议。   赵氏姐妹并不是第一次见赵怀练武, 平时她们常能看见亲哥哥与陆池、马汉,甚至是圆滚滚在院子里头过招。   但此刻却又不同以往, 赵怀脸上带着笑意, 说是比试, 看起来更像是夫妻俩在嬉闹,分明带着几分柔情蜜意。   两人你来我往, 打得好不痛快。   赵云溪忽然掐了一下妹妹, 提醒道:“你瞧瞧,方才大嫂故意让着你呢。”   赵云梦心底原本不服气, 一直觉得自己姐妹俩也从小习武, 她们自然也可以跟着太妃上城墙, 凭什么太妃和大哥都只喜欢大嫂。   如今比试了一场, 她倒是意识到自己的不如, 虽还是不高兴,却少了忿忿不平。   忽然,赵云梦惊叫一声。   却是戚玫脚下一绊,整个人朝着地上跌去,看那架势若是摔实了可会很疼。   赵怀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接住把人服了起来:“阿玫赢了。”   乍一看,倒像是戚玫故意摔倒投怀送抱。   戚玫脸颊绯红一片,却还是笑着说道:“王爷武艺高强,妾差之远矣。”   一开始她还信心满满,觉得就算打不赢,他们俩至少也是旗鼓相当,真的动起手来,戚玫便知道自己高看了自己。   外人只知瑞山王智慧无双,御下有方,却不知论个人武艺,赵怀也是出类拔萃。   赵怀哈哈一笑,顺手撩起袖子帮她擦了擦香汗:“累不累?”   “不累。”亲密的动作让戚玫脸颊更加发烫,强作镇定。   赵怀顺势拉住她的手,笑着说道:“阿玫武艺好,打起来也痛快,等以后有空咱们再来切磋。”   赵云溪在旁笑道:“大哥,若让太妃娘娘知道你跟嫂子比试,她定是要好好收拾你啦。”   赵怀哈哈一笑,转头说:“大哥请你们吃果子,可千万别告诉母妃去,不然她又得念叨我贪玩像个孩子。”   赵云溪便说:“那我可得多吃点。”   赵云梦看了眼戚玫面色红润的模样,噘了噘嘴也说:“大哥,我要吃圆滚滚最爱吃的那种。”   赵怀哈哈笑道:“那你自己跟他商量。”   戚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之间一只圆滚滚正蹲在亭子里,方才八成是一边吃果子,一边看他们比试,显然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   再一看,亭子里不知何时摆满了果盘,圆滚滚正吃的开怀。   赵怀拉着戚玫到亭中坐下,才松开她的手,抱住圆滚滚介绍道:“阿玫,这是我的圆滚滚,平日里最是淘气爱吃,只要不招惹它脾气就是好的。”   结果正说着这话,赵云梦忽然伸手抢过一颗红果子。   圆滚滚懊恼的低吼一声,朝着赵云梦就一顿龇牙咧嘴。   赵云梦不怕它,还说:“方才我问你你不说话,那不就是答应了。”   圆滚滚特别不乐意,小眼睛滴溜溜一转,忽然将盘子一拉,直接塞进了赵怀兜里头,一副让它帮忙看着的架势。   气得赵云梦直跺脚:“圆滚滚,你没有良心,平时我给你那么多好吃的,吃什么都想着你,结果你都舍不得给我尝一颗。”   赵云溪头疼的劝道:“好啦,活像是谁饿着你似的。”   “大哥,你快说说它。”赵云梦抱着赵怀的胳膊撒娇。   戚玫眼神微微一闪,便听见赵怀笑着说:“我可不说它,圆滚滚的果子自己做主,你跟它商量去。”   圆滚滚把头靠在赵怀腿上,双手捂着耳朵假装没听见。   赵云梦不放过它,凑到它耳边念叨,一直到圆滚滚忍无可忍,从盘子里挑出最小的一颗塞给赵云梦,让她能闭嘴让自己清净。   “看,圆滚滚给我了,它还是喜欢我的。”赵云梦顿时又高兴起来。   赵怀憋笑道:“你确定是喜欢你,不是嫌你烦?”   赵云梦倒是也不生气,吃果子吃得津津有味,一时间亭子里笑闹成一团。   坐了一会儿,赵怀才起身道:“你们继续玩儿,我还有些事情。”   说完带着圆滚滚往前院走,显然是要去处理公务了。   他一走,很快赵云梦也要走,赵云溪自然是跟着她一起离开了。   戚玫也带着丫鬟往自己院子慢慢走,路上,丫鬟欲言又止。   戚玫淡淡问道:“你想说什么?”   丫鬟低声道:“郡……王妃,王府的两位姑娘,大姑娘还好,这二姑娘怎么像是处处挑刺儿似的。”   赵云梦那点小心思,连丫鬟都看得明白。   戚玫却并不在意,只笑道:“云梦才十三岁,还一团孩子气。”   丫鬟不满的嘀咕:“太妃娘娘都不敢为难王妃您,她倒是好,还敢跟王妃比武,真是不知深浅。”   这话却让戚玫的眼神一厉,冷声道:“浑说什么,母妃和善是我的福气,再敢胡言乱语就别留在我身边。”   她声色严厉,让丫鬟连忙不敢再多说什么。   戚玫心底叹了口气,暗道赵云梦算什么,不过是一些小孩子家家的把戏罢了,说到底那只是个争宠的小姑子,对她没有任何威胁。   真正有威胁的,是将来会出现在瑞山王身边的莺莺燕燕。   赵怀实在是个待不住的人,即使新婚燕尔,他也颇有几分食髓知味,但总不能白天黑夜的没完没了吧。   平日里不显,这时候空闲下来,人人不让他处理公务,赵怀工作狂的本性就凸显出来。   忍了一天,等到第二天还是忍不住出了城,不亲眼看着飞蝗消失,他总归心底不安。   为了表示自己对王妃的尊重,以及对这桩婚事并无任何不满,赵怀很聪明的把戚玫一块儿带上了,以游玩的名义离开了王府。   戚玫大约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着说道:“王爷若是想骑马,我们大可以骑马出游。”   王妃太体贴,以至于赵怀还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坐车也挺好的,秋日太晒,坐马车还凉快许多。”   “阿玫,待会儿带你去看看前天晚上的天网。”赵怀兴致勃勃的说。   戚玫一听,倒是也来了兴趣。   结果到了地方下了车,一看,戚玫顿时哑然:“这就是那天晚上的天网?”   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铁架子,虽然高了一些,但并无什么特别,看着还有些丑陋,实在是看不出有那么大的威力。   赵怀抬头,却带着几分满意:“这可是赵先生的杰作。”   戚玫便顺着话题问道:“早先我便心底好奇,赵先生名云倾,与云溪云梦可有干系?”   坊间关于赵云倾的传言许多,有人说他是慕容家的人,从小在族内受尽苦楚,一朝得势才依靠王府,对慕容家赶尽杀绝,连一个灵师都没留下。   但也有人提起,赵云倾这名字,听着跟赵氏姐妹太像了,会不会是先瑞山王遗留在外的血脉。   当然,更多的还是他青面獠牙、吞噬灵力、残暴冷血的传闻。   赵怀哈哈笑道:“赵是赐姓,云倾倒是他本名,但都是巧合。”   他也曾听过这个谣言,但熟知内情的人都知道,赵云倾跟瑞山王府压根没关系,真正有关系的那个人早已死去多年,尸骨都已经化为灰烬。   在王府的时候还好,到了外面,戚玫便察觉到赵怀的心思都飞了,只不过勉强带着她逛而已。   一看如此,戚玫便贴心的说:“这边风景甚好,王爷,我想到处逛逛,不如王爷随意?”   赵怀一听,立刻正中下怀,忙道:“你们陪着王妃,千万不可怠慢。”   前来迎接的就是李大郎,自然是满口应下。   戚玫看了眼李大郎,笑着问道:“李管事是瑞山本地人?”   再一回头,赵怀已经走的没有身影了,脚步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嫌弃自己这个新媳妇,得亏戚玫不是那种爱胡思乱想,小肚鸡肠的人。   李大郎忙道:“正是,若不是王爷提拔,小的如今还在家里头种地呢。”   戚玫便笑着问:“常听人说王爷回到瑞山后,瑞山的变化翻天覆地,以前倒是不曾细问,不如李管家说来听听。”   李大郎一听,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事情,便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戚玫听着,倒是不难发现这管家言辞之间对瑞山王的推崇,并不只是由下而上的谄媚,更有从心底升起的敬慕。   李大郎是从心底敬慕瑞山王,临了还说道:“若没有王爷,哪里有瑞山百姓的今日,不提别的,就我那妹夫,他是漳州人,当年漳州动乱逃难过来的,一路上爹娘死了,其余族亲靠不住,若不是王爷仁政,他跟妹妹能不能活下来还是未知数,哪能像现在一样盖房子娶媳妇的,样样都没拉下。”   “王爷的大恩大德,瑞山城百姓牢记在心,是一刻都不敢忘的。”   戚玫闻言,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是啊,王爷救了无数百姓。”   被他们谈论的赵怀已经快步走进一栋民房,一进门就喊道:“云倾,你在吗?”   赵云倾探出脑袋,好家伙,胡子拉杂双眼通红,看着比人家逃难的还不如。   赵怀看了也是一愣,随即想到自己在那边洞房花烛,赵云倾却在这边守夜日夜不寐,实在是有些心生愧疚。   谁知还没等他说话,赵云倾一把拽住他往里头走:“王爷,你来的正好,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赵怀被他一打岔,愧疚也抛到了脑后,两个人凑在一起研究起电网来。   那日昙花一现的电网,其实是由赵怀口述雷电电网威能,由赵云倾实际操作,在其中还掺杂着灵力通畅的一个临时试验品。   幸亏结果很成功,否则的话飞蝗就够瑞山城受的。   但试验品的稳定性堪忧,那一晚雷霆威力之后,很快便崩坏了。   赵云倾正是为此苦恼:“王爷,明明我已经知道如何储能和输出能源,为何还是不稳定,总是有哪里不对,这些试验品一次又一次的损坏。”   赵怀摸了摸下巴,忽然说道:“会不会是雷电的威力太大,亦或者是灵师的灵力不稳定性太强,所以储能总会出错。”   赵云倾更为苦恼:“可这两样量大,取材容易,利用起来最为简单便利,不容易找到替代品。”   赵怀尴尬一笑,暗道以科技树的发展,灵力和雷电才是大难题:“也许我们可以采取缓和的,细水长流的方式来发电。”   赵云倾却说:“那发电量太小,耗时费力。”   赵怀却说:“云倾,这原本就是针对无灵者的发明,既然是针对无灵者,我们靠灵师和雷电能挡得住一时,却成不了长远。”   “你得保证研究过后,不只是你能做到,王昊能做到,而是其余无灵者工匠都能做到。”   赵云倾一愣,恍惚之间明白了什么。   赵怀拍了拍他的肩头,笑着说道:“好啦,这事儿不着急,没有灵力,没有电力,我们不照样活得好好的,这东西早一些迟一些出现,无伤大雅。”   毕竟他现在能用来当替代品的作弊器很多。   赵云倾终于舍得放下手中东西:“是我想岔了。”   赵怀看了看他的神色,又问:“你昨晚是不是又没睡?脸色看着可不大好。”   脑子一停下来,倒是真的有些累了,赵云倾却风轻云淡的说:“只是两天没睡,我想不通飞蝗阵的由来。”   赵怀一笑,提醒道:“云倾,灵力是玄学,我们做的是科学,两者不能相容,人生在世,不可能解答世间一切难题。”   “可是……”赵云倾犹豫道,他担心玄学才会对王爷不利。   赵怀却笑道:“左右灵力都已经末路,不值得你这般苦恼。”   赵云倾叹了口气:“王爷总比属下想得明白。”   赵怀笑道:“我是怕你累坏了身体,你若是生病了,本王可找不到人来替代。”   这话看着市侩,却让赵云倾双眼发亮,笑着说:“云倾只希望对王爷而言,属下也是可用之人。”   赵怀摇头笑道:“云倾对瑞山之功,不下于任何人。”   一番安抚,倒是让赵云倾情绪平静下来,看得周围的几个小徒弟啧啧称奇,同时也松了口气,他们真的怕了师傅这种一旦开始,就兴奋的不吃不喝不睡几乎成仙的尽头。   这个世上,也只有王爷能劝师傅放下手头的事情去休息。   赵怀还嘱咐道:“你们看着赵大人一些,别让他只顾着干活,耽误了身体。”   “是,王爷。”   赵怀本来还有话想说,但瞧着赵云倾的状态不对,便也暂时将肚子里的话都咽了回去,等他修养好身体再提也不迟。   劝住了赵云倾,让他放下心来好好休息,赵怀又往地里头走。   果然,偶尔还能看见飞蝗踪影,不过很快便会出现一只只肥硕的鸭子,一口一只钢镚脆。   赵怀一看,忍不住夸道:“都是好鸭子。”   林木听见这话,笑着说道:“也多亏王爷有先见之明。”   赵怀哈哈一笑,提醒道:“林木,到时候可以吩咐厨子多想一些鸭子的菜肴,比如烤鸭、卤鸭、笋干老鸭煲,今年瑞山城可以敞开了吃鸭子。”   林木自然是答应下来,还说:“到时候一定要请王爷尝一尝全鸭宴。”   一想到全鸭宴,赵怀忍不住口口舌生津,期待着那美味。   谁知道回去的路上,全鸭宴还没吃上,赵怀倒是先看到了街头巷里在卖飞蝗做成的小吃食。   “那是什么?”赵怀惊讶的问道。   立刻有侍卫去问,很快回来道:“王爷,那是百姓们抓取的飞蝗,他们说这飞蝗早不来,晚不来,趁着王爷您大婚来,肯定是上天送给王爷贺喜的礼物,那肯定是补身体的好东西。”   “再者林大人收集飞蝗当饲料,便有百姓想着既然猪鸭鹅都能吃,那人肯定也能吃,他们便试着尝了尝,据说味道还不错。”   赵怀一听也是惊讶无比:“他们这就吃上了?”   他倒是想起来瑞山城以前也有吃虫子的习惯,不过越发富裕之后,人们还是发现鸡鸭鹅肉更好吃,肉也多。   赵怀停留在瑞山的时间不长,小时候反倒是没见识过这一口。   侍卫笑道:“可不是吗,都说味道好,吃了对身体好,补身体。”   赵怀也来了兴趣,说:“你去买一些回来,我尝尝。”   侍卫兴冲冲的去,兴冲冲的回,一个油纸袋子里装着一兜的油炸飞蝗,别说,撒着香料闻起来确实是诱人的很。   赵怀接过来,抬头问道:“阿玫,要不要来一颗尝尝?”   戚玫嘴角僵硬的表示了拒绝:“王爷喜欢的话就自己吃吧,我不爱这口。”   赵怀往嘴里头扔了一只,一口咬下去嘎嘣脆,这飞蝗的肉质松软,但油炸之后变得脆爽,吸收了油脂和香料的味道。   他忍不住接连尝了几只,笑道:“味道确实不错,是个下酒的好菜。”   “去多买一些,本王带回去让母妃和两位妹妹尝尝。”   戚玫第一次欲言又止,想要阻拦瑞山王这个打算,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赵怀原本只是随口一吃尝尝鲜,谁知道第二日瑞山街头,人人都知道这飞蝗味道极好,是瑞山王闻香下马,尝了赞不绝口的美食。   瑞山王在瑞山城的号召力是巨大的,一时间飞蝗从害虫,立刻变成了人人争抢的美食。   更有太医站出来说,飞蝗能入药,有止咳降逆,平喘之功效。   那一夜幸存下来的那些飞蝗,于是乎遭遇了灭顶之灾,这一次不是它们吃掉人们的口粮,而是成为人们的口粮。   戚玫眼看着这发展趋势,一时茫然,她如何能想到给蒙地带去灭顶之灾的飞蝗,到了瑞山,却落到这般下场。   震惊和感慨的同时,戚玫不得不认识到一点,论才能本领,论心机胆识,论民众爱戴,蒙王不如瑞山王远矣。   戚玫自然不会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却有人比她更目眦尽裂。   周帝的疯狂,已经以坟林坑杀这般惨烈的结果呈现在文武百官面前。   为了保命,如今还留在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对周帝的一举一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近几日,他们明显发觉周帝的心情极好,似乎有什么大好事情会发生。   但没有人敢问。   直到这一日子,宫中传来消息,周帝大怒,摔坏了一个宫殿的瓷器不说,竟然还把最近受宠的两个小美人给活活打死了。   一时之间,文武百官更是噤若寒蝉,不敢高声语。   深宫之中,皇帝愤怒的像一只竞争失败的公牛,双目赤红愈发疯狂,才短短几年,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太子已经彻底的消失,留在皇宫之内的,是一头困兽。   “废物,都是废物!”   皇帝一把将收拾瓷片的太监踢飞在地,怒吼道:“那老不死的废物,在朕面前装腔作势,却拿赵怀没有半点办法,他活着还有什么用。”   太监们跪倒一地,被活活打死宫妃的惨叫声还在耳边,他们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只宁愿自己是哑巴,是聋子,是瞎子。   但皇帝却不会就这样放过他们,无处宣泄的愤怒,在皇灵院受到的憋屈,日□□近的危险,愈发岌岌可危的帝位,都让这个皇帝日益疯狂。   不,也许他早就疯了。   一阵拳打脚踢,一直到那太监出气多,入气少,皇帝才算发泄够了,冷哼道:“把他拖出去,别污了朕的眼睛。”   很快,大殿被收拾干净,但挥之不如的血腥味却萦绕鼻尖。   皇帝眼神阴沉,冷笑道:“飞蝗阵都没用,瑞山王赵怀——哼,朕倒是想看看他到底有何本事,竟然让朕一而再再而三的吃亏。”   “去,把阁老们都请来。”   一个太监忙不迭的去了。   阁老们也是面面相觑,暗暗叫苦,尤其是近些时候马皇后忽然被废,马家一夜倾覆,更让他们体会到帝王无情。   等他们听见皇帝所言,一时间无言以对。   皇帝冷笑道:“怎么,瑞山王犯上作乱,难道朕还动不了他?”   你能动,那也得有兵啊!   其中一个阁老颤颤巍巍的提议:“陛下所言极是,不如先让青州刺史马勋出兵?”   “马勋?”皇帝却冷冷道,“马家也是乱臣贼子,焉能统帅三军,朕已经下令让他进京请罪。”   这话一出,几个阁老便暗道不好:“陛下,青州与平川临界,实在是不该擅动马勋。”   随即又想到被废的马皇后和被抄家的马家,顿时无语。   皇帝显然也不想听他们的劝诫,冷声道:“马勋朕自有处置,你们要走的便是调兵遣将,准备粮草,朕要亲自收拾这赵怀!”   “就像当年朕御驾亲征,剿灭英王一般,瑞山王,也只配匍匐在朕脚下。” 第141章 舆论战   从宫中离开, 几位阁老的脸色都十分凝重,几人对视一眼,都暗叹了一口气。   作为先帝遗臣, 两朝元老,陈阁老年事已高,原本该到了退位让贤的时候,奈何皇帝上位之后一番骚操作, 留下一堆的烂摊子, 急需陈阁老这般有名声地位,德高望重的老臣留下来主持大局,便将他告老还乡的折子留中不发。   为了让这位老臣为自己所用,皇帝大手一挥,让陈阁老的嫡出孙女入宫为妃, 大肆宠爱。   如此这般, 陈阁老如芒在背,却见儿子孙子欢喜异常, 他长叹一声, 到底不再提告老一事, 留下来为皇帝安定朝堂。   朝廷能有今日安稳,与陈阁老殚精竭力的付出分不开。   可是今日, 这位年近花甲的老臣, 再一次因为皇帝的疯狂而心生退意。   回到家中,陈阁老面露疲倦, 走进书房坐下来便沉默不语。   陈侍郎乃陈阁老长子, 也是如今宫中陈贵妃的亲爹, 他匆匆赶来, 瞧见陈阁老脸色不好, 开口问道:“爹,可是陛下吩咐了什么难办的事情?”   陈阁老长叹一口气:“陛下要发兵攻打瑞山。”   “什么?”陈侍郎一听,也是大吃一惊。   即使他官职不高,但也知道朝廷如今四面楚歌,不提蒙王和瑞山王犯上作乱,只看各地指挥使拒不进京,便是极为棘手的事情。   再者,国库空虚,皇帝手中无兵无人无权,空有名头靠皇灵院镇着而已,哪里是能长途跋涉攻打蒸蒸日上的瑞山城的。   陈侍郎皱眉说道:“这……恐怕连粮草和大军都凑不齐吧?陛下怎么想的?”   陈阁老冷笑一声:“陛下只要瑞山王赵怀首级,哪里会管别人死活。”   陈侍郎叹了口气,打量着亲爹的脸色,又说道:“蛮族十万大军都拿不下瑞山城,爹,陛下正在气头上,过几日说不定就会改了心思。”   陈阁老却揉了揉发疼的脑门,说了一句:“传闻瑞山王大败蛮族十万大军,但实际上蛮族才多少人,主力军被坑杀在坟林,瑞山那边能有两三万就不错了。”   陈侍郎满脸苦涩:“可就算两三万,朝廷打得过吗?”   他心底想问的是,让谁去打,曹错如今还停留在淮北,几道圣旨下去一动不动。   忽然,他神色微微一变,试探着问道:“爹,陛下会不会想再现坟林坑杀?”   若再有陨星落日,直接砸在瑞山营中,那朝廷倒是能不战而胜。   谁知陈阁老冷冷的瞪着他,大骂道:“蠢货。”   陈侍郎不知他为何忽然大怒,却也不敢反驳:“是是是,儿子短视,坟林坑杀太过凶残,有伤天和。”   陈阁老心底更为失望,他担心的是有伤天和吗,他担心的是坟林坑杀之后,皇帝与皇灵院再无大动作,可见这般逆天之举代价非凡,绝不是可以肆意为之的。   如今蒙王和瑞山王为何不敢有大动作,各地指挥使为何对朝廷这般忌惮,只敢阳奉阴违,看的还不是皇灵院的厉害。   皇帝与皇灵院、蒙王与瑞山王、各地手握重兵的地方大员,三足鼎立才将将安稳。   这种互相提防,互相牵制的状态,却是极为不稳的,稍有不慎便会失衡。   陈阁老没想到的是,皇帝不想着收揽各地大员,反倒是将目标放在了瑞山城这块难啃的硬骨头上。   陈侍郎见他脸色阴沉,还以为自己猜对了,又讨好笑道:“爹,左右咱家是文官,就算打起来也用不着上前线,再说了,瑞山王再厉害,难不成真的能造反成功不成?”   陈阁老却冷笑道:“□□建立大周之前,也不过是一地指挥使。”   陈侍郎脸色一变。   陈阁老叹了口气,又说道:“瑞山王手中兵马有限,不占大义,他要造反也得看各路神佛能不能同意,京城还能一时无忧。”   说到底周帝还是正统,即使他上位之后翻脸无情,但只要他名正言顺,赵怀想夺走地位就不容易,各地掌握兵权的人可不会轻易答应。   陈侍郎心底稍安,笑道:“是啊,陛下虽——荒唐了一些,但到底也没弄得民不聊生,瑞山王想造反也难。”   他又试探着提起另一件事:“爹,宫中陈贵妃传来消息,说已经有孕三月,太医把脉都说一定是个男胎。”   陈阁老脸色微微一变。   陈侍郎继续说道:“陛下膝下子嗣单薄,多有夭折,如今大皇子已死,皇后被废,爹,这正是我们陈家的大好机会。”   陈阁老抬头,便能瞧见儿子眼底的雄心野望。   陈侍郎忽然伸手握住阁老的手,一字一句的说:“爹,陛下不得人心,对我陈家而言何尝不是机会,爹您位高权重,怎么就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即使是陈阁老听见这话,心头也是一阵狂跳,心想若是没有了皇帝,他扶持一个襁褓之子对大周更为有力。   父子俩正做着美梦,忽然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陈侍郎恼怒道:“书房重地,何事打扰?”   外头传来亲信的声音:“阁老,大人,属下有要事来报。”   陈阁老止住他的话:“先进来说话。”   等人一进来,陈侍郎便冷笑道:“你最好有了不得的事情。”   亲信冷汗涔涔,低头道:“阁老,有瑞山密信。”   陈阁老一听,连忙接过信件看了起来,谁知这一看便是脸色大变。   等看完短短的一封信,陈阁老脸色阴沉如墨,将信件递给儿子:“你也好好看看。”   陈侍郎接过去,一目十行的扫过,也是大惊失色:“这,这是真的吗?”   “不可能,如果是真的,我们在京城扎根多年,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谁知陈阁老长叹一口气,幽幽说道:“皇灵院从大周各地选拔灵师,历来如此,且人人都知道灵师入皇灵院后,折损极高。”   这也是为什么在京城附近,但凡家里有灵师的都想参加科举,而不是被选拔进入皇灵院。   陈侍郎却吓得满头大汗:“可信上说皇灵院不顾□□遗志,抽皇室之血启用灵器,以灵师性命为焚,才发动了坟林坑杀……这怎么可能……”   下一刻,他却见亲爹微微合上双眼。   陈侍郎大惊失色,连声追问:“爹,这难道都是真的,皇灵院真的在用天底下灵师的性命,在填补那永远塞不满的窟窿!”   “就算皇灵院不在乎灵师的性命,可皇族之血呢,那可都是皇室血脉,是皇帝的亲生儿女?虎毒不食子啊!”   陈侍郎不敢置信,喊道:“就算灵师一事是真的,皇族一事也肯定是造谣污蔑。”   陈阁老却没有这么乐观:“是真是假还未可知,但如今想来,马皇后被废,马家被诛,确实诡异的很。”   “再者,皇帝登基之时,膝下已有不少子嗣,即使后宫之中斗争残酷,可也不至于全部夭折,此事蹊跷的很。”   陈侍郎脸色惨白:“爹,您的意思是,皇帝真的丧心病狂至此,拿自己的亲生骨肉作为牲畜献祭?”   “那,那陈贵妃与未来的皇子……”   陈阁老显然也想到了此事,皇帝子嗣全部夭折后,朝廷不是不担心,但很快后宫便频频传出好消息,这才无人再说什么。   可是现在,他不由怀疑那些龙子龙孙真的是夭折吗?   陈侍郎还带着几分挣扎,说道:“爹,也许是瑞山王赵怀想造反,心知自己不占大义,便造谣污蔑陛下,好抢占民心。”   “对,一定是这样。”   陈阁老眉头一皱,喝问道:“说,这消息从何而来?”   亲信低下头:“消息从瑞山城中传来,瑞山城中已经人人知道,且以极快的速度散播,如今恐怕平川青州之地也人人知晓,人人议论。”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般朝廷秘闻自然传播速度极快。   陈阁老眯了眯眼睛,暗道这里头要是没有赵怀的手笔,他是不相信的,问题是这事有几分真,几分假!   几乎是一夜之间,周帝残杀灵师,献祭亲生骨肉的传言,便在京城开了花。   一时间人人震惊,百姓们更是心生畏惧,而那些家中有灵师的人家更是害怕,生怕第二天家人就被带走焚血了。   若说坟林坑杀的凶狠,只让百姓害怕畏惧,认为新帝不如先帝仁慈,是个冷血无情的君主,那么这一次焚血一事发酵,却让百姓们将他视作魔鬼。   不只是百姓,达官显贵文武百官们也是震惊不已,心底不信,但一查却找到更多的蛛丝马迹,对皇帝心生惧意。   普通百姓和官员只是害怕,那些家中曾有灵师进入皇灵院,却死的不明不白的人家,却在一瞬间爆发出怨恨来。   原来他们的家人并非战死,也非修炼走火入魔,而是被皇家,被皇灵院拿来当做焚烧炉子的炭,把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当做炉火一般焚烧殆尽了!   仇恨和对亲人的思念,让他们冲破了恐惧的束缚。   八月十五,中秋圆月之日。   京城有数百人围在宫门口,敲响了登闻鼓。   登闻鼓绝不会想到,距离上一次陆远涛敲响之后,再一次被敲响,却是一把针对大周皇室的利刃。   “草民誓死,只求陛下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   “还我公道!”“还我公道!”“还我公道!”   愤怒的嘶吼,悲痛欲绝的哭泣,穿透宫门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皇帝一脚踹翻了进来禀报之人,冷笑道:“公道?一群蝼蚁也敢跟朕求公道!”   “什么叫公道,这是秦家的江山,是我大周的江山,朕的话就是公道!”   “来人,去把他们统统抓起来杀了,谁敢再多说一个字全部该死!”   皇帝癫狂的状态看在一群朝臣的眼中,让他们心底越发沉重。   陈阁老忽然出列:“陛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皇灵院高高在上,神秘莫测,百姓在有心之人的误导下对它有所误解,也是能够理解。”   这话让皇帝脸色一冷,咬牙切齿的骂道:“赵怀,一定是这小贱种,该死,当年父皇就不该妇人之仁,放任他们母子回到瑞山,现如今养虎为患!”   “可恨这母子不知感恩,竟用这般下作手段污蔑,实在是该死!”   “等朕攻打瑞山那一日,定要将赵怀小儿头颅斩下挂在城头,让天下人好好瞧瞧,朕还要将德川那老妇贬为军妓,让她好好尝尝求死不能的滋味。”   朝臣们微微垂首,不敢去看皇帝状若疯狂的模样,更不敢相信这怨毒下作的话竟然出自一个帝皇之口。   陈阁老也是微微皱眉,却还是开口劝道:“陛下,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问题。”   皇帝冷笑道:“朕不是说了,不过是几个无灵者罢了,直接抓起来投入地牢严刑拷打,朕怀疑他们都是瑞山派来的细作!”   陈阁老忙劝道:“陛下,万万不可。”   “如今宫门口已经闹开了,强行镇压只会对陛下更为不利。”   “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们在宫门口胡作非为,岂不是更伤皇室颜面?”皇帝怒道。   陈阁老忽然提议道:“陛下,其实要解决此事很简单。”   “瑞山王竟敢造谣陛下弑杀亲子,谁不知道几位皇子和公主都是生病夭折,当时陛下备洞欲绝,臣等都看在眼中。”   皇帝眼神一闪,冷笑道:“这帮愚民知道什么,竟信了那些胡言乱语。”   陈阁老继续说道:“至此,不如请出废后马氏,让她亲口在百姓面前说出真相,马氏是大皇子的母亲,曾经还是一国之后,她的话比谁都可信。”   皇帝眉头一皱,冷冷的看向陈阁老。   陈阁老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镇定如常的模样,   皇帝眼神一闪,暗道陈阁老的孙女还在后宫,而且已经有孕,显然不可能与瑞山王同流合污。   只是废后马氏……   皇帝冷冷说道:“废后马氏在大皇子夭折后边乱了心智,整日里疯疯癫癫,要让她出面恐怕很难。”   陈阁老一听这话,心底又是一沉,叹气道:“原本这该是最省心省力的法子,废后马氏出面,不但能击碎谣言,更能证明瑞山王狼子野心,肆意污蔑皇室。”   这话让皇帝眼神微微闪烁。   立刻便有人响应陈阁老的话,纷纷提议让废后出面,证明皇子夭折只是意外,皇帝承受丧子之痛还得被瑞山污蔑,瑞山王实在是居心叵测。   皇帝并未发现,跳出来支持陈阁老的这些人并非全是陈氏派系,但他们之间却带着一种诡异的默契。   文人的嘴说得天花乱坠,似乎只要废后马氏出现,一切谣言就会不攻自破,皇帝翻身变成受害者,占据舆论的制高点。   皇帝也忍不住心动起来:“好……”   “来人,去让废后马氏收拾一下,上宫墙自诉。”   话音一落,陈阁老眼神微黯。   在等待的时候,陈侍郎蹭到亲爹身边,低声问道:“爹,陛下愿意让废后出面,那是不是证明一切传言都是假的?”   陈阁老只说:“希望如此吧。”   随即,他的眼睛看向那几个响应自己,支持让废后出面的官员,却见他们各自窃窃私语,似乎也只是为了弄清楚真相。   但是不知为何,陈阁老那颗撑过两朝,坚韧不拔的心脏,却忐忑不安起来。   废后马氏来的很快,大概是简单的梳妆打扮过,马氏看着还算干净,却也跟去年除夕宴上的皇后娘娘天差地别。   她容貌憔悴,曾经的红颜化为枯骨,憔悴的像一幅走动的骷髅,神色木讷中带着死气沉沉,只有那一双黑沉沉的眼睛让人看了心悸。   出发之前,皇帝一把拽住废后马氏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记住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曜儿的性命就在你一念之间。”   废后马氏身体微微一颤。   皇帝松开她的手,叹气道:“曜儿早逝,皇后因此悲痛欲绝,朕也是不得已才会废后,没想到瑞山王手段下作,这是在往一位母亲的伤口上撒盐。”   这番唱作倒是有几分曾经太子的影子。   陈阁老陪着皇后一步步踏上宫墙,巍峨的宫墙上,依稀可见宫门口蚂蚁一般的人群。   忽然,废后停下脚步。   陈阁老倒是显得恭敬:“娘娘,可需人搀扶?”   废后却忽然笑了起来,转头看着这位元老:“陈阁老,陈贵妃还能开心七个月。”   陈阁老心底咯噔一下。   废后却已经不顾他的神色,缓缓踏上了城墙。   陈阁老连忙快步追上去,低声说道:“娘娘,你该知道大皇子的生死就在陛下一念之间,马勋的性命也在陛下手中。”   “就算为了大周,为马家能留下一条血脉,娘娘也该慎言。”   废后凄然一笑:“秦家真是养了一条好狗。”   在出发之前,皇帝便差人告诉她,马勋与大皇子已经被抓捕回京。   皇帝承诺,只要她隐瞒真相,说出他要的那番话,马勋与大皇子便能留下一条性命。   可惜,皇帝一定不会知道,在他自认为完全掌控的宫廷之中,早有人将事实真相送到了她的面前,可笑的是,皇帝还以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   陈阁老眉头紧锁,这几日他苦思冥想,到底还是不忍受放心现在的一切。   当然,陈贵妃有孕,很可能生下活着的皇长子,皇帝话里话外要将他立为太子,也是让陈阁老犹豫不定的原因之一。   再者,陈侍郎说得对,他们陈家扎根在大周,在京城,别人可以投奔瑞山王,他们陈家却无路可走,只得一条路走到黑。   因此,陈阁老无视真相,只想先把当前的难关渡过。   至于以后,若事情是真的,等陈贵妃肚子里的孩子落地,陈家大可以联合朝臣宫变,变旧帝于新君。   所以,大周现在还不能倒下!   废后马氏已经站在了城墙之上,低头俯视着呐喊之人。   “肃静!”   “污蔑皇室之言,废后马氏愿以证清白。”   侍卫怒喝之下,宫门口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抬头看向城墙上的女子。   质疑的声音之中,废后马氏微微扯开嘴角。   “本宫今日登上宫墙,只为陛下所托,也为吾儿曜儿生死。”   “听闻京城有传言,说曜儿死于皇灵院焚血禁术,本宫听了只觉得可笑。”   一时之间,不少人心底开始犹豫:“难道真的只是谣言?”   “皇帝能狠心杀亲生骨肉,难道皇后也愿意?”   “她都被废了,马家也没了,没必要再为皇室说谎吧?”   听到这里,陈阁老微微松了口气,暗道陛下手里的把柄还是能死死的控制废后。   谁知下一刻,废后大笑起来,声音凄然啼血:“有本宫在一日,谁也不能伤害我的曜儿。”   “曜儿没死,那一日本宫窥破他的父皇,大周的皇帝冷血无情,比禽兽不如,为了辖制蒙王与瑞山王,他竟然与蛮族勾结。”   城墙上下都是一片哗然。   “快拉住她!”陈阁老一声怒吼。   废后却猛地推开侍卫,嘶吼道:“人人都以为是韩王太妃勾结蛮族,才引得大周内忧外患,皇帝坟林坑杀虽然冷血,却挡住了蛮族铁骑。”   “错,大错特错。”   “真正与蛮族勾结,卖国求荣之人,正是大周的皇帝。”   “他早已经疯了,跟皇灵院那些灵师一起疯了,京城的传言都是真的,皇灵院根本没有天赋高强到坑杀的灵师,他们用的是皇室子孙的血肉,用的是无数灵师的性命。”   “马氏,你疯了吗?”陈阁老怒吼道。   废后马氏疯癫的笑着:“我是疯了,在知道我的夫君,一国的皇帝,竟然要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当做牲畜,用来施展禁术的那一日,我就已经疯了。”   “真是可笑,大周的皇帝只因为忌惮藩王,便能引狼入室,才能本领不如人,便要用子嗣血肉来补,这个皇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   陈阁老大喊道:“大皇子夭折,废后马氏早就疯了,所以才会胡言乱语。”   他无法想象这番话传出去之后,会对大周带来多大的打击。   陈阁老一时有些后悔,为什么会让废后马氏出来作证,如今却是自寻死路。   废后却已经爬上了宫墙,冷笑道:“阁老,你错了。”   “本宫的曜儿没死,吾兄马勋携曜儿投奔瑞山王,迟早有一日,我儿会回到这个地方,为本宫报仇雪恨。”   “快,拉住她!”   但此时阻止却已经太迟了,废后马氏从宫墙上一跃而下,轰然巨响,血色蔓延。   这个可悲可怜的女人,用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第142章 焚血之乱   “死, 死了——”   “阁老,现在怎么办?”   迎着他们的视线, 陈阁老一时有些懊悔,不该自作聪明拉出废后马氏当挡箭牌,这倒还不如任由皇帝简单粗暴的把人打杀了。   不对,陈阁老如今再看这件事,只觉得处处都有瑞山王的影子,是那迅速传播的谣言,还有附和他提议的朝臣, 亦或者是在重重看守之中,却依旧得到大皇子消息的皇后。   在今日之前, 就连陈阁老都不知道青州马勋居然带着大皇子投奔瑞山王了!   很快,城墙之下的无灵者们躁动起来:   “当初勾结蛮族的竟是皇帝!”   “焚血是真的, 屠杀骨肉也是真的!”   “他不是皇帝,他是魔鬼!”   眼看无灵者们四散逃窜, 陈阁老厉声喝道:“快,快拦住他们。”   不能让废后马氏将这谣言落实,这是陈阁老如今唯一的想法。   侍卫一动,立刻有人大喊起来:“他们想杀人灭口, 快逃!”   场面越发混乱, 陈阁老站在城头之上, 能看见蔓延的血色和惊慌的人群,更知道即使拦住了这些人, 今日这场闹剧只怕也无法善了。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嗤笑。   “真是个废物, 这般小事都处理不好。”   一个冰冷, 如同毒蛇一般的声音响起, 陈阁老猛然回头,却见一袭红衣的三皇子缓步而来。   作为两朝元老,陈阁老对这位一度十分受宠,几乎能够与当时的太子争夺皇位的皇子,自然是熟悉无比的。   但正因为熟悉,这一刻他迅速的察觉眼前之人看似三皇子,却并不是三皇子。   蓦然,三皇子的眼睛从他身上掠过,冰冷而无情。   陈阁老下意识的避开他视线,心底一阵动摇,再抬头,却只瞧见那红色的背影。   “君门羽林万猛士,恶若哮虎子所监。①”   陈阁老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只见城墙之下,那些犯上作乱围坐在宫门口的无灵者们,忽然受到一股无形之力的牵扯。   灵师与无灵者的区别,在这一刻彰显斐然。   他们拼命挣扎,在秦祗的眼底却宛如蝼蚁,弹指刹那,便能收取所有人的性命,一个也无法逃脱,所有的一切终结在那惊恐睁大的眼底。   一切结束之后,才有侍卫颤颤巍巍的上前检查,颤抖着禀告:“都,都死了。”   那惨烈的死状,看得侍卫也心惊胆战,不敢多看城墙上那红衣男人一眼。   陈阁老这才意识到来的人是谁,连忙行礼。   谁知还未等他弯腰,便听见一道冰冷的声音:“阁老莫非是活得太久,多了这些心慈手软的坏毛病。”   陈阁老只觉得浑身冰冷,明明是三皇子的面孔和声音,但这身红衣,这句话,这说话的腔调,却让他想起先王未死时见过的那个人。   陈阁老强忍住不露出丝毫异样:“老臣参见院长,老臣无能,劳烦院长出面……”   秦祗却冷笑打断他的话:“本尊不喜欢听废话。”   “去把烂摊子收拾了,要怎么做不需要本尊告诉你吧?”   在皇帝面前游刃有余,甚至还能牵着皇帝鼻子走的陈阁老,这时候毫无招架之力,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陈阁老甚至躬身在那里,不敢随意抬头。   秦祗从他身边走过,忽然停了下来,嗤笑道:“阁老,本尊是谁,你心中有数就好。”   一直到秦祗扬长而去,陈阁老才敢擦去额头冷汗,眼神复杂沉凝。   陈侍郎匆匆赶来的时候,便瞧见宫门口被血洗的场景,遍地都是尸体。   他吓了一大跳,再见亲爹脸色蜡黄的模样,连忙搀扶住他:“爹,这是发生了什么?”   陈阁老却没心思与他细说,只摇了摇头,口中喃喃说道:“竟然是他,他居然还活着。”   陈侍郎忙追问:“谁还活着?”   陈阁老却不肯再提,甚至回家之后对亲儿子道:“以后不可再与宫中贵妃联系。”   陈侍郎不明所以,皱眉问道:“爹,贵妃有孕,正是需要陈家支持的时候,为何不能与她联系?”   “再者,陛下不是私下与您承诺,只要贵妃诞育龙子,便要封她为后,封陈家的外孙为太子?难道爹是怕陛下因为今日之事迁怒?”   陈阁老却是一巴掌下去,低喝道:“闭嘴,你若是不想陈家步马家后尘,就断了这念头。”   陈侍郎被这一巴掌打蒙了,瞧见亲爹难看的脸色,却也不敢在这当头再说什么。   他哪里知道陈阁老此时心底的恐惧和担忧。   皇帝是个疯子,他尚且还能想到让孙女生下龙嗣,取而代之,让陈家更上一层楼。   可皇灵院那人,却让陈阁老连反抗的念头都消失了。   当年先帝登基之时,他便已经知道皇灵院中那人是如何的存在。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那人早已命丧黄泉,谁知他竟然还活着。   怪不得,怪不得坟林坑杀能成功。   陈阁老眼底神色变幻,最后叹了口气:“如此看来,皇帝虽疯,有他护着,帝位倒是能保安然无恙。”   【哀帝七年,瑞山王赵怀挟大皇子发难,谴皇室焚血禁术。   数千无灵者围坐宫门,请哀帝还民公道。   废后马氏于宫墙诉哀帝之罪,勾结蛮族,弑杀亲子,乃坠楼自绝。   皇灵祗现身,屠戮无灵者,封锁民怨。   史称——焚血之乱。】   在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焚血之乱,此刻却草草结束。   秦祗的手段比皇帝更为血腥残酷,一瞬间抽走了无数人性命,将这场因谣言而起的动乱彻底终结。   随后,皇帝派出鹰犬,在民间大肆抓捕议论此事的灵师和无灵者,但凡被抓到把柄的都会下狱重罚,一时间人心惶惶,却无人再敢明面上反抗和议论。   皇帝还不满意,下令民间百姓相互揭发,否则亲友邻居有罪,便要株连十族,越发惹得京城内状况百出。   甚至还发生妇人在屋内私语几句,结果被邻居告发,一家人全部诛杀的事情。   京城原本是大周最为繁华鼎盛之地,如今却常有百姓想方设法的找办法离开京城,只为躲避朝廷鹰犬的欺压。   一首民谣传颂,更能体现哀帝末年的京城之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②   肆意滥杀,防民之口的害处,文武百官比谁都知道,但他们敢怒不敢言。   朝堂之上,龙椅之侧,竟公然摆上了另一张椅子,红衣男子坐在其上。   大周开朝时期,□□皇帝建立皇灵院,是为了让皇家更好更直接的掌管灵师,一直以来皇灵院院长出自皇室,但决不能干涉朝政。   老祖宗的规矩破了。   而胆敢提出异议的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被那身穿红衣的灵师拖下去,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至此,再无一人敢反对秦祗。   谁都能看出秦祗对皇帝毫无敬意,凌驾于皇权之上,偏偏皇帝不以为意,甚至看着满朝文武战战兢兢的模样沾沾自喜。   周帝脸颊透着奇异的红晕,连声说道:“陈阁老那老废物还说什么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同意朕铁血镇压,瞧瞧,瞧瞧,这些无灵者就是骨头贱,让他们见识朕的厉害,看他们还敢不敢妄议皇家大事。”   他并不觉得自己屠杀平民有什么不对,反倒是觉得方便了事。   秦祗在旁听着,淡淡说道:“皇帝今日手段,倒是有先祖之风。”   皇帝惊喜的看着他。   秦祗又说道:“当年你父王便是过于妇人之仁,这也不敢,那也不能,拖拖拉拉以至于养虎为患。”   先帝还活着的时候,皇灵院也是左右受制,先帝好面子,想要当一个仁慈的明君,若不是后来有求于皇灵院,他这幅身体都弄不来。   秦祗眯了眯眼睛,看着皇帝的眼神都慈爱了一些,蠢货好啊,蠢货才听话。   果然,他一提,皇帝便接着说:“对,若不是父王当年放任瑞山王母子回去,朕今日哪来这样的麻烦!”   一想到几次下手,瑞山王却能一一避开还活蹦乱跳的,皇帝也是咬牙切齿,怒道:“赵怀这小子实在可恨。”   “哼,他以为靠几句流言蜚语,靠那些无灵者就能扳倒朕,太天真了。”   “果然是长于妇人手的贱种,只会这些下作手段。”   皇帝喋喋不休的咒骂让秦祗觉得无聊和厌烦,他索性起身道:“皇帝,不听话的大臣本尊可以帮你调)(教,但本尊可没耐心一直帮你收拾烂摊子。”   皇帝忙道:“朕已经下令让各地指挥使进京……这次,他们只能答应。”   秦祗大约知道他做了什么,点了点头,一甩袖子直接走了。   皇帝在他面前不敢反抗,人一走,倒是将身边伺候的太监打了个半死出气。   而此刻,调令三军的号令从京城快马加鞭而出。   曹错带着自己的亲信部队赶赴淮北之后,就直接停留在淮北不走了,淮北是他的家乡,即使明眼人都知道差错在做什么,但他有兵在手,淮北的父母官也得让他三分。   谣言比京城的信使来的更快。   曹错在听闻焚血之乱后,也是大为震惊,招来部下问道:“你们说焚血禁术是真是假?”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道:“瑞山那边传来的消息,有貌似马勋和大皇子模样的人出没瑞山王府。”   “青州那边也古怪的很,马勋确实长时间不露面,且驻军少了不少人。”   “废后马氏与瑞山王并无私交,总不可能为瑞山做到这般程度。”   听着便知道,他们心底都倾向于皇帝做得出这些事情。   曹错焦躁不安的在屋内转了几圈,他跟那些失去亲人的百姓不同,如此担忧并非为了牺牲的灵师和皇室血脉。   那些人死了就死了,刀没落到自己身上就不算疼,曹错真正担心的是,此事败露,皇帝如何能忍。   皇帝忍不了,要动瑞山王,那还不得用到他们。   曹错皱眉道:“陛下恐怕很快就会下令讨伐瑞山王。”   底下人忙道:“焚血弑子不是小罪,如今周帝声名狼藉,那大人抗旨不尊的理由也是现成的,反倒是不必如以前那般费心周旋。”   曹错一听,眼神明灭不定,半晌才道:“你们说的不错。”   “并非我曹某人背信弃义,实在是周帝焚血弑子,不堪为一国之君,曹某抗旨不尊是为了黎明百姓、家国大义。”   部下们纷纷点头应是。   就在这时候,皇帝诏令送到。   一时间众人脸上还有异样的兴奋,在灯光辉映之下显得越发诡异古怪。   被引进来的使者一进来,只觉得自己掉入虎穴狼窝。   曹错不等使者开口,便痛心疾首的骂道:“曹某一心效忠大周,没想到陛下身侧有奸佞,居然在他们怂恿下犯下大错,焚血禁术乃是□□皇帝明令禁止,抗旨不尊乃为不肖子孙。弑杀亲生骨肉更是畜生不如,曹某听闻此事,痛心疾首,曹某辜负了先帝一番嘱托,让陛下走上了错路啊!”   唱作俱佳的姿态,看得欢场伶人都自愧不如。   使者张了张嘴,明白曹指挥使言下之意,就是皇帝身边有奸佞,他为了大周基业也不可能再听令了。   他一时不知该不该打断曹错的表演,一直到告一段落,才干巴巴的说道:“曹指挥使,陛下有令,请曹指挥使看完圣旨再说话。”   不知为何,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曹错心头一跳,竟没直接接过圣旨。   部下察觉曹错神色不对,忙献殷勤:“大人,不如让属下来读圣旨?”   使者忙道:“陛下说,这封圣旨只有曹指挥使能看。”   部下冷笑道:“莫非上面涂了毒药不成?”   曹错却已经伸出手接过,犹豫着想要打开,圣旨上用了牛骨,压在手中沉甸甸的,似乎重愈千金。   “大人,还得小心为上。”部下自以为看懂了他的心思。   曹错皱了皱眉头,还是伸手打开了圣旨,下一刻,曹错却像是在圣旨上见了鬼一般,脸色大变,惊恐不已。   “大人?”部下担忧的唤道。   曹错猛然回过神来,一把合上了圣旨,死死的拽在手中。   他盯着使者的双眼发红,似乎下一刻便要择人而噬,周围部下更是手握利刃,只要他一声令下便要将那使者五马分尸。   但是很快,曹错便收敛了情绪,淡淡说道:“你回去禀告陛下,曹错一身忠君,绝无不臣之心。”   部下们脸色齐齐一边,等使者退出去,他们面面相觑,试探着问道:“大人,您这是想稳住周帝,以免横生枝节吗?”   曹错嘴角抽搐了两下,沉声说道:“陛下虽被奸佞迷了眼,但曹某总归是大周臣子,不可大逆不道。”   听了这话,周围的部下们都傻了眼,暗道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明明使者进来之前还一副要自立为王,与周帝决裂的架势,这就变了?   众人纷纷揣测着圣旨里头到底写了什么,莫非是曹错的大把柄?   曹错却已经不耐烦的吼道:“行了,都退出去吧,此事以后再议。”   到了外头,有两个交好的部下嘀咕起来:“你说曹大人为何忽然变了心思,难不成真有什么把柄落到周帝手中了?”   “那得是多大的把柄,才让大人放弃现在的一切,回去给那皇帝卖命?”   “是啊,我也想不通,当初大人为了逃出京城,可是连曹夫人和几个儿子都扔下不管了。”   部下们百思不得其解,殊不知让曹错前后大变的,正是当初他为了逃出京城,丢在京城不管的妻儿。   曹错猛地摊开手,只见他的手掌之上,一个诡异的图案若隐若现。   方才的圣旨之上只有一句话:汝愿领教焚血禁术?   一股刺痛从图案上传递而来,那是来自于血液的吞噬之力,让曹错忍不住栽倒在地,痛呼出声。   “大人,您没事吧?”外头传来询问声音。   曹错不敢让人发现自己异样,忍痛喊道:“没事。”   皇帝用这一招告诉他,焚血之术不是闹着玩的。   曹错此时是真的后悔,当初不该为了以防万一就留下妻儿作为掩护,以保证自己顺利逃离京城。   那时候他只觉得老婆可以再娶,儿子也可以再生,殊不知这几个孩子落到皇帝手中,却成了制胜法宝!   “焚血禁术……该死的焚血禁术!”   平生以来第一次,曹错对灵师的存在感到了憎恶。   同样的事情在大周各个军营中不断发生,几日之后,众人惊讶的发现,原本因为周帝滥用焚血禁术,不惜弑杀亲子,而流露出造反之意的各地大使,竟然都变了心思。   只要有血脉亲人留在京城,这些人便逃脱不了皇帝的控制。   焚血之术,何其可怕。   看见那一封封请罪的奏折,皇帝才觉得痛快许多,却尤且不满:“可惜弄不到蒙王子嗣,否则朕要他生,他能生,要他死,他就得死。”   至于瑞山王,瑞山王与瑞山太妃都是秦家血脉,可皇室之中如今只剩下皇帝和秦祗流淌着秦家的血液,竟是无人可用。   皇帝阴鸷的笑着:“再等等,等那几个小崽子生下来,有的是办法对付你们。”   当舆论慢慢开始发酵的时候,赵怀处理完公务,站在楼上望着远处放松视线。   陆池照旧守在他身边,见状提议道:“殿下可要下去走走?”   赵怀忽然问道:“你看那边院子里蹲在属下的,是不是大皇子?”   陆池往那边看去,赵怀办公的这栋楼位置极好,就是当初他大婚之夜拉着戚玫看电网的那一栋,楼高,且能将整个瑞山王府收入眼中。   隔了一个院子,陆池果然看见一个矮小的身影蹲在一颗大树下:“看身形很像。”   除了大皇子,瑞山王府里也不会再有一个孩子无所事事的闲逛。   青州刺史马勋投奔后,赵怀将大皇子留在王府内养病,马勋则放到了马汉底下。   赵怀想了想,便带着陆池走向那个院子,一走进去,果然看见大皇子正蹲在树下挖坑,似乎在玩蚂蚁。   一听见脚步声,大皇子受惊一般的跳起来,下意识的将棍子放到了身后。   赵怀看了眼地上的蚂蚁洞,笑着问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伺候你的下人呢?”   大皇子低下头,喏喏说道:“我,我喜欢清净。”   赵怀走近了一些,见他养了一段时间后面色红润了些,看着不像是下人懈怠,才点头道:“表弟在王府住了一段时日,可还习惯?”   大皇子依旧低着头说:“习惯的,都挺好的。”   赵怀微微挑眉,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既然本王说了会照顾你,就不会亏待了你,表弟不必如此紧张。”   大皇子不知道信了这话没有,依旧用后脑袋对着赵怀。   赵怀也没有哄孩子的心情,便知嘱咐道:“若是有哪里不习惯的,尽管告诉管家,若有下人敢轻慢你,表哥会帮你做主。”   既然留下了大皇子,赵怀也不会苛待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即使他要用这个孩子作筏子。   交代了几句,赵怀便打算转身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那瞬间,大皇子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角:“表,表哥。”   他说话磕磕巴巴的,看得出来十分紧张,拽着衣角的手指都在发白。   赵怀耐心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大皇子猛然抬头,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曜儿……曜儿想问表哥,我母妃她还活着吗?”   秦曜言语之间流露出对马皇后深深的母子之情,倒是让赵怀恍惚了一下,瞬间想到当年自己与瑞山太妃相依为命的日子。   赵怀的神色更为柔和,他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只说:“我会派人查探。”   秦曜抿了抿嘴巴,紧张异常:“表哥,我们时候能去京城?”   赵怀哑然,却见秦曜继续说道,“表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只想快些去京城,我怕父皇容不下母妃。”   这番话让赵怀一时心情复杂,他无法保证,只得说:“会有那一日的。”   秦曜看着他,说道:“我相信表哥。”   此时他们都不知道,马皇后已经跳楼自绝,而她死亡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瑞山城。 第143章 问心无愧   双王联姻后, 戚顾又在瑞山城停留了半个月,这才带着瑞山王借出的粮食回到蒙地。   出发的时候, 戚顾一心惦记着妹妹和借粮一事,无心观察,可等从瑞山城回来,戚顾却无法忽视两地的天差地别。   蒙王府在蒙地经营百年,也算根深蒂固的存在,可蒙地百姓的日子并未好上一些。   低矮的茅草房,坑坑洼洼的道路, 还有那看见车队便行礼的瘦削百姓,无一不提醒着戚顾这个事实。   时而距离越近, 戚顾的脸色越发沉凝:“你说,为何瑞山王只用短短几年, 便让瑞山城大变样,蒙地却依旧如此贫瘠?”   下属看了眼他的脸色, 小心翼翼的说:“这……毕竟瑞山城盛产香水香皂,还有那神仙酿,自然是能赚到大把大把的银子。”   戚顾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可工匠坊也是瑞山王一手促成的。”   下属哑然。   戚顾自嘲一笑:“我知道蒙地与瑞山城地势风情大不相同, 只是瞧见此情此景, 忽然觉得若此地由赵怀掌控, 或许也不会一直如此。”   下属忙劝道:“殿下何出此言,虽然王爷给予郡主和未来的孩子继承权, 可您还是蒙王府第一继承人,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戚顾心底叹了口气, 只说:“我只是随口感叹。”   下属见他脸色如常, 便也不敢再说什么。   戚顾骑着马, 看了眼身后一溜儿的粮食,瑞山王怕运粮路上生乱,还特意派人护送,因此路上偶有波澜,倒也还算顺利。   只当戚顾看见那些精悍强壮的瑞山兵时,心底又会感叹孟军大有不如。   戚顾忍不住想起离开瑞山城那一日的情景。   当时赵怀带着戚玫来送。   心知这一去,很可能许多年都见不到妹妹,戚顾与戚玫都忍着眼泪满心不舍。   赵怀看懂了戚顾眼底的担忧,主动开口道:“三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阿玫,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戚玫也收了眼泪,笑着安慰道:“三哥,回去之后请帮我向父王请安,告诉他我在瑞山王府过得很好,让他放心。”   戚顾点头应下,又看向赵怀:“瑞山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怀自然答应,两人走到一侧,戚顾神色莫名的看着身边的妹夫,赵怀比他小了许多岁,虽然身高不差,但脸上还有几分少年人的影子。   大约是新婚之喜,此时赵怀面带桃花,端是一副多情好相貌,看得戚顾这个大舅子更操心了。   见戚顾沉默不语,赵怀贴心的开口问道:“三哥可是还有事情交待?”   戚顾沉声道:“瑞山王,父王应允的承诺,到了我这儿依旧算数,王爷不必多虑。”   谁知赵怀一听,只淡淡笑了一声:“岳父大人与三哥的话,本王自然是信的。”   他如此好说话,倒是让戚顾一时不知道该再说什么。   倒是赵怀笑盈盈的提醒道:“三哥回去的路上小心一些,朝廷那边不会忍太久,岳父大人身体不好,只怕有人会趁虚而入。”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赵怀都是蒙王府的好女婿,要钱给钱要粮给粮,提的要求似乎也并不过分,但不知为何,戚顾每每都觉得这妹夫像一只老狐狸。   回到蒙王府的戚顾,却再无余力去揣测赵怀的心思。   还未等他将粮草的消息告知蒙王,便见到缠绵病榻,肤色蜡黄,瘦弱的女人都能抱得动的亲生父亲。   “父王!”戚顾心中大惊。   明明几个月前他离开的时候,蒙王虽然重伤未愈,但在灵师和大夫的合作下控制的尚可。   谁知再回来,曾经强壮无比,一顿饭能吃掉半只羊的蒙王殿下,居然成了这幅垂垂老矣的模样,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蒙王却远比儿子要镇定一些,他冷声喝道:“大惊小怪什么。”   “一路可还顺利?”   戚顾忙回答:“一切顺利……小七在瑞山王府过得不错,瑞山王与瑞山太妃也极为重视她。”   “我是问粮草。”蒙王打断他的话。   戚顾一怔,忙回答:“瑞山王并未拖延时间,大婚之后便将粮草送到,儿子检查过确认无误才运回来,如今已经送入王府粮库。”   蒙王这才叹了口气:“那就好。”   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浓郁的药味挥之不去。   戚顾皱了皱眉头,坐在床边问道:“父王,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蒙王咳嗽一声,自嘲笑道:“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本王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父王……”戚顾微微一颤,双眼发红鼻子发酸,一时有些难受。   蒙王却冷声道:“哭哭啼啼做什么,你是本王唯一嫡子,是小七的嫡亲哥哥,是瑞山王府的继承人,不该如此儿女情长。”   戚顾只得忍住酸涩:“是,儿子遵命。”   蒙王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却又飞快的藏住:“此去瑞山,你可有体会?”   戚顾眼神一闪,皱眉道:“瑞山王确实是治世之才,瑞山境内不见饿殍,百姓富裕,路不拾遗。”   “儿子与瑞山王府的几位属臣接触,他们对瑞山王都赞不绝口,忠心耿耿,实属难得。”   蒙王幽幽说道:“如此看来,赵怀不止得民心,还有治下之能。”   戚顾便提起一事:“儿子听闻瑞山营攻下平川之时,平川百姓无不欢欣鼓舞,甚至夹道欢迎,等儿子抵达平川时,已不见任何叛乱,甚至平川灵师和无灵者们,都以参加瑞山城科举自傲。”   蒙王微微合上眼睛,叹了一声:“如此能收买人心,是我小看了瑞山王。”   曾几何时,他甚至不把远在瑞山的孤儿寡母放在眼中,谁能料到短短几年功夫,他已经垂垂老矣,赵怀却如日中天。   蒙王睁开眼睛看着儿子,心底又是一阵失望,为什么赵怀只是女婿不是他亲儿子,而他最出息,最能耐的儿子,却已经死在了鼠疫之中。   一想到当初那鼠疫蹊跷,更有坟林坑杀毁了他原本强壮的身体,蒙王更是对朝廷恨之入骨。   诸多思量,最后化成一声叹息。   蒙王拽住戚顾的手:“今日本王会召集属臣,传位于你。”   “父王……”戚顾心底一惊。   蒙王却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听我说完,你继任蒙王之后不要着急,瑞山王势大,朝廷绝容不下他,此时你要修生养息保存实力,坐等渔翁之利。”   戚顾脸色微微一变。   蒙王却不顾他的神色变化,继续说:“你要耐心的等,等赵怀开口求你的那一刻再鼎力相助,让他知道,蒙王府与瑞山王府是永远的朋友。”   “戚顾,你要记住,赵怀或为虎狼,朝廷却是恶鬼,前者若能守信还可与之合作,后者绝无可能。”   “等将来……你若无十分把握,便降了吧。”   戚顾脸色大变,惊讶的看着蒙王。   毕竟在他的心目中,蒙王一直是桀骜不驯,当年还是大周藩王时尚且各种不服,如今却对他说出投降之意。   蒙王却自嘲笑道:“是本王太过自负,害了蒙王府。若没有坟林坑杀,蒙王府还有一战之力,只可惜,可惜……”   戚顾一时难以接受,面色难看的问道:“父王,何至于此?”   蒙王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戚顾,蒙地之中,你选一人去战马汉。”   戚顾一愣,一时想不出名字来。   蒙王又道:“再选一人,去离间陆远涛。”   戚顾哑然。   蒙王自嘲笑道:“直到今日,本王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蒙王府中,本王便是一言堂,事事亲力亲为,无论是打仗还是治理蒙地,都无二人之言。”   “以前本王还曾鸣鸣得意,如今看来,却还不如一个孩子。”   曾经的一言九鼎,如今都成了错,蒙王低头看去,竟找不到一个人能扶持儿子,而儿子从小看着他的治世之道长大,显然也并无这方面的才能。   再看赵怀,年纪轻轻,手底下却有一排说得上名字的能人干将,随便一个拎出来都不是好对付的。   臣强而君强,臣弱而国衰!   这个道理,蒙王一直到现在才看透。   戚顾很想反驳自己的父王,左思右想,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颓丧的低下头。   蒙王叹了口气,抓住他的手说道:“你只需记住,赵怀是瑞山王,但也同样是你的妹夫。”   一瞬间,戚顾有些明白蒙王为何会下那一道承诺,他拧起眉头:“父王,难道你就认定瑞山王会赢吗?”   谁知蒙王淡淡道:“他也可能会输。”   “那为何?”   “他输了,蒙王府也会随之覆灭,你做再多准备都是白费。”   显然,他已经看透皇帝和朝廷的冷血无情,朝廷若能战胜瑞山王,那绝不会再留下一个蒙王府碍眼。   戚顾无言反驳,心底却又有些委屈,好歹他比赵怀大了那么多,自问也是骁勇善战之辈,为何父王却一点儿也不看好他呢。   若蒙王听见儿子的心声,肯定会反驳一句:儿子,谁让你脑子不如人。   虽然蒙王极为看好赵怀,甚至将女儿嫁过去之后,还特意增加了女儿子嗣在瑞山王府的继承权,让人叹为观止。   但大周的局势发展却远远超乎蒙王的预料。   原本各自为政的那些指挥使们,似乎都在一夜之间爆发了忠君爱国之心,纷纷扬起旗帜讨伐瑞山。   就差把老子不听话,宁愿抛妻弃子也要自立的曹错,竟是第一个竖起讨伐的旗帜。   大周朝廷的一盘散沙,竟然在一夜之间聚拢成一块砖头,即将狠狠的拍向瑞山王。   朝廷这一次的动作迅速飞快,赵怀接到消息的时候,讨伐瑞山的大军已经开始集结。   刚刚结束秋收的瑞山城内,气氛也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随之一起送到赵怀面前的,是废后马氏的死讯。   赵怀一听,脸色也是一沉,皱眉问道:“何时发生的事情?”   “一个月前。”消息传输不变,瑞山城又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再加上朝廷封锁消息,以至于瑞山城至今才收到。   带来消息的正是姜元良,之前便是他负责散播舆论一事。   “废后马氏在宫墙上道破皇室秘辛,随后跳楼自绝。”   陆远涛也皱着眉头,心底奇怪:“即使有皇灵院出面血腥清洗,但废后一事绝对瞒不住有心人,可为什么各地指挥使反倒是愿意听令了?”   马汉一拍脑袋骂道:“他奶奶的真古怪,难不成他们明知周帝倒行逆施,还愿意为他送死?”   陆池摇头道:“若真那么忠君爱国,早前他们便不会抗旨不尊,不至于到现在才忽然之间变了态度,其中一定有问题。”   赵怀看向姜元良:“可有得到什么消息?”   姜元良勾起嘴角:“却有一事十分古怪,事发之前,周帝有圣旨送往各地,就是在圣旨之后这些人才变了态度。”   “属下打探到圣旨送到之后,只有指挥使本人看过内容,且都脸色大变。”   陆远涛惊讶道:“难不成皇帝手中有什么把柄,能同时控制这么多人?”   “把柄?”姜元良抬头看着赵怀,幽幽吐出一句话,“与其说把柄,倒不如说身家性命。”   “有什么比捏着这些人的性命更有用?”   赵怀脸色一沉:“你是说,焚血之术?”   姜元良躬身道:“王爷料事如神,属下得知消息后派人打探,查到忽然变幻态度的这些指挥使中,每个人都有直系血脉亲人在京城,父母、儿女,无一例外。”   “不,也有一个例外,南越丁浩然无父无母,赴任之后才娶妻生子,妻儿也都在南越。”   陆远涛立刻说道:“此次讨伐令中,并不见丁浩然踪影。”   南越地势比瑞山还要偏远,历来是朝廷发配之处,丁浩然当年其实是被先帝贬谪过去的,后来才一步步爬到了那个位置。   大周动乱以来,这位南越指挥使最会装聋作哑,坟林坑杀的时候,他手底下的兵走了一个月,竟然还未走出南越。   姜元良又说道:“丁浩然并未收到圣旨。”   马汉奇怪说道:“就算丁浩然手中的兵不多,但好歹也是一地大员,怎么会偏偏漏了他?”   赵怀却已经猜到其中关键,冷声道:“因为周帝知道,就算发了圣旨,丁浩然也会抗旨不尊,他手中没有丁家子嗣,自然也没有拿捏丁浩然的把柄。”   一听这话,陆远涛长叹一口气,颇有几分困扰:“如此,再想说服这些人怕是难了。”   他们准备的反间计,离间计,美人计,遇上性命算什么?   皇帝拿捏着他们的性命,这些人就算为了保命也不得不为朝廷卖命。   赵怀也是苦恼不已,头疼道:“怪不得之前他们抗旨不尊,周帝视而不见,原来都在这儿等着呢。”   忽然,他脸色一变:“等等,那马勋……”   “快派人去请马刺史!”陆远涛立刻喊道。   马汉与陆池不放心,亲自花草马勋的别院赶去,但他们到的却已经迟了。   层层保护之中,众目睽睽之下,马勋在瑞山城内血崩而亡。   抬到赵怀面前的,只有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赵怀走下来,看着马勋惊恐睁大的眼睛,似乎叫嚣着他生前的恐惧和不安,马勋不算什么好人,投奔赵怀也只为保命,谁知还是死在了这里。   伸手合上马勋的双眼,赵怀心底也是黯然,他愧疚自己的承诺无法兑现,却更担忧这焚血禁术被滥用。   无法掌控的危机感涌上心头,赵怀冷声道:“杀人于千里之外,可恨至极!”   陆池难免忧心忡忡:“如果皇灵院能随意杀人,那瑞山城岂不是危机四伏?”   姜元良倒是开口分析道:“焚血杀人固然可怕,但属下猜测,禁术之所以为禁术,便是因为施展禁术条件颇多,绝不是可以任意妄为的。”   赵怀眯了眯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姜先生说得有道理,皇灵院曾用焚血之术千里追杀本王,第一次失败后,时隔足足八年才再次施展。”   “这八年中,皇室血脉并不稀缺,可本王一直活得好好的,可见背后之人施展禁术的条件,不只是拥有血脉之人这一条。”   此时王昊开口:“越是厉害的法术,对灵力和天赋的要求就越大,皇灵院中能施展之人绝不会多,且使用一次损耗极大。”   马汉一听,这才松了口气,哈哈笑道:“我就说这劳什子的焚血禁术一定不是万能的,否则周帝早就天下无敌了,还玩个屁啊。”   陆池瞪了他一下:“在王爷面前浑说什么?”   马汉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嘴。   赵怀并不在意,继续道:“情况不明,到底是潜在的危险,谁也不想被突然袭击。”   他看向身边的几个人,赵怀有科技树在身,尚且有自保的能力,可其他人呢。   陆池王昊没有家人,可剩下的陆远涛、马汉都已成亲生子,而陆远涛与姜元良可还有血亲在瑞山城之外,谁知道会不会落到皇帝手中。   此时,姜元良开口道:“属下建议,诸位若有家人在外,不如将他们都接到瑞山城内,以防万一。”   陆远涛眉头一皱,知道他这话主要针对自己。   姜元良无视了他的神色,继续说道:“王爷,属下还有一策,能破瑞山之危。”   赵怀忙问:“说来听听。”   姜元良慢条斯理的说道:“派遣刺客,绞杀各地家眷。”   话音未落,赵怀的脸色便是一沉。   陆远涛等人的脸色也是一变,看着姜元良的眼睛带着几分震惊。   姜元良却继续说道:“周帝能拿捏各地指挥使,靠的便是这些血脉亲人,只要他们都死了,那把柄自然而然就消失了。”   赵怀眼底已经带上了几分冷意:“本王若是滥杀无辜,那与周帝何异?”   姜元良却说道:“王爷此举只为天下,是不得已而为之,牺牲几个人换来天下百姓的太平,他们也会死得其所。”   马汉陆远涛听了,难免有些犹豫,毕竟现在看来这确实是最为快速的办法,能迅速瓦解朝廷大军,甚至操作得当的话,能直接策反离间,让朝廷反受其害。   陆池却面露不忍,抿嘴不语。   赵怀自然也知道其中干系,但还是摇头道:“这不是一人两人,而是十人百人,再者,不找到解决焚血之术的办法,这也只是饮鸩止渴。”   “本王立足天地之间,也许做事不尽如人意,但也自问问心无愧!”   不等姜元良再说,他起身道:“此事不必再提,本王绝不会答应。”   他看了眼地上的马勋,捏了捏眉头:“马汉,陆池,令瑞山营做好迎敌准备。王大人,派人加快秋收,保证粮草充足。陆先生,各路消息就先交给你了。”   “是,王爷。”众人应下。   “本王会与云倾好好谈谈,寻到克制焚血之术的办法。”赵怀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等他走了,姜元良也没有被冷落的懊恼,施施然的起身想要告辞。   陆远涛三两步追上去,开口问道:“姜先生,若王爷答应你的办法,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你我亲人也会落到周帝手中。”   马汉陆池等人都是土生土长的瑞山城人,且孤儿出生,自己都不知道父母在哪里,他们不一样,陆家和姜家也都是有头有脸的。   姜元良听了这质问,反倒是哈哈笑道:“若为王爷大业,死几个族人算得了什么。”   陆远涛脸色一沉,心知这人压根没把族人的性命放在眼中。   他眼神一冷,冷笑道:“族人对姜先生而言自然不算什么,那你生母呢?”   姜元良淡淡说道:“姜某生怕有这一日,所以早早的将母亲接到瑞山城,如今她正住在王府之中,陆先生大可不必为我担心。”   “倒是陆先生你,听闻陆家有三子,其余二子跟随在前英王王子身边,陆先生反对此法,莫不是怕伤到了亲兄弟?”   这就是明晃晃的在怀疑陆远涛不忠了,陆远涛被噎了一下,冷笑道:“外人都以为云倾残虐无情,哪想到姜先生才是其中翘楚。”   “可惜了,姜先生这是走错了地方。”   言下之意便是,赵怀是个仁君,绝不会答应这种残忍的做法,姜元良这种人去了周帝身边才能发挥作用。   说完这话,陆远涛也甩袖而去,若在今日之前,陆远涛还觉得姜元良计谋出众,是个能人,那么今日之后,他心底的警笛声已经被拉响。   被留在原地的姜元良只是勾了勾嘴角,嗤笑道:“王爷当然不会答应,他若答应了,那可不再是我的瑞山王了。”   “呵,王爷不去做,有的是人愿意做……”   陆远涛舍不得家人,他可是迫不及待的想看着姜家覆灭! 第144章 计中计(二)   离开议事厅, 赵怀的心情不算轻松,他微微拧着眉头,心底还在思索焚血禁术。   即使他身上有科技树, 还有赵云倾制作的秘宝, 无惧皇灵院依赖于血脉发动的追杀,可旁人身上都没有。   在意识到焚血禁术厉害之后, 瑞山太妃将□□皇帝的灵旨送到了赵云倾处, 可一段时间研究下来, 赵云倾一无所得。   赵怀心底忧虑, 只得嘱咐赵云倾将黑匣子分解, 又制作了一个黑色圆球送给母亲,让她随身佩戴,这样才安心一些。   可制作黑匣子所用的材料难得, 当初那个商人也是意外所得,赵怀屡次派人寻找也寻不到第二块。   就算将黑匣子全融了,也是不够他身边属臣一人一颗的,再者, 赵怀心底明白, 赵云倾制作的这黑球能吸收灵力, 感受灵力波动,防御能力却不算强,当初他能战胜皇灵院秦祗,主要靠的还是科技树。   唯一让他略略安心的便是, 焚血禁术发动困难, 且要求极高, 对血脉的损坏也极大, 如今大周皇室人丁凋零, 对方想要对他们母子动手可不容易。   心思回转,赵怀脚下一转,去见了大皇子。   虽心底不忍,赵怀还是一五一十的将废后马氏坠楼而亡一时告知。   大皇子秦曜年岁还小,就如同当年从京城逃离的赵怀,对母亲抱有极强的依恋,听见马皇后死讯大受打击。   他通红了双眼,身体摇摇欲坠,让人担心下一刻便要悲恸过度而晕厥过去。   赵怀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曜儿,你母后竭尽所能,不惜牵连马家也要将你送出来,保你性命,如今她虽然身死,但我希望你牢记这一点,不要辜负了她的期望。”   马皇后将大皇子送出宫的那一刻,也许没想到会牵连到马家被诛,可一直到最后,作为母亲她唯一想要的,便是儿子平安无事。   如今马勋已死,京城的马家也凶多吉少,大皇子便是马皇后唯一的遗愿。   听见这话,秦曜吸了吸鼻子,忍住落泪的冲动,脸上露出坚定和倔强来:“表哥,曜儿记住了。”   赵怀拍了拍他的肩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谁知秦曜一把抓住他的手,抬头紧紧的盯住他:“表哥,我们什么时候去京城?”   赵怀微微一愣。   秦曜继续说道:“我想给母后收尸。”   赵怀微微一叹,只说:“会有那一日的。”   蓦然,秦曜抓住他的手微微用力,那不像是个孩子能有的力气,他开口道:“表哥,我知道弟弟妹妹都死了,皇爷爷也死了,是父皇将他们送到了皇灵院。”   “先帝也在皇灵院?”这话倒是让赵怀大吃一惊。   秦曜猛然点头:“母后送我出宫之前偷偷告诉我的,皇爷爷的身体一直不好,但有灵师和太医将养着还能再熬几年,但父皇等不及了,是他亲自将皇爷爷送到了皇灵院。”   “母后说,是皇灵院那个人生病了,需要血脉极为浓郁之人养伤。”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皇帝身上的血脉更浓郁呢。   赵怀大惊之下,立刻想到皇帝不但弑子还弑父,后者的罪名可比前者重多了,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这件事没有实证,即使有,那些受制于焚血禁术的指挥使,也不可能因为死去的皇帝,跟现在掌握着他们性命的皇帝对着干。   赵怀捏了捏眉头,叹气道:“好,我知道了。”   秦曜看着他问:“表哥,我有帮到你吗?”   “帮了我大忙。”赵怀笑了笑,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离开秦曜的院子,赵怀脚下一转,直接去工匠坊寻赵云倾。   飞蝗之灾后,赵云倾收到瑞山太妃送过来的灵旨,终于舍得先放下电网一事,针对这灵旨研究起来。   只可惜灵旨过于复杂,其中蕴含着灵师的法阵镌刻能力,又有血脉传承的秘密,赵云倾研究到现在也无法破解。   一见到赵怀,赵云倾便摇头道:“还是找不到为何能追踪血脉。”   赵怀眉头一皱,心底也有些失望,但很快开口道:“这事儿先放放,本王请了王灵师过来,有件事与你们一块儿商量。”   王昊很快就赶到了。   赵怀请他们坐下,才开口将大皇子处得到的消息告知。   王昊忍不住皱眉:“周帝竟还有弑父罪行。”   要知道先帝活着的时候就退位当了太上皇,周帝已经是皇帝了,根本没有必要去杀自己的父亲,这实在是禽兽之举。   赵怀淡淡道:“必然是有逼不得已的理由。”   他抬头看着两人,忽然说道:“也许一直以来我们都想岔了,只以为周帝与皇灵院屠戮皇室血脉,是为了焚血之术。”   “实际上,需要皇室血脉的不仅仅是禁术,还有那苟活了多年的秦祗。”   这话让王昊心头一跳,握紧了拳头:“殿下的意思是,那秦祗超越常人能活下来,靠得便是抽取皇室血脉?”   赵怀点头说道:“世间灵师与凡人,寿命相差无几,逆天改命一事定然代价极大。”   “你们还记得先帝死期吗?”   王昊道:“自然记得,先帝死后,周帝下令各地入朝奔丧,且对瑞山下了三道急令。”   赵怀继续说道:“如今想来先帝临死前的遗诏处处透着怪异,他将十一公主赐婚于本王,为的或许不是牵制,而是要让瑞山王一脉的皇室血脉更加浓郁。”   “只有浓郁的秦姓血脉,才能延续秦祗性命,否则的话,质量不足便得数量来凑!”   王昊眼神一跳:“只可惜先帝死得突然,还未对周帝道出计划,他驾崩后周帝一心想绞杀藩王,不惜引入蛮族外敌,反倒是破坏了先王的手笔。”   赵云倾也说道:“若是如此,先皇肯定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死在皇灵院,而他为大周细心谋划的一切,也毁在了周帝的急功近利中。”   赵怀眯了眯眼睛,先帝与周帝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前者满口仁义道德,喜欢仗着大义徐徐图之,而后者却莽撞粗鲁,压根不顾名声。   如今想来,当初确实是圣旨命令相悖。   先帝遗旨赐婚,将十一公主嫁给瑞山王,那即使赵怀死扛着不入京,京城也大可以将十一公主送过来成亲。   德川郡主原本就是宗室之女,若赵怀再娶进门一个公主,那瑞山王这一脉秦家的血液便越发浓郁。   甚至——能作为焚血所用!   再想想先帝还活着的时候,虽说先帝自己的兄弟姐妹死了个精光,但宫中的皇子公主却不算少,至少大皇子,三皇子以及几位小皇子和公主都活得好好的。   先帝必然知道皇灵院的秘密,也许他的本意是要用瑞山王的血脉,替代秦家。   只可惜打得再好的算盘珠子,也挡不住继任者的破坏,先帝前脚刚死,周帝就把他活着的兄弟姐妹,连带已经被赐婚的十一公主,一起送进了皇灵院。   当然,可能周帝也知道先帝的计划,只是觉得太慢了,毕竟等十一公主嫁过来,再生下孩子,需要的时间太长,且其中不稳定因素也太多。   赵怀嗤笑一声,忍不住道:“如此看来,本王还得谢谢周帝,否则本王一家被当做猪狗豢养还不自知。”   王昊忍不住惊道:“怪不对当年先帝会放任王爷母子回到瑞山城。”   赵怀冷哼道:“想必是本王回来之后一番作为,先帝发觉控制不住,才会屡屡追杀。”   “只是到临死之前,他意识到皇室凋零,周帝远不如自己能勉强压制皇灵院,才又起了延续血脉之意。”   王昊见识过皇灵院的厉害,心中颇为忌惮:“秦祗心狠手辣,是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手中定有压箱底的本事,我们还需更加小心。”   赵云倾却持相反态度:“若事情真如王爷猜测,我们倒是不必太过惊慌,焚血禁术限制太大,且秦祗频繁使用延寿之术,身体定然千疮百孔。”   他露出一分冷笑:“如今皇室只有寥寥数人,秦祗怕是舍不得随意杀掉任何一人。”   赵怀心底一惊,忽然笑道:“对极了,怪不得,怪不得。”   “上一次焚血追杀之术,与继位当日的既然不同,继位那一日,秦祗是带着杀意而来,要将本王狙杀在祠堂之中。”   “可飞蝗之灾那一次,秦祗他似乎……想要抽取吞噬本王血脉。”   只不过阴差阳错,科技树和小黑球联手之下,焚血禁术节节败退。   王昊皱眉提醒道:“周帝还活着,只要他活着就能一直生,宫中最不缺的便是能诞育子嗣的妃嫔。”   赵云倾忽然道:“那就让他生不出来。”   这话让赵怀与王昊都是一怔。   赵云倾理所当然的说:“秦祗既然需要秦家血脉续命,那反过来想,血脉便是他最大的命门。”   “秦家血脉能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却也能成为屠宰他的一把利刃。”   “王爷、太妃娘娘、大皇子,如今都身在瑞山城,可保万无一失,京中皇宫之内,除了皇帝之外,其余血脉尚在腹中。”   “只需毁了它们,秦祗再厉害,也无以为继。”   赵怀脸色变幻莫测,在姜元良提出击杀指挥使们在京亲人的时候,他能一口拒绝,可现在,他可悲的心动了。   就连王昊也开口道:“王爷,事关娘娘与您的安危,或可一试。”   赵云倾补了一句:“还有未来的世子。”   “截断秦祗后续之力,那他就不足为惧,瑞山城大敌可减其一。”   “左右,这些孩子都是活不下来的。”   赵怀眼神微微一黯:“焚血禁术,不该存在于世。”   回到内院,赵怀依旧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   嫁入瑞山王府后,戚玫才发现在王府的日子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自在,世人对女子颇为苛刻,诸多条框,明明女子也能为灵师,却只能锁在方寸之地。   赵怀却不是一般人,他愿意让自己的母亲统帅女兵,也不反对自己的妻子走出王府。   与戚顾的顾虑完全相反,戚玫嫁入王府后,反倒是比在蒙地还要自由。   一段时间下来,戚玫已经熟悉了王府的所有人,工匠坊那边的事情她并无兴趣,反倒是对瑞山营十分好奇。   不过她到底是媳妇,心有顾忌,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去逛一逛罢了。   瑞山太妃一心在女兵营上,为了即将到来的战争而准备,索性将王府的内务一股脑儿塞给了戚玫,倒是让戚玫并不寂寞。   在旁人家中人人争抢的管家之权,戚玫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婆婆和善,夫君体贴,两个小姑子也不难对付,红白姨娘管着品香斋,却不敢在戚玫面前坐大,戚玫便迅速的适应了。   这会儿见赵怀满脸愁容,戚玫为他倒了一杯清心茶,才开口问:“王爷是为何事发愁?”   赵怀喝了口茶,压了压喉间的苦涩,才道:“本王只是忽然觉得,这世间的是非公道,落到自己身上便难以说清。”   戚玫笑了一声,只说:“旁人阿玫不知道,但若是王爷,想必是占着大义公道的。”   赵怀一愣,反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戚玫笑着说:“在蒙地时,百姓们也颇为爱戴父王,属臣们都说父王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王爷,对百姓仁善。”   “但到了瑞山城之后,阿玫所见所闻,却明白父王的赞誉虚高不已,王爷为瑞山城做了那么多,却从不居功。”   “这世上除了瑞山城,阿玫从未见过有一个地方,会将百姓过得如何真正放在心上。”   听了这话,赵怀也好受了许多,忍不住笑道:“王妃这般夸我,本王都要脸红了。”   戚玫见他笑起来,故意说:“方才王爷一直板着脸,我瞧着担心的很,现在王爷开心了,却还要反过来取笑我。”   赵怀笑起来,拉住她的手说起亲密话来。   不知不觉中,周围伺候的丫鬟都退了出去,满屋春光管不住,恰逢好意喜来迎。   瑞山王府中,能办这件事的只有陆远涛和姜元良,论智慧才干无人可出左右。   接到消息的时候,姜元良微微一笑:“本官还以为王爷年幼,被养的心慈手软,不舍得以小博大。”   陆远涛却眉头微皱,提醒道:“不要擅自非议王爷。”   姜元良却看着他问:“听闻陆先生刚来瑞山之时,便向王爷进谏要诛杀瑞山氏族,以确保王爷对瑞山城的掌控力。”   陆远涛挑眉看着他:“那又如何?”   姜元良哈哈一笑,反问道:“当年王爷并未采取陆先生之见,诛杀慕容家之后便收纳了瑞山旧族,如今瑞山氏族化为王府属臣,实属意外。”   “王爷大才,自有远见,这才是治国之才。”遥想当年,陆远涛也觉得自己过于激进,若当时真的将四大世家屠戮一空,那瑞山城非得花上许多年才能恢复。   姜元良却问道:“可是陆大人往深处想想,氏族还在,盘根错节也还在,焉知他日不会成为大周藩王之痛!”   陆远涛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世家与藩王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姜元良不答反问:“陆大人妻子可出自吴氏?马统领妻子出自曲氏,长此以往,有何区别?”   陆远涛冷笑道:“你休要胡言乱语,陆某效忠的只有王爷,绝不可能因为妻眷动摇。”   见他发怒,姜元良却淡淡说道:“是吗?陆先生这么想,那就这样吧。”   说完起身便走了。   陆远涛被他气得半死,临了寻了陆池吐槽:“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是要把天下氏族都屠杀殆尽不成,真要那样的话还不得天下大乱。”   陆池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陆先生何必动气,姜先生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再者,他是新人,你是旧人,王爷终归是更相信你的。”   陆远涛见他识破自己的试探,摸了摸鼻子,叹气道:“哎,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年纪大了,如今再看以前,总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像个棒槌。”   一到瑞山王地界,就开口让瑞山王诛杀城内世家,可不就是个棒槌。   他偶尔也会觉得现在的姜元良就像当年的自己,所以才会看顾一二,只可惜姜元良压根不领情,甚至觉得陆远涛失了锐气。   陆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陆先生到底在害怕什么,难道你是信不过王爷?”   陆远涛一愣,忙道:“当然不是。”   陆池耸了耸肩,淡淡说道:“那就得了。”   “你与吴家的婚事是太妃做媒,王爷赐婚,左右不会出错,何必因为姜元良的几句话就心慌?”   陆远涛一听,是啊,他为什么听了姜元良几句话就急躁心慌了,这可不像是他。   陆远涛心底一沉,还是说从不知道何时开始,他的心不如当初那么坚定了。   陆池还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让陆远涛开始反思自己,他摆了摆手道:“陆先生没事的话就先去忙吧,我也忙着呢,城里城外都是事儿。”   陆远涛心神动摇,却不知道姜元良也正在苦恼。   投奔瑞山王府在他的计划之中,但真正见到瑞山王之后,姜元良才发现事情不在自己预料之中。   他以为瑞山王赵怀年幼继位,要么在强势的母亲和诸多属臣的保护下长大,秉性柔弱可欺;要么自小才智过人,这样的孩子大多傲气十足。   无论是哪一种,醒灵失败的赵怀,都该对灵师深恶痛绝才对。   但如此一看,赵怀并非如此,他似乎对灵师与无灵者一视同仁,且心智极为坚定,不可为外力影响。   姜元良观察下来,便能发现闻名瑞山的陆远涛、陆池、马汉等人,议事的时候也都是以赵怀为主,而瑞山太妃为了避嫌,更是鲜少加入。   这样的上位者,对于瑞山城而言自然是好的,他能知人善用,且极具自制力,愿意广纳智言,以免一意孤行造成祸害。   但对姜元良而言,却不一定是好事。   他出现的太晚了,以至于赵怀身边的位置都占满了,想要占据一席之地便得加倍努力。   几番试探之下,姜元良便明白,赵怀是要用他,善用他,意志却不会被他引导。   也是,若不是如此,赵怀也不会闯下如此赫赫威名,超越蒙王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   姜元良握紧了拳头,心底闪过一个念头。   或许,他们能殊途同归,真到了那一日,身居高位的赵怀真的能容下叛逆者?   很快,姜元良收敛了心思,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手头的事情办法。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姜元良嘴角勾起残忍的笑容。   在这个信息传递十分不便利的时代,焚血禁术的厉害却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了大周各地。   除南越的陈浩然之外,受制于周帝的指挥使们恨之入骨,他们一个个身居高位多年,自然是不愿意受制于人。   这些人早年违抗圣旨,拒不进京,已经等同于抛弃京城的亲人,如今更是恨不得他们早点消失。   落座于马皇后母族附近的王家,便成了第一个被下手的对象。   神秘莫测的刺客忽然出现,对王家幸存之人进行血洗,竟是一个活口都不打算留下的架势。   血腥味透过门框散发出去,惨叫声此起彼伏。   “清点人数。”一刺客厉喝道。   “一共一百三十二人,一个不少。”下属回答。   刺客冷笑:“很好,大人总算不用受制于人,等回去之后定有重赏!”   谁知没等他们趁夜离开,忽然,院子周围竖起火把。   刺客脸色大变:“糟了,我们中计了。”   在低头去看那死在正房的人,果然长着陌生的脸孔,与他们的大人毫无一点相似之处。   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区区几名刺客在重重包围之下哪里能逃出生天。   一切开始的突然,结束的迅速。   第二日,横州指挥使王铭死于焚血禁术。   朝廷料到他们会对家人下手,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等着第一个冒大不韪之人。   众多官员噤若寒蝉,再不敢肆意动作,生怕下一个被杀鸡儆猴的就是自己。 第145章 内庭之乱   “陛下, 王家的人已经都处理掉了。”   来禀告的侍卫低着头,不敢直视龙颜,小心翼翼生怕触怒这位阴晴不定的帝王。   周帝嗯了一声, 淡淡说道:“王铭已死, 留着他们也毫无用处。”   侍卫额头的冷汗滴落,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周帝却忽然盯住他, 冷声问道:“怎么, 你在害怕朕?”   侍卫猛然跪下来, 发出撞击的声音:“属下见陛下算无遗策, 杀鸡儆猴, 心底佩服不已,如何敢有其他心思。”   皇帝冷笑一声,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害怕朕也无碍, 左右朕不需要你们的爱戴,只需要你们听话,懂吗?”   侍卫不敢有任何动作:“懂,懂, 属下会牢记在心。”   皇帝似乎觉得他战战兢兢的侍卫十分无趣, 丢开他的脸道:“滚吧。”   那侍卫甚至不敢起身, 真的直接滚了出去。   他狼狈不堪的窘态逗乐了周帝,周帝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的背影大笑:“你们看他像不像一条狗。”   在殿内服侍的太监宫女低着头不敢说话。   皇帝冷冷望过去,众人才猛地点头:“像, 真像一条狗。”   皇帝坐下来, 高高在上的冷眼看着他们:“王铭这个自作聪明的狗贼死了, 朕高兴的很, 这群不听话的东西就该见识一下厉害, 才知道我大周皇室的威风。”   “那条狗没叫唤就滚出去了,你们叫来听听,叫得好的有赏。”   见惯了他阴晴不定的内侍们哪敢多话,纷纷跪下来,汪汪汪的声音叫个不停。   皇帝一双眼睛巡视来,巡视去,忽然指着一个宫女喊道:“这条狗叫得不够动听,来人,拖出去打,一直打到她学会叫再停。”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我会叫,汪——汪汪汪——啊啊啊!”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宫女被堵住嘴直接拖了出去,剩下的内侍顿时叫得更起劲了。   过了一会儿,一直到皇帝觉得无趣了,才淡淡说:“行了,停下吧,叫得朕头疼。”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皇帝左右环顾见无人说贴心话,才恍然想起之前陪伴他多年的小顺子,似乎已经被打死了。   小顺子一死,留下的这群废物连伺候人都不会,皇帝有些懊悔,早知如此的话,就不该因为小顺子劝告的那几句话就把人打死,稍微教训一下就罢了。   皇帝并不伤心,只觉得其他人用着不够顺手,撇了撇嘴道:“去叫丽妃过来。”   内侍忙不迭的爬起来去请。   丽妃乃是皇帝还是太子时期的宠妾,跟着太子一路走到了皇帝,是除了马皇后之外陪伴皇帝最久的妃嫔之一。   皇帝登基之后惯来是喜怒无常的,但对着后宫嫔妃到底会收敛一些,尤其是后来的妃子大多出身不错,是朝中大员的女儿,他也不好随意打杀。   丽妃出生一般,胜在妩媚可爱,也极其会讨男人的欢欣,即使皇帝后来大肆选妃,她也并未受到冷落。   但这般宠爱,其中苦楚却只有丽妃自己明白。   一听见皇帝召见,丽妃不但不喜,反倒是浑身都在打哆嗦。   心腹宫女握紧她的手,担忧的问:“娘娘,这可怎么办?不如让奴婢去告诉陛下娘娘生病了,无法侍寝?”   丽妃却一把拽住她,摇头道:“不行,陛下若派太医过来,后果更不堪设想。”   宫女双眼含泪,搂住丽妃喊道:“娘娘好生命苦,明明一天陛下不是这样的……为了只有我家娘娘要受这个苦,明明宫里头有那么多妃子,陈贵妃还那么好运怀上了龙嗣。”   丽妃忍着眼泪:“谁让我无依无靠,只能任人欺辱。”   “娘娘……”宫女哭泣也无济于事。   丽妃帮她擦了擦眼泪,凄然笑道:“如今这一日,不过是熬过一日算一日,你又何必如此。”   宫女扑到她怀中:“若公主还活着,陛下也不至于如此待娘娘。”   一提起死去的女儿,丽妃顿时脸色惨白如纸,这痛落到自己身上她尚且能忍,但一想到刚刚落地就被送去皇灵院的女儿,丽妃便觉得恨意如一条毒虫,撕咬着她的心肺。   她甚至来不及抱抱十月怀胎的女儿,那孩子还未看这个世界一眼,就被她狠心的父皇送进了地狱。   忽然,丽妃说道:“小雨,帮我梳妆打扮吧,否则陛下等急了脾气越发不好。”   小雨只得含泪帮她梳妆,等轮到涂抹胭脂的时候,丽妃忽然说道:“用这个新的吧。”   小雨一看,那胭脂颜色艳丽,与丽妃平常用的十分相似,只是闻着味道十分香甜。   “娘娘真好看。”小雨忍不住夸道,她举起手闻了闻指尖,“这胭脂可真好闻,比品香斋那边送来的还要好闻。”   “啊……”说完这话,小雨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自从跟双王开战,皇帝便再也不许宫中娘娘们使用品香斋的东西,京城里也不需再开品香斋。   丽妃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笑盈盈的说:“是啊,可真香甜。”   她施施然起身,朝着皇帝的宫殿而去,就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   另一头,被小雨嫉妒有好运气的陈贵妃,这会儿也捧着肚子坐立不安,她屡次急切的问道:“可有消息了?”   很快,有一个宫女进来,在陈贵妃耳边低语了几句:“娘娘,那孩子没了。”   陈贵妃颓然坐下,神色彷徨,似乎一下子被抽走了精神气:“真的,居然都是真的。”   她有些神经质的咬着指甲,红色的蔻丹都变得斑驳不平,宫女连忙抓住她的手,低声劝道:“娘娘,当务之急是早做准备啊。”   陈贵妃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声道:“对,本宫得早做准备,本宫是陈家的女儿,陛下不一定舍得我肚子里的孩子,这孩子一定能活下去。”   原来废后马氏城墙自绝后,皇灵院与皇帝下令封锁消息,但这种消息越是封锁,越是疯狂,后宫很快便听见了音信。   类似陈贵妃这般出身高贵的,自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陈贵妃一开始是不信的,她还记得自己怀孕的消息确定之后,皇帝是如何的高兴和赏赐,甚至开口说要封她做皇后,封她肚子里的孩子做太子。   可很快,陈阁老送进来一句话——废后安在。   是啊,废后也有儿子,那才是皇帝实打实的嫡长子,可嫡长子现在龟缩在瑞山城保性命,而费力将他送出去的马家却已经一夜倾覆。   如今皇帝尚且要用陈阁老,对她还有几分宽容,可这份宽容够了吗?   曾经的马家何尝不是如此?   陈贵妃在后宫备受宠爱,又有陈阁老作为助力,消息自然比寻常的妃嫔更加灵通。   很快,她便隐隐约约察觉皇帝的不对劲,比如皇帝看似宠爱她,实则到处临幸宫妃、宫女,一旦怀孕,这些妃嫔宫女并不会晋位份,却会被好好保护起来。   陈贵妃没少因为这些吃醋,如今被人点醒才发现其中异常。   也许正如陈阁老想象的那样,皇帝要的不是女人,是龙嗣!   陈贵妃顺着线索往下查,很快便查到了她入宫之前那些妃嫔的下落,但凡生育了子嗣的,不是疯了,就是死了,就连马皇后都不例外。   唯一幸存的丽妃也古怪的很,对早夭的公主不闻不问,似乎从未有过这个女儿。   陈贵妃左思右想,索性来了一招试探。   小动作之下,一个怀胎七个月的嫔妃早产了,诞下一个男婴。   方才宫女带来的消息便是,那宫妃早产而亡,生下的孩子生死未知,却被人偷偷送到了皇灵院。   她的人不敢靠近皇灵院,只知道对外宣布的是,宫妃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废后马氏并未撒谎,皇帝真的弑子,用孩子的性命换皇灵院的扶持。   这个认识让陈贵妃瑟瑟发抖,她猛地抓住宫女的手:“不行,得告诉祖父这件事,祖父一定会有办法救我的孩子。”   陈贵妃的动作不算高明,自然也落到了有心人的眼中。   一时间怀孕的宫妃忧心忡忡,竟然有宫妃接连小产。   正因为王铭一事沾沾自喜的皇帝,顿时又皱起眉来,骂道:“一群废物,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查到小产原因了吗?”   内侍忙道:“太医和总管大人都查了,只说几位娘娘身体虚弱,所以才落了胎。”   皇帝冷哼一声:“那就给朕找身体好,能生的过来。”   内侍连忙答应,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那几位娘娘要如何安置?”   皇帝冷笑道:“把朕的孩子弄没了,要她们有何用,直接送去冷宫反省。”   等内侍离开,皇帝心底却越发的焦躁不安,明明后宫那么多的女人,他让内廷监算准了日子一个个临幸,为何最近怀上的越来越少。   一想到皇灵院那个无底洞,他连早产的都已经送过去,那秦祗却嫌弃不足。   分明是他催的紧,压根没时间等孩子长大,如今却又怪他不使力气。   皇帝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腰部,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临幸后宫太频繁,以至于他有些后续无力,莫非是肾水空虚,所以才会如此?   若是大皇子还在就好了——皇帝忍不住这么想。   不,若赵怀和德川在这里,也可一用,大周安定的话,他也不必废那个力气安抚秦祗,有的是时间慢慢等。   还是得找一些好生养的女人进宫,若不然出生的还不如消耗的多,他将来哪来的子嗣继承王位呢?   皇帝忍不住感慨起来,却浑然没想到开始这一切的,正是急功近利的自己。   高压之下,京城宛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散发着阴沉沉的暮气。   前些时候因为百姓私自逃离,以至于京城附近十室九空,皇帝便简单粗暴的一道圣旨下来,如今百姓出入都需通行令,否则想走也走不了。   如今的京城想进来容易,想出去却难上加难。   百姓如此,世家和文武百官也是如此。   陈贵妃母族显赫,陈阁老更是察觉受到了禁卫军的重点关注,皇帝是用这种办法,将他们陈家绑在了一条船上。   焚血之乱后,陈阁老心底已经暗暗后悔与虎谋皮,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陈阁老重病在家,接到陈贵妃的求助信,他也只是哀叹一声。   陈侍郎忙道:“爹,这可是你亲生的孙女啊,若娇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那陈家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陈阁老叹了口气:“宫内内帷之事,是你能插手,还是我能插手?”   陈侍郎脸色一白:“可,可这也太……”   陈阁老幽幽说道:“你才看明白吗,皇帝恐怕已经疯了。”   若不是真的疯了,怎么可能弑杀亲子,又怎么可能屠戮平民,亦或者让那妖言惑众的皇灵院秦祗坐在龙椅之侧。   一想到秦祗,陈阁老的脸色更加难看:“也许还有一个机会。”   陈侍郎催促道:“爹,你快说啊。”   陈阁老眼神一黯:“焚血既然是真的,那想要皇灵院延续下来,大周皇室也万万不能断绝,既然如此,陛下总要留下一条血脉的。”   “这血脉能是旁人,自然也能是我陈家的。”   陈侍郎一听,立刻道:“爹您说得对,宫内唯有陈贵妃最适合诞育未来的太子,宫外也只有我陈家一心一意为陛下考虑,不留这孩子留谁?”   陈阁老叹了口气,淡淡说道:“既然如此,你就从民间搜罗宜孕育子嗣的女子送进宫中,为娇娘固宠。”   这哪里是固宠,是靠他们生下的孩子,保证陈贵妃子嗣能活下来。   陈侍郎连忙应下,忽然又问:“爹,前些时候宫中频频传出好消息,与娇娘月份相当的便有好几人,可最近似乎并未有好消息传出来。”   陈阁老淡淡道:“总会有办法的。”   陈侍郎一听这话,心头也是一跳。   他恍然想到一件事,那就是陈贵妃的孩子落地之后,最能保证这孩子生存率的不是宫中还有多少怀孕的妃子,而是——皇帝去世——他再也不能让更多的妃子受孕了!   等到那时候,皇灵院那人就算再生气,也得好好将陈贵妃的儿子养大成人,一直到他能娶妻生子!   京城封锁了消息,赵怀却依旧有自己的门路。   很快,赵怀便接到周帝在民间大肆采买宫女,不拒年龄地位,只看是否好生养,而主张这件事的,正是陈贵妃的亲生父亲陈侍郎。   并非人人都愿意进宫为妃,更别提皇帝倒行逆施,宫中嫔妃折损率居高不下,百姓们长着眼睛耳朵,知道这次采买不是好事情。   甄选民女自古有之,但周帝上位之后不足九年,却已经甄选了六次,而且是越来越频繁,可见其中诡异。   一时间民间最忙碌的成了媒人,百姓不求聘礼多少,只想快些将女儿嫁出去,免得进了那龙潭虎穴,再无相见之日。   甚至还出现了两户人家当街抢夺新郎,最后新郎大手一挥将两家女儿都一道儿娶进门的消息。   陈侍郎见状暗道不好,他也是个秒人,竟然派了禁卫军挨家挨户的搜索,但凡找到适龄女子便强行带走等待入宫。   “传闻如今的京城街头皆是男子,就连已经嫁人的妇人都不敢随意出门走动,生怕被强行拉走进宫。”姜元良低头禀告道。   赵怀听了,可以想象混乱之中百姓的不安,尤其是那些被带走的女子更会惊恐无助。   姜元良打量着他的神色,继续说道:“周帝如此倒行逆施,肆无忌惮,离自取灭亡也不远了。”   赵怀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王铭一死,从阳大乱,若从青州入手可一并拿下。”   姜元良忙道:“青州与从阳并入瑞山,那瑞山与蒙地便可连成一线,共同抗击周帝。”   赵怀忽然笑道:“是啊,但你说,为何偏偏出事的是王铭?”   迎着他的视线,姜元良坦然说道:“在此之前,属下曾派人将焚血禁术的秘密送往诸位指挥使手中,不过属下也没想到第一个耐不住性子的是王铭。”   赵怀看着,似乎在判断此话真伪。   但很快,他便笑着说道:“原来还是托了姜先生的福。本王还得谢谢你才行。”   姜元良忙起身道:“不敢当王爷的谢。”   赵怀却让他坐下,笑着说道:“姜先生大可不必如此担忧,本王心知你不喜妇人之仁,之前本王不愿意对京城的无辜之人动手,一来是担心杀人之后,反倒是将诸位指挥使推到周帝那边;二来也是顾虑周帝早有准备,不想以此冒险。”   姜元良点头道:“王爷所虑甚是,如今看来,周帝早已把他们的家眷藏起来,以防后患。”   赵怀感叹道:“有时候本王真觉得灵师不该存在,毁灭天地的能力,如何能掌控在凡人手中。”   “人皆有欲,随心则生乱。”   姜元良抬头看着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瑞山王,但见他眉宇之间带着几分惆怅,颇有忧国忧民之意,看起来真不像是个孩子。   赵怀看着他问:“姜先生,你心中可有愿望?”   “为王爷平定大周,还天下黎明百姓一个安定的世界,便是元良毕生所愿。”姜元良开口说道。   赵怀微微笑起来:“那我们达成一致了。”   他起身看着辽阔的瑞山城:“真希望有朝一日,万事平息,天下黎明皆能安定。”   就像他眼下的瑞山城,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灵师与无灵者也能和谐相处,女子能出门做工,男子也有施展之地。   即使为了那一天早些到来,他也不该顾前顾后,反而耽误了大局。   时隔不足一年,瑞山王赵怀下令攻打青州与从阳两地,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命令刚下,马汉便擦拳磨掌准备出发,这一次随军出行的还有一特殊之人,便是瑞山太妃率领的女兵,她们会作为骑兵突袭青州,陆池率领火铳军支援,赵怀亲自留守大本营。   出发之前,赵怀内心担忧,但瑞山太妃执意前往,甚至还说:“你娘若死在了战场上也怨不得旁人,比老死在瑞山城好上许多。”   话都说到这份上,赵怀只得答应了老娘的请求。   也是这一战之后,瑞山营的女兵有了自己的名字——德川军!冠以瑞山太妃未出阁之前的封号为名。   马勋虽死,他带来的亲卫却都还活着,并且因为皇帝的凶残手段彻底归顺瑞山城。   以这些人为饵,里应外合,青州原本就守备空虚,瑞山营兵强马壮,更有惩处不穷的火器,一夜之间,青州城墙上边插上了瑞山营旗帜。   黑白圆滚滚在旗帜上翻滚,以另一种方式宣誓着瑞山的强盛。   留下瑞山太妃的女兵营留守青州,马汉马不停蹄的率领部下赶往从阳。   从阳那边早有准备,守城不出。   从阳有一万守卫,且乃是粮仓之地,粮食储备较为富足,如今显然是打着持久战的意思。   古城从阳城墙十分坚固不说,若要强行打开城门,瑞山营也必将死伤惨重,一时间倒是难住了马汉。   从阳城墙上,几位将领的神色也是不好,其中一人骂道:“瑞山王怎么会忽然发兵攻打从阳,他怎么敢?”   明明朝廷大军即将压境,赵怀偏偏不修生养息,而是主动攻击,朝廷大军之下他就算一时打下来了,那能保得住地盘吗?   另一人也骂道:“定是知道王铭死了,瑞山王这是柿子挑软的捏!”   “青州那些废物,竟是连一日都挡不住。”   “青州刺史都投奔赵怀了,剩下的还不得缴械投降。”   “从阳城墙坚固,只要我们退守不出,他们也拿我们没办法。”   “朝廷大军就在路上,等大军压境,赵怀忙着自救还来不及,哪有时间继续围困从阳!”   也有一人焦虑担忧的发问:“瑞山王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到朝廷大军的厉害,你们说他为何在此时攻打从阳,莫不是朝廷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能有什么事情,难不成皇帝还能死了不成?”一人嚷嚷道。   “行了,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看这马汉围不了几日就会退走。”   马汉举起一个望远镜,这是工匠坊那边刚捣鼓出来的东西,能将远处的一切纤毫毕现的展示在他的眼前。   马汉不是第一次用,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声:“王爷大才,工匠坊总能做出好东西来。”   旁边的亲兵看着眼馋,马汉哈哈一笑,递给他让他也看看。   众人轮流过了瘾,才有人问道:“从阳的将领似乎不着急。”   马汉冷笑道:“他们怕是在等朝廷的援兵。”   吴鸿已经混到了副统领的位置,他有一个自己专属的望远镜,这会儿放下望远镜道:“马统领,咱们还是得尽快行动,否则迟恐生变。”   马汉点头,给手底下亲兵打出一个手势,很快,一部分亲兵从小路离开。   “援兵?哼,他们怕是等不到了。” 第146章 正统   瑞山军穿着特制的铁甲, 站在从阳城墙上往下看,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似乎整个丛阳城都被瑞山军包围了起来。   马汉还未发动进攻, 站在城墙上的守卫便觉得心惊胆战, 私底下嘀咕起来:“什么时候瑞山军有这么多人了,莫非赵怀一直藏着私兵。”   赵怀藏私兵自然是真的,但瑞山军真正的人数远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多, 不过是视觉造成的差距罢了。   “他们在干什么?”从阳原本是王铭的地盘,但王铭暴毙而亡, 死在了皇灵院焚血禁术之下,上位的是王铭原来的副手,也有家人在朝廷手中。   此时副手眯着眼睛往下看,忽然瞧见瑞山营中走出一队人,推着一个个奇怪的喇叭花似的东西靠近城墙。   “莫非是投石器?”有人疑惑道,又觉得不太像。   “大人,要不要让灵师团先发动攻击,破坏这奇怪的玩意儿?”下属提议道。   副手却皱了皱眉头, 摇头道:“再等等。”   灵师的灵力不是无限的, 而他们从阳拥有的灵师却又天赋一般,他可是听说瑞山城有专门对付灵师的法子, 不得不防。   忽然,瑞山军中响起了号角声。   副手脸色一变, 却听见城墙之下传来清晰可见, 似乎就在耳边的声音。   “伪帝不仁,弑父弑子, 残害灵师, 陷害忠良, 视百姓为猪狗,倒行逆施十恶不赦。”   “从阳王铭,死于伪帝焚血禁术,□□皇帝明令禁止焚血,伪帝一意孤行,不敬祖宗。”   “今瑞山王持正统,率瑞山营匡扶正义,放下武器不再抵抗,可饶尔等性命。”   “从阳百姓,可同为瑞山百姓,若执迷不悟,必将万劫不复!”   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响彻,城墙之上一片哗然。   即使人人都知道周帝不是个好皇帝,但弑父弑子的罪名还是震惊人心,尤其是瑞山军放话,从阳百姓可以等同瑞山百姓,更让不少人隐隐心动。   副手却脸色阴沉,厉声喝道:“都给我住口,赵怀犯上作乱,倒行逆施,空口白牙的污蔑陛下,尔等不可信了他们的花言巧语。”   谁知他厉声喝令之下,众人不敢再言语,心底却嘀咕起来,毕竟之前王铭一番作为,怎么看也不像是忠心耿耿的。   很快,下面的喇叭再次喊道:   “从阳将领受制于朝廷焚血禁术,无视尔等性命,难道你们要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   “他的性命在皇帝手中,不敢投降,你们却要为他的性命付出代价。”   “值不值?值不值!”   值不值三个字响彻云霄,轰然而起。   副手脸色大变,尖声厉喝:“放屁,他们在妖言惑众,本官怎么可能让你们送死。”   却见他亲信的下属犹豫问道:“大人,下官记得你家中二子都在京城。”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副手脸色难看至极。   下属鼓起勇气,质问道:“还请大人告知我等,朝廷用焚血禁术控制指挥使一事是否为真,若是真的,这般残暴不仁的皇帝,真的值得我们追随吗?”   周帝以为自己手握指挥使家眷,能用他们的性命作为危险,各地绝不会失控。   却不知道在几年的拉扯之中,大周各地皇帝的威信降到了最低,各地各自为政的状态,导致地方官员和百姓对大周皇室的信任和支持都在飞速下降。   而这些反噬积累到某个程度,都会爆发出来,给与周帝致命一击。   副手阴沉沉的盯着下属,猛然抽出佩剑,一剑结果了那人,他冷笑道:“本官死了,你们也别想活,援兵将至,识相的就随本官死守到底,还能有一二生机。”   冷血手段,果然将城墙上动摇的军心刹住。   马汉站在大军前方,看见城墙上抛下一具尸首,直接摔成了肉饼。   “统领,那人是先被利剑刺杀,随后才扔下来的。”   马汉冷冷一笑:“倒是有几分狠辣,看来光是喊话远远不够。”   也许城中百姓不愿意陪着这位副手送死,但他们绝不敢在层层守卫中打开城门。   马汉伸手一挥。   又是一排机器被推到了最前方,距离城门还有两百步之遥。   副手皱眉:“又是什么东西。”   这个距离即使下令放箭杀伤力也太低,副手以己度人,觉得马汉推出来的又是奇怪物件,不可能直接攻打到丛阳城。   副手犹豫再三,还是下令道:“等他们近一些再放箭。”   下一刻,雷霆之声轰然而至。   “轰”的一声,副手只觉得眼前一黑,火光夹杂着血花炸裂在他眼前,若不是他闪避的极快,就会如同那小兵一样被直接炸裂。   副手不敢置信的看着那武器,怪模怪样的东西,居然能有这般威力。   “这,这是什么!”城楼上已有人惊恐尖叫出声。   接二连三的炮火轰炸在城门上,每一下的震动都让人心尖跟着一起发颤,更可怕的是,城门之下摆着十几个炮台。   马汉见副手躲过一劫,冷哼一声,他倒是希望能一击即中,这样便能迅速的结束这场战争。   只可惜这大炮的力度和射程不错,准度却堪忧。   即使如此,这般攻城利器的存在,也让瑞山营士气大震,这还是瑞山炮第一次走到人前,却注定要让世人为之震惊。   “快,请灵师发动!”副手大声喊着。   很快,一道荧光从城头降落,显然是灵师们共同发作保护城墙。   “终于来了!”马汉就等着这一刻,他一马当先,手中重弓散发着寒光,若仔细看,不难发现上面的弓箭极为特殊,箭头乃是赵云倾特制而成。   黑色的箭头射中了片荧光,这一支看似寻常的箭头,却让护城的守护阵碎裂开来。   其中一位灵师倒退一步,呕出鲜血:“这是什么东西!”   阵法一破,灵师都会受到反噬,显然并不好受,但更让他们心惊胆战的是那支箭,方才那样的护城阵法,别说一支箭,按理来说就算是千万之箭都能挡上一挡。   他们神色恍惚,赫然想起瑞山城的谣言,传闻瑞山王赵怀深得神眷,有克制灵师之法,如今看来只怕是真的。   副手见状也是心底一沉,厉喝道:“还愣着做什么,继续!”   马汉骑在骏马之上,威风凛凛,而城墙上却一片狼藉,各个狼狈。   瞧见将领们的狼狈模样,底下的士兵们心底唏嘘,原本就不怎么多的忠诚迅速削减,尤其是瑞山军将借口都帮他们找好了。   是皇帝倒行逆施,瑞山王才是人间正道。   不知不觉中,城墙上的士兵们只顾着躲闪,全然没有了回击的斗志,甚至还有人偷偷摸摸的趁乱逃跑。   “谁敢后退,视作叛国,格杀勿论!”副手声嘶力竭的嘶吼着,却也挡不住有心逃跑之人,当逃兵可耻,但活着更重要。   城墙之下,马汉见状眯起眼睛,冷冷说道:“城内已经开始乱了。”   从阳城内确实已经大乱,在赵怀发兵攻打青州的时候,从阳便收到消息,不少达官显贵纷纷打算弃城出逃。   谁料到赵怀的动作太快,竟在一日之间就直接拿下青州,顺势将从阳围了起来,以至于许多人都还来不及逃走。   士兵们尚且还有几分忠诚,这些世家大族却是典型的墙头草。   当年平川生乱,便有不少氏族外逃,如今正有一部分人留在从阳。   朱家便是其中之一,朱贺作为朱家家主,当年是力主出逃的人员之一,谁知道刚逃到从阳没两年,家族都还未彻底安定下来,赵怀就又打了过来。   这一次朱贺的运气不够好,得到消息便晚了一些,根本来不及走。   此刻他心急如焚,脸色不大好的看着对面的男人,只见他正悠然喝茶,显然一点儿也不着急。   朱贺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姜元良,你就不怕朱某将你送上城墙?”   这坐在朱家客厅之中的,居然就是姜元良,他竟比马勋早一日就到了,甚至还默默潜入城内。   姜元良放下茶杯,淡淡反问:“朱叔叔,元良不过是瑞山王旗下一个小兵,无足轻重,就算死了也不会影响大局。”   “倒是朱叔叔你得早做决定,毕竟此次潜入丛阳城的可不是侄儿一人。”   朱贺脸上的肌肉一阵阵抽动。   “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何不去找姜家主?那可是你亲爷爷。”   姜元良淡淡笑道:“当初姜家弃城而逃,丢下我们母子不管不顾,我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不等朱贺反应,姜元良继续说道:“朱叔叔,侄儿知道你心中顾虑,只是瑞山王向来仁慈,不会迁怒于人,再者,别的你不知道,平川那些世家现在如何了,你总该有些消息。”   朱贺手指微微抽搐,他自然是知道的。   当初留在平川的世家,抵死不从跟瑞山王作对的,早已灰飞烟灭;而那些识相投效瑞山王,愿意准守瑞山规矩的,却都保存了下来。   由此可见,瑞山王赵怀确实不是残暴不仁之辈。   姜元良微微一笑,又说道:“朱叔叔当年对我母子多有看顾,元良牢记在心,只是这样的好事一旦错过,可就再也抓不住了。”   朱贺到底是心动了,他犹豫道:“就算我想投奔瑞山王,可也没有他看得上的。”   “朱叔叔若能为瑞山王打开城门,王爷定然大喜。”   朱贺皱眉:“守城门的乃是那人亲信,朱家在从阳根基浅薄,插手不得。”   姜元良却笑道:“守城门的都是人,既然是人,总得吃喝,朱叔叔向来做粮食生意,想必会有办法。”   朱贺眼神一闪,到底是信了他。   瑞山军围城三日,屡次滋扰佯攻,却又并未大肆进攻,这给了城墙上侍卫们喘气的空间,却让副手心底有不妙的预感。   他等着的援兵久久不至,城墙下每日都喊着蛊惑人心的话,一时间从阳城内传言纷纷,对朝廷极为不利。   副手此时却也顾不得那些谣言,他只盼着朝廷大军快些抵达瑞山,这样也能围魏救赵,给从阳一个机会。   他相信,只要朝廷大军压境,赵怀就算再能耐也扛不住,到时候一定会召回马汉,那丛阳城的困境就解决了。   只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这辈子都等不到那一日了。   鲁源一地的事情,在丛阳城再一次上演。   朱贺联通从阳世家,在城中官兵粮草中下药,趁夜打开城门。   丛阳城失守。   消息迅速传播开去,从阳一失守,瑞山王与蒙王的领土之间,只隔了一个小小的县,新任蒙王戚顾趁势发难,迅速拿下。   至此,蒙王与瑞山王领土相接,相互呼应,联姻之势愈发鼎盛。   与之相反的是朝廷大军,周帝三申五令之下,受制于人的指挥使们不得不带人赶赴瑞山,组合成联合大军呈围攻之势。   但这些人各有各的心思,虽然受制于人,却显然不那么听话,走得慢不说,谁也不想当那个出头椽子,恨不得拖到最后。   马汉断定朝廷大军到不了,果然,他们攻打下从阳之后多日,朝廷大军还停留在一省之外,算路程至少还得花费一个月。   赵怀主动出击,迅速极快,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朝廷大军之中,以曹错为首的指挥使们心不甘情不愿,见瑞山军气势如虹,更是不愿意短兵相接。   曹错尤其如此,若不是王铭冒头被杀鸡儆猴,恐怕他也已经派人入京永绝后患。   脖子上悬着刀的滋味实在太差,曹错怎么肯当朝廷的傀儡。   避开其余人,他召来亲信:“今日本官得到一消息,不知真假,但若是真的,或许本官就不必受制朝廷。”   下属试探问道:“大人所言,莫非是陆远涛送来的消息?”   曹错点头:“正是……这陆远涛屡屡挑拨本官与周帝关系,肯定没安好心,但他的话或许是真的。”   曹错明面上听令周帝,实际上瑞山王藕断丝连,当初就是瑞山王送来了消息,才让他逃过一劫。   他心底其实并不想投靠瑞山王,但谁让周帝不当人,硬生生把他往绝路上逼。   “陆远涛是瑞山王旗下第一属臣,瑞山王母妃又是皇室郡主,手中还握有□□灵旨,或许他们真的知道皇室秘辛。”   曹错也这么想,他沉声道:“正是如此。”   “若真如他们所言,焚血禁术的施展要求极高,若无秦姓血脉皇灵院那人便无以为继,那本官也就不必担心了。”   属下担忧道:“可是万一皇灵院还能施展呢?王铭不就死了。”   曹错眼底闪过一丝狠辣:“所以本官不能自己去试,得让别人去试!”   “大人的意思是找一个替死鬼?”   “正是。”   曹错也打着好算盘,陆远涛传来的消息如果是真的,那么就能验证皇灵院根本无法继续发动焚血禁术,如果是假的,也是别人枉死,跟他有什么关系。   再者,他心底也觉得焚血禁术十分玄乎,定然有限制,就算不成消耗一下皇灵院也是好的。   曹错冷冷一笑:“正好有一只老王八推三阻四,既然他想当第二个韩王,便让他来当这个替死鬼吧!”   丛阳城失守的消息是瞒不住人的,很快朝廷那边也得到消息。   周帝大怒,自然是要责罚走得太慢,以至于错过援兵时机的朝廷大军。   很快,曹错等人求情自诉的折子送到了皇帝面前,皇帝一看,更为恼怒。   “好好好,王铭的血还没干,居然便有第二个跳出来找死!”   皇帝一把扫过折子,怒气冲冲的朝着皇灵院走去。   消息传到后宫,自然引得一群娘娘战战兢兢,陈贵妃脸色惨白,捂着自己的肚子期盼着孩子早些出生,却又害怕那一日的到来。   近些时候,陈贵妃屡屡下手,使得宫中妃嫔早产落胎,无一例外那些孩子都凭空消失了,而生产完的女人没有了价值,也被扔进了冷宫。   皇帝这般翻脸无情,全然没有夫妻情谊,让后宫的一众娘娘们心寒的同时,又心生恐惧。   诸如陈贵妃的,还能指望陈阁老的计划能成功。   不如陈贵妃的,甚至找借口避开临幸,免得自己有孕反倒是落入地狱。   很快,她们便发现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即使偶尔被临幸,且都是算准了日子有太监监视不可避孕,却并无一人怀上。   倒是后期进宫的那些民女频频怀孕,若是以前,她们还会嫉妒,可是现在只觉得庆幸。   皇帝还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后宫之中各个人精,早已看出蛛丝马迹。   若他冷静下来仔细去看,便能发现如今后宫之中,有孕的女子除了即将临产的陈贵妃,便只剩下后期才进宫的那些民女,怀孕的虽多,无一例外都是经过陈侍郎的手。   陈贵妃也一反常态,对她们不管不问,竟然还让人好好照顾,与以前吃醋拈酸的模样截然不同。   陈贵妃抱着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语着:“快了,很快这一切就会结束了。”   皇帝怒气冲冲的来到皇灵院,却并未能直接见到秦祗。   守在门口的两个灵师天赋极高,说话做事却一板一眼,看着不像是人,倒像是两栋没有自己意识的雕像。   皇帝常来皇灵院,却还是不习惯这里的死气沉沉,浑身不自在。   幸好他等了一会儿,门便打开了。   坐在血池中的秦祗依旧是那副阴鸷模样,皇帝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说出自己来意。   秦祗听完,冷声嗤笑:“捏着别人的性命还掌控不了他们,实在是愚钝至极。”   皇帝深感屈辱,却也不敢反驳。   秦祗凉丝丝的眼睛从他身上略过:“早知今日,先帝该选这具身体为帝才是。”   这一次,皇帝忍不住怒目而视。   “怎么?你不服气?”秦祗冷冷的看着他。   皇帝屈辱的低下头:“老祖宗说的是,还请老祖宗出手惩治那不敬之人。”   秦祗眉宇间都是不耐烦:“你现在要做的是攻打瑞山,捉住那瑞山王母子送到本尊身边,而不是在无关之人身上浪费时间。”   皇帝忙道:“可不好好惩治背叛之人,那些地方大员怕是不会乖乖听话。”   秦祗眼神一冷。   皇帝又道:“攻打瑞山还需要用到他们,赵怀对付灵师颇有一套,恐怕还得靠无灵者攻打,以人海战术攻破瑞山城。”   他倒是也不蠢,知道灵师的法子对赵怀无用,再者瑞山城实际上的兵力不足,可以靠着人海战术来打赢。   秦祗眯了眯眼睛,怀疑皇帝在试探他灵力深浅,他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冷声道:“既然如此,本尊就再帮你一次。”   皇帝这才松了口气。   谁知下一刻,秦祗便冷冷提醒:“近些日子为何没有肉猪送到?”   即使已经背负弑父弑子的罪名,一听见肉猪两字,皇帝依旧觉得难以启齿,额头青筋爆起却又不敢泄露半分。   许久,他才说道:“宫中有许多女子怀孕,但月份尚浅,即使太医也不能催生。”   陈贵妃只以为是自己动手,才让月份比她小的妃嫔屡屡早产,殊不知其中也有皇帝手笔。   秦祗不满的皱眉:“不是有一个快足月了?”   皇帝忙道:“陈贵妃乃陈阁老之子,朕,朕后宫终归要留住一个孩子。”   秦祗瞥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到底没反应,冷哼一声道:“那就再努力一些,别让本尊等太久。”   在灵力威压之下皇帝额头冷汗直冒,低着头道:“是,等拿下瑞山城,朕会把赵怀母子,连同那不孝子一起送到老祖宗面前。”   “滚吧!”   离开皇灵院的皇帝憋了一肚子的怒气,来到丽妃宫中就是一顿抽打:“他凭什么,真把朕当做种猪了!要不是还要用到他……”   一顿发作,等皇帝再次冷静下来的时候,就瞧见丽妃已经奄奄一息。   皇帝皱了下眉头,扔下一句:“你自己收拾,朕随后让人送赏赐过来。”   丽妃勉强起身谢恩,送走了皇帝之后,那粉饰的笑容却变成了阴毒和仇恨。   “娘娘?”浑身的血痕,看得宫女触目惊心,心疼不已。   丽妃却已经习惯了,不以为然道:“帮本宫上药吧。”   她甚至还带着笑容,每次看见那怀孕的民女,她心底就说不出的痛快,真不知道陛下知道那一日,会如何的愤怒惊恐,也不枉她与陈贵妃联手,吃尽了苦头。   皇帝的屈辱,秦祗看在眼中却不以为然,因为他心底十分明白,皇帝要坐稳皇位就离不开皇灵院的扶持。   只是摊开手掌,秦祗低头便看见一条疤痕慢慢裂开。   秦祗脸色阴沉,眼神阴鸷,若早知道赵鸿留下了暗手庇护后代,当初他就不会在赵怀继位之日动手,导致灵力反噬。   赵鸿毕竟是前辈,鼎盛时期留下的暗手也让他吃足了苦头。   那次之后,他融合的身躯再一次崩坏,不得不换成了现在这一具。   可惜秦家血脉的天赋一代不如一代,三皇子是灵师,天赋却只算一般,根本承载不了他的灵魂之力。   先帝为他寻来灵丹妙药,效果也微乎其微,秦祗万不得已,才动用了焚血禁术。   以秦姓之血,补他之灵气,效果果然不错。   可惜秦祗对赵怀恨之入骨,身体刚恢复了一些,便迫不及待的再次出手,当时他自信满满,以为没有了赵鸿庇护,他大可以通过焚血禁术,抽取赵怀经血为自己所用。   谁料到赵怀身边居然还有能人,再次让他重伤。   这一次,可远没有上一次那么容易恢复。   秦祗也不想杀鸡取卵,奈何皇室血脉凋零,为了自己的性命他只能下狠手,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可恨的是皇帝是个废物,居然让一个女人给耍了,废后马氏将血脉最为浓郁的大皇子送出皇宫,落到了赵怀手中。   生孩子延续血脉,到底是太慢了!   想到这里,秦祗阴鸷的看向瑞山城方向,等朝廷大军踏平瑞山,将赵怀小儿送到他面前,他便要剥皮抽筋,弥补灵魂之伤! 第147章 真假难辨   朝廷大军集结之地, 姗姗来迟的钱指挥使满脸不好意思,却丝毫不提自己拖延一事。   奇怪的是,在场包括曹错在内的其他将领, 虽然都冷着脸, 却并未为难。   钱指挥使满脸歉意,回到自己营帐却皱了眉头:“不对劲,老夫故意拖延时间, 他们怎么会不开口问责。”   他接到皇帝圣旨之后不敢不听,却拖拖拉拉的走, 就指望到了地方其他人发怒,最好直接把他排挤出去,那他就能光明正大的不干活了。   谁知到了地方,那几位的脸色虽不好看,却并未问责。   下属犹豫说道:“难道是那几位大人觉得大家都受制于人,所以不忍心为难?”   钱指挥使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别人老夫不知道,但曹错那厮向来心狠手辣, 他那京城指挥使的位置就是踏着别人的血肉上去的, 怎么可能体谅别人?”   其他人的异常让钱指挥使心底不安,他捏了捏眉心, 无奈说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把老大留在京城。”   却说钱指挥使也是个谨慎的性子, 隐约察觉朝廷不安稳之后便请了调令外放出去。   只是他原配所出的长子向来桀骜不驯, 与他宠爱的继室和次子不和,钱指挥使被吹了枕边风, 便将这大儿子留在京城, 以安稳皇帝之心。   谁能想到当年的一念之差, 却成了他脖子上的索命绳。   钱指挥使有些疲倦的摆了摆手:“派人盯着一些,免得我们初来乍到被算计。”   下属听令离开。   谁知没走出去多远,忽然听见营帐里头传来一声痛呼。   下属脸色一变,大声问道:“大人,发生什么事情了?”   里头却没有回应,下属撩开帘子进去,却见片刻之前还红光满面的钱指挥使,此刻却躺在地上七窍流血,伸手一摸,已然气绝。   钱指挥使的死讯飞快传开,曹错听到消息之后脸色一冷:“赵怀小儿,竟敢骗我。”   曹错与其他将领联手,故意在奏折中将罪过推到钱指挥使身上,甚至还说他通敌,与瑞山王私交甚密,果然朝廷立刻有了动静。   在此之前,曹错心底虽不信,却还是盼着陆远涛送来的消息是真的,皇灵院并不能继续施展焚血禁术。   可钱指挥使却死了!   曹错不知道皇灵院施展禁术的办法是什么,但他不能继续冒险,他这条命可比姓钱的值钱多了,决不能死在禁术之下。   曹错眼神一冷,迅速说道:“钱指挥使一死,他手底下的兵定然人心涣散,正是需要本官出马的时候。”   却是盯上了钱指挥使带来的士兵。   曹错如此,其余将领也各有打算,一时间为了钱指挥使留下的士兵,这些原本就相互提防的将领们,心底龃龉更甚。   消息传到瑞山城,赵怀看完也是叹了口气:“钱志新死了。”   陆远涛眉头一皱:“看来皇灵院还有余力,只是如此一来,曹错等人绝不会再信,也不敢再做手脚。”   赵怀扔下书信:“也罢,原本也没想过能一次成功。”   陆远涛心底还是可惜,更有一些担心,皇灵院这焚血禁术不止,那就像是一把悬挂在瑞山城头的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也不知道会砍到什么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的瑞山王有自保之力,不会受到迫害。   赵怀摊开地图,其中青州与丛阳城已经纳入瑞山地界,与蒙地遥遥相望。   赵怀扫视一眼,皱眉道:“青州过于开阔,不好防守。”   再者,青州被攻占下来时间太短,瑞山势力也还未能将其渗透。   到底是走的太快了一些,赵怀捏了捏眉心,如果不是皇帝步步相逼,他也不想走得这么快。   陆远涛开口道:“或许我们可以兵分三路,主动出击。”   “三路?”赵怀疑惑问道。   陆远涛点头:“请蒙王从西面出兵,马汉融合从阳守卫后,正面迎击,而太妃可从侧面不断滋扰,使朝廷大军无法兼顾。”   “朝廷大军中定有不少灵师,可派遣陆大人与王大人潜入其中,毁坏灵力。”   “灵力一损,再见三面夹击之势,瑞山营越是气势如虹,朝廷大军便越会心生畏惧。”   赵怀听的眼中冒光:“此法虽然冒险了一些,但或可一试。”   “曹错等人的性命在皇帝手中,不敢不从,可底下将领与士兵却不同,他们不一定愿意为了周帝卖命。”   陆远涛继续说道:“属下已经派人游说这些将领,离间主将和副将的关系,就算是铁板一块也能撬开一条缝,更别说这原本就是散沙一片。”   赵怀甚至陆远涛的能力,对此深信不疑,点头说道:“很好,同时可派人骚扰各地,使他们无心围攻大战。”   一边是皇帝捏着他们的性命,要求各地围攻瑞山城,一边是赵怀不断滋扰,各地急信不断,想必也能扰乱视线。   议完应对之法,赵怀忍不住叹了口气:“到底是瑞山城发迹太晚,人手不足,否则何必如此畏首畏尾,直接猛攻便是。”   陆远涛一听,倒是笑道:“王爷何必自谦,光是工匠坊生产的瑞山炮,到了前线便能让人闻风丧胆,想必等朝廷大军见识过之后,便会知道攻打瑞山城,他们绝无胜算。”   赵怀听了这恭维,却摇头说道:“瑞山炮看似厉害,实则不过是花架子,真正用来攻城的伤害不大。”   火药制作容易,可炸药却难,再者远程射击的火炮难上加难,赵怀一直盯着工匠坊,如今也不过是弄出几个四不像来,发挥不了科技树上的十分之一威能。   陆远涛笑道:“王爷口中的花架子,却是吓得丛阳城守卫无心守城,不战而降。”   赵怀哈哈一笑,又说道:“朝廷逼迫的如此急切,本王见了,心底反倒稍安。”   陆远涛也是如此:“虽然钱志新死了,但朝廷如此急迫,想必是真的等不及了。”   他看了一眼赵怀的脸色,又说道:“姜先生的计谋非常成功,陈阁老为留下陈贵妃母子性命,不惜□□宫闱,混淆皇室血脉!”   “如今后宫之中,除陈贵妃之外,其余孕者皆无秦姓血脉。”   赵怀叹了口气,他没想到姜元良的计划会如此成功,不过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就让陈贵妃与陈阁老铤而走险。   不,也许是陈阁老等人早有打算,只是等待一个机会,而陈贵妃有孕,他们便等不及了。   赵怀淡淡说道:“自作孽不可活,周帝若对妻儿有一分怜悯,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陆远涛也说:“如今后宫之中,只怕人人都盼着周帝早死。”   赵怀一算,陈贵妃腹中胎儿已经快要足月,想必等着胎儿一落地,陈阁老等人便容不下皇帝活着,毕竟皇帝若活着,死的就得是陈贵妃的龙子!   忙完公务,赵怀抬头一看,便见天色已晚。   他起来活络了一下身体,忽然问道:“陆先生,人可送到姜先生那边了?”   “已经送到,姜先生十分满意,说明日便来向王爷谢恩。”陆远涛眼神微微闪烁。   “他多礼了。”赵怀一笔带过。   又问道:“陆先生可要留下用饭?”   陆远涛十分知趣的说:“家中妻儿还等着,属下便不留下打搅王爷与王妃了。”   赵怀这才往后院走,最近一段时间公务繁忙,就连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陆池也分身乏术,以至于赵怀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   圆滚滚都被冷落不少,它是个耐不住性子的,赵怀又没有时间陪他玩儿,便只能自己到处溜达。   赵怀一踏进院子,便听见里头传来说笑的声音,定睛一看,却是戚玫正拿着果子逗圆滚滚,圆滚滚依旧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一听见赵怀的脚步声,圆滚滚飞快的仰起头,朝着这边就冲过来,一下子撞到他怀中。   赵怀一把抱住,掂量了两下才笑道:“最近又胖了。”   圆滚滚指着外头的空地,一副你终于回来,赶紧跟我一起玩的表情。   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确实是冷落了他,赵怀索性撸起袖子,顶着夜色跟圆滚滚玩起球来。   圆滚滚这下子可开心了,嗷呜嗷呜叫个不停。   赵怀也不好冷落了自家妻子,朝那边招呼道:“阿玫,一起来玩?”   圆滚滚平时可高冷了,对赵怀意外的人爱答不理,即使是瑞山太妃和赵氏姐妹也是如此,方才能让戚玫逗着玩儿,主要便是赵怀喜欢拉着妻子一块儿玩球。   平日里听赵怀这么招呼,戚玫立刻便要撩起裙子下场,不过今日却摇头说道:“王爷与圆滚滚玩吧,我有些乏了。”   赵怀有些意外,玩了一会儿便按住圆滚滚的脑袋,笑着说道:“明天再玩行不行?”   圆滚滚意犹未尽,但也没撒娇耍赖。   赵怀走到屋内,借着灯光瞧了瞧戚玫的脸色,见她脸色红润才放心了一些:“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母妃不在瑞山王府,王府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你操心。”   戚玫正张罗着开饭,听见这话便笑:“底下事情都有下人在,哪里会累。”   赵怀笑道:“那就好,如果忙不过来就让云溪云梦来帮帮你,她们年纪虽小,但熟悉王府,应该能帮上一些忙。”   戚玫笑着答应了。   一顿饭带着家常话,倒是也显得十分温馨,一直到赵怀奇怪的问道:“你今日怎么不吃鱼?”   蒙地在内陆,多牛羊少鱼鲜,戚玫却十分爱吃河里海里的美食,为此赵怀特意让小厨房每日加一道菜。   戚玫嫣然一笑,她还在等瑞山王何时能发现,故意笑着说:“王爷猜猜看。”   赵怀哈哈笑道:“莫非是吃腻了,那明日让厨房换一种。”   谁知话音未落,戚玫身后的几个丫鬟都捂着嘴偷笑起来,站在赵怀身边的翠玉也满脸笑容,但就是不说话。   赵怀心底觉得奇怪,夹了一口鱼肉尝了尝,确定是鲜嫩无比的鱼肉。   他无奈的看向妻子:“好阿玫,快告诉我吧,不然本王可要食不下咽了。”   戚玫这次说道:“我有孕了。”   “什么?!”赵怀愣在了那里,筷子都掉到了地上也没反应。   翠玉憋了一天,终于憋不住笑着说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有孕啦,我们瑞山王府马上就会有一位小王爷了。”   这话惊醒了赵怀,让他手忙脚乱起来:“什么,你,你有喜了?我,我马上就还有孩子了?”   戚玫见他满脸慌张的模样,忍不住逗道:“难道王爷不高兴吗?”   “高兴,我太高兴了。”赵怀哈哈大笑起来,激动难耐,甚至一把抱起正在吃果子的圆滚滚,扛着它胖乎乎的身体在院子里跑了好几圈才冷静下来。   戚玫见状,忍不住腹诽王爷有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他们却马上要迎来第一个孩子了。   赵怀跑了许久终于冷静下来,握住戚玫的手问:“怀孕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请太医过来看看,是不是闻不得鱼腥味,翠云,赶紧把鱼撤了。”   戚玫一一回答:“王爷放心,太医已经来看过了,孩子刚满一月,阿玫身体一切都好,只是这几日有些反胃,鱼肉闻着还好,吃起来便觉得腥气。”   听她这么说,赵怀心安的同时又问:“那你喜欢吃什么尽管让厨房去做,正好前几日府里头来了个蒙地的厨子,能做蒙地的家乡菜,你尝尝看喜不喜欢他的手艺。”   戚玫自然是一一应下。   赵怀看着那尚且扁平的肚子,感叹着生命的惊奇:“得赶紧给母妃去信才是,她若是知道你有了身孕,怕是要归心似箭了。”   戚玫忙道:“母妃在青州,不要因为这等小事惊动了她。”   赵怀却说:“这怎么能是小事,这可是母妃最牵挂的事情。”   见他兴致勃勃的模样,戚玫便也没有在阻止,不过她心底知道瑞山太妃肯定不会在这当口回来,毕竟朝廷大军越发逼近。   赵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亲密的动作让戚玫脸颊微微泛红,周围的丫鬟却像是已经习惯了。   一个月的孩子自然是无法触摸到,赵怀叹了口气:“只可惜这段时间本王太忙了,怕是没有时间陪着你。”   即使他有心多陪陪也实在是没有时间,朝廷大军即将来袭,赵怀忙得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八瓣来用,每日能回来用饭已属不易。   戚玫自然能够理解,软语劝道:“王爷在忙大事儿,阿玫和孩子都能理解的。”   赵怀又担心府内没有长辈,犹豫了一下便说道:“女人孕育孩子着实辛苦,府中虽有太医,但到底不够贴心,两位姨娘又忙着品香斋的事情,不如去请了马夫人和陆夫人过来,也好与你说说话,打发时间。”   原本这些该是瑞山太妃的活儿,奈何太妃出征在外,红白姨娘倒是可以,但毕竟身份有别,赵怀怕戚玫觉得不自在,还不如去请了这两位夫人过来。   这番贴心窝子的话,让戚玫的眼神又是一暖。   世人都觉得女子合该生儿育女,有几个夫君能体谅夫人的辛苦呢,更何况不管是马夫人还是陆夫人,都是瑞山城中首屈一指的夫人。   “好,阿玫正好也能向她们讨教讨教。”   赵怀便缠着戚玫问东问西,连饭都无心吃了,还是在戚玫的劝说下才食不下咽的塞完。   临了,当夜,赵怀终于还是忍不住钻进被窝,看了看妻子尚且平坦的小肚子。   戚玫被他闹得不行,差点没忍住一脚踹开:“王爷,孩子才一个月,就算你盯着也看不出任何动静来。”   赵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又说:“我只是觉得神奇。”   戚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偶尔她会觉得自家夫君才神奇,脑袋里头总有古古怪怪,不合时宜的想法,偏偏还特别有道理。   不过,这才是她的夫君。   过了兴奋的劲头,赵怀又开始担心起来,他有些忧愁。   戚玫见他继续这么下去是睡不了了,只得问道:“王爷,您又在担心什么?”   赵怀这才说道:“阿玫,你该听说过焚血禁术。”   戚玫脸色微微一变:“周帝靠焚血禁术控制将领,此事怕已经天下皆知。”   原本此事应该隐秘,奈何丛阳城之战,马汉架着十几个大喇叭在城池下大喊,于是这秘密也不再是秘密了。   赵怀点了点头,才又说道:“我有些担心。”   “母妃是皇室郡主,我的身上有秦家人的血,孩子身上也会有。”   这话蕴含的意味让戚玫脸色微微一变,她下意识的抚摸肚子:“不至于吧,大皇子他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赵怀一听,也笑道:“也是,周帝要杀,也该先对本王下手才是。”   毕竟只要他活着,瑞山城便还在,对于朝廷而言赵怀才是首要目标,瑞山太妃和孩子不值得他们大动干戈。   “王爷?”这话让戚玫担心起来。   赵怀安抚的搂住她,笑道:“本王有自保之法,他们若敢动手便偷鸡不着蚀把米,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阿玫也得小心为上。”   “本王会让云倾铸造法器,到时候阿玫带上,本王也能安心一些。”   只可惜法器不是万能的,瑞山太妃身上也带着一个,但那并不能彻底隔绝焚血禁术。   戚玫不知底细,听了这话果然安心了许多。   等到第二日,戚玫就知道自己安心的太早了,因为知道妻子有孕,赵怀特意将王府上下的人都着急起来,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惹得王妃生气。   甚至还捏着圆滚滚的耳朵警告,不许再横冲直撞到处乱跑,气得圆滚滚扭过头用屁股对着他。   就连赵云溪和赵云梦也收到了亲大哥的嘱咐,无非是让她们多为王妃分忧,别让大嫂太累诸如此类的话,倒是弄得姐妹俩都没了脾气。   终于等到赵怀去忙公务,戚玫还没松了口气,后脚赵怀就请了马夫人和陆夫人过来陪伴。   如此兴师动众,倒是让两位夫人羡慕道:“王爷如此紧张王妃娘娘,可见两位鹣鲽情深。”   戚玫听了,也是面露微笑:“是啊,王爷对我是极好的。”   比她原先预料的好许多。   赵怀身为王爷,府内没有妾室侧妃,也没有通房丫鬟,洁身自好不说,对她也温柔体贴,只是偶尔戚玫会觉得,王爷像是个没开窍的孩子,对她的情谊更像姐弟,少有夫妻。   不过,戚玫心底却是知足了。   抚摸着还未隆起的肚子,戚玫笑了起来。   瑞山王妃有孕的消息一经传出,自然又是一番轰动。   就像当初陆远涛说的那样,瑞山王一脉人丁单薄,王妃有孕的消息就像是一剂强心针,让瑞山城的部署彻底放下心来。   远在青州城的瑞山太妃接到消息,更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只可惜朝廷大军就在跟前,她就算有那个心思也走不开。   瑞山太妃只得一边派人运送厚礼回去给儿媳妇,一边愤愤道:“这群朝廷的走狗早不来,晚不来,偏要耽误本宫的大事儿。”   不止瑞山太妃这么想,朝廷大军驻扎的百姓也议论纷纷。   甚至有人嘀咕道:“皇帝老子说是要讨伐逆贼,可这群大兵来了之后吃喝拉撒,哪样不花钱,没钱了就从老百姓手里头拿,这到底谁是逆贼。”   “小声点,你不要命啦!”   “这地皮都刮了三遍,好不容易今年收成尚可,结果留下来的粮食还不如去年,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到时候大家吃什么喝什么?”   “是啊,他们那些大人物哪里会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怎么就不能想让大家伙儿过个好年呢?”   “你们这就不懂了,就是秋收过了,朝廷才有粮食打仗,不然就皇帝老儿后宫三千的昏君样,哪里来的银钱养那些当兵的。”   “你们听说没有,这昏君跟皇灵院那些灵师弄出什么焚血禁术,连儿子老子都杀了。”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汹涌的流言只会愈演愈烈。   朝廷大军也得要吃要喝,国库内库空虚,周帝一声令下,只让他们就地取材,于是便苦了当地的老百姓。   左右不是自己的底盘,这些将领搜刮起来更是毫不留情。   战争还未开始,竟便有老百姓盼着朝廷大败,只因为他们听说——瑞山城普通老百姓也能吃饱饭,穿暖衣,住上不透风的房子。 第148章 兵败如山倒   青州与丛阳城已经攻破, 插上了瑞山军的旗帜,城内将领要么被杀,要么投降。   马汉收拢两地残部, 瑞山军人数大涨,但新进的这部分人忠心难测, 他也不敢加以重任。   相比起来瑞山营旧部则平步青云, 已经爬到副统领位置的吴鸿不提,凡是在攻打过程中表现出色的都被一一提拔。   例如李大郎的弟弟,李三郎死在平川之战中, 李二郎当时受了伤, 养好之后没听父母劝告退伍,依旧留在了军中, 如今也掌管了百人小队。   因为是土生土长的瑞山城人, 李二郎官职不高, 却备受信任,又因为有一位在王府做事的亲大哥, 在马汉面前也能露脸。   此刻, 他正带人清理城池。   “都仔细着点, 发现可疑人物直接抓起来, 万万不可遗漏, 切记不可骚扰普通百姓。”李二郎牢记瑞山王的话,瑞山军军纪严明, 破城之后绝不肆意扰民。   说完这话, 他瞪了一眼其中几个士兵, 警告道:“你们以前怎么弄我不管, 但既然进了瑞山营, 就得守瑞山军的规矩。”   原来那几个是平川人, 后期才加入瑞山军,之前颇有几分入城抢掠的心思。   被上首点破,几人忙满口保证:“大人,我们绝不会坏了瑞山军的名声。”   李二郎这才满意:“这就好,王爷与统领都是大方之人,等清点完毕定会论功行赏,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不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坏了前程。”   这话一说,果然士气大震。   冯大山论辈分还是李二郎的表哥,但他进瑞山营晚,如今还在表弟的手底下做事情。   但因为这层关系,冯大山便少了其他人的顾忌,低声说道:“大人,这丛阳城破破烂烂的,哪有我们瑞山城半分好,兄弟几个不会因小失大的。”   瑞山拿下鲁源之后,果然对当地进行了一系列的梳理,违法乱纪欺压平民的灵师都没落到好下场,冯大山原以为能接回自己的未婚妻,谁知女子不守其辱已经咬舌自尽。   自此之后,冯大山恨毒了那些欺压百姓的狗灵师,立志要让瑞山军扫边大周,让这世上再无人间惨剧。   等后头瑞山军先后攻下平川、青州和丛阳城,冯大山跟随大军见识多了,才知道他们当初选择去瑞山城是多么的幸运。   在瑞山城的时间久了,他几乎都忘记瑞山城之外的地方,灵师与无灵者之间的天差地别。   “我要是这丛阳城的百姓,肯定早早的杀了守城的官兵,打开城门迎接瑞山军到来,有瑞山王的地方,咱老百姓才能过安稳的日子。”   李二郎拍了拍表哥的肩头,笑着说道:“好了,先干活吧。”   正巧这时候吴鸿带着一队人路过,队伍之中还押送着不少人,看穿戴便知道身份不低。   李二郎眼神一闪,连忙行礼。   等人过去了,冯大山便好奇问道:“那是哪家的人,居然劳动吴副统领亲自押送。”   李二郎并未回答,反倒是说:“上面的事情别打听,快去干活。”   冯大山嘿嘿一笑,连忙继续搜索有无遗漏。   李二郎回头看去,心底也猜测着那些人的身份,死守丛阳城的那几个将领死在朱贺特意准备的好酒好菜之下,城内世家多数投降。   不知是哪家冥顽不灵,城破之后还要跟瑞山王作对。   李二郎不知的是,那些被押送的姜家人此刻也这么想,他们好不容易逃到丛阳,原以为丛阳地处偏远,跟瑞山之间还隔着一个青州,好歹能撑一段时间。   谁知瑞山王的动作这么快,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将青州连着丛阳城一块儿拿下了。   被围在丛阳城内的时候,姜家人就后悔万分,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不逃,乖乖的留在平川境内,虽说瑞山王用法苛刻,对世家很不友好,良田和家财都要送出去一部分,但好歹不至于送了性命。   姜家人原本想着再等等看,若是瑞山王赢了,那他们这次也不必再逃,直接伪装成丛阳城的百姓投降就是;若朝廷赢了,那他们就更加不用担心了。   谁知城破之后,丛阳城其他世家都好好的,却有一队人闯入姜家,将他们上上下下近百人全部关押了起来。   姜家人吓得瑟瑟发抖,愣是想不起自己哪里得罪过瑞山王,难不成瑞山王见他们从平川逃走,心生不满,可朱贺不都好好的?   幸亏被收押后,瑞山军似乎没有直接杀人的意思。   姜家主眼神闪烁,满脸讨好的问道:“大人,听闻瑞山军军纪严明,不知我等犯了什么事儿,还请大人为老夫指一条明路。”   谁知吴鸿只是扫了他一眼,眼底分明带着几分古怪,淡淡说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姜家人心底越发忐忑,暗骂难道是族中哪个不争气的后辈,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很快,姜家人便知道他们到底得罪了谁。   论官职,吴鸿远高于姜元良,但见到这位瑞山王身边冉冉升起的谋臣,吴家人谨慎小心的本性,让吴鸿下意识的戒备,表现的十分尊敬:“姜先生,出发之前王爷有令,抓到姜家人之后都交给姜先生来处置。”   此时姜家主面露震惊,而他身后一中年男子更是尖叫出声:“姜元良!”   吴鸿大致知道一些姜元良与姜家人的恩怨,此时也不想掺和别人的家事,拱手说道:“姜先生,人都已经送到了,那吴某先行告辞。”   姜元良脸色不变,淡淡说道:“劳烦吴副统领了。”   一群姜家人被关押在院中,此刻却远没有在吴鸿手底下乖顺。   姜父怒吼道:“你这个逆子想干什么,快松开我们!”   姜家主却暗道不妙,采取怀柔之术:“元良,当日平川危在旦夕,你父亲也是听那贱人吹多了枕边风,才干出丢下你们母子不管不顾的丑事,没想到阴差阳错,你反倒是在瑞山王面前冒了头,得到大好前程。”   这话一出,那继室和次子脸色惨白,纷纷看向姜父,姜父脸色也是一变,却并未说话。   姜家主继续说道:“今日祖父做主,你可以随意处置他们二人,但是元良,你毕竟是姜家血脉,一人不成众,独木不成林,从今往后,祖父保证定然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夫君!”继室凄然喊道,双目垂泪楚楚可怜。   次子也一口一个爹爹,叫得姜父脸色发白,忍不住开口道:“爹……”   “住口!”姜还是老的辣,姜家主自然知道今日无法善了,只有舍弃这母子二人才是最好的选择,再者,姜元良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受到瑞山王青睐,或许这是他们姜家的大好机会。   也有其他姜家人纷纷劝说:“二爷,这婆娘惯来喜欢挑拨离间你们父子关系,苛待原配嫡子,可见不是个好的,你可不要执迷不悟啊。”   一时间继室次子成了众矢之的,浑然忘记他们曾经也这么对待姜元良母子,只因为姜元良是个无灵者,而次子灵师天赋出众,薛贵妃又在宫中失势,薛氏母子无依无靠   他们显然没有发现,高高在上的姜元良喝着茶,冷眼看着他们,似乎在看戏台上的戏子,唱着一曲人间悲欢的滑稽剧。   “太吵了。”姜元良蓦然开口。   姜家人的争执僵在了脸上,就像戴上了滑稽的面具。   姜元良显然并不想在姜家人身上浪费时间,很快,他处置的结果便传到马汉吴鸿的耳中。   马汉一听,倒是笑道:“他倒是识趣。”   吴鸿却与马汉的评价不同,他长长叹了口气,对属下说:“姜元良此人能伸能屈,能忍下这番仇恨,可见所图甚大。”   下属见他评价极高,忍不住问道:“统领,莫非你觉得姜元良能取代陆先生的地位?”   谁都知道赵怀身边最得重用的谋臣是陆远涛,可现在姜元良横空出世,两人之间自然要分辨一个高低上下。   吴鸿摇了摇头,又说:“我瞧着王爷对他很不放心,不然也不会将姜家人送过去。”   “大人的意思是,这些姜家人是王爷的一次试探?”   吴鸿没回答这话,反倒是说:“哎,我原本以为陆先生对世家不满,屡屡劝诫王爷下狠手,如今看来陆先生倒是客气的。”   他原先觉得姜元良见到姜家人,会直接全部杀了解气,毕竟在此之前姜元良可是表现得对姜家人恨之入骨。   谁知姜元良并未动手,反倒是直接将人送往瑞山矿上做工,虽说也毫不留情,但比吴鸿预期的好了许多。   正因为如此,吴鸿更觉得姜元良会快速崛起,也许很快便能跟陆远涛分庭抗礼。   这对他们世家而言可不是好事儿,瑞山王倚重的两位谋臣都对世家不满,潜移默化的影响着王爷的决定。   哎,到底是世家无人,瑞山城那么多世家,如今职位最高的居然还是他这个走武路的!   马汉吴鸿都看得明白,赵怀自然也看得懂,姜家人这般处理,便是姜元良向他表示,自己并非失去理智弑杀之人。   如此,赵怀也微微松了口气,姜元良确实是可用之人,可若他杀心太过,毫无怜悯之心,他用起来也会心惊肉跳,生怕失控。   陆远涛擅长阳谋,因势利导、随情而发,虽说不上君子坦荡荡,但让人放心。   姜元良却擅长阴谋,毒计狠辣、诡计多端,偶尔也会让赵怀心惊肉跳,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失控。   更有甚者,后者的忠诚度也让赵怀无法确定,所以才会做出试探。   用的好了,两人配合之下所向无敌,但若用得不好,姜元良便是一把双刃剑。   想必姜元良也知道赵怀的态度,所以才会略加收敛。   朝廷大军在前,赵怀也不想横生枝节,如此才能万众一心。   随着朝廷大军慢慢逼近,瑞山城这边的动作也越发频繁,朝廷大军旧地征粮之举,也给了瑞山王极好的机会。   在瑞山王的推动下,朝廷不仁之举传遍神州大地,尤其是临近青州丛阳城等地的百姓更是人心惶惶,心知等到朝廷大军抵达,那就会直接收走他们的粮食。   相比起来,瑞山王虽不是正统,可人家的瑞山军军纪严明,丝毫不取,还会收拾那些穷凶极恶的世家,将他们搜刮的民脂民膏分给百姓。   一边是朝廷大军的恶行,一边是瑞山军的义举。   很快,老百姓心中的太平就轰然倒塌。   大军未至,马汉竟接连拿下三座城池,无一例外都是城中百姓揭竿而起,从内瓦解放手力量,夹道欢迎瑞山军进入城内。   朝廷大军却越走越是不顺利,几位将领原本就不是一条心,朝廷大军号称二十万人,实则只有十万出头。   可十万人光是吃喝就不是一笔小数目,每日消耗的都是大量粮草,将领们自然都想着让自己的兵先吃饱,哪里管别人的兵死活。   曹错一开始是不打算就地征收粮食的,奈何朝廷拿不出粮草来,他能怎么办,总不可能让士兵们空着肚子打仗。   于是乎将领们争先恐后的征收粮食,生怕自己晚了一步,粮食就被旁人收走了。   这可苦了当地的老百姓,就算丰收也挡不住蝗虫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更别提普通百姓家中原本也无余粮。   如此这般,甚至一些人家中的粮种都被搜刮一空。   民怨鼎沸,后面乡镇的百姓听闻大军将至,纷纷弃家而逃,进入深山。   朝廷大军能搜刮到的粮食更少了,不得不像世家贵族伸手,此举又让当地世家心怀不满。   此时陆远涛与姜元良动作频频,说客神出鬼没,谣言四起之间,不少人已暗投明主!   曹错作为临时的统筹将帅,早前便隐隐觉得不妙,如今更是焦头烂额。   偏偏这时候周帝还下令斥责。   曹错没了脾气,冷冷问道:“皇帝又说了什么?”   下属战战兢兢的说道:“陛下令将军加快速度,说……说就是大军走的太慢,所以粮草才会不足。”   曹错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那粮草呢?”   “并未见送来粮草,想必还是要就地征粮!”   曹错脸色阴沉,他知道周帝是个疯子,但没想到他居然能疯成这样,十万大军的粮草就地征收,这等于不给当地百姓活路。   如此下去,还未短兵相接他们就会遇到麻烦。   曹错不知道的是,他的麻烦远比想象中来得快。   朝廷大军中,几位将领各自为政,连营地都划分的清清楚楚,一眼便能看出归属于不同势力。   归属不同,士兵待遇也不同,曹错算是富裕的,旗下士兵还有铠甲可穿。   可却有一群士兵大多短打,别说铠甲,就连藤甲也没有,甚至有些人只批了一个麻袋,简陋的不像是要去打仗,倒像是去做苦力。   夜深人静,几个披着麻袋的士兵凑在一起:“你们做好决定没有?”   有胆儿小的犹豫不决:“真的要逃走吗?这一走咱们可就是逃兵了,到时候大人肯定饶不了我们家里人。”   另一人却冷笑道:“那也得他有命能回去。”   也有人带着憧憬:“听说瑞山城那边人人都能吃饱饭,穿暖衣,青州丛阳的百姓夹道欢迎,恨不得瑞山王早点接手,咱们要是去了是不是也能吃饱饭?”   “这是真的吗,不会是骗人的吧?”   “人人都这么说,怎么可能是骗人的。”   “就是,瑞山王若不是好人,瑞山城的日子若没有那么富裕,怎么会有城池连连投降。”   “你们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就先走了,反正老子不想为姓朱的去送死。”   一提起姓朱的,原本还在犹豫的士兵脸色也变得坚定起来。   曹错尚且知道收买人心,对部下还算不错,可他们的指挥使朱明却是个贪得无厌,性情暴虐之人,对灵师尚好一些,却压根不把他们这些无灵者士兵当人看。   现在需要他们上阵杀敌,偏偏搜刮的金银财宝粮食都藏得好好的,每天每个士兵只能喝能稀粥,连走路都在摇晃。   人群之中,一个男人眼神闪烁,舔了舔嘴角开口道:“你们到底在怕什么,瑞山军战无不胜,杀姓朱的就像杀猪一样简单,难道你们想留下来当炮灰?”   “左右朝廷肯定会输,与其死在战场上,还不如投奔瑞山军,说不得还能有个好前程。”   “早晚瑞山军能打到京城,到时候老家的家人不必担心被牵连,说不定还跟着享福。”   在他的游说之下,周围人终于下定决心,趁着夜色,一行人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一行人走出去几步,忽然发现前面有人,众人都是一惊,还以为被逮了个正着。   谁知道定睛一看,前面的人也是满脸惊慌,但一看打扮动作,便知道那也是逃兵,只是归属于不同的指挥使。   双方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很快低下头继续赶路。   第二天大早,即将拔营出发的将领们才发现竟有人连夜私逃了,仔细一清点,竟有一千多人悄无声息的失踪了。   将领们心中大怒,连忙派人追查,只可惜逃兵早已走远,周帝连番催促之下他们却没有时间耽搁。   为此,随后几日到了晚上,将领们不得不命人巡逻看守,以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谣言惑人,而瑞山城的探子早已无声无息的渗透在士兵之中。   巡逻看守的方式没能阻止逃兵,随着距离青州越来越近,逃兵的情况越发严重,甚至还有被视为亲信的巡逻卫监守自盗,趁着夜色直接消失。   曹错原本还在看其他将领的笑话,谁知到了第三日,他带来的士兵也开始有人消失。   曹错这才着急起来,可惜却已经太晚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曹错阴沉着脸,原本朝廷大军就是依仗人数来对抗瑞山城,现在逃兵越来越多,昨日一清点竟然少了一万人。   “守也守不住,防也防不了,那你说怎么办?”有将领恼怒道,他正是那位丢人丢的最多的朱指挥使。   曹错厌恶的看了他一天,若不是他苛待士兵,情况也不会这么严重:“情况紧急,只能用重刑遏制了!”   其余将领也想不到好法子,便同意了曹错的主意。   很快,十几个逃兵被抓了回来,当着十万人的面被凌迟处死!   惨叫和血腥味,震慑住了那些心思浮动之人,果然当天晚上没有一个人敢继续逃走。   曹错见状才松了口气,私底下嘱咐加快行军,以免再出问题。   殊不知这番重刑,却让他手底下的副手们也惴惴不安起来。   当着曹错的面,他们不敢露出丝毫不满,一个个都乖乖听令行事,可背着曹错,几个人不免嘀咕起来。   “大人手段越发狠辣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他说凌迟就凌迟。”   “嘘,大人的性命在皇帝手中,要是逃兵多了谁去打仗,这场仗要是打输了,大人也会性命不保。”   “人人都说皇帝已经疯了,拿龙子来焚血才能控制住这么多指挥使,你们说这疯病会不会通过禁术传染?”   有心之人带着话语,侵蚀着这些下属的心。   曹错收买人心的手段是不错,可挡不住风言风语,在自己的性命之前,曹错的那点恩情算得了什么。   “你们说朝廷大军真的能赢吗?”   “我看玄。”   “是啊,瑞山军士气如虹,朝廷有什么,几个被捏着性命逼上梁山的指挥使吗?”   “那几个还在勾心斗角,根本不是一条心。”   又有人提起一事:“你们听说没有,朱指挥使旗下原本有两万人,如今只剩下一万多一点,其余都跑了。”   “我还听说他那位副手打着好主意,说不准就要阵前投敌。”   “那我们……”   林林总总的消息如纸片一般,迅速的传递到赵怀的面前,这时候倒是显露出灵师的用处来,若不是有灵师在,想这么快传递消息可不容易。   赵怀读完一封信,有些疲倦的捏了捏眉心。   “戚顾答应会出兵,姜元良那边计划也很顺利,不过朝廷人马不少,这还是一场硬仗。”   陆远涛听见这话也松了口气,蒙王大军也是其中重要一笔。   赵怀又说道:“本王倒是希望他们能多拖延一些时间,只可惜……”   不知道是皇灵院那位秦祗出了问题,还是皇帝求胜心切,一次次催促之下,让朝廷大军不得不加快速度。   时间太短,任由陆远涛姜元良两人联手离间,效果也不如预期。   忽然,赵怀抬头看向京城的方向:“不过也快了。”   陈贵妃的孩子,如今也该足月了吧! 第149章 失策   大周宫廷, 夜色正浓。   朝廷大军与瑞山王之战一触即发,深宫之内,周帝却依旧过着放松奢侈、荒淫无度的日子, 日御数女也已经习以为常。   酒池肉林不足以形容周帝淫纵,但凡敢出言劝诫的朝臣都被斩杀的一干二净, 如今朝堂之上,再无人敢对周帝荒诞劝说一二。   诸如陈阁老之流, 私心里各有打算, 竟也对周帝的荒唐不闻不问, 甚至推波助澜。   前朝陷入诡异的沉寂, 周帝淫威之下, 整个京城笼罩在死寂之中。   后宫却百花争艳, 被选拔上来的民女姿色不俗,争宠手段也是千奇百怪, 让人瞠目结舌, 甚至有失体统,周帝却像是乐在其中。   马皇后被废后, 周帝并未再立皇后, 如今分位最高的是陈贵妃,但陈贵妃孕后自称精神不济, 也不愿意管这些事情。   就像是现在,临近丑时,周帝寝宫还是一片莺歌燕语,活色生香好不热闹。   沉浸在美色之中的周帝并不知晓,距离皇帝寝宫不远的一个宫殿内, 陈贵妃正死死咬住软木塞, 挣扎着想快一些生下腹中胎儿。   后宫妃嫔娇生惯养, 生孩子哪一个不是叫得声嘶力竭,可陈贵妃硬生生的忍住了,一口白牙狠狠咬着软木,竟是让那木头上满是压印。   心腹宫女满脸着急,却不敢发出大动静来,只得一次次催促:“还要多久?”   被秘密送进宫的产婆也满头大汗,一次次检查,却一次次摇头:“贵妃娘娘这是头一胎,怕还要很久。”   宫女的脸色一沉:“不能再拖了,到了凌晨还没生下来,只怕会被人发现动静。”   就在这时候,陈贵妃吐出软木,咬牙说道:“给本宫催产药。”   “娘娘!”宫女担忧的看向床上的人,“阁老说了,这催产药十分伤身,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用。”   陈贵妃却冷笑道:“命都要没了,伤身算得了什么,给我!”   宫女不再犹豫,一碗汤药端到了陈贵妃身边,陈贵妃一饮而尽,再一次咬住软木塞。   催产要虽然伤身,效果却十分好,原本迟迟没有动静的孩子终于被生了出来,陈贵妃咬牙撑起身体,急声问道:“是不是皇子?”   产婆忙回答:“恭喜娘娘,正是皇子。”   陈贵妃不顾自己的狼狈姿态,狂喜的抱住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孩子,她抚摸着孩子娇嫩的皮肤,猛地抬头,眼底闪过冷意:“去,告诉祖父。”   暗夜之中,一个人影迅速的离开宫廷。   皇宫之外,接到消息的陈阁老捏碎了手中扳指,抬头,便瞧见陈侍郎眼底满是渴望,陈阁老深吸一口气:“成败就看今日了。”   若是成了,他们陈家便能一飞冲天,若是败了……那就是万劫不复。   寅时三刻,天边蒙蒙发亮,象征着新的一日已经到来。   周帝一晚上的狂欢刚刚进入尾声,寝宫之中横七竖八的横陈玉体,淫靡的味道藏都藏不住,忽然,一个躺在周帝身边的嫔妃醒了过来。   嫔妃身上还残留着凌虐的痕迹,她从头上摘下一根凤钗,轻轻一拆,只见凤钗顿时变成利器,反手朝着周帝心口狠狠刺下去。   灵师的敏锐第六感让周帝从昏睡酒醉中醒来,乍看眼前寒光一个翻身,让那嫔妃一击落空。   嫔妃见状脸色一沉,追击上去。   周帝酒醉和纵欲的身体让他反应迟钝,连爬带滚的避开,口中大喊:“救驾,快来人救驾。”   大门一开,几个太监闯进来,周帝大喜,却见他们不但没有救驾,反倒是纷纷扑上来压制住他:“动作快点。”   周帝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惊恐大喊:“大胆,是谁让你们刺杀朕!”   不等他再说话,几个醒来的嫔妃见状,竟是齐齐拿住被子,死死捂住周帝的脸面。   周帝一世荒唐,终结在看似柔弱的妃嫔手中!   一直到皇帝的手脚瘫软下来,那几个力竭的妃嫔才终于停下手。   太监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死,真的死了。”   就这么简单的杀死了皇帝,以至于他们都恍若梦中,这是大周的皇帝,也是先帝全力培养的太子,甚至还是天赋出众的灵师,就这样死在了他们手中。   静坐在皇灵院血池之上的秦祗,猛然睁开了眼睛。   不等陈阁老入宫收拾残局,秦祗闪现在周帝寝宫,低头一看,周帝脸色发青、已然气绝。   秦祗阴鸷的视线落到太监嫔妃的身上。   诸人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连声求饶:“不,不是我们杀的,是陈贵妃与陈阁老!”   秦祗脸色冰冷:“以下犯上,该死!”   惨白到毫无血丝的手掌伸向在场之人,一声声惨叫之中,收割走他们的性命。   寝宫中只剩下尸体,秦祗看了一眼周帝的尸身,厌恶而嫌弃:“居然死在了女人手中,真是个废物。”   秦祗对周帝可没有多少血脉亲情,只是他这具身体乃是夺舍而来,不可能有子嗣,周帝一死,倒是让他平添了很多麻烦。   秦祗倒是有些后悔起来,早知周帝这般无用,当初就不该杀了先帝,原以为没有先帝掣肘,他能迅速恢复,谁知周帝太过无用,以至于情况一日日恶化。   想到这里,秦祗冰冷的眼神看向陈贵妃的寝宫。   “倒是打得好算盘。”   秦祗自然不可能让陈贵妃一家如愿。   陈贵妃脸色惨白,显然还未从生产之中恢复,却已经收拾整齐打算暂避风头。   谁知她抱着孩子还未走出寝宫,却见一道红衣身影出现在面前。   秦祗一步步踏进:“贵妃这是要去哪儿?”   陈贵妃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死死的抱住怀中孩儿。   秦祗的目光落到那襁褓之上,如同一条毒蛇看向猎物:“这可是皇家血脉,皇帝已死,怎么能让你带出宫中。”   陈贵妃倒退一步,外强中干的怒斥道:“你想做什么!”   “你不过是皇灵院的人,是皇家的走狗,本宫的孩儿是陛下唯一子嗣,马上就会成为大周的皇帝,而本宫就是太后。”   秦祗冷冷说道:“孩子可以成为皇帝,而你,可成不了太后!”   陈贵妃在他阴鸷的目光下,整个人瑟瑟发抖,下意识的将孩子按在自己的怀中:“祖父马上就会来,你敢动我,他绝不会放过你。”   秦祗嗤笑一声:“贵妃,你弄错了一件事,陈阁老之所以能有今日,不过是皇室怜悯,本尊要他生,他能生,本尊想要他死,他就非死不可!”   “乖,把孩子给我!”   陈贵妃牙齿咬得咯咯响,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她心底盼着祖父和父亲出现,救她于水火之中,却偏偏久等不来。   秦祗一步步逼近,被毒蛇缠身的恐惧让陈贵妃猛然回头,朝着寝宫跑去,几个忠心耿耿的宫女想要阻拦,却都死在了秦祗手下。   “冥顽不灵。”秦祗冷笑道,灵力缠住了陈贵妃的双脚,陈贵妃猛然砸倒在地,痛呼出声。   秦祗见状微微拧起眉头,他自然不是怜香惜玉关心陈贵妃的死活,而是那孩子。   那个被陈贵妃抱在怀中的孩子一直没发出声音,方才掉落下来,竟然也没有动静。   秦祗蹲下来,伸手掀开襁褓,脸色顿时一沉。   只见襁褓之中的孩子脸色泛青,早已死去多时。   “皇儿,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陈贵妃凄然喊道。   秦祗阴晴不定的看着那襁褓,这孩子虽已足月,但陈贵妃为秘密生下强行催产,孩子生下来便十分孱弱,若好好养着还能长大,偏偏陈贵妃带它离开时十分迫切。   方才被堵住的那时,陈贵妃惊慌失措,又没有当母亲的经验,竟是将孩子死死捂在胸口保护,阴差阳错反倒是憋死了这原本就体弱的孩子。   秦祗缓缓起身,想到后宫中还有众多怀孕中的妃嫔,倒是松了口气。   他居高临下的看向陈贵妃,脚尖一勾,将那襁褓踢到了陈贵妃身边:“既然如此,你们母子下去团圆吧!”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宫廷。   陈家,陈阁老似有察觉,颓然倒地:“完了,全完了!”   陈侍郎还一无所知,连声问道:“爹,我们快些进宫接应贵妃娘娘吧,皇帝一死,我那外孙便是唯一的继承人。”   陈阁老却像是一瞬间被抽干了精神气:“太迟了,那孩子,死了。”   陈侍郎脸色大变:“怎么可能,那,那可是陛下唯一子嗣,谁敢下手?”   陈阁老不知其中出了什么差错,但也知道孩子一死,陈家的免死金牌却彻底没了,他抓住儿子的手:“快,你带孩子们走。”   “爹!”   陈阁老看向皇灵院方向,眼底满是决绝:“事到如今,老夫只能奋起一搏。”   文官当久了,许多人怕是忘了陈阁老也是灵师出身,且天赋极为厉害,如今已经败露,为了给陈家留下一条血脉,陈阁老也不惜以死相搏。   秦祗对周帝没感情,却见不得人见他皇家尊严,当初他能清理静坐示威的普通人,如今也不打算放过陈家人。   谁知这一次,陈阁老的动作比秦祗还要快。   秦祗只以为自己能实力高强,能一力降十会,压根不把朝廷文武百官放在眼中,灵师有如何,如今的灵师在他眼中也不过比无灵者略好一些。   可他没想到的是,即使蝼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   陈阁老与陈贵妃早有计划,以有心算无心,即使最后阴差阳错的失败了,却足以给秦祗带来极大的隐患。   时隔多年,皇灵院再次大乱,血池被焚烧的时候,秦祗只是冷笑待之,心底认为这不过是陈阁老临死反扑的无用功。   红衣似火,秦祗漫步在血池之中,随着他每一步落下,血池的火焰也在慢慢消失。   造成这一切的陈阁老像是被抽空了灵力,整个人苍老的行将就木,似乎只要伸手一推便会猝然倒地。   他用自己的性命,想为其余陈家人赢得逃离的时间。   秦祗冷冷的盯着他:“你的天赋不错,当年不该放过的。”   这话让陈阁老浑身一颤,他恍然想起当年科举,他高中状元,在簪花宴上一度芒刺在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让陈阁老几度噩梦。   但后来这种感觉消失了,陈阁老只以为自己被同僚嫉恨,慢慢淡忘。   可如今一句话,却让他瞬间明白。   怪不得三年一次的科举,许多落地的灵师总会悄无声息的消失,怪不得那些犯错的官员总会奇奇怪怪的死在狱中,如今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们都死在了皇灵院。”陈阁老沙哑的开口。   秦祗并未否认:“能成为皇灵院的一份子,他们应该感到荣幸。”   巨大的悲哀涌上心头,陈阁老未尝不知道皇灵院的怪异,但皇灵院做事小心,以至于京城勋贵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这把刀终于落到了他头上。   陈阁老闭了闭眼,在这罪恶之地,他忽然释然大笑起来。   秦祗冷冷的盯住他:“你笑什么?”   陈阁老癫狂的笑着,一直笑到眼泪都快落下来,才抬头看着秦祗,眼底带着满满的嘲讽:“本官输了,但你也不会赢!”   秦祗挑眉冷笑:“不过是一池灵血,再杀就是了,你以为仅凭这个就能辖制本尊。”   陈阁老却大笑道:“瑞山城昭告天下,言世间灵力衰微,乃灵师绝路,如今看来此话果真不假。”   “秦祗,你还沉浸在曾经的辉煌中,却不知自身实力停滞不前,甚至一泻千里。”   瑞山城三个字激怒了秦祗,他一把掐住陈阁老喉咙:“放肆!”   陈阁老却已经不顾性命:“老夫没猜错的话,屡屡夺舍对你影响极大,需要皇室精血补充,才能勉强维持灵力运转,否则,你便是废人一个!”   “秦祗,你心狠手辣,冷血无情,残害皇室,却还妄想成为□□皇帝那般翻云覆雨的灵师,你做梦!”   秦祗慢慢收紧手指:“是吗……本尊只需要将你们这些废物彤彤扔进血池炼化,便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本尊便是永生不死的神灵!”   “咳……咳咳……”陈阁老咳出鲜血,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皇——室——之——血——已——断!”   秦祗神色一沉,手指下意识松开一些。   陈阁老大笑道:“秦祗,你千算万算,难道没算到后宫之中孕育胎儿,并非秦家血脉。”   当初陈侍郎背着他做出此事,陈阁老也心中惊恐,生怕东窗事发,谁知事到如今却成了制胜秦祗的一大法宝。   秦祗脸色阴鸷无比:“你该死!”   陈阁老却死死抱住他的手,口中喊道:“我诅咒你求而不得,死于万鬼反噬!”   不等秦祗甩开,陈阁老瞬间失去的气息,而一道黑色的血痕出现在秦祗手掌之上,即使秦祗灵力高深,竟然也无法祛除,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有生以来第一次,秦祗在一贯看不上的人身上吃了大亏。   若精血充足,灵力充沛,祛除这般诅咒不算艰难,可秦祗现在最缺的便是精血。   秦祗阴沉着脸回到宫中,手底下傀儡灵师驱赶着所有孕育着龙嗣的妃嫔来到大殿。   这些妃嫔原本都好好的养胎,蓦然知道皇帝已死,自己又被驱赶到大殿之中,顿时一个个惊恐异常。   出身不太好的嫔妃们不知道皇灵院与皇家的关系,只隐约听说皇灵院院长乃是当年与太子争夺皇位的三皇子,心底不免怀疑三皇子要抢占皇位,所以才要对孩子下手。   自然也有一些嫔妃心怀鬼胎,想要逃走却无能为力,只能颤颤发抖。   秦祗阴沉沉的盯着她们,周帝为了与他合作,宫中怀孕的妃嫔数目不少,如今大殿之内居然站着十数人。   若这些都是秦家血脉,那秦祗的计划确实是能成功。   秦祗忽然看向小腹隆起,月份最足的那个妃子:“灌下催产药。”   那妃子脸色大变,连声喊道:“三皇子,不,陛下饶命啊,我腹中胎儿还不足四月!”   可傀儡灵师哪里会听她的哀嚎,很快,血肉被直接堕下。   秦祗的脸色越发冰冷,他果然无法汲取到任何血脉之力。   陈阁老临死前有一句话说的没错,秦祗的能力大不如前,频繁的夺舍和两次受伤,让他的实力不断下降,以至于连分辨血脉也变得艰难起来。   若是先帝时期,他如何会发现不了异样,容忍宫中血脉混淆!   “这些人都该死!”秦祗阴恻恻的冷笑起来,“去,抓捕陈家之人,本尊要诛杀陈家十族,鸡犬不留!”   秦祗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被逼到如此境地,陈侍郎惯来没啥出息,只靠着亲爹和女儿狐假虎威,却没想到他哄骗皇帝的小招数,居然成了釜底抽薪的大麻烦。   皇灵院出手,陈家之人插翅难逃。   只可惜死再多的陈家人,也无法恢复血池练血,因为一切的根节点回到了皇室身上。   秦祗搜刮了整个皇庭,竟再也找不到另一个身具秦姓血脉之人。   汹涌的怒气在他心中沸腾,更糟糕的是,陈阁老死前将他的事情传得到处都是,文武百官看似听话,其实小动作频频,害得秦祗不得不出手降服。   越是频繁的使用灵力,秦祗的身体便越发濒临崩溃。   一次次清扫,京城宛若一座死城,无数的灵师被抓捕入皇灵院,成为血池的一部分。   周帝活着的时候,百姓已经叫苦不迭,十室九空,而如今繁花似锦的京城,大白天马路上都不见行人,就如同一座坟墓一般。   百姓如此,达官显贵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因为他们家中灵师众多,受害更大。   文武百官曾以为周帝便是疯癫之最,哪里知道没有了周帝,秦祗的疯狂更是触目惊心,以前尚且知道掩饰一二,如今连贵族灵师也不放过。   秦祗全然不顾他们求情,但凡看中的便拖进皇灵院,谁都知道灵师一进去,要么被炼化,要么成为他手底下如同行尸走肉的傀儡灵师,再无生还可能。   也有世家想要反抗,却都死在了秦祗的手中,一时之间让京城世家锐减五成,活着的想尽办法想离开京城。   如此倒行逆施之举,倒是让瑞山城藏在京城的细作动作更为顺利。   秦祗何尝不知道如今尚且能弹压下去,靠的是皇灵院的血腥手段,可若有一日他露出力竭疲态,只怕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如周帝一般死在蝼蚁手中。   更让他愤怒的是,陈阁老临死之前竟然将消息传到了朝廷大军手中,曹错等人一接到消息,顿时再次争执,众人心思不一,行军再一次停下了动作。   秦祗并不把蝼蚁的仇恨放在眼中,只要他恢复实力,谁不听话就杀了谁,当年□□何尝不是靠着铁血手段,才创立了大周天下。   可谁想到曹错一停,便落到了瑞山城的陷阱之中。   瑞山王赵怀与蒙王戚顾联手,以三面夹击之态围攻朝廷大军,曹错落于被动,朝廷大军毫无斗志,让瑞山军杀了个措手不及之后,竟有不少人丢盔卸甲,临阵投敌!   周帝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十万大军,却被瑞山军摧枯拉朽一般,折腾的一干二净。   曹错受制于朝廷,带着残部边战边退,丝毫挡不住瑞山军的铁骑。   内忧外患,大周岌岌可危。   再次听到前线打败仗的消息,秦祗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废物,一群废物!”   “竟然连一个女人都挡不住!”   原来瑞山太妃率领女兵,竟然是追着曹错打,秦祗不想听瑞山军装备精良,手中还有火铳火炮等无往不胜的攻城利器,他只看到朝廷一直在打败仗。   整整十万人,却挡不住仅有五万人的瑞山军。   秦祗的眼神阴晴不定,傀儡灵师低着头,臣服在他的威压之下。   忽然,秦祗大笑起来:“本尊差点忘了,秦家血脉何尝有断绝,这瑞山王母子不就是秦家之人?”   “听说赵怀已有子嗣?”   “瑞山王妃有孕,已有三月有余。”   秦祗顿时高兴的大笑起来:“好,很好,柳暗花明又一村,本尊命不该绝。”   他原本是想等朝廷大军大败瑞山城,将瑞山王母子活捉了送到他面前来,如今看来曹错太不济事,与其等曹错打赢,倒还不如他亲自动手。   怀孕了?怀孕好啊,等他炼化了瑞山王母子精血,便将那王妃豢养起来,从小养大的孩子才听话,能源源不断的为他提供精血!   不过,秦祗眯了眯眼睛,那赵怀身上颇有几分古怪,他两次动手都失败了,若非如此的话,他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秦祗忽然看向龙庭,嘴角浮现冷笑:“做好准备,随本尊赶赴瑞山城!” 第150章 决战   瑞山城外, 一对骑兵快马加鞭,迅速通过城门。   原本想要阻拦的守卫一看见骑兵身上的标志,立刻放下阻拦的念头放行。   等骑兵迅速通过, 一个新来的守卫奇怪问道:“老大,方才那就是瑞山太妃手底下的女兵吗, 瞧着可真是厉害。”   德川军经青州一站天下闻名,女子从军一事众说纷纭, 但对于瑞山城百姓而言,能在这位太妃娘娘手底下当兵还是十分值得自豪骄傲的事情。   曾经不少人反对家中女儿媳妇进瑞山营,可现在谁家若出一个女兵,那十里八乡都能知道, 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这也跟瑞山城的现状有关, 女人家家的出门干活不是稀奇事情,虽说大部分在瑞山王府的工匠坊,可瑞山营也在王府旗下,声誉还是有保证的。   老守卫点头道:“正是德川女军,为首那人瞧着像是太妃娘娘。”   新人一愣,奇怪道:“不是说咱瑞山军所向披靡, 把朝廷打得落花流水,这太妃娘娘这时候回来做什么?”   他压低声音偷偷问:“难道真像城中传言那样, 王爷也怕太妃娘娘功劳太过,到时候,那个功高盖主?”   老守卫一巴掌派过去, 骂道:“胡咧咧什么,瑞山王英明神武, 岂会忌惮自己的生母。”   新人讨好的笑起来:“我, 我就是随口一说, 绝没有诋毁王爷的意思。”   “知道你没有,否则这里就容不下你。”老守卫冷哼一声。   因为瑞山军占领的地盘越来越大,许多被收服的地方鱼龙混杂,尤其是那些世家被收没了良田,便想跟当年平川的沈巽和姜元良一样,走谋臣的路子。   于是乎瑞山城越发热闹起来,人多了,是非也便多了起来,自然不是每个人都有姜元良与沈巽那般好运气,能够被瑞山王重用。   这些人不反省自己,反倒是心生怨气,怪上了瑞山王,隐隐约约便有对瑞山王不利的谣言传出。   但凡是瑞山城人,听见有人敢说这些话,定是要拉着他们见官的。   新人有些委屈,连声说道:“我,我就是好奇娘娘为啥子这时候回来了。”   老守卫又给了他一个板栗,骂道:“王府的事情岂是你一个小小守卫能动的,知道为什么你弟弟跟你同时进入瑞山营,如今他跟着瑞山军打仗,都成了百夫长,你却还是个看大门的吗?”   “就是你这嘴太碎,整天念叨个没完没了,再这样下去这差使你也别做了。”   被骂了一顿的新人摸了摸鼻子,再也不敢多嘴了。   看了看那一行英姿飒爽的女兵,新人心底又想,他要是有那个福气娶一个女兵回来就好了,听说太妃手底下的女兵营待遇比瑞山军还要更好。   瑞山太妃率领一队人快马加鞭的赶回瑞山,此举不算隐秘,自然落到了不少人的眼中。   瑞山王府多少知道一些底细,外来的人却摸不着头脑。   酒楼里头,几个来找门路却无处专营的世家子,也正提起此事。   大概是怕真的被瑞山人听见,逮住了送衙门,他们将声音压得很小:“瞧见没,瑞山太妃真的回来了。”   “我就说瑞山王就算度量再大,也容不下一个女人骑在自己头上,就算是亲娘也不成,就这些瑞山城人跟吃了迷药似的,觉得瑞山王是个圣人。”   “嘘,你小声一些,被人听见了不好。”   那人表现的满不在乎,却还是压低了声音,道:“看来这瑞山王府也不是铁板一块,也许我们的机会来了!”   甚至还一脸不屑的说:“这些瑞山人真是有毛病,一个个还争着抢着去娶女兵营的女人,也不怕自己头上一片绿。”   “嘘,快住嘴。”   前几日就有人说女兵营的坏话,结果被当场逮住了不说,还被群情激奋的百姓揍了一顿,赶出了瑞山城,这辈子都别想再混出头了。   他们还想在瑞山王面前混出头,就算装也得装得不在意才行!   瑞山城之外的地方,世家对女兵营议论不止,但女兵营的首领是赵怀的亲生母亲,他们也只得腹中嘀咕,却不敢露出分毫不满来,免得赵怀为亲娘出头找茬。   瑞山太妃此时却已经到了瑞山王府之外,她翻身下马,快步走进王府。   与外界猜测的不同,瑞山太妃满脸含笑,进门便喊:“我的宝贝孙儿在哪儿,快让我好好瞧瞧。”   赵怀正要迎上去呢,就瞧见亲娘直接略过自己,握住戚玫的手说:“阿玫,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怀着孩子可有哪里不舒服,怀儿自小粗心,这段时间又忙着公务,可有冷落了你,有的话尽管告诉母妃,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赵怀失落的叹了口气,无奈耸了耸肩:“母妃,如今你的眼中是瞧不见旁人了吗?”   瑞山太妃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旁人哪有我媳妇孙子重要。”   见母子俩斗起嘴来,戚玫忍不住笑出声来。   温情脉脉没能持续太久,瑞山太妃便脸色一肃,转头问道:“怀儿,你可有把握?”   戚玫也收敛了神色,女兵们守在门口,手中还拿着赵云倾特制的铜铃,隔绝了所有偷听的可能性。   赵怀点了点头:“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陈阁老临死前致命一击,焚毁了皇灵院血池,昭告天下秦祗丧心病狂之举,如今京城乱成了一团。”   “秦祗诛杀陈家十族,血洗了周帝后宫,一个也没留下来。”   戚玫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肚子,皱眉问道:“后宫之中,居然再无一个皇室血脉了?”   瑞山太妃冷笑连连:“周帝自以为聪明绝顶,把别人当做猪狗,殊不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陈家这一手玩得绝妙。”   差点直接让秦家绝后!   瑞山太妃身为皇室郡主,对陈家这番作为也没有好感,但对于周帝的死却乐见其成。   赵怀冷声道:“秦祗想靠血腥镇压统治大周,能顾得了一时,却管不住长久。”   “再者,秦祗施展灵术需要焚血禁术,若无秦姓血脉支持,早晚都会损耗殆尽,所以他一定会来。”   瑞山太妃的目光落到媳妇的肚子上:“也是,如今还活着的秦家血脉都在瑞山城内。”   赵怀,德川郡主,大皇子,以及戚玫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如今秦家残存于世的四个人。   赵怀继续说道:“瑞山军大捷,曹错步步败退,再无可能抓捕我们母子两人,远程焚血禁术却屡屡失败,且消耗极大,所以秦祗只能亲自前来瑞山城。”   瑞山太妃听了,忍不住有些忧虑:“瑞山虽有应对之法,但秦祗毕竟不是普通人,他若亲自前来,恐怕会有变故。”   即使赵怀身怀科技树,也知道秦祗那般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底牌不少,不敢疏忽大意。   “孩儿已经让王灵师与云倾做万全准备,设下天罗地网等他。”   戚玫见他们母子神色沉凝,开口笑道:“王爷、母妃不必如此担忧,往好处想想,若是能杀了秦祗,那瑞山城便不战而胜了!”   朝廷早已尽失民心,大军又折损大半,溃不成军,只要这玄乎其神的秦祗死了,那赵怀想收拢其余地方便轻而易举。   瑞山太妃一听,也笑道:“倒也是一个绝佳机会。”   赵怀也笑道:“儿臣让母妃回来,也是怕秦祗单独对您动手。”   瑞山太妃神色一暖,下意识的想摸一摸孩子的头发,却发现赵怀已经比她还高了一个头,再也不是她伸手就能摸的孩子了。   一时间她感慨道:“当年从京城逃出生天,母妃只求你能安稳一生,谁想到瑞山城能有逐鹿天下的这一日。”   赵怀也笑道:“如此,儿子倒是希望此事早些结束。”   瑞山太妃沉默了一下,又说:“赵云倾可从灵旨上找到什么线索?”   赵怀摇头道:“灵师精妙,难以复原。”   灵师没落有好有坏,好的便是无灵者的生存之地大大提升,赵怀手中科技树带来的生产力,能让瑞山城飞速成长。   坏的便是传承断绝,赵云倾这般天赋异禀之人,对着□□皇帝的灵旨也无计可施,对付灵师的方法单一。   瑞山太妃皱了眉头:“到底是冒险了一些。”   赵怀眼神一动,又说:“儿子有自保之法,不知秦祗何时赶到,往后几日还得委屈母妃和阿玫躲起来,以防万一。”   此话一出,两个女人都不约而同的皱眉。   “你想以自己为饵?”瑞山太妃皱眉问道。   赵怀淡淡说道:“秦祗是冲着我来的。”   那日他曾经听见秦祗说过,他对于先祖灵器和秦祗而言,就是十分有用的营养品!   瑞山太妃立刻反对:“这样太冒险了,我不放心。”   戚玫也说:“怎么能让王爷自己冒险,我却躲在暗处偷生。”   赵怀只得说道:“只有你们安全了,秦祗血脉无以为继,我才能放开手对付他,否则还得顾忌你们的安危,恐怕到时候王灵师等也会束手束脚。”   如此,瑞山太妃和戚玫皱着眉头,却无计可施。   赵怀又道:“母妃,阿玫,难道你们还不相信我,我可是瑞山王,绝不会死在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手中。”   “再说了,我还有圆滚滚呢,一个疯子难道能比圆滚滚还厉害?”   正在专心致志啃果子的圆滚滚听见自己的名字,抬头朝赵怀等人看来。   虽然它依旧是一副憨憨小模样,却让瑞山太妃和戚玫安心了不少。   赵怀好说歹说,到底是劝服了这两位答应躲起来,不只是她们,还有大皇子也会跟随他们,一起藏在赵家祠堂之中。   没错,赵怀选择的藏人之所就是赵家祠堂。   这地方残留着赵鸿的手笔,能一定程度上隔绝血脉,如今又有王昊等众多灵师布下层层防护,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明明瑞山军气势如虹,捷报连连,但瑞山王府内的气氛却一下子紧张起来。   外人不知底细,以至于瑞山城到处喜气洋洋,但瑞山王府的部署却进入了最为紧张的备战状态。   尤其是肩负使命的赵云倾与王昊,更是恨不得不吃不睡,将七分保险加到十分。   赵氏姐妹与两位姨娘也被送到了马汉府中暂住,她们并非秦姓血脉,倒是不必担心会被秦祗寻上,住在这里更加安全。   赵氏姐妹心中惶恐不安,却又不敢与旁人诉说,只能相互鼓劲安慰。   不知不觉,步入年尾。   除夕将至,瑞山城到处都充满着喜气,一场薄雪也挡不住百姓的热情,街头到处都是采购年货的老百姓。   那些从外省而来,想要谋前程的世家子弟见了,也啧啧称奇。   往年这时候,世家自然也是要大肆庆贺,可难得瞧见家家户户都如此富裕,无灵者的老百姓吃饱喝足了,还能置办瓜果糖点之类的东西。   满城挂上了红灯笼,夜色落下来也不会显得冷清。   欢声笑语从门户中透出,足以可见瑞山城百姓的欢欣,让这些外地人实打实的见了“世面”,心底不知是什么滋味。   瑞山王府门口也挂上了两盏大红灯笼,但坐在王府内的赵怀,却注定无法安心过这个年节。   铜铃响起的时候,赵怀正在为圆滚滚剥橘子。   他动作一顿,抬头冷眼看去,只见院子之外的灯笼一瞬间熄灭,黑沉沉的压抑:“来了!”   王昊停下喝茶的动作,背着手走出屋子:“布阵!”   十二位灵师从暗处闪出,集结成防御阵法,这是瑞山王府灵力最为强盛的十二人。   无形的弧光从殿内散出,下一刻,只见密密麻麻的傀儡灵师出现在暗影之中。   就算王昊早有准备,见状也是脸色一沉。   所谓傀儡灵师,要通过血腥手段剥离灵师原本的灵魂,炼制成没有自主意识的傀儡,且失败率极高,秦祗能带来这么多人,足以可见他平时多么弑杀。   傀儡灵师无知无觉,只会听令行事,一阵火铳声音后,那被命中眉心的傀儡已经不知疲倦的攻击着,暗处的陆池大吃一惊。   王昊冷声道:“没用,除非烧毁尸身,否则主人不死,他们便不会停!”   陆池怒道:“这样下去不行,阵法很快就会破了。”   心思一动,陆池比出一个手势。   这一次箭如雨下,落下的却是火箭,立刻点燃了那些傀儡灵师,倒是为王昊等灵师分担了一部分压力。   忽然,王昊脸色一沉,冲向了黑暗之中!   赵怀一直没动,此刻也微微皱眉,抚摸着圆滚滚的手微微一顿:“圆滚滚,你能感知到他在哪里吗?”   圆滚滚嗷呜一声,显然并没有察觉。   赵怀心头猛跳,果然秦祗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没等他喘口气,忽然空中闪过一道白色身影,却是王昊直接被打了回来。   在瑞山城,王昊已经是最为强大的灵师,向来战无不胜,可是此刻他白色的雪衣上满是鲜血,显然受伤不轻。   瑞山最为强大的灵师,居然也挡不住秦祗一击之力。   赵怀猛然起身:“王灵师?”   “我没事!”王昊开口安慰,刚开口,便忍不住又呕出一口鲜血,显然内伤不轻。   就在此时,结阵的灵师忽然一声惨叫,竟是直接被洞穿了腹部,他摇摇欲坠,护法法阵碎裂开来。   赵怀脸色一沉,冷笑道:“阁下既然来了,何必畏首畏尾不敢现身?”   像是要给他撑腰,圆滚滚在他身边嗷呜了一声。   暗影之中缓缓走出一道猩红的身影,短短半个月时间,秦祗就像是被燃烧了寿元,整个人瘦骨嶙峋,身上还长满了黑色的斑纹。   赵怀一看,心底便知夺舍禁术的反噬开始了,不断使用灵力和失去血脉来源,秦祗的身体正在崩坏,所以他才会急迫的要寻到自己!   “赵怀。”阴森之语,如地狱幽风,让人闻之生畏。   赵怀却镇定如常,直迎着他阴森恐怖的视线:“秦祗。”   秦祗阴鸷冷笑:“你知道本尊名字,很好,死后到了阎王爷面前,也知道要告谁的状!”   赵怀冷冷笑道:“该死的人是你!”   下一刻,他身边的圆滚滚像一把利剑一般射出去,朝着秦祗撕咬而去。   秦祗却像是早有准备,飞快闪开,冷笑道:“早就听闻瑞山王赵怀身边有一灵宠,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   圆滚滚一咬不中,倍感屈辱,嘶吼的愈发大声。   王昊咽下腹中翻腾的血气,大喊道:“一起上!”   只可惜秦祗注意到灵师们的动作,长啸一声,傀儡灵师顿时缠住瑞山王府的人,就连躲在暗处放冷箭的陆池和侍卫,都被灵师追着打。   赵怀早有准备,如今看来却远远不足,灵师之间的差距在这一刻彰然在目,仅凭秦祗一人,居然便能将王昊与陆池两派人马玩弄于股掌之上。   怪不得秦祗凭着那嗜血手段,便能压制住动荡不安的朝廷,甚至周帝死后依旧稳坐皇位!   “圆滚滚!”   向来战无不胜,面对巨蟒依旧不落下风的圆滚滚,居然也在秦祗手中吃了亏。   圆滚滚重重砸在地上,愣是砸出一个深坑来,若不是他皮糙肉厚,这一下怕是要遭。   即使如此,圆滚滚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也不敢在像方才那般猛攻。   赵怀脸色一变。   秦祗却哈哈大笑起来:“上古灵兽不过如此。”   他阴沉沉的看向赵怀,眼底满是垂涎:“倒是你,当年竟让你们母子骗了过去……”   赵怀脸色越是阴沉,秦祗越是得意:“赵鸿留下的东西能救你一次,这次可救不了你,就让本尊抽干你的血液炼化,这将是你的无上荣幸。”   “呸,这荣幸给你要不要。”赵怀掏出火铳就是一枪。   秦祗只挪了一下脸颊,便避开那一枪。   “雕虫小技!”   蓦然,原本与傀儡灵师胶着的几位灵师轰然倒地,秦祗冷笑道:“本尊会用实力告诉你,无灵者的奇技淫巧,对本尊而言不过是一场笑话!”   “是吗——圆滚滚!”赵怀一声厉喝。   下一刻,圆滚滚如同炮弹一般,弹射向秦祗。   秦祗猛地避开,却见天降牢笼,上下并行,竟是直接将他关押其中。   不慎中计的秦祗顿时大怒,冷笑道:“区区铁笼,你以为能管得住本尊!”   轰然灵力,谁知看似脆弱的黑色铁笼居然巍然不动,秦祗这才神色一变:“这是什么东西?”   “自然是专程为你准备的大礼!”这可是赵云倾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不惜将黑匣子拆了才制成的特殊黑铁,赵怀懒得跟他废话,“陆池,动手!”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齐齐朝着铁笼而去。   谁知秦祗被筋骨在铁笼之内,竟也能躲开这万箭齐发,弓箭在射中他之前便被反弹回去,威力惊人。   赵怀眉头一皱。   陆池大喝一声:“用火弹!”   灵师也是人,他就不信这个人射不死也烧不死!   秦祗大怒,一声长啸再次发出,这一次,傀儡灵师们前赴后继的扑向那铁笼,用血肉之躯撕扯这铁笼子。   陆池的攻击全落在这些傀儡身上,很快,在傀儡灵师的撕扯下,那铁笼居然摇摇欲坠起来。   赵怀神色一冷,心知是因为陨玉太少,这铁笼看似坚不可摧,实际上大部分还是铁,根本经不住傀儡灵师们长时间的攻击。   电闪雷鸣之间,秦祗已经脱身而出。   “快,拦住他!”王昊、陆池、圆滚滚齐齐扑上去,想要阻拦秦祗的动作,秦祗却看透了他们的办法,指挥着傀儡灵师挡住他们。   王昊等人的动作快,秦祗却比他们更快。   下一刻,赵怀的脖子便落到秦祗手中。   “嗷呜!”眼看主人受制,圆滚滚一声怒吼,朝着秦祗就扑过去!   秦祗却巍然不动,一声长啸便让圆滚滚被击飞出去。   下一刻,他嘴角却溢出鲜血,显然也已经到了极限。   秦祗双目弥漫着猩红血色,抓着赵怀的手开始用力,猩红的灵力化作实体,将赵怀紧紧缠绕其中无法挣脱:“为本尊而死,是你的荣幸!”   “放心,本尊马上就会送德川和秦曜下去陪你!” 第151章 灯灭   “哧——”   刀剑刺入体内的声音骤然响起, 胜券在握的秦祗还未反应,就见赵怀飞快的拔出匕首,接连三刀刺中他的要害之处。   得手之后, 赵怀再不装出受制之态,飞快倒退,而王昊与圆滚滚同时掠到他身前守卫。   至此,秦祗才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之中。   原以为院中的天罗地网、奇异铁牢, 便是赵怀对付他的手段,却没料到真正的大杀器握在赵怀的手中,他用自己当鱼饵,引诱秦祗近身搏斗。   即使是天赋出众的灵师, 身体也只是普通人。   赵怀的动作极快, 刀刀刺中要害不说,且直接破开了秦祗的护身灵法。   鲜血从秦祗体内潺潺流出, 竟像是溪流一样, 在地上汇聚成暗红的河塘, 这把特别炼制的匕首不但能吞噬能力, 还涂上了防止凝血的药粉。   秦祗目眦尽裂, 怒吼一声伸手要抓向赵怀, 他一动,血液便不要命的往下流淌,身体迅速的虚弱下来:“你该死……”   赵怀却静静的站在圆滚滚身侧, 只冷冷的看着他垂死挣扎之人:“秦祗,你知错了吗?”   秦祗癫狂笑道:“本尊何错之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赵怀冷冷道:“□□若知大周有今日, 当年便会先杀了你。”   提起□□皇帝威名, 秦祗不怒反笑:“你懂什么,本尊所作一切,都是为了重现□□荣光!”   眼看秦祗的血液越流越多,脸色惨白如纸虚弱不已,王昊心底危机却不减反增:“王爷,不必与他废话,先杀了再说。”   就在这刹那,情况突变。   秦祗猛地一掌拍向身下血塘,那猩红的血液立刻便像是活了一样,化作万千血珠子,朝着赵怀的方向射击过去。   明明只是血珠子,却带着无限凶煞之意,似乎下一刻便要择人而噬。   赵怀心底一凛,暗道不好,猛然伸手将王昊与圆滚滚推开。   他这般举动却救下了一人一熊,秦祗拼死一搏,这些血珠子一旦沾染到灵师身上,便能如跗骨之蛆一般,贪婪的吞噬灵师的精血和性命。   秦祗靠着这一招,杀死了无数的灵师,让人防不胜防。   谁知赵怀伸手推开一人一熊,那无限血珠子顿时都落到了他身上,将他身上那冰蓝色的袍子变成了墨色,竟像是从血海之中爬出来一般。   秦祗一愣,随即大喜过望,朗声笑道:“哈哈哈,天要助我,赵怀,你这是自己找死。”   原本王昊与那只猫熊护着赵怀,即使拼死一击也伤不到他,秦祗如此疯狂,不过是想临死前拉走两个垫背的,也好让赵怀懊悔终身。   谁知赵怀这个蠢货居然舍身救人,让血珠子全落到了自己身上,如此,即使他有那怪异的匕首又如何,焚血之术便能夺走他性命。   秦祗疯狂大笑起来,盯着赵怀的眼睛阴鸷癫狂:“天命不可违,本尊命不该绝!”   “聒噪!”赵怀冷哼一声,伸手抹去眼角的血珠子,那让他觉得腥臭。   轻描淡写的姿态,让秦祗的笑容顿在了脸上。   秦祗不敢置信的看着赵怀:“怎么会,怎么可能,为何焚血之术对你无用!”   “不可能,焚血不会失效,你——不是秦家血脉!”   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上心头,秦祗又迅速否定,不对,赵怀肯定是德川郡主亲生的儿子,不然的话,他之前两次远距离焚血不会成功。   到底是什么阻止了他近距离焚血禁术。   不等秦祗想出答案,赵怀飞快的出现在他身后,收割走他的性命。   一世狠毒的秦祗,自以为能够与□□皇帝并肩的人,就这样死在了赵怀手中。   秦祗的身体瘫软萎顿,血液从猩红慢慢犯上黑色,赵怀不得不退后几步,目露厌恶和震惊,只见那血液之中有无数的冤魂嘶吼着。   王昊皱眉,捏起一个法决将尸身隔绝,才道:“反噬。”   秦祗杀人无数,死在他手中的多为天赋出众的灵师,且一个个死相凄惨,他活着的时候冤魂奈何不了,死后却纷纷反噬。   圆滚滚似乎很嫌弃那恶臭的味道,用赵怀的衣服蒙住自己的鼻尖。   赵怀见状微微一笑,圆滚滚的嗅觉远超常人,这会儿怕是为难他了:“能处理吗?”   王昊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人死如灯灭,留在这里的不过是执念,等他们吞噬了秦祗的身躯就会消散。”   “只是这座大殿暂时住不了人,等一切结束之后,还得请得道高僧念诵驱邪,才能彻底祛除此地的怨气。”   赵怀点了点头,秦祗一死,悬挂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刀立刻就消失了,只是一个大殿而已不足为虑。   秦祗死了,那些傀儡灵师失去了控制,一个个停顿在原地,宛如行尸走肉。   赵怀一看,不免皱眉:“这些人还有救吗?”   王昊仔细检查了一番,摇头说道:“他们的身体虽然还活着,灵智却已经都被毁了,即使救回来也是无知无觉的死物。”   赵怀并不认识这些灵师,但猜想他们活着的时候也曾是天子骄子,却都落到了这般境地。   忽然,赵怀问道:“能确定他们的身份吗?”   王昊一顿。   赵怀继续说道:“人虽死了,但若他们的家人还活着,应该会希望将他们带回去,入土为难。”   王昊眼神一动,微微笑道:“属下明白了。”   赵怀此举,自然不是单纯的可怜这些被炮灰的灵师,而是知道天赋出众的灵师,大多来自于世家贵族,用好了说不定能对大周局势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赵怀点了点头,最后说道:“将秦祗已死的消息昭告天下吧!”   瑞山城外,赵氏祠堂。   按照瑞山王府的习俗,除了继承人之外是不可进入祠堂的,即使是继承人的妻子也不可以,不管是瑞山太妃还是瑞山王妃,她们都是第一次踏入这个神秘之所。   除了德川与戚玫之外,此次进来的还有赵怀派来保护她们的灵师,外加一个根本不是赵家人的大皇子秦曜。   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戚玫怀着孩子,脸上难□□露出几分焦虑不安。   瑞山太妃心中也牵挂着儿子安危,此刻却开口安抚媳妇:“阿玫无需担心,怀儿那孩子惜命的很,他既然说了有把握,那定然能安然无恙。”   戚玫勉强一笑,话虽如此,可谁都知道皇灵院不是好惹的。   当初蒙王世子知道秦祗受伤,故意烧了皇灵院以作试探,结果白白送了一行人性命,尸骨无存,蒙王甚至不敢与朝廷直接翻脸为他报仇。   瑞山太妃将戚玫拉到怀中,抚摸着媳妇的长发,柔声说道:“等此事了解,战乱也能迅速平息。”   戚玫一愣,她自小生母早亡,少有这种与人亲密的时候,一开始便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她便放松下来,靠在了瑞山太妃的怀中。   “母妃,王爷会一切顺利的。”   “想必先祖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会保佑怀儿,不然大周落到秦祗手中,迟早都会覆灭。”   说完这话,瑞山太妃看向秦曜,这孩子自从知道马皇后死讯后,越发的沉默寡言。   瑞山太妃见他抱着膝盖坐在那里,招了招手:“曜儿,你也过来吧。”   秦曜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了她身边,靠着瑞山太妃取暖。   三个人相互依偎着,却都盼着秦祗自取灭亡,赵怀平安无事。   这一个夜晚,注定他们都将无眠。   夜色正浓,戚玫忽然眉头一皱,轻呼一声。   瑞山太妃连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戚玫捂住肚子,摇了摇头,咬着发白的下唇:“母妃,我感觉府中孩儿很是不安。”   瑞山太妃脸色一变,血脉一事玄乎其神,很难捉摸,戚玫怀孕才过三月,此时如此感受,显然是察觉异样。   就在此时,大皇子秦曜忽然浑身颤抖起来,他紧咬着牙关,口中不停渗出鲜血。   “快,按住他!”瑞山太妃厉喝道。   立刻便有侍卫按住秦曜,撬开他的牙关免得他咬伤自己,却灵师也无法抑制住他的异样。   戚玫见状,心底越发不安,似乎小腹也在隐隐作痛:“啊……”   瑞山太妃脸色大变,白玉书伸手一探,皱眉道:“应该是秦祗到了,他在王府发动了焚血禁术,距离太近,所以王妃腹中胎儿与大皇子才受到影响。”   “那就赶紧启用阵法!”   白玉书点了点头,阵法启动,两人果然好转了一些。   但好景不长,很快戚玫又开始腹中阵痛,甚至开始落红,而大皇子也陷入梦魇之中。   “怎么会这样?”瑞山太妃惊道。   白玉书天赋不如王昊,此刻也眉头紧锁:“秦祗灵力太过浑厚,虽有祠堂阵法守护,但挡不住禁术影响。”   这还是秦祗主要的针对对象不是这里,而是瑞山王,否则的话这里的三个人都活不了。   瑞山太妃脸色一沉:“那本宫为何无事?”   白玉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想必是太妃娘娘已经成人,血脉稳固,亦或者——是康王死前,对太妃娘娘做过什么。”   其实之前赵怀等人便有过猜测,瑞山王妃一直安然无恙,其中或许另有缘故。   瑞山太妃神色莫测,忽然想起当年的事情,也许正如白玉书所言,父王临死前为了唯一的女儿做了什么,所以皇帝才舍得她带着怀儿离开。   但是现在,瑞山太妃也无心去深究这些,只问:“想想办法,再这样下去他们撑不住。”   她可以不顾大皇子死活,可戚玫是她心爱的媳妇,腹中还有赵怀如今唯一的孩子。   原以为躲在赵氏祠堂中能万无一失,避开秦祗的危险,但谁想到还是被影响到。   瑞山太妃心疼的搂住阵阵发疼的戚玫,咬牙问道:“有没有办法护住他们?”   白玉书脸色有些犹豫。   “快说。”瑞山太妃喝道,“无论是什么办法都可以,本宫绝不会责怪你们。”   白玉书这才说道:“太妃您也是秦家血脉,按理来说,年纪越大的成员,血脉浓度越高才是,您的血液对焚血禁术的吸引力会比他们更甚。”   “秦祗禁术针对的不是这里,只是散发出的余威影响,可以血吸收祛除!”   “白灵师,你疯了!”侍卫喝道,王妃和大皇子是重要,可瑞山太妃却是赵怀的亲娘,是瑞山城威风赫赫的女将军,怎么能以命换命。   戚玫腹痛不已,脸色惨白,却还是挣扎喊道:“母妃,不可!”   瑞山太妃却摸了摸她满是冷汗的额头:“好,就这么做。”   “母妃……”戚玫心底感动不已,却还是摇头阻止,“母妃,阿玫还能坚持。”   白玉书开口解释道:“王妃不必着急,并非以命换命,属下可以抽取太妃血液,涂抹在其他人身上,欺骗焚血禁术,多几个人分担,受到的伤害便小了。”   只看大皇子便知道,这禁术看似厉害,实则并未对他们造成实质性伤害,只是戚玫的情况不同,如此下去只怕腹中胎儿是要保不住了。   瑞山太妃一听,果然不再犹豫,伸出自己的手臂来。   白玉书盯着侍卫们不赞同的视线抽出血液,果然血液一离开瑞山太妃的身体,就在无形力量的影响下波动不安。   白玉书示意几个灵师上前,将血液涂抹在他们身上。   “运转灵力,伪装成血脉之躯。”   几个灵师点头应是,其中沈巽眼神闪烁,心中暗道人人都以为瑞山王府最厉害的灵师是王昊,没想到这白玉书平时声名不显,却有这般诡异手段。   血液与灵力夹杂在一起,果然骗过了禁术余威。   沈巽只觉得一股来自远方的力量,在搅动着他的血液,但因为这力量被数十人分散开去,勉强还能压制。   只是如此,沈巽也阵阵心惊。   灵师没落已久,沈巽一直觉得所谓移山倒海早已成过去,如今却亲身体验了一番,这一刻,他才懂了那些人对皇灵院的忌惮和恐惧。   灵师之威能,可一人控天下,赫然在目。   更让沈巽心惊胆战的是,他们十几人面临余威,尚且被压制至此,那在瑞山王府之中直面秦祗的瑞山王等人,真的能胜利吗?   瑞山太妃却顾不得他们的心思,关切问道:“可好一些?”   戚玫心底又是愧疚,又是感动,勉强笑道:“多谢母妃,阿玫好多了。”   撕裂的感觉消失,腹部依旧隐隐作痛,但似乎危机已经消失。   瑞山太妃这才松了口气,大量失血让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只是看着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她心底一片惆怅。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父王为了她能够活着做了太多。   十几个灵师分担焚血余威,坚持的时间久了,脸色也开始惨白起来,看似容易的法子,实则消耗的灵力却不可估量。   秦曜的情况也好好坏坏,大约是赵氏祠堂对戚玫的效果更好,她身处其中受到的保护也更多,秦曜却被排斥在外。   若不是白灵术相处欺瞒禁术的法子,这孩子绝熬不过今夜。   东方天边亮了起来,浓墨一般的天空透出光亮来,一道红日从东边慢慢升起,阳光洒落下来。   蓦然,沈巽精神一松:“焚血禁术消失了。”   瑞山太妃神色也是一松:“劳烦白灵师再探探?”   白玉书点了点头,仔细检查便说道:“确实是消失了。”   “怀儿赢了。”瑞山太妃脸色一喜,只要秦祗死了,那这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人能肆意威胁到赵怀的性命,悬挂在大周皇室头上的屠刀也消失了。   戚玫神色缓和,再抚着肚子,那股隐隐作痛的感觉果然消失了。   瑞山太妃并未急着回去,反倒是先让太医过来给戚玫和大皇子检查。   太医抚着脉象,道:“王妃的身体很好,腹中胎儿受到了惊吓,但也暂时无碍,稍候服用几贴安胎药就好。”   瑞山太妃松了口气:“那就好,劳烦太医了。”   倒是大皇子的情况更坏一些,太医道:“似乎有失血过多之症,但也不算严重,日后好好将养着能养回来。”   周围其余人脸色微变,众多灵师身体尚好,但一个个灵力耗尽,这还是余威,可以想象直面秦祗的瑞山王要面对的压力。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们一群人面对余威都捉襟见肘,瑞山王却赢了。   经此一事,瑞山王在众人的心中越发神化,以后谁再敢说瑞山王不是神眷之人,他们第一个不答应,除了神眷,谁能赢这种老妖怪。   “收拾一下,我们回去。”确定众人无碍,瑞山太妃一扫忧虑,粲然笑道。   还未等瑞山王妃一行人的车架出发,却见远处灰尘滚滚,一骑快马迅速而来。   赵怀已换好了衣裳,此刻精神奕奕,眉飞色舞,他从马上一跃而下,朗声喊道:“母妃,阿玫,曜儿,我来接你们回府。”   瑞山太妃与戚玫眼底的关心都挡不住,赵怀心知虽然胜利,但两人一定心系自己安危,便索性带着人过来迎接。   果然,一见面,瑞山太妃便检查他是否安然无恙,确定之后才彻底安心:“好好好,走,我们一起回家。”   瑞山城中,众人见赵怀行色匆匆的离开瑞山城,从城外接了瑞山太妃和王妃回来,心底不免奇怪,不知这档口两位王妃怎么会有心思去城外。   从来也没听过除夕之夜去城外祭祀的,难不成是哪里来的新规矩?   很快,百姓们便不用再猜测了。   “我还在想这大过年的,太妃和王妃为什么去祭祖,原来除夕那晚上皇灵院竟然千里追杀,幸亏王爷早有准备,将他们全部狙杀。”   “都说这秦祗是千年老妖怪,翻云覆雨无所不能,朝廷文武百官见到他便胆小如鼠,结果还不是被王爷杀了。”   “要我说皇灵院那些灵师都是废物,不过是浪得虚名,怎么可能是咱们瑞山王的对手。”   “废不废物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趁着除夕前来偷袭,真不要脸。”   “还是瑞山王才智无双,早知道朝廷大军兵败如山,皇灵院定会用上不了台面的招数,这不就等到了,说到底不是秦祗废物,是咱们王爷厉害。”   一边高声辱骂秦祗,一边对赵怀歌功颂德,甚至还有文人写下秦祗十大罪行公之于众讨伐,反过来称颂赵怀的仁德。   秦祗活着的时候,百姓畏之如虎,不敢高声议论,生怕被皇灵院抓到把柄。   如今秦祗一死,便成了人人唾骂的对象,甚至还有人建议赵怀将秦祗尸身高悬在瑞山城头,曝尸示众!   赵怀自然不会答应,秦祗是该死,但人死如灯灭,再者这算辈分还是他祖先。   这些以为他对秦祗恨之入骨,恨不得鞭笞尸首的投机之人,怕是打错了算盘。   秦祗的死讯飞快传遍了大周各地。   一时间各地哗然,尤其是那些受制于人不得不抗击瑞山大军的将领们,听见这消息将信将疑。   曹错更是一次次确认:“秦祗真的死了吗?”   下属忙道:“大人,千真万确。”   曹错焦躁不安的踱步:“真的死了?秦祗是皇灵院之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死了?”   “会不会又是瑞山王的计谋,上次那陆远涛传言秦祗重伤,根本无法行焚血禁术,结果呢,还不是让姓朱的白白逆血而亡?”   这么一说,曹错又开始怀疑起来:“若是他们计谋,怕是想挑拨本官与朝廷的关系,恨不得本官死在秦祗手中。”   下属犹豫道:“但是大人,秦祗没死的话,朝廷那边为何一直没有消息,任由这般谣言乱传?”   曹错暴躁道:“本官怎么知道,说不定等着试探谁心中不忠,再来一个杀鸡儆猴。”   下属眼睛一动,低声道:“大人,左右瑞山军气势如虹,我们打不过也正常,不如边战便退,再派人去京城打探消息。”   曹错一听,也说道:“这主意不错,让人假装不敌往淮北退,再派人去京城看看秦祗是不是真的死了。”   皇灵院就在那里,真死假死总是瞒不住人的。   曹错打着好主意,却哪里知道满心建功立业的马汉,可不会让他们轻易离开!   瑞山军再次迎来大捷,赵怀还未来得及大喜,却听闻京城大乱! 第152章 京城大乱   秦祗死了!   这个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 京城百姓久久不敢相信。   秦祗是遮天蔽日的魔鬼,是压在京城上头的一座大山,是皇灵院的支柱, 是所有人恐惧的存在,但瑞山城那边居然说他死了。   百姓心底盼着秦祗早死,日日夜夜的诅咒,但现在听见消息却不敢置信, 就像是被打怕了的小狗,听见主人的脚步声便要缩起尾巴来躲藏。   文武百官听闻秦祗死讯也是惊魂不定,马家和陈家的血腥味还未褪去,他们不敢擅动。   但随着时间推移, 皇灵院却毫无动静。   “难道那个人真的死了?”如今在京城, 他们甚至不敢直呼秦祗的名字,生怕会把皇灵院的恶人招来。   慢慢的, 出没在皇灵院附近的人更多了, 他们窥探着, 试探着,等待着。   被视为禁忌之地,平日里无人敢出没的皇灵院,此刻却死一般的寂静,似乎对秦祗的死讯毫无回应。   终于,有亲哥哥被抓捕入皇灵院的人忍不住了,他冒死闯入皇灵院, 出发之前只对人说:“如果消息是假的, 秦祗没死, 那死的就是我, 你们也不必为我报仇。”   结果彰然, 秦祗并未现身。   秦祗真的死了,皇灵院里都空了。   这消息如挂上了翅膀,飞快的席卷了整个京城,被压迫到极限的反抗,在这一刻爆发出来,难得世家贵族与贫民百姓,居然站在了一条线上。   第一批冲进皇灵院的人,只想寻找之前被抓捕的家人,却一无所获,他们能找到的只有空空如也的血池,与血池底部数不胜数的惨白骸骨。   仇恨与愤怒让他们失去了理智。   大周□□一手打造的皇灵院,灵师们心中的圣地,就在这一日被打砸成一片废墟,最后一把火焰,将一切燃烧成灰烬。   秦祗依旧没出现。   至此,所有人都觉得秦祗确实是死了,死在了千里之外的瑞山城。   京城越发混乱不堪,那些还活着的,被秦祗血腥手段震慑住的后宫妃嫔,趁机从宫中逃脱出来,此时人人自危竟然也没有人拦住她们。   于是乎周帝被妃嫔勒死,皇家绝嗣一事,顿时被传得沸沸扬扬。   文武百官不知陈阁老动作,见秦祗死了,还以为自己能挟天子以令诸侯,谁知道动作都还没开始,这噩耗便传得到处都是。   一直称病不出,倒是避开了周帝和秦祗几次大清洗的高阁老,听见此事顿时扼腕不已:“这秦祗真是丧心病狂,怎么能把所有有孕后妃都杀了!”   “阁老,据说那些孩子都不是皇帝的。”   高阁老冷笑道:“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除了秦家,谁在意那些孩子到底是什么血脉,就算混淆了血脉又有什么关系,只可惜秦祗大手一挥,倒是绝了他们所有后路。   有人提议道:“不如我们推出一个,就说当时藏起来没被发现。”   高阁老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现在再动手风险太大,不会有人相信。”   消息都传得满天下乱飞了,这时候推出一个龙子来,谁会不知道有问题。   再者,高阁老叹气道:“大皇子在瑞山城,且——瑞山王乃德川郡主之子,康王外孙。”   真要论血脉,论正统,谁能跟瑞山城比,再者周帝倒行逆施,如今天下人恐怕也不会为了秦姓卖命。   又有人说:“那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将京城拱手想让。”   “你就算不肯,你有粮有兵吗,能打得过瑞山军?”   京城不少人都觉得瑞山城势不可挡,不如索性投降算了,赵怀为显示仁义不至于杀了他们,也有人听闻赵怀执政对世家大族极为严苛,会令他们还良田于百姓,心中不肯。   说到最后,他们倒是自己先打了起来。   高阁老冷哼一声,也懒得管他们的想法。   等他回到家中,却见一人施施然坐在书房之中,正是从瑞山城而来的姜元良。   瑞山军所向无敌,屡屡大捷攻下众多州府,陆远涛与王长吏等人都被留在了当地,负责管理这些刚入瑞山的领地。   但姜元良却提前出发,赶往京城,静等秦祗死讯传来。   秦祗一死,便是姜元良大展身手的时候,皇灵院被烧,宫廷秘闻传遍天下,其中便都是这一位的手笔。   此刻,姜元良正带着盈盈笑意看向高阁老:“阁老,您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选择。”   高阁老分明比姜元良大了两轮,此刻迎着他的眼神,却倍感压力,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老狐狸盯住的菜鸡,无处可逃。   京城动荡不安,瑞山城却欣欣向荣。   因为秦祗一事,瑞山王府也没能好好过年,等一切处理完毕,赵怀倒是久违的清闲下来。   城中的年味还未散去,赵怀便笑着说:“除夕事忙,现在给你们补上压岁钱。”   于是便有了这一日,赵怀与戚玫并排坐着,一群人过来领喜钱。   丫鬟小厮们一个个喜笑颜开,满口吉祥话。   赵氏姐妹也分别拿到两个厚厚的红包,赵云溪开口笑道:“大哥,大嫂,每次有危险都是你们在前面顶着,我们在安全的地方躲着,倒是不好意思收下这红包。”   赵云梦也难得尴尬道:“是啊,我每次都觉得能帮忙,每次都帮不上。”   她倒是想回来帮忙,但赵云溪怕她回来反倒是添乱,死死拉着不许,也幸亏她没回来,不然只有送菜的份儿。   赵怀见状,倒是哈哈笑道:“我是哥哥,保护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云溪云梦想帮忙的话,以后多的是机会。”   戚玫也笑盈盈的说道:“正是如此,平日里两位妹妹帮忙处理家事,也让我轻松不少。”   赵云溪笑道:“这有什么,我们俩可是未来小王爷的亲姑姑,都是应该的。”   不止赵氏姐妹收到了大红包,王昊、陆池等人也收到了厚厚的一个,沉甸甸的压手。   陆池倒也罢了,王昊忍不住开口道:“王爷,算起来我还是长辈,怎么能收王爷的压岁钱。”   这么大一个红包,里头塞着的都是银票,实在是大方的让人心惊。   赵怀笑道:“这可不是压岁钱,这是给王灵师的奖赏,若没有王灵师,本王那天可就惨了。”   王昊摇头道:“没有王某,王爷也不会有事的。”   他们只负责配合布置陷阱,最后给秦祗致命一击的还是王爷,若不是王爷对灵力免疫,能无视灵力攻击,对焚血禁术也毫无顾忌,那天死的就是他们。   “再者,王爷已经赏过了。”   赵怀向来论功行赏,那一日众人有功,赵怀自然也不会落下。   赵怀却又说:“之前是之前,这次是这次,王灵师这些年的照顾,怀儿也是牢记在心的。”   这话倒是有几分晚辈的意思在。   王昊犹豫了一下,释然笑道:“那就多谢王爷了。”   陆池在旁边看着,也说:“王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给你就拿着,何必扭扭捏捏的像个大姑娘。”   王昊瞥了他一天,淡淡道:“我可没你脸皮厚。”   避开人,赵怀却拉住陆池,低声道:“姜元良派人搜索了皇灵院,皇灵院中被关押的灵师不少,但并未发现名叫春柳的女灵师。”   赵怀并未直说,但时隔多年,恐怕春柳早已化作血池下的一块白骨。   陆池早有准备,如今听了心底难受,却也接受下来:“多谢王爷,其实我心底早有预料,春柳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赵怀拍了拍他的肩头,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春柳不但死了,连尸骨都已经寻不到了。   陆池叹了口气:“春柳喜欢瑞山城,等忙过这段,我会挑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给她立一个衣冠冢,让她能寻到回家的路。”   尘埃落定,他一直牵挂的事情也终于有了了结。   等陆池离开,一直陪着戚玫和赵云溪说话的赵云梦犹豫再三,走过来问道:“大哥,方才你同陆侍卫在说什么,陆侍卫看着神色不大好。”   赵怀有些奇怪,这话要是赵云溪问的,他不会多想,因为赵云溪惯来有些鲁莽,但赵云梦性格谨慎,从不会乱打听。   “只是一些扫尾的事情。”陆池不愿意说,他自然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他人。   赵云梦迎着他疑惑的眼神,脸颊微微一红,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等姐妹俩离开,戚玫便瞧见赵怀神色有些异样,便问道:“王爷可有心事?”   赵怀张了张嘴,问道:“你觉不觉得云溪这丫头有些不对劲?”   戚玫无奈道:“云溪向来心思细,敏锐多思,这次王爷将她们姐妹送往马家避难,她们心底到底是有些不安的。”   赵怀一听,倒也忘了方才的怪异,便点头道:“也是,其实她们想多了。”   戚玫倒是能理解赵氏姐妹的心底不安,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且赵怀小时候并不在瑞山长大,与她们姐妹的感情都是后来培养的,怕被大哥冷落也是正常。   赵怀没想到这一点,起身道:“我去工匠坊走一趟,顺便看看云倾。”   旁人都来领喜钱,但赵云倾是个宅男,平日里除非赵怀有事吩咐,不然就蹲在工匠坊不出门,饭菜都得别人送进去吃。   这可是当日他们能杀死秦祗的大功臣,可惜赵云倾名声不显,传出去的还都是恶名。   赵怀揣上一个厚厚的红包去看他,一进门,果然瞧见赵云倾还在捣鼓那封灵旨。   赵怀笑着问道:“秦祗都死了,你又何必浪费时间?”   赵云倾见他过来,倒是放下手头事情:“灵师一道深不可测,我只是觉得可惜。”   赵怀将大红包递过去,笑道:“可不可惜,灵师都注定成为过去了。”   “也是……”   赵云倾抬头看向赵怀,开口便说:“王爷所制的火铳和火炮,远胜过灵师百倍。”   赵怀哈哈一笑,谁说赵云倾不会说话,这不是挺会的。   每次赵怀过来,总不能立刻离开,赵云倾是恨不得将他满脑子奇奇怪怪的点子全挖出来,甭管是不是他自己感兴趣的都想知道。   临了还说:“王爷的想法,总是这么与众不同。”   赵怀汗颜,笑道:“本王只是喜欢胡思乱想,比不得云倾听了这天马行空的话,便能捣鼓出一般无二的东西来。”   说起来,他能意外得到赵云倾、瘪老刘,也是如有天助,否则靠他一个人得猴年马月。   秦祗死后,瑞山王府如同坐上了乘风破浪的顺帆船,越发势不可挡。   曹错等人终于确定秦祗死讯,顿时化作一片散沙,他们心知落到赵怀手中也讨不到好处,索性各自为政,散落到各地。   马汉乘胜追击,将其中一人斩杀阵前,却还是逃了几个,曹错更是属耗子的,已经早早的金蝉脱壳,带着人回到了老家淮北。   至此,大周赫然被划分成三部分,军阀盘踞拱卫的京城,趁势扩大的蒙地和瑞山王治下的大片疆土。   短短三年之内,瑞山王赵怀领地已然超过大半,向北呈现出包围之状,而远在南越不听号令的丁浩然,依旧装聋作哑,摆出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   赵怀也并不打算直接动南越这块硬骨头,南越地势偏僻不说,还是瘴气频繁,不适合骑兵出没的地方,没必要在这时候花费大力气。   在所有人以为赵怀会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大周时,瑞山军却停了下来。   瑞山军中,马汉下令驻守,停止追击。   颇有一些热血上头的将领心怀不满,私底下在向来与马汉有些不对付的副统领吴鸿面前说道:“马统领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明可以一鼓作气打进京城,为何要停下。”   吴鸿瞥了他一眼,淡淡问道:“你这口气不小,不知道的还以为京城是你老家。”   那人一听这语气不对,低声道:“吴副统领,属下也是怕失去这大好机会。”   吴鸿却冷声道:“军令如山,这是王爷的命令。”   一听是瑞山王下令,下属顿时没了言语。   吴鸿心底冷笑,明面上看,瑞山军确实是气势如虹,但这是在打顺风仗,万一遇到硬骨头便能看出软肋来。   瑞山军中精锐远没有外人以为的那么多,又在不停的折损,马汉恐怕心尖都在疼,如今看着浩浩荡荡,实则里头大部分都是一路收拢的各地残部,能力和忠诚度都十分一般。   再继续往前便是朝廷的大本营,瑞山城在这边经营不足,且许多残部都征兵来自这里,被策反的可能性也是极大。   如当年徐洲鲁源一般,能打开城门恭迎瑞山城的,到底是少数。   要知道瑞山城的粮草也是有限的,不可能吃用不尽,而这些地方的粮草早已被朝廷大军搜刮过许多次,再也拿不出来。   且吴鸿冷眼看着,曾经瑞山军纪律严明,如今掺杂进不同残部,便有些控制不住。   马汉想必是由此考虑,才会对瑞山王提出停战之策,瑞山王想必也在担忧此事。   吴鸿身边有人发问,马汉身边自然也有,还是瑞山城的老人。   马汉的脾气可没有吴鸿好,直接一脚踹过去,骂道:“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也不看看下头成什么样子了,只知道打打打,继续打下来,城里头的老百姓你来养活吗?”   马上要开始春种了,继续征战的话,肯定会影响各地春种,直接影响老百姓一年的收成。   粮草官如今看着粮草册子就头疼,被占领的地方百姓食不果腹的话,他也不可能看着他们饿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被马汉狠狠骂了一顿,下属们也回过神来。   马汉冷冷盯着他们,继续骂道:“你们要记住,瑞山军之所以战无不胜,每进一城百姓夹道欢迎,靠的不是战功赫赫的威名,而是瑞山王德政仁慈之心。”   “若瑞山军也跟朝廷大军一样搜刮地皮,无恶不作,那就再也不是百姓爱戴的瑞山军。”   他何尝不像一鼓作气见功力可,奈何粮草扛不住了,手底下收揽的这些人也该敲打融合,否则怕是要生出大乱子来。   下属忙道:“统领说的是,还是统领大人有远见,是小的几个短视了。”   马汉扫了他们一眼,冷笑道:“我不管你们是何出身,想干什么,但在瑞山军中就得听令行事,否则老子便替王爷斩了你们!”   下属忙应下。   私底下也有人不服气,嘀咕道:“马汉不过是个普通人,是先瑞山王收留的孤儿,他能坐到这个位置也就是瑞山王信赖,迟早都得摔下来。”   可惜到底不敢有人反驳,毕竟如今天下都知道赵怀身边有双陆一马一姜,乃是最受信赖的谋臣。   曹错逃回淮北之后,一直担心马汉穷追不舍,毕竟淮北距离瑞山大军可不算远,他一咬牙,卷走了当地粮食直接往京城跑。   谁知道跑到半路,竟然发现瑞山军停了下来。   曹错猜不透马汉的心思,又怀疑瑞山王耍计谋,更是心惊胆战。   瑞山军继续打,曹错害怕,瑞山军停下来,曹错更是日夜难寐,长此以往,倒是比当年受制于人的时候还要狼狈。   他如今只想赶紧进入京城,回到自己的老地盘,趁着京城空虚趁虚而入,好歹也能占据一点优势。   一辆辆马车从瑞山城驶出,装载着通过科举选□□的灵师和无灵者,他们肩负着重建的责任,从瑞山城进入这些刚被瑞山军攻打下来的领土。   沈巽就是这一支队伍的管理者,他以沈家家主、朝廷进士的身份,自降身份参加瑞山科举,投效瑞山王,后来果然进入瑞山城属臣部队。   若论崛起,沈巽也已经超过身边许多人,当年跟他一起参加科举的灵师,如今都散落各地,远远不如他。   可沈巽却嫌弃不足,尤其是跟同时冒头的姜元良相比。   当年姜家或许比沈家强大,但姜元良不过是姜家弃子,还是个无灵者,而他呢,他是沈家家主,灵师进士。   姜元良敢说敢做,竟是迅速成了瑞山王赵怀身边的红人,短短几年之间,旁人居然就把姜元良与陆远涛相提并论,可见一斑。   沈巽心底不甘,终于在除夕之夜抓住了机会,终于往上走了一步。   他抬头朝着路旁的废土看去,眼底却满是崛起的野望,只要将这份差使办好,瑞山王便会知道平川之人,除了姜元良之外,还有他沈巽也是可用之人。   正在这时候,一个沈家子凑过来,低声问道:“家主,我们真的要去重建瑞阳吗?”   沈巽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怎么,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了?”   那人摸了摸鼻子,还是说道:“我可是灵师,凭什么让我来干这些打杂的活儿?”   沈巽却冷笑一声:“灵师?那你说说看,你能干什么?”   “我……”沈家子开口道,“我能驱使灵力,为常人说不能为。”   沈巽淡淡道:“所以呢?”   “你是能化作耕牛,比牛耕地更快一些,还是能化作春雨,让秋收更好一些?”   沈家子脸色一黑,暗道家主去了瑞山城一段日子,怎么忽然对灵师挑起刺来。   沈巽继续打击他:“你能用灵力做到的这些,无灵者也能借用工具做到,沈二,你要记住一件事,灵师的辉煌早已过去,不要沉浸在灵师的身份中骄傲自满,不然你迟早会后悔。”   曾经的沈巽,何尝不是仗着天赋高深,自以为以朝廷进士的身份去参加科举,便是自降身份,给瑞山王面子,哪里知道这些面子,在瑞山王面前一文不值。   而现在,他需要拿出自己真正的本事来,才能让瑞山王高看一眼。   沈家子似懂非懂,但沈巽却已经不搭理他了。   瑞阳城外,戚顾坐在马上,看着那印着瑞山王府印记的马车进入城内,这样的场景他还是第一次见,却依旧觉得惊奇。   “你说瑞山王这脑瓜子到底怎么长的,派出来的这些人这么有办法,每到一个地方,总能化腐朽为神奇。”   打下来的领土重建,可比新建更难,到了瑞山王这边却不算事儿。   戚顾属下却皱着眉头道:“王爷,我看这瑞山王忒会收揽人心,明明是我们蒙王军打下来的地盘,他们派人接手,长此以往城内百姓便只知道瑞山王,不知蒙王殿下了。”   戚顾脸色一沉,却叹气道:“我们自己管不了,又能有什么办法。”   戚顾打仗有一手,但管理却一团糟,手底下也没有个能拿得出手的能人,以至于进退步的,最后还是答应了赵怀的提议。   下属还要再说什么,却见远处一匹骏马疾驰而来:“蒙王府急报!” 第153章 南北差异   接到蒙王府急报, 戚顾脸色大变,没来得及收尾便率人急急忙忙的离开。   马汉接到消息也是一愣,奇怪问道:“蒙王府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让蒙王这么急匆匆的赶回去?”   下属猜测道:“莫不是老蒙王出事了?”   除此之外, 有什么事情需要蒙王殿下亲自赶回去的,虽说朝廷大军是褪去了, 瑞山军也不再进攻, 可扫尾工作才刚刚开始, 蒙王一走,蒙王军可就会失去话语权。   马汉一想,也觉得很有可能, 便提醒道:“迅速将消息送往瑞山城。”   下属应是, 又问道:“统领大人, 既然蒙王走了, 我们要不要趁机……”   他做了一个掠夺的动作。   马汉瞥了他一眼,其实也有些心动, 但很快想到他们的瑞山王妃还是蒙王的嫡亲妹妹, 到底摇头道:“等王爷回应, 先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这边的事情, 戚顾却已经都顾不上了,只因为蒙王府急报——老蒙王病危。   坟林坑杀后, 老蒙王虽在下属保护下逃出生天, 却身受重伤,这些年一直将养着也没能完全恢复,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得不与瑞山王府联姻, 且很快将蒙王之位传给了戚顾。   朝廷大军压境, 赵怀向蒙王府求援, 也是老蒙王力排众议支持出兵。   谁料到蒙王军随瑞山营大胜,拿到不少实在的好处,老蒙王的身体却撑不住了。   戚顾一路风尘仆仆,一路跑死了七匹马,才终于在五日之内赶到了蒙王府,见府内还未挂起白皤,他才松了口气。   “王爷回来了!”管家连忙迎上来。   戚顾连声急问:“父王怎么样了,为何会突然发病?”   管家犹豫道:“王爷,等您见到老王爷便知道了。”   戚顾一听,心底一沉,暗道这事儿不对。   很快,他便见到了老蒙王,老蒙王气色确实不好,脸色蜡黄行将就木,可与他出发之前的差别不大,并不像戚顾以为的那般。   在看见戚顾出现的那一刻,老蒙王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你到底还是回来了。”老蒙王长长叹了口气。   戚顾皱眉坐到床头:“父王,您为什么?”   老蒙王叹了口气,只问:“前线战况如何?”   戚顾沉住气解释:“瑞山军气势如虹,朝廷大军不是对手,但不知为何瑞山王并未穷追猛打,已经让马汉安营扎寨。”   “儿子回来之前,看到瑞山城派出吏员接管各地的政务,想必是要重现平川之举。”   老蒙王微微合上眼睛,咳嗽了一声:“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回来?”   戚顾张了张嘴,下意识的想回答,儿子是因为听见您的急报,担心见不到最后一面才回来的。   老蒙王声音一沉:“妇人之仁!”   “你既然知道大战刚结束,正是百废待兴,招揽人心的时候,作为蒙王军统领,别说听见老子快死了,就算接到丧报也不该回来。”   戚顾脸色极其难看,却又无从反驳,心底甚至还有说不出的委屈。   老蒙王重重叹了口气:“阿顾,向赵怀投诚吧,你不是他的对手。”   戚顾沉着脸,皱眉问道:“父王,凭什么?逐鹿之战才刚开始,蒙王军未尝不能?”   话音未落,老蒙王冷笑道:“逐鹿?蒙王府拿什么来跟赵怀比,如今蒙王军吃的粮食,还是你从瑞山城借来的。”   这话压得戚顾有些抬不起头来。   老蒙王见状继续打击儿子:“你上位蒙王也有些时候了,政务弄得一团糟,几个小吏也敢在你眼皮子底下作祟,还要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出面处理,你还有脸说逐鹿天下。”   将戚玫嫁给赵怀联姻,换来粮草养活蒙王军,老蒙王也曾想过在这场动乱中分一杯羹。   结果时不待人,他快死了,活不到那个时候,而继任者却不成器。   戚顾领兵打仗有一手,在政务上却像个瞎子聋子,也怪他当年一心一意培养世子,忽略了这个儿子,谁知智谋出色的世子折在了皇灵院手中。   传位给戚顾的时候,老蒙王心底还有几分期待,希望这儿子能打磨一下,即使不如赵怀那般出色,好歹也能稳住蒙地。   结果一段时间看下来,老蒙王大失所望,不得不早做打算。   老蒙王幽幽说道:“若此次你接到急报不回,也许尚可一试,只可惜你回来了。”   不等戚顾反驳,老蒙王继续道:“若你不回,好歹还有决心和狠心,分得清轻重。”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阿顾,你可知道自古以来逐鹿之战,便是血泪浸泡出来的,赵怀让生母上战场,听闻瑞山王母子从小相依为命情深义重,难道赵怀会不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为何他还是同意了?”   “因为赵怀明白,瑞山军决不能控制在一个人手中,马汉是忠心,但瑞山军该是赵家的,瑞山太妃便是最好的人选。”   “果不其然,如今德川军的名声,可比瑞山军还要响亮。”   “赵怀下令停止追击,并非目光短浅,而是打算稳打稳扎,先将瑞阳之北的地方完全收服,成为瑞山逐鹿的本钱。”   “戚顾,你可曾想过自己一走,蒙王军占领的地盘,便也会成了赵家的天下。”   戚顾昏沉沉的大脑终于清醒起来,他讷讷说道:“这……不至于吧,阿玫才刚有孕……”   还未说完,他便瞧见老蒙王冰冷的眼神。   戚顾精神一凛,恍然发现自己错了,他竟然将利益分配的主动权送到了赵怀手中,甚至还希望赵怀看在有孕的妹妹份上,给与蒙王军便利。   而一个合格的蒙王,是不该将主动权让给他人的。   老蒙王见他懂了,继续说道:“我活不了多久了,不想看你自取灭亡。”   老蒙王病重的消息传到了瑞山王府,赵怀一听,也是皱眉:“怕是旧伤难愈。”   双王联姻后,赵怀也曾将青霉素送往蒙王府,只可惜老蒙王伤到了底子,并非急症,一日日的身体越发不如。   陆池在旁听了,皱眉道:“蒙王一走,蒙王军岂非群龙无首?”   赵怀也露出几分古怪,淡淡道:“如今是他亲信管着,倒是不至于生乱。”   陆池看了他一眼,试探问道:“王爷,这对于瑞山军而言倒是好事。”   毕竟蒙王军占领的地盘也不少,赵怀派出的吏员想掌管这部分地方,那蒙王戚顾不在就是大好时机。   赵怀只说道:“倒也不必趁人之危。”   他相信老蒙王是个聪明人,会在这个时候将戚顾召回去,可见心中另有一番打算。   “暂时先别把这消息告诉王妃,省得她心中着急。”老蒙王的身体一直好好坏坏,戚玫刚受过惊吓,如今还在安胎,赵怀想了想还是先把消息隐瞒下来。   战火之中,最可怜的还是老百姓。   尤其是瑞阳简直是倒了血霉,原本就不是什么富裕繁华的地方,如今被朝廷大军刮了好几层的地皮,青黄不接的日子更是艰难。   春雪化去,瑞阳老百姓却面临无粮种可种的困境。   正在老百姓陷入绝望之中时,瑞山城的吏员队伍到了。   沈巽私心不少,但确实是个能人,一到地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了新政,但凡不服的,直接让马汉率人抓捕起来,一点也不敢他们废话。   如此软硬皆施,又有瑞山军作为依仗,新政推行便比预期中更快一些,瑞阳作为最晚被占据的地盘,反倒是跑在了前面。   打世家,分良田,租借粮种和农种工具,推行全新的耕种办法,一条条新政推行下来,原本人心惶惶将信将疑的瑞阳城,立刻就大变样了。   沈巽带着一群人,恨不得化身千百个下去盯着,这股工作狂的劲头很快便有了回报。   瑞阳城外,一块块良田播种栽种,在春雨的滋润下很快变成了一片片喜人的绿色,瑞山城调遣过来的粮种长得十分粗壮,看得瑞阳的老庄稼人也啧啧称奇。   老百姓惴惴不安的心,随着一颗颗茁壮成长的稻子,也跟着一块儿活络熨帖起来。   朝廷大军在的时候,百姓们恨不得避着他们走,甚至还有一整个村子的人都逃进深山的。   别看他们逃走了,实则与留下来的那些人保持着联系,很快便知道了瑞山王的仁政,瑞山军纪律严明绝不滋扰百姓不说,竟然还有给老百姓发放粮种的大官。   一开始,这些人将信将疑,甚至怀疑瑞山王这是传出谣言故意骗他们下山,说不定一下山就会被抓住,男的当苦力,女的下场更凄惨,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粮食也都进了别人肚子。   如今形势大好,那些逃进山里头的村人见了,也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村子,假装没发生过逃难的事情。   沈巽一来就进行过人口统计,自然知道这些现象。   他并未追究,反倒是一视同仁,只要乖乖种田,年底秋收将粮种还回来,那沈巽并不在意这些老百姓曾经为了反抗朝廷做过什么,甚至还觉得他们是聪明人。   时隔三个月,百废待兴一片狼藉的瑞阳城,竟然也慢慢缓过劲儿来,虽然还不如瑞山城热闹,可也不再是十室九空,街道冷清的模样。   晨光映在有些破旧的瑞山城墙上,正好照在守城的瑞山兵身上。   打开城门后,不断有附近的百姓进城,一个个手中都提着新鲜的瓜果蔬菜,想必都是入城做小买卖的。   瑞山兵检查的严格,但不会随意弄坏百姓的东西,入城费也从曾经高昂的价格变得低廉。   但这一日显然不同,打开城门后,守门的瑞山兵并未直接放行,反倒是拿着几张大红纸张,贴在了城门外的告示栏中。   时间长了,面对瑞山兵老百姓已经不再害怕,还有胆儿大的过来套近乎:“小哥,这贴的红纸头上写着是什么呢?”   瑞山兵看了他一眼,笑道:“是大好事儿,王爷想着你们瑞阳人。”   问话的人一愣,挤过去看告示的人却已经议论开了。   好多百姓不识字,只得问人:“林家小子,上头写着啥呢,方才那小哥说大好事儿。”   以前朝廷说有好事儿,百姓们是万万不敢相信的,但这是瑞山王说的话,他们心底也忍不住跟着期待起来。   被点名的林家小子吃力的认字,读完愣在了那里。   旁边有人急声问道:“这到底写着啥呀,是不是好事?”   林家小子这才回过神来,忙道:“是是是,是天大的好事儿。”   只见这两张大红纸张上,第一张写的是先今瑞山王所需人才,以往只听说破格录取灵师的,如今瑞山王要求的人才却遍布各行各业,种田的、打铁的、做小买卖的,但凡有拿得出手的“独门手艺”,就可一试。   而另一张纸张更了不得,密密麻麻写的都是不同人的奖励措施和福利待遇,福利?瑞阳百姓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听完林家小子的话,旁边的老汉惊呆了:“啥,这种地的也能去官府做事情,还有工钱和那啥子福利拿?”   林家小子解释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是有特长的,意思就是说特别厉害。”   “啥叫特长啊。”   “特长就是特别厉害,就是别人一亩地能产一百斤,你能种出三百斤来,那就叫特长。”   这话一说,周围一群人顿时丧气:“这神仙才能做到吧。”   也有人反驳道:“不一定,听说瑞山城那边的百姓种田,收成比咱这儿能翻番,他们能做到的事情咱们肯定也能做到。”   “别说,瑞山王发放的粮种可好着呢,长出来的稻子都比以前的粗壮。”   在场的百姓忍不住心生幻想,暗道自己要是被选中的话,那就等同于抱住了金饭碗,一辈子吃喝都不用发愁了。   还有人问:“那奖励最多的是啥?”   林家小子耐心的解释道:“奖励最高的,能分到一栋二进的宅子,还有白银千两,但这个可不容易,里头说了,拿出来的东西得让瑞山工匠坊都满意才行。”   “瑞山工匠坊啊……”   一时间,百姓们又是感慨连连,瑞山工匠坊可是好地方,这些年大周时兴的玩意大部分都是从那边出来的。   也有人暗自发誓要去试试看,不求能拿到白银千两,能混个铁饭碗也是好的。   一道政令,让沉寂的瑞阳城彻底热闹了起来。   战乱之中避世而居,或者趁乱躲藏起来的能人异士,都在蠢蠢欲动。   瑞山王赵怀在士人的口中,口碑其实并不如何好。   想也自然,这世上统治阶层主要以灵师为主,再不济也是世家大族出生的子弟,看赵怀身边如今的几个人便知道了,陆远涛、姜元良和赵云倾,之所以能有今日成就,与他们的出生是分不开的。   并不是说普通老百姓不聪明,没能力,而是缺少足够的生长空间,没有足够的营养,再好的种子也只会干瘪。   赵怀主张无灵者与灵师平等,论才出士,尤其是制定的律法中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削减了灵师的特权。   且赵怀虽未大肆打压世家,瑞山城世家似乎也过得好好的,但实际上他要求世家退出良田,掐断了土地兼并的这条路。   大周各地的世家贵族,哪一个不是手握万千良田,让他们还出来就是割他们的肉,这也是瑞山军的主要阻力之一。   如今政令一出,原本对赵怀心怀不满的世家们,却又都看到了希望。   瞧瞧王昊,在看看吴鸿和沈巽,可见赵怀虽然削减灵师特权,但确实是做到了知人善用,并不会因为你是灵师,出身世家便有所忌惮。   是一条路走到黑,跟瑞山王对着干也得不到好处。   还是迅速投靠,效仿当年瑞山诸多世家的做法,很快,这些聪明人都权衡了利弊,露出了讨好谄媚的笑脸。   至此,沈巽推行新政之中,隐隐察觉到的反抗力量也终于全部烟消云散。   瑞阳一切顺利,而瑞山王府中,赵怀的心情却不如何高兴。   他放下书信,揉了揉发酸的眉心。   从京城归来的姜元良见他脸色不好,但还是说道:“王爷,我们可早做准备。”   赵怀叹了口气:“没想到曹错动作这般迅速,居然推出一个伪王来。”   姜元良倒是嗤笑道:“伪王身份大家心知肚明,如今朝中文武百官,要么碍于曹错手中有兵所以才屈从,要么是私底下自有打算,待价而沽。”   待价而沽,是等谁来估价,自然是远在瑞山城的瑞山王了。   想必只要赵怀给出足够的好处,那些软骨头的官员们便会忙不迭的内讧,将伪王身份昭告天下的同时,推动京城落入瑞山军手中。   赵怀真正担心的不是这个,他皱眉道:“曹错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不值一提。”   “倒是北方的情况让人忧心。”   姜元良眼神一动,明白了赵怀的忧虑:“王爷是担心北方干旱加剧?”   赵怀点了点头:“淮北一带自古就常有干旱,这几年还算风调雨顺,但今年开年以来少有春雨,与瑞阳以南截然不同。”   姜元良笑着说道:“可见失道寡助,天道看在眼中,也觉得王爷才是天下之主。”   赵怀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暗道姜元良在京城这段时间可没闲着,如今京城四分五裂,各自为政,乱成一团的情况,都是姜元良的手笔。   不用赵怀动手,京城现在的情况下也是大大不妙,坚持不了多久。   但干旱一事却事关重大,赵怀摊开地图:“你看,从瑞阳一路往北,越往北干旱的情况越是严重,听闻京城开春至今只下了一场雨,而坟林一带,更是滴雨不见。”   这已经不是小范围的干旱了,如今正值春种,若不抓紧恐怕会有数不胜数的老百姓死在饥荒之中。   姜元良首先想到的却是朝廷地盘干旱带来的好处:“坟林一带有传言,是皇灵院倒行逆施,触怒了老天爷,所以天才不下雨。”   “王爷,朝廷也知道事关重大,有人提出抗击旱灾,曹错也有心推行类似瑞山城的德政,但朝廷人心不齐,到底是不了了之。”   赵怀在瑞阳等地推行德政,看似简单,实则都是用钱和人堆积出来的。   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和实打实的粮食,若不是瑞山城多年积累,赵怀也不敢这么做,当初他下令停军,也是担心地盘太大顾不过来。   赵怀毕竟只是人,不是神,他不可能无中生有,如今这大半地盘已然是瑞山城的极限,再扩大,那瑞山城百姓就得勒紧裤腰带才能支援了。   曹错只看到瑞山王推行仁政之后深得民心,看起来简单,殊不知做起来有多难。   朝廷国库和皇家私库都被周帝用的空空如也,哪里有钱粮给他使唤,如今能养活手底下的兵,靠的还是从瑞阳搜刮的地皮。   若曹错下了狠心,直接收拾一批世家大族,抄家出来的银钱说不定也够他花,可惜曹错不敢,还指望这些大家族为自己出力,虚与委蛇。   如此,姜元良全当看了一场笑话。   赵怀点了点地图:“蒙地也会受到影响。”   蒙地刚经受了蝗灾,再经历旱灾的话恐怕会糟糕,赵怀之前便派人给大舅子送了信,想必戚顾也会有所准备。   姜元良笑着说道:“王爷忧国忧民,但天灾不可控,我们只能尽人事了。”   赵怀挑眉,笑道:“派人在江南一带采购粮食,先做准备吧。”   如今算起来,江南也有半个落到了瑞山手中,不过江南的局势太过复杂,完全没有瑞阳好处理,赵怀不得不将陆远涛派过去,才压制住当地的豪族。   赵怀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提前准备好粮草,等北方干旱日益严重之后,恐怕那边的形式又会变化,到时候说不定又得动兵。   此时,姜元良眼神一动,笑着提议:“听闻陆先生在江南颇为不畅,江南豪族众多,远比瑞山城的枝繁叶茂,很难根治。”   赵怀抬头看向他。   姜元良拱手请令:“姜某愿意前往江南,辅助陆先生解决当地沉疴。” 第154章 乘风远航   瑞山王府花园   繁花似锦, 微风徐徐,好一副春夏好风光,这时节不暖不凉, 坐在花架下喝茶吃点心,便是人生的一大乐趣。   戚玫不但能喝茶吃点心, 还能瞧见圆滚滚在院子里头扑蝴蝶,大约是最近赵怀太忙, 没时间陪它玩耍,圆滚滚便自己琢磨出乐趣来, 每天玩得一身花粉才肯停歇。   难得赵怀有空的时候, 便会带着圆滚滚在院子里头翻滚, 两个人玩闹起来笑声遍地, 听的人心情也跟着舒爽起来。   一直玩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赵怀才拍了拍圆滚滚的大脑袋, 朝花架走去。   刚坐下, 戚玫便伸手帮他倒了一杯茶, 笑着说道:“王爷, 虽说天气已经暖和起来,可满头大汗的也不好, 别着凉了。”   赵怀不在意的擦了擦,笑道:“没事儿,本王身体好着呢。”   戚玫失笑,想起当年她嫁进门之前, 戚顾还担心过赵怀的身体不大好, 谁知进了门才知道, 赵怀身强体壮, 大冬天的还能穿着单衫打拳。   “那也得当心一些, 不可仗着年轻不当一回事儿。”戚玫说着抽出帕子递给他。   赵怀一听,笑着接过帕子擦起来:“是,听王妃的。”   等他擦得差不多了,戚玫才问起一件事:“王爷可是让姜先生去了临安?”   赵怀点了点头:“江南那边有些棘手,姜先生自己请令,说要去辅佐陆先生。”   戚玫好歹也知道这两位不太对付,奇怪的问道:“那王爷就这么让他去了?”   姜元良后来者居上,与陆远涛的关系可不算和睦,且两个人治世的理念大有不同,偶尔当着赵怀的面还要吵两句,如今陆远涛先去,姜元良再去,难道不会吵起来。   赵怀抓起一个果子,朝着另一头喊道:“圆滚滚,接住。”   圆滚滚一个飞跃,直接一口咬住果子,开心的吃起来。   赵怀自己也抓住一个啃了一口,道了一声很甜,这才说道:“怎么,你怕他们不对付?”   戚玫笑着问道:“王爷,陆先生与姜先生有些不对付,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吗?”   赵怀笑道:“所以才要让他去。”   “放心吧,他们俩心中有数,平日里那十分不对付,有七分都是故意装出来给人看的。”   戚玫一听这话,倒是奇怪道:“真的?”   赵怀笑盈盈的看着她,问:“阿玫,你说说外头怎么看这两位先生?”   戚玫思索了一下,便道:“都说陆先生与姜先生,乃是王爷身边的左膀右臂,瑞山城的军师,陆先生来得早一些,乃是一路跟着王爷发家的,与王爷感情深厚,倒是姜先生后来投诚,不得不拿出真本事来,才能在王爷面前有些颜面。”   “故而陆先生行事谨慎,新来的姜先生却激进的很,想靠着这法子压下陆先生。”   赵怀又问:“那你觉得呢?”   戚玫沉吟了一会儿,才道:“阿玫倒是觉得,王爷用人不拘一格,看的是长远之道,并不会因为一二件小事便有所偏倚。”   其实戚玫暗地里觉得,论信任,无人可出陆池左右,那才是赵怀出入贴身之人,陆远涛来得早,但也不能跟陆池相提并论,姜元良则更差远了。   可赵怀用人,首先看的是当不当用,合不合适,绝不会因为心底亲近便滥用。   果然,赵怀听了便笑道:“阿玫说得极是,正因此,陆先生与姜先生定能携手同进。”   戚玫恍惚之间似乎懂了。   赵怀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这几日孩子乖不乖,有没有折腾你。”   这孩子也是多灾多难,除夕那日被惊动,后头便有些不安稳。   戚玫抚摸着已经鼓起的肚子,笑着说道:“这几日倒是乖的很,不闹腾。”   “那就好,否则等他出来该打屁股,谁让他折腾娘亲。”赵怀打趣道。   说完这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如今有了孩子,本王才慢慢懂了为什么先人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孩子还未出生,本王便想着要如何教导了。”   这话让戚玫的眼神一暖,看着身旁的人道:“有王爷在,孩子定能健康又聪明。”   前些时候战火连连,还有秦祗在添乱,赵怀忙得脚不沾地,尚且每日要腾出时间来陪她,可见对孩子的重视。   再者,平日里戚玫瞧着,见赵怀对圆滚滚都耐心的很,暗道他有了孩子,定也是耐心的父亲。   赵怀笑了一声,又提醒了一句:“王妃也多往蒙地去信,想必岳父大人心底也牵挂的很。”   提起老蒙王,戚玫的眼神更柔和了:“好,多谢王爷。”   赵怀不怕她与蒙王府联系,可见心底并未忌惮,如今还是打着好好相处的心思的。   赵怀握了握王妃的手,心底叹息老蒙王的身体怕是不大好,否则的话戚顾不会急急忙忙的赶回去,不过瑞山王府一直没接到报信,至少还没有坏消息。   瑞山王府温情脉脉,江南华府却刀光剑影。   姜元良喝着当地茗茶,笑着问道:“陆先生瞧着,似乎不欢迎我来啊,要不我回去?”   陆远涛这段时间也是耗费精力,脸色都憔悴不少,听见他这话便冷笑:“只怕是恶客,来了赶都赶不走。”   姜元良挑眉,笑着说道:“还不是陆先生成家立业之后,这手段忒仁慈了一些,王爷等不及才让我过来帮忙。”   陆远涛脸色不变,淡淡道:“挑拨离间的手段,对陆某无用。”   要知道陆远涛最擅长的,就是这一招。   姜元良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姜某还未恭喜陆先生,陆先生在江南遇到了家里人,实在是可喜可贺。”   陆远涛瞥了他一眼:“此事陆某已经告知王爷,不必你多嘴。”   陆远涛也没想到能在江南见到自家二哥,当年陆家三子,老大老二都跟随英王血脉逃离漳州,谁知道时隔多年,朝廷形式大变,英王子嗣压根没能点起水花来。   相比起来,当年陆远涛远投瑞山王,反倒是成了陆家押中的宝,陆家老二跟随的英王子嗣病死在半路,听见弟弟的消息才来投奔。   姜元良一听,耸了耸肩,故意笑道:“哎呦,陆先生您想太多了,您是王爷信赖之人,我一个新来的哪里敢狗蛋挑拨离间,不过是随口恭喜,陆先生您这草木皆兵的可不好。”   陆远涛见他这幅姿态,顿时头疼的捏了捏眉头:“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姜元良这才严肃了一些:“江南豪族多,王爷怕你一个人对付不了,送我过来唱红脸。”   临了,姜元良满不在乎的说:“反正我恶名之外,谁唱红脸都没我来更合适。”   陆远涛嗤笑道:“那你怎么不带上赵云倾,云倾一过来,他们肯定老老实实。”   要说如今大周哪里灵师多,那肯定就是江南鱼米之乡,若不是这边的守备力量被周帝抽调走,组成的朝廷大军内讧败退,瑞山军可不能简单拿下。   可同样,拿下之后的问题也是多多。   江南世家的力量并不比曹错弱多少,陆远涛到了地方,摸透这关系就用了足足一个月,合纵连横玩了许久,效果也并不斐然。   世家灵师多,也难以下手。   姜元良一听,笑道:“陆先生怎么能这么简单粗暴,云倾一过来,他们不想反也得反了。”   谁不知道赵怀手底下有一恶鬼,专门吞噬灵师天赋,经过赵云倾的手毁去的灵师数不胜数,让人胆战心惊。   他们这些知道内情的属臣,偶尔也会恐惧赵云倾的手段,不过赵云倾向来只喜欢待在工匠坊,对除了赵怀之外的人爱答不理。   陆远涛接到征收粮食的命令,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看着他道:“行了,别扯东扯西,说正事儿吧。”   姜元良哈哈一笑:“难得见陆先生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还是有些新奇。”   不等陆远涛发作,姜元良便说:“王爷听闻江南多才子,想见见这几位文采出众,名声响彻江南的大才子。”   陆远涛接过名单一看,立刻便明白了赵怀的打算,先是一喜,又是一忧:“只怕如此一动,江南豪族会有所抵触。”   姜元良却嗤笑道:“良田得分,人也一定要带走,他们若要硬抗的话,那姜某也只好去瑞阳问马统领借兵了,再不济,太妃想必也不吝啬搭把手。”   陆远涛瞪了他一眼:“若真要兵戎相见,那还征什么粮?”   “江南与其他地方不同,豪族良田归入族人名下,若按此算还真动不了他们。”   想必是他们听闻瑞山城的政令,所以才故意分散了土地归属,从而避免被迫分出良田。   谁知姜元良一听,哈哈大笑道:“原来是这样,陆先生不必担心,姜某自有办法。”   陆远涛有心再问,但姜元良一副卖关子的样子,惹得他也没了脾气。   等到第二天,陆远涛便知道姜元良出了什么损招。   这位一来,直接公示了农种法,赵怀曾颁布良田法,对百姓每个人名下田地有了限制,各地情况不同略有调整,而农种法,则是直接要求土地的主人,必须下地耕种。   也就是说,在力有不逮的情况下,你可以请人帮忙,但同时土地的主人也得跟着一块儿下地,否则便要认定土地归属权有异。   这一招,明显是针对江南豪族的小动作。   想想也知道,那些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夫人老爷,是不可能自己下地耕种的,别说他们,家里头的丫鬟养得跟副千金似的,哪一个能真的撩起裤腿下地。   一时间大户人家怨声载道,叫苦不迭。   这法子损的很,对老百姓无甚关系,却苦了这些世家大族。   没等他们想出应对的法子来,姜元良与陆远涛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姜元良前脚气势汹汹的上门,要求世家将子弟送往瑞山城进修,以方便更好的为瑞山王效力。   后脚陆远涛便一个个安抚,苦口婆心的劝说,表示送往瑞山城安全的很,瑞山王是真的看重江南才子,才花大力气培养。   任他们猜到这一对瑞山王的左膀右臂在演戏,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而就在这时候,一个重磅消息砸在了江南豪族的头上。   瑞山王与曹家合作,花重金打造重磅商船,准备要出海了!   临安城内   曹家三兄弟齐聚一堂,这纵横江南许多年的三兄弟,脸上却并不是轻松的神色,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叹了口气。   最后还是三弟曹玉飞憋不住话,带着几分抱怨说道:“大哥,你怎么就跟瑞山王合作了,您这么一松口倒好,如今咱曹家成了江南的叛徒,住在风口浪尖了。”   二弟曹玉庭为大哥说了一句公道话:“瞎说什么呢,那是大哥自己愿意的吗,姜元良都逼上门来了,大哥不答应的话,咱曹家就成了人家杀鸡儆猴的那只公鸡,难道你想看着曹家一夜覆灭?”   大哥曹玉琴长叹一口气,道:“二弟说的是,姜元良不是好相与的,他这会儿过来,肯定是瑞山王对陆远涛的行事作风不满,所以才派了一位狠角色过来。”   曹玉飞摸了摸鼻子,说:“陆远涛还不够厉害吗,他一来,压得大家伙儿都喘不过气来,该给的良田也都给了,咱们可够听话了吧。”   曹玉庭骂道:“你以为陆远涛是瞎子吗,大家私底下做的小动作他能看不到?”   “那江南的情况跟瑞阳就是不一样,总不能让天底下的良田都平分吧,就算是瑞山王也没有这个本事。”   “时代不一样了,现在谁手里头有兵谁就是老大,难道你想看瑞山军的铁骑踏平临安城。”   “瑞山王怎么可能踏平临安城,他踏平这里做什么,踏平了谁给他粮食银钱。”   “大家伙儿要是不听话,他一怒之下踏平了怎么不可能?”   眼看两个弟弟争论不休,脸红耳赤,曹玉琴只得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你们快别吵了,瑞山王还没来,你们倒是自己吵起来了。”   “事到如今,你们说这些猜测有什么用?”   曹玉飞愤愤道:“大哥,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咱曹家难道就跟着瑞山王一条路走到黑,万一将来他输了呢?”   曹玉庭不屑道:“大半个大周都在他手里了,瑞山军兵强马壮,深得人心,他怎么可能输?”   “怎么就不可能,看着地盘大可不好管,再说了,蒙王和曹错也不是吃素的。”   曹玉琴一拍桌子:“好了,你们吵够了没有,要吵出去吵,别在我面前烦人。”   曹玉庭与曹玉飞这才安静下来。   曹玉琴瞪了他们一眼,开口说道:“姜元良上门,对我曹家而言也不尽然是坏事。”   顶着两位弟弟不相信的眼神,曹玉琴拿出一张图来,打开一看,两个弟弟顿时惊讶的张大了嘴:“这,这,这是瑞山王府给的?”   “瑞山王府不是山地多的内陆吗,为何有造船的图纸,还是这种重量级的大船。”   曹玉琴这才解释道:“这只是姜元良送过来图纸中的一部分,老夫也不知道瑞山王为何对造船也这般精通,想必瑞山王府的工匠坊名言天下,如今看来盛名不虚。”   曹玉飞是负责造船这一块的,对着图纸爱不释手,连声问道:“大哥,不是还有别的吗,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曹玉琴瞪了他一眼,又说道:“出海利润颇丰,若是与他国交易更是一本万利的事情,所以我才说这件事对曹家而言,不一定是坏事。”   曹玉庭看着他道:“如此,就算违背了江南豪族私底下的默契,倒也或可一试。”   利益面前,默契算个屁。   曹玉飞更是忙不迭的催促:“大哥,快让我看看其他图纸,有这些图纸在,或许我能造出远渡重洋的大船来,到时候咱曹家才叫真的发了。”   曹玉琴没搭理他,继续说道:“瑞山王的地盘在瑞山,江南虽然繁华,但想必瑞山王也不会将重心放到这里。”   曹玉庭眼神一动:“大哥,您的意思是瑞山王有心在江南扶持一个自己人。”   三人对视一眼,心底纷纷想着,若是如此的话,即使不看造船出海的巨额利润,光是这个人选就足够曹家去争一争了。   忽然,曹玉飞提议道:“大哥,不如咱们把兆和送往瑞山城。”   曹兆和乃是曹玉琴的嫡长子,也是未来曹家的继承人,曹玉飞这么建议,显然是打算彻底绑死在瑞山王这艘大船上了。   曹玉琴一听,也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既然要合作,有足够的利益在前,他们也得拿出十足的诚意来,瑞山王才能真正的放心,有什么比将下一任家族继承人送到瑞山城更真诚呢。   姜元良搅动的风雨,随着曹家的波浪愈演愈烈,一时间议论纷纷。   世家豪族的注意力全被瑞山王与曹家的合作吸引,尤其是曹玉琴居然那么舍得,将家族继承人都往瑞山城送,倒显得他们不愿意送出家族子弟,显得拖拖拉拉,似乎对瑞山王心怀不满的样子。   他们一个个将曹家和姜元良骂得狗血淋头,哪里还顾得上几块良田,尤其是这些天还挂在零零碎碎的家族之地名下。   陆远涛迅速抓住了世家露出的马脚,很快,田地被划分到真正需要的人手中,依旧是赎买,但这次陆远涛有证据在手,可由不得他们不答应。   江南的良田划分,虽迟但到。   至此,就连陆远涛也得说一声姜元良有手段,甭管什么法子,一招接着一招,让人目不暇接,但确实是好用。   倒是姜元良并不居功,难得谦虚道:“姜某出发之前,王爷便定下了连环计,如今一切尽在王爷掌握之中,即使换个人来也是一样的。”   陆远涛呵呵一笑,暗道换一个人的话,可没法顶着那么多世家杀人的视线,将嚣张跋扈演绎的淋漓尽致,这红脸唱得太行了。   两人相处了一段时日,陆远涛倒是习惯了姜元良时不时的抽风,心底对他的判断改了几分。   “姜先生谦虚了,至少让陆某来,效果绝没有现在这么好。”   姜元良哈哈一笑,反问道:“陆先生这是暗指姜某我凶神恶煞的,适合扮坏人吗?”   陆远涛脸色僵了一下,收回了方才的改变。   他捏了捏眉心,转开话题:“姜先生什么时候回去?”   “等人齐了就走,王爷对江南才子们好奇的很,总不能让王爷久等的。”姜元良笑道。   陆远涛正色问道:“王爷真的要重启海上商路吗?”   姜元良点头道:“王爷一直对海上贸易很有兴趣,且经常说在世界上其他的国家,或许会存在大周所没有的新奇之物,也许能给大周带来巨大的利益。”   赵怀不缺钱,他口中巨大的利益,是指产量极高的粮食,或者是全然不同的发明。   陆远涛有些忧虑:“是不是太急了一些,江南的造船坊不少,但之前陆某走访了几家,想要打造出远渡重洋的商船,恐怕不是一日两日能做到的。”   姜元良笑道:“那就慢慢来,不着急,小一些的船就去近一些的地方,总能让王爷如愿的。”   听见这话,陆远涛抬头看了姜元良一眼:“你似乎很赞同。”   姜元良哈哈一笑:“姜某只是觉得自己目光短浅,前前后后只看着大周,却不知道王爷已经放眼天下。”   他眼底爆发出野望来:“也许有生之年,姜某能看到万国来朝的景象。”   “陆先生你想想,王爷拿下大周是迟早的事情,可大周算什么,在大周之外可能有千千万万个大周,若是他们都向王爷臣服,那王爷功绩便能名垂千古。”   如今想来,是他太狭隘了,总看着自己家那一亩三分地,果然王爷就是王爷,眼光跟普通人都不一样。   姜元良不知道的是,他这是直接将赵怀神化了,赵怀自己个儿在这里,也会佩服他的伟大梦想。   陆远涛很想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世界上哪有一万个那么多的国家,但心底也认为赵怀能带领大周走向巅峰。   很快,江南才子们被打包成了一团,由姜元良带着赶赴瑞山城。 第155章 恃才傲物   江南自古是繁华之地, 而姜元良带回来的这群“才子”,又都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就连他们用的马车都比寻常的豪华许多。   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江南丝绸所装裹, 连窗台都是镶金嵌银,鎏金的色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差把我是土豪几个大字贴在了马车上。   相比起来,姜元良所乘马车倒显得简陋, 除了大一些, 宽敞了一些,没有那些个花花架子,以至于一路走上,不少投宿的店家都以为他是少爷带着的管家呢。   一路上, 这群少爷才子要吃要喝, 姜元良只笑盈盈的应下,似乎是个没脾气的人。   与其他人不同, 曹兆和出门前是被千叮咛万嘱咐的,他心知曹家与瑞山王合作,是万万不能得罪瑞山王身边的红人,是以对姜元良颇有几分友好。   如此作为,落到其他人的眼底, 便成了曹家谄媚的证据。   曹家小厮打水回来,口中便抱怨道:“少爷,他们太过分了,都是一块儿去瑞山的人,谁还比谁高贵了, 偏偏故意孤立您。”   曹兆和不以为意, 淡淡道:“随他们去吧。”   曹家小厮嘀咕道:“一个个的趾高气昂的, 小的倒是想看看等到了瑞山城,他们还有没有这骨气。”   他为自家少爷不服。   曹兆和淡淡一笑,反而提起另一件事:“小金,你看姜大人那辆马车是不是有些不同?”   小厮小金想了想,疑惑问道:“少爷,你是说姜大人的马车特别朴素吗?”   “小的听说瑞山王为人朴素,从不奢侈,所以手底下的属臣也都有样学样,少有喜欢排场的,所以姜大人的马车看着也普普通通吧。”   曹兆和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姜大人的马车是不是走得特别稳当,比其他人的马车都要稳。”   小金抓了抓头发,苦恼的说:“少爷,我看不出来。”   曹兆和叹了口气,笑道:“等到了瑞山城便知道了。”   应该不是他的错觉,昨日他去寻姜元良喝茶的时候,在那马车上茶杯都不会震动,走了一路茶水稳稳当当,压根不会扑出来。   曹兆和早就听说瑞山城的工匠坊天下闻名,心底便有隐约猜测。   曹兆和不想跟其他人计较,一开始出发的时候,他也曾劝过那几个恃才傲物的,可惜反倒是被奚落了一顿,后头便收了心思。   他却不知道,这群江南才子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如今被强压着带去瑞山城,心底自有怨气。   他们最是看不上曹家谄媚瑞山王的德行,一路上便抱团将曹兆和孤立出去。   如今距离瑞山城越来越近,几个才子便忍不住商量起来:“这眼看着快到瑞山城了,咱们是不是得想个办法对付那位?”   “瑞山王好好的将我们请过来,总不会故意折辱,不然跟结仇有什么不同,我倒是觉得可以等到了先看看,再商量对策,家里头也不希望闹得难看。”   “怎么,你们家也有心思学曹家,赶着给瑞山城牵马?”   “哎,你什么意思?咱们马上就到瑞山王的地盘上了,你就不怕闹得太过,瑞山王直接把你咔嚓了,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比某些人有骨气,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说的跟真的一样,你要不怕还来什么瑞山,临安的湖还不够你跳?”   没说两句,他们自己倒是闹起了内讧,彼此都下不了台,可见即使都恃才傲物,才子们也不是都一条心的。   姜元良也听闻他们的吵闹,只是一笑:“随他们去,不必理会。”   下属不明白的问道:“大人,咱们如此优待,那几位说不定还以为咱怕了他们。”   姜元良笑道:“你跟傻子争什么长短。”   等到了瑞山自有人收拾他们,何必跟秋后的蚂蚱着急上火。   能闻名江南,还是世家大族培养的继承人,这群才子自然不可能真的是傻子,一路作态,未尝没有几分试探姜元良的意思。   姜元良越是如此,他们心底越发不安,生怕瑞山城憋着大招等着他们。   一开始倒好,刚被归入瑞山王统治的地盘还在重建,忙于农事和政务,与江南的繁华天差地别,看不出多少深浅。   但等马车进入平川,江南才子便隐隐察觉其中不同。   首先便是那平坦如同一体的管道,就算是江南繁华之地,也没有一路管道全铺的这般平稳的能力,加快了行车速度不提,马车在上面颠簸都少了许多。   越是靠近瑞山城,这原本偏僻之所,路边却尽是热闹繁华。   等马车慢慢驶入瑞山城的时候,马车上的江南才子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这真的是瑞山城吗,为何看着比临安府还要繁华。”   即使早知道瑞山城之名,盛传瑞山王赵怀治世之才,但这群出生江南的才子总有几分自傲,心底觉得瑞山城如何发展,都是比不得江南的。   可现在街道上琳琅满目的店铺,远处高楼鳞次栉比,熙来攘往的行人面色红润,体态丰腴,看着便知道过着富足的日子。   “穫之挃挃。积之粟粟。其崇如墉,其比如栉,以开百室。①”一位才子忍不住感叹道。   身旁其他人瞥了他一眼,暗道这评价是不是更好了一些,但也无从反驳。   倒是有一位皱起眉头,低声道:“你们看着街上的女子是不是太多了一些,实在是有些伤风败俗。”   这话一出,果然引来其余人纷纷应和。   “早就听闻瑞山王允许女子出门做工,且为瑞山太妃成立了女兵营,有些不成体统,没想到瑞山城内男男女女毫不避嫌,完全没有礼仪可讲。”   在江南,女子织布也十分常见,但通常都在绣坊或者家中干活,出门交易的都是男子,哪像瑞山城这般毫不避讳的抛头露面。   瑞山城的繁华富裕堵住了他们的嘴,对女子宽容的政策却戳中了他们的肺管子。   姜元良听着,嗤笑了一声:“呦,十几岁的才子,居然一个个都是老顽固。”   赵怀在瑞山城经营多年,如今这番论调倒是很难听见了。   马车的队伍一转,很快便抵达了一座别院,姜元良跳下马车,淡淡笑道:“到了,诸位先进去休息吧。”   一群才子面面相觑,面前门口连石狮子都没有的别院,显然不可能是瑞山王府。   曹兆和笑着问道:“姜大人,不知这里是?”   姜元良淡淡回答:“自然是给你们住的地方,王爷听闻江南才子大名鼎鼎,想必诸位都是有才之士,既然是有才之士就该为国效力才是,这不,等你们安顿好便能上岗就业了,这可是对你们的优待,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什么,让我们干活?”有人惊叫道。   姜元良便反问:“怎么,你们不想干活,难不成看着是大好男儿,到了瑞山城却得王爷养着,当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亦或者是要用家中的银钱继续游山玩水吃喝玩乐?”   他嫌弃的瞧着他们,眼神就像是看一群废物垃圾。   被激怒的才子冷笑道:“姜大人何必激将,我等既然来了,自然是愿意为瑞山王效力,可如今瑞山王的面都没见,这么打发了我们是不是不妥当?”   姜元良反问:“哪里不妥当,你们是有不世之材,还是有汗马功劳,亦或者有什么惊天之策要献给王爷?”   众人脸色一变,涨红了脸无法回答。   “什么都没有?王爷公务繁忙,哪有那个时间见你们?”   其中一人不服气的喊:“刘某诗词甲天下,若不是这几年科举停滞,早有拿下进士之名。”   “哦?是吗,不过可惜了,瑞山城可不认朝廷的进士,刘公子有心的话倒是可以等一等,今年的科举录仕已过,明年还是会有的,王爷正是用人之际,不会亏待了有才之人。”   “你们还有话要说吗?”   刘某还不服气,身旁的才子却扯了他一下,提醒道:“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瑞山王会给下马威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如今只是让他们干活似乎也不算太过分。   姜元良又看向曹兆和,笑着说道:“曹公子,王爷对造船一事十分关心,还请曹公子与姜某走一趟,亲自告知进程。”   曹兆和忙道:“是。”   此刻,曹兆和肯定姜元良是故意的,他背上都差点被盯出针眼来。   两人一走,刘德便忍不住骂道:“我呸,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这姓姜的肯定是故意为难我们。”   林瑜劝道:“算了,你以为没有瑞山王的指令,他敢如此冷落我们?”   “这姓曹的有没有骨气,跟条狗似的被人使唤了去,还整个人乐颠颠的。”   林瑜苦笑,暗道方才你不也想着见一见传闻中的瑞山王,再想到瑞山王与他们年龄相仿,或许还比他们年轻几岁,却创下如此功绩,实在是让人羡慕。   林瑜又道:“瑞山王不见我们也情有可原,说到底还是我们的分量不足,那点诗词值得什么,不是干等着也好,既然让我们做事情,那就作出几分成绩来,也好让瑞山王刮目相看。”   刘德一听,立刻道:“对,老子要让瑞山王好好瞧瞧,咱们江南才子有多厉害,到时候让他哭着喊着求着咱们投效。”   林瑜被噎了一下,无奈的拍了拍他肩头,笑道:“好志气,你努力。”   姜元良将一群人扔在了别院,就带着曹兆和去了王府,曹兆和悄无声息的扫视着王府,发现外人所言不假,瑞山王确实不是沉迷奢侈享受之人。   一路走来,看见瑞山城繁花似锦,再有守卫纪律严明,与江南一带既然不同,曹兆和已然心生佩服,对赵怀多了几分仰慕之心。   等真正见到瑞山王本人,曹兆和依旧心惊了一下。   只见赵怀长身玉立,气势不凡,看起来比他想象的还要年轻,却带着让人无法轻忽的威严。   再一看,赵怀脚边趴着一只黑白色的猫熊,想必这就是瑞山军军旗上的那一只,传闻中瑞山王赵怀所收服的灵兽。   曹兆和收敛神色,尽量使自己显得尊敬一些:“草民曹兆和,参见瑞山王。”   “起来吧。”赵怀态度亲和,开口便问了几句造船一事。   实际上造船才刚刚开始,曹兆和离开的时候一切未知,此时能说的也极为有限。   赵怀心知肚明,略问了几句掠过,反倒是问起不少江南的风土人情。   曹兆和松了口气,提起风土人情倒是滔滔不绝。   忽然,赵怀笑着说了一句:“听说江南一地织娘遍布,好的织娘工钱不低,能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反倒是比家中男儿更出息一些。”   曹兆和愣了一下,忙道:“正是如此,只可惜织布费眼,往往年纪大了便做不动了。”   赵怀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如此,怎么听说诸位进城的时候,还对瑞山城女子做工一事十分不满,肆意诋毁?”   曹兆和脸色一白,暗道他们才刚刚进城,这消息就落到了赵怀耳中,可见这位瑞山王对瑞山城的掌控已经到了极致,任何风言风语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曹兆和忙道:“王爷见谅,我等初来乍到,对瑞山城的风土人情心生好奇,这才议论了几句,绝无诋毁之意。”   他抬头看了一眼赵怀的脸色,见他神色淡淡喜怒不知,继续说道:“草民觉得普通百姓生计困难,能养家糊口的都是好事儿,不必在意繁文缛节。”   赵怀见他面色紧张,又问:“这么说来,达官显贵便需要在意了?”   曹兆和弄不清瑞山王是否刻意为难,只得越发小心翼翼:“这……达官显贵的夫人小姐们养尊处优,倒是也不必为生计所困。”   “哦,那你是说本王不该让两位姨娘和妹妹抛头露面?”赵怀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思。   曹兆和脸色惨白,忙道:“草民绝无此意。”   赵怀只冷冷的看着他,半晌,才轻笑了一声,开口道:“曹公子不必如此紧张,就算你们心底这么想也无所谓,本王不在意。”   “毕竟,就算是□□在世也没法子让所有人一条心思。”   说这话的时候,赵怀微微笑着,眼波流转,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冷硬,倒是让曹兆和一下子想起江南才子的风流倜傥。   但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却让曹兆和寒毛直竖,暗暗琢磨着赵怀的心思。   瑞山王这是意有所指,认为他们江南人不听话,还是真的不在意?   赵怀又问道:“曹公子,江南才子的大名,本王在瑞山城也久有耳闻,不知你觉得谁人才华最好?”   曹兆和不得不小心回答:“诸位士子中,若论天赋,当属刘德,若论才华,则为林瑜……不过风花雪月之事,不值一提。”   几番回答,赵怀倒是确定曹兆和确实是可用之人,不愧是曹家培养的继承人,对答滴水不漏且能暗暗迎合他的心思,年纪轻轻可见厉害。   他却不知,曹兆和正心惊肉跳,只觉得瑞山王不愧是瑞山王,几句话连敲带打,将他心底那些小心思全打散了,不敢在这位面前弄虚作假。   赵怀听了他的评价不置可否,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笑着说道:“曹家负责造船一事,本王手底下有一人对造船也略有研究,曹公子若有兴趣可以去切磋一番。”   又聊了几句,赵怀便放了他离开。   人一走,赵怀便瞧着姜元良笑道:“如此识时务,知进退,也不像姜先生评价的那般冥顽不灵。”   姜元良摇头道:“曹兆和才是其中例外。”   他评价其余江南才子,一针见血:“才华是有的,心气太高,恃才傲物,不知所谓。”   赵怀一听,顿时哈哈笑道:“年轻人心气高很正常,磨一磨就好了,到时候比庸才好用。”   姜元良一听,顿时笑道:“也对,属下年轻气盛的时候,也常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只是怀才不遇。”   赵怀见他自损,打趣道:“姜先生才华出众,你若自称天下第二,怕是没有人敢去争着天下第一了。”   姜元良看向小王爷,无奈道:“王爷如此高抬,倒是让姜某汗颜,只怕姜某自称天下第二,便要迎来无数骂声。”   赵怀见他心情不错的模样,便问道:“此去江南可有所得?”   江南发生的一切赵怀都已经知道,自然不是问江南氏族和造船处理情况。   姜元良一顿,坦言道:“属下的心气也得磨一磨,耐心远不如陆先生,若一开始是属下过去,恐怕会直接请马统领率人过来把他们统统杀了了事。”   陆远涛私底下也觉得要抑制世家,给平头百姓生活的空间,但时隔多年,他的手段更为柔和,徐徐渐进,愿意花时间徐徐图之。   姜元良这可不是气话,他心底最不耐烦虚与委蛇,尤其是瑞山军在侧,能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处理时,杀人可比磨合简单多了。   赵怀见他直言不讳,笑着拉他坐下喝茶:“不怪本王让你背负骂名就好。”   “江南与其他地方不同,豪族扎根太深,连根拔起难免伤筋动骨,若他们识相的话也能为我所用,且当地民俗与其他地方也不尽相同,民怨不深,这次瑞山军也是走了好运,大动干戈恐会横生枝节。”   旁人只以为瑞山军气势如虹,赵怀如今该志得意满,只有他自己知道要彻底融合这些地方有多难,尤其是北方干旱愈演愈烈,赵怀自然不能让江南粮仓也乱起来。   姜元良神色轻松,表现的满不在乎,他心底知道赵怀是看中自己,才会特意解释一二,否则上位者用人背锅,哪里会讲这么多。   “王爷用心良苦,元良心底明白。”   赵怀笑着说道:“你不在的时候,王妃去看望了姜老夫人,老夫人孤身一人在瑞山城,到底是孤单了一些,国事虽忙,姜先生也不能耽误了个人终身大事。”   姜母与儿子是两个极端,姜元良因为父亲抛弃一事心有芥蒂,对姜家恨之入骨。   可姜母被姜家冷遇,甚至遭遇降妻为妾的恶行,却依旧以德报怨,姜元良也不敢将自己把老爹一家全送进矿区的事情告知。   姜母一个人留在瑞山城,虽有下人伺候,赵怀却还记挂着,便让戚玫偶尔看顾一些,免得姜母受了委屈不说。   姜元良听见这话,难得也脸红耳赤,假装镇定的咳嗽一声:“王爷,什么时候您改行当媒人了。”   赵怀笑道:“还不是你跟陆池都不肯成亲,一直拖着,害得本王要背负骂名。”   这话是打趣,但外头确实是有不少诋毁声音,比如曹错就大骂赵怀是个沽名钓誉之人,说什么礼贤下士,结果身边最亲近的陆池老大年纪孤孤单单,说不定就跟他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后者自然没什么人信,毕竟陆池比赵怀大了十岁不止,前者倒是引人猜测。   姜元良很光棍的说道:“那王爷不如先劝劝陆侍卫,他也老大不小了,难不成真的要孤独终老不成。”   赵怀一听,哈哈笑道:“好了,本王也不催你,左右有的是催你的人。”   赵怀颇有几分恶趣味,当年他未成亲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催着赶着他成亲,如今他成亲有了孩子,顿时反过来使劲催,最喜欢瞧平日里威风赫赫四平八稳的属臣,遇到这事儿就抓耳挠腮的模样。   果不其然,一想到回到瑞山就得回家,回家就得听老娘念叨,姜元良顿时头疼。   不提婚事,两人喝茶聊天,气氛倒是十分融洽。   姜元良一开始不懂陆远涛等人的忠心耿耿,如今时间久了,他便觉出赵怀的厉害来。   这样一位知人善用的伯乐,偏偏还奖惩分明,恩威并施,曾经姜元良觉得赵怀心性柔秉,且优柔寡断,如今看着,却又觉得这正是赵怀富有魅力的地方。   至少现在,这位位高权重的瑞山王,是重任重义,宽仁有度。   就像是现在,瑞山王亲自为他倒茶,嘘寒问暖一番,又是细细道出自己的理由,即使姜元良心中有不满,这会儿也都烟消云散了。   人人都说瑞山王赵怀形容出色,面如冠玉,唇若涂脂,却不知他一双眼睛最为出色。   姜元良一直觉得人心虚伪,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却总能在瑞山王眼底看见一份真诚。 第156章 打磨   江南一群才子自视甚高, 被扔进别院之后信誓旦旦的要给瑞山王一点好看,最好是干出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让这群土包子瑞山人瞧瞧什么叫做真正的风流才子!   刘德自小天赋出众,是一流的灵师, 最是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如今跳得最高的也是他。   林瑜却总觉得前面有陷阱等着,好不容易等到曹兆和回来, 他便忙不迭的过去打听。   看在都是临安人, 且好歹是一块儿长大的份上, 曹兆和不着痕迹的提点:“瑞山城跟咱们临安不一样,林瑜,你是聪明人, 该知道入乡随俗。”   林瑜听了,心底也有些不以为然, 瑞山城能有多厉害,难不成能上天不成。   米已成炊,江南如今也是瑞山王的地盘,他们心底早已认下这件事, 如今的骄傲只是想彰显自己的身份和厉害,让瑞山王不得不重视而已。   林瑜暗暗想着,只要姜元良不故意晾着他们, 以他们的本事,让瑞山城刮目相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姜元良确实是没有故意冷落他们,但是显然,林瑜与刘德的想法大错特错。   瑞山城步入正轨之后, 赵怀便大刀阔斧, 针对王府长吏司进行了改革。   如今长吏司分为六块, 分别对应吏、户、礼、兵、刑、工,对标朝廷体制,又比朝廷的内阁制度更为细分,最终统治权集中在赵怀手中。   其中兵部由马汉统领,又分为瑞山营和德川军两大块,是外人不可染指的地方。   工部由赵管家与赵氏姐妹掌管,又有赵云倾与瘪老刘等人分管,是由盛名赫赫的工匠坊演变而来,这一块招工与福利十分完整,是瑞山王府的摇钱树。   吏部则是由王长吏掌管,只有这里才是前瑞山王府的长吏司演变而成,继而根据各自职能不同,另外划出礼部、户部和刑部。   瑞山营攻占大量领土后,各地文官的任免便是由吏部做主,曾经平平无奇的长吏司,顿时成了香饽饽。   而现在,姜元良大手一挥,直接把人都打包一起送进了长吏司,交到了王长吏手中。   王长吏年近六十,个矮精瘦,是瑞山王府赵怀身边最为年长之人,他长着一张严肃脸,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这群才子,似乎在衡量他们的用处。   刘德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低声嘀咕道:“这老头一直看着我们作甚,莫非是羡慕我们年轻美貌。”   林瑜都忍不住:“快闭嘴吧你。”   王长吏在瑞山王府的属臣中名声不显,但这可是先瑞山王留下的老人,能安安稳稳待到今日自然不是好糊弄的,林瑜内心惴惴不安。   半晌,王长吏终于问道:“你们想说说能干点什么?”   不等众人回答,王长吏就跟耳背似的念叨起来:“哎,长吏司是缺人,但缺的是能干实事的人,姜大人把一群愣头青送过来做什么,这不是添乱吗?”   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王长吏瞧着他们的眼神,就跟看见什么大麻烦似的。   刘德哪里见过别人嫌弃自己,顿时恼了:“王大人,我们什么都能干,你尽管差遣就是。”   刘德一开口,林瑜便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王长吏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们就先将各地送来的文书整理清楚,快一些,王爷等着看。”   说完,王长吏直接转身走了。   刘德冷哼一声:“切,还以为要刁难我们,结果就这?”   整理文书对旁人来说难,他们可都是经过世家历练的人。   很快,他们一行人便被带到一个房间,推开门,只见三面墙密密麻麻全是书架子,架子上全是不同的文书,堆满了整个屋子。   刘德一见,脸色微变:“这么多?”   带路的笑道:“是啊,王爷公务繁忙,这些需诸位整理成册才好呈上去。”   “还请诸位快一些,免得耽误了进程,最迟三日后也该整理好了。”   “若诸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过来问小的,小的就在隔壁。”   这人一走,刘德便冷笑道:“这还不是故意刁难,这么多文书,光看完就得十天半个月,这要整理到什么时候去?”   林瑜也觉得麻烦,但还是劝道:“行了,方才谁让你多嘴,既然来了那就快点整理。”   刘德嗤笑道:“就这么点东西就想为难我们,那也太小看我们了。”   他一屁股坐下来,取出一本文书就看起来。   林瑜摇了摇头也坐下,才子们对视一眼纷纷落座,各自都拿着文书打算整理。   谁知道苦难才刚刚开始,这屋里头的文书五花八门不说,里面记载的事情既零散又琐碎,甚至还有许多人写错别字,读起来吃力又累心。   刘德一会儿就不耐烦了,骂道:“这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瑞山王府的长吏就这本事?我看外头那名声大半是吹的吧?”   林瑜捏了捏眉心,无奈道:“别抱怨了,快些整理,别耽误时间。”   海量的文书下,林瑜等人顿时焦头烂额。   结果没过三日,王长吏便背着手过来了,开口便问:“整理完了吗,王爷那边等着看。”   刘德怒气冲冲的回答:“王大人,这一屋子的文书,我们怎么可能在短短三天就整理完?”   林瑜也为难道:“王大人,这委实是有些难了。”   王长吏拧着眉头,苦大仇深的看着他们:“老夫正是知道你们都是新手,没经验,才给了三日时间。”   “你们统共十个人,各个都自称才华出众,这么点文书整理了三天,还没整理出所以然来?”   刘德一下子就爆发了:“这跟才华有什么关系,整理文书就是耗时间,明明半月才能看完的文书,你偏让我们三天就整理完,这难道不是故意刁难?”   王长吏脸色不变,巡视了一眼:“你们都是这样想的?”   林瑜试探问道:“大人,或许有简单一些的法子,只是我们还未摸到。”   王长吏叹了口气,哎了一声,“果然不是干实事的料子。”   刘德脸色涨红,正要反驳,却见外头一溜儿走进来十个人,看穿戴都是小吏,只长得歪瓜裂枣的,有几个手脚粗大,看着以前还是干农活的。   王长吏摆了摆手:“这些少爷公子没经验,你们去教教。”   就算是林瑜也脸色一沉,不觉得自己需要接受王府小吏的教导。   谁知小吏们应了一声,纷纷走进文书房,他们先是快速的摊开一张张大纸,将需要统计的数据一一列开,随后几个人分工合作,迅速记录。   刘德等人花了三天时间依旧一头乱麻的文书,在他们的手下一本本消失,迅速变成了整齐划一的数据,且清晰明确。   小吏们分工明确,配合默契,竟只用了一天便将文书都梳理了一遍。   刘德的脸色冷了下来,不想承认自己居然不如几个小吏。   林瑜多了个心眼,瞧着便知道文书虽然多,但并不是他们认为的杂乱文字,而是有固定的格式可寻,且统计的时候也有更简单的方法。   他想到这三日他们多有抱怨,心生怨怼不说,还各自为政,这速度自然是跟不上。   刘德鼓着脸颊,别扭的说:“大人明知道有更简单的法子,为何不告诉我们?”   王长吏背着手,拧着眉头,反问道:“莫不是带路的小吏没说清楚?”   林瑜等脸色一变。   只听王长吏继续说:“诸位是不是觉得老夫安排这活儿是故意为难,带着怨气不好好办事儿,临了又觉得高人不等,不肯问人?”   “那现在呢,诸位的还是这么想?”   林瑜心底叹了口气,开口道:“是学生等太过自大,又拉不下脸来。”   王长吏也不骂他们,只语重心长的说道:“诸位出身高贵,又是才华横溢之辈,矜持自傲也是可以理解,老夫这小小的长吏司事务琐碎,多是跟升斗小民打交道,各处文吏参差不齐,诸位看着心烦也是情有可原。”   他越是如此,林瑜等越是汗颜。   王长吏又道:“不过蛇有蛇道鼠有鼠路,若遗漏一二,被下面的人蒙骗也是常有的事情,老夫让你们看文书,也是想警醒诸位。”   “他日诸位青云直上,也得牢记今日教训。”   这番话听着,倒是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意思在。   林瑜有些动容,长揖道:“多谢王大人提醒,我等记住了。”   “多谢王大人教诲。”刘德心底还是不高兴,但也只得行礼道谢。   王长吏露出几分笑意,点头道:“不敢当这一声谢,诸位别觉得老夫是故意为难就好。”   王长吏笑呵呵的离开了,等人一走,刘德有些琢磨过味儿来,转头问道:“我怎么觉得这老头估计设局,专程在这儿等着我们呢。”   林瑜心底也怀疑,但还是说道:“技不如人,有什么好说的。”   刘德不服气的说:“整理文书又不是我专长,自然不如人,他跟我拼灵力试试?”   等到第二日,刘德等人再来,便听见王长吏语重心长的说:“诸位都是灵师,窝在屋子里头看文书委实是浪费了一些,不如这样,你们去帮李大人吧,他那边正需要灵师人才。”   一听这话,刘德眼神一亮,连声喊道:“王大人,这次你绝对找对人了。”   林瑜总觉得事情不对劲,低声劝道:“你悠着点。”   刘德却信心满满:“只要是用灵力的地方,老子就绝对不会输。”   林瑜很想提醒他,在看到文书的时候,刘德也信心满满觉得不成问题,结果呢,被一群小吏打脸,脸都没法看了。   前来迎接他们的是李大郎,与王长吏不同,李大郎这些年吃的珠圆玉润的,笑起来像一尊弥勒佛,看着就让人放下戒心。   瞧见一群灵师过来,李大郎笑开了花:“总算是把诸位灵师等来了,最近王府的灵师都被派出去了,庄子上正缺人缺的很,诸位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庄子归属户部,事儿看着小,实则关乎民生大计,在瑞山王面前也是挂了号的,这要是耽搁了我就算是自杀谢罪也晚了,这可不是着急上火的求着王大人派人过来。”   “灵师好啊,灵师厉害,灵师的能力就是普通人没法有的,要用到的时候怎么都避不开。”   他的态度太过于重视,以至于林瑜刘德等人都有些受宠若惊。   林瑜忙道:“我等远道而来,就是想为瑞山王府效力,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自然不会推脱,李大人尽管吩咐便是。”   李大郎一听,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笑着说道:“听见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请这边走。”   避开人,刘德颇有几分得意,笑道:“你瞧瞧,多的是识货的人在。”   林瑜在脑袋里头过了一遍这人的身份,低声道:“李大人官职比王大人低很多,且是日山城附近的农户出生,故而才对我们客气,你也注意一些别把人得罪了。”   “哼,这人出生差,性子倒是不错。”刘德笑道。   很快,刘德便笑不出来了。   看着眼前古古怪怪的激起,刘德涨红了脸:“你让我们做什么?”   李大郎依旧笑呵呵的,拍了拍那机子说道:“诸位有所不知,这机器可是出自瑞山王府的工匠坊,乃是赵云倾赵大人倾力所制,有储存灵力之能,储存完足够的灵力就能推动各种农具使用,如此一来,咱们耕种的效率都提升了好几倍。”   “这可是好东西啊。”李大郎状似看不见他们的愤怒,长长感叹道。   刘德却感受不到李大郎的赞叹,他气冲冲的质问:“李大人,你说了半天,结果把我们当苦力使唤,给这个所谓的激起充灵力。”   李大郎忙道:“这怎么是苦力,是灵力,再说了,这可不是普通的机器,材料难得,就是咱们整个瑞山城也只有这一台,还是我亲自上门求着赵大人制作出来的。”   “你们往里头输入灵力的时候小心一些,弄坏的话还得修,赵大人的名声你们也听说过吧?”   灵师杀人赵云倾,这名号让在场众人都哆嗦了一下。   刘德怒道:“不就是施展灵法,促进耕种,我挥挥手就能,何必再用这机子倒腾一道浪费时间。”   李大郎打量了他一眼,问道:“这位灵师,莫非你挥手之间能处理完万顷良田?”   刘德脸色一顿:“万顷做不到,十倾还是能做到的。”   李大郎感叹道:“可这机器一日便能做到。”   刘德脸色微微一变,李大郎语重心长的说道:“以一人之力,只可管寸土,以机器之力,却可管一城,若只是要灵师施展灵术,催动一二良田,这对瑞山城而言杯水车薪,诸位就算日夜不歇的忙碌,也无济于事啊。”   刘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又没有反驳的办法。   林瑜皱了皱眉头,还是拱手道:“既然是大人之令,莫敢不从。”   李大郎笑着说道:“诸位同意就好,办公场所就在这里,诸位尽管随意,若有需要就跟本官说,王大人说了,诸位都是江南世家子弟,是万万不可怠慢的。”   等他一走,刘德就怒道:“我呸,我呸呸呸,看着笑嘻嘻的像个弥勒佛,实际上就是只笑面虎,瑞山王府就每一个实诚人。”   林瑜也是无奈:“这是别人的地盘,自然是他们说了算。”   刘德颇有几分委屈:“我还以为有机会大展身手,结果就这。”   林瑜推了他一把:“行了,干活吧。”   等真的干起活来,林瑜等人才知道这机器的厉害,能够吸收储存灵力的机器闻所未闻,不管他们输入多少灵力,都被这机器完全吞噬。   林瑜忍不住好奇道:“赵云倾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居然有这般本事,做到了前人做不到的事情。”   旁边的灵师鬼鬼祟祟的说:“那可是赵云倾,听说但凡是灵师,只要去他的工坊走一趟,出来就没灵师天赋了。”   “我也听说赵云倾当年在慕容家受尽委屈,所以特别憎恶灵师,以吃灵师为乐。”   林瑜无奈道:“这都是道听途说的东西,赵云倾若不是有才,也不会被瑞山王重用。”   刘德冷哼道:“瑞山王自己是无灵者,自然喜欢这样的手下。”   “噤声。”林瑜脸色一变,喝令道。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再胡说八道为家族招来灾祸,便白费了刘叔叔一番心意。”   刘德自知失言,闭嘴不再说了。   但一天下来,刘德娇生惯养的哪里吃得消,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了精气似的,抱怨道:“阿瑜,我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林瑜也精疲力尽,并不想跟他说话。   隔了几日,林瑜等人便见识到了这机器的厉害,在机器的灵力驱动下,一个个怪模怪样的机器在稻田里面飞舞起来,不管是耕地还是撒种,都比人力更为快速,且准确的让人难以置信。   眼看他们面露惊讶,李大郎笑着说道:“这都是王爷的功劳啊,这天底下除了我们瑞山城,再也见不到这幅场景了。”   林瑜总算明白瑞山城的粮食产量,为何能供给给瑞山军,甚至还能分给蒙王军一部分。   他原本想着赵怀有仁慈之名,恐怕不尽然,让属地的百姓省吃俭用才能够这般花销。   可如今一看,如同神迹,让林瑜倍感震惊。   李大郎继续说道:“许多年前,瑞山城也只是贫瘠穷困之地,能有今日繁华都是王爷的功劳,若不是王爷,恐怕本官现在也还面朝黄土背朝天,整日不见天日,城里城外的百姓哪能吃饱穿暖,过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见他满口夸赞,刘德不自在的问:“李大人这般推崇瑞山王,是因为知遇之恩吗?”   谁知李大郎哈哈一笑,摇头说道:“是也不是。”   林瑜奇怪问道:“莫非还有别的缘故。”   李大郎瞧着他们,便问道:“诸位出身贵重,想必不知道老百姓日子过得艰难,无灵者想出头难上加难,往往辛辛苦苦一年下来,连养家糊口都是大难题。”   刘德冷哼道:“我虽出身世家,但也不是不知疾苦之辈,我们刘家向来厚道,修桥修路的好事儿没少干,对佃户也十分厚待。”   李大郎并不争论这个,只问:“江南自古繁华,敢问刘公子,在江南繁华之地,百姓可是各个安居乐业,路无倒街卧巷之弃儿,亦无鬻儿卖女之惨事?”   刘德脸色微微一沉。   江南虽然繁华,但路上乞丐可多得是。   李大郎哈哈笑道:“我瑞山就没有,诸位不信大可以在瑞山城中随意逛,若能寻见乞儿与卖儿卖女之事,尽可来找本官对峙。”   林瑜眼神一闪,忙打圆场:“李大人言重了,我这弟弟向来鲁莽,说话不过脑子,若有冒犯还请李大人见他年幼,多加原谅。”   李大郎却摇头笑道:“公子倒不必如此,李某直言,无不从心。”   “瑞山城能有今日,全系王爷一人,世间智慧者无数,唯有王爷心中有民。”   终于离开庄子的时候,刘德冷哼道:“瑞山王别的不提,收买人心倒是有一套,手底下一个个对他极为推崇,不会这瑞山王就喜欢听人夸自己说好话吧!”   林瑜却一脸若有所思。   刘德见他不说话,便问道:“你怎么了?难不成也折服在瑞山王魅力之下?”   林瑜看了他一眼,道:“出发之前,父亲曾经交代过,瑞山王呈大统之势,有明君之像,不可轻忽。”   “这几日在瑞山城,我们也看到一些,听到不少,瑞山王手底下皆是忠心耿耿之人,恐怕并不如猜测……”   刘德脸色一怔。   林瑜叹了口气,低声劝道:“我知你有才,但万事适可而止,恐怕瑞山王正是看穿了江南世家有旁观坐等之意,才会这般冷遇。”   刘德有些别扭的说道:“瑞山繁华如此,又有诸多新鲜的玩意,民风民俗都与江南不同,我心底也是敬佩的,只是瑞山王并不如何瞧得上我们。”   林瑜想到曹兆和已经是瑞山王的座上宾,他们却只能到处打杂,叹气道:“瑞山王贵为王爷,为何要看得上我们,在江南我们尚且能算地头蛇,这里可是瑞山城。”   “恐怕我等父亲来了,在瑞山王面前才有几分面子。”   刘德有些沉不住气:“可瑞山王见都不见我们,我们要如何出头,如何为家族谋利,如何知道他对江南是什么态度。”   林瑜只说了一句:“慢慢等吧,总有结果的。”   他眼神看向瑞山王府的方向,忽然说道:“如今我倒是好奇的很,瑞山城到底还藏着多少厉害角色。” 第157章 事变   赵怀将那群江南才子扔给长吏司之后, 便抛开手不管了,他喜欢用有才之人,但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自然是要先杀一杀他们的锐气。   瑞山王的领地一下子扩大了三倍, 占据了大周的半壁江山,各地势力都得重新洗刷梳理不说, 还要推行瑞山城的政策。   光是这些就足够赵怀忙得分身乏术, 每日陪伴戚玫的时间都是忙里偷闲, 哪里顾得了其他的细枝末节。   看完瑞阳城的文书, 赵怀脸色一松, 露出几分笑意:“沈巽做的不错。”   沈巽虽然小心思多,但作为沈家家主办起事来确实是妥妥当当, 更难得他圆滑世故, 总能协调好新旧矛盾。   赵怀继续翻了翻后头的文书, 又评价道:“世家出来的人还是有几分能力, 可惜就是私心太过, 得时时刻刻盯着免得出乱子。”   陆池笑道:“王爷将世家与平民打乱编制,他们能相互监督, 一定程度上也能避免。”   赵怀摇头道:“现在当然可以,不过时间长了,总会有的。”   说完这话,他自己倒是笑了:“倒也不必想那么长远,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在解决。”   陆池见他面露倦色,劝道:“王爷若是累了,还是停下来歇一歇。”   赵怀一听, 索性放下手中文书道:“坐得太久, 本王觉得骨头都僵了, 你来同我练几手活络活络筋骨。”   陆池见怪不怪,赵怀年轻,身体好,平日里总是一副精神充沛的样子,最不耐烦一直坐着办公,时不时便要起来活动一番。   等瑞山王与陆侍卫在院子里动起手来,周围的侍卫也习以为常,显然这是常有的事情。   一顿活动,赵怀顿感淋漓,大笑道:“行了,感觉有力气继续干活了。”   阳光下肆意灿烂的笑容,让陆池不由发笑,偶尔他还是会觉得王爷像个孩子,不过仔细一想,以年纪看,王爷确实是比许多人都年轻。   处理完一堆公文,徐徐微风吹入书房,赵怀抬头看向陆池:“这几日怎么不见云倾过来?”   陆池无奈道:“怕是又沉迷倒腾奇怪的东西了。”   赵怀一听,笑道:“大概还在研究能源的问题。”   陆池奇怪问道:“王爷,能源的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只要让灵师们不断充能,便能转化成灵力驱使那些机器。”   赵怀却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长远之道。”   “灵师看着多,实则能抽取的能力极为有限,而且灵师高傲,自古以来地位特殊,短时间还好,长时间让他们充能的话,恐怕会触底反弹。”   毕竟这等于是限制死了灵师的前程,还不如普通人能靠才能上升,要是他也不会乐意。   陆池皱了皱眉,嗤笑道:“许多灵师百无一用,偏偏自以为高人一等,还不甘于平庸。”   赵怀一直为了能源苦恼,陆池琢磨着灵师反正也没啥其他本事,作为能源提供者也是不错,偏偏这些人还不够听话。   赵怀倒是并不生气,反倒是笑道:“这些年灵气愈发淡薄,即使是世家子弟醒灵成功的也少之又少,用灵力作为能源风险太大,说不定哪一日就穷途末路了。”   陆池听明白他话里头的意思,这是不看好灵师发展了。   赵怀对他说道:“我总觉得那一日秦祗死后,天地之间的灵力越发淡薄了。”   陆池不是灵师,察觉不到灵力变化,便说道:“不如请王灵师他们查看一番?”   赵怀摇头:“倒也不必,也许是本王感觉出错……即使错了,这也是大趋势。”   “那日本王与云倾提起电力问题,但发电依旧是大难题,雷电储存太过于依赖灵力转化,与直接使用灵力也相差无几,但是水力风力火力或可一试,云倾大约是在忙这些。”   他心底想着,若能彻底解决发电的问题,那么储存在科技树中的各种未来机械、机床、生产工具都能实现。   随即一想,即使成功了,一开始电厂的造价肯定居高不下,距离他想要普及大周的想法遥不可及。   毕竟如今瑞山城之外的地方,百姓们连吃饱喝足都成问题,更别提其他了。   现实让一想到电力就分外激动,觉得大周分分钟就要进入工业时代的赵怀迅速冷静下来,至少十年之内,工业革命是无法到来的,小范围传播一下倒还有可能。   陆池见他面露苦恼,笑着说道:“王爷想做的事情,迟早都能做到,只是早晚的问题。”   赵怀朝他看去,打趣道:“陆侍卫,本王自己都不确定,你倒是对我充满信心。”   陆池挑眉笑道:“王爷要做的,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有志者事竟成。”   赵怀哈哈一笑,道:“那就谢谢陆侍卫吉言了,到时候成了,本王给你包大红包。”   陆池无奈道:“王爷喜欢给人发红包的习惯要不要改一改,不然赵管家看我的眼神又要变了。”   这白花花的银子,都是赵管家的肉啊。   见赵怀笑得乐不可支,陆池更加无奈:“明明工匠坊日进千金,赵管家却越来越抠门了。”   赵怀也是知道,工匠坊赚钱厉害,但瑞山王府花钱也厉害,那么多的粮种工具吏员不都要银钱养着,赵管家也是被逼的没办法。   赵管家如今掌管着工匠坊,瑞山王府虽还挂着管家的名头,实际上却都交到了其他人手中。   赵怀又道:“老赵也是为了王府,没事儿,他要盯着你我帮你说他,这都是本王为你存的老婆本。”   陆池一听,更加无奈。   赵怀又提起一事:“沈巽说瑞阳那边也选拔出来一批人,尚能一用,本王别的不指望,就希望多来几个云倾这样的人才。”   只可惜沈巽好寻,赵云倾却难找。   这时有人匆忙进来禀告:“王爷,蒙王府来人。”   一听这话,赵怀便有不妙的预感,果然将人传来一问:老蒙王病逝。   赵怀皱了眉头:“什么时候的事情?”   “半个月前。”前来报信的满面风霜,“老王爷一直身体不好,前些日子越发病重,知道瑞山王妃有孕在身,怕她听了消息担心,便不许蒙王传信过来。”   算算时间,老蒙王在蒙王回到蒙地之后,身体便不大好了,只是一直瞒着没说。   一直到老蒙王就旧病复发去世,蒙王病痛欲绝,才往瑞山王府发来急报。   信使又道:“蒙王殿下说,若瑞山王妃身体不适,还请瑞山王瞒着一些。”   瑞山王府距离蒙王府路途遥远,瑞山王妃又身怀六甲,这时候不可能回去奔丧,蒙王显然也很为妹妹的身体着想。   赵怀犹豫了一下,他心知戚玫与老蒙王的感情极为深厚,心底是十分惦记父亲身体的,到底还是说:“不能瞒着她。”   说完这话,赵怀便起身往后院走去。   戚玫正在料理家事,本来她有孕之后,这些事情是不需她劳神操心的,虽然瑞山太妃赶赴战场,家中也有赵氏姐妹能帮忙。   不过戚玫觉得闲着更无聊,她只是怀孕又不是瘫痪,整日里无所事事才会胡思乱想,便还是料理了一部分。   瞧见赵怀从书房过来,戚玫先是一惊,奇怪问道:“王爷,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她可是知道赵怀有多忙,往日这时候都还在书房忙碌才是。   赵怀在她身边坐下来,看了眼账本便问:“累不累?”   “这点哪里会累,等生下这孩子,我还想出门跑马呢。”戚玫觉得自己吃嘛嘛香,瑞山王府也没有糟心事,甚至她怀孕之后赵怀身边也没有其他女人,婆婆丝毫没有添乱的意思,家里头都是她说了算,她心底十分痛快。   赵怀见她脸色红润,显然养的不错,才笑道:“这就好,累的话就多歇一歇,要是无聊就去院子里头走走,再不济出门逛逛也是可以的。”   戚玫听了觉得好笑:“王爷,旁人家妻子有孕了,恨不得小心翼翼的养着,整日里躺在屋子里,你倒好,还撺掇着我出门玩耍,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   赵怀便道:“旁人怎么样与我们有何相干,再说了,在瑞山城谁敢笑话我们?”   戚玫不觉得这时候能出门乱走,但还是领了这份好意::“知道啦,能有王爷这番话,阿玫心底也高兴的很。”   赵怀叹了口气,他即将说的消息,可没法让戚玫高兴起来。   戚玫察觉不对劲,追问道:“王爷,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皱了皱眉,试探问道:“是不是蒙王府出事了?”   赵怀不再犹豫,握住她的手:“蒙王府急报,岳父大人已在半月前去了。”   戚玫愣在了那里,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怀起身将她搂在怀中,慢慢拍着她的后背:“阿玫,想哭就哭出来吧。”   温暖的依靠让戚玫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站在旁边的丫鬟担心劝道:“娘娘,您可得小心自己的身体啊。”   赵怀却止住了丫鬟的劝说,只轻柔的搂着戚玫,让她在自己怀中哭个够。   蒙王府已经传到了戚顾手中,且戚顾在于瑞山军联手中大放光彩,也颇有几分威望,但老蒙王一死,蒙地还是颇有震荡。   瑞山王府的白灯笼才挂出去,戚顾脸上的悲戚都藏不住,便有人在他耳边说道:“王爷,老王爷去了,那他当初留给蒙王府的旨意是不是也就作废了?”   戚顾眼神一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属下的意思是如今瑞山王势大,万一他想染指咱们蒙王府呢?”   要知道当初老蒙王留下的承诺,瑞山王妃与肚子里的孩子,是可以继承王府的!   戚顾冷声道:“哦,那按你的意思要怎么办?”   “自古以来,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恕属下直言,之前的七郡主是蒙王府的七郡主,可现在呢,她是瑞山王妃,是未来瑞山王的母亲,她已经不是蒙王府的人了。”   “这一次瑞山王与朝廷对峙,若没有咱蒙王府的鼎力相助,瑞山王怎么可能赢得这么顺利,那笔粮食也该一笔勾销了才对。”   “打仗可是会死人的,结果赢了之后,这大头都落到了瑞山营的手中,王爷岂不太亏?”   “也许当初蒙王府就不该答应,坐等瑞山王与朝廷两败俱伤,蒙王府便能趁势坐大。”   “王爷,这天下已经乱了,难道您就不想争一争?”   戚顾冷冷的看着他,忽然一脚将他踹飞出去:“放屁!”   “父王刚死,你便敢作践他心爱的女儿,本王的亲妹妹,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胆子?”   那人吐出一口鲜血,忙求饶道:“王爷息怒,属下也是一心为了王爷,为了蒙王府着想啊!属下绝无轻贱七郡主的意思。”   戚顾却怒火中烧:“父王临死前说得对,他一死,便会有人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挑拨离间,恨不得让蒙王府与瑞山王府反目成仇。”   属下吓得魂飞魄散:“属下对王爷忠心耿耿,绝无此意啊。”   戚顾却不听他解释,质问道:“是谁派你来的,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才让你满口污蔑赵怀,挑拨我们的关系。”   若没有老蒙王的话打底,恐怕戚顾听多了身边人的话,也会对瑞山王府心生不满。   可是现在,戚顾冷眼看着那跪地求饶之人,心底却装满了愤怒和失望,原来父王说的没错,他确实是蠢,以至于看不清身边人的真面目。   这些人是不是以为他没有脑子,会信了他们的挑拨离间!   老蒙王一死,蒙王府蠢蠢欲动的力量,便迎来一次全面大清洗,让他们知道戚顾虽然不够聪明,不是合格的上位者,却绝对是老蒙王最听话的儿子!   曹错听闻细作死讯,微微皱眉:“蠢货,连戚顾那厮都蒙骗不过。”   枉费他知道老蒙王身体不好后费尽心机的推他上去,将他送到戚顾的身边,原以为老蒙王一死,便能挑拨戚顾与赵怀的关系,说不定还能说服戚顾与朝廷联盟,对赵怀反戈一击。   谁知计划才刚开始,戚顾却压根没中计,直接将他送进去的人全杀了。   曹错不觉得自己计划有问题,只觉得是那人太蠢,居然让胸大无脑,只会打仗的戚顾发现了异常。   “大人,戚顾率领蒙王军与瑞山军共同抗击朝廷大军,死伤也不少,结果拿到手的好处却少得可怜,难道他心底就不抱怨?”   曹错烦躁的很:“谁知道他怎么想的,莫不是将妹妹嫁给了瑞山王,还真要把蒙王府当做嫁妆了不成?”   “臣倒是听闻蒙地灾祸连连,百姓苦不堪言,蒙王府连蒙王军都养不活,全靠瑞山王府支援,想必戚顾在这位妹夫面前也挺不起腰板来。”   曹错冷笑道:“我就不信他真的会甘心。”   只要策反了戚顾,那赵怀就会腹背受敌,大好局面被打得粉碎。   “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只要戚顾心底有一丝不满,早晚都能撕破双王联盟。”曹错如此道。   “大人好计谋,也该让赵怀尝尝被人背叛的感觉。”   一提起赵怀,曹错便恨之入骨咬牙切齿:“赵怀这厮卑鄙无耻,居然将大皇子养在王府当表弟,用这来攻击朝廷并非正统,可怜大皇子年幼无助,被这无耻小人蒙骗。”   “大人,赵怀这一招是臭棋,您想啊,大皇子是周帝之子,原本该是皇位继承人,如今却只能留在瑞山王府中当表弟,他能甘心,他会乐意,咱们不如派人过去偷偷联系这位大皇子,当初赵怀用大皇子扯出来的筏子,早晚得砸在自己手中。”   曹错一听也对,但他心底知道,渗透瑞山王府可比蒙王府难多了,他派过去多少人,进了瑞山王府就跟肉包子打狗似的,彻底没有了音信。   在这一点,曹错也不得不佩服赵怀对瑞山城的掌控力,瑞山城商队来来往往,人员混乱,却被管得井井有条,让人无从下手。   曹错放了狠话:“多排一些人过去,一个不够就十个,十个不够就一百个,我就不信赵怀手底下都是一群狗。”   他心底闪过一连串的名字,陆远涛、姜元良、马汉、吴鸿、陆池,只要能策反其中一人,便会让瑞山王伤筋动骨。   曹错也不想想,瑞山王如日中天,且礼贤下士大方宽容,这些人就算有私心,哪里是那么容易被策反的,这不过是他走投无路下的无用功。   蒙王与瑞山王远在千里之外,可京城的问题却摆在面前。   一听到下属禀告的事情,曹错便恼怒的摔了杯子:“这群老狐狸统统该死,当初秦祗倒行逆施,周帝荒淫无道,他们却乖巧听话的像一条狗,现在老子对他们和和气气,一个个却金贵起来,逼急了老子,一把刀全杀了!”   “大人您消消气,他们不听话换一批就是了,偌大的京城,难不成还找不到办事儿的人了,等他们看到大权旁落,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曹错冷笑一声,心底依旧咽不下这口气。   如今被他推上帝位的小皇子血脉不明,这一点朝廷上下心知肚明,不过是没戳穿而已。   曹错倒是也想过自立为帝,到底是忌惮赵怀,这才寻出一个遗漏的“龙子”推上帝位,想来一招挟天子以令诸侯。   谁知效果微乎其微,如今曹错还能安安稳稳的留在京城,靠的还是手底下的兵,靠的是赵怀忽然停兵。   曹错捏了捏眉心,又问:“征粮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下属面露难色。   曹错怒道:“之前青黄不接的时候本官可以不追究,可现在呢,秋收在即,怎么可能收不回粮食?”   继续这样下去,他手底下的人都要喝西北风了。   “大人,北方大旱,坟林等地颗粒无收,淮北等地略好一些,但收成也不如往年,这事儿怕是有些艰难。”   淮北是曹错的老家,也是他的大本营,是他一直以来的底气,如今听了这话,曹错的脸颊上微微抽动,冷声道:“那就从淮北征收!”   “大人!”   若是从淮北征收,曹错之前经营多年的好名声,恐怕是要付之一炬了!   曹错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问题是他现在走投无路,若再陷入无钱无粮的境地,那不用等赵怀动手,他自己就玩完了。   曹错长叹一口气:“是我对不住父老乡亲,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下属忽然提议道:“大人,其实我们还有一个法子。”   曹错眯了眯眼睛:“说来听听。”   “祸水东引!”   “此话怎讲?”   “坟林一带颗粒无收,眼看着百姓们就要活活饿死,这些人如何处置是个大难题,大人您宅心仁厚,自然不能放任不管,可朝廷实在是拿不出钱粮来。”   “依属下短见,不如直接驱赶灾民往瑞山王的地盘走,将这个烂摊子直接丢给他。”   曹错神色莫测。   下属继续说道:“这可不是一人两人,而是一万人,两万人,这么多灾民如何处置?吃什么,喝什么?”   “赵怀不是要好名声,若他不救,这些难民死在了瑞山城,那边成了朝廷讨伐的理由。”   “他要是救,这些钱粮从哪里来,灾民就如蝗虫过境,吃光用光了瑞山城的存粮,赵怀也会陷入朝廷今日的困境,反倒是给了大人缓和的时间。”   曹错原先觉得这法子胡闹,但听着听着,心底也觉得或有可行余地。   下属又道:“再者,下官听闻坟林一地出现了奇怪的瘟疫,无药可治,这些人左右是要死的,不如在死前再为大周做一件好事。”   曹错忽然展开眉头,笑道:“这倒是让本官想起多年以前,蒙王世子运气不好,一行人全死于鼠疫。”   他想起鼠疫还是当时皇灵院的手段,心底感叹秦祗做事不留余地,若是皇灵院还在的话,或许朝廷也不会如此弱势。   但随即一想,秦祗若还活着,他的性命也握在旁人手中,顿时又觉得赵怀还是做了一件好事,让秦祗死在了瑞山城,没有办法再祸害别人。   议定了此事,下属才告辞离开。   曹错不知的是,下属离开皇庭之后,很快便送出一道道消息。 第158章 传承   千里之外, 瑞山王府   姜元良打开飞鸽传书,一目十行的扫过信中文字,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放飞了白鸽, 转身朝着瑞山王书房走去,谁知这一次走了个空, 赵怀并不在书房内。   “陆侍卫, 请问王爷在何处,我有要事禀报。”姜元良笑着说道。   陆池看了他一眼:“王爷现在怕是没工夫也没心思听。”   姜元良挑眉:“陆侍卫问都不问什么消息, 怎么知道王爷没工夫?”   陆池笑了一声:“因为王妃要生了,你说王爷有没有那个功夫听你禀报?”   姜元良一愣,皱眉道:“算时间似乎早了一些。”   陆池没回答,心底却知道到底是老蒙王死讯传来, 王妃悲痛过度,连带着才让未来的世子提前出生,幸好王妃早已九个月,早几日倒也不算麻烦。   “如此,倒是不必急着禀报,等小世子降生也不迟。”姜元良朝着内院的方向看去,心想王妃生产的消息传出去,怕又有些人要着急了。   院子里   赵怀克制不住的来回走动, 越是走越是急躁,瑞山城秋天这凉爽的天气下,他愣是满头大汗。   瑞山太妃已经提前赶回来,此刻瞧见儿子这幅模样,便打趣道:“怀儿, 你再继续这样走下去, 这地砖都得被你磨出一道一道来。”   赵怀猛地停住脚步, 他自小沉稳,即使遇到天大的事情,也总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瞬卒然临之而不惊的架势,此刻却根本压不住心底的急躁。   一直到这一刻,赵怀似乎才彻底体验到自己将会有一个孩子,一个有着同样血脉的孩子。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头晕目眩,接到消息之后便赶到了内院,提心吊胆个没完没了。   “母妃,阿玫在里头怎么都没动静,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瑞山太妃嫌弃的瞪了他一眼:“呸呸呸,瞎说什么,阿玫身体养得好怎么会有事儿,她这是头胎,女人生孩子都这样,有些人头胎得生三天三夜。”   赵怀一听,脸都吓得惨白惨白:“三天三夜,这……这跟受刑有什么分别。”   瑞山太妃无奈道:“越说越不像话了,什么受刑,别瞎说。”   “你要有事儿就去办,我会在这儿盯着,免得老在那边转来转去,看得我都眼晕。”   被骂了一顿的赵怀有些尴尬,但没安静一会儿,又问:“母妃,要不要派人去把王灵师请过来?”   瑞山太妃奇怪的反问:“你媳妇生孩子,请王灵师作甚?”   赵怀便道:“我这不是想以防万一……”   瑞山太妃差点没戳着他脑门子问:“你平时的聪明都去哪儿了,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了,心底能不能盼着点阿玫好,有你这么瞎折腾的吗?”   赵怀深感委屈:“我这不是想做好万全准备。”   瑞山太妃瞪了他一眼:“太医早在院子里头候着,屋子里还有经验丰富的产婆,千年人参都在床边摆着,母妃还特意挑了几个天赋高的女灵师在旁守着,你一个男人,生孩子的事情帮不上忙,就别添乱了。”   赵怀听了这才安心了一些,但坐下没一会儿,又问:“母妃,阿玫怎么没声音?”   瑞山太妃已经懒得理他了。   倒是旁边的丫鬟笑道:“王爷,女人生孩子得攒力气,方才产婆都说了,王妃才刚发动,现在大喊大叫的话,待会儿就没力气生小王爷了。”   赵怀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趴在窗口那块喊:“阿玫,你感觉怎么样,有事儿你喊我一声。”   戚玫正忍着阵痛,虽说是第一胎,但她身体向来好,且养的也不错,产前该知道的都知道,这会儿也不会显得惊慌失措。   阵痛难忍,但戚玫是上过战场的人,倒是还能坚持。   结果赵怀这句话,差点让戚玫破防:“王爷,我没事——啊!”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很痛?”赵怀听见戚玫痛呼的声音,一下子跟着紧张起来。   “没,没事。”戚玫深吸了一口气,才将眼底的酸意压下去。   产房的帘子被撩开,走出来的产婆一脸无奈,看着赵怀道:“王爷,您趴在窗口这么捣乱,王妃都没法好好生孩子了。”   赵怀面露尴尬,瑞山太妃赶紧过来把儿子拉走,免得他一惊一乍的吓到了产妇。   但赵怀还是坚持不肯走,一直等到夜色降临,也只随便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   反倒是里头的戚玫胃口大开,在搀扶的劝说下吃下满满一大碗的人参鸡汤面。   入夜之后,产房里头的戚玫终于忍不住□□出声,阵痛加剧,让她渐渐失去了镇定。   赵怀眉头都皱成了个川字,忽然说了一句:“生孩子可真是苦差事。”   瑞山太妃瞧了他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却见赵怀在她身边坐下,开口问道:“母妃当年生孩儿的时候,也这么疼吗?”   瑞山太妃迎着儿子关切的眼神,心底一暖,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一眨眼的功夫,她豁出性命保护的孩子,也已经长大成人,如今就要变成另一个孩子的爹爹。   若是父王还活着,一定能放心了。   瑞山太妃眼底发酸,却笑着说道:“你乖巧的很,在母妃肚子里头很乖,出来的也顺利。”   其实那时候她与瑞山王关系尴尬,孕期为了固宠,不让瑞山王府有其他的孩子出生,不得不将红白两位姨娘推到瑞山王身边。   瑞山太妃是个思虑过重的人,所以胎儿也养的不大好,赵怀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只,从小体弱多病,因此瑞山太妃心怀愧疚。   后来皇帝有令,她又不得不带着孩子进京当质子,那段日子的辛酸哪里是外人能懂的。   赵怀笑了一声,又说道:“孩儿知道一路走来,母妃有多么不容易,这些年您受累了。”   瑞山太妃笑道:“能看见怀儿娶妻生子,有今日风光,母妃只觉得高兴。”   握着儿子的手,瑞山太妃是真的高兴,她的孩子,康王的血脉,承载着父王和她全部希望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如今又有了后代,他们会一直传承下去。   父王在天之灵若能看到,一定也会很高兴。   此刻的赵怀还体会不到瑞山太妃心底的高兴和复杂,他只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孩子而激动难安。   赵怀太过于紧张,以至于瑞山太妃心酸和高兴的劲儿过了之后,又开始嫌弃在眼前打转转的儿子太烦人,很想将他直接扔出去。   一直到第二日的晨晖洒落,产房内才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恭喜王爷,恭喜太妃,是小王爷,弄璋之喜母子均安。”   一个襁褓被抱了出来,瑞山太妃抢先抱过,一双眼睛看着孩子挪不开视线。   赵怀没能抢过老娘,在旁边看了一眼,顿时心惊肉跳:“这……这怎么长的这么丑?”   他跟戚玫两个,一个英俊潇洒,一个貌美如花,为什么生下来的孩子像一只猴子,返祖了吗?   若不是抱着小孙子,瑞山太妃非得揍得他满头包,怒道:“我孙子好看的很,你出生的时候那才叫丑,整一个小耗子。”   赵怀摸了摸鼻子,暗道方才也不知道谁说他小时候乖巧,果然有了孙子就看不到儿子了。   产婆脸色尴尬的解释道:“王爷,小孩子出生时都这样,小王爷皮肤红彤彤的,以后一定是个白皮肤的帅气哥儿。”   赵怀又看了一眼,大约是血缘的力量在爆发,他忽然觉得小猴子也不那么丑了,至少比小耗子好一些。   见瑞山太妃亲香个没完没了,赵怀便索性撩开帘子进了产房。   旁边的产婆啧啧称奇,暗道自古以来都说女子产房是污秽之地,越是达官显贵越是讲究,这瑞山王倒是不大在意,亦或者瑞山王十分宠爱王妃,所以才不在意。   产房中显然已经收拾过一遍,但浓郁的血腥味还未散去。   赵怀坐到床前,便瞧见戚玫汗湿发丝儿,脸色还有些发白,整个人像是水打过似的,幸亏精神头看着还算不错。   伸手拂过妻子的头发,赵怀心疼的问道:“怎么样,还疼吗?”   疼自然是疼的,但看见夫君的温柔和体贴,疼痛似乎也淡了:“王爷怎么进来了,屋子里头味道难闻的很。”   赵怀笑道:“怕什么,难不成比战场还难闻?”   戚玫都逗笑,结果一笑就更疼了。   赵怀不敢说了,忙岔开话题:“阿玫,辛苦你了。”   握着妻子的手,赵怀此刻有满腔的软语温言要说,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与一个孩子比起来,似乎任何的言语都显得轻飘飘的。   最后,他只说:“等你好一些,我带你去祭拜岳父大人吧。”   戚玫笑了笑,还是摇头说道:“父王不会舍得我们劳累的。”   不等赵怀再说什么,她又道:“等我出了月子,王爷带我去看看外头风光如何,这段日子待在王府里头,总觉得骨头都生锈了。”   “当然好,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赵怀保证道。   瑞山王府弄璋之喜,喜讯飞快传出。   秦曜的院子距离正院不远,自然也听见了那边的热闹,他孤孤单单的站在树下往那边看。   丫鬟见他一直盯着那个方向,便问道:“殿下可要过去探望王妃和小王爷?”   秦曜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不过去添乱了。”   丫鬟笑道:“殿下是王爷的亲表弟,过去是庆贺,怎么能说是添乱。”   秦曜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回到屋子继续看书,这是赵怀之前给他布置的作业。   周帝一死,曹错拥立伪帝,大皇子却在瑞山王府中,地位十分尴尬。   秦曜也是个早慧的孩子,他知道为了这条性命母后和马家付出了什么,一直以来是仇恨让这个孩子坚持了下来。   可现在父皇死了,秦祗也死了,秦曜一直不知道要恨谁。   他唯一想的,便是回到京城,为母后安葬。   如今这局势,秦曜对自己尴尬的身份心知肚明,若他在曹错手中,那或许是一块可利用的大旗,可他在赵怀手中,却会是烫手山芋。   秦曜一度觉得,赵怀这位身为瑞山王的表兄,很快便会容不得他。   毕竟他无声无息的死在瑞山王府,对赵怀而言才是最为有利的,而瑞山王府是赵怀的天下,无人会对他这位曾经大皇子的死有任何不满。   但很快他便发现,赵怀似乎对他的身份不以为然,对他的态度就像是对寻常亲戚,该有的都会给他,全把他当寄宿的弟弟在养。   是伪善,还是真的仁慈?   慢慢的,秦曜似乎看懂了,知道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重,在瑞山王的眼中,他这位大皇子不值一提,根本不会造成任何的威胁。   所以,瑞山王才会将他当做寻常亲戚对待。   这个认知一度让秦曜有些沮丧,原以为自己是能影响局势,举足轻重的人物,后来才发现太过于高估了自己。   但是日子久了,秦曜反倒是心安起来,母后将他送走之前,最希望的便是他能安稳一生,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去掺和那些是是非非。   其实,他想要掺和也没那个能力。   瑞山王将他看做表弟,那他就学会当一个好弟弟。   瑞山王府多年没有孩子降生,戚玫生下的孩子顿时成了整个王府的心头肉。   因为出生在日月交汇的时辰,赵怀大手一挥,取名为:赵晖。   不过现在大家都更喜欢称呼这小家伙为汤圆。   赵怀最近多了个习惯,在书房处理公务,处理着处理着人就消失不见了,再一问,果然去看小世子了。   他还理直气壮的对陆池说:“这真不能怪本王,谁让孩子一日一个样,我怕少看几次就认不得自己儿子了。”   陆池呵呵笑道:“王爷,别为偷懒找借口了,瑞山王府统共就一个孩子,您想认错也没机会。”   赵怀盯着他半天,最后扔下一句:“你没孩子,不懂我这个老父亲的心情。”   陆池不接受这攻击,直接将文书一堆堆推到赵怀面前:“属下动不动无所谓,但王爷您再不好好干活的话,陆先生和姜先生就得哭着来催您了。”   赵怀目瞪口呆的看着厚厚的一叠文书:“本王最近有拉下这么多?”   陆池认真的点了点头,并且表示了自己的幸灾乐祸。   赵怀哀嚎一声,终于体验到什么叫玩儿丧志。   他为自己找到了借口:“都怪最近王府太热闹了,小汤圆出生后得办洗三,洗三后头还有满月,满月后头还有周岁,本王身为孩子的亲爹,总得多花点心思,这才耽误了一些。”   “王爷,您留在后院只会遭太妃娘娘嫌弃。”陆池一针见血的戳穿了他。   赵怀哪里会带孩子,他每次偷溜过去就把睡得好好的小王爷吵醒,吵醒之后逗着玩,弄哭了就脚底抹油的走。   来来回回的折腾,弄得小王爷瞧见他就哭,气得太妃娘娘直跳脚。   就为了这个,瑞山王府的众人有幸看到瑞山太妃提着棍子追着儿子打的千古画面。   赵怀长叹一声:“哎,母妃自从有了孙子,就见不得儿子了。”   抱怨归抱怨,活儿还是得干,赵怀勤勤恳恳的开始处理公务,一旦专心下来,办事效率果然大大提升。   处理完一堆文书,赵怀才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那几个小孩怎么样了?”   指的是江南来的那一批。   “听姜先生说乖巧了不少,再打磨打磨或许可用。”陆池回答。   赵怀一听便知道差不多了,姜元良要求苛刻,他能开口说乖巧,可见是真的学乖了。   提起姜元良,赵怀便索性请了他过来,问:“灾民一事可处理好了?”   姜元良点头道:“已经通知交接处城池建立临时的灾民营,以以前的办法为例,分散灾民落到各地,作为劳动力补充。”   曹错觉得灾民是多麻烦,是需要花钱花粮食养活的积累,但到了瑞山城可是大好劳动力。   赵怀一直为劳动力发愁,如今曹错“好心”送来这么多,他自然是开开心心的收下。   “这事儿办得不错。”赵怀笑着夸了一句。   姜元良笑道:“曹错身边的亲信心思不一,想渗透并不难,不过他们胆子太小,只敢小打小闹。”   赵怀不在意道:“如此已经很好了。”   “倒是瘟疫有些麻烦,还得让各地做好准备,提前鉴别,先将感染瘟疫的百姓隔离出去,再想办法救治,万万不可蔓延开去。”   姜元良答道:“王爷下令制作的口罩和药品已经送往各地,各自吏员接到通知之后有所准备,不会漏过异样。”   “只是现在不知瘟疫严重,只能等人到了再看。”   姜元良心底是有些担心瘟疫的,毕竟这东西蔓延起来要命,大周以前发现之后,通常都是直接隔离烧灭,固然残忍,却很有效。   赵怀看到了姜元良眼底的担心,也知道以前处理瘟疫的“好办法”,便看着他问道:“元良,你觉得此次瘟疫与分林坑杀有关吗?”   姜元良皱眉道:“当地传闻是死去的冤魂诅咒,才让活人沾染了疫病死去,但属下觉得一切只是巧合,坟林坑杀至今已有三年,瘟疫早不发,晚不发,为何偏偏是现在?”   “所谓怨灵、诅咒、神灵,都是愚民自欺欺人罢了。”   赵怀点头赞同,却又说:“并非诅咒,却也不是全无关系。”   “坟林坑杀之后,周围百姓生计困难,便有人从坑杀之地挖掘尸首,盗取钱财来活命。”   “尸首容易腐烂,滋生细菌,长此以往盗墓人感染了疫病,也是情理之中。”   尤其死在坟林坑杀中的,不是一人两人,而是十几万人,那片土地之下尸首叠着尸首,一旦挖掘开来,便有危险。   姜元良琢磨了一番,道:“若是知道疫病来源对症下药的话,或许可治。”   赵怀道:“先派人去看看,带上防疫装备,让他们随身携带瑞神药以防万一。”   姜元良神色一松,笑道:“瑞山城还有瑞神药,即使找不到根源也不怕。”   瑞神药的厉害之处,姜元良也是亲眼见识过的,身受重伤,烧得神志不清的士兵,注射那药物之后就能够慢慢恢复,厉害之处可见一斑。   外人称为神药,其效果果然如神。   赵怀笑道:“本王会让云倾先停一停手中的活儿,集中力气先制造出大批瑞神药来备用,但瑞神药也不是万能的,还得做好一切准备。”   姜元良忙道:“是,属下定会小心。”   忽然,姜元良话锋一转:“王爷,最近曹错没少往外送人,不只是瑞山城,诸位属臣身边也有一些。”   赵怀点头,只说:“不必理会。”   明知道是曹错送过来的人,若他手底下的那些人还坚持不住,那也该收拾了。   姜元良点头应下,又道:“曹错怕是会在大皇子身上动心思。”   “曜儿啊……”对于这位表弟,赵怀其实也颇为头疼。   不过秦曜如今乖巧的像一只兔子,他便也看顾几分,想了想便说:“曜儿住在王府内,他还是个孩子,不该听旁人胡言乱语。”   这就是要拦住了。   姜元良笑道:“王爷用心良苦,等将来大皇子必能体会。”   赵怀笑了一声,等将来会恨他也说不定。   两人一问一答,迅速将灾民一事处理好,赵怀还笑道:“这位曹大人可真是贴心,知道秋收前后瑞山城正缺人,这才火急火燎的把人送过来。”   这话可真是促狭。   姜元良笑道:“怕是不愿意在多养一个废人,不乐意多出一口粮食。”   赵怀笑道:“所以才说他贴心,还分批过来,岂不是更方便瑞山城接手。”   姜元良顿时笑道:“曹错大约是觉得打了一年仗,还得借粮食给蒙地,王爷您手中的粮食也该吃紧才是。”   赵怀一听,道:“那还得谢谢陆先生和姜先生你,江南不愧是鱼米之乡啊。”   赵怀叹息了一声,又说:“倒是蒙地恐怕有些麻烦,蒙王该来了。”   姜元良眼神闪烁,蒙地的情况确实不好,北方干旱也影响到了蒙地的收成,去年欠下的饥荒还没补上,几年又是变本加厉,如此看来,瑞山城领地风调雨顺,简直就如百姓私底下传言的那般,瑞山王就是上天眷顾之人,这才是真正的天子,朝廷那就是伪帝!   去年双王联姻,赵怀送出去大笔大笔的粮食,只换来老蒙王一个承诺。   那今年呢?姜元良微微笑了起来。 第159章 天下归心   “动作快一些, 加紧生产,这些都是外头等着要用的,出了差错上头责怪下来谁都担不起。”   “是, 总管!”   赵怀一声令下,工匠坊顿时忙碌起来, 如今的工匠坊再不是憋憋屈屈的几个小院子, 而扩散成一片片的厂区。   占领平川等地之后,赵怀又将一些不太重要的生产线搬迁到了平川等地, 一来是方便使用当地的劳动力,二来也能分散风险,同时带一下平川那边的经济。   秋收之后,工厂内的灯火都没有熄灭过, 工人们三班倒日夜不息的忙碌着。   工匠坊的福利不错,但活儿是真的累,遇上这般赶进度加班的时候,更是累得倒头就想睡。   不过同样的,加班有加班补贴,比往日里一个月多一斤肉,十斤米,还有一袋子糖, 这对于百姓而言可不少了,人人都不抱怨,甚至觉得加班是好事,恨不得一年到头都能加班。   赵怀一开始还在担心,听到汇报倒是松了口气, 不免感叹如今的老百姓太实诚, 让他这个资本家都想流泪。   转眼之间, 赵怀在瑞山城经营了将近十年,瑞山城每一日都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再不是那个偏远穷困之地。   秋收刚刚结束,瑞山王府的粮站便打开大门,开始收粮。   三年免税期早已过去,但赵怀依旧严控税收比例,老百姓需要缴纳的税赋比起以前,依旧是少了许多。   王府出产的粮种好,还有各种肥料提供,甚至还针对种田研究出许多趁手的工具,多管齐下,瑞山城自然是年年大丰收。   这又是工匠坊的发源之地,瑞山城内城外的百姓家里,多少都有进了工匠坊或者瑞山营的,待遇更加不错。   零零总总的加起来,百姓家里便有了富余。   粮站不但征收粮食,也采购粮食,给的价格十分公道。   虽说如今瑞山城内也有其他的粮行,价格还比粮站更多一些,但老百姓大部分还是更乐意卖给粮站,觉得稳当,绝对不会被骗。   一大清早,粮站门口就排开了长长的队伍,一辆辆装满粮食袋子的牛车等待着。   吴小树站在队伍中间,往前头瞧了一眼,便道:“今天来晚了,看样子得等上至少一个时辰,爹,您坐车上歇一歇吧。”   李老汉抽了一口烟,道:“不着急,左右粮食也收完了,咱不急着回去。”   他没推辞坐在了车头上,瞧见小外孙圆溜溜的大眼睛到处转,便笑道:“小树,爹在这儿看着粮食,你带孩子去逛逛吧,今天城里头可热闹。”   小外孙立刻渴望的看向亲爹。   吴小树有些犹豫。   李老汉笑道:“怕啥,这可是瑞山城,前面就是粮站,难道还有人敢捣乱不成,你们去转转再回来,孩子哪有不爱热闹的。”   “去吧去吧,看着我大外孙些,别让孩子磕着碰着。”   见岳父坚持,吴小树便答应下来,一把将儿子架在了脖子上往外走:“走,爹带你到处转转。”   孩子尖叫一声,立刻抱住亲爹的脑袋哈哈大笑起来。   瑞山城里可真是热闹啊,到处都是叫卖的小商贩,好吃的,好玩的,让人目不暇接,小孩儿看得眼睛都不会转了。   忽然,孩子指着一个方向问道:“爹,那是什么地方?”   吴小树顺着视线看过去,笑道:“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品香斋,有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孩子一听,喊道:“我知道我知道,小姨就是在工匠坊造香皂的。”   时隔多年,吴小树已经在瑞山城安居乐业,还娶到了李大郎的亲妹妹做媳妇,生下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   遥想当年差点饿死在逃难的路上,吴小树哪里想过自己能有今日。   他从心底感谢瑞山王,听见儿子这么说便道:“小雨,你也要好好读书,以后争取去工匠坊为王爷做事。”   小雨连忙点头:“嗯,我长大了也要为王爷做事。”   吴小树扛着儿子逛了一圈,停下来为妻子买了一根簪子,这簪子是琉璃做的,做工不算好,但胜在价格便宜也新颖。   给儿子和家中小女儿买了玩具,吴小树又给老丈人带了一袋肉包子,这才扛着孩子回去。   与吴小树擦肩而过的一辆马车内,刘德眯着眼睛看着外头的情景,忍不住感叹道:“瑞山城可真富裕啊,你瞧瞧,普通的老百姓都能吃得上肉包子,还有余钱买琉璃簪子。”   林瑜叹气:“工匠坊就在瑞山城,在这里买新奇的物件比外头便宜许多,再者,瑞山城的百姓确实是有钱。”   这一刻,两人似乎明白了一些王长吏的话。   江南也富裕繁华,但富裕的是世家贵族,底层的老百姓依旧过得苦哈哈的,哪里像瑞山城这幅景象。   刘德皱了皱眉,忽然问了一句:“林瑜,世家之于大周,之于百姓,真的如吸血之蛭吗?”   林瑜听了这话心底奇怪,刘德天赋出众,自小便是众星捧月的人物,向来是不会往低处看的人,这话可不像是刘德能说出来的。   他哪里知道,刘德虽然恃才傲物,却是个实打实的聪明人,在瑞山城被扔到现实中打磨了几个月,自然琢磨出味儿来。   刘德继续道:“一想到我吃的喝的用的都是老百姓的血汗,我这心底总不是味儿。”   林瑜见他越说越偏,忙道:“刘家与林家向来仁善,从不做违法乱纪之事,两家积累的钱财都是祖辈辛苦得来的,怎么能这么说?”   刘德却反问道:“那兼并土地呢?”   林瑜哑然,一时无言以对。   刘德叹气道:“你说的我都懂,只是这段时间想了许多,也许——瑞山王才是对的。”   林瑜一听,顿时头疼起来,暗道家族愿意将他们送过来,是想让他们在瑞山王面前露脸,将来也能为家族谋利,而不是让他们成为瑞山王手中的屠刀!   他想要开口劝说几句,却发现无从劝起。   来瑞山城之前,林瑜心底何尝不觉得瑞山王赵怀乃是伪善之人,责令世家交出土地,分发给百姓,不过是为了抢占资源罢了。   可在瑞山久了,林瑜也不得不佩服起这位瑞山王来,至少他严于律己,从不奢侈,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做到了极致。   林瑜心底感叹,设身处地的想想,他自己也是做不到的。   若说瑞山城是一座机器,那瑞山王便是这机器的核心,他一声令下,整个瑞山城便有条不紊的工作起来,万众一心,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进。   瑞山城爆发出极高的效率,征收到的粮食很快源源不断的输出道瑞阳等地。   大战之后,瑞阳已经归入了赵怀的领地,在沈巽等人的监管下进行了春季补种和抢收,但战争到底是带来了影响。   首屈一指的便是,劳动力极为不足。   瑞阳等地的壮劳力被拉走当壮丁的不计其数,还有死于战乱、饥荒、劳役的,留下的老弱妇孺拼了命干活,年底的收成也不足瑞山城的三分之一,这还是有粮种和工具的支撑。   沈巽带人忙了大半年,等看到收成眉头都皱了起来。   前来汇报的下属是瑞阳本地人,通过选拔上来的,颇有几分办事的能力,见他脸色不好便问:“大人,瑞阳大丰收,您为何看着不大高兴?”   沈巽一愣:“这是丰收?”   下属忙道:“是啊,多亏了瑞山王府的粮种,这粮种真是好,抗虫抗旱不说,产量也高,今年瑞阳城的收成比去年还多了三成。”   下属满脸的心悦诚服,一开始沈巽派人盯着老百姓种田,定下一条条的规矩,百姓们口中不说,心底却抱怨这位大人事儿多,他一个当官的哪里懂种田。   如今秋收了,老百姓才知道瑞山传过来的法子有多好,收成足足多了三成,做得好的人家甚至多了一半,让有心偷懒的懊悔不跌。   沈巽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以瑞山城的收成要求瑞阳。   他自嘲的笑了一声,他才去瑞山待了多久,却把自己当成瑞山人了。   如今想想,当初平川还未并入瑞山的时候,老百姓的收成可不是要更差一些,瑞山城今日的收成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是王爷花费了大量的力气一点一点提高起来的。   如此,他倒是松了口气,轻松笑道:“那就好,我是怕收成不好,老百姓饿肚子。”   下属忙道:“属下走访了几个村落,当地百姓都兴高采烈的,说几年是丰年,肯定能过一个好年。”   粮种得还,税收也得交,但瑞山王府定下的税率不高,老百姓心底有算盘,算完之后便知道今年一家人能吃饱了。   沈巽一听,笑道:“这就好,税粮一事也得安排起来,不要耽搁了。”   “是。”   下属拍了一下脑袋,又说:“沈大人,如今瑞阳城的老百姓都在传,王爷就是神眷天子,要不然为什么北方大旱,朝廷日子艰难,百姓食不果腹,咱瑞阳到了瑞山王这儿却能丰收,可见老天爷也觉得王爷才该是真命天子。”   沈巽拍了一下他的肩头,笑着说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老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愚民愚民,实际上事关生计,老百姓们心里头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瑞阳城迎来大丰收,百姓们自然是喜气洋洋的,可近在咫尺的泉城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北方大旱,瑞阳也略受影响,但瑞山王府迎过来的运水之术能够缓解干旱,且粮种抗旱能力极好,收成反倒是比去年更好。   泉城与瑞阳相隔不远,地界偏北,旱灾情况就更严重一些。   可泉城一没有运水之术,二没有抗旱粮种,去年大战期间还被搜刮了地皮,壮劳力与瑞阳一样被带走,顿时陷入了困境。   挑水种地耗力气,留下的老弱妇孺更是苦不堪言,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种,因为不种就没有粮食吃,不种就得饿死!   这个自古以泉水众多而出名的泉城,如今却陷入了无水可用的困境。   泉城知府求助朝廷的奏折一封封呈上朝廷,又原封不动的被打回来,最后曹错烦了,直接骂道:“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要要你这父母官有何用!”   泉城知府口中发苦,无可奈何,他虽不是一心为民的,却也不想看着治下老百姓活活饿死。   他只能一边领着老百姓抗灾,一边到处挖井找泉水,又将能够调遣的灵师全派出去施展甘霖之术。   偏偏这些灵师一个个心高气傲,跟大爷似的难伺候,泉城知府的命令下来,他们也不过到处装模作样,作用有限。   一番折腾下来,秋收粮食也只有去年的五成。   泉城知府微微松了口气,暗道虽说粮食减产,但大伙儿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熬一熬也能熬过一年,等明年就好了。   谁知他请求救灾的奏折没回应,征粮的命令却一道一道的来。   泉州知府捏着那圣旨,手指都在颤抖:“他这是要干什么,这姓曹的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先帝都没有他这般狠毒,他就是一只过境的蝗虫,要把我泉城的粮食全吞入自己腹中!”   “他么的%……&本官问他要钱要粮,他就一概没有,到了秋收却要来摘桃子,他想得美!”   师爷皱眉道:“早就听说越往北方旱灾越严重,恐怕淮北那边也受灾了,所以曹错才会打我们泉城的主意。”   “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把粮食给他吗?”   气得骂了脏话的知府冷笑道:“给他个屁!”   真要按照曹错的要求将粮食送过去,那他们泉城的百姓想吃什么,喝什么,朝廷给的西北风吗?   师爷忧心忡忡的问道:“如今朝廷治下的州府,唯有泉城受灾较轻,又在大人的努力下保住了五成收成,曹错怕不会善罢甘休。”   淮安都逃不过曹错的征收,他们泉城哪里避得开。   知府脸色阴晴不定,冷冷说道:“先拖着,本官就不信他能派兵过来强征,真闹到鱼死网破的境地,老子索性投了瑞山王!”   师爷听了先是一惊,再细细一想居然觉得或许可行,朝廷那个伪帝谁知道真假,可瑞山城的大皇子却是实打实的,再说了,赵怀自己也是大周皇室的血脉,真算起来还不一定谁是正统!   泉州知府能这般硬气,自然也有他硬气的底气。   一来是他在泉州做官多年,颇受爱戴,二来便是泉州与瑞阳交界,曹错的亲兵虽有驻扎,但人数并不算多,有瑞山军在旁虎视眈眈,这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曹错也会怕逼急了,这位泉州知府索性投靠了赵怀。   泉城运气好,就在曹错眼皮子底下的石城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周帝秦祗滥杀无辜,屠戮京城时期,不少世家与百姓都外套,从京城等地迁往石城,一时间石城倒是也热闹了几分。   可惜好景不长,天灾人祸轮流的来,石城原本就不是什么产粮的好地方,要不然也不会有石城这个名字。   偏偏石城知府还是个软骨头,曹错声音大一点,这位知府便忙不迭的点了头。   石城的情况比泉城还要糟糕,今年秋收不足往年三成,这点粮食要养活当地的百姓都不容易,更别说曹错一开口便要走了大半。   没了粮食就得死,平日里温顺无比的老百姓,在面临生死难题的时候,也会爆发出巨大的反抗来。   征粮十分不顺利,曹错那边又催得急,石城知府一拍脑门子想出了个馊主意——请求官兵出马,强行从百姓手中征粮。   面对穿着铠甲,带着刀剑的官兵,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哪里是对手,只能眼睁睁的看见自家粮食被拉走,一家人欲哭无泪。   一时间石城鸡犬不宁,到处都是百姓的哭声。   官兵征粮手段与强盗无异,甚至瞧见看得上的姑娘就会直接拉走侮辱,只要粮食到手,石城知府竟是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来了个不闻不问。   如此行径,落到世家眼中也人人自危,忍不住私下议论:“曹错缺粮征粮可以理解,但如此暴行实在是太过了一些。”   “怕只怕他们今日强征了百姓,明日便要动世家。”   有些世家已经察觉不妙,悄摸的离开石城,前往泉城等地避灾。   谁知还未等他们彻底离开,石城日益激烈的征粮矛盾终于爆发,官兵在一个山村征粮的时候看中了村长的女儿,想占为己有。   那女子不堪受辱,触柱而亡,村中百姓终于奋起反抗,群情激奋之下居然杀死了几个官兵,一看人都死了,那村子的人索性揭竿而起,直接反了。   集结了临近的几个村落,这群暴民冲进了县城,攻占了官府,打开粮仓席卷一空,这才扬长而去,期间城内百姓冷眼旁观,竟无一人为官府通风报信。   一开始只是一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靠着愤怒和仇恨撕开了口子,谁知很快他们便发现,官兵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强悍,这星星之火便迅速形成了辽源之势。   等曹错接到消息的时候,石城暴民已经攻入知府衙门,杀死了石城知府,并且将他的头颅吊在了城门上示威。   石城还未来得及送出去的粮食,也都落到了这群暴民手中。   过度的愤怒让曹错的手都在颤抖:“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自古以来,普通百姓与达官显贵之间便有天阙,必须是仰望的存在,即使曹错手底下的灵师已然不多,但官兵对付百姓易如反掌。   谁能想到软绵绵的兔子竟能咬伤虎狼。   属下连忙劝道:“大人何必生气,一群无灵者暴民而已,不成气候,自古以来民怨民愤还少吗,哪一次不是被轻松镇压下去。”   说话的人却忘了,纵观历史那些轻松被镇压的起义,无一例外都是当时朝廷还拥有强大的灵师,而现在,朝廷已经失去了这巨大的优势。   也许从许多年前,灵力变得稀薄时开始,朝廷便已经慢慢在失去这巨大的优势。   只是这个过程太过于缓慢,以至于上位者并未放在心上。   时代在变化,上位者的戒心却依旧停留在世家显贵的身上,将这些无灵者彻底忽略。   显然,曹错也犯了这个错误,他冷笑道:“一群无灵鼠辈,本官要他们的钱粮,他们就该乖乖奉上,哼,既然他们自寻死路,那你就去送他们一程!”   “快一些,别让他们吃用了本官的粮草。”   属下连忙应是。   暴民可以杀,但粮食一时半会儿是来不了了,曹错大为头疼,怒道:“泉城知府故意拖延,真以为本官好性子不敢动他?”   “大人,这泉城知府虽然可恨,但泉城位置特殊,现在动他是不是?”   曹错额头青筋直蹦,怒火中烧却又毫无办法,忽然提起:“南越那边可有消息了?”   下属忙道:“丁大人来信,说……说……”   “说什么?”曹错声音阴沉。   下属低下头:“说他忠于大周,忠于皇帝,但还请大人先与瑞山王决出个胜负来,确认谁才是大周正统,他只会效忠正统之人。”   “啪嗒!”曹错一掌击碎了桌子。   “丁浩然,这个孬种!”当年周帝要伐瑞山,丁浩然装死走得慢,弄了半天还没出南越,最后朝廷大败,他直接又缩了回去。   如今瑞山城占据半壁江山,丁浩然蜷缩在南越之地,依旧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明明与他合作,他们可以呈南北包围之势,让赵怀疲于奔命不得不放弃一部分地方,偏偏丁浩然却用这些话搪塞他。   正统,现在还有个屁的正统!   曹错愤怒至极,又想起大皇子远在瑞山城,他派出去的人脸面都见不到,心底越发暴躁,暴躁过后又有几分颓丧。   蒙王戚顾不理他,南越丁浩然也不理他,甚至他派出去蛮族的人也毫无音信,一时间让曹错有穷途末路之感。   蓦然,他阴沉沉的笑起来:“听说赵怀为表德政,已经从瑞山城赶往各地视察,坟林那些人呢,赶过去没有?”   下属忙道:“已经到瑞阳边境,很快便能进入瑞阳。”   终于有了一个好消息,曹错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我倒是想看看瘟疫之下,赵怀那厮能想出什么法子来!”   最好赵怀被感染上瘟疫,一命呜呼,那他就能不战而胜了! 第160章 瘟疫   “石城乱了?”赵怀闻讯, 心底也有些意外。   灵师的存在将同样的人划分为三六九等,纵观历史,受苦受难的是穷苦百姓, 但最后揭竿而起登高一呼,改朝换代的通常是贵族。   灵师对于无灵者的压迫, 是刻画在骨肉之中,无法轻易驱散的。   谁想到石城居然出现了百姓反噬的局面, 实在是让赵怀有些心惊。   陆池点头道:“石城知府压迫太过, 当地官兵作威作福, 落到这般下场也是自找的。”   赵怀点头:“只怕曹错不会任由起义军坐大, 很快就会派兵镇压。”   “王爷,可要派人支援?”对瑞山城而言,朝廷那边自然是越乱越好。   赵怀沉吟了一下,只说:“让吴鸿走一趟吧, 或可招安。”   他心底并不看好这些起义军, 光凭着一腔愤怒是无法战胜曹错手底下精兵的,更何况这些人还不一定是一条心。   赵怀不知的是, 石城会有今日动乱,也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灵师与无灵者之间犹如天阙,可赵怀治理下的瑞山城, 两者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甚至普通人也能参加科举出仕,不再是出生决定命运。   前后十年, 瑞山城繁花似锦,商队来来去去, 不经意间也将瑞山城的盛况传播到大周各地。   世家贵族嗤之以鼻, 觉得赵怀自己是无灵者, 所以便故意优待普通人,来获取民心。   可百姓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开始意识到原来天底下竟有一个地方,无灵者能获得跟灵师一样的待遇,一样被当做人看。   慢慢的,他们便会发现身边的灵师看似厉害,一个个趾高气昂,却也只是血肉之躯,拿起棍子,举起刀枪,普通人也能杀死灵师。   瑞山城如一棵庞大的垂柳,万千柳枝上洋洋洒洒的白色柳絮,一颗颗种子随着商队,落到大周各地,在赵怀看不到的地方,便生根发芽起来。   戚玫生产之后,赵怀留在瑞山城陪着过了满月,便带着陆池姜元良等人来到瑞阳。   一路走来,结合文书记载,赵怀便摸透了各地的情况。   到了瑞阳,赵怀马不停蹄的查看防疫事项。   沈巽前来禀告:“属下接到王爷密令后,便下令开始准备,如今瑞阳各地的关卡都有大夫驻守,外来的商队、百姓和流民,都需要经过仔细检查才能入城。”   赵怀已经提前去城门口看过,知道沈巽做事仔细,满意道:“沈大人细心,这段日子辛苦了。”   沈巽眉头带着川字,有些忧心忡忡:“王爷,疫病真的会从瑞阳进来吗?”   连接两地的关卡可不少,为何偏偏是瑞阳?   赵怀不怕灾民,但依旧觉得瘟疫棘手,之前他与姜元良分析,觉得瑞阳城这边的可能性最大。   抵达瑞阳城后,姜元良便请令先行,打算去试探一下泉城的情况。   “不管是不是,都得做好万全准备。”赵怀如此说道。   沈巽连忙应下,又道:“最近陆陆续续已经有灾民过来,多是石城附近的百姓,人数不算多,已经都安置好了。”   石城动乱,有百姓跟着起义军,自然也有百姓不想打仗,便拖家带口朝着瑞山城的方向逃。   第二日,赵怀站在瑞阳城头,便能瞧见城门口慢慢增多的灾民,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百姓,一时有些皱眉。   沈巽上来禀告:“王爷,尚未见到患有疫病者。”   赵怀拿起望远镜看去,只说:“那就先把过来的灾民安顿好。”   沈巽走后,陆池低声道:“王爷,瑞阳若有疫病,那您留在这里岂不是危险?”   毕竟疫病可不会认人。   赵怀却道:“无碍,本王又不会靠近疫区。”   他停顿了一下:“这对瑞山而言也许是一次大好机会,能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泉州石城等地。”   陆池一听,也不好再劝。   城墙之下,商队和灾民泾渭分明,各走各的道路,商队需要缴纳入城税,还得被仔仔细细的检查,不过比起灾民来,他们的队伍依旧走的飞快。   灾民是不许直接进城的,城外单独建立了一大片临时的帐篷,这帐篷看着简陋,但是也能遮风挡雨,作为临时的隔离区。   这里有专人发放一日三餐,虽是清汤寡水,但对遭难的灾民而言,这却是救命的口粮。   不过想住进去,他们还得先接受大夫的检查,确定无任何传染性疾病才能暂住。   张老汉瘦的只剩下一层皮,身后还拖着两个年幼的孙子孙女,他儿子媳妇都死在了逃难路上,他拼了老命才能护住孩子逃到这里。   远远的看见瑞阳城不许灾民入城,张老汉心底便是一沉,暗道一声糟了。   都说瑞山城体恤百姓,是个仁君,他便带着孙儿孙女随大流逃到了这里,难道这好名声都是骗人的。   等慢慢靠近之后,张老汉一眼便瞧见了那几口架在火堆上的大锅,里头弥漫着米汤的香味。   张老汉下意识的吞咽起口水来,身旁的两个孩子更是紧盯着那几口大锅走不动路了。   “爷爷,我好饿!”七岁的小孙子咬着手指头,一眨不眨的看着那边的锅,大一些的孙女也一直在咽口水。   张老汉还未说话,却见一个当兵的朝着这边走过来。   他心底一惊,下意识的拽住两个孩子的手,两个孩子更是吓得抱紧他的大腿,几乎要哭出来。   来人愣了一下,见状停在了三步之外:“老人家,这是你孙子孙女,你其他家人呢?”   张老汉哆嗦了一下嘴唇:“都没了,只剩下我们三个。”   他打量着那士兵,瑞阳城的士兵很好认,他们都穿着统一的衣服,身上配着长刀,最奇怪的是他们都带着一个白色的罩子,将半张脸蒙起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那人眼底闪过一丝怜悯,朝着另一头指了指:“你们去这边排队吧,这边快。”   张老汉抬头一看,果然瞧见那边还有一条队伍,不过隔在几个当兵的身后,人也少了许多,他连声道谢,拉着两个孩子就走过去。   在他身后,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眼睛一动,也想往那边跑。   士兵却一把将他拦住,冷冷道:“你不能过去,好好排着。”   “凭什么那死老头能去,我不能去?”男人不乐意的喊。   士兵只瞥了他一眼:“老人孩子可以,其他人不行。”   说完也不继续搭理他,手持刀柄开始训练,喝令闹事之人,男人向来是欺软怕硬的,只能妒忌的盯着那边的队伍。   张老汉紧紧拉着两个孩子,很快便发现排在这边的都是老人孩子妇人,一个壮年男子都没有。   他细心的观察,便发现瑞阳城外的队伍分成好几条,灾民也被划分为好几类,灾民队伍里头那些没有家人负累,一路蛮横的男人们,都被赶到单独的队伍里。   张老汉见状,不知为何倒是心安了许多。   队伍走得快,很快就轮到了他们,大夫一上手,便说:“饿久了,有些体虚,没有其他的问题。”   大夫递过来一块木片,嘱咐他好好带着别丢了,这是以后领口粮入户籍的凭证。   又见他身边带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回头说了一句:“给送到一区去吧。”   此时张老汉还不知道一区二区都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千恩万谢的跟着走了。   他们再一次路过那几口装着米粥的大锅,一阵咕噜咕噜,原来是孩子们的肚子在叫。   带路的士兵停了一下,开口道:“你们先进去安置,马上就到饭点了,到了饭点就能吃到米粥,每个人都有。”   张老汉心底惊讶,满口喊道:“这就能喝上粥了吗,瑞山王可真是活菩萨啊。”   士兵笑了一下,说:“你们才刚来,先安顿下来歇一歇,等以后你就知道瑞山王有多好了。”   张老汉不知信了没有,但口中却直念菩萨。   士兵将他们带到一个小隔间,道:“你们先住这儿,后头自有人安排你们的去处。”   “好好好,谢谢大爷,劳烦大爷您了。”张老汉感激道。   士兵见他身边两个孩子都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心底觉得可爱,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两颗糖来,一人一颗塞进他们的手中,还顺手摸了一下两孩子的小脑袋。   谁知这简单的动作,却让张老汉脸色一变,跪下来求饶:“大爷,大爷,我这孙女才十岁,她还是个孩子啊,求求你放过她吧。”   士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脸都僵了,忙道:“我,我只是看孩子可爱。”   说完顾不得其他,忙转身跑了:“我没别的意思。”   他逃也似的离开,倒是让跪在地上的张老汉不知如何反应。   这时候隔壁屋子走出来一个女人,看见他们便笑:“老头子快起来吧,瞧你把人当兵的吓得,你放心吧,这可是瑞阳,是瑞山王的地盘,没人会畜生到动你小孙女。”   张老汉还有些恍惚。   女人却自来熟的摸了摸两孩子的脑袋,笑着说道:“你们俩运气好,遇到个心软的新兵蛋子,这可是瑞山城出的糖,别人想吃都吃不到。”   一听这话,张家孙女剥开糖纸,直接塞进了嘴巴,张家孙子也有样学样,可见一路上没少吃苦,知道吃进肚子才是自己的。   女人哭笑不得,又说:“老头子,瑞阳跟其他地方不一样,现在我说你也不会信,等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说完转身回去了。   一直到拉着两个孩子安顿下来,张老汉还有些晕晕乎乎,小孙女和小孙子却已经滴溜溜到处看了,见他发愣,小孙女有些犹豫,但还是抠出已经融化的糖块来:“爷爷吃。”   张老汉眼睛一酸,又把糖塞回去:“你自己吃,爷爷不爱吃糖。”   他恍惚想起他们村原本不是不想逃的,结果前来征粮的官兵看中了一个刚嫁过来的小媳妇,活活把人折腾死了,那家的男人不服,也死了。   这一路,他见到了太过坏人,以至于不信这世界还有好人。   士兵一溜烟儿跑回去,脸都涨红了。   旁人见他慌慌张张的回来,便打趣道:“这是怎么了,后头有狼追你?”   “害,别提了,我方才见那两个孩子可怜,便给了他们两颗糖,谁知那老头直接跪下来,让我别祸害他孙女,吓得我赶紧跑了,不然别人见了还以为我乱了军纪!”   笑话他的人脸色一顿,叹了口气道:“你也别怪他大惊小怪,这年头外头乱的很,老头年纪大了,俩孩子却小,自然是得小心一些。”   新兵嗯了一声,有些扭捏的问道:“这么小的小姑娘,那些人也敢祸害吗?”   这话一说,旁边一个老兵便冷哼一声,道:“你是瑞山本地人吧?”   一听这话,新兵立刻骄傲的说:“是啊,我是土生土长的瑞山人,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开瑞山城。”   老兵瞥了他一眼:“所以你福气好,没瞧见过这些事情。”   说完板着脸就走了,新兵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忍不住问:“他这是怎么了,我哪里得罪他了,说话阴阳怪气的。”   “嘘,你别说了,他也是可怜。”旁边有知道内情的,低声说,“他老家在青州,膝下有个十三岁的女儿,长得特别漂亮,当年就是被朝廷的兵祸害了……”   新兵一时哑然。   他今年才十七岁,一年前才加入瑞山营,是半个月前瑞山营换防才来到瑞阳城。   在他的记忆中,瑞山城一直是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即使是达官贵人也不敢肆意欺压百姓,更别说做出欺辱民女的恶事,那被人告发是会直接杀头的。   但是这一刻,新兵才意识到瑞山城的世界,并非是大周的世界,也许瑞山才是特例。   旁人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没事儿,他过会儿就好了,现在我们都是瑞山营的人,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灾民的队伍还在延长,很快聪明人都看出瑞阳城的差别待遇来。   老人孩子妇女,瑞山城会特别照顾一些,一家人逃难的,也会分分到一处,可若都是青年男子,甭管你是不是亲兄弟都得被打散了分开。   赵怀当初在瑞山城的时候,收管难民就是采用打散落户的法子,如今依旧如此。   老弱妇女且不提,有家人亲戚的灾民也会心有顾忌,这些人都很好管理,可没有拖累的青壮年就难说了。   赵怀并不打算翻旧账,去查他们在逃难路上做过什么恶事,却也不允许他们进入瑞山城之后依旧集结在一起。   不只是单身青年,大家族也是如此,统统都得分散落户。   当然,只要他们落户之后老老实实做人,在待遇上并不会有差距。   可惜,总有人看不清想闹事儿。   几个逃难路上臭味相投狼狈为奸的年轻男人,在队伍中大声嚷嚷起来:“我们几个都是亲兄弟,凭什么让我们分开。”   “对,我们不分开,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你们把我们分开想干什么,是不是想把我们卖了?”   瑞阳城和气的士兵,烧着的锅炉,建好的临时安置营,给了这群人错觉,以为自己能够讨价还价。   谁知话音未落,直接被人揪着丢到了旁边:“爱进进,不进就滚!”   没有任何跟他们耍嘴皮子掰扯的意思。   不等男人再闹,士兵拔出长刀:“心怀不轨扰乱秩序者格杀勿论。”   反射着冷光的长刀,让原本气势汹汹的几个男人安静如鸡,灰溜溜的想要排回去,士兵却一把拦住:“去后头重新排。”   闹了一顿,结果偷鸡不着蚀把米,倒是将周围蠢蠢欲动的人都压了下去,老实起来。   还有人嘀咕:“继续闹的话,难不成他们真的敢杀人?”   “要不你去试试?”   大家惜命,自然是没有人赶去试!   士兵可不是开玩笑的,恩威并济才是救灾真理,真要跟这群人好好掰扯的话,那估计营地这边能乱成一锅粥,非常时间用非常手段,这一点是赵怀特意嘱咐过的。   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自从灾民出现之后每日都会发生。   队伍中央,一个看着三十出头的男子看着这一切,等轮到他把脉,男人伸出手臂,忽然开口道:“大人,你们是不是怕灾民带来瘟疫?”   大夫脸色不变,淡淡说道:“没问题,都是富贵病,以后养着就是。”   男人的脸色微微一变。   很快,他继续道:“我有瘟疫的消息要上报。”   大夫一顿,看着他说:“瘟疫是大事,若你虚报谎报定会重罚。”   男人却咬牙道:“我真的知道。”   大夫朝身边的士兵看了一眼,那士兵点了点头:“你跟我过来。”   很快,男人被带到一栋临时的小房子中,一进去便瞧见坐在上首的男人。   “沈大人,这位灾民说他有瘟疫消息要上报。”   沈巽哦了一声,看向男人,这一看却是已经,还是个老熟人。   男人脸色微微一变:“沈巽……不,不,沈大人,我真的知道瘟疫消息。”   “黄沄。”沈巽微微皱眉,黄家曾经也是平川的世家,当初听闻瑞山王要攻占平川的消息,黄家消息灵通,是第一批离开平川的世家。   当年的沈家与黄家相比,两者天差地别,可此刻黄沄面黄肌瘦、精神萎靡,哪里还有当年世家公子的风采。   不过黄家向来消息灵通,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黄沄落到如此境地,沈巽还是问道:“那就说来听听。”   黄沄惨然一笑:“当年黄家提前离开平川,因此鸣鸣得意,谁知时过境迁,黄家烟消云散,沈家却在你的带领下蒸蒸日上。”   瞧见熟人,尤其是当年不如自己的人,如今却成了瑞山城旗下官吏,看着地位还不低,黄沄显然心底很不是滋味。   沈巽却没有跟他一起忆往昔的意思,敲了敲桌面提醒:“说正事儿。”   黄沄脸色一肃:“坟林那边感染疫病的人,停在了泉城境内。”   “什么?”沈巽意外道。   以曹错的心思,应该直接把人赶到瑞阳,最好导致瑞阳城疫病成荒才对,为何会停在泉城,就算泉城不听号令,但那也是朝廷的地盘。   黄沄神色黯然,解释道:“黄家逃离平川之后,原本是想前往京城的,但是……”   顾虑大家都明白,秦祗与周帝的疯狂,让世家心底也害怕的很,生怕自家被拉去皇灵院当垫脚石。   “后来就停在了石城,石城其实也不错,若能安安稳稳的经营也有几分生机,偏偏石城知府贪得无厌,他不敢对那些根深蒂固的本地世家动手,却瞄准了我们这些外来户。”   黄家不小,但强龙难压地头蛇,一切付诸东流,更是在混乱中被人冲入了家门,洗劫一空,家人四散,人丁凋零,可笑的是,冲进黄家洗劫的不是起义军,而是朝廷的官兵!   眼看沈巽面露不耐,黄沄不得不收起自己的自怨自艾,继续说道:“一开始,我身边还跟着几个下人,能探听到一些消息。”   “曹错原本是想赶坟林感染瘟疫的人来瑞阳,但一路上死了不少,后来……驱赶他们的官兵都被感染了。”   沈巽心底又是一惊。   黄沄继续说道:“当时这些人正好在泉城境内,无人驱赶,疫病扩散,于是便停了下来,恐怕如今的泉城已经瘟疫遍地。”   沈巽心惊不已,皱眉道:“你确定?”   黄沄点头:“是我书童传回来的消息,他原本只是想去探一探消息,结果也染上了疫病,为了不传染给我便留在了泉城。”   “他没回去,你是如何知道消息的?”   “我们之间有特别的传信方式。”   沈巽没怀疑,世家手中总有几分特别的本事,他皱了皱眉头,起身道:“检查一下他的身体,无事的话送到一区,我去面见王爷。”   黄沄眼神一闪,沈巽居然能直接面见瑞山王,可见在王爷面前很有脸面,不对,瑞山王此刻居然就在瑞阳城!   黄沄的心思飞转起来,若他能靠着此事见到瑞山王,或许黄家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沈巽迅速将消息传到了赵怀耳中。   赵怀一听,也是眉头大皱:“怎么会……”   沈巽说道:“王爷,如果消息是真的,泉城那边怕是不大好了。”   赵怀脸色一沉:“姜先生还在泉城。”   姜元良在泉城,却没有任何消息过来,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也陷入了疫区之中! 第161章 愈演愈烈   泉城, 知府府邸   压抑的气氛无声蔓延,泉城知府金文山一直以来口碑不错,是难得愿意为民做事的好官, 这与他的出身背景有关。   金文山是祖籍泉城,是泉城最大世家金氏子弟,一路从小小的灵师走到知府地位,他对泉城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   同时, 金家的根就在泉城, 故而金文山做官这些年, 颇有发展泉城的心思,不像其他地方的父母官那般穷凶极恶, 只看眼前利益。   赵怀与姜元良等分析天下大势的时候,便曾点评过这位泉城知府:是个知道可持续发展, 能中和世家与百姓矛盾的人。   出发点不纯,但不能否认金文山为了泉城做了许多, 这才保住了泉城在战乱中没有败落。   可现在, 金文山费尽心思, 千辛万苦才保住的这一切, 都要毁了。   他怒火中烧,俊俏的脸庞都扭曲了:“曹错, 曹错, 曹错, 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竟敢如此害我!”   泉城官员都是一脸苦涩:“大人, 现在该怎么办, 瘟疫已经在泉城内蔓延开来了, 若是不赶紧阻止, 恐怕泉城危矣!”   金文山额头青筋直爆,怒道:“派人将他们单独关押,若是不行,杀了焚毁。”   这固然残忍,却是自古以来对付瘟疫的最好法子。   金文山的速度不算慢,可惜的是瘟疫的蔓延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且防不胜防。   一切的开始,是那驱赶坟林疫病人员的随行官兵。   曹错打着好算盘,想用这种方式前行驱赶,让疫病人员快速进入瑞阳,直接把这个大包袱丢给瑞山王处理。   一路上,他不但派遣了灵师和官兵看守,挑着羊肠小道远离行人的地方走,就是为了快速将染病之人送到瑞阳。   可人算不如天算,还未抵达瑞阳,远远押送染病之人的灵师和官兵居然都被感染了。   原本的施害者,一下子变成了受害者。   与手无寸铁,只能任人驱赶的病人不同,这些灵师和官兵不甘死去,于是便在泉城停下来,偷偷潜入城内寻医问药。   他们做得隐秘,等一切爆发的时候,泉城从一家医馆作为中心,直接爆发了疫病,不少百姓已经被感染,出现了发烧、发疹等症状。   疫病的厉害出乎预料,发病的患者三到五天就会全身溃烂而死,而传染性极高,一开始被传染的人毫无症状,一旦开始发烧,出疹子,再救却迟了。   这中间的潜伏期,导致坟林疫病极难防治,曹错在知道疫病之后直接封锁了整个坟林,只将一部分人送往瑞阳,谁知泉城反而成了第一个受害者。   还未等泉城官兵封锁焚毁,外头匆匆进来一人,脸色慌张:“大人,不好了,老夫人发疹了!”   “什么?!”金文山大惊失色。   “本官不是下令近些日子不许出入,老夫人怎么会感染疫病?”   下人颤抖着禀告:“夫人查到,是一个厨娘隐瞒了自己去过医馆,结果回来之后传给了厨房的人,厨房的人又传给了老夫人的丫鬟,这才导致老夫人犯了疫病。”   “夫人已经请来大夫,但大夫也束手无策,如今已经封了院子,还请大人示下。”   金玉树跌坐下来,示下,大夫灵师都毫无办法的疫病,他能有什么办法?   就在此时,屋内一人惊叫起来:“陆大人,你,你的脖子上是什么?”   那陆大人神色大变,伸手一摸,只觉得脖子上瘙痒不止:“我……我没去过疫区啊!”   周围惊叫一片,纷纷想离他远一些,陆大人扯开自己的衣服查看,却见胳膊上冒出一颗颗扁平的浅红色痘点,万分可怖,如同死亡之血。   金文山神色阴沉,挥手先将那人隔离出去,可同僚被感染这件事,让整个泉城的衙门班子都跟着惊慌失措起来。   金文山捏了捏眉头,猛然起身朝后头走去。   一进门,金文山便急声问道:“姜先生,泉城危急,还请瑞山王出手相助。”   坐在室内的正是瑞山王旗下姜元良。   若是再早几日,姜元良听见这话肯定大喜过望,金文山如此求助,等同于要将泉城纳入瑞山城范围,可是现在,他拧紧了眉头。   姜元良叹了口气:“此事怕是难办了。”   金文山心底咯噔了一下:“怎么会?本官听闻瑞山城有神药,可以起死回生。”   姜元良看了他一眼,将一根根玻璃药管放到了桌面上:“这就是瑞神药,出发之前,王爷担心我等安危,特意让我们随身携带了一些。”   金文山眼睛一亮:“姜先生,我母亲被感染了瘟疫,还请姜先生出手相救。”   姜元良将瑞神药推过去:“金大人尽可拿去,可是瑞神药也不是万能的,起死回生只是传闻。”   金文山心底一沉,但还是千恩万谢的取过了瑞神药。   藏起瑞神药,金文山微微安心了些,又说道:“姜先生,泉城瘟疫现状,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不知瑞山王可否出手相助。”   姜元良看着他,笑道:“金大人可想好了?”   瑞山王的帮助,自然不可能是免费的。   金文山只觉得心都在痛,可泉城内的瘟疫愈演愈烈,到底是他发现的太晚,以至于发现的时候瘟疫已经彻底失控了!   想驱逐烧死几个百姓简单,可现在还有世家子弟和官员被感染,难不成也都一起烧了。   至少金文山是万万不可能烧死自己亲娘的。   他只觉得口中发苦,金家盘踞泉城自然有好有坏,在今日之前,有金家帮助他在泉城如鱼得水,可今日之后,金家却很可能成为他的桎梏。   瑞山王对世家的态度,金文山心知肚明。   姜元良也不催他,等他自己想明白。   泉城的情况比想象中更为危险,金文山想起那染病人数,甚至不少官兵也被感染,再要驱逐难上加难,这疫病像是能飞,还有潜伏期,实在是防不胜防。   方才那么一会儿,金文山便频频听见坏消息,而在场官员家人多有感染,一时间人心大乱。   如今已有人想逃出泉城,可泉城瘟疫的消息已经传开,哪边都不允许泉城人进入。   很快,金文山一咬牙,道:“金某愿意唯瑞山王马首是瞻,共伐伪帝奸佞。”   奸佞之人,自然是远在京城的曹错,一想到曹错一招祸水东引,却害得泉城受难,金文山更是恨之入骨!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直接投靠赵怀,还能免去这场动乱。   终于得到金文山的准话,姜元良嘴角微微勾起:“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是一家人,瑞山王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金文山僵硬的笑了笑。   姜元良转身便想将消息传出去,谁知还未动手,却得到一个坏消息,脸色顿时也沉了下来。   “怎么了?”金文山忙追问。   姜元良脸色阴沉:“我带来的人也被感染了。”   金文山神色大变:“怎么会!”   姜元良皱眉思索,心底略有忌惮,疫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他带来的人都配备了口罩等装备,且随身携带着瑞神药,即使如此也被感染了。   如此一来,倒是不好直接让人回去,以免将疫病带入瑞阳城,反倒是引发范围更大的疫区。   金文山见姜元良脸色变幻莫测,心底咯噔一下,试探着问道:“姜大人乃是瑞山王左膀右臂,瑞山王即使看不上泉城,也不会丢下大人不管吧?”   姜元良听见这话,只凉凉的瞥了他一眼。   金文山却已经顾不得了:“姜先生,用了瑞神药后,我母亲确实是好了一些,但这药太少,难免反复,若是有大量的瑞神药的话,疫病肯定不堪一击。”   姜元良提醒道:“瑞神药炼制不易,根本不可能大量使用。”   他们出瑞山城出发之前,赵怀下令工匠坊那边日夜赶工,赶制出来的瑞神药也只有那么多,根本不可能大范围大剂量的使用。   金文山听见这话,心底也是一沉。   即使问题重重,泉城的瘟疫也不能放着,否则只要有人逃出去,这疫病蔓延的范围就会愈演愈烈。   “还请金大人下令封城,不许任何人出入,以免瘟疫扩散。”姜元良开口道。   金文山脸色一变,姜元良又道:“姜某会立刻通知王爷,设法施救,瑞阳距离泉城不远,想必医药很快就会到。”   金文山眼神闪烁,似乎并不信这话。   姜元良按住他的肩,道:“金大人不相信姜某,难道还信不过自己,你不是说过瑞山王可以不管泉城,却不会不管姜某吗?”   金文山心底叫苦,暗道我就是奉承你一句,谁知道瑞山王知道这瘟疫这般厉害,传染性极高不说,还有潜伏期,一旦发病十不存一,到时候会不会直接来一个灭城。   要知道瘟疫爆发之前,金文山也知道坟林那边的动静,心底却不以为意,还觉得坟林控制不住是因为当地官员无能。   可现在呢,泉城蔓延的瘟疫,狠狠打了他的脸。   赵怀正担心身处泉城的姜元良,下一刻便接到了这一位的传信。   这次的讯息是通过特殊路径传递,赵怀一打开书信便皱起眉头来:“泉城的情况太严重了。”   沈巽扫了一眼赵怀递给他的信件,也大皱眉头:“传染性高,还有潜伏性,一旦发病便会高烧不退致死,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疫病,难不成真的是冤魂诅咒?”   陆池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那这冤魂也太厉害了些。”   赵怀捏了捏眉心,先时无症状,慢慢出现高烧、疲惫,从脸部道身体出现大片大片的块状淡红色疹子,病灶会越来越严重,一直到化脓,患病者全身溃烂而死。   这些似曾相识的症状让赵怀眉心发疼,他迅速翻找科技树,终于在医疗的纸条上找到了对应的一条——天花。   这么好听的名字,却带来无数的灾难。   赵怀忽然问道:“坟林一带,百姓们是否以畜牧业为生?”   沈巽脑子飞转,迅速回答:“是,坟林一带不适合种植,尤其是坟林坑杀发生之后,大量土地被污,百姓依靠畜牧为生,与蒙地略有相似。”   赵怀心底叹了口气,如此,恐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最让他头疼的是,即使是科技树也并未提到天花的治疗方法,或者说,在科技树出现的时代,天花依旧是无法针对性治疗的一种传染病。   赵怀微微合上眼睛,想从中找出应对之法来。   沈巽担忧的问道:“传染性如此之高,一旦有人逃出泉城,恐怕瑞阳也危险了。”   尤其是这其中的潜伏期,谁知道大夫能不能发现,万一不能的话,一个人进入瑞阳,就会感染一大片的人。   陆池倒是说道:“幸好瑞阳城外有灾民营,灾民必须在城外待满十天才能通过入城,这般以来风险就小了许多。”   沈巽也道:“属下会盯着他们带好口罩,中间不允许摘下,以防万一,至于泉城……”   赵怀猛然睁开眼睛:“泉城不可不救。”   沈巽担忧道:“可是泉城疫病已经蔓延,恐怕不大好处理。”   “不好处理也得处理。”赵怀说道,“姜先生说服金文山暂时封城,等待救援,可一旦救援久久不至,城内百姓肯定会恐慌,到时候在求生之心下会出大乱子。”   沈巽哑然:“也许我们可以封城,不许灾民再出入。”   赵怀却不赞同,看着他反问:“瑞阳能封城,可瑞山却不行,总有人能闯进来。”   如今瑞山王与朝廷领地之间,可没有一道长城直接封锁起来,瑞阳城进不了,百姓自然能找到其他的小路,总有一条是能进来的。   赵怀怕的是一旦泉城失控,瘟疫蔓延,会导致整个大周陷入其中。   他心底大骂曹错的馊主意,只靠染病之人自己,其实是无法长途跋涉的,他们的身体就不允许,可曹错却硬生生派人送了过来,现在倒好,害得泉城深陷其中。   赵怀从来不是犹豫不定的性格,很快便下定了决心:“瑞阳继续接受灾民,但将灾民营隔离时间加长,加强管理,不允许随意走动。”   “另外先将准备好的医药和瑞神药送往泉城……务必要让泉城百姓知道,封城不代表他们被抛弃了,相反,本王正在想办法救他们。”   蓦然,赵怀看向陆池:“陆池,你可还记得在瑞山时,有一次林木脸上长了许多水痘。”   陆池一愣,不知道赵怀为何忽然问起此事,但还是点头道:“确有此事,林大人喜欢亲力亲为,据说是从牛身上感染了这种水痘,也会传染,不过幸好有瑞神药,很快他的病就好了,只是脸上留了疙瘩,林大人自己倒是不以为意。”   “当时城中大夫还说了,看着像是水痘,但其实是牛痘,这东西是牛才长的,不知为何传到了人身上。”   因为牛痘很快被制住,几乎没有在瑞山城引起波澜,甚至那些在牛场做事的工人见得病能拿到补贴,还觉得得病也是一件好事,毕竟都是男人不怕丑。   陆池脑中一闪,惊喜喊道:“对啊,林大人也是长了许多丘疹,这莫不是一种病?”   沈巽听他描述,也惊喜道:“若是如此的话,那泉城瘟疫就不可怕。”   赵怀却摇了摇头:“听着相似,但肯定不是同一种,泉城那边的死亡率太高了。”   牛场那边陆陆续续有工人感染,偶尔还有传染家人的,可一个死亡病例都没出现过!   赵怀心底有猜测,决定冒险一试:“陆池,你亲自走一趟,尽快将林木等生过牛痘的人调遣来瑞阳,这件事非得他们来做。”   陆池点头,立刻领命出去。   沈巽不知赵怀是何打算,但瞧着瑞山王镇定如常的脸色,心底的慌乱也瞬间安定下来。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泰山崩于前,瑞山王也能巍然不动,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这位王爷解决不了的。   林木等人还未到来,瑞阳城外的灾民营却一下子紧张起来,原本宽松的政策也变得极为严苛,一旦违反便会被驱逐出去,再不允许进入瑞阳。   逃难到瑞阳城的百姓都是走投无路的,恩威并施之下,心底有怨言也只得忍着。   张老汉安顿至今已有十天,原本明日就能进城,谁知新令一出,他们又得待满五天。   老头心底有些不满,倒不像一开始那般一惊一乍,这段时间有吃的,有住的地方,祖孙三个的脸色还好看了一些。   犹豫再三,张老汉还是寻到新兵,就是那个心软给他孙子孙女糖的那个,悄声问道:“这位爷,能不能告诉小老儿这是为啥子不能进了?”   上头下了死命令,新兵自然不能说,其实他知道的也不多。   只是看着张老汉担惊受怕的样子,他开口安慰道:“放心吧,与你们无关,你们只要好好待着就肯定不会有事。”   “回去吧,记得多在屋里头待着,别到处乱逛。”   张老汉只得皱着眉头回去了,一会去,邻居那女人便探头出来问:“打听出什么来没有?”   张老汉摇了摇头:“只说让咱们别乱跑。”   女人一听送了口气,他们家比张老汉早来一天,也被卡住了,想了想便说:“再待几天就待几天,在这儿有人管着吃有人管着喝的,还有住的地方,也不算差。”   张老汉却说:“我听说进城之后能找到活儿,别看我年纪大,其实我力气大还能干活,到时候好歹攒点家底。”   女人听了忍不住八卦道:“老头,你听说过没,瑞山王的地盘上有好多工厂,都是工匠坊分出来的,瑞阳这边也有一处,那可是人人争着抢着要进的地方,进去之后不但每个月能领工钱,还有米啊面啊油啊鱼肉发,听起来就跟神仙过的日子似的。”   张老汉听了也羡慕,但一想到自己的年纪就叹气,谁家工厂能要一个老头子,他只盼着进了城,能有人家看中他当个长工。   想到这里,张老汉摸了摸孙子孙女的脑袋,低声说道:“爷爷这辈子是没指望喽,将来就盼着你们能出息。”   听说在瑞山女人也能进工厂,他家孙女自小聪明乖巧,说不定也能进去。   瑞山城外的灾民营还算安定,毕竟除了不能进城,这里有吃有喝有住,灾民们还能看见希望,多待几日也不算坏。   可泉城封城之后,里面的情况却每况愈下。   金文山将府内大夫和灵师都征集起来,诊治病人,却无济于事,甚至不少大夫和灵师都直接感染了。   可怕的是即使病人隔离了,疫病却还在继续感染。   姜元良不得不一起治理疫病,很快便发现这瘟疫的传染并不只是人传人,有时候即使没有直接接触也会被感染。   于是病人用过的碗筷,衣物等都成了烫手山芋。   瘟疫造成的死亡,使得百姓们闻之色变,甚至一度出现将犯病的病人扔到外头等死,甚至扔到河中溺死的现象。   这样不但没能遏制住瘟疫,反倒是进一步加快了扩散。   金文山焦头烂额,这时候哪还有心思保全金家利益,不得不一次次逼问:“姜先生,瑞山王到底何时派人来救,再不来的话就太迟了,城里很快便要控制不住了!”   姜元良也不轻松,但还是安慰道:“瑞山城的人已经在路上,金大人稍安勿躁。”   “你让我怎么稍安勿躁,再这样下去,恐怕泉城就要变成死城了。”   更让他担忧的是,他家中母亲的疫病好了一些,近几日却又开始发热,可见瑞神药对疫病也是束手无策。   姜元良按住他的肩头,一字一句的说道:“王爷已经回信,人和药都在路上,还请金大人安抚百姓,让他们不要自断生路。”   金文删拧着眉头,叹了口气。   姜元良又说道:“瑞山城医师推测,此次瘟疫通过飞沫和接触传播,病人使用的贴身物品也可传播,还请金大人将死去的病人集中焚毁,再将活人隔离,等待救治。”   金文山叹了口气,看着他说了一句:“等待救治……如今泉城之内,已经无人敢去照顾……”   就连他也不敢回去看望母亲,只有签了卖身契的下人迫于性命,才不得不留在那屋中。   姜元良安慰道:“金大人放心,能照顾他们的人很快就会来了。”   金文山嘴唇哆嗦了一下,并不相信这话,即使是瑞山王,也不能让手底下的人悍不畏死,前来照顾会传染疫病的病人!   第二日,金文山依旧没等来瑞山城的人和药,却等来一个坏消息。   姜元良竟然发病了! 第162章 神眷神眷   一块块斑疹从脸颊蔓延而下, 如毒瘤一般潜伏在棉服之下,被感染后,高热造成的乏力头疼, 会让感染者全身酸痛,无法思考。   姜元良靠在床头,脸色平静,双目锐利,若不是他脸颊带着异样的潮红,脸上的丘疹连口罩都藏不住, 恐怕不会有人察觉他病了。   “找到了吗?”冰冷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   下属身体一颤,连声回答:“已经找到了,是金大人那边的小吏。”   姜元良点了点头:“那就处理干净, 告诉金大人,曹错不想让他活下去了。”   “是。”   姜元良微微合上眼睛,高热让人虚弱,他强撑着寻找潜伏的奸细,已然花费了最后的力气。   在察觉自己发病时,姜元良便暗道不好, 泉城瘟疫蔓延的厉害, 但知府衙门不该如此, 金文山十分怕死,知道母亲感染后连后院都不去了, 为何深居简出的姜元良会被感染。   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知道他在这里,故意动了手脚!   可惜……姜元良拉起袖子, 手臂上的斑疹已经化作了脓包, 注射的瑞神药略有压制, 却起不到绝对的作用。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姜元良自问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如今却现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吏手中,让他十分恼怒。   很快,带着口罩的下属便回来了,即使有口罩防护,下属也不敢靠他太近。   “大人,金大人十分恼怒,当场处置了那人。”   姜元良并不意外,这当头,金文山能容忍有人将瘟疫带进衙门才怪。   下属又低声道:“金大人问,王爷何时才能派人来。”   姜元良冷冷的看着他:“怎么,你也觉得王爷不会来了?”   “小的,小的不敢……只是过去这么久,小的真怕来不及啊。”谁人不敢死,谁人想要死。   姜元良却冷笑一声:“放心,要死也是本官先死。”   下属哆嗦了一下,不敢再说什么。   姜元良靠在枕头上,身体到处都在疼,但向来要强惯了的他紧咬着牙关不肯露出丝毫软弱,昏昏沉沉之间,他一度觉得自己大约也是要死了。   昏沉了不知多久,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动静,姜元良挣扎着想爬起来看看。   就在这时候,一个熟悉的面孔推门进来,让姜元良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他心底奇怪来的为何是林木,在瑞山城,林木实在是不起眼,毕竟这位专心致志的养家畜,存在感还不如会说话的李大郎。   不过林木也是瑞山城的那一批老人,姜元良在赵怀身边见过,知道赵怀对这一位老人十分照顾,偶尔还会特意去庄子上看望。   但林木擅长的是家畜养殖,为何出现在这里。   来的人就算是赵云倾,姜元良也不会那么奇怪,可偏偏是林木。   “林大人……”高热让姜元良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林木三两步来到他床前,伸手铁了铁他的额头,皱眉道:“太烫了,用药了没有?”   姜元良强撑着回答:“药已经用完了。”   前些时候赵怀又派人送了一批过来,泉城百姓知道那些都是救命药,一时间造成动乱哄抢,以至于送药的人不敢擅自再进来。   林木二话不说,直接取出药物使用,姜元良拒绝道:“林大人,你把药放下我自己来吧,这疫病厉害的很,大人不要在屋内久留,以免感染。”   谁知林木按住他的手,淡淡说道:“无碍。”   “怎么会无碍,林大人,不要小看此次瘟疫。”姜元良眉头大皱,他就是栽在了疏忽大意上。   林木却迅速的给他用了药,才说道:“出发之前,王爷亲自祭神请灵,我们受王爷庇护,绝不会有事。”   “什么?”姜元良觉得自己一定是烧糊涂了,才会听见这么荒谬的话。   林木却一板一眼的给他用了药,扶着他卧倒休息,才说:“姜大人安心休养,王爷送了足够的人员和药物过来,您一定会没事的。”   不等姜元良发问,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林木见状才走出去,金文山等泉城官员等在外头,却不敢靠得太近,见他出来便问:“林大人,瑞山王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是假,诸位等等不就知道了。”说完,他竟然直接摘下口罩。   “最严重的疫区在哪里,带林某过去。”   金文山吓得倒退一步,下意识的劝阻:“林大人,你还是小心一些吧,这瘟疫可不会挑人,万一呢?”   林木却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瑞山王说了我们不会感染,必然就是不会。”   金文山想劝也劝不住,林木很快便带着人往疫区走。   他们一走,泉城便有人骂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瑞山王祭神管用的话,泉城早就烧香拜佛了。”   因为传言坟林瘟疫因冤魂诅咒而起,瘟疫散播开来之后,泉城求神拜佛的不在少数,结果该传染的还传染,该死的一样没留住。   也有人担心问道:“金大人,真的让他们过去吗,万一这些人感染瘟疫而死,那瑞山王会不会责怪。”   虽说闹了半天,结果瑞山王就送来这么一批脑子有病的人,但泉城官吏都知道朝廷靠不住,他们唯一能求救的只有瑞山王。   金文山也是一个头两个大,闹不明白这群人怎么想的:“本官劝也劝了,该说的都说了,他们自己偏要去我能有什么办法?”   “都说瑞山王如有神眷,莫非是真的?”   金文山瞥了说话的人一眼,意味彰然。   在场的不管是不是灵师,出身是否世家,显然都不信这一套。   金文山叹了口气,淡淡说道:“不管是不是真的,至少送过来的药不假,有药总比没有药来得好。”   “也是,瑞神药虽不能根治瘟疫,但还是有点效果。”   金文山嘴上说着不信,心底却还是期盼着奇迹降临,否则就算逃出去,感染了瘟疫的人也没几个能活下来。   忽然,人群中有个小吏低声道:“瑞山王送过来的人,怎么十个里头八个都长着麻子,难不成瑞山城特意将长得丑的派过来送死?”   原本无人注意林木等人的长相,听他这么角度清奇的一说,倒是都品出几分奇怪来。   金文山皱了皱眉头,心底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但又想到赵怀身边受宠的陆池姜元良之流,都是容貌出色的,莫非瑞山王爱美色?   金文山摸了摸自己最近有些沧桑的俊俏脸庞,心底叹气,若能扛过这一招,说不定他也能得到重用,他这会儿倒是选择性将马汉吴鸿等人都忘了。   林木带着数百人,浩浩荡荡的朝着疫区走去。   其实瑞山王府派遣过来的,能够入城的人并不算多,但几百人齐刷刷的一道儿走,尤其是在死气沉沉的泉城街头,还是引人注目。   队伍里头,吴小树紧紧的抱着手中的药箱,跟随者前面人的脚步。   “小树哥,咱们真的不用害怕瘟疫吗?”他身旁的少年有些害怕,低声问道。   吴小树却对瑞山王佩服的五体投地,他是从漳州逃难过来的,这些年在瑞山城安家立业,靠着大舅子的关系才进了牛场干活儿,拿的待遇十分不错。   感染牛痘的时候,吴小树压根没当一回事儿,拿着王府补贴的奶糖只顾着高兴了。   如今王爷既然说用得上他们,吴小树便义无反顾的跟着一道儿来了。   听见耳边的问话,吴小树便冷声喝道:“这可是王爷说的,瑞山王难道还能骗我们?”   少年忙道:“我没说王爷骗人,我,我就是心里害怕,这可是瘟疫。”   吴小树冷哼道:“怕什么,王爷总不会让我们白白送死!”   见他说得斩钉截铁,少年才安心了一些,他摸了摸脸上的口罩,又想到药箱里头的好多药,又安心了不少。   吴小树这还算是理智的,队伍里头有几个少年对瑞山王满目仰慕,一听见自己能帮上忙就忙不迭的来,甚至还有没出过牛痘的嚎啕大哭,冲去牛场想现场得一个的。   有人忐忑不安,有人踌躇满志,但等瑞山城的这些人进入疫区,见到真正的患病者时,一个个都是脸色大变。   与姜元良的状态不同,重疫区的病患情况更差、更危险,甚至还有死去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却没有人去处理,恶臭传出,蝇虫缠绕。   他们愣在了原地,甚至有人忍不住呕吐起来。   林木皱眉,冷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将死去的抬到一起焚烧,活着的分别救治。”   这时候出发之前的简单培训起了效果,即使害怕恶心,他们还是带上手套,迅速的动了起来。   隔离区域原本是有焚烧尸体的地方,只是随着病人越来越多,死去的越来越多,传染性大的让人害怕,就再也没有健康的人愿意进来。   很快,金文山准备的焚烧炉再次派上了用场。   不只是尸体被搬走,连带着他们的衣服,睡过的床都被一一清理,清理之后,还有人用高浓度的酒精喷洒消毒。   这番动作对瘟疫有没有作用无从得知,但却迅速让隔离区域变得干净清爽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味道,也比之前的恶臭好闻许多。   一开始,那些发病的百姓只奄奄一息的躺着,即使只是刚刚发病的轻症也是如此,似乎一旦开始长疹子发热,他们便看见了死亡,放弃了自己。   但随着周围变得干净,空气中变成了好闻的酒味,瑞山城来的人还架起一个个大锅灶,熬煮出肉粥来,肉粥的香味吸引着他们。   苗小花觉得自己快死了,她躺在肮脏的稻草上,身上长出了难看的丘疹,他们开始化脓。   她心底万分的后悔,明知道泉城有瘟疫,就不该任由后娘使唤她出门买菜,少吃一日新鲜的菜又不会死,而她呢,她得了病,家里只会忙不迭的将她扔出来自生自灭。   一想到自己死了也不会有人惦记,说不定席子一卷,两个坟冢都不会有,苗小花的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落。   忽然,她眼前一花。   高烧让她眼睛雾蒙蒙一片,看不清人影,却听见一道清润的声音问:“你怎么哭了,是不是饿了。”   然后,一个力道将她扶起来,靠在墙壁上,一碗热粥塞进了她手中。   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嫌弃和犹豫。   苗小花呆愣的捧着肉粥。   清润的声音问道:“怎么了,自己没力气喝吗,要我喂你吗?”   苗小花连忙低头喝了一口,又抬头想看清楚眼前的人:“你,你不怕我吗?”   “怕什么,你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可怕的?”男人似乎笑了。   苗小花怯生生的蜷缩成一团,低声道:“我感染了瘟疫,我会传给你的。”   谁知男人哈哈一笑,不在意的说:“别人会被传染,我可不会,我是从瑞山城来的人,来之前王爷亲自祭神,会眷顾我们,使我们不被瘟疫传染。”   说完这话,男人起身走开,又去照顾下一个人。   苗小花呆愣在哪里,连喝粥的动作都忘了。   她听说过瑞山王,后娘就曾在家里头说过瑞山王是个傻子,自己挣钱养着一大堆的老百姓,又说要不是害怕死在路上,她也想逃过去瑞山。   原来瑞山王竟还有如此神眷,能避讳治下百姓不受瘟疫侵害吗?   苗小花咕咚咕咚几口喝完了肉粥,恍惚想着,如果他们泉城也在瑞山王治下,是瑞山王的子民,那他们是不是也就不会得瘟疫了?   这么的想法像一颗颗种子,随着瑞山城人的行走洒落在泉城百姓的心中。   林木率领一批人进入疫区的时候,金文山担惊受怕却又有几分等着看结果的意思,若不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他怎么会直接将疫区封锁,任由那些人自生自灭。   对于林木,金文山是不看好的,这位瑞山王旗下默默无闻的官吏,八成是被当做了弃子。   与其期待林木,金文山觉得还不如多看看姜元良!   谁知一日日过去,林木一行人居然毫发无伤。   “这怎么可能?”金文山百思不得其解,偷偷的派人过去打听,暗道瑞山王莫非是研制出对症的药物来了?   下人一番打听,回来却满脸惊奇:“大人,那位林大人没事,而且他带过来的那些人都没事,一个个都好好的,完全没有被传染瘟疫。”   金文山惊讶道:“你确定,是一个都没被感染,还是被感染了看不出来。”   下人忙道:“真的是一个都没被感染,他们看着精神着呢,就是这段时间累了瘦了一些,但脸上干干净净,看不到一颗疹子。”   “小的大着胆子,故意靠近了一些一个个查看,确实是都没被传染。”   金文山在屋内来回踱步,又问道:“会不会是还未发病?”   下人无奈道:“这都快半个月了,若是染上了瘟疫,总该有人发作了吧。”   据之前泉城的大夫推测,感染瘟疫之后顶多十天就会发病,不可能半个月都毫无动静吧?   “大人,会不会他们说的,瑞山王的眷顾是真的,瑞山王真的可以庇佑治下百姓不被瘟疫伤害,所以这群从瑞山城来的人才不会感染瘟疫。”   金文山却不信,反问道:“那姜元良怎么会生病?”   下人却被洗了脑,信誓旦旦的说:“要么是他没参加祭神,要么是他对瑞山王的心不够忠诚。”   得,姜元良还背上了一个黑锅。   偏偏金文山听了,也觉得或许有些道理,再一想,自从林木等人来了之后,泉城之内的瘟疫情况确实是越来越好,之前姜元良病的都快死了,现在也好了起来,脸上的丘疹都快结痂了,人也已经能够自己下地行走。   金文山一直派人在旁边盯着,也确实没见姜元良用什么特别的药物,除了瑞神药之外,都是寻常医馆可见的药材。   金文山脸色阴沉的来回踱步,他母亲的病情比姜元良严重许多,早在三日之前就熬不住去了,随后妻子也感染了疫病,如今的金家一片大乱。   他求来不少瑞神药,但效果却微乎其微,难不成起作用的其实不是瑞神药,而是神眷?   此时灵师虽然走到了末路,可神灵的信仰却还在,神眷两字的分量不一般。   这也是为什么出发之前,赵怀会特意在瑞阳城祭神。   他猜测瘟疫就是天花,通过科技树知道感染过牛痘的人可以免疫,可别人不知道,这生物医学知识解释起来太过繁琐,恐怕出了赵云倾其他人都无法理解。   赵怀不想让林木等人担惊受怕,甚至觉得是去泉城送死。   若林木等人自己都没有信心,那更加不可能给泉城带去希望,按理来说,瑞神药是极好的抗生素,天花致死率是高,但也不该全军覆没才对。   唯一的可能便是,得了疫病的人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且在担惊受怕之中,这样能好起来才怪。   赵怀一边让沈巽将所有能用的酒精调过来,再集合药材和瑞神药,出发之前,还亲自上场跳大神,演绎了一场所谓的祭神。   结果,神眷的力量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   牛场的工人基本都是瑞山城本地人,他们耳濡目染,从小都是听着瑞山王府的传说长大,而赵怀当年继位之时的神迹,新婚之日的神眷,他们都还历历在目。   连带着林木在内,这群人从心底仰慕瑞山王,对瑞山王是天选之子的说法深信不疑。   祭神彻底安了他们的心。   没有祭神,便没有林木等人面对患病疫情的镇定和从容。   也正是林木他们太过于镇定和从容,影响到那些患病的人,让他们以为瑞山城真的找到了救治的法子,亦或者瑞山王的庇护真的有用。   求生的欲望,相信自己能好起来的信心,以及源源不断的药物和营养丰富的肉粥,为隔离区带来了生的希望。   第一个好转的是苗小花。   小姑娘年纪小,身体也好,之前已经病得迷迷糊糊了,但几针药,几碗肉粥下去,居然便慢慢的好了起来。   慢慢的,她眼睛不花了,高烧也退了下去,脸上身上难看的丘疹也在慢慢消失。   如果赵怀在这里,肯定知道这属于天花的幸存者,因为年纪小身体好,自身产生了免疫抗体,所以才能撑过去。   可落到旁人的眼中,这就是瑞山城的人一来,瘟疫就有治了。   随着苗小花一日日好起来,大家都是一起喝粥,一起吃药,有的人却越来越严重,死亡并未停止,每日都有许多尸体要抬出去燃烧。   生的渴望和死的威胁,在这里发酵。   有一日晚上,几个刚被传染的病人围住了苗小花,逼问道:“为什么你能好起来,除了那些药,你是不是吃了其他的东西。”   苗小花被堵在角落瑟瑟发抖:“我,我跟大家一样,没有吃其他东西。”   “骗人,都是一样的药,为什么你能好起来,我却越来越严重,快说,你到底吃了什么!”   甚至还有人说:“那些瑞山城的人也不会得病,他们肯定是吃了一样的东西,为什么不拿出来救我们?”   “对,她跟瑞山人走得很近,一定是这样才吃到了。”   苗小花被他们推来推去,口中喊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求生欲却让其他人不肯放过她,他们不敢为难瑞山城的人,却要对弱势的女子下手。   也有人在旁边跪求:“小花,我是你婶子,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啊,难道你现在要见死不救,你看看你弟弟,他才六岁,你忍心看着他死吗?”   忽然,苗小花惊叫道:“要说不同的话,是有一样。”   “你快说!”   苗小花眼底冒气了光:“是瑞山王。”   “什么?”   “一定是瑞山王,他们说了,因为出发之前瑞山王祭神,施展了神眷,所以他们有神眷在身不会被瘟疫传染。”   “那天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就发毒誓说只要能活下来,从今往后我就是瑞山王的子民,绝对不会背叛他,然后,然后我就慢慢好起来了!”   苗小花一开始也是不确定的,但越说越觉得是这样一回事:“一定是这样,是瑞山王感受到了我的诚心,所以才会眷顾我的!”   围住她讨要说法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不敢相信。   苗家婶子却不管不顾,跪下来磕头道:“瑞山王,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只要你能救他,从今往后我也是瑞山子民,你才是大家的皇帝,别人谁来我都不认。”   顷刻之间,屋内跪下了齐刷刷一片! 第163章 天降甘霖   信瑞山王者得神眷!   这个传言以雷鸣闪电之势, 飞快的席卷了整个泉城。   绝望中的患病者们,伸出手紧紧的抓住这跟稻草, 为了活下去,别说成为瑞山王的子民,就算让他们三跪九叩也在所不惜。   苗小花已经慢慢痊愈,她对自己的说法深信不疑,甚至主动放弃离开隔离区,愿意留下来与瑞山城的大夫一起,为瑞山王治愈剩下的患者。   她分明从未见过瑞山王,却成了瑞山王最为狂热忠诚的信徒, 在隔离区撒播着信仰的种子。   很快, 林木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他拧起了眉头。   “大人,可否要禁止泉城百姓私下祭拜的行径?”   传言愈演愈烈,已经开始有患者私底下供奉长生碑,上面赫然刻着瑞山王三字, 他们私底下雕刻的长生碑十分简陋,面前却香火不断。   林木皱了皱眉头,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心底也坚信王爷是有神眷之人, 可现在事情的发展出乎预料。   王爷似乎并不喜欢老百姓求神拜佛,林木心底隐隐有感。   但是很快, 林木便接到了姜元良送进来的信件。   自从林木等人到来,姜元良的病症也一日一日好了起来, 如今虽然还未痊愈, 但脸上的水痘都已经结痂, 眼看便能好了。   林木打开信件一看, 先是皱眉,随后又舒展了眉头:“不必理会。”   “是。”   林木伸手将信件点燃,火光在他眼底跳跃舞动,他心底叹了口气,暗道怪不得姜元良才来王爷身边几年,地位却已经远超过自己。   他自问一直勤勤恳恳的为王爷办事,王爷一声令下,他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便赶来泉城,对付瘟疫。   可论机智才能,他却远不如姜元良。   就像是这次,神眷之事在泉城广为流传,百姓们偷偷供奉,他为之困扰,姜先生却已经想到如何因势利导,转为对王爷最为有利的局势。   林木转头看向属下:“王爷派人送来祭神之水,一日之后便能抵达,到时候分派给患病之人,或能缓解疫病。”   属下一听,忙道:“莫非就是瑞神药中的灵泉神水?”   林木心底一笑,暗道姜先生说的没错,一提到神水,就连瑞山城的人也不会有丝毫怀疑。   他并未回答,只说:“神水来之不易,你们做好万全准备。”   “是,属下听命。”   瑞山王送来祭神之水,能够驱逐疫病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隔离区。   正跪在简陋的长生碑面前,祈求瑞山王庇护,让他们能够痊愈的病人们,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苗小花站在前头,一字一句的说:“瑞山王定是感受到了我们泉城百姓的仰慕和诚意,所以才特意送来祭神之水,这次大家都能得救了。”   “有了神水,我们肯定能熬过去。”   角落处,有一个男人嘀咕道:“什么神水,什么神眷,都是骗人的,不然我怎么一直不好。”   恰巧这话被苗小花听见,她怒气冲冲的喊道:“一定是你不够诚心,三心两意,所以才得不到神眷。”   不等男人反驳,苗家婶子立刻应和道:“对,前几日我还听见你说瑞山王的坏话,神眷会庇护你这种口蜜腹剑之人才怪。”   她搂紧怀中独子,得意的笑道:“我就不同了,我对瑞山王的敬意没有半分虚假,所以我儿子很快速就好起来了,你们瞧瞧我,我跟那些瑞山城的人一样有神眷,所以才不会被传染,大家不想死的话一定要诚心,心不诚就不灵!”   信誓旦旦的一番话,顿时让众人的祈求更加诚心诚意起来。   若有人去查一查这位婶子,便知道她年幼时候也曾发过牛痘,幸运熬了过来,连她自己也已经忘却了。   时隔多年,她唯一的儿子得了疫病,要被送到这里隔离,婶子舍不得,拼死跟着一起来了,谁知进来之后跪了瑞山王,儿子好起来了,她自己也没的病。   苗婶子决定,以后什么神佛她都不信,只信瑞山王!   等到第二日,一桶桶冷泉被送进了隔离区,原本重病要死的那些病人,忽然间也爆发出求生的欲望来,就算爬也想爬出去得到神水。   吴小树打开一桶神水,只觉得里头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药香味,让人闻了精神一震。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才克制住自己低头喝一口的冲动。   “大人,可以发神水了吗?”   吴小树猛地回过神来,抬头便瞧见一张忐忑不安,却又充满了渴望的脸,男人脸上还有已经发脓的水痘,看起来十分可怖。   就是这么一张摆在外头人人畏惧的脸孔,吴小树见了却神色如常,在隔离区,他见过无数张更加可怕的脸。   “把碗拿来。”   吴小树拿出一个大勺子,给他打了一碗神水。   男人迫不及待的一饮而尽,神水看起来清澈见底,喝进嘴却带着一丝清甜的药香,冰凉的味道从口腔到腹部,让他因为疫病一直昏昏沉沉的身体,忽然变得轻松了许多。   “神水,这真的是神水!”男人惊喜的叫道,“大人,可以再给我一碗吗?”   吴小树却摇头道:“多喝无益。”   男人只得讪讪的走开了,但他依旧觉得精神好了许多,逢人便说:“瑞山王送来了神水,我喝了便觉得身体好了许多,疫病肯定很快就会好了。”   有人深信不疑,争着抢着要早一些喝到;也有人将信将疑,但神水还是要喝的,万一有用呢。   但凡是喝过的人,都觉得喝下去之后精神一震,似乎整个人都好了许多,甜丝丝的味道冲淡了口腔内的苦涩,让他们的胃口都好了许多。   神水送来之后,隔离区痊愈起来的病人越来越多,那争抢着第一个喝道神水的人便好了起来,他到处走到处说,宣传这神水的奇效。   林木将一切看在眼里,心底对姜元良越发佩服。   被林木大加赞叹的姜元良,此刻正在喝药,他眉头都没动一下,将一碗苦药一饮而尽。   姜元良毕竟有最好的医药,瑞神药使用的也早,脸上结痂不如重症者厉害,如今看着已然是差不多好了。   “大人,听说王爷刚送来的神水有奇效,喝了之后便能痊愈,大人要不要也喝一碗?”下属提议道。   姜元良一听,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反问道:“哦,竟有如此奇效?”   下属便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道:“是真的,之前泉城的百姓还不信王爷有神眷,可如今神水一来,只要心诚之人喝了神水立刻便能好起来,再也没有人怀疑了。”   姜元良淡淡问道:“那如果喝了还没能好起来呢?”   下属毫不犹豫的回答:“那自然是他心不够诚,这般心思歹毒之人也不值得救。”   姜元良笑了一声,点头道:“是啊,正是如此。”   瑞山王怎么可能有错,错的自然是不够虔诚的信仰者。   下属忙道:“大人待王爷忠诚无二,绝不是外头那些百姓可比的,喝了神水定然会有效。”   姜元良点了点头:“不必担心,王爷送来神水,自然是不会忘了我的。”   “原来大人早已喝过,怪不得大人的病好的这么快,也是,大人可是王爷的左膀右臂,王爷自然不会忘了大人,是属下多虑了。”   姜元良笑了笑,不置可否。   神水到底是什么,在泉城除了姜元良之外的人一无所知。   但神水出现之后,隔离区的病人确实是迅速的好了起来,病愈的人数越来越多,虽然间或也有病痛而死的人,但无一例外都被打上不够虔诚的标签。   金文书是不信神眷神水的,就算瑞山王自己有神眷,但怎么可能厉害到能够庇佑他人?   如果瑞山王真的能做到这种程度,那他就不是人,是神了!   可是神明早已消失,这个世间不可能存在神灵!   愚民百姓不懂,身为灵师,且在世家长大的金文书却看得通透。   可随着一个个百姓被治愈,神眷神水一说湁潗鼎沸,对瑞山王的信仰不再局限于那小小的方寸之地,而是迅速的在泉城蔓延。   金文山的家中,妻子也感染了疫病,她知道夫君并不信这些,却还是偷偷的摆下香案。   一直到神水的出现,金夫人不想死,她还年轻,膝下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为了活下去,金夫人丢下了脸面,委托丫鬟让自己的哭诉送到了夫君面前。   金文山听完丫鬟涕泪横流的哭诉,到底是长叹一口气,求到了姜元良面前,换来一碗神水。   至此,金文山便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泉城撑过这一次瘟疫,百姓的心也已经全部落入瑞山王手中,他们金家再无利用价值,只能伏低做小,没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求来神水的那一刻,金文山长叹一声,如今他再跟人说神水是假的,神眷也是假的,又有谁会相信呢?   即使是他心爱的妻子,也只会认为夫君不甘人下,所以才故意诋毁。   神水如天降甘霖,滋润了这座即将枯萎的泉城,再一次焕发出生机勃勃来。   镇守在瑞阳城的赵怀接到疫情缓解,一切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消息,也忍不住大大松了口气。   瘟疫最怕的不是缺医少药,而是里面的病人不听话到处乱跑,将瘟疫传播的越来越广泛,以至于彻底失控。   幸亏金文山有些本事,在发现瘟疫之初就控制住,又在姜元良的说服下封城,这才在第一时间遏制住蔓延的苗头。   不管他是不是自愿,这确实是帮了赵怀大忙,否则瘟疫一旦蔓延到瑞阳城中,恐怕就不那么好处理了。   赵怀合上书信,笑道:“这次辛苦林大人和姜先生了。”   沈巽立刻识趣道:“是啊,虽说有王爷神眷在,可疫区到底是疫区,林大人和姜大人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如今能兵不血刃的拿下泉城,两位大人当居首功。”   赵怀笑了一声,看向沈巽:“沈大人也是世家子,难道也信神眷这一套。”   沈巽脸色不变,坦然说道:“若是旁人,属下自然是不信的,可若是王爷,属下心悦诚服。”   赵怀笑了笑,才说:“既然泉城的疫情控制住了,那瑞阳城这边也能放松一些,灾民你安排好,不要出差错,等泉城解封之后,还得沈大人辛苦走一趟。”   等一切结束自然得派人接手泉城,但现在泉城百姓对瑞山王推崇至极,简直是将他当做人间神明在信仰,想必到时候政令会无比通常。   沈巽忙道:“属下会尽快安排好,绝不会给王爷添乱。”   赵怀点了点头,等人走了,才笑道:“这些世家子弟一个个都是人精,神水到底是什么,他们都是心知肚明。”   陆池依旧陪在他身边,听见这话便道:“正因为是聪明人,王爷用起来才会顺手。”   就像金文山,那也是个聪明人,他心底难道不知神水里头的把戏,但看破不说破。   赵怀一听,也笑了起来:“你说得对。”   临了,他又叹了口气:“若不是怕瘟疫失控,死的人越来越多,本王也不想用这种法子,愚民之策不可滥用。”   什么神水,不过是加了药的糖水罢了,对天花的治疗作用几近于无,不过糖水确实是能提神,补充能量,是一种极好的安慰剂。   天花根本没有特效药,瑞神药产量有限,隐隐也快有些跟不上,赵怀必须在短时间内掐断传染的苗头,才能有时间准备接下来的战役。   所以在神眷一说绵延开来后,身在泉城的姜元良灵机一动,顺水推舟,又特意求去“神水”。   让人没想到的是,神水的作用居然比想象中更好。   赵怀一想便明白过来,瘟疫传播的厉害,林木等人赶到的时候,其实那些重症患者和抵抗力低的人,都已经死在了疫病之中。   而林木等人抵达之后,带去的医药和瑞神药,虽然并不是特效药,但也起到了一定的治疗效果,只是这效果有些缓慢,且并不直接对症。   一个人生病的时候最怕什么,是病人自己都失去了信心,认为疫病必死无疑。   此时出现一个痊愈的苗小花,将神眷的概念传播开去,神眷神水玄乎其神,却像是给生病中的人一针强心剂。   随着一个个病人痊愈,“神水”的作用越来越强,简简单单的糖水,却能让被感染的人误以为自己真的好了起来。   前期的治疗,有抗生素作用的瑞神药,叠加在神水之上发挥着作用。   泉城瘟疫,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的平息。   痊愈的病人越多,越是给了承受瘟疫之苦的百姓信心,似乎只要虔诚的相信瑞山王,喝下神水,不管病得多重他们都会好起来。   一时间,泉城之内,无论是贫民百姓,还是世家贵族,都以瑞山子民自称,瑞山军不战而胜。   赵怀却苦恼的对陆池说:“以人为神灵,以人为信仰,是愚民之策。”   陆池笑了一声,他跟随赵怀多年,自然是懂他的心思:“王爷的顾虑属下明白,若此人是王爷,对天下黎民而言定然是好事。”   赵怀听了,奇怪道:“陆池,你什么时候也学了他们的花花口子?本王是人,人便是有七情六欲和私心的,被抬得太高不是好事。”   陆池却坚持道:“可王爷辛劳多年,无一例外都是为百姓谋利,从未有过私心之举。对百姓而言,救他们出水火之人便是神眷之子,除了王爷,谁还能承担。”   这话让赵怀愣了一下,他幽幽叹了口气,看着陆池道:“你错了。”   而且是大错特错。   他怎么可能没有私心,相反,一切的开始就是源于他的私心。   赵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那上面有旁人看不见的科技树,正因为科技树的存在,他才会推动瑞山城的一切变化。   赵怀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人,相反,他这么努力所作的一切开端,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若他是个圣人,那就早该缴械投降才对,何必因为一己私利让大周陷入混乱。   赵怀淡淡说道:“本王走到今日,所有政令看似为民,实则只为提升瑞山实力自保而已,只是两者正巧在一条道上,合二为一。”   “等到将来某一日,本王铲除了一切危险,也许便不是他们心中的神明了。”   陆池却笑了起来。   赵怀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陆池这才说道:“王爷对自己要求太高了,人生在世,哪里有永远为别人而活的统治者?”   “陆池只知道,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人做的比王爷更好了。”   这话让赵怀微微拧起眉头看着他,不得不说,陆池的肯定让赵怀心中愉悦,但愉悦之后却有更大的担心,他怕将来某一日,自己忘了初心。   许久,赵怀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拍着陆池的肩头说:“陆侍卫,你是跟随本王最久的人,你可要一直盯着我,提醒我,别让我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   陆池眼神微微一动,却又显得那么的明亮。   “愿王爷所求皆如愿,所得皆所期。所求皆如愿,所行化坦途。”   赵怀释怀,也跟着笑了起来:“谢你吉言。”   泉城的瘟疫控制住了,甚至不少人开始痊愈,全依托于瑞山王的神眷。   这个消息传播的比灾民还要快,迅速抵达京城,传入了曹错的耳中。   曹错刚知道阴差阳错之间,瘟疫居然快了一步在泉城爆发,他心底可惜泉城的粮草,却又憎恨金文山不听话,暗骂他活该受罪。   泉城就在瑞阳城旁,曹错认定瑞山王不会不管,如果他不管,曹错也大可以再动手脚,让瑞阳城变成第二个泉城。   谁知还未等他动手,事情的发展便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狂奔起来。   “什么神眷,什么神水,瑞山王把泉城百姓当傻子骗,他们居然信了?”曹错愤怒的吼道。   下属战战兢兢,却又说:“可,可属下听说泉城的瘟疫真的被控制住了,还有不少患病的人已经痊愈。”   曹错一脚踢翻了他,骂道:“废物,不是你说坟林瘟疫不可治,既然不可治,瑞山王怎么可能治得了?”   下属被踹的倒退几步,敢怒不敢言,低头道:“也许传说的神眷是真的。”   曹错冷笑道:“屁个神眷,这世间若真的有神,那也该住在皇灵院里,而不是鸟不拉屎的瑞山城。”   下属心底暗道,瑞山城早已不是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曹错越想不觉得不对,他冷笑道:“指不定是金文山胆小怕死,联合瑞山王将染病的百姓全部杀死焚烧,所以才抑制住了瘟疫。”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心底痛骂金文山这个叛徒。   下属不敢反驳,又说道:“大人,最近京城也有瑞山王身负神眷的传言,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除了问怎么办你还有什么用,老子要你何用!”曹错怒吼道。   坐在了这个位置,小皇帝不过是傀儡,曹错痛快了几日才知道其中艰难。   曾经曹错觉得周帝倒行逆施,换成他来做皇帝定然能做得更好,可现在,曹错却体会到其中桎梏,他甚至能理解周帝坐在龙椅上,为何会日渐疯狂。   愤怒过后,曹错不得不面对现实,他跌坐在椅子上,颓丧道:“泉城,看来是保不住了。”   金文山显然已经投效赵怀,且赵怀背负神眷之名,在泉城收揽人心,不用等瘟疫过去,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收下泉城。   曹错额头阵阵绞痛,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却为他人做嫁衣。   忽然,曹错脸色一冷:“泉城不保,石城却不能再丢,让他们加快速度浇灭起义军,否则便提头来见。”   下属一颤,提醒道:“可是粮草……”   曹错脸色阴冷,用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允许他们屠戮世家充为粮草。”   “是,大人。”下属低下头,嘴角却露出一丝诡异笑容,有了这句话,他知道王爷的大计已经成了。 第164章 天下归心(二)   石城起义军   罗大虎从怀中掏出大饼, 狠狠的咬了一口,三俩下干掉了两个巴掌大的大饼,他才觉得咕噜噜作响的肚子好受了一些。   吃完一个还不算饱, 但罗大虎摸了摸口袋, 只得咽下口水忍着。   “大哥,是不是没吃饱,你吃我的。”罗小虎见他靠喝水混饱肚,连忙将自己的大饼撕了一半递过去。   罗大虎拍了一下自己弟弟, 粗声粗气的骂道:“你自己吃, 整日跟小鸡仔似的吃得那么少, 怎么有力气打仗?”   罗小虎习惯了大哥的“疼爱”,也不生气, 强塞了一半给他才说:“我胃口没大哥大,吃半个就够了。”   “大哥, 你快吃,你吃饱了才有力气保护我。”   罗大虎听了这话才接过去吃了。   吃完了饼子, 罗小虎贼眉鼠眼的四下环顾, 见无人才低声问:“大哥,咱们真的要跟着大王继续打仗吗?”   罗大虎反问道:“咱家都被烧光了, 不跟着打仗还能去哪儿?至少跟着大王能吃饱。”   罗小虎却冷哼道:“这就算给咱吃饱了?大哥您力气大, 当初能冲入官府衙门全靠了你, 结果呢, 他们自己喝酒吃肉, 穿丝绸带珠宝,却故意排挤咱们哥俩。”   打量着他大哥脑子笨, 不知道争抢, 他又年纪小力气小说话没分量, 所以才故意欺负阿门哥俩。   罗大虎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只摸着弟弟脑袋说:“小虎,你放心,我答应过娘会好好照顾你的,大王答应我只要打赢了,就会给我钱和粮食,到时候大哥帮你娶媳妇。”   罗小虎心急的拉住他的手:“大哥,他算哪门子的大王,根本靠不住,要不咱偷偷逃走吧。”   眼看朝廷前来镇压起义的大军越来越近,罗小虎心底着急得很,生怕大哥被推出去当替死鬼。   罗大虎皱眉道:“可咱能逃到哪里去?”   罗小虎眼神一闪,低声道:“大哥,咱们可以去瑞山,投靠瑞山王。”   罗大虎却连忙摇头:“不行不行,大王不会放我们走的。”   罗小虎却在他耳边说道:“大哥,只要你愿意,我有办法带你走。”   “大哥,你仔细想想,咱俩兄弟为那家伙卖命,哪一次不是冲在最前面,结果他呢,自己吃好喝好,连小舅子都吃得脑满肠肥,却根本不顾我们。”   “大家都是一个村出来的,他让我们喊大王,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那就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得了三分颜色便不知道自己的斤两,跟着他混迟早都是一个死,瑞山王就不同了,瑞山王领地里面老百姓只要肯花力气干活就饿不死。”   罗大虎心底没有什么忠君爱国的念头,也不知道孰是孰非,但最后一句话他心动了。   他摸了摸肚子,真的好饿,如果跟着瑞山王就不用挨饿,那他愿意。   看似揭竿而起,原本因为共同的出生,相同的遭遇而应该万众一心的起义军,却在不知不觉中四分五裂。   吴鸿遵从赵怀的命令,率人潜入石城偷偷与起义军接触的时候,便知道直接招安的可能性不大。   石城起义爆发至今还不到三个月,首领居然直接在石城称王,这倒也罢了,可以视作农民出生没有远见。   可偏偏这位大王有了几分地位,全然将当年的苦难忘记,他既没有为民做主,也没有发展实力,而是迫不及待的享受“帝王”生活来。   大肆收罗美女,封妃纳妾不提,横行霸道胡作非为的举止,与朝廷大军也并不不同。   甚至朝廷大军还心有忌惮,不敢直接动大世家,他却视世家贵族为眼中钉肉中刺,每到一地便要大肆屠杀,收敛钱财,淫辱贵女。   石城原本就遭了灾,百姓食不果腹,苦不堪言,才会在朝廷的镇压之下奋起反抗。   谁知百姓奋起迎来的不是黎明,而是更深的黑暗,吴鸿带人潜入的时候,便瞧见石城之内人人自危,世家不得不联起手来对抗。   一时间小小的石城,倒是比大周争霸还要热闹,混乱不堪到了极致。   吴鸿一开始还心怀希望,但了解首领的为人性格之后,便彻底放下了招安的打算。   这样的人若是招安,给瑞山王带去的不是便利,而是麻烦。   吴鸿自然不可能无功而返,他很快调整了方案,首领不行,但他手底下的人或许可行。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很快吴鸿便找到了瓦解起义军的办法,当然,他不急着彻底搞垮起义军,等朝廷的大军到了,消耗一波也不是不行。   合纵连横的小把戏,陆远涛才是高手,但吴鸿的手段也十分不错,至少对付起义军足够。   当瑞阳城大肆招收灾民,让灾民进入瑞山王领地填补劳动力缺口时,泉城在抗击瘟疫。   当泉城瘟疫慢慢消失,百姓休养生息开始恢复,自动划入了瑞山王领地时,石城却还乱成一团。   暗地里,起义军旗下不少大将都被策反,暗暗投向了瑞山王。   明面上,起义军却跟朝廷大军胶着,实际上却已经被步步蚕食。   曹错还为朝廷大军的捷报而洋洋得意,却不知道自己早已步入瑞山陷阱之中。   等朝廷大军深入石城,压着到处逃窜的起义军打时,一支精兵异军突起,用□□和火炮直接彻底粉碎了曹错的美梦。   曹错派出去的一万人,在瑞山营的精兵面前不堪一击,连抵挡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成为了瑞山营的俘虏。   吴鸿见事情过于顺利,一开始还担心有诈,谁知一打听便笑了起来。   原来朝廷的大军也不好过,尤其是这些被打发出来做苦力活的士兵,过的也是朝不保夕的日子。   在看见火炮才时候,他们根本提不起一点反抗的心思。   甚至成为俘虏之后,朝廷大兵第一声问的便是:“能吃饱吗?”   吴鸿大手一挥,给了他们一顿饱餐,这群人便安安心心的在瑞山营留了下来,甚至还有人自告奋勇,想要投效瑞山王,转过身去打曹错的。   这倒是让吴鸿哭笑不得,但用还是不能用,这批人变脸的太快,吴鸿可不敢直接让他们去打仗,万一到时候再来一个阵前倒戈,那倒霉的就是他了。   让马汉吴鸿惊讶的还在后头,连下泉城、石城之后,马汉与吴鸿正要整顿一番,再继续前行,却接到一个消息。   隔壁宁城的守卫知道瑞山王大军在即,竟然直接扛着白旗打开了城门!   马汉骑在骏马上,遥望着敞开的城门,挥舞的白旗,忍不住骂了一句:“他么的,这什么情况?”   吴鸿在旁边皱起眉头,谨慎道:“统领,我们还是小心一些,以防有诈。”   马汉眯起眼睛,抬了抬手。   身后的一群士兵放下手中□□火炮,事实上没有灵师的阵法,城池在火炮的面前也脆弱不堪,瑞山军一直以来的战无不胜,与工匠坊出产的这个神器不无关联。   瑞山军原地不动,想看看对方在弄什么把戏。   随着时间过去,敞开的城门内走出一排排士兵,看衣裳便知道是当地驻守的士兵,他们走出城门,扔掉武器,为首的将领扛着一面白旗,正朝着他们走来。   “商都王志欢,率人来降。”   王志欢豁出去,直接半跪下来,高举白旗,将投降做到了极致。   马汉与吴鸿对视一眼,前者点了点头,驱马上前接过了白旗,吴鸿则率人越过这些投降的士兵,冲去了商都。   一路上,吴鸿心底戒备,生怕这是商都王志欢的计谋,但很快他便知道对方的投降真心实意。   商都城内没有埋伏,没有陷阱,更没有针对瑞山营的反抗力量。   被称为商都的这座城池,看起来居然有些寂寥,完全没有他们想象中热闹,道路两旁藏在屋子里的百姓面黄肌瘦,看起来便知道日子并不好过。   很快,吴鸿便查清了王志欢为何会率人投降,因为商都——断粮了。   石城动乱开始的时候,近在咫尺的商都自然也受到了影响,世家携带大量粮草逃离,朝廷还屡屡征粮,再加上商都受到旱灾的影响,以至于王志欢连部署都养不活。   更糟糕的是,自古以来商都能产量的土地少,多靠商路养活百姓,可连年的战乱,瑞山城成为了大周最大的商业中心,商都来往的商队都大量减少。   零零总总的原因,促使王志欢这个聪明人择木而栖。   商都的百姓一看,当官的都投降了,那他们还有什么好反抗的,每个人都欢欢喜喜的迎来了瑞山军。   马汉瞧着满脸讨好笑容的王志欢,牙都酸了。   很快,马汉就知道这白旗也不是好拿的,王志欢热情的将他迎入了商都,甚至将自己的府邸让出来给马汉吴鸿等人居住,结果没等他们安置好呢,王志欢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上了。   “马大人,吴大人,你们是不知道我心里头的苦啊,商都这些年每况日下,偏偏朝廷那伪帝佞臣还狮子大开口,一张口就要几十万的粮食,我能怎么办,我能从哪儿来,还不是从老百姓嘴巴里头抠出来。”   “石城起义军事发后,我在商都是吃不好睡不好,生怕哪天夜里头有人闯进来割掉我的脑袋,幸亏两位大人及时赶来,我总算是能保住这条狗命。”   “两位大人,实不相瞒,如今商都的百姓遭了难,连稀粥都已经喝不上了。”   “不过现在没事了,瑞山王仁慈为民,心怀天下,定然不会坐视商都百姓活活饿死。”   马汉牙根都痒了,感情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是要把城里头的百姓推给瑞山军,让瑞山军养着,啧,打着好算盘。   王志欢似乎知道他们的不悦,又说道:“两位大人放心,王某可以保证,城里头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一门心思盼着瑞山王来的,绝不会有二心。”   等打发了王志欢,马汉转头便说:“又是一只老狐狸,这是从一开始就打着咱们手中粮草的主意。”   吴鸿叹了口气,心底满是佩服:“幸亏王爷有先见之明,提前准备了大量粮草,若都能兵不血刃的收服城池,也许也是一件好事。”   马汉挑眉,他虽然骁勇善战,但也不是嗜杀嗜战之人,再者他知晓王爷的心思,能兵不血刃自然是最好的办法。   不就是粮草吗,他们瑞山军有的是!   若说泉城金文山不占而降,还在情理之中,石城的溃败也能证明瑞山军的强盛,那么商都王志欢举着白旗打开城门,则为接下来的攻城战开了一道好口子。   瑞山军并未在商都停留多久,很快便继续北伐,铁骑踏向京城。   曹错与伪帝的孱弱在这一刻显露无疑,名不正言不顺的伪帝,压根就压不住下面的地方大员,他们对伪帝朝廷没有任何忠心可言。   瑞山军也曾遇过拼死抗战的,可这些人为的不是朝廷,而是自己,他们怕一旦失守,瑞山王会采取瑞山政令,剥夺他们的特权和财富。   遇到这样的城池,马汉与吴鸿便拿出真正的势力来,在□□和火炮的辅助下,瑞山军势不可挡,没有一座城池能够抵挡住瑞山的铁骑。   瑞山军如一杆□□,势若破竹,锐不可当。   攻城之前,马汉与吴鸿会先行威胁,要求城池投降,若不从才会强行进攻,一路下来竟然呈现出三七分,七分都选择投降。   他们自然也遇到过诈降的陷阱,可马汉与吴鸿,一文一武,配合默契,还有无数工匠坊的法宝克制灵师能力,每一次都能反败为胜。   拼死抵抗的,瑞山军自然也不会手软,进入城内便要搜捕世家贵族,用他们的鲜血来警醒世人,认清楚与瑞山王作对的下场。   马汉与吴鸿的瑞山军,瑞山太妃的德川军,双管齐下围攻北伐,相比起来,蒙王军反倒是沉寂下来,颇有几分按兵不动的意思。   瑞山军与德川军横扫前行,姜元良与沈巽两人都忙不过来,不得不将陆远涛与王长吏人人调遣过来收拾残局。   这时候便凸显出陆远涛的厉害来,在此之前他便收集了大周各地的世家大族分布,甚至将当地官员与世家的关系摸得清清楚楚。   陆远涛与姜元良两人确实互补,一个扮红脸一个白脸,配合默契恩威并施,将这些城池收拾的服服帖帖。   那些死扛到底的世家,自然是被收拾彻底,早已死在了瑞山军的手中。   商都之后,瑞山军分为两营,马汉持续北伐,吴鸿却绕过京城,往西边攻克,与瑞山太妃的德川军汇合,横扫北地。   北方的情况比他们想象中更加严重,干旱使得百姓颗粒无收,流离失所,瑞山王有粮食的传言到来,甚至不用一兵一卒,老百姓先打开了城门迎接。   随着攻占的城池越来越多,瑞山王的德政传遍天下,对于世家而言,这是坏事,但对百姓而言,这却是大大的好事。   神眷一说更是让老百姓深信不疑,某种程度上为瑞山军扫平了障碍。   秋收之后三个月中,瑞山军已经领军北上,一路攻克看石城、商都、并州、永州等地,北方第一场雪洋洋洒洒落下之时,瑞山军终于兵临城下,围困京城。   赵怀此时在石城,他驻扎在石城,自然不是因为石城难收拾,而是方便他统领各地兵马,作为一个中转站存在。   接到瑞山军围困京城的消息,赵怀脸上总算露出几分笑意:“看来很快就能结束了。”   陆池笑道:“王爷若是愿意,靠枪炮也能轰开京城的城门。”   赵怀摇了摇头,说道:“京城是一国之都,若用火炮未免太可惜了一些。”   毕竟重建花费的可都是他瑞山城的银子,不到万不得已,赵怀可不想使用这种强力轰炸的手段,到时候门打开了,城也怕是毁了。   瑞山军的战争太过于顺利,以至于赵怀忍不住感叹了一声:“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陆池笑道:“王爷做了多年的准备,瑞山军兵强马壮,深得人心,自然不是朝廷的伪帝佞臣可比的。”   赵怀听了也是一笑,这场战争从一开始道现在,完全呈现出碾压之势,这与瑞山城多年以来修生养息,积攒了足够的实力是分不开的。   赵怀心底明白,瑞山军兵强马壮是一部分,他的好名声也是一部分,但归根到底,还是大周皇帝不得人心,弄得百姓苦不堪言,旱灾之下,老百姓自然是谁能让他们吃饱饭,那谁就是老大,根本没有什么激烈的反抗情绪。   瑞山王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名声,终于也派上了用场。   那些来往瑞山的商队,都被陆远涛埋入了细作,往日里这些底层的细作派不上什么用场,可现在不同了,正因为底层,他们的话才更容易影响身边的老百姓。   瑞山城的美好生活,通过这些人的嘴传遍了大周,又有实实在在的瑞阳等地摆在那里,还有泉城传过来的神迹,老百姓怎么能不信。   种种原因之下,多年的努力,才换来今日瑞山军的势若破竹。   赵怀又想起远在南越的丁浩然,开口问道:“丁浩然那边可有消息?”   陆池脸色有些古怪:“陆大人说,这位丁大人是颗铜豆子,绝不会冒然参战,等一切结束之后,这位丁大人自然知道谁才是天下之主。”   赵怀对陆远涛的判断还是很信任的,一听便道:“既然如此,派人盯着以防异动,不必再多做手脚。”   处理完政务,赵怀才有心思打开家书,算算时间,他离开瑞山王府已有小半年,孩子都要满四个月了。   戚玫的家书依旧厚厚一叠,将王府之内的事□□无巨细的说来,倒是让他宛如回到了王府,见到了最亲近之人。   赵怀叹了口气,摇头说道:“等本王回去,晖儿怕是都要不记得我了。”   原本还说着要给孩子办满月、百日,结果他刚过洗三就离开了瑞山城,如今都错过了,也不知道周岁能不能回去。   亲娘瑞山太妃跟他前后脚离开,如今正在外头打仗打得风生水起,自然不会回去照顾孙子,一切就落到了戚玫自己身上。   赵怀心底有些愧疚,想想戚玫一个人从蒙王府嫁到瑞山王府,身边没有熟悉的人,生了孩子还得一个人带,夫君常年在外,定然是辛苦的。   但赵怀也只是感叹了一声,自然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回去。   他不但不能回去,还得前往前线,短兵相接的时刻终于要到了。   出发之前,赵怀写了一封厚厚的家书,派人送往瑞山王府,免得留在瑞山城的戚玫担心。   被围困的京城,如同一只困兽垂死挣扎,此刻的曹错已经后悔了,早知今日,他就不该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美梦,更不该贪图享受和权利留在京城。   若他没有扶持伪帝,直接回到淮北好好经营,即使不能打赢赵怀,也还有退路。   可现在呢,摆在龙椅上的伪帝,证明他曾经做过什么,赵怀绝不会放过他。   曹错心知此时投降也迟了,别人投降还能活,他若投降便只有一个死字,除了死守之外,他想不到任何办法。   伪帝发出去的圣旨音信全无,不管是蒙王还是丁浩然,这两位手中有兵,尚且能对抗瑞山王的势力,都在此刻装聋作哑。   也是,蒙王一向跟瑞山王一个鼻孔出气,双方还是联姻,怎么可能在这时候背叛赵怀。   丁浩然就是个孬种,只会空口白牙说忠君爱国,他爱个屁的国。   曹错绞尽脑汁,甚至派人联系了蛮族,为了活命,他已经豁出去了。   可蛮族还未到来,瑞山军却先到了,将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也慌了神,都是出身高贵的灵师,此刻却如菜市场一样吵闹起来。   “瑞山王仁慈,从不滥杀无辜,眼看要敌不过,不如直接投降。”   “放屁,他是不杀老百姓,可收拾世家从不手软,尤其是犯了事的官员,在他手里一个也落不到好处,难道你就清清白白。”   这话让众人沉默下来,此刻还能留在朝堂之上助纣为虐的,显然也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都怕赵怀会秋后算账。   坐在上头的小皇帝一脸茫然,似乎压根听不懂他们的话,朝堂之上,也没有人把这个小皇帝当一回事儿,谁不知道他是伪帝,曹错扯出来的棋子罢了。   眼看朝堂上吵成一团,曹错厉声喝道:“诸位大人是觉得自身清白,能在瑞山王面前讨得好处?”   “恕本官直言,瑞山王破城而入,在场诸位一个也别想活着!”   文武百官脸色铁青,却知道曹错的话是真的,他们已经犯下了太多的过错。   曹错冷笑道:“既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诸位就该好好想想办法对付瑞山王。”   对付瑞山王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底下众人心底腹诽。   就在这时候,一人出列喊道:“微臣有一办法,可退瑞山之兵。” 第165章 覆灭   喧闹的早朝终于结束, 麻木着脸的小皇帝回到寝宫,才露出几分异样的神色来。   从小贴身伺候的太监立刻问道:“陛下,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   小皇帝抿了抿嘴, 满脸苦涩:“曹将军打算诈降,阵前偷袭瑞山王。”   “什么?”   太监听见这法子吓了一跳,忙道:“这可如何是好,曹将军若是失败了, 瑞山王恼怒之下肯定会大开杀戒,若是成功了, 瑞山王部署岂会善罢甘休, 定然也会攻打京城。”   “到时候, 到时候陛下怎么办?陛下, 您得劝住曹将军啊。”   小皇帝越发苦涩:“他们哪里会听我的话。”   别人不知道, 他自己还不知道吗,这皇帝都是假的,不过是曹错推出来的筏子罢了,天底下又有几个人会听他的话。   太监一听,也是满脸愁苦,忽然道:“陛下, 要不我们逃吧。”   小皇帝脸色一动。   只听太监继续道:“曹将军如今一心对付瑞山王,肯定顾不上陛下了, 陛下可以装作小太监偷偷离开皇宫。”   小皇帝有些犹豫:“可是……外面也很危险。”   太监却说:“哪里能比这皇宫能危险, 只要能逃出去,外面兵荒马乱的, 谁会知道陛下的身份, 我们可以寻一个安稳的地方, 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   小皇帝心动起来, 他根本也不想当皇帝,是曹错将他推上来的。   在被曹错发现之前,小皇帝不过是一位皇室成员的外室子,且他母亲乃是青楼出生,身份不明,若不是这周姓之子早已没落,与大周皇室的关系已经疏远道极致,也看不上他母亲。   但即使如此,他父亲依旧死在了秦祗之乱中,倒是他幸存下来。   小皇帝一开始不懂自己为何能活下来,一直到母亲说漏了嘴,他才知道自己压根不是父亲的儿子,母亲也说不清他到底是谁的血脉。   正因为如此,秦祗清扫皇室血脉的时候,才会错漏了他。   这一点他知道,曹错也知道,根本也瞒不住文武百官,外室子的身份不过是遮羞布。   小皇帝什么人都不敢相信,唯一依赖的便是身边这个从小照顾他长大的太监。   “陛下,我们可以多带一些细软藏起来,等天下安定之后再出来,到时候就安全了。”   小皇帝皱眉问道:“那瑞山王呢,他会不会派人找我,他会不会要杀我?”   太监却安慰道:“怎么会,瑞山王连大皇子都留下了,他为何要杀陛下?”   “可是……”   虽然懵懵懂懂,小皇帝还是知道,他与逃亡瑞山城的大皇子是不同的。   太监握紧他的手,继续劝说:“陛下,咱们还得早做准备,不然就迟了。”   小皇帝迎着他关切的眼神,到底是点了点头。   曹错还不知道跟个木头人似的小皇帝居然也会有自己的打算,从头至尾,他从未将小皇帝放在眼中。   毕竟这所谓的外室子血脉不明,被他找到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一个太监伺候,日子过得十分穷困潦倒,曹错甚至觉得小皇帝应该感谢他,没有他,哪里有小皇帝的荣华富贵。   此刻的曹错正寻找着最好的灵师,为诈降偷袭一事做准备。   那文官说的对,瑞山城的一切都建立在瑞山王赵怀的身上,赵怀才是瑞山城的核心,只要赵怀一死,瑞山营必乱。   赵怀唯一的子嗣还未到周岁,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奶娃子,战功赫赫的马汉、吴鸿能服气?陆远涛、姜元良这般的有才之士能同意?   赵怀一死,瑞山城部署恐怕自己就乱了起来,为了争抢瑞山王的位置而争论不休。   这个时候,他曹错便能修生养息,培养自己的势力,到时候反败为胜,成为大周帝王。   美好的前景,让曹错失去了理智和谨慎,他迫不及待的想看赵怀去死。   曹错一边逼迫文武百官与他合作,逼迫世家拿出压箱底的宝贝,一边完善着自己的计划。   赵怀围困京城而不攻,想必也是打着不占而降的打算,而他正好将计就计。   京城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曹错不知道的是,达官显贵碍于自己的黑历史,对瑞山王尚有几分惧怕,京城的百姓却恨不得立刻打开城门,欢迎瑞山王进来。   谁当皇帝他们不在乎,可瑞山王来了,老百姓就再也不用受到欺压,能吃饱喝足,家中万一出现了灵师,也不会被皇灵院抓走尸骨无存。   曹错手下亲兵巡逻防控的时候,偶尔背脊一凉,回头却见不到任何异样。   殊不知暗中藏着的百姓,盯着他们的眼神不是感谢,而是憎恶。   若不是碍于他们手中的刀枪盔甲,京城的百姓会如石城那般一拥而上,生啖其肉!   京城又落下了一场雪,这一场雪分外的大,一个夜晚过去,厚厚的积雪便让京城变成了白色,遮盖住所有的污秽。   百姓们躲在四面透风的矮小屋子中瑟瑟发抖,这段时间京城的异常,让他们不敢出去谋生,生怕一出门就再也回不来了。   在无数京城百姓的心中,这一年是京城最为黑暗的一年,他们迎来一个比一个疯狂的统治者,日子如同泡在苦水里。   这一年没有一家百姓敢吃团圆饭,除夕和新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气,就连大户人家的门口也没有红灯笼,喜悦从京城消失了。   城墙之上,曹错手底下的亲兵也不好受,这么冰冷的天气,他们的衣裳却依旧单薄,今年的棉衣不够,许多士兵都没分到新棉衣,只能穿去年旧的,结块的棉服已经失去了保暖的能力。   冷倒也罢了,可怕的是饿。   随着瑞山军围困的时间越来越长,京城之内的粮草也飞快告急,士兵们的吃食一落千丈。   城墙上的士兵咬了一口手中的馒头,只觉得牙齿都要崩下来了,他不得不一边喝水一边嚼这才能勉强咽下去。   城墙上自然没有热水,冷冰冰的水灌着馒头,让吃完的士兵觉得从嘴巴一直凉透到了心。   就在此时,对面瑞山军的营地却点燃了一个个土灶,临时搭建的灶头有些简陋,却挡不住上头那一个个大锅里弥漫出来的香味。   “好香啊,这是肉味。”士兵猛地吞咽这口水,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的大锅。   不只是一个士兵如此,站在城墙上的士兵都盯着对面的大锅,沸腾的锅子将肉香味传递的很远,无孔不入的钻入他们的口鼻。   “瑞山营的兵居然还能吃到肉。”士兵忍不住唾了一句,说不出的羡慕嫉妒恨。   就算是最好的时候,他们也是吃不到肉的,现在就更别提了,能不能吃饱肚子都是问题,哪里来的肉。   可瑞山营的人呢,他们驻扎在京城附近都半个多月了,每天换着法子的吃,不是大米饭就是大锅肉,喷香的味道让他们不知道咽了多少口水。   不少士兵心底的信仰摇摇欲坠,如果不是曹错行铁血手段,一旦发现叛徒便要处以极刑,恐怕早就有人忍不住投敌了。   但即使被曹错下了死命令,每次到了饭点,士兵们依旧纷纷望梅止渴,恨不得以身代之。   叛徒就叛徒,如果能天天吃肉,还要什么花架子?   曹错走上城墙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样的画面,他手底下的亲兵像是一辈子没吃饱饭似的,一个个盯着对面的大锅猛吞咽口水。   “一个个站着干什么!”曹错一声厉喝。   众多士兵这才猛然回神,见到曹错惊慌失措,一个个低头不敢再看。   曹错冷哼一声,望着瑞山营的双眼像是淬毒,赵怀真是好手段,小小的瑞山城居然能拿出这么多的粮食,让瑞山营这般挥霍。   他哪里知道,曾经对他阳奉阴违,十分不听话的江南氏族,如今早已成了瑞山王府的忠犬。   瑞山营的大锅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香味扑鼻的诱人,以至于曹错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居然也口中生津。   他连忙掩饰住一样,心底冷笑,等赵怀死了,这些人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心思吃肉。   瑞山营中,马汉也正在大口吃肉,与京城士兵猜想的不同,其实瑞山营的士兵也没法天天吃肉,肉是精贵的东西,哪里挡得住天天吃。   不过今日是元宵,赵怀深知士兵们行军打仗的辛苦,提前从瑞山城调过来一批猪肉,这才有了大锅吃肉的场景。   马汉也吃得高兴,三俩口干掉了一大碗,倒是吴鸿斯文一些,但吃肉的速度也不减。   他们与士兵同吃同住的,这段日子也馋了。   吃完,长叹一口子,马汉才问:“王爷是不是快到了?”   “也就这两日的功夫。”   马汉遗憾道:“本想着在年前拿下京城,送给王爷当新年贺礼,谁知曹错属乌龟的这么能等。”   吴鸿倒是笑道:“等王爷来了也不迟,有马统领建功立业的时候。”   就在这时候,外头有人来报:“马统领,吴副统领,曹错在城墙上喊话,说愿意向瑞山投降,但需要王爷亲自接降书。”   赵怀抵达京城瑞山营地的时候,京城的积雪还未化去,倒是城外因为瑞山军的行动,积雪已经被清理一空。   翻身下马,赵怀一边走,一边询问马汉京城事宜,见瑞山营中的士兵面色红润,便知道他们过的还算不错。   为了这场在冬天进行的战役,赵怀可是做足了准备,士兵穿戴的棉服不提,光是粮草就花费了前后一年的时间。   瑞山营中最为精锐的部队,大多是南方人。   充足的准备,才让原本生长在瑞山城的士兵抗住了北方寒冷的气候,这也是赵怀为什么不想直接强攻的原因之一。   马汉一路迎着赵怀进入营帐,便开口将两日之前曹错的要求禀告。   赵怀一听,便知道曹错八成没安好心,否则的话为何早不投降,晚不投降,偏偏在这个时候投降,且指名道姓的要他来接降书?   显然马汉也这么想,他对曹错完全没有好感:“曹错此人最是阴险狡诈,当年能从周帝手中逃脱,一直活到现在,可见是个首鼠两端之人。”   吴鸿对曹错的评价也不好:“早些年曹错还有一些底线,可如今他拱卫伪帝,行事作风越发向周帝靠拢,心狠手辣且阴狠歹毒,不可不防。”   赵怀见他们目露担心,便道:“曹错深知本王执政风格,他一定明白落到本王手中,他绝对他讨不到任何好处,这般轻易就范确实让人怀疑。”   马汉提议道:“王爷,京城之内现在定然缺粮少食,咱们大可以置之不理,等熬不住了,曹错只能打开城门投降。”   再不济,用火炮直接轰开也是可以的。   吴鸿也开口道:“就算曹错想熬下去,到时候自然有人熬不住,逼着他同意。”   赵怀却不想继续等下去了,摇头道:“曹错既然说要投降,定然会将消息散播出去,弄得人尽皆知,到时候本王不接这降书,倒像是怕了他似的。”   “可曹错指名道姓的要王爷亲自出面,怕是有诈。”   赵怀却哈哈一笑,看向两位得力干将:“既然要投降,自然要来本王的地盘,难不成在瑞山营中,马统领和吴统领还会让这小人伤了本王不成?”   他话里话外,都是对马汉以及吴鸿的信任,倒是让两人立刻说道:“这是自然,在瑞山营内,无人可伤害殿下。”   赵怀点了点头:“那就通知曹错,本王愿意接受他的降书,记住,让他亲自来送。”   众人听令。   马汉看了眼一直站在赵怀身侧的陆池,但在陆池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到底是将满腹的疑问压了下去。   他在瑞山王府的时间长,且与陆池是旧相识,自然是知道一些春柳的事情,此刻京城近在咫尺,他们马上就能进入皇灵院,也不知道陆池是什么心思。   陆池镇定如常,从面子上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事实上,在秦祗死去那时候,他心底便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寻到春柳了,衣冠冢已经立起,此刻的陆池少了年轻时候的那股执拗。   就如赵怀猜测的那般,曹错定下诈降计谋之时,便将自己愿意投降,以瑞山王为尊的消息散布出去。   百姓们不知真假,还以为曹错真的坚持不下去,愿意打开城门投降,一时之间欢欣鼓舞。   甚至城墙上的守卫们也暗暗自喜,只等着曹错投降之后,他们能分瑞山营的肉吃,吃不到肉,能喝到一些肉汤都是好的。   毕竟那么多被瑞山营占领的领土,却从未听说过瑞山营苛待俘虏,刁难百姓的,有的都是瑞山王仁慈,在当地开仓赈灾,帮百姓渡过难关的传闻。   曹错将即将他即将投降的消息传播出去,自然是心怀不轨。   一来是他察觉到京城之内人心惶惶,缺衣少食的处境让民心动荡,而他用强制手段,从世家征收粮草填补虚空的行为,也让世家的不满越来越大。   若不是京城百官无一干净,怕死了瑞山王秋后算账,不得不跟曹错一条路走到黑,恐怕现在的局面都无法维持。   二来,曹错自然是怕瑞山王惜命,不肯亲自接受降书,用这舆论来逼一逼。   瑞山王若敢不从,他便要帮他好好宣传,让天下百姓知道瑞山王不过是沽名钓誉、胆小如鼠之辈,根本无视京城无数挨饿受冻的百姓。   曹错颇为自己的一番策略鸣鸣得意,谁知道瑞山王还未抵达,宫里头却传来一个坏消息。   被他推上伪帝之位的小皇帝,居然失踪了!   曹错大怒,恨不得将看守宫门的侍卫杀了:“一群废物,竟看不住一个十岁稚童。”   一番搜查,小皇帝与他贴身太监一起消失,同时消失的还有一些不值一提的金银珠宝和两套小太监的衣裳。   想而易见,小皇帝早有预谋,扮成小太监偷溜出宫,该死的居然没被发现。   也是这段时候人心惶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城外的瑞山军身上,再加上宫内只有一个小皇帝,看守宫门的侍卫如论如何都想不到,小皇帝居然会逃走。   曹错发泄了一番怒气,厉喝道:“还不派人搜查,一定要把人找回来!”   但是很快,他自己收回了命令:“等等,先不用查。”   曹错心思一转,伪帝的作用不大,此刻兴师动众的搜查反倒是容易动摇人心,让文武百官知道底细,到时候又会惹出一些乱子来。   倒还不如先隐瞒此事,等投降之日,赵怀一死,大可以将伪帝之死推给瑞山军。   等到那个时候,谁人会关心伪帝的死活,没有了大周小皇帝,他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   一时之间,曹错心思百转,立刻道:“罢了,先封锁消息,绝不能泄露出去。”   很快,曹错彻底没了追查的心思,瑞山营送来书信。   瑞山王赵怀已于今日抵达城外营地,愿意接受他的降书,但要求他亲自走出城门送上。   曹错一听,立刻脸色一变。   刺杀一事自然危险,能在秦祗手中活下命来的赵怀,绝不是区区之辈。   曹错深知此行冒险,若赢,也只能赢在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可赵怀让他亲自去送降书,可见并不尽信。   曹错皱紧了眉头,暗骂小皇帝走的不是时候,若小皇帝还在,他大可以推出小皇帝,让大周的皇帝亲自送降书,岂不是比他这个大将军更有诚意,瑞山王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可惜小皇帝消失了,现在去抓也迟了,拖久了赵怀肯定会心生怀疑。   曹错咬了咬牙,决定冒一次险。   小皇帝带着老太监偷偷离开了皇宫,如今京城被困,他们根本无处可逃,只能装在普通百姓回到母亲留下的一栋小院子,这院子十分偏僻,此刻倒是无人注意。   老太监买了一些干粮回来,眼神中带着兴奋:“陛下,外头传闻曹将军要投降,想必马上便会有结果了。”   小皇帝拧了拧眉头,低声道:“徐爷爷,您以后别再叫我陛下了,我从来都不是陛下。”   老太监拍了一下脑袋,嘿了一声:“小少爷,是我没反应过来。”   小皇帝又说:“徐爷爷,你说谁会赢?”   老太监毫不犹豫的说道:“那肯定是瑞山王,人人都说瑞山王有神眷,当年皇帝和皇灵院联手,占据天时地利人和都奈何不了他,曹错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正因为如此,他才要拉着小少爷离开那艘马上要沉的船,再者曹错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好好做,小少爷留在宫中迟早都是一个死,还不如出来碰碰运气。   小皇帝忍不住有些仰慕:“不知道瑞山王是个如何厉害的人物。”   老太监怕他难过,安慰道:“少爷也很厉害,夫人当年一直夸你聪明。”   小皇帝笑了笑,倒是比在宫中活泼了许多,忽然,他说道:“徐爷爷,或许我们能给瑞山王示个好,这样等他入城之后就算发现了我们,也不会再追究。”   老太监惊讶道:“小少爷,您打算做什么?”   小皇帝眼睛一动:“我知道京城里面有暗道,是——父亲当年偷偷告诉我的。”   那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真的是秦家子嗣,是父亲的儿子。   主仆两个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法子可行。   赵怀一来,曹错投降便摆上了日程。   这一日清晨,日光洒落在积雪之上,散发着森冷的反光。   赵怀正了正发冠,忽然看见陆池阴沉着脸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赵怀冷笑一声,倒是并无陆池那般的愤怒:“预料之中的事情。”   陆池皱眉道:“王爷,不如还是属下来接降书吧?”   赵怀却站起身来,笑着说道:“看来秦祗的教训还不够,趁着今日,本王便要让天下人知道,魑魅魍魉对本王毫无用处。”   京城之内,曹错也已盛装打扮,他冷冷看向身边的灵师:“待会儿要怎么做,不用本官再提醒你吧?”   “你可别忘了,你的亲爷爷,曾经的太医院院正,可就是死在赵怀手中,血海之仇不可不报!”   灵师皱眉道:“只求曹大人遵守诺言。”   曹错笑道:“这个自然,赵怀一死,本官自然会好好重用你的家人。”   灵师长叹一声,低头掩住眼底的嘲讽:“既如此,张某听令。” 第166章 大业   时隔一月, 京城那刷着朱漆的大门终于再一次打开。   城门发出咯吱咯吱陈旧的声音,就像大周皇朝一般,腐朽不堪。   瑞山军按兵不动, 驻守在一里地之外,他们手持□□,身穿铠甲,气势汹汹, 远眺的京城守卫瞧了,便知道他们肯定不是对手。   他们心底松了口气,幸亏曹将军不打算死扛到底, 投降虽然丢了面子,可总比送命要强。   甚至还有士兵私底下偷偷问:“你们说等曹将军投降之后, 瑞山军会不会给咱吃肉?”   旁边的士兵不但不生气,反倒是一脸轻松的说:“做梦吧你, 能喝到肉汤就不错了。”   “肉汤也行啊,再不济能吃上暖和的饭就成。”   与城门口的剑拔弩张不同,城墙上的守卫们不但不紧张,甚至带着一种期盼。   殊不知就在他们的身下,曹错紧张到了极致, 脸色绷得紧紧的。   周围不知内情的亲兵见了, 只以为曹错是觉得即将到来的投降有失身份,丢了体面, 但他们无人劝慰, 都觉得丢面子是一时的,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唯有张灵师等人对曹错的打算心知肚明, 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大人, 该出发了。”亲兵提醒道。   曹错点了点头, 目光落到了张灵师身上,后者迎上他的目光,似乎给出了保证。   曹错心底稍安,驱马往前走。   距离城门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瑞山营的马汉吴鸿亲自护送赵怀前来接受降书,这还是曹错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瑞山王。   赵怀年轻,俊秀,身上穿着轻甲英姿飒爽,因为手中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杀大权,非凡的气度一眼便能让人认出来。   在这一刻,曹错心底弥漫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为何赵怀年纪轻轻却能坐拥瑞山城,甚至兵临城下,而他辛辛苦苦经营了一辈子,却落到了这般的下场。   嫉妒吞噬着曹错的理智,让他一时差点没控制住露出愤恨之意。   赵怀身高颀长,骑乘的又是最好的骏马,占据高地的他将曹错眼底的愤恨不满看得清清楚楚。   眼神一扫,赵怀便分清楚前来的都是谁,他的目光在张灵师身上停顿了一下,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曹错见瑞山王等人停留在几米之外不再前行,显然对他们心怀警惕,眼神一闪,朗声道:“瑞山王,曹错无能,为宫中陛下,城中百姓,愿意递上降书,还请瑞山王网开一面,宽容以待。”   赵怀朗声一笑,似乎对他的打算一无所知:“曹大人识时务知进退,本王自然也不会追穷猛打,既已投降,悉从轻典。”   如此看来,倒是颇为优容。   曹错一听,脸上狰狞一闪而逝,他心底暗道赵怀果然是沽名钓誉之人,为了好名声愿意冒险,殊不知却给了他机会。   眼神扫过马汉吴鸿两人,曹错心底忌惮这两位骁勇善战,战无不胜的将领,心底一动,下马半跪以示尊敬:“罪臣曹错,愿为瑞山王效犬马之劳。”   不等赵怀反应,曹错回头喝令:“还不快呈上降书,以示敬意。”   张灵师立刻走上前来,手中揣着的正是降书。   曹错继续说道:“降书上已有玉玺印章,原本该由陛下亲自递上以示尊敬,只可惜陛下年幼,受惊病了,只能由我等代劳。”   话语之间,张灵师已经走到了瑞山王身前,高高举起降书。   赵怀微微一笑,弯腰伸手便要来接,此时他的要害尽在张灵师手中。   曹错的呼吸急促了一瞬,眼底爆发出强烈的野望,似乎下一刻便能看到赵怀人头落地的画面,他瞳孔收缩,紧紧盯着面前的一幕,生怕错过这好风景。   张灵师慢慢打开卷轴,诵读着降书,一直到最后一刻,图穷匕见。   “快动手!”曹错几近凄厉的喊道。   事情的发展却超乎了他的预料,只见张灵师反手一晃,匕首朝着伸手射出,正中曹错的心口,封住了曹错凄厉的喊声。   做完这一切,张灵师稳稳当当的深深作揖,带着尊敬和仰慕:“属下张淮,参见王爷,淮幸不辱命,识破这狗贼诈降偷袭奸计。”   “你……你……你……”曹错不敢置信的盯着张灵师,眼底是被欺骗的愤怒和悲怆。   张灵师赫然站在赵怀马前,一甩袖子,面对曹错一脸的正义凛然:“曹贼,你想不到吧,张某的祖父早已投效瑞山王,这些年都在瑞山王府效力,你以为三言两语就能挑拨我与王爷关系,简直痴心妄想。”   曹错绝不会想到,当年赵怀杀了朝廷派去的徐灵师,却留下了张太医等人。   一开始张太医自然也是不情不愿,但这一位是十分识相,时间久了,便也成了半个瑞山王府的人。   后来陆远涛与姜元良先后潜伏入京挑动京城各方关系,便通过张太医的关系联系了张家。   张家在京城很不起眼,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家族,那时候根本无人关注,便暗地里直接投靠了瑞山王。   正因为如此,当年秦祗进行灵师大扫荡的时候,张灵师才能提前得到消息,潜逃出去留住了性命。   谁知峰回路转,曹错居然找到了张灵师头上,让他来刺杀瑞山王。   张家正发愁投靠瑞山王之后无法效力,曹错便递上了枕头,张家自然是乐滋滋的接过去,还要在这枕头上绣上牡丹花。   曹错听完这话,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委顿在地。   “大人!”一群不知内情的亲兵不知所措,下意识的想要拔刀,伸手一摸空才想起来今日投降,他们并未佩戴兵器。   马汉伸手一挥,立刻便有无数刀剑对准了他们这群人,毫无反抗余地。   赵怀笑盈盈的看着他们,口中朗声道:“多亏张灵师高义,才戳破了这奸人诡计,可恨曹错身为大周臣子,欺上瞒下,立伪帝,杀忠良,倒行逆施人人诛之。”   “曹贼伏诛,天下太平。”张灵师也是个秒人,听见这话立刻大声喊道。   他一喊,吴鸿也跟着喊起来,瑞山军中一片喊声。曹贼伏诛,天下太平之声不绝于耳。   马汉立刻拱手道:“马汉愿为王爷拿下京城。”   赵怀仰头瞭望近在咫尺的京城,即使是他,此刻也有几分热血沸腾之感:“去吧。”   马汉立刻喊道:“瑞山军好儿郎,随本将攻占京城,为王爷定天下太平。”   轰然而至的马蹄声,让守卫京城的士兵们终于察觉不对劲。   距离不远,他们方才便觉得事情不太对头,为何张灵师反手给了曹将军一刀,为何瑞山军要拿刀剑对准他们,难不成是谈判破裂,瑞山王变卦了。   如今再看瑞山军马蹄扬起的尘土,城墙上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还是曹错一位留下接应的亲信暗道不好,知道曹错的计划肯定被识破,并且失败了,他连声怒吼道:“快,关上城门,关上城门!”   偏偏周围的士兵都愣着不动,心底犹豫并不想要关上城门,那亲信不得不自己去推。   一切都太迟了,瑞山军的铁骑就在眼前,马汉一路飞驰,口中喊着:“缴械投降者不杀!”   一刀下来,直接断送了那亲信的性命。   鲜红的颜色惊醒了众人,士兵们的第一反应竟不是反抗,而是纷纷扔掉了手中的兵器。   守城的士兵们不占而降,甚至让马汉觉得没啥成就感,但顺利接管京城依旧是具有重要意义的大事儿。   抓捕曹错余党,清点国库私库,暂时将世家看管以待清查,以及安抚民心。   一连串的事情整顿好,赵怀才有空关注宫中情况。   让他意外的是,皇宫之外守卫空虚,或者说压根没有禁卫军可言,也是,以前的禁卫军都死过几轮了,曹错手底下的亲兵都被派出去守卫京城,哪里还有人可用。   “伪帝不见了?”赵怀意外挑眉。   马汉禀告道:“属下派人清查,确定在城破前几日,那伪帝就带着贴身太监消失了,曹错曾查找过一阵,但没找到。”   赵怀一想便知道,一定是曹错当时想着刺杀一事,根本分不出心思去找这个小皇帝。   马汉又问道:“京城被围,伪帝定然还在城内,王爷,是否要派人搜查?”   赵怀倒是想起那日收到的消息,之前他还在想是谁有这个本事送出消息来,如今看来倒是他名义上的“表弟。”   想了想,赵怀便道:“不必了,走了就走了吧。”   伪帝身份不明,存在的价值还不如身在瑞山王府的大皇子,既然他要隐姓埋名,自己又何必穷追不舍。   “对外宣布,就说伪帝惊吓过度过世了,不必再提。”   马汉立刻应下,心底也对伪帝的存在不以为然,毕竟论正统,瑞山王府还有一个大皇子,伪帝算得了什么,京城那些世家都不把他当一回事儿,倒是找回来处理麻烦。   毕竟背着一个皇帝的名头,偏偏又是个孩子,杀了有损王爷的仁慈名声,不杀又有后患,倒不如直接对外公布受惊致死。   就在这时候,吴鸿进来急报:“王爷,蛮族袭边。”   赵怀听见这话,眉头一皱,心底却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之前京城被围,赵怀便怕曹错豁出去勾结外族,跟当年周帝一样疯狂,周帝尚且有皇灵院的秦祗帮忙兜底,坟林坑杀固然害死了自己人,却也扎扎实实让蛮族重创。   这些年蛮族毫无动静,可见当年也是元气大伤。   可曹错却不同,曹错手里可没有让蛮族忌惮的实力。   正因为如此,当初戚顾远道而来,与他商讨大事的时候,赵怀提出的要求便是戚顾回到蒙地,戍守边疆,以免蛮族趁虚而入。   这般安排,戚顾心底定然也有意见,但在瑞山军的强势之下到底答应下来。   如今看来,赵怀的一般布置并非多虑。   赵怀很快道:“吴鸿,你留下来整顿京城,马汉,你立刻带人驰援蒙王。”   吴鸿性子圆滑,适合留在京城与那些人打交道,马汉勇猛有余智谋不足,赵怀才如此决断。   瑞山太妃手底下的德川军还在修整之前攻占的领地,此刻也是分不开身,只能让马汉继续辛苦。   马汉一听,果然不忧反喜,连声道:“是,属下定不辱命。”   在京城略作修整的瑞山军,再一次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整理的穿戴,响彻云霄的口令,让围观瑞山军拔营出发的京城百姓啧啧称奇。   “瑞山军这般厉害,怪不得曹贼不是对手。”   瑞山王的名声极好,但在京城被迫,曹错计谋失败的时候,百姓们瞧见攻占京城的瑞山军也是心底畏惧害怕。   之前他们盼着瑞山王来,可来了之后又担心起来,生怕传言是假的,瑞山王也并不把老百姓的性命当一回事儿。   幸好瑞山军军纪严明,入城之后并不滋扰百姓,他们一进城便接管了京城的治安,反倒是让原本混乱不堪的场景一日之间统统消失。   达官显贵人人自危,居住的宅邸被团团围住,普通老百姓却无碍,能够自由的行走,甚至还能得到瑞山军的保护。   慢慢的,连除夕过年都不敢热闹的老百姓们,终于大着胆子走出房门。   街道上开始有了小商小贩,来来往往的行人也不再是行色匆匆神色紧张,甚至开始有孩子在街头打打闹闹,口中是欢声笑语。   “这日子比以前好多了。”无数的百姓这么想着。   换一个皇帝怕什么,只要瑞山王一直这么下去,他们认了!   与百姓们不同的是,达官显贵人人自危,躲在宅子里吓得战战兢兢,甚至有人试图推出美貌的女儿嫁给赵怀,来换取家族利益。   不得不说,其中有几个世家女美貌动人,让守卫的瑞山士兵瞧了都觉得心动。   吴鸿将这一消息呈给赵怀,暗道如今京城都是瑞山王的地盘,下一步王爷想必就要称帝,古往今来哪一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   瑞山王妃远在瑞山城,虽说出身贵重,但听闻性格强势,并不是娇弱惹人怜爱的美人。   也不知道王爷会不会怜香惜玉,吴鸿心底琢磨着。   谁知赵怀接过来一看,便直接放到了一边:“依照惯例来判,有罪者偿罪,无罪者依法处置,至于要给本王送女人的那些人,意图贿赂,罪加一等。”   吴鸿一听,立刻便知道了瑞山王的打算。   他心底并不认为瑞山王不近女色,天底下男人哪有不爱美色的,只是王爷心底有天下,不会在这个时候接受这些美人。   有了瑞山王的话,吴鸿便干脆利落起来,再不听那些求饶之话。   也不知多少世家算盘珠子落空,藏在暗处的金银财宝都被一一搜出,倒是将国库填充了一部分。   就连赵怀瞧了,也忍不住说:“果然抄家灭族才是发家致富的好办法。”   他想起当年的慕容家,抄家之后让瑞山王府的仓库都塞满了东西,这些世家大族如同仓鼠一般,多年下来不知道积攒了多少财富。   之前赵怀还担心国库空虚,攻占京城之后又是一个空壳子,得靠着瑞山城来补贴,如今倒是他多虑了。   倒是可惜曹错之前已经搜过了一波,不然吴鸿的收货会更多。   京城正在进行清查整合之时,蒙地的情况却不甚好。   戚顾满面风霜,脸上都带着一丝苦闷,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当王爷,自从大哥死去,父王决定传位给他,蒙地就没有过一日顺心的日子。   当时蒙地蝗灾,不得不求助瑞山王府才养活了那么多士兵,结果第二年又遇到了旱灾,收成大减,老百姓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   老蒙王死后,戚顾不得不再一次低头,向瑞山王府借粮,他心底也明白这部分粮食大概率是还不上了。   可除此之外,戚顾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的办法。   幸亏那一次赵怀也并未为难,只提出了一个条件:“三哥,实不相瞒弟弟也有一事相求。”   听见这话的时候,戚顾心头一跳,生怕他提出大难题。   赵怀却只是说道:“秋收之后,瑞山与朝廷必有一战,当年周帝所作所为尚且历历在目,弟弟生怕蛮族趁虚而入,还请三个戍守不离。”   这话让戚顾微微松了口气,随机又皱起眉头来。   朝廷和瑞山大战的时候,蒙王军却停留在蒙地,这等于是放弃了争霸天下的打算。   但很快,老蒙王临死之前的话让戚顾眼神一黯,到底是答应下来:“蒙王府建立之初,便是为了戍守边疆,抗击蛮族乃是历代蒙王之责,当不得瑞山王这声求。”   赵怀微微一笑,又说道:“大周内乱,到底是因为瑞山而起,那此事就劳烦三哥了,有三哥和蒙王军在,瑞山才没有后顾之忧。”   戚顾看着赵怀的眼神十分复杂。   赵怀还贴心的说道:“阿玫刚刚生下孩子,定是最想念家人的时候,三哥可要先去探望?”   戚顾有些犹豫,低声道:“本王此次秘密前来,倒是不好让其他人知晓,以免生出乱子来。”   “自家人,不妨碍的。”赵怀笑道。   戚顾到底是去见了戚玫。   生产完的戚玫脸色红润,精神抖擞,看着便知道没有被亏待,襁褓之中的便宜外甥也活泼可爱,看着十分健康。   戚顾家常了几句话,便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戚玫主动问道:“三哥,可是蒙王府遇到了什么难处?”   戚顾摇头,安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三哥知道你产期临近,心底担忧,所以才特意来看看。”   戚玫却说:“三哥,你又何必瞒着我?”   “父王病重你们瞒着我,如今蒙王府有事,你们依旧瞒着我,难道我嫁人之后就不再是蒙王府的七郡主了吗?”   说着这话,戚玫眼底也有几分伤怀。   戚顾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想起老蒙王临死前的话,看了一眼那孩子,到底说道:“阿玫,瑞山王势不可挡,或成天下之君,蒙王府——差之甚远。”   戚玫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白。   她心底一时间闪过许多念头,还有父王临死前留下的话语,最后化作了对戚顾的担心:“三哥,那你……”   戚顾看着妹妹,长叹了一口气:“我不骗你,三哥心底也是不甘心的,但蒙王府拿什么跟瑞山城拼呢?论治世才能,论识人用人,论心机胆魄,论兵强马壮,蒙王府都不是对手。”   “甚至赵怀若不给粮草,蒙王府自身难保。”   他心底也不甘心,可事实摆在面前,两者之间的差距太大,偶尔戚顾会觉得赵怀是老天的亲儿子,做什么事情都事事顺利,他则是后娘养的,事事不顺心。   可次数多了,戚顾也就认了:“之前蒙王军与瑞山军同行,我见瑞山军中有□□火炮,用起来威力不凡,锐不可当,乃是攻城略地的神器。”   戚玫有些紧张,竟是不敢看他的眼睛:“我知道……我曾在德川军中见过。”   戚顾已然懂了,他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叹气道:“蒙王府,将是瑞山王府永远的朋友。”   这话让戚玫松了口气,临了,又有些心生愧疚。   戚顾却已经站起身来,笑着说道:“阿玫,你好好休养身体,赵怀不是池中之物,想必马上便会一飞冲天,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事实就如戚顾猜测的那样,不用蒙王军插手,光靠着瑞山营和德川军,瑞山王便以势若破竹之姿态一路向北,横扫大周。   等京城被困的消息传来,戚顾一点都不意外。   想必用不了多久,皇位便要换一个人来坐了,此刻他不得不佩服老蒙王的眼光,将妹妹嫁给瑞山王,换来的不只是二十万的粮草,还有蒙王府的未来。   唯一要担心的便是赵怀登上皇位之后会不会见异思迁,可妹妹已经生下嫡长子,赵怀也不是无情无义的小人,倒是不必急着心慌。   正在此时,探子传来蛮族异动的消息。   戚顾立刻打起精神来,蒙王军虽说在坟林坑杀中损失严重,但修生养息几年,可不是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蛮族想要趁人之危,还得问他同不同意! 第167章 改革   城墙之外, 一个高高的祭台被搭建成型,充满蛮族彪悍之风。   蛮族大祭司苁身披礼服,端坐在祭台之上, 遥望着城墙的方向。   距离太远, 他看不清城墙上站着什么人,但却能肯定戚顾一定身在其中,正在与他对峙。   大祭司微微勾起嘴角,等他蛮族大阵建成, 再坚固的城墙也挡不住他们蛮族的铁骑。   一阵寒风袭来, 大祭司苁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他拧起眉头,心底将周帝和秦祗恨到了极致。   若不是当年周帝背信弃义, 一边与蛮族勾结,承诺要将半壁江山相让, 骗的他孤身前去对付瑞山王,另一头却设下坟林坑杀,害死了蛮族万千好汉。   当年为救回蛮族剩余力量,苁不得不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这些年来一直在养病。   而如此, 蛮族卷土从来, 定要让大周付出血的代价。   苁眼神阴鸷, 秦祗一死,大周再也无人可胜过他。   就在这时候,对面的城墙上忽然一阵动静, 却见两个士兵押送着一人到了城头, 逼迫那人面对他们的祭台。   苁下意识的觉得不妙。   城墙之上, 戚顾的脸色也不轻松。   在赵怀提醒之后, 戚顾果然收回了蒙王军镇守边疆,还派出许多探子监视蛮族动静。   谁知蛮族的攻势比他想象的还要猛,还要快,几日之间兵临城下,强攻不退,可见早有准备,甚至他们很有可能知道大周内乱,此时蒙王军很难迎来援兵。   戚顾不能退,只能死守。   幸亏瑞山城承诺的粮草早已送达,蒙王军倒是不必饿着肚子上阵,如此,戚顾不得不佩服赵怀的先见之明。   瑞山王府送来粮草的同时,还运送过来一部分火炮,甚至配送了会使用火炮的士兵,人数不多,却能成为蒙王军的后盾。   除此之外,赵怀还送来一份出乎预料的大礼。   寒冷的北风吹入城墙,蒙王戚顾冷哼道:“把人带上来。”   很快,两个士兵押送着一人走上城墙,定睛一看,这人人高马大,有些微胖发福,大约是常年见不到太阳的缘故皮肤很白,胡子拉杂的看不清模样。   一上城墙,这人便激动的扭动起来,奈何被堵住了嘴。   戚顾瞥了他一眼,心底感叹赵怀的手段。   蛮族大皇子落入他的手中,赵怀居然能忍住不杀,一忍就是好几年,还好吃好喝的养着,愣是把当年那个好战分子,养成了这幅怂样儿。   士兵将一个喇叭递到戚顾手中,戚顾清了一下嗓子,朝着对面喊道:“蛮族祭祀,你们的大皇子在本王手中,速速投降,否则便拿他祭旗!”   “大皇子!”   蛮族人顿时发生一阵骚扰,作为继承人的大皇子在蛮族之中,还是很有一番名声的,当年大皇子偷袭瑞山,结果被瑞山太妃一个女人压着打,最后还被赵怀俘虏,这让蛮族人大感丢脸。   原以为瑞山王早就已经处死了蛮族大皇子,谁知竟在此刻被推上了城头。   苁手中没有喇叭,但他灵力深厚,无需喇叭也能让对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大皇子乃可汗之子,宁死不屈,你手中那是个冒牌货。”   戚顾冷笑一声,朝着大皇子道:“看来你们的大祭司巴不得你早死。”   大皇子疯狂的挣扎起来,戚顾一个示意,有人拿掉了他口中布条。   大皇子一把抓住喇叭就喊:“苁,你敢以下犯上!”   “我还活着,还没死!你快告诉父亲救我回去!”   大皇子一开口,苁便知道那人是真的,但听见大皇子毫无骨气的话,他倒是宁愿大皇子早就死了,而不是在此刻打击士气。   苁坚持道:“大皇子已死,你就是个冒牌货。”   说完,他挥手示意族人们加快速度,不想给大皇子时间。   偏偏城墙上的大皇子嘶吼道:“我有证据证明自己的身份,该死的苁,我早知道你跟老六眉来眼去,早有勾结……”   曾经的风骨,在这几年的关押生涯中被磨灭,大皇子如今只想回到蛮族,再也不想住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   不能让他继续这么说下去,苁眉头一皱,忽然一道诡异的声音从他口中响起。   若赵怀在这里,定能认出当年在长岭古道之前,苁也是用同一种语言伏击他们,逼得他们进入朝廷的陷阱。   大皇子显然也知道苁的厉害,他尖叫着躲在蒙王身后:“他想杀我灭口,快救我!”   不用大皇子提醒,蒙王也察觉不对,他腰间的铜铃一直在震动。   蒙王只觉得面前一冷,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就在面前,下一刻,一道无形冷箭凭空出现,竟是一副要将他们两人同时刺穿的狠厉架势。   戚顾飞快举起刀剑挡住,冷箭碎裂开来,戚顾定睛一看,他从瑞山王府带回来的神兵上,居然也出现了一道裂痕,可见苁这一招的厉害。   蓦然,戚顾暗道一声糟了,猛然回头去看,却见大皇子抠口吐鲜血,已然是不成了。   戚顾脸色一沉,想到当年秦祗的手笔,对灵师的忌惮更深,尤其是秦祗与苁这种站在最顶端的灵师,手段让人防不胜防。   下一刻,戚顾冷笑道:“大祭司心狠手辣,连蛮族大皇子都杀得毫不手软,可真是厉害。”   “也不知道在蛮族,到底是皇族厉害,还是你大祭司更高一筹。”   如此明显的挑拨离间,苁自然也听懂了,尤其是杀死大皇子之后,他身边的蛮族人一阵骚动,苁不得不厉声喝道:“别听这中原人花言巧语,那人伪装大皇子,便是为了击破我蛮族大军。”   苁在蛮族之中威信极高,很快便稳住了局面。   但他心底并不高兴,反倒是皱了皱眉,冷眼看着城墙上的戚顾,方才那一招他花费了十分力气,却只杀了大皇子,甚至没伤害戚顾。   苁微微咳嗽,方才动用了全力一击,带动了旧伤,让他有些不适。   更糟糕的是,恐怕之前打探到的事情是真的,瑞山城却是有侦查和抵御灵术的办法。   苁眼神冰冷,看来得加快速度,否则等中原事情了解,瑞山王抽出人手来,他们蛮族想要攻入大周就更难了。   苁不想在等,却不知道蒙王戚顾也不打算继续僵持下去了。   几门大炮被抬到了城墙之上,对准了蛮族的祭台。   火光四射的那一刻,苁开始怀疑自己怂恿趁机攻入大周的计划是对是错。   从大周袭来的火光,如同陨星一般落入刚刚搭建好的祭台,将他们费心费力组装好的阵法毁灭的一干二净。   失去了阵法的扶持,光靠苁和几个蛮族灵师,压根无法对那坚固无比的城墙造成毁灭性破坏!   火光在苁的眼底明灭不定,若不是他躲得快,方才便会如同其他灵师一样,在炮火中化为灰烬。   “那是什么?”苁第一次失神的望着陨星之火。   他脑中闪过坟林坑杀,闪过秦祗,却找不到这些火炮到底是什么东西。   很快,苁再也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因为戚顾他反击了!   马汉千里奔袭,到底是没赶上打仗最精彩的那部分,戚顾一开始不知道火炮的厉害,一试之后才知道赵怀送过来怎么样的利器。   他不得不承认老蒙王的先见之明,赵怀手中有这般战无不胜的利器,蒙王府拿什么跟他拼,还不如早早的投诚,至少赵怀当皇帝,那他好歹也是皇帝的大舅子。   靠着火炮的加持,戚顾愣是将蒙王军一次次失利的怒气,一股脑儿发泄在这些想要趁火打劫的蛮族人身上。   谁让蒙王府与蛮族人是老对手,自然是杀了个天昏地暗。   边疆捷报连连,赵怀终于将心底最后一丝担忧放下,他笑道:“没想到蛮族人这般好对付。”   在此之前,他可是提心吊胆,生怕蛮族人忽然来袭,打蒙王一个措手不及。   陆远涛已经赶到京城,此刻听见这话便道:“王爷一直在变强,蛮族却在当年坟林坑杀中元气大伤,这几年能恢复元气都是难事,更别提变强了。”   想必那位大祭司以己度人,觉得大周内乱内战不停,实力肯定也大不如前,所以才想在这种时候来占便宜。   殊不知如今的瑞山,可不是当年的周帝可比的,这软柿子挑的不好,直接掐中了一块硬骨头。   赵怀听了这话,脸上的疲倦都褪去几分,笑着说道:“若让外族入侵,那本王就是大周的罪人,幸亏蒙王守住了。”   “有马统领支援,也许蒙王殿下气势如虹,不但能守住疆土,还能将蛮族彻底打怕了。”   旁边的姜元良甚至说道:“可惜蛮族领土大多都是草原和沙漠,驻守艰难,否则趁势夺下也不是不行。”   赵怀听了便笑,捏着眉心道:“京城各地的财务状况,已经够让人头疼了……本王早知道国库空虚,但没想到堂堂京城,情况居然差到了这种境地。”   前有周帝和秦祗的肆无忌惮,后有曹错的疯狂敛财,几番下来,硬生生让这原本天下最繁荣的地方,变成了一艘烂船。   陆远涛负责这一块,更能体会到赵怀的不满和无奈,也跟着叹气:“能把京城折腾到如此境地,也难怪王爷入城的时候,百姓们夹道欢迎。”   姜元良倒是打趣道:“幸亏京城世家多行不义,抄家之后倒是能填补国库空虚。”   三人就此讨论了一番,都觉得既然天下已定,其余事情都能按部就班的休养生息,倒是不急。   与之相反,催促赵怀登帝的声音倒是越来越大。   此刻陆远涛也问起:“王爷,如今天下尽在王爷手中,边疆也是捷报连连,正是王爷登基的好时候。”   姜元良第一次没唱反调,显然他也这么想。   赵怀心底叹了口气,忽然道:“也是,尘埃落定,便该论功行赏了。”   话音未落,身边几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难免有些激动。   谁知下一句,赵怀的话锋一转,开口问道:“陆先生,姜先生,如今天下可还需藩王?”   陆远涛心头一跳,下意识的抬头朝着赵怀看去,却见他双眼幽幽。   姜元良倒是神色不变,坦然说道:“若以属下个人而言,自然是需要,若以国之大策,绝不可再为。”   陆远涛心底一叹,起身说道:“自古进来,改朝换代多因藩王动乱而起,藩王特权比灵师特权危害更甚,可取缔之。”   赵怀观察着他们的神色,见他们目中没有为难和愤慨,这才露出几分笑意来:“你们说的没错。”   “当年若不是因为瑞山城乃本王领地,远离朝廷,能招兵买马,哪里还有今日。”   赵怀从不避讳自己的出身,说到底当年大周动乱,便是因为藩王之乱而起。   没有藩王会束手就擒,也没有皇帝能够忍受自己的国家内,存在着另一个王,这矛盾是一直存在的,只看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英王输了,韩王输了,蒙王也输了,但瑞山王赢了。   赵怀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面前两位最为重任的谋士,又让陆池在旁坐下旁听。   陆远涛打开册子,脸色微微吃惊。   只见这小小的册子上,详细的规定了军队和政治的各种条例,针对功劳和罪名各自制定奖惩制度。   陆远涛一直知道瑞山王有治世之能,现在在瑞阳等地推行的政令,便是脱胎于当年赵怀针对瑞山城的政令。   这些政令既具有高瞻远瞩,一直到现在依旧适用。   而现在,赵怀更是针对性的进行了改良,陆姜两人不知道赵怀得益于科技树,这些政策是在将来的基础上进行修改,心底越发佩服。   原本瑞山城的法令进行了完善,若这本册子公布出去,将来的大周便有一本极具可行性的律法,再不是当年律法一般偏移太过。   如此一来,遵纪守法便能融入于民。   陆远涛目光往下,落到了爵位制度上。   赵怀直接废除了藩王,甚至连亲王也直接废除,而是通过功劳将爵位从高到低,分为:公、侯、伯、子、男,五个档次,且还要分为世袭和不世袭两种。   相比起大周□□的大方,赵怀如此做法简直抠门。   但与爵位相反,赵怀在爵位对应的私产奖赏方面,却又堪称大方,似乎有一种——重金养廉的意思在。   陆远涛看完,便知道赵怀是什么心思了,他不愧是跟随赵怀多年的人,将他的心思摸得很透,立刻便道:“是长远之计。”   姜元良也是一目十行的扫完,却说:“只怕有人会不满。”   姜元良伸手指着其中一条,反有功者,皆可获赏,不计出生,不计身份。   在此之前,只有灵师才能得到封赏,身居高位,大周□□封赏的八位藩王,无一例外都是灵力高深的灵师。   普通人穷尽一身,即使有天大的能耐,到了爵位这一步都只能退让。   如今赵怀一句话,却是将无灵者也容纳进来。   赵怀微微一笑,问道:“时至今日,两位先生还觉得无灵者不如灵师吗?”   陆远涛自然摇头,他与姜元良都不是灵师,怎么可能抗拒这条法令:“只是如此一来,王爷或惹非议。”   赵怀却完全不在意,甚至笑道:“天下人都知道本王是无灵者,且喜欢用无灵者,对无灵者极好,那本王出这样的政令也理所当然。”   “再者,跟随本王至今的属臣之中,无灵者也大于灵师,若不改周例,岂非寒了你们的心?”   就连姜元良听见这话,也露出几分动容来。   赵怀继续说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这条规矩迟早都是要改的。”   一瞬间,陆远涛懂了赵怀为何先跟他们透气,因为在赵怀身边,地位最高,还是无灵者的下属,就是他跟姜元良,只要说服了他们站在一条线上,那反对的人再多也不怕。   姜元良却想的更不多,他一直觉得王爷正在潜移默化的提升无灵者地位,如今修改政令,看似是为了他们,实则计谋深远。   赵怀又说道:“如今正是最好时机,错过了,便要重新谋划。”   姜元良立刻便道:“正是如此,如今王爷名声鼎沸,只要王爷提出的政令便能推行,无人敢反对,无人会反对。”   要在等下去,这土地休养生息的同时,灵师们也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就难了。   只是这政令一出,定然会造成轩然大波,打破了自古以来的印象。   古往今来,灵师高人一等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赵怀在瑞山城经营多年,城内灵师不敢肆意妄为,但平日里也常有高人一等的姿态。   更别提瑞山城之外的地方,灵师与无灵者之间,犹如天阙。   而现在,这些爵位不再是皇亲贵胄,甚至不再是灵师等级的专属,这等同于打破了千年以来的惯例。   陆池对此毫无意见,他也觉得此时是最佳时机,错过了,推行起来反倒是更难。   赵怀又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递给了他们。   有了方才的册子打底,陆远涛深吸一口气,继续看起来。   这册子看起来倒像是方才那本的解说,定下士农工商的等级之后,又针对朝廷官员的考核录取,以及不同岗位的人如何定功劳一一说明,极为仔细。   荣誉与赏金,爵位与官职,晋升与录取,细致的就像从一个成熟的世界搬过来一般。   陆远涛看得眼神越来越亮,最后道:“陆某羞愧,不如王爷远矣。”   姜元良看完,倒是说:“王爷妙计,只是得一步步实施,若是一下子落实下去,恐怕会有反弹。”   赵怀笑道:“这个自然,万事都需徐徐图之,不急。”   暖室之内,几个人细细盘着这两本册子,将未来的一切补全。   后世之人并不知道,从瑞元帝开始,持续了近百年之久的政治改革,就是这么随意的出现了,在君臣几人的笑语声音中定了下来。   京城失陷,大周看似平定,却也有宵小出没,想趁着混乱杀人敛财。   为此,只要不是罪过之人,赵怀都会将本地力量收编,化为防守力量,以免大周内部失控。   如今这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不是京城,而是瑞山城。   外面的天灾人祸并未影响到这座繁华的城池,风风雨雨中,瑞山城依旧欣欣向荣,像一颗明珠一般,坐落在瑞山的脚下。   曹错诈降被杀,伪帝受惊而死,这两个消息都已经传到了瑞山王府。   戚玫看完家书,心底微微松了口气,曾经她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为了另一个人牵肠挂肚,明知道他身边多的是守卫之人,却依旧怕他受伤。   抱起已经能坐得稳稳当当的儿子,戚玫笑道:“父王赢了,晖儿高不高兴?”   赵晖不知道听懂了没有,露出无耻笑容,开心的拍着手。   “晖儿也很高兴对不对,娘也为你父王高兴。”   这时候丫鬟问道:“王妃娘娘,外头人都说王爷赢了,以后就是皇帝,那咱们什么时候去京城啊?”   瑞山到底偏远,即使这些年发展的不错,可也比不得京城,以赵怀的心思,自然不会直接迁都道瑞山城,也不现实。   戚玫一听,便露出柔和笑意:“王爷的意思是略等一等,等各地平定之后,便接本宫跟晖儿入京。”   赵怀信中提起各地不太平,再等一等清扫干净了,他们母子俩赶路他才放心。   丫鬟一听,低声说道:“娘娘,外面传言说等王爷成了皇帝,就会广纳后宫,您可得小心一些啊。”   谁知戚玫瞥了她一眼,冷声道:“这话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丫鬟一愣,忙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戚玫却不依不饶的问道。   察觉到她身上的冷气,赵晖咬着拳头不敢咿咿呀呀了。   丫鬟连忙跪下请罪,戚玫却冷笑道:“王爷尚未登基,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倒是都忍不住了,来人,把她带下去查清楚,依例责罚。”   看似强硬的戚玫,心底不是不担心的,但她依旧相信赵怀。   也许赵怀成为皇帝之后会有后妃,但戚玫并不觉得他会被美色迷了心,与其担心那些还未发生的事情,拈酸吃醋到时候坏了夫妻感情,还不如做好自己的本分。   戚玫抱着赵晖哄着,口中说道:“晖儿,我们很快就会见到父王了,到时候你可要乖啊。” 第168章 变化(二)   大周归入瑞山手中, 只是边疆蛮族战役不停,大周内部也是满目疮痍,连年战乱加上天灾人祸, 以至于最为繁华的京城都差一些就成了废土。   赵怀称帝的呼声不断,他却并未急着登基, 或者说,赵怀在等待一个最佳时机。   与此不同,从瑞山城蔓延出来的基层管理团队, 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到整一个大周。   赵怀在瑞山城经营多年的厚实家底,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各地吏治被接管之后, 首先被提上行程的便是农业, 赵怀从未轻视工商两道, 但他依旧定下了士农工商的分层,可见心底对农业的重视程度。   更为优良的粮种,更加科学的耕种手法,层出不穷的沃肥办法,几套连环拳下来,各地的农业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   唯一让人为难的是北方旱灾严重,越是往北越是厉害, 好一些的地方尚且能通过水利工程来缓解, 差一些的却让人头疼不已。   即使派出去所有的灵师施展甘霖术, 也是没办法让大片的土地恢复湿润。   正当赵怀绞尽脑汁,想尽办法缓解北方干旱的时候, 一场甘霖从天而降, 一直下了三天三夜, 将万千干涸的土地变成良田。   这一场甘霖不但直接化解了赵怀的难题, 还让瑞山王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瑞山王身负神眷, 这个思想深入人心,再也无人可以撼动。   与此同时,以瑞山城为中心,工匠坊也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出去,赵怀甚至工匠坊即将爆发出的巨大力量,特令陆远涛与赵管家负责此事。   京城附近,几个讨生活的汉子正脸色奇怪的看着那一大袋一大袋的东西:“这就是瑞山城传过来的水泥?看着就跟灰尘似的。”   不怪他们心中怀疑,水泥产地在瑞山城,且这些年被赵怀严控,除瑞山王领地之外从未出现过。   而现在,京城也是瑞山王的地盘了。   之前吴鸿提到攻防战中,京城的城墙略有损坏,京城毕竟是将来的一国之都,这城墙自然是得修缮的。   实际上这些损坏并不是瑞山军造成的,而是此前周帝与秦祗带来的大混乱中被损坏,因为国库空虚一直留着没法修补,看着也是寒碜。   赵怀一听,索性大手一挥,在京城附近建立了一个临时的工匠坊,专门产出重建所需的东西,而水泥便是重中之重。   工匠坊那边加班加点,产出终于跟上了。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上手啊。”这是工匠坊特意派来的熟手,就是怕前来服役的人不会用。   只见他往水泥里头倒入一桶水,挥舞着铁锹飞快的和泥,很快,水泥的颜色变深了,男人伸手一摸,觉得可以了。   他拿起两块转头,用水泥一贴,稳稳当当的放入需要修补的地方,再往里头糊上一层水泥。   他的动作极快,很快一片地方就修补完毕了。   后头的劳役不免奇怪,开口问道:“老大,这么糊上去就行了吗,这伸手一拉不就下来了,以后这城墙岂不是跟纸糊的似的。”   熟手冷哼一声,道:“都干活,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初秋的烈日还晒得很,水泥中的水分很快被晒干,颜色变得浅淡起来,有人好奇的伸手去拉,却发现两块砖头像是严丝合缝,他用尽了力气也损害不了分毫。   熟手一看,顿时笑道:“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这可是水泥,从瑞山王府的工匠坊出来的东西。”   众人围观着啧啧称奇,纷纷说道:“原来是瑞山王府出来的东西,怪不得这么厉害。”   “害,说什么瑞山王府,以后那就是陛下的龙兴之地了。”   “陛下跟以前那几个完全不一样,是个心底有咱老百姓的,自从他来之后大伙儿的日子好了多少,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早点投靠。”   “除了陛下,谁还能给劳役发工钱,我来这边干半个月的活儿,家里头就有钱买粮食吃,等地里头的庄稼收成,今年是不用饿肚子喽。”   “是啊,真羡慕那些瑞山城的人,他们比咱们多过了十几年好日子。”   “听说瑞山城的路都是水泥铺成的,走起来十分平坦不说,下雨天也不用担心沾了一脚的泥,跑马跑车都走的比寻常快一倍。”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一阵羡慕,一个个恨不得去瑞山城看看。   “哎,你们听说过没有,工匠坊那边招人不拘一格,而且咱们这位陛下用人也不拘一格,就算不是灵师也能当官。”   “我还听说陛下要给身边的无灵者封爵!”   “真的吗?若是真的,那无灵者以后再也不会被欺压了。”   话题越来越偏,甚至有人开始提起定在几日之后的登基大典,心底充满了期盼。   京城百姓道听途说,尚且对瑞山城充满期待,更别提从瑞山城出来的人了,尤其是从瑞山城一路往京城走,他们的感受更深切。   护送瑞山王妃与瑞山王世子进京侍卫们就深有体会。   等靠近京城,侍卫们忍不住嘀咕道:“这里就是京城吗,看着也太落魄了一些,官道都是土不说,城墙都破破烂烂的。”   都说京城是大周最为繁华的地方,如今一看,他们心底大失所望。   人没有瑞山城多,楼没有瑞山城高,来来往往的行人也瘦削,看着不如瑞山城富裕,最重要的是来往的行人脸上缺少瑞山人那种自信和喜悦。   而这,还是被瑞山军占领之后的京城。   一群侍卫左看右看,心底都觉得还是瑞山城更好,不过他们倒是知道分寸,只是私底下吐槽几句,不敢大声议论。   虽被瑞山侍卫看出种种不足,但城门口的守卫倒是很有规矩,再不是前朝周帝时期那般肆无忌惮,任意苛刻了。   眼看悬挂着瑞山王府旗帜的马车靠近,两个门卫脸色一变,立刻行礼。   很快,几辆马车通过城门,朝着皇宫的方向慢慢驶去。   “那好像是瑞山王府的旗帜,一定是,我认识那猫熊的脑袋。”周围的百姓见状,不由窃窃私语,猜测着里头到底是什么人。   瑞山王登基在即,听闻他的妻儿和妹妹都还在瑞山城,会不会是她们被接来京城了。   百姓们的猜想没错,坐在马车内的正是赵怀的家眷,时隔几个月才从瑞山城过来。   原本他们倒是能走得快一些,但赵晖刚刚周岁,年幼体弱,不管是赵怀还是戚玫都不敢拿他的身体冒险,便选择一路慢性。   即使如此,戚玫也是提心吊胆,生怕孩子在路上病了。   幸亏赵晖的身体比亲爹小时候可好多了,一路走下来别说生病,连个喷嚏都没有打过。   此时进了京城,赵晖忍不住从窗户探出去一个小脑袋,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街道,他年纪还小,不知道对比,每次看到热闹就觉得高兴。   戚玫顺着他的心思,让他瞧了一会儿,这才把人拉进来:“好啦,别一直趴在窗口,小心跌出去。”   赵晖已经会说话了,此刻满口道:“好看,好玩,不会。”   戚玫亲昵的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笑道:“看了一路,你也不嫌烦。”   赵晖立刻拍着小手道:“不烦不烦。”   戚玫露出笑容来,将他搂在怀中:“晖儿,马上就要见到父王了,你开心吗?”   赵晖显然已经不记得亲爹了,毕竟赵怀在他洗三后不久就离开了瑞山王府,期间虽有书信,人却从未回去过。   时隔一年,赵晖就算早慧,也对亲爹毫无印象。   不过他是个聪明孩子,知道父王是经常会写信回家,每次接到信母妃都会很高兴,于是他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悠,立刻便喊道:“开心,我想父王啦。”   戚玫哪里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捏了捏他的脸颊也笑:“父王肯定也想你了。”   小家伙露出大大的笑容,忽然扑到一个毛茸茸身上,大喊道:“父王想圆滚滚。”   原来圆滚滚正趴在他们车里头,大咧咧的占据了最好的地盘昏昏欲睡,此时有小崽子扑到他身上,他也只是哼唧了一声,没有其他反应。   当初赵怀出门打仗,考虑再三还是留下了圆滚滚,一来是带着圆滚滚行军不易,二来也是想给戚玫母子留下一个保护。   秦祗一事解决,王昊便不肯继续留在瑞山王府中,反倒是跟着瑞山太妃冲锋上阵,赵怀一直将王昊视作长辈,也不好强行改变他的心意。   如此一来,王府里头便只剩下女人孩子,固然有侍卫在,戚玫也不是软弱的性子,但赵怀依旧担心他们的安危。   好说歹说,圆滚滚闹腾了一顿,到底是答应了下来。   对于赵怀的小崽子,圆滚滚倒是宽容的很,平日里赵晖最喜欢在他身上撒娇打滚,但圆滚滚从来没有阻止过,被闹得烦了,最多也就是叼着他衣领扔给戚玫。   赵晖一路没有生病,也有圆滚滚贴心当靠垫,当玩具,当灵师的作用在。   见儿子跟圆滚滚滚作一团,戚玫看了也是乐不可支,暗道儿子的话倒是没错,毕竟赵怀的家书总会提到圆滚滚,若是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圆滚滚是赵晖之外的第二个儿子。   后头的马车上,坐着的是赵氏姐妹和白姨娘姐妹俩。   赵云梦向来是活泼的性子,赶路了这么久早就烦了,此刻忍不住撩开帘子往外看新奇。   白姨娘皱了皱眉头,这次连红姨娘也觉得不妥当,伸手给她放下来:“做什么做什么,你以后可是要当公主的人,可不能再跟以前一样。”   这话一出,白姨娘眉头皱得更紧了,低声斥道:“瞎咧咧什么。”   红姨娘却不在意,满脸笑容的说:“我可没胡说,王爷向来疼爱两个妹妹,如今王爷马上就要变成皇帝了,那云溪云梦姐妹俩可不就是公主。”   说完还拉着女儿的手说:“幸亏这些年没给你们定下亲事,谁能想到我女儿还有这样的福分。”   赵云梦扭捏的叫了一声娘。   白姨娘微微皱眉,倒是赵云溪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姨娘不必太过担忧,小姨的话虽然糙,但有一句说得对,大哥对我们姐妹向来都是好的。”   白姨娘反握住她的手,叹气道:“我知道,我就是怪她口无遮拦,也不想想我们俩身份尴尬,当皇帝的是你大哥,我们俩算什么呢?”   说得好听点,她们是瑞山王的庶母,可说得难听点,那就是瑞山王死去父亲的小老婆,如今要当皇帝的是瑞山王,可不是他亲爹。   白姨娘和红姨娘是双生姐妹,但一直以来性格南辕北辙,白姨娘想得太多,红姨娘却想的太少,故而常常起争执,幸亏红姨娘习惯了听姐姐的,少有跟她较劲的时候。   就像现在,红姨娘喜滋滋乐颠颠,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的女儿成为公主,嫁入豪门,过上一辈子养尊处优的生活。   白姨娘却握紧了女儿的手,忧伤感叹:“到底是我拖累了你,让你没个好出生。”   赵云溪靠在白姨娘肩头,笑着说道:“姨娘怎么又说这样的话,没有姨娘哪来的我,这些年来,姨娘对我的疼爱,云溪都是知道的。”   “再说了,云溪的日子已经比天底下大部分人都好,太妃宽容,大哥怜爱,连嫂嫂也都是和气人,哪能求十全十美的日子呢?”   白姨娘听着这话,到底是安心了一些,也笑道:“是啊,王爷和太妃待我们没的说。”   说完,她又抚摸着女儿的长发,笑道:“是姨娘又瞎操心了,姨娘只想着请太妃和王妃掌眼,为你挑一个如意郎君,那姨娘这辈子就再也不求其他了。”   白姨娘诉说着未来,却没看到她怀中的女儿微微垂下眼帘,眼底藏着不为人知的情愫。   赵云梦却没察觉姐姐的情愫,还在旁边颠颠儿说:“马上就能进宫了,那咱们立刻就能见到大哥了,我都快一年没见到大哥了,不知道他想不想我。”   这话倒是击散了赵云溪的愁思,警告道:“以前的事情便罢了,等入了宫见了大哥,你万万记得不可与大嫂为难。”   赵云梦噘着嘴,说:“我什么时候与她为难了。”   也许一开始是有过,但后来瞧着大哥与大嫂感情好,后来还生下了晖儿,她哪里还敢真的别苗头,早就收了小姑子的心思。   赵云溪只说:“没有就好,你记住,大哥的身份不同以往,大嫂自然也不同了。”   一句不同,倒是让赵云梦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还未等他们入宫,戚玫一行人倒是遇到了赵怀派出来迎接的人,一连来了三波,可见赵怀也是极为思念家人。   即使如此,等戚玫走下马车,抱着赵晖,带着圆滚滚和赵氏姐妹等人进宫的时候,依旧觉得皇宫陌生无比。   红色的宫墙,汉白玉的台阶,连带着宫殿都带着一种瑞山城没有的巍峨和冷意。   这是一个与瑞山王府截然不同的地方。   陌生的宫殿让戚玫下意识的有些紧张,但是下一刻,她看见宫门口站在一个人。   北斗之尊,旋转乾坤,身穿常服的赵怀依旧那么英俊,身上却平添了几分尊贵之气。   下一刻,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一如当年在瑞山城的模样。   “阿玫,你们到了。”赵怀三俩步走出来,竟是要迎接的架势。   谁知意外突发,圆滚滚嗷呜一声,朝着赵怀就冲过去,若不是周围侍卫多是瑞山人,知道这是赵怀的灵宠,非得直接把这家伙射成筛子不可。   赵怀倒是习以为常,伸开双臂一把抱住圆滚滚掂量了一下,笑道:“沉了。”   被戚玫抱在怀中的赵晖忽然挣扎着下地,学着圆滚滚的模样朝着赵怀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赵怀伸手将他也一把抱起,左手圆滚滚,右手亲儿子,他笑着亲了一口赵晖的额头:“晖儿也长大了,沉了。”   于是方才还尊贵无比,让人觉得陌生的帝王,此刻被一左一右两只崽子霸占,陌生感荡然无存。   戚玫心思一松,笑盈盈的走上前来:“夫君。”   赵怀很想拉住妻子的手软语几句,偏偏许久没见他的圆滚滚搂着他脖子不放,赵晖也有样学样,让赵怀实在是腾不出手来,只得口中说道:“阿玫一路辛苦了,走,我们进去。”   戚玫倒是想伸手接过孩子,但赵晖不肯,他其实并不记得赵怀,但却死死的搂住他脖子不放。   赵怀也喜欢孩子的亲近,笑着说道:“没关系,我抱得动。”   戚玫看出来了,赵怀在外许久,身体倒是比在王府的时候更结实了,一手一个抱着也不算吃力,招呼了一声赵氏姐妹和两位姨娘,他迈着大步子便走了进去。   赵云梦忍了一路,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叽叽喳喳起来:“大哥,这就是皇宫吗,看着好威风,这宫殿比咱瑞山王府的大。”   赵怀将圆滚滚和赵晖放下,往他们手中塞了果子,这才回答:“那云梦觉得哪里好?”   赵云梦笑嘻嘻的说:“京城挺好的,但我心底还是觉得瑞山城更好,瑞山王府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因为那里才是我们的家。”   赵怀笑了一声:“那你可得慢慢习惯,以后这里也是我们的家了。”   白姨娘进了大殿便在观察,等看见赵怀虽然气势更甚,但对待赵氏姐妹一如既往,心底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下来。   倒是戚玫左顾右盼,也没瞧见瑞山太妃的身影,便问道:“怎么不见母妃?”   赵怀笑道:“母妃还在外,不过这几日也会进京,否则她可要赶不上登基大典了。”   戚玫一听也松了口气,方才不见瑞山太妃在,她还以为太妃对她不满,所以故意不出现。   转念一想,到底是赵怀一步登天,她口中不说,心底还是有些不安,否则怎么会如此揣测瑞山太妃,毕竟相处了近三年,瑞山太妃的性子她也是知道的。   许久不见,赵怀看儿子怎么看怎么可爱,就连他把果子吃的满是口水,也觉得厉害无比。   看着喜欢了,忍不住便要伸手捏一捏,掐一掐,临了弄得赵晖吃也吃不安心,鼓起胖乎乎的脸颊欲哭不哭。   戚玫看得直笑:“夫君继续这么逗下去,晖儿可是要哭了,到时候夫君可得自己哄。”   赵怀一下子想起当年弄哭孩子,被亲娘追着打的画面,一个哆嗦放过了小家伙,转头揉捏圆滚滚去了。   还是圆滚滚皮糙肉厚不怕摸,哼唧一声自顾自继续吃,只一直要贴着赵怀,一副生怕他再走的样子,看得赵怀心都软了。   果然,戚玫他们来了,圆滚滚在了,这里才有家的感觉。   因为早知道戚玫等人今日抵达京城,赵怀早就命人将宫殿整理出来,直接入住就好。   他还特地空出一日的时间,陪伴刚刚抵达京城的家人。   殊不知在宫闱内务方面,赵怀远不如戚玫,甚至还比不得赵氏姐妹。   戚玫一来,这座巍峨古来的宫殿终于有了女主人,瞬间便活了过来,倒是平添了几分生气。   就连赵怀也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其中不同,连带着他处理公务的时候都觉得顺手了许多,可见一个女主人对于宫廷的重要性。   赵怀忙于公务,戚玫也没闲着,事实上她甚至比赵怀还要忙碌一些,因为赵怀的登基大典与皇后的册封大典放到了一起。   戚玫来得晚,所需要的礼服都还未齐全,一切都得赶时间。   即使赵怀下令一切从简,但如今大周已经平定,开国帝王的登基大典和皇后的册封大典,甚至赵怀还打算一次性将太后、公主、太子的一块儿办了,免得零零碎碎来回折腾,自然是让刚刚组建的礼部忙得脚不沾地。   戚玫一开始还不知道,等确定赵怀要一块儿册封太后、皇后、公主,甚至是太子的时候,心底先是感动,又是无奈。   感动自然是赵怀夺得天下之后,毫不犹豫的册封皇后和太子,这等于承认了戚玫和赵晖的正统身份,此后若无意外,戚玫再不用担心其他。   无奈的则是有些乱来,恐怕古往今来,也就他们家这位天马行空的陛下,会为了节省银子和嫌麻烦这么干。   就说大周开朝时期,□□皇帝登基之后,先后举办了追封先帝、追封太后、册封皇后和嫔妃等大典,一度让国库空虚。   戚玫不得不怀疑赵怀这么干,纯粹是为了省钱。   再有一个,戚玫很快还从赵怀那边得知,他还打算在登基大典上直接封赏功臣,竟是一副要把自己登基大典的价值利用的一干二净的架势。   戚玫能怎么办,面对频频前来请令的礼部官员,她也只能将这一团乱麻整理顺堂。 第169章 登基为帝   【史记·瑞元.帝】   【瑞□□皇帝, 讳怀,先瑞山王独子也。母曰广孝太后秦氏,先大周德川郡主。】   【□□生于瑞山之城,时有龙凤戏于九天, 三日乃去。时有灵师进言:此子贵不可言, 龙凤之资, 必能济世安民。】   【周景帝忌惮, 责德川与□□入京为质, 五年受尽苦楚,贿皇后太子而归。】   【□□幼聪慧, 玄鉴深远,临机果断, 时人莫测, 归瑞山后折节下士,推财养客, 属臣莫不效死力。】   【周哀帝深忌之, 使皇灵院毒客秦祗千里狙杀, 奈何上天眷顾, 秦祗败走。】   【毒客死前惊呼:大气已成,羽翼丰满,大周亡呜呼哀哉。】   【时年,瑞□□登高一呼:本兴大义,斩除奸佞, 以救苍生。】   【瑞山军一路高歌, 路遇城池无不缴械降服, 百姓竞相开城门, 以迎新主。】   【大周亡。】   【时年秋, 瑞□□登基为帝,改国号为瑞,次年为元.帝元年,曰:朕承皇天之眷命,欲兴适致治,革陈鼎新,以敬天之志向。】   【大周亡而瑞朝兴,千年强盛,皆为元.帝始。】   在登基之前,赵怀便知道登基是个复杂而繁琐的仪式,且还有多种多样的规矩。   但到了登基这一日,赵怀依旧觉得皇帝登基还真的是体力活,但凡是身体差一些的,非得晕倒在半路上不可。   天还未亮,皇宫里头便是一片灯火通明,赵怀被身边的侍从唤醒,被套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礼服,相比起来,当年他作为瑞山王继承王位的庄重,与此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不过等赵怀见到了戚玫,便忍不住庆幸自己是皇帝,而不是皇后,因为皇后除了厚厚的礼服之外,还得带上沉重的发饰。   在这一刻,赵怀隐约看到了一句话:欲带皇冠,必承其重。   厚厚的礼服,何尝不是一道枷锁,直接将他锁在了皇位之上,从今往后,他是赵怀,也是瑞.元.帝,是天下之主,注定要为大瑞负责。   “陛下?”戚玫打扮妥当,瞧见赵怀微微失神的模样,开口唤道。   赵怀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朝她伸出手来:“走吧。”   这其实不符合规矩,虽说今日要同时举办登基和封后大典,但终究是有主次的。   戚玫并未拒绝,笑着握住了赵怀伸出的手,因为她心底明白赵怀此刻所作的都是出于真心,那她又何必严守规矩,反倒是伤到了陛下的心。   宫墙之内,宫女侍人无一例外,躬身屈膝站在两旁,等待着圣驾出行。   赵怀与戚玫登上銮驾,銮驾并未封住,能清楚的看见周围的一切,从皇宫通过祭台的路上,京城的百姓们纷纷前来观礼,此刻正恭恭敬敬的站在道路两旁。   细细一看,百姓们脸上带着敬慕和喜悦,显然都是为了恭贺新帝登基而来,赵怀心底升起一股股暖意,他微微勾起嘴角。   至少这些年他在民生上做的不错,赢得了百姓们的爱戴,所以此刻才能迎来如此场景。   灵师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今这个天下,得民心才可得天下,只要手握民兴,豪族、世家亦或是灵师,迟早都能收拾。   这般一想,赵怀心底又升起无限的野望来,既然一步步走到今日,那他便要为这天下做些什么,才不愧对黎民百姓,不愧对科技树,不愧对来这尘世走一遭。   就在这时候,赵怀感受到戚玫手掌在微微发颤,他转头朝妻子看去。   戚玫紧紧的握着赵怀的手,她惯来是个天塌下来都不怕的性子,但不知为何,坐在銮驾之中,迎着百姓们的目光,此刻却忽然紧张起来。   因为连日赶路,外加上这段时间忙于宫务,戚玫比怀孕的时候还瘦了一些。   赵怀微微收起手指,安抚的握了握妻子的手。   下一刻,戚玫忽然就心定了,她微微勾起嘴角,身上多了一种母仪天下的从容仪态。   銮驾走得不算慢,很快便抵达了祭台,此刻新上任的文武百官正在祭台下等候着,主持祭礼的正是王昊。   他身为灵师,且是赵怀身边待得最久的老人,倒是十分合适。   陆远涛亲手掀开銮驾珠帘:“请陛下与皇后入祭台,行祭礼。”   皇帝登基,自然只需要向天地行祭礼。   赵怀走下銮驾,依旧向戚玫递出手掌,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一步一步朝着祭台上走去。   浓郁的礼香味道蔓延开来,赵怀闻了便知道是工匠坊的出品,其他的香味不会如此贴合他的审美。   朱漆柱子巍峨无比,这是京城最高的地方,也是全天下百姓所认为的,最能够联通上天,祷告祭祀之所。   曾经摆放在这里的,属于大周朝的历史已经被全部抹去,烟消云散,如今唯一摆放着的牌位,上面是先瑞山王的名讳。   祭天地,拜祖先,三跪九叩的大礼之下,以酒水六畜行天地之礼,礼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已经从便将赶回来观礼的马汉首先朗声喊道,台阶之下,文武百官齐齐鞠躬行礼,以示尊敬。   声音传出祭台,前来恭贺的百姓们顿时也高呼万岁,一时间万岁之声响彻京城,成了无数百姓心中挥之不去的狂热印象。   从今往后,大周朝已成历史,天底下只有瑞山来的瑞王陛下,他们都是大瑞的子民。   站在高台之上,俯首皆是朝拜,赵怀心底也忍不住热血沸腾,站在高处的滋味难以言表,却会让人沉浸其中。   他朝着身边的人看去,眼底是浅浅的微笑,幸好,即使站在高台之上,他也不是孤身一人。   在恭贺声中,这场登基仪式才算完美落下帷幕。   仔细一看,便能发现文武百官脸上皆有几分兴奋,因为他们早已知道,赵怀与戚玫的祭祀仪式之后,便是封赏百官的大典。   赵怀并未让他们久等,坐在龙椅之上,赵怀很快拿出圣旨,这次是由陆池来宣读圣旨。   皇帝不打算分封异姓王的消息早已传出,自然也引来一阵非议,毕竟自古以来开朝皇帝分封藩王是惯例。   赵怀之前的名声太好,御下颇为优容,从来奖惩分明,如此一来,便有人揣测这位瑞元.帝会不会上位之后来一个大变脸,过河拆桥斩杀功臣。   开国皇帝杀功臣,对于历史而言实在是太常见了。   此前陆远涛与姜元良等人犹豫不决,也是出于这般考虑。   陆池的声音响起,朝上文武百官立刻竖起耳朵来听,这一听,倒是微微安了心。   赵怀确实并未大肆分封诸侯,但对跟随他多年的老人却并不吝啬,先后分封了四公,六侯,八伯,以及其他爵位。   跟随赵怀最久,功劳最高的马汉、陆远涛、王昊、陆池分别成为国公,而后续进入瑞山城队伍的一些属臣,又占据了侯爷和伯爷,像是之前只是瑞山王府管家的赵管家,也一跃而上,混了个伯爵。   只一点,爵位无世袭,皆为虚职,若后代无功皆需要将等。   至此,天下除蒙王之外,再无一异姓王,而蒙王早已递上奏折,恳请戍边,王位世袭降等,他早知今日,反倒是接受的坦然。   当然,最引人瞩目的不是这些爵位,而是被赵怀单独拉出来,册封为护国神兽的圆滚滚,金晃晃的名头厉害的紧。   相比于爵位,赵怀在其他赏赐上却大方的很,土地是不用想了,但是宅邸、奇珍异宝和金银赏赐,却是大把大把的撒出去。   光从这一点上而言,能让跟随赵怀一路走来的人,都变得富裕。   若不是之前抄了那么多世家,赵怀恐怕还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   大约也是有科技树的缘故,赵怀对世间的奇珍异宝,金银钱财并无多少眷恋,看到珍惜的也就把玩一下,趁着这次又送了出去。   可对于接到赏赐的人而言,这般丰厚的奖赏,足以打消他们对其他的疑虑。   再者,赵怀重新组建朝廷,文武百官从六部开始分封,各凭实力各有用处,难道不必虚有其表的爵位好?   就连陆远涛也私底下对妻子解释:“陛下不大肆分封是对的,爵位太多,便会给后世留下弊端,如今看似单薄了一些,实则稳当。”   “再者,你观历代历朝,但凡子嗣不孝无能的,即使是藩王又能如何,还不是落到家破人亡的下场,可见爵位是死的,好好教导孩儿才是真的。”   “只要陛下还信我,愿意用我,将来我们的孩子也能出头,又何必死盯着一个爵位。”   陆远涛的妻子出身吴氏,自然也有几分见识,听了这话便道:“国公爷还不知道妾身吗,我怎么会不识好歹,家族延续,看的不是爵位,而是孩子是否出息。”   陆远涛一听也放了心:“你知道就好,我们好好教养孩子,陆家就不会没落。”   临了,他低声暗示了一句:“陛下革故鼎新之心十分坚决,过几日你回家一趟,让老丈人收敛一些。”   当初瑞山城的世家,除被连根拔起的慕容家族之外,其余皆趁势而起,乱国而兴家,之前陛下忙于大事无暇兼顾,等一切平息,恐怕便要腾出手来。   曾经的瑞山王能否容忍瑞山世家,可如今的陛下可就不一定了。   吴氏一听,连忙答应下来。   她堂哥吴鸿从军,如今也得了伯爵的位置,十分得信重,吴家俨然成了瑞山世家之首,连带着伯父也难免洋洋自得,有些得意忘形了。   陆远涛点到为止,他冷眼看着,陛下对于世家和灵师十分警惕,亦或者是不放心,相比起来,工匠坊出生的赵云倾、林木、瘪老刘等人,看似出身低微,此次得到的封赏也不甚起眼,却实实在在简在帝心。   有陆远涛姜元良这般看得通透的,自然也有看不明白的。   马汉回到家中便叹了口气,朝着曲氏道:“还以为能混个王爷当当,可惜了。”   曲氏脸色微微一变,确定四下无人才劝道:“老爷,这话以后可万万不能说了。”   马汉也自知失言,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国公也不错,一共四个国公爷,陛下能分我一个,可见还是看重我的。”   曲氏有些无奈,心想跟随王爷打天下的武将中,只有马汉从一开始便在王爷旗下,且功劳不少,其余人要么是后来投靠,要么是身份特殊,比如瑞山太妃和蒙王,如今一个是太后,一个依旧是蒙王,所以国公这位置才空的出来。   她柔声道:“是啊,老爷跟随陛下多年,自然是简在帝心。”   马汉一拍脑袋,无奈道:“只可惜以后是没得仗打了,蒙王是陛下的大舅子,他守着边城,压根不用我去帮忙。”   “你也知道我是个大老粗,论起心眼来压根不是老陆他们的对手,以后也不知道会如何。”   这便是武将的困境了,一旦天下太平,他们的用处就消失了,并不如文臣那么有用。   曲氏只得继续安慰:“怎么会,依我看,蒙王如今成了天底下唯一一个异姓王,陛下会放心才怪,他才该心慌。”   马汉眼神一跳,下意识的问道:“你是说陛下会……”   但是很快,马汉摇头道:“宫里头还有皇后和太子,陛下就算忌惮蒙王,三五年也不会动手,不过等再过几年,后宫里头热闹起来,可就不一定了。”   这话让曲氏微微皱眉,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她看了看自家夫君,总觉得瑞山军一帆风顺的攻占京城之后,夫君的心思也跟着大了起来,似乎有些——飘了,也不耐烦听她说话。   曲氏不想跟夫君争吵,便笑着帮他捏着肩膀,柔声道:“老爷不必着急,这几年你忙着东奔西走,确实也该歇一歇了,如今瑞山王成了陛下,身份也不同了。”   马汉不知在想什么,拍了拍她的手没说话。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回到后宫的帝后二人,首先迎来的便是宫人的跪拜。   赵怀入京之后,只针对皇宫做了简单的修整便入住了,他显然觉得没必要花钱在这种地方,毕竟大周宫殿又没有经过掠夺,还是完好无损的。   而且周哀帝性情奢侈,这宫殿原本就造的富丽堂皇,比起瑞山王府精致庞大许多,当初后宫可能装下这位皇帝的三千后宫,可见厉害。   赵怀压根不觉得有继续修建扩大的必要,奏请修建皇宫的折子都被他压下了。   此时帝后一块儿回到了皇后的寝宫,一众宫女和宦官分列两排,躬身行礼。   赵怀扫了一眼,才意识到后宫里的人可真不少:“免礼。”   在此之前,他所居住的寝宫由陆池率人保护,身边伺候的人多是瑞山城附属,自然是瞧不见前朝遗留的这些宫女太监。   赵怀知道周哀帝就是死在宫女太监的手中,又担心这些人不干净,身后牵扯太多,当时是想索性一股脑儿放出去的。   但宫女尚好,大部分还能找到家人,太监就惨了。   会进宫当太监的,多数是无家可归,亦或者是被家人卖出,离开皇宫无法求生不说,还容易受到歧视,一个个都哭着喊着不想离开。   赵怀摸了摸下巴,当时他怎么做来着,似乎是大手一挥,直接先关起来。   如今再见,自然是戚玫到了之后整顿过后,将能用的挑选出来。   当然,站在最前面的眼熟,都是瑞山城带过来的,这些人才是真正能够谨慎伺候的亲信。   像是膳房、茶房等真正能接近帝后的位置,依旧牢牢掌控在瑞山城侍从手中。   等帝后落座,戚玫看了眼皇帝,见他笑盈盈的喝茶不说话,便心知他这是要把后宫完全交给自己,便正色看向宫人们。   “从今往后,你们便是大瑞宫人,是侍奉陛下之人,本宫忘你们牢记圣恩,不可欺上瞒下,不可造谣生事,不可吃里扒外,犯宫规则一律严惩不贷。”   “遵皇后娘娘懿旨。”宫女和太监们忙齐声应下。   戚玫见状,才露出几分笑容,示意身边的宫女:“今日陛下登基大喜,大赦天下,你们这段日子也有功劳,统统有赏。”   早已准备好的荷包一个个送出去,恩威并施之下,宫女和太监们都看起来乖巧无比。   但不管是赵怀还是戚玫,都知道皇宫之内,是没有绝对的乖巧可言的,尤其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一部分人,心思更难猜测,不过现在这般就好,其他的还得等待以后慢慢收服。   成为皇帝之后的一顿饭,赵怀是在慈恩殿用的。   这里如今是太后的寝宫,相比起帝后的寝宫来,慈恩殿更大更宽敞,位置也十分好,显然是赵怀为母亲特意挑选的。   曾经的瑞山太妃,如今的太后,因为常年带兵打仗的缘故,看着少了几分雍容华贵,多了几分英姿飒爽。   瞧见帝后携手而来,便开口道:“不必多礼,快坐下歇一歇吧。”   比帝后还早到一步的太子赵晖,此刻正依偎在太后怀中,满口喊道:“父皇,母后,坐下歇一歇。”   不等戚玫说话,赵怀便哈哈一笑,大步走过去一把抱起儿子,毫不见外的坐下来:“谢母妃体恤。”   说完摸着儿子小脑袋问:“晖儿累不累?”   赵晖册封太子,也是需要走一个过场的,不过因为年幼提前退场了,后头也不需要跟着帝后走完全程。   赵晖立刻说:“孩儿不累,祖母和父皇母后累,喝茶歇一歇。”   小模样可爱的很,惹得赵怀笑着去亲他脸颊。 第170章 科学强国   入秋之后, 登基为帝的赵怀反倒是更加忙碌起来,他打算在来年春天开恩科,融合灵师与无灵者的科举制度, 从而选拔人才, 这件事是重中之重, 也将成为融合的开端。   除此之外,各地土地改革、散乱的起义军、干旱后续、世家处理等等民生问题也是费时费力, 又不能简单粗暴的处理,以免生出后患来。   幸亏赵怀身边有陆远涛、姜元良和沈巽等人,无一例外都是处理内务的好手, 数人手段不同,却各有所长, 倒是让赵怀舒心不少。   瑞元帝元年, 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偌大的朝堂已经架构好六部制度,如同一台机器,在赵怀的手中产出,开始为大瑞工作。   为了尽快安定朝廷, 赵怀拿出铁血手段, 亦或者说, 如今大瑞尽在他掌控之中,他再也不需要为了安定而退让。   在瑞山城时, 赵怀尚且能够采取怀柔之策,愿意与世家磨合,而现在, 世家再也没有了这个资本。   若不乖乖听话, 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蒙王在京城停留了一个月, 见状也是心有余悸,暗道若他冥顽不灵,死扛到底,先不说能不能挡住瑞山营的火炮,光看这架势,如今这妹夫也不再是当年那么好说话了。   唯一让他放心的是,赵怀当年的承诺还在,蒙王府保留了下来,即使后代世袭需降等,好歹也是唯一的亲王。   再者,他亲妹妹是皇后,亲外甥是太子,未来可期。   离京之前,蒙王再一次见到了妹妹,当今的戚皇后。   戚玫脸色红润,一看便知道日子过得舒坦,也是,后宫之中没有嫔妃,只有皇后,新上位的太后不理公务,只喜欢练女兵,三天两头都扎根在德川营中,而那两位公主也不是刁蛮任性的性格,如今后宫谁敢跟戚玫掰腕子。   蒙王一见便放了心,笑道:“看来陛下待你很好。”   戚玫让人上了茶水点心,才道:“陛下对我向来是好的,从未食言。”   蒙王喝茶的动作一顿,心底暗道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但想想只要太子健康成长,就算将来宫中有了其他的孩子,戚玫也根本不用担心。   他并未直言,只说:“陛下一诺千金,还允许我随意入宫觐见,可见确实是信任皇后。”   戚玫知道他的心思,便说道:“三哥,陛下应允的事情不会更改,但本宫还是想请三哥将侄儿送入京城,由我教养。”   蒙王下意识的皱眉。   戚玫柔声道:“三哥想必也知,陛下迟早都会派人接掌蒙王军,侄儿留在京城,反倒是安全,免得生出其他的事端来。”   蒙王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发白,显然是有些不甘愿的,归根究底,他心底还是有些不情愿,只是碍于瑞山王势大,才不得不低头。   蒙王府是例外,但这一份例外不可能持久,这是赵怀从一开始就摆出来的态度。   戚玫又劝道:“天下大势,不可抵挡。”   蒙王苦涩道:“可是蒙地一直是蒙王府的领土。”   戚玫却反问道:“三哥,世间是先有了蒙地,才有了蒙王。”   这话让蒙王哑然,大周还未建国的时候自然也是没有蒙王的,蒙王的藩王之位也是当年跟随周帝打下来的江山。   作为赵怀的枕边人,戚玫深知赵怀的性格,他大方、仁慈且宽容,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政令通畅的情况下,但凡陛下想做的事情,就绝不会放弃。   就如当年的瑞山,现在的京城,将良田还给百姓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但赵怀执意去做,并且也做到了。   看着戚玫的眼神,蒙王一时心底升起来了果然女生外向的心思。   半晌,他幽幽叹了口气:“罢了,我知晓了。”   “父王说得对,我确实不是陛下的对手……只是我习惯了蒙地苦寒,倒不适应京城的繁华,这辈子不想离开边疆。”   戚玫笑着说道:“陛下既然答应了三哥,就不会再反复。”   蒙王松了口气,心底却不是滋味,但还是说:“罢了,我回去便会将你几个侄儿送来,他们生长在蒙地,性格粗俗,到时候你多看顾一些。”   戚玫立刻笑着保证:“三哥放心,有我在,断不会让侄儿们受半点委屈。”   蒙王也是个果断的性子,决定之后,反倒是松了口气,还笑着问起太子赵晖最近的情况来,俨然是个和蔼可亲的舅舅。   正在这是,忽然一阵地动山摇。   蒙王脸色一变,拉着妹妹就要往外跑:“地动了!”   戚玫也是一惊,却很快镇定下来,果然到了外面,她朝着皇宫的西面看去,只见那个方面烟雾腾腾,显然是发生了什么。   皇宫那个方向原本就是皇灵院的地盘,后来秦祗一死,那些死去灵师的家人愤怒冲入皇灵院,却只看到森森白骨。   因为无法区分白骨到底是谁,最后只得直接掩埋,后来曹错入京,也觉得这地方不吉利,并未启用。   等到赵怀占领京城之后,瞧着皇灵院位置好,地方宽敞,修建的也十分结实,放着实在是浪费了一些,便大手一挥归入了工匠坊。   当然,工匠坊的主体不可能放在皇宫旁边,这里主要是赵云倾的地盘。   为此,朝中不少人都觉得赵云倾出生慕容家是谣言,又是姓赵,名声这么差偏偏得到重用,说不得真的是赵家人,不然为何与两位公主同名。   身为皇后,戚玫自然知道这是无稽之谈,但不得不说,赵怀与赵云倾的关系极好,甚至有时候超越了陆池,让戚玫心底也觉得惊奇。   一看烟雾滚滚的方向,戚玫便笑了起来:“三哥稍安勿躁,不是地动,大约是工匠坊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跑出宫殿之后,蒙王也镇定了下来,毕竟那一下之后宫殿就不再摇晃,显然跟地动截然不同。   但一听到工匠坊的名头,蒙王拧眉问道:“难不成工匠坊那边在研究比火炮更厉害的武器不成?”   戚玫摇头笑道:“别的工匠坊倒也罢了,但赵先生处都是陛下亲自管着,旁人都不知道里头在做什么。”   这么一说,蒙王心底倒是更确定了,除了武器还有什么值得赵怀大动干戈,亲自上阵的。   蒙王不知道的是,工匠坊里头爆炸的压根跟武器无关。   原本在办公的赵怀也被爆炸声音惊动,出来一看,便瞧见那边浓雾滚滚,想了想便带着人朝那边走。   路上,陆池还在说:“陛下,待会儿你可得劝着赵先生一些,以前在瑞山王府倒也罢了,如今到了京城还三天两头的爆炸,陛下办公都不能安心。”   赵怀一想,也说:“确实是该劝着赵先生小心一些,闹出人命来就不好了。”   陆池哑然,他可不是这个意思。   一到曾经的皇灵院,现在的工匠坊,就发现这个地方如今大变样了,曾经的奢华被水泥地迫害的一干二净,赵云倾对工匠坊唯一的要求就是结实,改造过后倒是十分符合要求,审美则直接被牺牲了。   “陛下。”原本行色匆匆的工人们立刻行礼,有几个手里头还提着水桶。   “发生什么事了,赵先生呢?”   工人们七嘴八舌的回答起来:“赵先生还在里头。”   “方才赵先生在做实验,不知为何锅炉忽然就炸了。”   “赵先生被热水烫伤了,幸好不是很严重。”   锅炉、热水,几个关键词让赵怀很快反应过来,知道赵云倾最近在折腾什么了。   他大步迈进工坊,心底也有些着急,别的倒也罢了,锅炉炸了还能重新造,可赵云倾是他手底下最适合做科研的人,实打实的技术骨干,万万不能伤到了。   穿过人群,赵怀很快看到了里头的场景,锅炉被炸得四分五裂,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来,而赵云倾黑着脸站在一旁,倒是有一个大夫帮他处理了伤口,已经绑上了纱布。   赵怀松了口气,之前他便告诫过赵云倾蒸汽实验的危险性,没想到还是炸炉了,幸好看起来损失不大。   “云倾。”赵怀开口叫了一声。   赵云倾这才注意到来人,脸色一缓:“殿下。”   刚要行礼,却扯到了伤口,让他龇牙咧嘴起来。   “不必多礼,仔细扯到了伤口。”赵怀走近一看,便发现他肩膀处烫伤了一大片,此刻包着纱布看不出到底多严重,但从周边泛红的皮肤可见一二。   赵怀忍不住皱眉:“不是让你做实验的时候带上灵师,以防万一吗。”   赵云倾倒是并不在意,还说道:“带上了,是我靠得太近没反应过来。”   若不是那灵师反应快,护住了他,这会儿伤到的就不只是肩膀了,而是直接毁容。   赵怀见他精神还好,便劝道:“万事不可操之过急,”   赵云倾方才也吓了一跳,火炮炸了不奇怪,但他没想到蒸汽锅炉炸了也这般厉害,临了反省道:“陛下,这次是我急功近利了,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   赵怀笑了笑,随后走近那被炸的锅炉,赵云倾跟上去,口中道:“还请陛下仔细看看,给我提提意见。”   外人都说赵云倾有一双鬼斧神工的手,总能造出神奇之物,但赵云倾却知道自己的一切成就,都是建立在赵怀的点播之下。   偶尔他甚至觉得自家陛下是不是上天赏赐给他的伯乐,总能为他拨开迷雾。   这一次也不例外,赵怀靠近一查,便看出其中不对来:“不是锅炉不对,是上面的压力表不对,你仔细看,结构错了。”   赵云倾凑近一看,果然如此,他皱眉道:“结构图与成品差了一些,量度就有偏差。”   平时有偏差没关系,但做实验的时候偏差一二,造成的结果就很致命了。   赵怀皱了皱眉头,叹气道:“到底是生产的工艺不行,普通的钟表倒也罢了,但凡精细一些就容易出错。”   赵怀身具科技树,可科技树上只有理论,从理论到实践之间的距离,就像赵云倾跟工人之间的察觉那么大,其中重重不可控太多。   赵云倾听了也道:“之前在瑞山城的时候,通过火力发电其实已经可行,但是效率太低,产能差不说,耗损也太大了,而且隔绝器是大难题。”   其实不只是隔绝材料有问题,制造电线需要用到的材料也昂贵且稀少,赵云倾想了想,到底是先放下了。   “到了京城之后,属下调整了优先顺序,想先将蒸汽动力造出来,偏偏又遇上了大难题。”   赵怀一听,也是无奈,发电容易利用难,隔绝材料他首先想到的是橡胶,可大周陆地上压根没有产橡胶的地方。   他忍不住想到远在南越的丁浩然,这位倒是个识趣的,等赵怀占领京城之后就飞快的送上了降书,南越偏远,又是瘴气横行之地,赵怀便依旧任命他为当地知府。   橡胶似乎就生长在热带,不知道南越有没有。   赵怀下定决心要打听打听,口中却笑着安慰道:“倒也不算什么,工匠坊失败的次数还少吗,只要你们人没事,以后总能成功的。”   “倒是云倾你得注意身体,你要是真的受伤了,那这个项目也只能暂停,没有人可以接手,你才是最重要的人。”   赵云倾心底感动,难得露出几分笑意:“陛下放心,属下略休息几日就好了,有瑞神药在,这点烫伤不算什么。”   赵怀这才问了问他们研究蒸汽机的进展,虽然锅炉炸的厉害,但其实赵云倾的进度并不算慢,毕竟有赵怀这个金手指在,他有科技树,自然能避免手底下的人走歪路。   在康庄大道上研究,就算有失败,也会将效率大大提高。   一提起研究进展,赵云倾便兴致勃勃的滔滔不绝起来:“陛下,蒸汽这东西日常可见,没想到居然有这般大能量,只要加以利用再释放出来,加上活塞起落,蒸汽的压力就能使得机器运作起来。”   “只是属下研究的粗浅,手底下的人对蒸汽的远离也一知半解,所以才慢了一些,如今只能摸到一些简单的规律,再难的,就得继续研究下去。”   他讲起理论来的时候双眼冒光,专业的名词一个接着一个蹦出来,以至于除了赵怀之外的人都觉得在听天书。   在工匠坊干活的下属还能听懂三分,陆池站在第一线听着,却像是在听天书,好悬才没打出一个哈欠来。   陆池心底十分佩服皇帝,能跟赵大人聊到一起实在是太难了,偏偏陛下还能接到话,甚至还能针对性的发表意见,引来赵大人的惊呼。   一来一往,赵怀聊完,还对底下的工人们说了一番激励的话,免得他们被炸炉吓到。   再次从工匠坊离开,西边已经满是彩霞,赵怀竟是停留了小半天的时间。   不过他显然心情很好,嘴角都带着笑意。   忽然,赵怀停下脚步,看向身边的陆池:“陆侍卫想问什么?”   陆池摸了摸鼻子,实话实话:“不瞒陛下,方才您与赵大人说的话,我听了十句就十句都没懂,蒸汽不是每次烧锅都有的东西吗,轻飘飘的能有什么厉害?”   赵怀也不解释,笑着说道:“它的厉害就在于,可以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   陆池更迷糊了:“让无灵者入朝,已然开辟全新的时代了,蒸汽莫非比这政令还厉害。”   无灵者入朝,冲击了灵师的地位,让这些年来越发摇摇欲坠的灵师坠入凡尘,大瑞的天下,灵师再也没有了特权。   不是没有反抗,而是到了这一刻,灵师们才恍然发现,他们引以为傲的灵力能发挥的作用极为有限。   每当看到他们无可奈何的表情,赵怀都想感谢一下已经死去的秦祗,若不是他疯狂到搜集天下灵师,将那些天赋好,灵力强的灵师全献祭了,直接让灵师队伍出现中空,无法抵御外力,更无法齐心协力,赵怀的政令也不会推行的这么顺利。   赵怀哈哈一笑,点头道:“不一样,无灵者入朝,是大势所趋,即使没有朕这也是历史必然,可蒸汽却不同。”   “它会带来全新的改革,当大瑞成为天下最强盛的国家。”   陆池也被赵怀的话感染,笑着说道:“陛下,蛮族败北,大祭司苁重伤,如今周边无敢再来犯,可见大瑞已然是最强大的国家了。”   赵怀却摇头道:“这还不够,这世界上除了大瑞,蛮族,还有许许多多的地方,也许在大瑞停滞不前的时候,他们已经大步超前了。”   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科技的力量,工业的脚步,却不是薄弱的灵师可以阻挡的。   陆池忽然问道:“大瑞之外的世界——这就是为什么陛下坚持要出海远航吗?”   江南曹家时隔两年,终于打造出初步符合要求的大船,能够承受得住最起码的海航。   接到消息之后,赵怀便迫不及待的下令远航。   当时朝中还未安定,也有官员觉得太过兴师动众,劳民伤财不说,也不知能带来什么。   第一次,赵怀枉顾他们的反对,坚持要远航。   赵怀听见这话,只是笑道:“算是吧。”   陆池也没有继续问,他向来是知道分寸的。   主仆两人继续往回走,陆池身为国公,原本该是住在国公府,但他身兼御前禁军统领之职,常常伴随在赵怀身侧,简在帝心,一时倒是比马汉等人更受关注。   陆池居住的敦国公府,也是四大国公中最靠近皇宫的宅邸,只可惜陆池孤家寡人一个,平日里国公府冷冷清清的。   四大国公中,只有陆池与王昊还未娶妻,但是后者是灵师,且为人孤僻,在得到国公之位之后越发少出门,有避世之意,其他人想套近乎都难。   倒是也有脸皮厚的求上门去,但无一例外都吃了闭门羹,久而久之,众人便知道王昊的意思,不再上门打扰。   陆池就不一样了,他三十有余,四十不大,是不小了,但这年纪在男人里头不算大,听说有个原配,但十多年前就死了,无子嗣不说,埋的都是衣冠冢,压根不算什么。   不提陆池简在帝心,是个日日陪伴皇帝的红人,且看他武将出身,样貌挺拔俊秀,也是值得托付的好对象。   于是乎一夜之间,敦国公府人来人往,上门送礼的不少,探听消息的更多,但最多的,却是要上门来给陆池说媒。   这可不比当年赵怀还未龙兴的时候,那时瑞山城前途未卜,旁人尚有犹豫,而现在陆池就是热饽饽,看见的都恨不得咬一口。   陆池被弄得心烦意乱,偏偏伸手不打笑脸人,倒是羡慕起王昊来,这位是大门一关,谁来敲门都不开,除非皇帝召见,否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某一日他回到国公府,竟然还看到一对被强行塞进来的姐妹花,管家也是一脸苦涩:“那人大人把人放下就走了,属下也不好让她们在门口哭哭啼啼,只得先带进来。”   陆池大怒,直接把人退了回去,严令非府内之人不可擅入,这才断了根子。   如此,陆池宁愿在宫里头待着,就算为皇帝巡逻站岗都好,都不乐意回国公府,生怕被哪个推拖不得的人逮住了说媒。   赵怀见他不肯下班,也忍不住打趣道:“敦国公,时隔多年,你真的不考虑成亲生子吗?”   别的不说,这年头都讲究一个子嗣传承,以免膝下凄凉。   往日里赵怀问起,陆池都是一口回绝,但是这一次,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没找到合适的。”   一听这话,赵怀顿时来了兴致,追问道:“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朕让皇后帮你做媒。”   陆池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羞涩,犹豫了半天只说了一句:“看着顺眼的。”   赵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陆侍卫,你这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不一样,虽说朕提倡女子走出家庭,能入工匠坊为女工,可是大户人家能让夫人小姐出门的都少,哪能让你看顺眼。”   不过他心思一转,立刻说:“不如这样,眼看就要春天了,到时候朕让皇后办一个踏青宴,宴请所有的官员家眷入宫游玩,到时候你就跟朕躲在暗处瞧,看看到底是哪一个最顺眼。”   这话实在是不着调,也只有赵怀想得出来。   陆池脸颊涨红,连声推脱:“陛下,你可别这么做,我不着急,缘分到了就有了。”   “哎,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干等着,咱得主动一点,不然你的缘分,就成别人妻子了。”赵怀却已经下定了决心。   毕竟好不容易陆池松口,他怎么能放过!   陆池欲言又止,又不好打破他兴致勃勃,心底懊悔不跌,他就不该在陛下面前松口,谁知道长大之后看似沉稳的陛下,会神来一笔呢! 第171章 选妃?!   “游春宴?”戚玫听见赵怀的建议, 有些惊讶的朝他看去,心底有些莫名愁绪。   不怪她多想,赵怀是个待不住的人, 但他更喜欢带着家人出去踏青, 而不是办什么游春宴,当年在瑞山城的时候,瑞山王府除非必要就没有宴会,堪称宴会最少的王府。   但此刻赵怀兴冲冲的提出来,不免让戚玫想多了,暗道陛下这难道在暗示她大方一些?   不等戚玫深想,赵怀接着说道:“是啊,弄一个游春宴, 让夫人们带上小姐参加。”   这话让戚玫心底咯噔一下,下意识的拽紧了衣袖。   赵怀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皇后已经在担心了, 继续说道:“到时候你帮我好好看看,有没有适合赐婚的,陆池一直不肯成亲, 如今总算是松口了。”   戚玫猛然松了口气, 脸上露出笑容来:“陛下这是要为敦国公赐婚?”   赵怀点了点头, 继续说道:“以前倒也罢了,如今偌大一个敦国公府总不能一直没有女主人, 别的不提,陆池每日回去冷冷清清的可不好。”   戚玫是知道赵怀与陆池感情深厚, 亦父亦师亦友,这份感情是旁人比不上的。   见他一心只为陆池赐婚, 戚玫彻底放心下来, 还笑着打趣了一句:“陛下, 难道只为敦国公赐婚,不需要再挑几个人吗?”   这话难住了赵怀,他奇怪问道:“再挑几个做什么?给王灵师吗?”   他犹豫的皱了皱眉,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儿,但这么多年过去,他其实感受到王灵师对母妃的一些心思,只是……   “王灵师那边先罢了……”他何必再去做恶人。   戚玫不知他怎么跳到了王昊身上,瞧着赵怀略有些愁眉的模样,也没再问,只笑着说:“好吧,那等日子再暖和一些,桃花开了,再举行游春宴吧。”   说定了此事,赵怀也安了心,又说:“那就劳烦皇后了。”   戚玫温柔笑着,只要不是皇帝想要选妃,那她就不怕劳累。   帝后要举办游春宴的消息一传出去,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戚玫自然不好直说是为敦国公选妻,只说趁着春日踏青热闹一番,于是消息传出去之后,自然引来各方猜测。   赵怀身边的近臣不提,其余人一个个热切不已,暗地里都觉得这是赵怀要选妃的前兆。   想想也是,瑞山王只有一个王妃,登基为帝之后后宫空虚,只有一个皇后,古往今来也没见过这样的事情。   以前尚且能说重视皇后,且一路征战没有时间选妃,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大瑞蓬勃发展,可不得腾出时间来开枝散叶了。   虽说皇后地位稳固,膝下已有太子,但自古以来太子就是个危险的职位,赵怀还年轻的很,谁知道往后几十年会是如何模样?   送一个女人进宫,若是得宠生下皇子,即使不能成为皇帝,也能给家族带来极大利益。   至于得罪皇后,这都不算事儿,就算得罪了又能如何,有陛下庇护,皇后还能吃了他们不成?   于是乎有心想送女人进宫的,不免动了心思,一时间品香斋成了最热闹的地方,夫人小姐们热衷于梳妆打扮,恨不得争奇斗艳,来一个一鸣惊人,直接带动了品香斋的收入翻了一番,可见其中厉害。   赵怀忙于政务,闲暇时间光顾着去工匠坊追进度了,以至于没察觉这暗潮汹涌。   一直到某一日,太后听说了这消息,将儿子叫道了跟前问:“怀儿,你要选妃吗?”   赵怀听了这话就是一愣,奇怪的反问:“母妃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太后无奈的看着他:“难道不是你让皇后举办春日宴选妃?”   瞧着儿子满脸无奈,太后还以为他真的动了心思,叹了口气说道:“怀儿,你现在是皇帝,想要选妃也理所当然,但你要记住,阿玫是你的皇后,晖儿是你的太子,即使将来你有宠爱的妃子,也万万不能顾此失彼,以至于乱了纲常。”   作为皇帝的生母,太后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她十分重视皇后与太子。   赵怀大觉冤枉,他什么时候要选妃了,怎么听着这话就像是他马上就要始乱终弃,宠妾灭妻似的?   赵怀连声解释:“母妃,朕让阿玫办春日宴,是为了给陆池选一个合适的妻子,跟我选妃有什么关系,我完全没有选妃的心思。”   “啊?”太后听见这话,也愣在了当场。   赵怀继续说道:“朕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选妃,后宫女人多了事情也多,事情多了就得耽误朕办公的时间,有这个时间,我还不如多去几趟工匠坊,与云倾谈谈技术改革。”   太后一时有些无语,拧着眉头看着自家儿子。   这天底下还有男人登基为帝之后,不想着选美入宫,只想着去工匠坊的吗?   工匠坊里头都是满身大汗的臭男人,到底是有什么魔力,让她儿子连美女都不要了。   一瞬间,太后脑中甚至冒出几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幸亏她很快克制住了。   太后忍不住问道:“难道你不觉得后宫冷清?”   赵怀奇怪道:“后宫怎么会冷清,朕忙得很,连陪圆滚滚玩的时间都得每日挤出来,再多几个女人的话岂不是得冷落了它?”   这么一说,赵怀真心觉得自己亏待了圆滚滚,好大一只国宝,老是孤零零的留在宫中,是不是也该给圆滚滚找一个伴儿?   太后顿时更为无语,感情你不愿意选妃,想的不是皇后,不是太子,是圆滚滚?   赵怀没体会到亲娘的无语,继续说道:“母妃,是不是你最近老待在宫里头,闲着没事所以就胡思乱想?其实你可以继续训练德川军,朕支持你。”   太后忽然有些头疼,她捏了捏眉心:“罢了罢了,随你吧。”   再说下去,是不是要说她这个当婆婆的苛刻,硬要给儿子塞小老婆了。   太后心思不在后宫,其实也不乐意管皇帝的房中事,这次提起还是怕儿子选妃之后宠爱妃嫔,以至于冷落了皇后。   如今看来是她想太多了,哎,这儿子都二十多了,怎么还跟没开窍似的。   赵怀一头雾水的来,理直气壮的走。   太后瞧着他又往工匠坊那边去了,忍不住摇头:“都是当皇帝的人了,怎么还是这幅不着调的样子。”   伺候在身侧的翠云听了,笑道:“娘娘,陛下也才弱冠,已经远胜过天底下的人了。”   太后一笑:“平日里是沉稳的模样,但私底下却还是个孩子。”   当然,这天底下也只有太后会觉得皇帝还是个孩子,在其他人的眼中,身为皇帝的赵怀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绝不是可以糊弄之人。   赵怀从政仁慈,从不肆意责罚官员,可谁要敢仗着他好脾气就装神弄鬼,那就会体会一下什么叫做帝王一怒。   想了想,太后又叹气道:“怀儿心底能存一分童心也是好的,只是不知道时间久了,这分初心还在不在。”   现在不愿意选妃,那以后呢?   赵怀回到御书房,便对陆池打趣道:“敦国公,为了给你选个合适的妻子,朕可是背了好大的黑锅。”   陆池一脸无奈:“陛下,那不如就取消游春宴吧?”   赵怀却摆摆手说:“那可不行,黑锅都背了,半路取消岂不是白费了朕的一番心意。”   临了还拍着陆池的肩头,笑着说道:“你放心,朕一定好好选,帮你选一个合心意的。”   尽管如此,赵怀还是露出了口风,免得大家伙儿都以为真的是选妃,到时候白瞎了皇后一番心思,弄得不尴不尬。   陆远涛在朝中人缘好,赵怀大手一挥,直接把这差使交给他。   成国公能怎么办,难不成他能满天下拉着人说,皇帝让皇后办游春宴不是要选妃,而是要给最宠信的敦国公选老婆?   他只能拉着吴氏交代:“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啊,陛下给敦国公选媳妇,他们一个个凑什么热闹,还真以为送一个女人进去,就能取代皇后的位置了?”   吴氏笑盈盈的听着他抱怨,临了倒是好奇道:“陛下难道真的不打算充盈后宫?”   陆远涛摸了摸刚蓄的胡子,挑眉笑道:“谁知道呢,左右现在陛下对女色不在意。”   吴氏笑容更甚,她们这群瑞山城出生的内眷,与皇后的关系都是极好的,自然也希望皇后的地位巩固,而不是被一个不知名的女人占了位置。   她眼神一动,又故意眯着眼睛看陆远涛:“怎么,陛下没有这份心思,难不成老爷你有?”   陆远涛听了,连忙搂着妻子赌咒发誓,保证自己没有二心。   游春宴的真相传出去,自然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想要送女人入宫的大失所望,倒也有人觉得敦国公也不错,没瞧见日日夜夜都待在皇帝身边,还是禁卫军统领,可见皇帝对他的信任胜过马汉等人。   再者,敦国公年纪是略大了几岁,可并未娶妻,也无子嗣,嫁过去之后立刻就能当家做主,掰着手指头算也是门好亲事。   游春宴放到了三月底,四月初,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   戚玫觉得宫中难免拘束,征求了赵怀的同意,将游春宴摆在了城外的皇家园林,这里头种满了上千颗桃树,是大周留下来的遗产之一。   不得不说,周帝将国库造了个精光,但留下来的皇宫和庄园,却是实打实的富丽堂皇,经典雅致。   上千颗桃树盛开着,层层叠叠的粉色带着梦幻的色彩,用来作为游春宴极好,桃花树下才子佳人一相逢,谱写出一段浪漫传说也是常有的事儿。   等到这一日,夫人小姐们携手而来,庄园门口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戚玫强大的组织能力在这一刻彰显无遗,侍女们行事颇有章法,这么多人同时过来,依旧显得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瑞山城的夫人倒也罢了,这让还未见识过皇后厉害的夫人小姐们心底称奇。   吴氏与曲氏,一个是成国公陆远涛的夫人,一个是碌国公马汉的夫人,两人同是瑞山世家出身,可以说自小熟识的世交,夫君又都是赵怀身边的属臣,这一日两人也是携手而来。   因为知道游春宴的底细,吴氏与曲氏都未带上孩子,毕竟她们俩的孩子都还年幼,现在看亲事还早了一些。   两家国公府都有锦绣前程,一下车,两人便被围了起来,夫人小姐们热络的不像话。   好不容易推脱了一二,吴氏见曲氏脸上有几分倦意,便提议道:“不如先进去坐坐,你怀着孩子,久站会累。”   曲氏没推辞,她肚子里头怀着第三个孩子,闻言笑道:“还是妹妹体贴人。”   两人坐下来,曲氏微微松了口气,低声问道:“这次陛下真的不打算选妃吗?”   吴氏见她这么问,心底奇怪,也压低声音说:“陛下若有心思,何必多此一举?”   曲氏抚摸着肚子,微微叹了口气:“我心底也这么想,偏偏……”   偏偏她夫君却想太多,甚至私底下对她抱怨说皇后善妒,才弄得陛下不敢扩充宫廷,却也不看看陛下若是自己愿意,天底下谁人能拦得住。   曲氏心底有些不安,自从陛下登基称帝,马汉成了碌国公,被人日日吹捧着愈发有些骄奢之向,她劝说的多了还要被嫌唠叨。   如今她身怀六甲,精力不济,夫君便纳了两房小妾。曲氏并不把这两房小妾放在眼底,她忧心忡忡的是马汉的变化。   到底是家事,曲氏并未说下去,转开话题:“这院子倒是好风光,堪比瑞山城的风景。”   吴氏见她没说完,也不追问,顺着这话提起瑞山城的时光来。   很快,又有夫人小姐过来套近乎,吴氏与曲氏不得不再次打起精神来应付。   幸亏不久,皇后便带着两位公主来了,吸引走了全部的视线。   桃花林中莺莺燕燕,热闹无比,姹紫嫣红迷人眼。   戚玫只是雍容大度的笑,似乎看不到那些跃跃欲试的眼睛,行礼客套之后,她便对身边的两位公主道:“难得出来松快,你们也随意走走,别拘束。”   赵氏姐妹也到了该婚嫁的年纪,虽然不同母,但作为大瑞的两位公主,她们的婚事自然也不能轻忽。   戚玫今日将她们带上,也有几分相看的意思。   一听这话,两位公主款款起身,果然朝着林子里走去。   赵云梦向来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自从进了宫不能随处乱走,她便憋的很,今日难得出来,兴奋的像一只想要上树的猴子。   这会儿得了皇后的话,赵云梦走路都蹦蹦跳跳起来,拉着姐姐道:“没想到京城还有这样的地方,这花儿开的真好,不知道到时候桃子好不好吃。”   赵云溪却有些神思不属,只被她拉着走。   赵云梦慢慢察觉出不对劲来,拉住她到一个亭子坐下,开口问道:“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说完还伸手贴了贴她的脑门,想看看是不是发热了。   赵云溪连忙拉住她的手,微笑道:“我没事。”   赵云梦眼睛滴溜溜一转,促狭笑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怕皇后在宴会上看中个贵公子,到时候来一个乱点鸳鸯谱?”   听了这话,赵云溪脸上羞恼一闪而过。   赵云梦哈哈抱住她胳膊,笑道:“哎呀,姐姐你就放心吧,你要是不喜欢就跟大哥说,就算皇后看中了也是成不了的。”   赵云溪皱了皱眉头,点着她的额头道:“又瞎说,这话要是让旁人听见了,八成还以为你挑拨帝后的关系。”   赵云梦不在意的撅起嘴巴:“我说的是实话啊。”   “太后娘娘都说了,咱俩的婚事让皇后做主,但一切都得咱俩自己点头才行,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没瞧见姐姐眼底的挣扎,继续说道:“不过照我看,这天底下的男儿就没一个比得过大哥的,哎,这么一想就觉得没劲儿,我就想要一辈子不嫁人留在宫中。”   赵云溪没好气的说道:“做梦吧你,你想当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吗?”   赵云梦却说:“那也没什么不好,左右大哥会养着我。”   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赵云溪提醒道:“你还真想让大哥养你一辈子?就算大哥答应,母妃能答应吗?”   赵云溪伸手掐了一朵桃花又扔掉,撅着嘴道:“真没劲,凭什么公主还得嫁人。”   说完又不知为何高兴起来:“嫁人也没什么,我随时能回宫,待会儿我就去跟大哥说,他瞧上哪个就嫁给哪个。”   赵云梦被她叨叨的头疼,一时又羡慕起妹妹来,这么没心没肺的才没烦恼,不像她……   见姐姐再一次愣神的模样,赵云梦再粗心也察觉不对,她奇怪的盯着姐姐看。   赵云溪猛地回过神来,掩饰道:“你瞧着我做什么?”   赵云梦嘿嘿笑着靠近她,枕在她肩头问:“姐,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赵云溪脸色一变。   “真的有了?”赵云梦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见状惊叫道。   “你小声一些!”赵云溪下意识的捂住她的嘴。   赵云梦却扒拉开她的手,追问道:“你有心上人了?是谁,我认识吗?”   “怪不得你不开心,原来是因为这个,不对啊,你有心上人为何不告诉大哥,直接让他赐婚不就好了?”   “难道说那个人身份特殊,大哥听了肯定不能答应?”   赵云溪脸色发白,怒道:“你别瞎说。”   但她越是这样,赵云梦越是脑洞大开:“真的是这样,他是什么人?”   “这不管是什么人大哥都不反对啊,除非……那个人是太监?”   赵云溪脸色惨白,这一次是被气的:“云梦,你再瞎说我就不理你了。”   “不是太监,那是什么人,总不可能是王灵师吧?那可不行,王灵师根本无心俗事,一心向道,连上朝都不肯,你跟了他八成是要守活寡的!”   “不是王灵师,你快闭嘴。”   “不是王灵师那是谁,难不成是碌国公和成国公?这,姐,这可不行啊,他们俩年纪那么大,而且都有正室,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大哥肯定不能同意。”   赵云梦越说越觉得像,除了这两位之外,还有谁大哥肯定不能答应?   这下子她脸色也发白了,连声道:“姐,你可得清醒一点啊,你是公主,嫁给谁都是正房夫人,可不能平白无故去给别人当小妾。”   赵云溪被她气得仰倒,用牙缝中憋出几个字:“不是碌国公!”   “那就是成国公了,虽说成国公是挺帅的,但他……”   “也不是成国公!”   赵云梦忽然灵光一闪,拍案而起:“总不会是敦国公吧!”   赵云溪脸色一红,抿着嘴不说话了。   赵云梦瞧着她的脸色稀奇,惊讶道:“还真的是敦国公……敦国公尚未娶妻,也无子嗣,还是大哥的左膀右臂深受信任,这么合适的人选你为何不早说?”   “你说了,大哥肯定乐意给你们赐婚。”   赵云溪抿了抿嘴角,扭过头不想跟她说话。   偏偏赵云梦不放过她,缠着问道:“姐,敦国公虽然年纪也大了点,但好歹也算是合适的人选,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以前在瑞山王府敦国公老是来后院,你们俩有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   赵云溪一下子爆发了,喊道:“我是喜欢他,但他不喜欢我!”   赵云梦鲜少看见姐姐发怒,一下子愣住了,又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低声说:“什么啊,我姐姐这么漂亮,这么贤惠,哪里配不上他了?”   赵云溪含着眼泪,凄然欲泣。   赵云梦一下子愤怒起来,站起身道:“我找他去,我倒是想问问他凭什么不喜欢你。”   赵云溪连忙死死拽住她,连声道:“别去,你是想让我从此不能见人吗?”   一个哭得不能自己,一个义愤填膺,闹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赵云溪擦了擦眼泪,释然笑道:“罢了,强扭的瓜不甜,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陆池宁愿让大哥做主,为他挑选妻子,也不愿意选她,可见对她没有一点心思,她又何必上赶着自取其辱呢?   赵云梦心疼不已,搂住姐姐安慰起来。   好一会儿,姐妹俩才离开了亭子。   殊不知他们离开之后,桃花林中走出来两人,赫然就是赵怀与陆池。   赵怀拧着眉头,冷眼看着陆池,眼底赫然写着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居然对我妹妹始乱终弃的字眼。 第172章 沉疴   陆池脸颊涨的通红, 游春宴上皇帝觉得不能出现搅和了大家的性质,于是便拉着他在林子里头瞎转,美其名曰放松放松。   谁知道人没放松, 倒是听见了赵氏姐妹的一番话。   陆池不是不知道赵云溪的心思,只是他们俩相差许多岁,他只以为小女孩单相思, 很快便会放下了,谁知她居然还念着自己。   一时之间,陆池心底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酸酸甜甜中又带着一分承担不起的苦涩。   看见陆池的眼神越发复杂,赵怀拍了拍他的肩头,问道:“陆池, 今日咱俩不论君臣, 你就把我当做相处多年的好友,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云溪?”   陆池哑然,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要是直接拒绝, 赵怀也就算了, 毕竟他不可能为了云溪的心思就勉强陆池,可现在陆池犹犹豫豫, 倒是让赵怀觉得奇怪。   赵怀于是开口追问:“到底喜不喜欢, 喜欢或者不喜欢,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陆池叹息一声,只说:“陛下, 我们不合适。”   不合适, 而不是不喜欢?   赵怀挑了挑眉:“那就是喜欢了?”   陆池脸颊一红, 忙解释道:“属下不是那个意思?”   赵怀双手环胸看着他,淡淡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真像云梦说的瞧不上云溪?”   “当然不是……”陆池连忙打断他的话。   “臣,臣的意思是,公主年轻貌美,出身高贵,她值得更好的人。”   而不是喜欢上一个比她大了十多岁的老男人,年少慕艾的时候自然觉得样样都好,可等在一起了呢,日子久了,想必便要后悔了。   这番话落到赵怀的耳中,却实在是听不明白。   要按照他的心思,喜欢的女人自然是要娶回家的,何必考虑那么多,觉得亏欠完全可以对她更好一些。   赵怀摸了摸下巴:“听你这意思,怎么像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陆池闷闷的点了点头。   赵怀更是无奈,他惊讶的看着陆池,反问道:“陆池,你还记得自己是朕钦定的敦国公吗?”   “论身份,论地位,大瑞朝能有几人比得上你?”   陆池却沉默了下来。   赵怀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他大约知道陆池在犹豫什么了,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听见了朝中的那些闲言碎语?”   自从他分封了四大国公之后,朝中难免有些闲言碎语,马汉战功赫赫,陆远涛乃新帝第一谋臣,王昊是灵师,且是如今实力最为强盛的灵师,只有陆池在四人之中最不起眼。   常有人私下议论,觉得陆池文不如陆远涛,武不如马汉,还是个普通人无灵师天赋,不过是仗着跟随赵怀多年,深得赵怀信赖才会占了一个国公的位置。   陆池从来不是个特别自信的人,这一点不难从他的性格看出,孤儿出身,瑞山王府侍卫的身份,让他向来谨小慎微。   甚至相比起建功立业,他更愿意留在赵怀身边,作为贴身侍卫保护。   赵怀吐出一口气,盯着陆池问道:“陆池,你知道朕为何让你掌管禁卫军吗?”   陆池微微一愣:“是陛下信赖臣。”   赵怀点了点头,他抬头看着满园桃花,忽然笑了起来:“登基为帝还不到一年,朕却觉得大家变了许多。”   “在朕面前,陆先生与姜先生说话总带着几分谨慎,不只是他们,身份一变,朕身边的人都在变,只有你跟云倾好一些。”   这一点在赵怀登基之后,便敏锐的察觉了,即使他自觉依旧是当年的瑞山王,可手底下的人却不这么想。   身份的转换势必带来关系的转换,赵怀早已做好了准备,倒是没有那么多悲春伤秋,亦或者,在这个转换的过程中,赵怀自己也起到了主导的作用。   不管是陆远涛还是姜元良,亦或者是陪伴他时间更长的马汉,在他的面前都变得更为委婉谨慎一些。   赵怀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开国皇帝杀功臣的事情,向来是不少的,谁知道他会不会也成为其中之一。   “陛下?”陆池见他露出几分伤怀,忍不住开口唤道。   “他们都在猜朕的心思,不像以前,猜不到就会来问,他们都怕问了朕就会生气了。”   赵怀哈哈一笑,不在意道:“所以啊,你坐上敦国公的位置不是因为朕的偏爱,是因为在朕身边,你是如今仅有的,能毫不犹豫说真话的人了。”   “陆池,朕希望你一直都这样。”   恍惚之间,陆池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孩子,将将十岁便敢带着他突袭追兵,救回被困的德川郡主。   陆池心底有些波动,眼神微微闪烁。   赵怀只笑着看着他,又说道:“好啦,朕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世上最难得的是有情人,其他的没那么重要,至少云溪肯定不觉得重要。”   当初他与戚玫定亲的时候,只想着瑞山王府与蒙王府的联姻,这会儿倒是乐意妹妹能与陆池有一份好姻缘,只可惜因缘天定,他这个天子也不好乱点鸳鸯谱。   不过赵怀已经下定决心,再为亲妹妹争取一把,至少今天不能指婚,不然岂不是白费了他方才那一番口舌。   说完,他故意上下打量着陆池,笑盈盈的说道:“再说了,敦国公才过而立,正值壮年,长得英俊潇洒器宇不凡,怎么能说自己老呢?”   陆池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赵怀笑道:“走吧,再继续逛逛,别白费了皇后一番心思。”   戚玫是花了大力气举办游春宴的,这园子里头到处都是风景,只是陆池的心思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再好的美景也不能入眼了。   赵怀笑眼旁观,心底觉得陆池对妹妹不像是全然无心,否则不会如此犹豫。   谁知道这一逛,倒是又逛出一件事来。   赵怀既然没打算指婚,也就不再有带陆池看姑娘的心,一路往后头走避开了人群。   没料到他们越走越偏僻,居然还遇上了人。   瞧着跌倒在地,娇艳如花却凄然欲泣的美人,赵怀微微挑眉。   陆池在自己的事情上迟钝,这会儿倒是敏锐的很,迅速挡在了赵怀身前:“什么人?”   那女子正凄凄哭着,听见有声音猛然抬头,正巧露出半张洁白的小脸,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就像一颗颗珍珠似的动人。   只听见她惊呼一声,用帕子遮住自己半张脸,又小心翼翼的问:“你们是什么人?”   陆池皱了一下眉头,回头便瞧见赵怀似笑非笑的模样,便没有回答这话。   女子见他不答,又含着哭腔喊道:“我是工部左侍郎家嫡女,今日来参加游春宴,谁知道被桃花迷了眼,走着走着就迷了路,还不小心崴了脚,不知二位可能告知我家丫鬟一声,让她过来接我。”   说完还盈盈做了个礼:“多谢两位公子了。”   陆池下意识的看向皇帝,后者淡淡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去告知一声。”   说完,自己慢悠悠的往另一条路走。   女子脸色微微一变,啊了一声。   赵怀转身问道:“这又怎么了?”   女子低声道:“没什么……我……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谁知赵怀没有顺着这话说,反倒是道:“是该害怕,没有自保的本事还甩开丫鬟乱走,这次就当是教训了。”   说完也不看她的脸色,径直走了。   女子还坐靠在桃花树下,花瓣一片片落到她身上好不美丽,只可惜那张脸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是有些羞恼。   走出去几步,赵怀忽然冷声道:“回去查一查工部左侍郎。”   陆池脸色微微一沉:“陛下怀疑他?”   赵怀冷声道:“这庄子桃花林逾千亩,皇后为免意外特意分成两块,前头才是游春宴的场所,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走到这里?”   要知道赵氏姐妹身为公主,说话的地方距离这里也不近,以贵族小姐的脚程,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才是,更何况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唯一的解释便是,工部左侍郎因权谋私,在之前修整庄园的时候,将地形告诉了自家女儿,才有今日这一出好戏。   再说了,皇后办游春宴可没邀请男子,来的都是夫人小姐,会出现在这里的男人除了他之外,还能有谁,这姑娘要么是真傻,要么是装傻。   瞧她的模样就知道是后者。   陆池显然也想通了其中关键,再一想如今的工部侍郎是进京之后重新任命的,顿时更是皱眉。   有了这么一出,赵怀也没了继续逛的心思,早早的回宫去了。   他一走,立刻有人将消息传到了皇后耳中。   戚玫听说了途中发生的事情,微微皱眉,只点头说了一声知道了,面色无异的继续主持游春宴。   很快,戚玫便见到了这位毛遂自荐的姑娘。   长得确实是弱柳扶风惹人怜惜,眉头一皱,便能让人心中怜爱,也怪不得她豁出去拼一把。   只可惜——戚玫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那头,侍郎夫人见女儿眼角还红彤彤的,低声问道:“可见到陛下了?”   少女微微点头,欲言又止。   侍郎夫人却松了口气,笑着安抚着女儿:“这就好。”   之前老爷便打听过了,当今陛下并不喜欢循规蹈矩,反倒是对特立独行的女子分外喜欢,皇后戚玫就是如此,两位公主也常常如此。   既然这样,那么桃花林中偶遇,想必是符合陛下的喜好,再者,他们家女儿的模样一等一,男子见了就没有不喜欢的。   少女心底却忐忑不安的很,她想起方才陛下看着自己的眼神,那眼神绝对不是怜爱和喜欢,但瞧着亲娘乐滋滋的模样,她又不敢直接说。   左侍郎一家信心满满,殊不知今日之后,整个侍郎府都得挨批。   赵怀可以接受手底下的官员想往他后宫塞人,却不能忍受居然有人通过职务之便,人为的制造偶遇。   第二日,龙案上便摆上了左侍郎的资料。   赵怀随后一番,便皱起眉头来,扔下奏折道:“这才多久,竟然就有人以权谋私,实在可恨。”   他冷笑一声:“传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赵赟,乃是曾经的赵管家,他一直以来兢兢业业的负责工匠坊示意,这些年来也从未出过差错。   赵如今是国姓,可赵怀并未让赵赟和赵云倾改姓,可见其中信任。   但让赵怀没想到的是,赵管家管得了工匠坊,却管不住工部。   作为瑞山王府的老人,赵赟自然也是熟知皇帝的性格,一进来便知道他心情不好,连忙躬身行礼。   赵怀将折子一扔:“你自己看看。”   赵赟上前打开一看,脸色就是一沉,连忙请罪:“陛下恕罪,是臣失察,才让底下的人做出这般事情来。”   赵怀冷声道:“这件事往小了说,是逢迎媚上,往大了说,是窥探圣踪,他这次只送了一个女人,下次呢,直接安排人刺杀你是不是也会失察。”   赵赟脸色大变:“微臣知错,还请陛下责罚。”   赵怀只说了一句:“将他撤职查办,以儆效尤。”   “你若管不住这些人的手脚,朕不介意换一个人来做。”   “是,微臣遵旨!”赵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底将那左侍郎恨到了极点。   挥退了赵赟,赵怀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陆池见他神色不好,低声劝道:“陛下何必因为区区一个左侍郎伤神?自古以来从不缺想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人,杀鸡儆猴便是。”   赵怀看了他一眼,忽然说道:“游春宴那日,朕本来想替你相看媳妇,故而将庄园守卫交付给了碌国公。”   陆池神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的看向皇帝。   但见赵怀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意思。   陆池心底也拿不准马汉有没有掺和这事儿,至少他没有查出蛛丝马迹来,可庄园内侍卫不少,一个弱女子即使知道了路线,也不该能走到那地方才对。   可是马汉……陆池与他是老交情,心底觉得不至于,但又不敢往深处想。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赵怀的感慨,自从陛下登基,大家都已经变了。   赵赟离开皇宫,回到工部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工部左侍郎叫道跟前,骂了个狗血淋头。   工部左侍郎还坐着国舅的美梦,被骂得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赵赟不觉得可怜,反倒觉得可恨,最可恨的便是通过这件事,陛下定然对他不满,觉得他能力不足以掌管整个工部。   从瑞山王府的管家爬到如今的位置,赵赟付出了不知道多少,如今却毁在一个下属的手中,真是恨不得拿刀砍杀了他。   “滚吧,回家好好反省,等待查办。”骂完了,赵赟才开口骂道。   左侍郎猛地跪下来,连声道:“大人,属下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啊,那日真的是意外……”   赵赟恨不得唾他一口,冷笑道:“时到今日你还嘴硬,这番假话你自己都不信,还指望陛下会信?”   他嗤笑一声,冷冷的看着狼狈的左侍郎:“本官不知道以前大周是什么模样,但是在大瑞,陛下绝不会吃你这一套。”   听见这话,左侍郎委顿在地,脸色凄然。   工部左侍郎做的事情不算隐秘,很快文武百官该知道的便都知道了,心底都在腹诽这位左侍郎也太心急了一些,送女儿进宫不算什么,问题是你倒是送进去那才叫本事!   就连赵赟在内,都不觉得皇帝会一辈子守着皇后过日子,只觉得左侍郎这一次被罚,只是因为他窥探圣意触霉头了。   碌国公府内,马汉烦躁的一次次转圈。   曲氏安顿好两个孩子,挺着大肚子回到正房,便瞧见马汉一副热锅上的蚂蚁架势。   曲氏心底咯噔一下,再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脸色微变:“老爷?”   马汉一屁股坐下来,骂道:“这狗东西害死我了!”   曲氏神色一变,伸手握住马汉的手,柔声问道:“老爷,此事于你有关吗?”   马汉一拍脑袋,到底是告诉了她实情:“不瞒夫人,事前我确实是不知情,是他买通了我手底下一个兵,这才……”   “你说他想送女儿入宫就送入宫,为什么偏偏要用这种法子,结果陛下看不中,反倒是要查他的失职之罪,要不是我手脚快,恐怕就得查到我身上来。”   曲氏眼底闪过火光,却压住脾气问道:“老爷,你掩盖了这件事?”   马汉皱了皱眉,似乎恼怒她逼问的口气,但还是说道:“这原本就不关我的事情,我要不是不动手岂不是白白替人背了黑锅,到时候难免被陛下迁怒。”   “此事过后,我定会狠狠责罚下属,让他们知道其中厉害,绝不可再犯。”   曲氏听完,只觉得眼前一黑:“老爷,你糊涂啊。”   马汉脸色一黑。   曲氏却已经顾不得了,继续说道:“陛下让您来守卫,原本是信任,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陛下定然会彻查,查出来倒好,查不出来岂不是会更加疑心?”   “原本只是那左侍郎胆大包天,收买了侍卫将女儿送进去,是私德,是小事,老爷您最多是失察和御下不严之罪。”   “可掩去其中关键,陛下何等聪明之人,怎么会察觉不到其中异样,如此定然会疑心了老爷,陛下的疑心大过一切罪责。”   随着曲氏的话,马汉也想通了其中关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是懊悔不跌。   曲氏急怒攻心,肚子都在一阵一阵的抽痛,还得劝诫夫君:“老爷,您是从王爷潜龙时期就跟在他身边的老人,定然知道他的性子。”   “在陛下手底下做错事情不怕,怕的是知错不改,怕的是执迷不悟,陛下若起了疑心,那就会与老爷您渐行渐远,后果不堪设想。”   赵怀对身边的人是宽容的,这一点从瑞山城跟随他的老人,无一例外都得到奖赏,即使没有什么才能,也能得到良好的安置可以看得出来。   但是同时,他也是大瑞的皇帝,杀伐果断,坚定无比。   若没有实实在在的才能,得到的待遇也只有金银和荣养,皇帝是绝不会讲一个不合适的人,摆放到不合适的位置。   马汉确实是立下了赫赫战功,但军中还有太后,有蒙王,有吴鸿等一众渐渐冒头的武将,皇帝并不是非他不可。   曲氏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家夫君居然昏了头做下这等糊涂事情。   马汉神色委顿,黯然道:“可我已经做了,现在后悔也迟了。”   当时他只想着不能让陛下知道,下意识的掩盖住此事,却忘了掩盖之后的后果。   曲氏却坚定起来:“老爷,不如您进宫一趟,亲自告知陛下事情始末吧?”   马汉神色一顿。   曲氏继续说道:“陛下只惩处了左侍郎,并未提起其他,显然不想牵连他人,可事情容易平息,心底的怀疑却难。”   “与其让陛下心存疑虑,倒不是老爷自行请罪,虽说迟了一些,到底真诚。”   “您毕竟是跟随陛下多年的老人,陛下绝不会因此责罚,也解了他心底怀疑。”   曲氏说得颇为有理,但马汉却犹豫不已,下意识的反驳:“万一陛下并未多想吗?”   曲氏幽幽叹息:“老爷,您比妾身更了解陛下,你觉得他不会多想吗?”   马汉哑然,他自然知道不可能。   陛下年幼的时候,便是个高瞻远瞩心思缜密的性子,更别提这些年来,几乎没有事情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半晌,马汉咬牙道:“我现在就进宫请罪。”   等马汉大步离开之后,曲氏才发出一声低吟,显然是忍受不了腹痛了。   这一晚,曲氏早产生下了他们的三子马屹。   而宫中的赵怀,却等来了痛哭流涕的碌国公。   听着马汉的一番话,赵怀脸色微微动容,到底是亲自扶了他起来,长叹道:“碌国公,你也算看着朕长大,如何能这般糊涂。”   “朕的心思,别人不懂,难道碌国公也不懂吗?”   “瑞山军整合之后,其中士兵参差不齐,如今大瑞太平,才更应该花大力气狠狠整顿,才不至于落到大周末年的境地,否则一旦起战乱,一切都太迟了。”   一番连敲带打,马汉自然连连应下,赌咒发誓会好好整顿,绝不会让此事再现。   君臣相得,看似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烟消云散。   赵怀心底却有说不出的滋味。 第173章 技术革命   “陛下?陛下?”   赵云倾喊了两声也不见有回应, 抬头朝皇帝看去,只见他坐在一旁微微出神,眉头微皱, 似乎有些苦恼的模样。   身在工匠坊的赵云倾与世隔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便问道:“陛下,可是累了?”   赵怀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见他目露担忧的看着自己,摇头笑道:“没事, 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说完他揉了揉眉心, 叹气道:“明明一切步入正轨, 却总觉得更忙了。”   赵怀一直是精神抖擞的模样, 赵云倾鲜少见他这幅疲倦的模样,便劝道:“陛下总劝我注意身体,自己却不在意,朝堂之事放一放又能如何。”   赵怀一笑:“云倾, 你三天两头的熬夜, 这会儿倒是说起朕来。”   赵云倾笑道:“属下熬夜,是兴致所致,但陛下熬夜,大抵是要求过于完美。”   这话让赵怀一愣, 下意识的反问:“你觉得朕过于苛刻了?”   赵云倾摇头,解释道:“不是苛刻,是完美主义, 陛下总想把每件事都做到尽善尽美, 可人生在世, 总有不能为者。”   也许是两人常常商讨技术问题, 赵云倾十分懂赵怀的完美主义,偶尔,赵云倾也会觉得陛下的想法过于理想化了一些。   赵怀沉默下来,心思开始反思。   科技树的存在让他的视线看得太远,是不是在不经意的时候,他真的过于苛求了。   赵云倾见他脸色慢慢缓和下来,便笑着提议道:“陛下既然累了,不如我们去看看实验进度,说不定看完了,陛下就会高兴一些。”   一听这话,赵怀果然顾不得犯愁,兴致勃勃的问道:“哦,是不是蒸汽机有进展了。”   赵云倾带着赵怀进入实验室,眼底也带着几分激动:“陛下请看。”   摆在赵怀面前的蒸汽机还不算完善,但已经具有基础的模型,气缸、底座和活塞等结构应有尽有。   锅炉燃烧之后,里面的水很快沸腾起来,蒸汽升起,通过管道被运送到气缸部分,然后就到了见证奇迹的时刻。   赵云倾费尽心思才制作出来的滑阀起到了绝佳作用,控制好时间和动力,蒸汽在气缸里头推动活塞,大瑞朝的蒸汽机第一次进行了活塞运动。   “成功了!”赵怀惊喜的叫道,他原以为蒸汽机还得折腾一顿日子,没想到赵云倾这般厉害,迅速的展示了成果。   赵云倾谦虚的开口:“这只是最简单的活塞运动,只能用于机械性活动,稍微灵活一些就不行,想要实际使用还需要调整。”   赵怀大力气拍打着他的肩头,笑着说道:“这已经很厉害了,有了成功的开始,还怕没有成功的果实吗?”   “云倾,这次你又为大瑞立下了大功。”   赵怀看着那蒸汽机,就像是看到工业革命开始的曙光,许多复杂的器械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似乎下一刻大瑞就变成了工业强国。   他甚至直接开口道:“云倾,你可要什么封赏,只要你开口,朕绝不反悔。”   赵云倾听见周围一群下属的呼吸声都变得急促起来,心底无奈摇头,口中道:“陛下,我不想要任何封赏,只要陛下答应让我一辈子留在工匠坊中,此生足矣。”   赵怀面露无奈:“朕还没见过有人把到手的封赏往外推的,不留在工匠坊你还想去哪里?这两者又不相干。”   赵云倾却摇头道:“封赏太过,会影响我做研究。”   赵怀一时无语,只扫了一眼周围的工人,果然瞧见他们面露失望。   他心底一叹,搂住赵云倾道:“你不想要就不想吧,那这份封赏就分给在场工人,他们是你的下属,受你荫庇也该有一番荣耀。”   赵云倾还要说话,赵怀却堵住他的嘴,转而问道:“蒸汽机成功了,那后面就简单了。”   赵云倾果然被带偏了,立刻道:“这还只是一个开始,不过属下已经有了想法,从这里再做改造,加入曲轴等零件,可以提高效率的同时,增加蒸汽机的灵活性……”   赵怀的视角与旁人都不同,也针对性的提出了不少意见,他迫切的想要加快蒸汽机的研究,以增加基础生产对于劳动力的依赖性。   临了,赵怀朗声笑道:“等改良后的蒸汽机造出来,至少采矿就不再需要那么多人了,效率也能大大提升。”   甚至还说:“这蒸汽机是云倾研究出来的,不如就叫他云氏蒸汽机。”   赵云倾忙道:“可别,陛下,虽然是我制作出来的,却是陛下先提的,不如叫赵氏蒸汽机?”   赵怀一听也觉得不错,还说道:“那也行,左右我们都姓赵。”   如此这般的亲近,倒是让工匠坊的人再一次见证了皇帝对赵云倾的宠爱,这比那位传说中,与皇帝最为亲近的敦国公相比也不差了。   因为蒸汽机研究有了新的进展,离开工匠坊的时候,赵怀嘴角还带着盈盈笑意。   陆池见了,松了口气。   赵怀瞧着,忍不住笑着问道:“怎么?一副怕朕生气的模样。”   陆池摸了摸鼻子,如实说道:“这几日陛下心底不痛快,连带着大家伙儿都战战兢兢,生怕触霉头。”   经过方才的事情,赵怀倒是已经释然,反而笑道:“是该吓唬吓唬他们,免得以为朕好脾气,一个个都要爬到朕头上来。”   之前的事情,到底是以处置了左侍郎收场,马汉与赵赟并未受到实质性的影响。   如此一来,朝中倒是有传言皇帝对皇后情根深种,对其余女子不屑一顾,一时间往宫里头送女人的劲儿倒是停了停。   赵怀乐得轻松,也就没有理会。   陆池是知道他心底根节的,见他释怀也松了口气:“碌国公懊悔不跌,这几日都堵在敦国公府门口,求着我帮他说好话,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这会儿又哭又闹的不像话。”   赵怀不置可否,只是说:“他要是真心改了才好,这才几日,便松散了骨头。”   等到回到御书房,却有宫人禀报:“陛下,姜大人已经到了,正在里头候着。”   陆池心头一跳。   踏进宫殿,姜元良果然正等着。   在外头,赵云倾的名声宛如恶鬼,但实际上接触过的都知道,赵云倾痴迷研究,对此之外的事情都无兴趣,只要皇帝不提,他绝不会插手任何一件事。   可姜元良却不同了,这一位后来者居上,心机胆识不说,狠辣的让人害怕。   赵怀招呼他们坐下来说话,依旧是他们在瑞山王府时候常喝的茶叶,滋味却已经不同了。   姜元良倒是一如既往,喝完之后便嬉皮笑脸的道:“还是陛下这里的茶最好喝。”   赵怀朗声笑道:“喜欢就带一些回去,喝完了再来拿,千万别跟朕客气。”   姜元良放下茶杯:“那就多谢陛下了。”   赵怀这才提到整体:“督察院准备的如何了?”   姜元良点头道:“已经差不多了,只要陛下下令便能开始。”   “既然如此,明日早朝朕就会下旨,命姜卿为督察院都御史,另设十三道督察御史,分管十三省监察,务必要纠劾百司,辨明冤枉。”   “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   “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记者,劾!”   “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①   三个劾字,振聋发聩。   赵怀盯着姜元良,逼问道:“此番弹劾,最是得罪人,或成众矢之的,姜卿可愿往?”   姜元良起身做礼:“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赵怀见他满脸坚定,并无一丝犹豫,朗声笑道:“既然如此,大瑞督察,便交给元良你了。”   从宫中出来,陆池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大周并未设立督察院,督察院一词还是陆池从皇帝口中第一次得知,看似官职不高,实则能弹劾任何一个官员,这是天子眼耳,可见厉害。   之前马汉与赵赟轻松过关,众人都以为皇帝心软念旧情,不愿意因为一点小事大动干戈,殊不知一切都在这里等着。   回到敦国公府,还未进门,管家便上前道:“国公爷,碌国公又来了,正在里头等着。”   陆池皱了皱眉头,到底还是去见了马汉。   看到坐在大厅,身体胖了不少的马汉,陆池下意识的皱眉:“碌国公今日又有何事?”   马汉哈哈笑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喝个酒说说话了?”   “敦国公,不是我说,你这国公府也忒冷清了一些,要不要我送些美人过来,当正房是差了一些,可暖床却是十分不错的。”   陆池眉头紧锁,不赞同的看着他。   “如果还是为了那件事,那我帮不了你。”   马汉脸色微微一变,他长吁短叹道:“陆池,咱俩也是从小的交情了,你就跟我说一句实话,陛下心里头是不是还怪我?”   想到多年的交情,陆池也心软,到底是在他身边坐下来:“既然陛下说过去了,那就是真的过去了,只要你以后谨言慎行,别再做糊涂事,那就不会有事了。”   马汉皱了皱眉头,他忽然看着陆池问了一句:“陛下召见了姜元良。”   陆池心底咯噔一下,皱眉呵斥:“你又在想什么?”   马汉叹了口气:“姜元良建立督察院一事,并未故意隐瞒,如今京城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所以我这心里头才更加没底。”   “陆池,不瞒你说,如果今日去督察院的人是陆远涛,我也不会这么提心吊胆,但偏偏是姜元良,他与咱们可是没有半点交情。”   不只是没有交情,甚至还颇为看他们不惯。   陆远涛谁也不是瑞山本地人,但投奔的早,还娶了吴家的女儿,如今实打实是瑞山城一派的人,可姜元良却不同。   马汉偶尔见到这位,总觉得他那双狐狸眼里头藏着毒针,并且看他们几个老人都不顺眼。   陆池拧着眉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马汉张了张嘴,最后只叹气:“也许是我想太多了,可你想想,陛下如今更信任姜元良而不是我们,这就是大问题。”   陆池一下子反应过来,马汉真正担心的不是督察院的眼睛,而是陛下的偏爱,是自从新朝建立之后,隐隐约约浮现的,瑞山城一派来人,与后起新秀的争端。   马汉尚且不知,继续说道:“科举就在眼前,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选□□,虽说这件事是陆远涛负责,可那老狐狸……”   “闭嘴!”陆池忽然厉喝一声,冷冷的盯着眼前的人,他几乎不认识马汉这位旧时好友。   “如果你来就是为了这个,那我不想听,更不想管。”   “来人,送客。”   马汉的神色僵在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到底是拉不下面子来继续说,甩袖子走人。   看着他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陆池叹了口气,心底忽然懂了陛下这几日的沉闷。   碌国公府内,曲氏还在坐月子,听说马汉回来的消息便皱眉:“国公爷不是去见敦国公了吗,还说要在那边吃了回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丫鬟有些害怕:“国公爷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   曲氏叹了口气:“去请国公爷过来,就说我有话同他说。”   结果丫鬟去了一阵,回来却说:“国公爷去了芳华苑,那边的姐姐说不好通报。”   曲氏面色一沉,握紧了拳头却又无可奈何。   曾几何时,国公爷一口一个称赞她为贤妻,他们夫妇两个夫唱妇随,也曾有过相濡以沫的日子,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国公爷竟已经觉得她烦人了。   曲氏心底难过,却又不能不管,她怕国公爷越走越偏,以至于彻底失去圣心。   没有人可以改变皇帝的意志,第二日早朝,赵怀颁布圣旨,正式成立督察院。   督察院像是一击警钟,敲在了这群臣子的头上。   马汉忍不住朝着陆远涛等人看去,却见陆远涛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对此十分赞同,赵赟低着头,看不出神色来,陆池就更别提了,他是早知道的。   这么一比,他倒是成了那个最沉不住气的。   如此,马汉不得不压住心思。   赵怀设立督察院,自然不是想要为自己养一群鹰犬,故而在督察职责上做了极为细致的限制,以免将来某一天督察院变成攻歼政敌的手段。   姜元良确实是好本事,上位之除便新官上任三把火,针对时弊狠狠的揪出一批人来杀鸡儆猴。   上头有皇帝盯着,下面有督察院盯着,以至于文武百官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以免自己被逮住问题。   刚刚冒头的懒政坏风气,顿时被杀了一波,一时间朝廷运转的速度都快了一些。   赵怀很满意。   又一日,朝堂上有人提出选秀一事的时候,赵怀还能笑盈盈的问他:“陈大人,你是不是觉得往朕后宫多塞几个女人,就能搅和了朕的日子,忙着后宫就没工夫盯着你们了?”   吓得那陈大人连忙跪下请罪:“皇上,微臣万万没有这般心思,微臣提出选秀,是为了大瑞,为了陛下开枝散叶啊。”   赵怀哈哈一笑:“呦,你还上纲上线了,朕有皇后,也有太子,怎么听你这么说皇后太子都不算枝叶,不选秀朕就要绝后了似的?”   陈大人吓得脸色发白,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赵怀一看,笑得更大声了:“瞧瞧你胆子这么小,朕跟你说笑而已,怎么吓成这样?”   “好歹是朝廷五品大员,如此心性怎么能担当要职?”   陈大人越发颤颤发抖。   赵怀没有深究,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们觉得一个太子不保险,那朕回头跟皇后再生两个,让你们安安心心,以后别老盯着朕的后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一个个闲得很,工作量不饱和,所以有那个闲工夫盯着朕房里头的一亩三分地。”   至此,再也无人敢提选秀一事。   毕竟谁要也是再提,那就是工作量不饱和,谁知道皇帝会不会神来一笔,直接让姜元良姜大人多去盯着,以这位大人的本事,还不是没事也找出事儿来。   后宫之中众人也听见了音信,太后只是笑了笑,并不去管。   倒是被封为太妃的白太妃拉着女儿,低声说道:“没想到陛下成了皇帝,依旧如此专情,我看那蒙王临死之前做下最对的决定,就是把女儿嫁给了陛下。”   “云溪,你将来如果也能找到这样一个,对妻子一心一意的男子,就太好了。”   赵云溪欲言又止。   白太妃想起之前妹妹提过的话,低声问道:“怎么,难道你真的喜欢敦国公吗?”   赵云溪见她并无怒意,疑惑问道:“母妃,你不生气吗?”   白太妃却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敦国公虽说年纪大了一些,但秉性柔和,为人正直,圣眷正浓,并且是个专情之人,你嫁过去又不会吃亏。”   赵云溪张了张嘴,她还以为母妃肯定不能同意,谁知道这话听着,倒是巴不得她嫁过去。   白太妃又说:“旁人倒也罢了,只是敦国公的话,倒是不好请陛下赐婚,陛下不会答应的。”   说完她搂着女儿,又说道:“云溪,你若不肯断了这份心思,还得让敦国公自己个儿乐意才行,否则便早早忘了他,另选一人吧。”   赵云溪听了这话,眼睛微微发亮。   赵怀回到后宫,便径直往皇后宫中去了,帝后的寝宫是分开的,但赵怀常年住在这边,宫人们都习以为常了。   刚踏进宫殿,便听见一连串的声音。   “太子殿下,您小心一些,太子殿下,跑慢点……”   赵怀一看,只见赵晖已经走得稳稳当当,他在前头走,倒是有一群的宫女跟着,一副生怕他磕着碰着的模样。   这幅场景让他皱眉,咳嗽一声:“都在干什么?”   宫女们连忙行礼。   赵怀招了招手:“晖儿,到父皇这边来。”   赵晖立刻撒着脚丫子往前跑,谁知跑得太快左脚拌右脚,直接扑倒在地。   宫女们露出担忧的神色,下意识的想去搀扶。   赵怀却冷喝道:“都住手,晖儿,自己爬起来,到父皇身边来。”   赵晖手掌都擦红了,但见身后的宫女不敢上前,父皇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还是敏锐的忍住了哭的冲动,爬起来走过去。   一直等他走到身边,赵怀才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做得很好,你是男子汉,可以哭,但不能这般娇气。”   “是,父皇。”赵晖乖乖应下。   说完便拉着他往里头走。   父子俩一高一低,一大一小,模样相似,站在一起分外的好看。   戚玫瞧见这般的画面,只觉得心都软了,露出盈盈笑意:“陛下今日回来的早。”   “早朝无事,就早些过来看看。”说完将赵晖抱在膝盖上,看了看他的手掌。   戚玫这才注意到儿子手掌红彤彤的,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摔了?”   “母妃,孩儿好疼。”一看到母亲,赵晖便忍不住吸气鼻子来。   赵怀微微挑眉,戚玫见他神色不对劲,便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赵怀捏了一下儿子的脸颊,忽然道:“晖儿也快两岁了,身边宫女太多了一些,过几日寻几个同龄的孩子进来陪他玩耍,免得太娇气。”   戚玫无奈道:“晖儿还不到三岁,哪里就娇气了。”   赵怀笑道:“朕这是做长远打算,你瞧瞧他身边的宫女太监,恨不得每日抱住他背着他走路,吃饭都一口一口嚼碎了才好,晖儿是太子,不能过于娇惯。”   戚玫原本不以为然,但听见这话也点头道:“陛下说的也有道理,宫中只有晖儿一个孩子,确实是娇惯了一些,臣妾以后会注意的。”   赵晖还不知道父母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直接定了他的将来,还挂着眼泪不知道该不该掉下来。   赵怀坏心眼的捏住他鼻尖:“走,父皇带你找圆滚滚玩。”   戚玫阻止不及,就瞧着赵怀拎着儿子出门了,圆滚滚身为国宝占据了位置最优的院子,那原本该是给太子准备的东宫,如今先用来养国宝了。   赵怀有心给儿子增加运动量,于是圆滚滚便成了合格的陪玩,也幸亏他虽然是猛兽,但性格温顺,不然赵晖都不够他一口吃的。   只是每次看到赵怀玩起来,能直接把儿子往远远身上扔,戚玫依旧觉得心惊胆战。   当晚,赵怀搂着戚玫的腰背,笑着说道:“今日在朝上,朕跟诸位大人说要多生几个。”   戚玫脸颊泛红,掐了一把皇帝的腰。   赵怀立刻改了主意:“现在想想一个就这么麻烦了,养的粗了担心他受罪生病,养得娇惯又怕将来没出息,咱们还是悠着点少生几个。”   戚玫却再一次扑到他怀中:“陛下不想要,我还想给晖儿再添一个弟弟妹妹。”   一室暖春玉生香! 第174章 番外 十年   “这就是大瑞朝的京都——”   金发碧眼的查尔斯伯爵睁大了双眼, 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只见宽敞平滑的道路上,百姓们车水马龙,即使是寻常人家也能穿上锦绣的衣服, 干净的街道,繁华的市集,远不是他们国度可以相比的。   刘德从马车上跳下来, 拍着伯爵大人的肩头笑道:“怎么样, 我没骗你吧?”   查尔斯哈哈大笑起来:“大瑞之繁华,远超过我的预料。”   刘德挤眉弄眼:“还有更厉害的,你等着。”   说完撒丫子就跑了,查尔斯没拦住,他好奇的打量着周围, 那高耸的城墙也让他瞠目结舌, 而更让人目不暇接的还是市集,林林总总都让他感觉好奇。   很快,查尔斯就顾不得其他了, 目瞪口呆的盯着前方。   只见一辆古怪的车朝着这边驶来, 并无骏马拉车却能灵活前进, 那钢铁铸成的车子上, 坐着的可不就是刘德。   刘德伸手招呼道:“这可是刚从工匠坊出来的汽车,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 也就是咱刚出海回来, 陛下特意派人来接。”   这神奇的马车居然是来迎接自己的, 查尔斯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刘德招呼人上车, 至于行李只得留在马车上, 汽车位置有限, 只够坐下两个人。   查尔斯并无不满, 坐在车上享受着周围人羡慕的视线,可见即使是在大瑞,这么神奇的马车也是稀少无比的。   查尔斯只觉得自己一双眼睛不够看,殊不知刘德左顾右盼也觉得新鲜,距离他出海至今已经过去五年,他也五年没有进过京城了。   短短五年的时间,京城又一次大变样,更加繁华,百姓的脸上写满了富足,新奇的物件惩处不穷,时不时便能听见机械轰鸣的声音。   陛下可真的是厉害啊,刘德在心底感叹道。   幸亏当年他早早的迷途知返,被陛下收拾之后服服帖帖,用尽浑身解数也要在陛下面前露脸,否则哪里轮得到他随军出海。   刘德率人入城的时候,出海队伍归来的消息也传到了赵怀耳中。   十年一晃而过,岁月却似乎对这位帝皇特别的宽容,赵怀正值而立之年,看着依旧年轻,只是眉宇之间增添了几分威严和成熟。   “哦,终于到了。”听见汇报,日益喜怒不形于色的赵怀也露出几分笑意。   这些年工匠坊的发展顺风顺手,有科技树这大大的金手指在,大瑞朝每日都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科技的进步,科学的启蒙,伴随着一次次工业改革。   当初陆远涛等人最为担心的,生怕赵怀上位之后就会被激化的,属于灵师与无灵者之间的矛盾,还未来得及发酵,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不是灵师退让,而是科技进步的太过迅猛,以至于一不留神,灵师们便发现自己那点灵力,比起工匠坊远远不如,只能低头。   工匠坊顺利,朝廷安稳,百姓安居乐业,唯有海运一道遇上了难题。   即使打造出合适的大船,出海也依旧是一件危机重重的大事儿,这几年赵怀大力支持下,一艘艘的船派出去,但所得并不多。   若不是如今赵怀愈发一言九鼎,恐怕因为海运所那高昂的花销,便要有人弹劾了。   而今日,赵怀的坚持终于有了成果。   第二日早朝,文武百官盯着那金发碧眼的异国人,颇有几分看稀奇的意思。   查尔斯好歹是伯爵,也是觐见过国王的人,但这会儿也手心冒汗,紧张的念完了国书。   “大瑞皇帝陛下,这是我国国王的一点敬意。”   查尔斯拍了拍手,一个个箱子被抬到了大殿之内,齐刷刷的打开,里头极有奇珍异宝,珠光闪耀,也有异国特产,十分稀奇。   赵怀扫过一眼,只是点了点头:“国王的敬意,朕收到了。”   见大瑞皇帝脸色不变,查尔斯心头一跳,心知送来的礼物不够珍贵出奇怪,并未得到这位皇帝的喜欢,又说道:“国王还准备了一份礼物,请陛下一观。”   赵怀适时露出几分兴趣来。   一阵香风袭来,赵怀微微挑眉,却见一位身材高挑,婀娜多姿的异国美人走进大殿,只见她已经换上了大瑞的衣裳,盈盈弯腰,便露出白皙的皮肤。   美丽是共通的,即使这个女子金发碧眼,异于大瑞人,但朝堂上不少人都看直了眼睛。   “这位是我国美娜公主殿下,愿留在大瑞,侍奉大瑞皇帝。”   群臣听见这话,不免露出异样的神色,有几个还留出看好戏的意思。   这十年间,想往后宫塞女人的不少,但成功的一个没有,甚至有几次惹怒了陛下出手惩治。   时间久了,文武百官不得不承认帝后感情好,陛下的心思也真不在女色上,有这个时间,用陛下自己的话说就是还不如多去工匠坊走走,多少还能捣鼓一些利国利民的东西出来。   赵怀的后宫,绝对是有史以来最为平静的后宫,皇后膝下一双儿女如今也已经长大,地位稳固,慢慢的大臣们也都死心了。   但是此刻,他们心底忍不住期待起来,皇帝不喜欢大瑞朝的美女,不知道喜不喜欢洋人。   赵怀只是扫了一眼那美丽的姑娘,便笑道:“朕已有皇后,不好委屈公主,公主若是想留在大瑞,大可以自己选婿,若思念家乡,回去也不无不可。”   查尔斯有些抹不开面子,心底却想着刘德居然没骗他,大瑞的皇帝居然连美女都不喜欢,那他喜欢什么,难道喜欢男人?   他自然不敢再送男人,便笑道:“皇帝陛下不喜欢这份礼物,不如再看看这些。”   顺着他的动作,赵怀却眼睛一亮。   查尔斯察言观色很有一套,见他感兴趣,立刻介绍道:“这是来自世界另一头的美食,能用来做菜,也能用作食物果腹,味道一般,但胜在新奇。”   赵怀走下龙椅,来到他身边。   仔细一看,那最靠后的几个箱子里头放着的,可不就是他寻找依旧的土豆、玉米和番茄。   这些东西的原产地距离大瑞太远,一直并未传入,甚至赵怀一度怀疑科技树是不是弄错了,毕竟大瑞稳定之后,他派出使者走访他国,在周围国度也并未发现。   “吃的?”赵怀拿起一个玉米棒子捏了捏,心情好的出奇。   “正是。”查尔斯继续说道,“我们的国家远远不如大瑞,但有些贵族很喜欢出海航行,这是他们从海外带回来的物种。”   赵怀笑了一声,将手中东西扔给了站在队伍中的林木。   林木接过去一看,便知道这就是之前陛下一次次提起,产量很高,且对土地要求低的那些粮种,心底一转便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赵怀并未再问,反倒是转身看向查尔斯:“你的大瑞官话说的不错。”   听起来比许多大瑞人都标准了。   查尔斯忙道:“这是我对大瑞皇帝的敬意。”   赵怀笑了笑,不置可否:“陆爱卿,伯爵与公主远道而来,这次就由你来招待,一定要好好招待。”   陆远涛应下了这差使。   赵怀这才看向刘德,笑着说道:“刘大人也辛苦了,先回去歇一歇,自有封赏。”   刘德兴奋的谢恩,心底却觉得陛下似乎很高兴,至少比之前见到那些洋人的使者的时候都要高兴,那他是不是立功了?   陆远涛出马,很快便将查尔斯的底细掏的干干净净。   赵怀听完,忍不住笑道:“原来他还是个皇位继承人。”   陆远涛点头道:“说是伯爵,居然还是皇室,就连那位公主也有继承权,洋人的国家与大瑞的风俗确实是大不一样。”   赵怀听了,便反问道:“怎么,陆大人觉得女子便不能继承皇位?”   陆远涛忙道:“倒不是看不起女子的意思,只是感叹风俗不同。”   这么多年下来,工匠坊的发展直接带动了工人阶层的蔓延,女子走出家门做工已经是常有的事情,大瑞女子的地位比起大周,高了都不知道多少。   如今就算是迂腐的人家,也不会再拿女子出门做工说事了,但女子为官为帝确实从未有过。   陆远涛见皇帝特意提到这件事,心底有些猜想,宫中太子和公主都是皇后所出,可公主聪慧,似乎远胜过太子。   没等陆远涛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忽然听见赵怀开口道:“陆爱卿,你说大瑞出力,支持这位公主成为国王怎么样?”   陆远涛惊讶了一下:“可是那国度距离大瑞千里之遥,岂不是得不偿失?”   赵怀却笑道:“怎么会,时间久了,殊不知他乡之国,便成了大瑞之地。”   “陆爱卿,咱们可以玩一把大的!”   陆远涛听着这话,也有些心血彭拜出来,这是自从六年之前,蛮族被驱逐之后,他心底再也没有出现过的心情。   君臣二人不知,大殿之内这番话,却会成为瑞元帝赵怀一生之中,最被人诟病的一件事。   【瑞元帝好大喜功,以国民之富,殖世界之民,最盛时七洲领土,皆有瑞朝身影。】   而后世网络最流行的一句话便是:“别吵,早几百年,你们都得跪下来喊瑞元帝爸爸!” 第175章 番外 家事 国事   元帝十一年, 奎宁宫。   赵怀正懒洋洋的躺在贵妃椅上,一手搂着圆滚滚撸毛,一手端着茶杯慢慢喝。   在他面前的花园里, 两个十多岁的孩子正在你来我往的过招, 男孩略大几岁, 女孩看着还小一些, 但招式凶猛, 步步紧逼。   啪的一下,女孩手中竹剑一下子砍中了男孩的手腕,后者竹剑落地,脸色一颓。   女孩脸色大喜, 跳起来欢呼道:“父皇, 我赢了!”   说完扔下竹剑就往赵怀的身边跑,伸手就要去抱圆滚滚,圆滚滚赶紧扭过头,把脑袋埋在赵怀怀里头不肯出来。   赵怀笑盈盈的放下茶杯,挡住女儿的动作:“等一下。”   方才在院中过招的,正是帝后所出的一双儿女,男孩是当今太子赵晖,女孩则是德康公主赵旼。   赵旼见他不肯将圆滚滚让出来,噘着嘴说:“父皇, 方才你可说好了, 只要我赢了就让圆滚滚陪我玩。”   谁知赵怀笑着说道:“父皇可没这么说,朕说的是,只要你赢了, 父皇就考虑一下, 现在朕考虑好了, 圆滚滚年纪大了,不乐意陪你小孩子玩过家家。”   没瞧见圆滚滚都怕了她了,恨不得日日夜夜躲在他怀中不出去,可见这熊孩子的杀伤力。   赵旼气得跺脚:“父皇,圆滚滚是灵兽,他怎么可能会老……你就是心疼圆滚滚不心疼女儿。”   赵怀哈哈一笑,捏着她的鼻尖说:“那可不是,圆滚滚只有一个,女儿没了还能再生。”   赵旼顿时被这话气的眼眶通红,看着就要哭了。   眼看惹急了女儿,赵怀忙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怎么还哭鼻子了?父皇跟你开玩笑呢,我家旼儿也是独一无二的。”   圆滚滚似乎也听见了公主的哭声,抬起头瞧了一眼,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眼泪,这会儿倒是不躲着了。   “只要你答应不再给圆滚滚剪毛,不给他穿奇奇怪怪的衣服,朕就答应让圆滚滚陪你玩行不行?”赵怀又道。   赵旼这才破涕为笑。   这时候赵晖慢慢走过来,揉着被打得发红的手腕,可见方才赵旼可没收力。   赵怀朝着儿子看去,后者立刻停止了脊背,将双手背在身后。   “晖儿,旼儿比你小了近三岁,却还能赢你,最近你这功夫可有些拉下了。”   帝后只有一双儿女,赵怀平日里在后宫也是和蔼可亲的父亲,从不讲究严父那一套,但赵晖从小就怕他,这会儿下意识的低头:“是,儿臣日后会加倍努力。”   他越是温顺,赵怀反倒是皱了皱眉:“课业重要,但功夫也不能拉下。”   赵旼眼睛一转,笑嘻嘻的说:“父皇,肯定是太傅一直在哥哥耳边说文治胜过武治,所以哥哥一门心思想好好读书,论课业的话,哥哥肯定比我强多了。”   “哦?”赵怀看着赵晖,笑着问道,“晖儿也这么觉得吗?”   赵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儿臣觉得太傅说的也有道理,再者如今军中多用□□火炮,武功强身健体就够了。”   赵怀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只问了一句:“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太傅的想法?”   赵晖敏锐的察觉父皇似乎并不高兴,他犹豫起来,最后回答:“父皇若是不喜欢,那儿臣以后多多练武,绝不会再落下了。”   谁知赵怀听了,眼神一沉。   眼看气氛不对劲,赵旼忙道:“父皇,之前你答应过要带我们出宫游玩,到底什么时候去呀,孩儿等的头发都要白啦。”   被女儿一打断,赵怀便笑着说:“那就问问你母后,到时候咱们一家四口一起去。”   正巧戚玫从外回来,赵旼便忙不迭的跑到她身边缠着问起来,很快便把出游的时间定下了。   坐下之后,戚玫发现儿子手腕通红,皱了皱眉,扫了一眼院中竹剑,笑道:“方才跟你妹妹闹着玩儿了?”   “是我赢了。”赵旼略有几分得色。   赵晖抿了抿嘴,却说:“孩儿学艺不精,以后会多加努力的,而且妹妹年纪小,我也该让着她一些。”   戚玫笑起来:“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   等打发圆滚滚陪两个孩子出去玩,戚玫才看向皇帝,柔声笑道:“陛下,你是不是又吓唬晖儿了?”   赵怀挑眉,淡淡道:“他是太子,不会轻易被吓着。”   戚玫眼神微黯,开口道:“大瑞安稳,晖儿性子柔和一些也不算大事。”   孩子越大,她越是能感受到赵怀对儿子寄予厚望后的不满,这种不满是日积月累的,虽说赵怀只有一个儿子,但这般也让戚玫提心吊胆。   幸亏赵怀是开国之君,赵晖未来却是守成之帝,性格不够强硬也不算大问题,而且赵怀对孩子的疼爱也是真真切切的,从未改变过。   赵怀叹了口气:“朕是怕他耳根子太软,身边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戚玫笑道:“晖儿还小,陛下多教导一些就是了,孩子长大了自然会有自己的主意。”   如今也只能如此,赵怀忍不住道:“这俩孩子的性子要是换一换就好了。”   赵晖太过温和,赵旼却是个争强好胜的主儿,但不得不说,赵怀更喜欢女儿的潮气蓬勃。   戚玫软语安慰起来,缓解这对父子俩的关系。   塑造孩子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赵怀也没抓着一件小事不放,转而问道:“方才见你脸色不好,怎么了?”   戚玫欲言又止。   赵怀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怎么,皇后还有事儿不能跟朕开口的?”   戚玫脸色一红,瞪了他一眼,才长叹了一口气:“方才是成国公夫人带着马姑娘入宫觐见,提起了敦国公府的一些事情。”   赵怀一听,有些奇怪的问道:“成国公夫人带着敦国公的女儿入宫?敦国公夫人没来吗?”   戚玫脸色微微一沉:“她被敦国公责罚,正在家中思过。”   这话让赵怀越发奇怪,敦国公夫人曲氏他也曾见过,是个面面俱到的八面玲珑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惹祸,堂堂国公府夫人还被闭门思过?   戚玫娓娓道来,赵怀才知道敦国公府发生了什么。   大瑞开朝之后,境内日益安稳,除了前几年赵怀兴兵击退蛮族,打得他们退出几百里,从此之后不敢来犯,便鲜少有战争。   因此,朝中文臣忙,武将却略显空闲。   马汉身为敦国公,早年被赵怀狠狠的敲打过,这些年来公务上倒是也并无过错,算得上谨言慎行,且御下有道。   在外如此,敦国公府内却乱了起来。   起因只有一个,敦国公宠爱妾室,颇有灭妻的兆头。   按理来说曲氏不是泛泛之辈,且膝下有两儿一女,地位稳固,不是寻常妾室可以动摇的。   偏偏马汉人到中年,老房子失火,遇上了个真爱的妾室,屡屡为了她与曲氏争吵不说,这妾室的吃住待遇,甚至超过了曲氏。   曲氏如何能忍,敦国公府便不得安宁。   这一次便是那妾室小产,敦国公查出来是曲氏所为,大怒之下让她闭门思过,至今已经过了三个月,依旧怒气不减。   敦国公府的管家权落到那小妾手中,曲氏逼于无奈,才不得不让女儿出门,求了成国公夫人入宫拜见,求助皇后。   戚玫听了也是大怒,但这到底是敦国公府的家事,心底为难要如何处理。   听完整件事的赵怀眉头紧皱,下意识的骂道:“马汉这蠢货……”   看到戚玫的眼神,赵怀又道:“他脑子被驴踢了吗?”   戚玫见皇帝首先是愤怒,心底微微安心,笑着说道:“陛下英明,但天底下的男子多好色,薄情寡义是寻常,好一些的能给夫人尊重,差一些的不提也罢。”   当年跟随赵怀的老人,除了娶了公主的陆池之外,谁家没有妾室,谁家没有庶出子女,都说成国公与夫人鹣鲽情深,后院还不是有其他女人。   大瑞朝上下,皇后便是最让人羡慕的女人,因为身为大瑞最为尊贵的男人,皇帝偏偏对她一心一意,从无二心。   赵怀皱了皱眉头:“这事儿朕来处理。”   接到召见的马汉心底咯噔一下,再一想昨日成国公夫人带着他女儿进宫了,马汉一拍脑袋,顿时明白是为什么。   心底抱怨成国公夫人多管闲事,马汉依旧得硬着头皮进宫。   刚觐见皇帝,马汉便跪下来请罪:“陛下,臣有错,不该因为后宅女人那点争风吃醋的小事就大动干戈,还请陛下恕罪。”   原来他还是知道自己宠妾灭妻不对。   谁知赵怀并未生气,反倒是抬了抬手,道:“起来吧,今日找你不是说这些。”   “敦国公,你过来朕身边。”   皇帝越是喜怒不形于色,马汉心中越是没底,跟随陛下的时间长了,便都会知道这位陛下的处事风格。   但凡动怒当场就处罚的,罚过就算了,但要是当场没发作,后头定然有更大的事情等着。   马汉惴惴不安的走到皇帝身边。   赵怀指了指面前的一幅画:“马汉,你瞧这幅画好不好?”   马汉是个粗人,哪里懂什么书画,此刻抬头去看,却见画上有一匹垂垂老矣的老马,正站在槽头低头吃食。   即使他看不懂这幅画,也只觉得寻常。   心底摸不透皇帝的心思,马汉只得憨憨道:“陛下,您知道我是个粗人,哪里懂这些书画,不过陛下的画自然是好的。”   赵怀微微一笑:“你仔细看看。”   马汉仔细去看,忽然道:“陛下,这是不是闪电?”   赵怀点头道:“是它。”   “朕记得当年还是敦国公亲自将他带到瑞山王府,送到朕的手中。”   提起当年,马汉也露出几分怀念来:“是啊,闪电可是从马营里头千挑万选出来的骏马,方才乍一看没认出来,仔细一看,依旧能见当年神勇。”   赵怀笑着看他:“一匹马的寿命至多三十年,当年它来到朕身边的时候才三岁,如今也不过二十,可看起来却垂垂老矣,无法使役了。”   马汉神色一变。   赵怀却像是没注意到,继续说:“一匹马最好的年华只有十余年,人与之相比倒是略长一些,可大概也长不了多久。”   “自古以来,英雄白头美人迟暮,都让人哀叹不已,只是人生在世能几时,苦求长生不肯去的,多半落到秦祗那般的下场。”   马汉脸色沉沉,心底暗暗叫苦,陛下这番话哪里是在说一匹马,这是在敲打他!   “陛下,微臣真的知错了,我,我就是一时糊涂昏了头。”   赵怀却冷下脸色,淡淡的看着他:“敦国公,那你说说自己做错了什么?”   马汉哑然,半晌才道:“微臣贪恋美色,不念旧情,摒弃糟糠,错上加错。”   赵怀看着他,眼底不知是失望还是复杂,只说了一句:“知错就得改。”   “是是是,微臣回去就改,微臣愧对夫人。”   赵怀却已经不想在听,直接把他打发走了。   马汉心中惶恐不安,回到家中不顾宠妾哭求,直接把她送到了庄子上,又低下头请出曲氏,向她低头认错。   有三个孩子在,曲氏自然也不会跟他撕破脸,到底是认下了这个低头。   马汉心底却依旧不安,找了个机会寻到成国公府,开口便是诉苦:“我是喜欢那个女人,可我也没对曲氏做什么啊,她依旧是敦国公夫人,是敦国公府的女主人,偏偏孩子不懂事告到了皇后那儿,连带着陛下也冷落了我。”   陆远涛听着他一连串的抱怨,无奈提醒:“敦国公,你还没听懂陛下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是,跟随他多年的那匹老马,功劳不少,可现在年纪大了退役了,也只能荣养着。”   马汉神色一沉。   陆远涛见状,便知道他不是不懂,而是不想懂:“既然你看明白了,那就给自己留一点体面,别等陛下出手。”   马汉懊悔不跌,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兢兢业业多年,最后却毁在了一个女人手中,甚至连带着也怨怪起曲氏不识大体来,倒是忘记自己踩着曲氏的面子给小妾做脸。   等马汉醉醺醺的被抬走,吴氏进来就是一声冷哼:“他自己做出的腌臜事儿,倒是还有脸来成国公府哭诉,不知道的还以为曲氏如何亏待了他。”   陆远涛叹气道:“夫人,为夫知道你是为曲氏抱不平,可老马前途尽毁,你就消消气放过他吧。”   吴氏一听,脸色也是一变:“陛下动怒了?”   陆远涛摇头道:“陛下对敦国公早有不满,只是看在他多年功劳上颇为优容,谁知老马自己糊涂弄出这种事情来,反倒是让陛下下定了决心,不再念旧情了。”   马汉带兵打仗尚可,但这些年来愈发糊涂,早被他便宜大舅子吴鸿超过,不提吴鸿,军中后起之秀不少,此起彼伏,马汉的情况比他自己以为的要差很多。   吴氏心底有些发慌:“这……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陛下对老臣一直宽容……老爷,我不会给你惹出乱子了吧?”   陆远涛倒是安慰道:“你放心吧,老马退役,是因无能,陛下不会迁怒。”   骏马闪电到了年纪该退役,马汉没有足够的才能,也只能退位让贤。   陆远涛又笑道:“其实陛下还是念旧情的,那幅画同时也在告诉敦国公,只要他老老实实的,荣养不成问题,敦国公的年纪也不小了,在家中含饴弄孙也未尝不可。”   马汉的长子早已成亲,如今膝下已有两个孙儿,且在军中任职,敦国公府不会彻底没落。   吴氏听完这话才安心。   临了,吴氏感叹道:“敦国公有这一日,也是他自己太作,陛下念旧情,他自己怎么不念念旧情,竟然如此对待原配夫人,活该他倒霉。”   说完还警告夫君:“国公爷,你可得警醒一些,你喜欢那些贱蹄子我不管,可你要敢踩我的脸面,我可没有曲氏那么好的脾气,还会忍你几年不发作。”   陆远涛连忙求饶。   经此一事,朝中原配夫人倒是硬气不少,宠妾灭妻之风气立刻被刹住。 第176章 番外 继承人   御书房   赵怀翻阅着一本外文书, 这是刘德第二次出海带回来的,赵怀对异国文化感兴趣,为此还特意找来使臣学了一些。   大殿内只有翻书页的声音, 伺候的宫女和宫人都低着头, 不敢言语。   这在元帝一朝是少有的事情,皇帝在朝上一言九鼎,但在后宫待人处事温和, 只要不犯错,少有肆意责罚宫人的时候。   因此,宫人们在皇帝面前, 时常比在皇后面前更轻松。   但是这一天, 御书房中无人敢于高声语,   半晌,赵怀翻完了外文书, 抬头问道:“他还跪着?”   宫人忙道:“太子殿下还跪在殿门口, 这会儿外头开始下雨,奴才劝了,但太子殿下执意不走。”   赵怀看了看天色,到底是叹了口气:“让他进来吧。”   宫人松了口气,连忙出去请了太子进来, 跪了一天,赵晖脸色惨白, 起身的时候差点直接摔倒,还是宫人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走进宫殿,赵晖猛地跪倒下来:“父皇。”   见他憔悴的模样, 赵怀也是心疼, 这是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动真格惩罚儿子。   但这一次他并没有走过去把人扶起来, 反倒是问道:“晖儿,你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赵晖眼眶一红,哽咽道:“父皇,太傅教导孩儿多年,能不能看在孩儿的份上从轻责罚……”   “住口!”赵怀猛地扔下书册。   “赵晖,你可知道他犯了什么罪?”   “身为太子太傅,他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朕可以容忍,但他竟敢操纵科举,徇私舞弊收受贿赂,朕绝不能忍!”   “这么多年,朕何尝亏待过他,哪年赏赐不够丰厚,他就那么缺钱吗?”   赵晖第一次正面皇帝的愤怒,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落到赵怀眼中更为失望,他捏了捏发疼的眉心:“晖儿,你是他的学生,但更是大瑞的太子,你自己说,依照大瑞律法,他该当何罪?”   赵晖艰难的说道:“依律当诛……”   赵怀冷冷的看着他:“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朕会诛他九族,你最好别再挑战朕的容忍度!”   当年他花费了多少的力气,才将科举推行开去,不再是灵师阶层的专属,可偏偏二十年后,竟有人敢在科举上动手脚。   此番动作,完全踩到了赵怀的底线,绝不是可以宽容姑息的!   赵怀不再废话,直截了当道:“此事已定,没有转圜余地。”   “滚回去闭门思过,等哪天想通了,再来见朕。”   皇帝与太子之间有了龃龉是瞒不住人的,很快该知道的便都知道了消息。   下朝的时候,陆远涛一把拽住姜元良,低声问道:“姜御史,太子太傅这么一闹,倒是让陛下与太子生出嫌隙来,您也真是铁面无私啊。”   弹劾太傅此事的,正是督察院。   姜元良冷声道:“在其位谋其职,这是官职本分。”   陆远涛瞥了他一眼:“陛下只有一位皇后,皇后只有一个儿子,就算陛下对太子失望,那也是太子,姜御史就不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姜元良现在把太傅弹劾了,太子与太傅的感情深厚,谁知道将来上位之后会不会给这一位穿小鞋。   古往今来,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姜元良淡淡道:“陛下春秋正盛,陆大人未免想的太长远了。”   陆远涛挑眉道:“你啊,不识好人心。”   为何太子身边的人都是热饽饽,正因为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帝后情深,膝下只有一双儿女,太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帝。   再者,他们都是看着陛下长大的,陛下在朝堂上一言九鼎,从不徇私,但实际上对跟随自己的老人颇为宽容,上位之后没有杀过一位功臣。   陛下重感情,对朝臣如此,对后宫也是如此,在仅有一个儿子的情况下,就算对儿子失望,难不成还能把皇位给旁人?   姜元良只道:“我还是那句话,本官做的事情无愧于心,无愧于陛下。”   陆远涛被他怼了一句,松开他的手:“陆某的意思是,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姜大人何必在早朝上直接捅出来,让大家伙儿都下不了台,其实私底下禀告陛下也不是不行。”   谁知姜元良撇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么多年过去,成国公倒是越发左右逢源了。”   不等陆远涛说话,他只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私下禀告过?”   陆远涛脸色一变,想再问几句,却见姜元良已经甩袖子走远了。   陆远涛皱了皱眉头,心底有些不祥的预感,如果陛下提前知道却还是让姜元良这么做,难道对太子的不满已经积累到这种程度了?   若真的如此的话,宫中会不会有变化?   他猛然想起皇帝才四十不到,且一直以来身体健康,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如果现在选秀纳妃,再生下皇子的可能性极高。   比起陆远涛的胡思乱想,后宫反倒是十分安静。   戚玫来到东宫,进门便瞧见儿子哭丧着脸,一见她便哭道:“母后,父皇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戚玫有些心疼,却不得不提醒他:“晖儿,这次你糊涂了。太傅犯下的是大错,有损国威,强占民利。”   赵晖脸色一白,支支吾吾道:“孩儿已经知错了,孤,孤当时只是脑子一昏,只想到太傅教导孤多年,不忍心他……”   他没看见的是,随着他的一番话,戚玫的眼神也变冷许多:“晖儿,你与母妃说实话,这次是你自己想求情,还是太子妃让你来的?”   赵晖忙不迭的解释:“是孤自己的意思,与太子妃无关。”   戚玫冷哼一声,显然并不信这话,太子妃是太傅的嫡女,太傅生事之后皇帝并未追溯外嫁女,但她在宫中也一时尴尬。   前几日,戚玫便听闻太子妃日日啼哭,后头便有了太子在御书房外长跪不起的事情。   见皇后眼神冰冷,赵晖再一次为妻子解释:“太傅有错,但太子妃对此事毫不知情,她只是个弱女子,嫁进宫后便少于家中联系,一直到太傅被弹劾才知道,真的是孩儿自己念旧情,才会去向父皇求情的。”   戚玫却知道自己儿子的耳根子有多软,她冷笑道:“早知道有今日,当初就不该如了你的愿。”   当初太子选妃,赵怀看中的是敦国公的女儿马敏,马敏比太子还大了几岁,赵怀却说马敏性子像曲氏,但更有主意,颇有国母之相。   戚玫更喜欢成国公家的女儿,觉得性情比马敏温和许多,而且聪慧无双,更难得长得也娇俏可爱。   可偏偏赵晖自己看中了太傅的长女,跪在帝后面前求来这份姻缘。   当初戚玫见了太子妃,心底便并不十分喜欢,觉得太子妃秉性过于孱弱,那副弱柳扶风迎风落泪的模样,实在是不能入她的眼睛。   但谁让太子自己喜欢,日日求夜夜说的。   皇帝见他执意如此,到底是答应了,还说赵晖从小到大性子过于柔软温顺,能有这般叛逆也不错。   戚玫心底后悔不已,早知如此的话,她是绝不会答应的,太子妃入宫之后没能让太子成熟起来,反倒是带累太子许多。   眼看牵连到太子妃,太子连忙又为妻子说了许多好话,殊不知他说得越多,皇后心底越发厌恶。   安抚完儿子,戚玫只觉心累。   回到奎宁宫,赵怀正搂着圆滚滚靠在塌上,见她回来便问:“去见过晖儿了?”   戚玫在他身边坐下,无奈道:“晖儿耳根子这么软,实在是让人头疼。”   她见赵怀神色淡淡,生怕他心底真的厌弃太子,提议道:“陛下,不如再选几个性子爽利的姑娘入东宫,也好劝着晖儿一些。”   谁知赵怀看了她一眼,笑道:“只怕你做了,太子反倒是要怪你多事,是个恶婆婆。”   戚玫脸色一变。   赵怀摇头道:“免了吧,别平白害了人家无辜的好姑娘。”   他算是看明白了,赵晖就喜欢太子妃那样柔柔弱弱的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生长环境的原因,戚玫与皇妹赵旼过于强硬,以至于赵晖就喜欢跟他们截然相反的,与他这个当爹的审美天差地别。   要跟太子妃争宠,送过去几个柔弱的还行,送爽利的进去那不是送菜?   戚玫微微皱眉,皇帝的话让她心底十分不安,即使她知道宫中只有太子一位皇子,但近几年皇帝对太子的不满越来越明显,如今已然有放任自由的迹象。   忽然,赵怀开口道:“阿玫,你觉得旼儿可堪为帝?”   这话如同一道霹雳,击中了戚玫的脑袋。   戚玫惊讶的看着皇帝:“陛下,这……旼儿什么都好,可她是公主。”   赵怀却在心底思考了多年,如今见太子越发不成器,这个念头越来越浓:“公主又如何?洋人的国家公主可以为帝,为何大瑞不行?”   “论出生,旼儿也是我们亲生骨肉,论能力,旼儿心机才智远胜过晖儿。”   “旼儿是公主,尚且愿意在德川军中历练,为自己赢得好名声,且极有自己的主意,她认定的事情,即使是朕也很难更改。”   “有时候朕觉得,旼儿才像是大瑞的太子。”   一番话敲打在戚玫的心头,让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同样是她生的儿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晖儿呢?”   赵怀起身搂住她,低声道:“朕这几日在想,晖儿生来就是太子,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折磨,比起朝堂政务,晖儿也更喜欢风花雪月。”   “朕苦心教导晖儿多年,但每每都觉得晖儿感情大于理智,对人不对事,容易感情用事,且极易听信身边人的枕头风。”   “也许当一个闲王,带着太子妃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晖儿他会更开心。”   “旼儿是晖儿的亲妹妹,他们自小感情好,想必也不会亏待了晖儿。”   几句话却压得戚玫心底沉甸甸的,她知道,赵怀是已经下定了决心,才会对她说出这番话来。   “旼儿也不一定愿意啊。”戚玫颤抖着说道。   赵怀却道:“不,她愿意的。”   这一刻,戚玫恍然醒悟,这并不是皇帝的一时兴起,而是他与女儿已经达成了共识。   戚玫忽然记起女儿及笄时,她笑着打趣说可以想看驸马了,但陛下说不急,赵旼抬头对她说了一句:“母后,女儿不想嫁人。”   第二日,赵旼便求了皇帝的指令,去了德川军。   一切早有预兆,只是太子看不懂,她——也没看懂。   【瑞元帝二十一年,废太子晖,立太女旼。   时朝臣皆反,言:牝鸡司晨,有反天伦。   元帝曰:一国之气在能为二字,世所能为,皆可为,勿论男女;居心不净,持身不正,毋以绳人!   瑞元帝三十六年退位,太女旼登基,为大瑞第一任女帝。   女帝责己知天下,励精图治,造就盛景。】   至此,大瑞朝女帝统治拉开序幕,千年强国统治,一共66位君主,其中三分之一为女帝。 第177章 番外 大瑞野史   乌鸦的叫声时断时续, 在山谷之中回响,莫名带着枯寂和诡异。   风吹过,将足有成人膝盖高的杂草刮的哗哗直响, 让人不由自主也跟着提心吊胆起来。   走在队伍最末的男人停下脚步,撑着膝盖问:“还有多久?地图到底是不是真的?”   领头人也是满头大汗,眼看军心动摇, 呵斥道:“当然是真的,这可是从文帝墓中出土的, 瑞文帝是瑞元帝最宠爱的女儿,甚至废掉太子传位给她,她墓中的地图怎么可能有假?”   这是有人开口道:“老大, 你怎么搞到这东西的,之前文帝墓被偷盗, 赵家人气疯了, 放话说要让盗墓的人付出代价。”   老大嗤笑一声, 得意道:“赵家人算个屁,还真以为现在是大瑞朝呢。”   一群人放肆大笑起来, 也是, 如今的赵家人不过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再也不是当年威风赫赫的大瑞王朝了。   甚至还有人幸灾乐祸:“史书上都把瑞元帝吹出花儿来了,临了还不是子孙不孝。”   “不过瑞元帝是不是有病,为什么把墓造在这种深山老林鸟不拉屎的地方?”   “瑞元帝是瑞山人, 死后葬在瑞山不奇怪。”   原来这群装备精良, 身材魁梧的男人, 干的居然是盗墓的行头。   谁都知道大瑞朝的墓之前, 随便一样东西掏出来都够一辈子吃的, 尤其是瑞元帝的墓从未被发现, 只要能找到,就算里头只有一口棺材,那也能卖出天价。   这世上的收藏家,就没有一个不想寻到瑞元帝墓的。   更别提瑞元帝身为大瑞朝的开国皇帝,打造出最为富强的大瑞王朝,在他统治时期大瑞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墓不可能没有陪葬品。   有了金钱的鼓励,一群盗墓贼继续吭哧吭哧往前走,谁知越走道路越是崎岖。   忽然,队伍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叫:“那是什么!”   老大也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猛地给了那人一巴掌:“瞎叫唤什么,那就是一只大熊猫。”   众人定睛一看,可不是吗,靠在树后悠哉悠哉吃竹子的,不就是一只野生大熊猫。   大熊猫是大瑞朝的国兽,在瑞朝时期被保护的极好,繁衍生息不断,据说那时候野生熊猫遍地走。   等到大瑞覆灭,这片土地进入军阀割据的混乱之中,大熊猫才迎来第一次肆意捕杀,以至于等新国成立的时候,竟然被杀成了濒危物种。   一直到现在,野生大熊猫都极为少见。   老大意见,惊喜道:“这里有大熊猫,肯定距离瑞元帝的墓穴很近了,大家加把劲,等找到瑞元帝墓,咱后半辈子就能躺着数钱。”   欢呼声中,众人加快了脚步。   可事情却没有那么顺利,老大看着地图,只觉得分明到了墓穴的门口,偏偏却寻不到任何踪迹,几日下来,连他也觉得心浮气躁。   这时候忽然冒出一个声音:“老大,瑞元帝的墓真的存在吗,他会不会真的羽化登仙了?”   “让你少看点电视多读点书,电视里都是骗人的,史书上都说了,瑞元帝无灵,他连灵师都不是,哪来的羽化登仙?”老大喝道。   就算是灵师,天地灵气衰竭之后的灵师,也就只能洒洒水,压根没啥大用处,还不如科技手段厉害,怎么可能羽化登仙?   那人却说:“可野史上记载说,瑞元帝继位有异象,成亲有异象,登基也有异象,他一生伴随着天地异象,且到了七十岁还童颜鹤发,婉如幼子。”   “大家都知道大瑞史书是被篡改过的,也许就是瑞元帝下令,让史官将自己是灵师的这一段抹去了呢?”   他越说越觉得是,话说:“如果瑞元帝真的成仙了,那他在人世间就不可能有坟墓,咱们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老大见他动乱军心,骂道:“放你的狗屁,野史能当真吗,野史上还说瑞元帝是同性恋,跟科学启蒙人赵云倾是一对,你怎么不去信?”   “这,也不是不可能,史书上都说了,元帝圣眷云倾,曰:朕得云倾,此生大幸。”   老大气得要死,上去就是一脚:“就你会读书,读的什么劳什子野史。”   人打了,但路依旧没找到。   没法子,老大不得不提出:“大伙儿先别走了,停下来咱们盘一盘路。”   打开地图,简陋的地图上,赫然标注着一个特殊的点:“从地图看,瑞元帝墓在一个独立的山头上,两边都是悬崖,应该很显眼才对。”   “可是咱们一路走来,就没见到过两边都是悬崖的山头。”   “会不会那山头已经没了,不是说当年貘族战乱,灵力轰塌方了好几个山头,万一瑞元帝的墓穴就是其中之一呢?”   “不大可能,瑞元帝那样的人物,选择的地点绝不会轻易被破坏。”   这时候爱看野史的小伙子又冒出头来,说:“大哥,野史记载,瑞元帝七十,哀叹戚皇后与废太子晖先后离世,心生避世之念,携灵兽圆滚滚隐瑞山。”   “圆滚滚是大熊猫,大熊猫以前可是吃荤的,会不会瑞元帝死了之后,圆滚滚直接把他吃了?”   老大一口气没上来,骂道:“圆滚滚那是瑞元帝从小养到大的灵兽,灵兽你懂不懂,通人性,知好歹,它怎么可能吃了自己的主人。”   “没吃,那瑞元帝带着圆滚滚去了哪里,后面再也没有了记载,文帝派出大军寻找多年,也一直没找到瑞元帝的下落。”   小伙子摸着下巴,一脸深沉的说:“我知道了。”   老大忙问:“你知道什么?”   小伙子一拍手,说道:“真相只有一个,瑞元帝带着圆滚滚,找到了一个独立于世界的空间,专家们一直找不到圆滚滚的来源,只说来自大山,那这大山之后肯定有他们灵兽的大本营啊。”   老大呵呵一笑:“我真傻,还信了你的屁话。”   小伙子却继续说道:“你们看过貘族游记没有,那里头提过一件事,瑞元帝与貘族建交时期,进入了貘族的祖地,但期间失去了踪迹,貘族祖地里面肯定存在一个异次元空间。”   “小张,你这异次元说能不能停一停?”   “考古专家都把貘族祖地翻了个遍,那块地方地下都挖空了,除了几块大熊猫的石像之外什么都没有。”   小张却道:“那肯定是他们没挖对地方。”   忽然,老大一拍脑袋,拍得噼里啪啦响。   “老大,就算找不到墓你也不能这么打自己啊。”   老大却吼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貘族,对,问题一定出在那头大熊猫上。”   他飞快的摊开地图看起来:“文帝压根没找到瑞元帝在哪里,所以这地图根本就是假的。”   众人脸色一变,就听见老大继续说:“也不是假的,而是不准确,文帝当年没找到亲爹,所以把有可能的地方圈了出来。”   他拿出纸笔,迅速的将上面的一些标志连起来,很快,一个大圈圈出现在地图上。   “你们看到了什么?”   小张探出头,仔细一看,惊叫道:“貘族祖地,我猜的是对的!”   有人担心道:“可是貘族祖地那边都被掘地三尺了,考古兴师动众的都找不到,靠咱们几个人能找到吗?”   “是啊,当年瑞文帝可是亲女儿,还是皇帝,她都没找到,咱们能找到吗?   老大却露出一丝冷笑:“不,瑞元帝找到了。”   “老大,刚才不是你说没找到吗?”   老大看向小张:“野史记载,文帝末年下瑞山,曾消失三日乃归。”   “老大,你的意思是这三天,文帝就是去见瑞元帝了。”   “不能吧,当时瑞元帝得多大了,正常人能活这么久?”   “我就说瑞元帝是灵师,他一定成仙了。”   议论纷纷中,老大以瑞山城为中心,又画出来一个圈,两个圈重叠在一起,与原本他们猜测的,貘族附近的范围相差极大。   老大涂黑了这一块地方:“走,我们去这里。”   很快,一行人抵达了重叠区域,但遍寻无果。   老大的目光落到那只一直靠在树后吃竹子,一点都不怕人的大熊猫身上,眯起了眼睛。   【午间新闻   现在插播一条突发新闻,瑞山城外大熊猫自然保护区,有七名男子涉嫌偷猎,但在山中吸入大量瘴气,产生幻觉。   获救后,男子表明他们是一群盗墓团伙,正在寻找瑞元帝墓,失败后见到野生大熊猫所以心生歹意。   在幻觉下,男子等以为找到了瑞元帝墓,将一堆大熊猫粪球辛辛苦苦的搬到了瑞山脚下。最后被巡逻员发现得救。   官方警示:瑞山多瘴气,山中蘑菇会产生致幻孢子,请勿私自进山。   另外提示,猎捕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需付刑事责任。】   警察局中,老大口口声声喊着:“我找到瑞元帝墓了,就在那里,还有一只比两层楼还要高还要大的大熊猫,肯定就是瑞元帝养的灵兽圆滚滚,它还没死。”   “那可是瑞元帝墓,我要发财了哈哈哈!”   警察见他状若疯狂的模样,吐槽道:“得,又疯了一个。”   “新闻上千交代万嘱咐瑞山里头有瘴气,这些人偏不信邪。”   “还瑞元帝墓,正史上都写了瑞元帝死后行火葬,撒落瑞山,还有个屁墓。”   “大概是野史看多了。”   “史书都写了圆滚滚体型娇小,还两米高,他们是吃了多少毒蘑菇?”   “哎,盗墓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一群傻子。”   议论声音中,恍惚之间似有一声叹息。   【史书-瑞元帝   元帝禅位,末年哀叹戚皇后与废太子晖早亡,避世而居,不见外人。   死前,元帝嘱文帝:火葬吾身,还于天地。】   【野史-瑞元帝   元帝禅位,末年哀叹戚皇后与废太子晖早亡,避世瑞山,不见外人。   后一年,元帝深觉俗世繁琐,行假死遁。   文帝思父,屡次下瑞山,元帝避而不见。   文帝末年,最后一次下瑞山,消失三日乃归。】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ynpj.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