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北城长歌》 王书轶 著 千年之前,古老的大陆上盘踞着一条恶龙。它有着琥珀色的巨大瞳仁,头上竖着两根乳白犄角,鳞片爬满了它的脸。它用四只结实的脚步行,但更多的时候,它会扇着两副巨大的龙翼,翱翔在天际。 一天,它吐着龙焰,焚尽了村庄和森林,直到一位神秘巫师出现,以生命为代价将之封印。 故事,从这里开始..... 「长歌序曲」 万年之前,世界之初本是一片混沌,混沌之中诞生出一位女神,名唤‘纳穆’,纳穆先孕育出原始之海,继而又生出水神‘恩基’,恩基创立世界后,化为尘埃漂浮在茫茫星海。 离世前,恩基孕育出苍天之神‘安’,大地之神‘祺’,整个世界继而出现天空和大地,经过数以千年的进化演变,各种族兴起在这片神秘的大陆上,纳穆出于对弱小人类的同情,挥手将大地化为两块,原始之海跨过大陆缝隙,形成一道蜿蜒长河分割出两块大陆。 万年之后,人类文明的兴起渐渐主宰其中一块大陆,那里的人类将他们生活的世界亲切的称为‘第一大陆’。 马歇尔家族统领第一大陆已有两百年之久,不平等的法律法规,残忍的奴役制度,黑暗统治令大陆上的人民苦不堪言。 第七任统领者马丁的生辰晚宴上,荒原领主劳伦斯将自己的养女卡门贡献给马丁王,想借此刺杀这个昏庸无道的统治者,殊不知,这是一场大战的序幕! 刺杀行动失败后,第一大陆的史学大臣将此次事件载入史册,史称‘卡门事变’。 卡门事变一个月后,第一大陆爆发了长达一年之久的战争,最终由两军联盟(联盟军,和平军)取得胜利,结束了马歇尔家族对第一大陆长达两百年的黑暗统治,史称‘圣战’。 圣战结束后,联盟军及和平军因奴隶政策问题再次爆发内战,以比尔·威廉为首的和平军,大败联盟军首领肯尼·道尔顿告终,肯尼兵败卡尔塔城后,携残兵败将逃向未知大陆,史称‘塔洛斯之战’。 第001章 残兵败将 寒风凌冽过联盟军首领肯尼的络腮胡子,皑皑大雪将他引以为傲的胡子吹的雪白。精疲力竭的肯尼喝掉银壶里最后一口大麦酒,心中悔恨骄傲换来的失败。 年仅二十六岁的他回过头,用已经沙哑的喉咙对残兵败将们嘶吼道,“铁人军团的骑士们!再往北走三十英里就是半月岩,那儿地势险要,兴许咱们能甩掉后面那群疯狗!” 话音未落,刚刚翻过的鹰谷高地上传来数不尽的马蹄声,声音愈来愈近,已经隐约能看见敌军的火把在大雪中随风呼啸。 联盟军骑士团长迈克听见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对身后仅剩的士兵们命令道,“所有人听令!保护领主撤离,准备作战!” 队伍最前侧的肯尼紧勒缰绳调转马头,拔出腰间的乌钢剑,月光折射剑刃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黑蓝色。 “逃不掉了,迈克,这里离半月岩至少还有三十英里山路,我们出不了瀛水河了。”肯尼被战火熏黑的脸上写满了失望和疲惫。 “领主,我断后保护你撤离,如果一天之内我没有回来,带剩下的兄弟们一路向北,过了瀛水河和平军就不会再追了。”迈克说完拔出腰间的熊头佩剑。 肯尼空洞的眼神看向妻子妮娜,一言不发,她帮他精心修剪的络腮胡此刻已经与血黏糊在一起,显得他格外狼狈。 “领主,即便您愿战死在这里,那这些手无寸铁跟随您的难民呢,难道您不该为他们想想吗?我们发动这场战场到底是为了什么?” 肯尼看向他身后衣衫褴褛惊慌失措的难民们,又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和平军每占一城便烧杀抢掠,这些都是他兵败卡尔塔城后侥幸逃脱出来的难民。 几番犹豫之后肯尼再次调转马头,他将乌钢剑收入剑鞘对身后的迈克说,“活着回来,我的兄弟。” 逃散的联盟军分成两拨,迈克带领安哥拉骑兵团,迎面冲向追击而来的和平军,骑兵手里的火把在风中呼啸,两方人马瞬间厮杀在暗黑中,冰冷的铁器撞击在一起,产出无数火花。 肯尼领着近卫军和难民再次向北方逃去,队伍拉成一条蜿蜒长龙,蹒跚在崎岖的希德山脉。 天色渐渐破晓,冬日的阳光并没有像救星一般给这群无家之人温暖,恰恰相反使他们更容易暴露目标,这两千余人的队伍确实显得与这山涧雪景格格不入。 “快一点,如果你们不想死的话,跟上你前面的人,一定要在太阳升起之前赶到半月岩。”肯尼焦急的催促着队伍里的士兵与难民。 好在纳穆神眷顾,他们在太阳出山之前赶到了半月岩。半月岩地势险要,位于希德山脉边缘,背临死人海,海拔较高,如有追兵来犯很远便能察觉。 肯尼布置好哨岗之后坐在一块巨石上看着死人海面,海水平静的像一面镜子让人感到不安,他将手心里最后一点面包屑塞进嘴里。 妻子妮娜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往日美艳的草原公主此刻显得有些落魄,栗色的长发纷乱在肩膀,她伸出本该娇嫩的手,心疼的摸了摸丈夫被战火撩伤的脸颊。 “抱歉,妮娜,也许我当初的决定是错的。”肯尼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妻子,眼里满是疼惜。 “不,你没错,只是....也许时机没到吧,肯尼,你太心急了,但我很清楚你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我们能走出瀛水河,至少我们带出来的这些人是自由的,不是吗?” 肯尼紧紧的握住了妮娜的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休息会儿吧,你太累了。”妮娜抱着肯尼轻轻的说。 肯尼靠在巨石边,闭上了眼睛便睡去了。是的,他太累了,卡尔塔城兵败后他已经六天没有合过眼了。 傍晚时分,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夕阳的余晖将死人海印的绯红,海天一线的地方显得尤为炽热,仿佛在为这次战争中勇士们流尽的鲜血做最后的祈祷。 肯尼在人们的惊叫声中惊醒过来,他脑中第一印象,和平军追来了吗?起身看见妻子沉睡的面庞,肯尼的心中竟有了一丝坦然。 “马文,和平军到哪了,离我们还有多远?”肯尼对他的贴身亲兵问道。 “报告领主,不是和平军,前方近卫军来报,说我们的步兵卫队被狼群袭击了!” “狼群?”肯尼侧身上马带着两名卫兵,向骚动的人群后方奔去。 难民们四散逃窜,步兵卫队的士兵哀声一片,肯尼在逃散的人群中下马,远远看去竟有百余匹狼正在袭击士兵与难民,鲜血染红了雪地,满地的残肢和死伤的士兵正在被狼群撕裂,撕碎,嚼食。 肯尼拔出腰间的乌钢剑,“骑士们,我们已经被和平军整整碾了六天,现在连畜生都要撕碎我们,跟着我,跟这群畜生拼了!” 怒吼完的肯尼像一只摆脱了牢笼,一周未进食的狮子冲进狼群,他的亲兵马文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看见肯尼与狼群展开殊死搏斗,马文随即冲了上去。 两百余人的残兵败将与疯狂觅食的狼群展开前所未有的厮杀,所有联盟军的骑士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将这些天的耻辱愤怒狠狠地发泄在这群野狼身上。 肯尼双手持剑,疯狂的砍向每一只近犯的野狼,每一次劈砍都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吼声,震耳欲聋,他和他的士兵们一样需要发泄。 连日来的奔波与食不果腹让这群精锐的士兵如同一群妇孺一般,曾经坚不可摧的卡尔塔铁人军团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力不从心,越来越多的士兵被狼群扑倒撕碎。 肯尼的两名近卫军被狼群冲散后,被七只狼团团围住,其中一只巨狼凶猛的向肯尼扑来,肯尼一个灵敏的侧转身,双手持剑上挑划伤了这只巨狼的后肢,躲过这致命的一击。 一扑未果的巨狼迅速转身,琥珀色的瞳仁散发出阵阵杀气,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手持佩剑的人类,嘴角露出的四颗獠牙伴随着肺叶传来的低鸣声轻微颤抖,上面残留的士兵鲜血不停滴进雪地里。 这只狼被肯尼彻底激怒了,它将身体贴至雪地,前爪深深的抠进雪地下的泥土里,突然,它一个纵跃跳出两米之高,肯尼躲闪不及被扑倒在地,那只巨狼毫不犹豫张开血盆大口向肯尼的脖颈咬去。 第002章 狼王肯尼 被激怒的野狼露出十余公分的獠牙,血盆大口里滴出令人作呕的粘液,一滴一滴的滴在肯尼脸上,肯尼用尽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抓住野狼的头颅,仿佛他抓住的不是野狼头颅,而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野狼双目血红盯着嘴下的猎物,从胸腔传来‘呜呜’的低鸣声,肯尼的手臂渐渐开始发麻,如果此时可以选择,他宁愿和迈克一起留在鹰谷高地,同和平军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野狼疯狂扭动着自己的头颅,试图挣开肯尼握住鬃毛的手,频死之际,一支箭射从头顶直入巨狼左眼,在野狼合上血盆大口这一瞬间,肯尼拔出腰间的匕首,扎进巨狼右眼,随即起身拿起乌钢剑刺入巨狼胸部,他使出浑身最后一点力气,横拉佩剑将巨狼的肚皮划开,巨狼在地上扑腾了几下,眼神凶狠的看向肯尼,不再挣扎。 肯尼用乌钢剑撑起身体,看见剩余的狼群纷纷四散逃离战场。战场上偏体凌伤的士兵扬起武器振臂欢呼,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太过艰难,只可惜他们不是在欢呼与和平军的胜利。 肯尼的脑海突然想起关键时刻的那支箭,四处寻视之后发现除了士兵并无他人,他的心中泛起疑虑。 士兵们花了半天时间掩埋牺牲将士的尸体,肯尼挥舞乌钢剑将那只看似狼王的巨狼头颅砍下,系于马鞍一侧,以此祭奠那些牺牲的将士们。 一天的时间转瞬即逝,但对肯尼来说却倍加煎熬,他无数次的在心中祷告,‘我信仰的纳穆神明,请将我的兄弟迈克安然无恙的带回我身边,我愿用鲜血换之’。 然而无数次虔诚的祷告并未换得神明眷顾,拖着疲惫身躯的肯尼带上仅剩的士兵和难民一同向北城桥行进。 北城桥是瀛水河流域唯一一座通向境外的桥,已有200年历史,这座桥是马歇尔家族统治初期为了扩展疆土而修建,每年马歇尔家族都会选拔精锐的部队向未知的领域探索,但派出的部队从未回来过,因此第一大陆的地图上,只绘制了瀛水河以南的地图,而境外的情况,无人知晓。 肯尼一行在离开半月岩后便终日以生狼肉为食,越往北风雪越大,大批的难民和士兵开始病倒,在这饥寒交迫大雪纷飞的山涧,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提心吊胆的一步步向前。 其实所有人的心中都明白,也许过了北城桥就是自由世界,但更可能等待他们的是境外未知世界的死亡,如果那里有生存的希望,两百年来那些去外域探索的精锐士兵,不可能不回来。 他们穿过希德山脉,向西进入卡尔夫小镇,大批难民和士兵的进驻让这里的百姓惊慌失措,他们用剩余的狼肉换了一些面包和羊奶,在离镇不远的乱石岗休整。 夜晚来临,风雪吹得肯尼睁不开眼,羊皮地图发出‘呼呼’声响,借助微弱的月光,肯尼和士兵们在雪地里分析地形。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一路向西穿过茂密的红橡林,那里方圆三百英里了无人烟,时常有经验丰富的猎人在那里迷路。 第二条是向北翻越希德山脉的巨龙峰,海拔10000米的巨龙峰是希德山脉的最高峰,山峰陡峭常年积雪,至今无人翻越,更何况肯尼的队伍是一群残兵败将和难民,第二条路几乎没有可能,除非纳穆神显灵,但肯尼刚刚为迈克祈祷过,那是他最虔诚的一次,很显然纳穆神并没有显灵,或许她是和恩基(水神)去打桥牌了也说不定。 “领主,我回来了。”肯尼的亲兵马文拍了拍身上的积雪。 “我拜访了镇上所有经验丰富的猎人,没有人愿意陪我们前往红橡林,他们说那儿白天有狮子,晚上有老虎,运气不好还会碰上毒雾。所有人都说让他们去那儿和去境外几乎没什么区别,反正结局都是一个样。” “情理之中,这里是第一大陆的边界,人们自由散漫惯了,这里有黄油面包和羊奶酒、樱桃馅饼、妓院还有酒馆,换做是我肯定也不会跟你们去。”妮娜在一旁说道。 “不管有没有猎人陪我们同往,红橡林我们是一定要过的,那是我们穿越北城桥的唯一去路,因为巨龙峰我们肯定翻不过去,再往西绕行红橡林西侧必定会遇到和平军。”肯尼不停的从雪地里拿雪水往自己的络腮胡子上抹,看得出来他确实很在意自己的胡子。 “好了,就这么决定吧,马文,传令下去,除了今晚轮哨的士兵所有人都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出发。” “是,领主大人。” 月光印在大雪里显得周围环境格外明亮,远处的希德山脉隐隐约约宛如一条睡着的龙,巨龙峰像龙头一样傲然耸立于北方之巅。卡尔夫小镇的夜半钟声想起,伴随着特有的黄油面包味,肯尼在雪地里辗转难眠。 刚刚进入梦乡,肯尼便被马文的声音惊起。 “领主大人,不,不好了,和,和平军来了!” “什么?!” 肯尼焦急的起身,妮娜也在慌乱中醒来,不远处的卡尔夫小镇火光四起照的周遭如白昼一般,四散逃窜的难民纷纷向西面逃去。 “命令所有的士兵不要慌乱,步兵卫队作战准备抵御和平军,近卫军护送难民向红橡林撤退!”肯尼对身边的近卫军下令道。 肯尼转手接过马文手里的缰绳,“妮娜,你跟着近卫军和难民向红橡林撤退。”随即转头对马文说,“我把夫人交给你了。” “不,领主大人,我是您的最后一道盾牌!”马文出乎意料的没有接过缰绳。 “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妮娜用力的抓住肯尼沾满狼血的银制盔甲。 “这是命令!”肯尼打断了马文的话,推开妮娜的手将妮娜扶上马。 看着妻子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漫天火光里,肯尼拔出乌钢剑冲向战场。 这支名震第一大陆,令敌人不寒而栗的卡尔塔铁人军团也许今天就要葬送在这无名之地了,还好,死在敌人手里总比死在狼群里强,肯尼这样安慰自己。 第003章 谁的援军 百余人的步兵卫队在肯尼的指挥下排成一字长蛇,挡住和平军的去路,为身后撤离的难民和近卫军争取宝贵的时间。 手里有盾牌的步兵在前,手持长剑长枪的步兵在后,抵挡着和平军一次又一次的冲击,每当有盾牌兵倒下,邻近的士兵便会捡起盾牌继续抵挡。很难想象在寒冬凛冽食不果腹了二十几天后,这支曾经享誉全大陆的铁人军团还能有这样的凝聚力。 “英雄们!你们配得上卡尔塔铁人军团的称号!”肯尼在队伍中间声嘶力竭的怒吼道,“让这群裹着尿布的家伙看看,如果他们要过去,那就一定是踏着我们所有人的尸体!哪怕我们只剩最后一人!” 半晌之后,百余人的步兵卫队仅剩下二十余人,人数众多的和平军以压倒性的优势碾压步兵卫队,他们已被和平军形成包围之势。 卡尔夫村庄的烈火仍在燃烧,火光印在士兵们的脸上,肯尼能看出他们心中的无畏,也能看到他们眼中的胆怯与不舍,也许他们之中有人的母亲还健在,有人已有家室,甚至有可爱的孩子,而此刻他们全都要葬身在离乡背井无名之地的小镇上,他们不甘心。 “投降吧!伟大的肯尼领主,游戏到这儿该结束了,您也不想看着自己的士兵一个个的死去,还是在这异乡之地。” 透过火把闪耀的光,肯尼远远的眺望马上说话的人,隐约中看见马上的人留着粗糙的齐肩长发,生的尖嘴猴腮,右耳边挂着一个银币大小的空心耳环。 “原来是你这条黑狗马西,你不是马歇尔家族的忠实走狗吗?什么时候改吃威廉家族的骨头了?你这种身份也配在这里劝降我铁人军团?” 马西歪着头踢了踢马肚子,马儿向前走了一点,“伟大的肯尼,我没有听清楚您刚才说的话,铁人....军团?一、二、三....总共二十三个人,哈哈哈!伟大的肯尼领主,您的笑话可一点也不好笑。” 马西话音未落突然嚎叫一声跌落马下,他捂着自己的右耳在地上不停的打滚嚎叫,肯尼回过头看见不远处一个身影渐渐清晰。 待黑影走近肯尼身边,肯尼看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穿一身褐色棕榈叶编织的上衣,金色的头发下却有着一双与年龄不相符的刚毅眼神,他的背后背着一把墨色晶体长弓,弓箭借着火光发出瘆人的黑色。 “我叫艾登,希德山脉北部守林人。”少年这样向肯尼介绍自己。 “上,上,给我抓住这群家伙。”马西捂着耳朵艰难的站起来在卫兵的搀扶下往和平军后阵退去。 此时仅剩的步兵卫队俨然已是和平军待宰的幼仔,突然东方传来马蹄声。 比尔为了我的命可真是下了血本,这么快援兵就到了,看来这次真的是无路可逃了,肯尼心想。 一个身材魁梧手持长枪的骑兵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接踵而至的步兵瞬间冲散了和平军的包围之势。 “领主,我是不是来的晚了一点?” 原来马蹄声并不是和平军援军,而是联盟军步兵团长劳伦斯·埃文,一场血腥的大战还未以叙旧开始便瞬间爆发。 两方人马刹时间厮杀在一起,背后的小镇大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枪剑撞击在一起产出无数火花,劈砍声,嘶吼声充斥着整个战场。 一名和平军步兵刚挡下对面联盟军步兵的刀刃,瞬间背后一股凉意,身上的铁甲应声滑落,背后鲜血四溅,疼痛未至,腰间便被一杆铁枪贯穿而毙,死前眼睛睁得溜圆。 原本万念俱灰的铁人军团在此刻恢复了斗志,其中一个士兵身材矮小,却下手极黑,只见他左手盾牌裆下敌人的挑刺后右手瞬间发力,连劈带砍将一个和平军的手切成两段,紧接着低头躲过一个高个和平军枪击后,果断扔下长剑拔出腰间匕首,使出浑身的劲刺入高个步兵的腰间,右手发力横拉匕首差点将高个步兵分成两截。 和平军在火光和鲜血里愈战愈勇,残存的和平军开始四散逃命,不到半小时胜利一边倒的倾向联盟军。 “报告领主,敌人首领马西不知去向,俘虏了约200人和平军,我方与和平军死伤暂不确定。”一个卫兵向肯尼报告道。 “传令下去,打扫战场,以水、食物和过冬的衣服为主,俘虏全部处死。”肯尼用和平军旗帜擦了擦乌钢剑,收剑入鞘。 劳伦斯从尸堆里走过来,低身捡起地上一个未燃尽的火把,走向肯尼。 “劳伦斯,是你怎么从卡尔塔城突围的?” “领主,您没有受伤吧?” “没事,一点擦伤,马西这种级别的指挥官还不足以伤到我。不过要不是你及时赶到,今天也许就真的死在那条黑狗手上了。”肯尼露出久违的笑容,“快说,你是怎么突围的。” “您没受伤就好。那天我们兵败卡尔塔城,兵分三路突围,您携近卫军向东方希德山脉突围,我携步兵团,长枪兵团向东南方的酸水林突围,迈克这个倒霉鬼带着他的骑兵团抵御圣德城来的和平军。” “这是我最后一道作战指令,我勉强还能记得,不需要重复。” “领主,迈克还活着吗?” “我们在希德山脉中部汇合,到达希德山脉北部时和平军碾上了我们,迈克留下来抵御敌军了。” “这样啊,抱歉领主。我带着兵团突围后到达酸水林边界,遇到了和平军的黑魔法巫师赖安·霍奇森,我们在酸水林以北展开了长达四天的厮杀。久攻不见效的赖安竟将大量的隐匿粉尘撒向步兵,被施了隐匿粉尘的士兵组成了隐形人军团,仅以八百余人斩杀我军两千人之多,我见形势不妙便举兵南退,在酸水林的最南部进入酸水林躲避和平军的追杀。” “进了酸水林不久我们便遇到了酸水沼泽,我们被酸水沼泽折磨的苦不堪言,越来越多的人倒下,当士兵的脚趟过酸水沼泽,不到一天的时间便会被腐蚀的只剩骨头,我们想了很多方法都行不通,直到....” “领主大人,很抱歉打断您和劳伦斯公爵的对话。”金发少年艾登打断了劳伦斯的话。 第004章 追寻妮娜 劳伦斯手里的火把渐渐变弱,在异乡之地的小镇旁,三个男人在天色还没破晓之际围坐在一起,分喝着一瓶劳伦斯私藏的葡萄酒。 “啊!能在这里喝一口家乡的葡萄酒,真是太好了。”肯尼转过头问艾登,“刚才你介绍说自己是希德山脉的北部守林人,我遭遇狼群袭击时是你射中了狼眼吗?” “是的,领主大人。” “为什么不现身?” “嗯...” “你不方便说就算了,怎么说你都救了我,算我欠你一命。你的箭法真不错,刚刚你射中马西的耳朵,至少有两百步那么远,而且火光还那么微弱。” “相比您指挥联盟军来说,这只是雕虫小技罢了,领主大人。” “哈哈哈!艾登,我想我们没必要这样相互吹捧。对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加入我们如何?不过我们的目的地在境外,我们要穿越北城桥。” “那种九死一生的地方,您还是别带上我吧,相比去境外,希德北部更适合我,我想你们暂时也安全了,我要继续去守护希德山脉了,那儿是我的家。” 艾登说罢便转身离去,肯尼还没有想好告别的话语,艾登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黑夜里。 肯尼看着艾登的背影转头对劳伦斯说:“接着你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吧。” “是,当我们觉得走不出酸水林时,我和卫兵们看到,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妪竟能安然无恙的在酸水沼泽里行走,并毫发无伤。我派出士兵将她抓住,得知她是黑魔法巫师,因逃难才隐居到酸水林。” “在马歇尔家族统治初期,黑魔法巫师本是令人敬畏的职业,直到那件事发生后,马丁王定律驱逐黑魔法巫师,境内所有的黑魔法巫师一夜之间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众多的黑魔法巫师被驱逐出境,更多是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拉到伊甸广场活活烧死,我们抓到的这位黑魔法巫师,便是那个时候逃到酸水林的。” “在那名黑魔法巫师的帮助下,我们总算渡过了酸水林,我带着军团一路前行向北追寻您的足迹,在路上我们遭遇了两次敌人的攻击,好在有惊无险的追上了您,对了,妮娜呢?” “我把她交给了马文,她随着我的近卫军一行逃向西面的红橡林了。” “什么?!不好,领主,请速速下令整军出发,他们有危险,路上我再跟您解释。” 劳伦斯的话震惊了肯尼,肯尼慌乱的下令,整军出发向红橡林快速行军。 两人疾驰在队伍的最前面,“领主,在我追寻您的足迹到达希德山脉北部时,第二次遭遇了和平军的围剿,但奇怪的是他们将我们围住,一次又一次冲击我们的防线,三天后的傍晚,当他们将要冲破我们最后一道防线时,却突然退兵离去。我猜想他们一定是收到了更重要的命令,当下除了我们,就只有您对他来说更重要了。但当时在北部围剿我们的军团足有一万多人,而刚刚马西只带了三千人,那剩下的。” “好了,我明白了劳伦斯。”肯尼狠狠地抖动了缰绳,他需要快一点,更快一点。 肯尼和劳伦斯带着五千人的部队向西急行军了三十英里,不远处的硝烟让肯尼勒紧缰绳停下来。他们下马观望,看到的竟是联盟军的十字战旗,蓝底红十字的战旗在战场的硝烟里燃烧着,像是要烧掉肯尼对妻子的最后一丝希望。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肯尼惊慌看向劳伦斯。 “领主,请您先不要把事情想的那么坏,虽然这里发生了厮杀,但从战场上死亡的士兵盔甲来看,联盟军与和平军死伤相差无几,刚才您说您的近卫军仅剩八十余人,他们是不可能抵御的了这么多和平军的,从战场情况来看这应该是一场不少于两千人的交锋,这里死亡的联盟军岂止八十人,所以他们一定没事。” “你说的对劳伦斯,是我太心急了,因为事关妮娜的安慰,我们沿着红橡林边缘继续向前追他们。劳伦斯,我真希望昨晚你是去支援她们而不是我。不过我真的想不到,除了你,我们难道还有其他的援军?” “迈克?”“迈克?”肯尼和劳伦斯几乎同时说出口。 与此同时,战场的另一边。 “迈克公爵,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夫人和这些难民们可能见不到红橡林的雪景了,哦对了,还有这么美味的面包。”马文吧唧着嘴喝了一口马奶酒,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接着说,“迈克公爵,在希德山脉中部您是怎么拦截追兵随后又突围出来的。” “那天与你们分开后,我带着骑兵团拦截追击的士兵,好在追击来的士兵....” “嗖!” 一支联盟军的制式弓箭射穿了马文的头颅,冰冷的箭头当着迈克与妮娜的面贯穿了马文的后脑与右眼,马文从马上跌落下来,手里紧紧的握着没有吃完的半截干面包。酒袋散落在尸体旁,咕咚咕咚的淌出纯白色的马奶酒,与鲜血混在一起显得格外血腥。 “啊!” 妮娜惊叫了一声,受惊的马儿开始狂奔,被近卫军一名侍卫紧紧的握住缰绳,将妮娜扶下马来。 “所有近卫军向夫人靠拢!快!快!保护夫人的安全!” 六名最近的近卫军得令后迅速向妮娜靠拢,他们默契的围成一个圈,左手盾牌平举右手持剑成作战姿态。迈克立于马上不动声色,他拔出腰间的熊头金柄佩剑,指向远处一名躲在草堆后手持弓箭的卫兵,“把他带过来!” 两名近卫兵将草堆后的弓箭兵带了过来,那名弓箭兵被近卫军双手后压,跪在地上的他抬不起头。 “士兵,谁派你来的,为什么要射杀肯尼领主的亲兵?还是你的箭法太差,你的目标是王后?说,说出来,我让你死的像个骑士!” “不,迈克公爵,求求您,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没有人派我来,那支箭不是我射的,真的不是我!”惊恐的弓箭兵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被近卫兵压的抬不起头,只能勉强看得见迈克公爵胯下的铁马蹄,他边说边疯狂的摇头,仿佛这一切真的不是他所为。 第005章 奥格普斯 “士兵,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是谁派你来的?”迈克的话语冰冷,眼神中露出一丝杀气。 跪在地上的弓箭兵吓破了胆,浑身颤抖,不停的摇头。 迈克从马上下来,银制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敌人的鲜血从他靴子上一点一点的滴落,印在他走过的每一个脚印里,那般鲜红。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跪在雪地上的弓箭兵,剑刃在雪地里上下反光,剑柄上的熊头露出尖锐的獠牙,好像一头许久没有饮血的怪兽,饥渴的等待着一场久违的盛宴。 迈克轻轻的抬起剑刃,搭在弓箭兵的肩膀上。 弓箭兵仿佛感受到了这冰冷的魔鬼,浑身一颤,他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那么近,即便是在战场上他也没有这般害怕过,酸臭的尿液顺着他的腿流下来。他嘴里轻轻的念着,“不是我,我没有,真的不是我。” ‘呲!’ 迈克锋利的剑刃切断了弓箭兵的左臂,鲜血瞬间从他的残肢里喷出来,溅在雪地上。弓箭兵痛苦的在地上打滚,凄惨的嚎叫声将这片林子的冬鸟吓的四散飞起。 “士兵,念在你为联盟军战斗过的份上,我再问你一遍,是谁派你来的?” 弓箭兵没有回答迈克的问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整个人在雪地里抽搐。 迈克的剑刃划过弓箭兵的脖颈,鲜血流出来印红了雪地。 “伟大的纳穆神,请宽恕这个孩子的罪孽,带他回安哥拉草原吧!”迈克默念着为这名曾经战斗过的士兵祈祷。 他将佩剑收进了剑鞘,转身走向妮娜,边走边向严阵以待的士兵们摆摆手,士兵们放下盾牌守护在一侧。 “怎么了,迈克,发生什么了,是和平军的杀手吗?” “抱歉夫人,造事的卫兵竟然是我们安哥拉草原的骑兵,也许他确实有难言之隐,这是我的过错!还好您没有大碍,如果今天是您....抱歉夫人。” “可怜的马文,他才十七岁,他十四岁时就跟着肯尼东征西战,圣战时他一个人杀死了四个长枪兵,背着肯尼走了十五英里的山路,他对我们一家都....”妮娜泣不成声。 稍稍整顿后的大军继续前行,马文的尸体被埋葬在红橡林的一颗巨树下,石碑上刻着,忠诚的亲卫兵,马文。 二十年后,肯尼领着十万大军穿越北城桥向南进军,路过这片红橡林时,他下马走向石碑,石碑上的名字已经模糊不清,肯尼轻轻扫去石碑上的落叶,拿起一袋马奶酒放在石碑前,转过头向自己最喜欢的儿子霍恩介绍道:“霍恩,埋葬在这里的,是父亲这辈子最忠诚的亲兵,马文·弗格林!” 肯尼与劳伦斯的大军行至红橡林的最西侧,未能得到他们想要的讯息,一路急行军的士兵们显得疲惫不堪。 “领主,再往西就是圣德城边界,马西逃脱后一定会清点士兵再来围剿我们,我们手上的人已经不多了,如果马西向比尔通报我们的行迹,他们一定会倾巢围击,到那时我们想逃都逃不掉了。” “这些我都知道,可我们发动战争是为了什么,仅仅是因为布莱克城的黑土地吗?我不得不提醒你劳伦斯公爵,我们是为了那些奴隶和难民的自由....再往西走十英里,如果还是没有他们的行迹,我们就回头进红橡林,从红橡林一路向北到达瀛水河南界,我们离北城桥就不远了。”肯尼抚摸着自己杂乱的络腮胡子,不耐烦的回应着劳伦斯。 “我们心里都清楚肯尼,你是为了妮娜....”劳伦斯毫不客气的戳穿了肯尼的心思,但谁让他是联盟军的首领呢。 大军又向西行了十多英里,肯尼一行还是没有遇见妮娜,他们只得原路返回,避免与游散的和平军发生冲突。 风雪在这境内之北显得格外残忍,士兵们每向前迈进一步,都需要花费更多的力气,红橡林以东的这片平原,像是被黑魔法巫师施了咒语一般,大多数士兵都来自南方荒原,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雪可以大到将整只脚都埋起来。 大军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红橡林边界,在天色没黑之前做最后的地图分析。他们都很担心,进去之后就再也出不来了,但总好过死在和平军手里,毕竟红橡林里的那些野兽对他们来说,只是意味着更多的食物,除了迷路,他们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毒雾。 做完最后的地图分析,肯尼大军向南迂回五英里,到达境内最北面的小镇奥格普斯,他们需要在这里换取一些衣物来抵御这场大雪。 奥格普斯是境北最边缘的小镇,镇民大多以猎为生,彪悍的民风使这里到任的大臣无不死于非命,直到没人再愿意来这里。第一大陆的大人们常常这样吓唬不听话的孩子‘如果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送去奥格普斯去’。 为了不引起镇民们的抵触,肯尼和劳伦斯只带了几名近卫兵走向镇里。 寒冷的奥格普斯街道上空无一人,肯尼和劳伦斯顺着声音推开一家酒馆的门,迎接他们的是热情的音乐与和妓女,还有麦芽酒的香气。辛苦一天的猎人们在这里消遣,与丛林野兽搏杀比起来,这里的麦芽酒和妓女让他们觉得自己好像又活了过来。 肯尼和劳伦斯要了两杯麦芽酒,听着音乐看着台上的妓女,仿佛他们也是其中的一员。 “嗨,满身是血的南方人,你们哪儿来的,谁允许你们进来了?”一个醉醺醺的猎人跌跌撞撞的扑倒在吧台,说完之后便瘫倒在地上。 肯尼与劳伦斯无奈的看着地上醉倒的猎人。 “北方人,你们这儿有卖衣物的地方吗?我们需要大量的过冬衣物。”肯尼看着吧台忙碌的酒保问。 “你需要多大的量?比红橡林的野狼狮子还要多吗?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个有钱人,至少也是个外臣。”酒保略带嘲讽的回答。“今天只剩消遣的时光了,有什么需要你们明天再上街问问吧,不要闹事南方人,这是我最善意的忠告。” 肯尼坐在吧台椅子上盘玩着一颗银币,银币上有一个缺口,这两杯难以入喉的麦芽酒竟要一个银币,而且只帮他们倒了半杯,他们显然被酒保歧视了,但又无可奈何。 一个穿着古怪的人走过来。“远方的朋友,需要占卜一下吗?也许能给你带来好运也说不定。” “不了,谢谢。”肯尼一口干掉杯中剩余的麦芽酒。 “那也好,祝你今晚好梦,远方的朋友。” 喝完酒的劳伦斯走出酒馆,门口卫兵的头盔上已经积起了雪。 “今夜的风雪很大啊!领主。”,劳伦斯对随后而来的肯尼抱怨道。 “是啊,雪再大点就可以把我们都埋了,不用再去境外了。”肯尼半开玩笑的说。 回到驻地,肯尼不一会儿便在干草堆上睡去了过去。 第006章 傲慢陷阱 许久未见的阳光照在肯尼的脸上,这一夜该是他离开卡尔塔城最踏实的。他梦见了妮娜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北城桥,这个梦仿佛预示着好运即将来临,至少大雪已经停了。 劳伦斯已经整顿好了兵马,御寒的衣物也已经采购齐全,肯尼用麻布沾着雪水擦掉盔甲上干枯的血渍。 “劳伦斯,传令下去,进入红橡林后所有人的行军间隔缩短,我希望他们挨的像蜂窝里的蜜蜂那样近。” 肯尼的命令传了下去,从奥格普斯最高的塔楼看下去,他们像一群蚂蚁一样窝在一起,一只跟着一只,不过这样看来他们倒是挺安全的,至少不会有人掉队。 五千人的军队浩浩荡荡的行走在巨大的红橡林里,茂密的红橡林把阳光遮盖的严严实实,他们很难根据太阳的位置分辨方向,偶尔有积雪从树枝上掉落到士兵的脖颈里,冷的他们直打哆嗦。 劳伦斯不停的在红橡树上留下十字痕迹,以防他们原地打转,好在纳穆神眷顾他们,走在队伍最前方的肯尼并没有看见劳伦斯刻下的十字痕迹,当然,这也许这只是暂时的好运。 傍晚时分,联盟军停下来休整。肯尼蹲靠在一颗巨大的红橡林下喝着麦芽酒,手里盘玩着一个有缺口的银币。 “领主,又在想妮娜了吗,纳穆神保佑,她会没事的。”劳伦斯啃着半个面包,刚刚巡完哨岗回来。 “不,我在想我们几天能走出这个该死的森林。”肯尼又灌一口麦芽酒,站起身来将酒袋系回马鞍边。 “劳伦斯公爵,前方哨岗来报,有一群人拦截了我们的后方步兵卫队,断了我们回去的路。”一个卫兵急急忙忙的向劳伦斯报告。 “什么?!”肯尼侧身上马,劳伦斯紧随其后,两人向部队后方奔去。 风呼啸过肯尼的眼睛,他尽量将身体低下来减少风阻。 透过茂密的森林,肯尼看见前方部队已经开始交战,漫天的杀声与火光交织在一起,肯尼冲进战场,拔出乌钢剑顺势砍掉了一个敌军的头颅。 安静的红橡林嘈杂的超过了奥格普斯酒馆,正当肯尼砍向一名和平军步兵时,背后‘咣当’一声,劳伦斯的长枪帮肯尼挡了致命的一剑。肯尼砍倒三四个和平军士兵后,退出一线战场开始指挥战斗。 弓箭兵在步兵卫队后百步齐射,联盟军步兵卫队分成数支小分队,由四个盾牌兵,三个长剑兵,三个长枪兵,十人为一组向袭来的敌军发起冲击,默契的联盟军组成小队后井然有序的发起冲击,但不超越后方弓箭的射程。 纵观联盟军,整个兵团干练的宛如一次假设性演习,有节奏的向前推进。和平军的指挥官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这好好的奇袭为什么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战争一直持续到半夜,联盟军的第一波攻击将和平军打的节节败退,肯尼仅靠着五千余兵力击溃了和平军上万人的奇袭。 看着士兵们打扫战场,肯尼取下马鞍上的酒袋,狠狠地灌了一口麦芽酒,酒顺着他的络腮胡子流下来。 “劳伦斯,看来红橡林也不安全了,和平军已经知道我们的意图了,但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竟然也敢进红橡林,比尔是悬赏了多少金币要我这颗人头,这群人都疯了。不过他们的指挥官简直就是一条蠢狗,我赌10个金币他们的指挥官八成是走狗马西,哈哈哈。”肯尼将酒袋递给劳伦斯,发出肆意的狂笑。 “不,肯尼,你应该说北城桥以南都没有安全的地方,要不我们去巨龙峰玩玩吧。”劳伦斯开着玩笑接过肯尼手里的酒袋,狠狠地灌了一口。 肯尼下令停止休整继续向北行军,打扫完战场的士兵们已经疲劳不堪,但和死亡比起来还是继续向前吧,毕竟是他们自己选择了刀口舔血的生活,至少他们的包里还有干面包,和劣质的浆果酒,衣服也足够保暖。 肯尼走在大部队的后面,为了随时指挥部队迎击追上来的敌军,劳伦斯在前方领队,避免迷路。部队刚刚向前行了不足五里路,后方再次杀声四起,所有的士兵立刻掉头迎战,这次的和平军显然是有了前车之鉴,追上联盟军后并没有马上开始发动攻击。他们清楚知道肯尼的指挥能力,和联盟军兵团的反映速度。 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谁都没有先发动攻击。联盟军又排出了一个新的阵型,这更像是肯尼在炫耀自己的指挥能力。第一排的将士火把在狂风里向西面呼啸,他们布满鲜血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疲惫,取而代之的只剩坚定,就好像这场战争还没有打响,他们就已经赢定了。 骑在马上的肯尼开始有些不耐烦,但没有人不对黑暗恐惧,他无法估量这次拦击的和平军数量,乌泱泱的火把像一张火网覆盖了他面前的森林,他看不到边。 正在两方都没有动静时,肯尼的后方传来了厮杀声,肯尼回过头去,看见自己的后方已经火光一片,厮杀声越来越近。 “报告领主,前方遭遇和平军突袭,劳伦斯公爵已与敌军展开厮杀,现在情况不明!”一个骑兵急匆匆的报告。 “什么?!”这时的肯尼才反应过来,从刚刚短暂的胜利到现在的对峙,这一切都是和平军的计策,已知中计的肯尼悔恨已晚,立刻向面前的敌军发起突围示的攻击。 马匹的嘶鸣声,兵器的碰撞声,鲜血瞬间染红了红橡林的雪地。肯尼坐在马上左右劈砍敌军,突然对面飞来一支冷箭,将肯尼射于马下。慌乱之中,联盟军没有了之前的井然有序,对方的骑兵一次又一次的冲进联盟军阵中,越来越多的联盟军士兵倒下,整个战争仅仅持续了10分钟,五千人的联盟军便被和平军的骑兵冲散,分割开来,一一击破。 左臂中箭的肯尼艰难的站起来,他和百十个步兵卫队的士兵被包围起来,面对他们的是和平军冰冷的枪刃。 周围的杀声渐渐变小,取而代之的是联盟军伤兵痛苦的嚎叫,最后连嚎叫都不再听到。包围他的和平军突然散开,一群近卫兵和一匹血统优良的骏马昂首朝他走来。肯尼借着火光,看见了他久违的‘好友’,和平军首领,比尔·威廉。 第007章 一个游戏 “好久不见,我的兄弟。”比尔微笑的看着狼狈不堪的肯尼。 他依然梳着油量的头发,仿佛在见老友之前重新整理过他的头发,要不这红橡林的狂风为什么没有把他的头发吹散。 “一切都很好,除了见到你。”肯尼忍着剧痛拔掉左臂上的箭,血从他的臂膀上流下来,他用右手艰难包扎起伤口。 “别这样说我的兄弟,看到你还活着我真的非常高兴,我还想让你见几个老朋友呢。”比尔转过头对身边的卫兵说,“带她上来。” “妮娜!!”肯尼失去理智冲了上去,卫兵的枪无情的将他挡了回去。 “伟大的肯尼领主,我想问你,还记得琳赛吗?你不会想不起来了吧?那我帮你回忆回忆。”比尔说完便拔出他腰间的黑岩剑,毫不留情的刺进妮娜的手臂,妮娜的叫喊声和鲜血如同一把刀子扎进肯尼的心里。 “不!你这个疯子!”比尔的两个近卫兵将肯尼死死的按在地上,肯尼的头被埋进雪地里,喘不过气。他疯狂的挣扎,刚刚包扎过的臂膀再次挣开,鲜血又一次从他的手臂上流下来。 “疯子?肯尼,你说我是疯子?我没有听错吧?罗宾城一战,你让我失去了我的王后,今天我就让你体会一下,失去挚爱的滋味。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想跟你玩一个游戏,我的老朋友。” 比尔冲身后的卫兵招招手,迈克和劳伦斯被反绑双手压了上来。 “肯尼,罗宾城一战,你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掳掠了我的妻子,为了要挟我你不惜派骑兵绕行三百英里山路袭击了我的后营。你谎称要还第一大陆自由,但你侮辱的是一个骑士,一个享誉全大陆的领主,一个伟大的家族,一个伟大军团的尊严。” “你知道第一大陆的人民都怎么看你吗?他们称你是胆小如鼠的肯尼,吟游诗人们将你的事迹编成了歌谣,现在布莱克城里的孩子都会唱,‘胆小如鼠的肯尼,践踏尊严的领主。’” “你知道吗肯尼,连我这个敌人都唾弃你,不屑与你这样的家伙作战,作为曾经的联盟军战友你让我感到恶心。你知道你为什么输吗?” “你太傲慢了,你傲慢的像一头不服输的公羊。是的,你的父亲是伟大的指挥官,你的祖父是伟大的战争疯子,你有着那么显赫的家族和背景,你怎么会不傲慢。可惜,你也是输在了你的傲慢。” “当着你忠诚的骑士面,你还要带着傲慢的面具坚持多久?”比尔用黑岩剑指着肯尼的鼻子。 “够了!”肯尼打断了比尔的话。 “比尔,不需要你在这里侮辱我,同你这样的敌人作战,我践踏的不是联盟军的尊严,对付你这样的敌人,我需要的是更恶毒的手段,纳穆神在天有灵也会站在我这边。” “坚持推行奴隶制度的你,是不是已经违反了当初推翻马歇尔家族的初衷,你这样的统治制度与邪恶的马歇尔家族有什么区别?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还要发动联盟圣战?继续活在那黑暗的统治下苟延残喘不是更好?需要有这么多人流尽鲜血,家破人亡吗?” “从你统治布莱克城以北开始,人们依然食不果腹,奴隶依然过着暗无天日如同黑水河里臭虫的生活,赋税没有减,兵役制度依然残酷,马丁临死前他那邪恶的灵魂一定是附在了你的身上,邪恶的比尔!” 肯尼愤恨的低吟出比尔的名字,心中无比悔恨当初因为自己的傲慢,迫使自己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看来你的箭伤已经痊愈了我的朋友,那我们来说说游戏吧。”比尔将黑岩剑收进剑鞘。 比尔看着地上的两名俘虏,“听说你们是肯尼最忠诚的走狗,骑兵团长迈克,步兵团长,呃,劳伦斯公爵。不得不承认,你们都是第一大陆最棒的指挥官,圣战时我曾与你们并肩作战。我见识过迈克团长的英勇,‘安哥拉草原的雄鹰’,他们是这样称呼你的吧迈克团长。” “哦,不能把你忘了劳伦斯公爵,圣战后期我们的兵力匮乏,食物也远没有马歇尔家族富足,我依然记得我们六面围攻布莱克城,所有人都只能勉强维持战局,唯独你,从荒原领着两万步兵团,从西南方向发起攻击,仅两天就撕碎了铜墙铁壁的布莱克城,为我们联军攻入布莱克城打开缺口。” “但你们为什么跟着他崇尚自由?奴役制有什么不好吗?没有奴隶谁播种小麦,开垦荒田?你们壁炉里烧着的柴火难道不是奴隶砍的吗?” 比尔从马上下来,走近跪在地上的迈克和劳伦斯。“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谁杀了肯尼,并向我宣誓效忠,我便饶了谁。” 火光照着比尔的侧脸,红橡林里除了火把燃烧的啪啦声,听不见任何声响。 “呵,比尔,收起你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吧,败了便是败了,也轮不到你侮辱我们。马歇尔家族统治了第一大陆200年,你呢?你能统治几天?我们败了,会有更多崇尚自由的人站起来。我已经能看到你在绞刑台上的那一刻,你死亡的脸真恐怖!”劳伦斯无所畏惧的讽刺着比尔,说完这些话他开始扬天长笑,火光的印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扭曲。 “果然是最忠诚的走狗!”比尔从近卫兵的腰间拔出一柄佩剑,走向肯尼的身边。 “肯尼,我来告诉你游戏的规则,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是杀了刚才对我口出狂言的劳伦斯,我会放了妮娜,绞死你和臭虫迈克。二是...” “对你来说可能有些残忍,如果你不杀了劳伦斯,我就在你面前绞死妮娜,你有一分钟的时间考虑,这个游戏是不是很符合你的口味?胆小如鼠的肯尼。”比尔回到自己的坐骑边,用挑衅的眼神盯着肯尼。 近卫兵松开了肯尼,肯尼捡起地上的剑,手臂上的鲜血流到剑柄上。 “领主,能跟着你赢得圣战,推翻马歇尔政权,我已经很满足了,但我更想死在敌人的手里,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劳伦斯看着颤抖的肯尼。 不远处的妮娜躺在地上,她的左手捂着黑岩剑留下的伤口。 “妮娜,妮娜。”肯尼呼喊着爱人的名字,跌跌撞撞的走向妮娜。 “肯尼...又见到你...真好,只可惜是在这里,能死在你的剑下而不是被敌人糟蹋,我...”妮娜的眼泪从双颊留下来。 肯尼丢下手里的剑,紧紧的抱住妮娜,妮娜在肯尼的耳边小声说,“动手吧肯尼...真希望我们不是在这里相遇...这一路走来太难了,我真的怕没有机会告诉你了,我已经...怀孕了...” 肯尼呆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妮娜脸颊流出的眼泪,抱住妮娜的双手开始不停的颤抖。 我有孩子了?肯尼的内心像是被数万只箭贯穿一般,此刻他更加悔恨自己当初的傲慢。 “我也不想打扰你,伟大的肯尼领主,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你还剩十秒钟。”比尔不耐烦的说。 肯尼双目无神的看着妮娜,他松开了抱紧妮娜的双手,捡起地上的剑,缓缓的站了起来。 他转身走到劳伦斯身边,将手里的剑慢慢的举过头顶,突然,他睁开了满是血丝的双眼,对着劳伦斯的脖颈狠狠地砍去。 第008章 毒雾迷林 许久未见的阳光照在肯尼脸上,他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急促的呼吸回想着自己所做的一切,受了箭伤的左臂还在隐隐作痛,却不见伤口。 肯尼一次又一次抽打着自己的脸,发现这不是做梦。他匆忙的站起来,冲向劳伦斯的帐篷,推开简易帐篷的帘子,夜晚巡哨的劳伦斯还在睡梦中。 这到底是不是梦,为什么这么真实。 肯尼很少这样慌乱,道尔顿家族的傲慢血统不允许他这样失态,他渐渐的平息下来,劳伦斯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领主,抱歉昨晚巡夜哨有些疲惫。”劳伦斯面色有些苍白,他醒来的第一个动作竟是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他反复扭动着自己的脖颈仿佛是睡落了枕,但肯尼不这样想。 肯尼又一次陷入慌乱,刚刚平息下来的内心再次翻江倒海,劳伦斯的这个动作像一把火灼烧着肯尼的内心,但这一次他没有表现在脸上。 “做了什么梦吗?你看样子并不太好,需不需要一点难喝的麦芽酒清醒清醒?”肯尼故作轻松的问劳伦斯,但惊慌的内心让他的话语和眼角有一点的颤抖。 肯尼的话把劳伦斯问的愣了一下,他没有马上回答,虽然只有简短的一秒钟,或是半秒钟,这一点点的惊慌都被肯尼看在眼里。 “哦,没有,领主,只是有点累,我不太习惯这北方的鬼天气。”劳伦斯站了起来,扭了扭自己的脖子说,“领主,马上就进入红橡林了,我想我们需要找个当地人来领领路,万一迷路或是碰到毒雾,或许他们还能有些办法,我们还得购买一些御寒的衣物。” “确实是这样,但我想没有人愿意跟我们进红橡林,毕竟那里太危险了。即便是和平军也不敢进去,你说对吧,劳伦斯公爵。”肯尼话里有话。 “您难道忘记了酒馆里都是些什么人吗?这儿的人除了狩猎没有人开垦荒田,他们需要更多的钱来向外界收购小麦,既然他们缺钱,那我们给他们钱便是。” “听起来不错,可是劳伦斯,你有钱吗?”肯尼一脸鄙夷的看着劳伦斯。 “没有,所以你得把这个借我用用。”劳伦斯指向肯尼腰间的乌钢剑。 清晨的阳光铺满北方大地,连日的积雪并没有被这点可怜的阳光融化。 肯尼在帐篷里看着羊皮地图发愣,他并没有心情研究红橡林到底有多大,也不担心会迷路,仿佛这一切他已经经历过,梦里的一切会发生吗?如果会,要怎么选择,肯尼不断的这样问自己。 干面包的已经没有了黄油味,酒袋里难喝的麦芽酒已经快要见底,肯尼将最后一口麦芽酒喝下,下令全军向红橡林出发。 肯尼骑着马走在部队的最前面,腰间的佩剑随马匹的颠簸有节奏的摆动,茂密的红橡林将阳光遮盖的严严实实,劳伦斯像梦里一样在树干上刻下十字标记,以防他们原地打转,他不知从哪儿掳掠了一个当地人,除了这一点,其他的一切,在肯尼的眼里都显得似曾相识。 月色将近,枝叶对阳光的遮挡让这片看不见边的森林黑的比平原更早,行进一天的士兵已经精疲力竭,但肯尼没有下令停军休整,仿佛害怕发生什么已知的事情。 一个哨兵匆忙的从部队后方向肯尼策马奔来,“报告领主,不好了,我们的部队后方....“ “和平军袭击了我们是吗?”肯尼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慌乱的打断哨兵的话,天色已黑的红橡林异常安静,他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不,领主大人,后方部队来报,说毒雾从南面袭来,已经有士兵被毒雾迷倒,现在受伤的人数还在不断增多,我们的行军速度远没有毒雾来的速度快。”哨兵的坏消息像一剂良药治好了肯尼慌乱的内心,他此刻竟然有些庆幸,来的是毒雾,不是梦中的和平军。 劳伦斯从后方追上部队最前面的肯尼,“领主,在沃~尔荒原旱季来临的时候,也会伴有类似的毒性沙城暴,毒蛇出没的地方就一定要有解药,既然这是红橡林的毒雾,解药也一定在这里。” “哨兵,传令下去,全军原地休整,所有人脱下上衣,用你们的高度酒打湿衣服,蒙在你们的脸上。”肯尼的话语里看不出丝毫的焦急。 劳伦斯从马上下来,他从掳掠来的当地人口中得知,红橡林确实有一种花叫锯齿葵,这种花像罂粟花一样美丽,但以生肉为营养赖以生存。白天时这种花从不开花,当夜晚来临,它们便悄悄的张开花瓣,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引诱蚊虫鼠蚁或者更大的生物来采食它们,殊不知到底谁是猎人,谁是兔子。 这种花一般生长在红橡林深处,它们一般成群的生长,对地形不熟悉的人很难发现它们,很多猎人因为追踪猎物而被这种植物围困,一旦有生肉靠近,锯齿葵就会紧紧的缠住猎物,它的花瓣上像是长着数不清的嘴,一点一点的吞噬猎物的血肉,连森林里的狮子和老虎都不敢靠近,当地人这样介绍道。 “现在雪已经覆盖了森林,我们如何看得见地上的锯齿葵呢?”肯尼问当地人。 “它们虽然食肉,但却不是动物有脚能随处走动,锯齿葵只食血肉,不吃骨头,所以在成片的锯齿葵附近,一定有数不清的白骨。” 肯尼与劳伦斯商量过后,劳伦斯带着十个卫兵和当地人向红橡林深处寻找。 大雪的覆盖让这片森林的地表显得模糊不清,茂密的枝叶遮住了阳光,也阻挡了月光,劳伦斯举着火把向北仔细的搜寻。 周遭的环境异常安静,只有积雪从枝叶上滑落的声音。劳伦斯胯下的马一步一个脚印的前行,仿佛它也知道危险随时会来临,走的异常小心。 手里的火把光越来越小,眼看就要烧竭待尽,劳伦斯回过身想换个火把,当他转过头看向自己的背后,发现跟在他身后的卫兵和当地人,消失了。 第009章 羊皮地图 红橡林死一般的寂静,这一刻对劳伦斯来说异常漫长,这短短的几秒钟好比过了一个世纪。 马上的劳伦斯举着火光渐渐微弱的火把,试探性的呼喊士兵的名字,但没有人回应。‘嘶’的一声,胯下的马嘶吼一声便倒地不起,在地上不停的翻腾,想站却站不起来。 劳伦斯从马上摔下来,火把掉落到雪地上瞬间被雪水熄灭,周围没有任何的光亮,漆黑的森林里他感到脚下有东西在叮咬,一股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紧接着头皮发麻,随之而来的是炽热火辣的疼痛。 他忍着剧痛开始疯狂的奔跑,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看不到任何一点光,劳伦斯撞到一颗树又爬起来继续跑,直到他再也跑不动。 他喘着粗气在地上休息,隐约能感觉到自己的脚在流血,那一定就是锯齿葵,那玩意儿居然能咬穿我的靴子,我带来的人呢,都被那些怪物吃了吗?劳伦斯在心里默念。 休息片刻之后,劳伦斯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劳伦斯公爵!”“劳伦斯公爵!” “这儿。”劳伦斯勉强站起来回应远处的声音,一队士兵闻声而来。 “劳伦斯公爵,领主大人见您迟迟不回,又派出了五个小队搜索您,寻找毒雾的解药。”领头的士兵递给劳伦斯一个火把。 劳伦斯接过士兵递来的火把,弯腰将火把靠近雪地,他试图看清自己脚上的伤。 印着火把的光,他发现刚刚被袭击的脚,已经千疮百孔,血从从里面流出来,好在自己跑得快,再晚一点点,或许就真的要被那玩意儿当晚餐了。 “肯尼又派了五个小队出来是吗?锯齿葵应该就在附近,不过你们十个可能不够那些家伙吃的,再多叫些人过来。” 不一会儿功夫,大批的士兵赶来,肯尼牵着一匹马走到劳伦斯身边,“哟,看来你的运气真不错,没有被怪物吃掉。” “还有心思开我的玩笑,你真应该亲自过来找那些怪物,在南方咱们可见不到这种东西,那玩意儿可比当地人介绍的还要吓人。” 越来越多的士兵赶到这里,他们推开厚厚的积雪,发现积雪下全是白骨,已经分不清这些白骨的主人生前到底是什么生物。 推开白骨才得以见到锯齿葵的真面目,这个食肉怪物有着极其美丽的外表,细细的花茎贴着地面错综复杂,你分不清哪朵花生长在哪根茎上,艳丽的花瓣上有着数不清的小黑点,远远的看去五彩艳丽的花朵映着雪地竟有一点浪漫,只可惜是在这毒雾弥漫的红橡林,更可惜的是,拥有着美丽花朵的家伙是食肉植物。 劳伦斯看着远处采摘锯齿葵的士兵,脚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报告,劳伦斯公爵,跟您出去的士兵已经找到了,除了衣服就只剩一堆白骨,但他们出事的地方离这里很远,您跑了那么远吗?”一个士兵向劳伦斯报告道。 “知道了。”黑暗中奔跑了多久他自己也不清楚,虽然骑马在前,但他很清楚带出去的士兵离自己很近,为什么他们被吃了连声音都没有,如果他们也是被锯齿葵袭击,这种痛楚他很清楚,没有人会不发出声响的被吃掉,还有他带出去的当地人呢,为什么没有他的衣物,劳伦斯的心里泛起诸多疑虑。 采摘完锯齿葵,戴着鸟嘴面具的随军医生架起行军锅,将这种锯齿葵的花瓣小心的掰下来,一锅一锅的锯齿葵在水里翻着泡泡,整片林子都是诱人的香味。 军医将制好的汤药分发下去,被毒雾侵蚀的士兵喝下汤药,渐渐的恢复了体力。 有些东西看起来很丑恶,但换一面来看却是解毒良药,有时候人也是这样。 一天的奔波加上半夜的寻找,联盟军的士兵们被折腾的疲惫不堪,好在没有人伤亡。 时间到了下半夜,肯尼靠在树干上迟迟没有入睡,他还在担心昨夜的梦,那个梦那样真实,真实的仿佛发生过一样,他感觉随时会被和平军袭击,然后看见妮娜的臂膀流血,自己用剑砍向劳伦斯的头颅。 肯尼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梦里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刚刚晴了一天的北方又下起了大雪,谁都不知道这该死的天气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劳伦斯在部队的后方刻着十字印记,被马颠簸了一早上的劳伦斯不耐烦的从马上下来,走着走着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一个粗陶瓶,劳伦斯好奇的将粗陶瓶打开,里面竟是一张羊皮地图。 部队休整之际,劳伦斯将羊皮地图递给肯尼,吃着干牛肉的肯尼张开羊皮地图,赫然发现这张地图竟是红橡林的完整地图,地图的完整性不能和他们的地图同日而语。 水源,兽巢,毒雾区,甚至连锯齿葵的生长位置,如何使用都记载的清清楚楚。 “这是你捡的,劳伦斯?”肯尼惊讶的看着地图。 “嗯,我感觉,有人在帮我们。”劳伦斯满脸疑虑。 “劳伦斯,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从奥格普斯出来我就觉得很奇怪,这一路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我在奥格普斯的酒馆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接着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叙述梦的内容,总之,现在你又捡到一个奇怪的瓶子,里面竟然有这么详细的地图。我感觉这不是有人在帮我们,更像是有人牵着我们的鼻子推着我们向前走。”肯尼说出了心中的疑虑,但掩饰了梦的内容。 “梦?”劳伦斯看着满脸疑惑的肯尼,“前天晚上我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肯尼,我梦到我们进入红橡林....“ 未等劳伦斯把梦中的内容说出来,一群阴云密布的黑鸦从他们的头上飞过,红橡林仅有的一点光全部给这群黑乌鸦遮住,成群的不祥鸟发出“哇-哇-”的声音,随后而到的是几百支从天而降的箭矢。 久经沙场的联盟军迅速做出反应,一队近卫兵立刻组成盾牌墙挡在肯尼和劳伦斯的身边。 肯尼还没有来得及下达作战指令,身旁的劳伦斯惊恐的对肯尼说,“肯尼!这就是我的梦!!” 第010章 北城桥界 漫天的箭矢射向联盟军,没有来得及举盾的士兵被箭矢射中,仅两三分钟的时间,整个联盟军伤亡惨重,更重要的是,他们连敌军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 “你说什么劳伦斯,这是你梦里的内容?”肯尼被劳伦斯的话惊呆了,袭击而来的敌军没有给肯尼思考的时间,砍杀声已经密布红橡林,肯尼清楚的知道,这一次不是梦。 停止箭矢覆盖的敌军如潮水般冲了过来,肯尼这才看清楚敌人的旗帜,铺天盖地的和平军如同归山的老虎那般凶猛,前阵的士兵瞬间被冲散,居高临下的肯尼看着联盟军仅剩的这点精锐被肆意屠杀,这才回过神来开始指挥战斗。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联盟军还没有摆开阵型,已被突然袭击的和平军冲散,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肯尼显得有些有心无力。 这次袭击的和平军原比他梦里的那些饭桶要强上百倍。骑兵在前阵冲击刚刚组成的联盟军步兵小组,敌人步兵以数量优势不停包围联盟军落单的士兵,越来越多的联盟军倒下,风雪交加的红橡林里,血腥味扑面而来,肯尼眼看着敌军离他和劳伦斯的中军位置越来越近。 “领主,我们部队的骑兵不多,您带着他们突围吧,这里交给我来指挥。”劳伦斯眼看着和平军的前军骑兵团越来越近,焦急的对肯尼说。 “告诉我劳伦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肯尼激动的问劳伦斯。 “我不知道,总之请您先突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告诉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肯尼愤怒的抓住劳伦斯的盔甲。 “那只是梦!”劳伦斯显然知道些什么。 “乌鸦已经飞过头顶!箭矢已经射杀士兵!你现在在这里告诉我这只是梦?!”肯尼愤怒的对劳伦斯咆哮着。 劳伦斯没有等肯尼再开口,一拳打在肯尼的脖颈上,肯尼昏了过去。 醒来时,他已经出了红橡林,身边只有二十几个联盟军骑兵。 “领主,您醒了。”一个骑兵将水袋递给肯尼。 肯尼咕咚咕咚的连灌好几口水,接着用带血的袖子擦了下嘴,“那个家伙把我打晕了是吗?这是在哪儿,发生了什么,我昏过去多久了?” “领主,昨天我们遭遇了和平军的追击,劳伦斯公爵他将您打晕了,他命令我们带您一路向北,我们连夜带您奔袭到这里,这里已经是瀛水河界了,和平军应该不会这么快追来,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肯尼从雪地里爬起来,脖颈处的伤依然隐隐作痛,这家伙下手也太重了,肯尼心想。 他站起来眺望不远处,幽深的峡谷下瀛水河水湍急勇进,打在峡谷的两侧溅起数米之高,宛如一张张轻纱帷幔,这么冷的天气竟没有将这水流冻住。 他看着眼前的景色,回过头注视不远处的红橡林,茂密的红橡树将视野挡住,肯尼的心中无比担忧妮娜,迈克,还有留下来拦击敌军的劳伦斯。 他带着身边的骑兵沿着红橡林边缘向西走去,这时,他们离北城桥已经不远了。 太阳下山之后,肯尼带着突围的骑兵出现在北城桥下,瀛水河流域的水依然湍急,好像随时要吞噬想跨过这里的任何人。 他在桥边下马,身后的骑士也纷纷随着领主牵着马走到桥头边。 肯尼抬起头看着威严耸立的北城桥,心中开始犹豫,难道我要带着二十几个骑兵跨过这里,去未知的境域探索,以寻得求生之路?那这和在战场上临阵脱逃,贪生怕死有什么区别。 几番犹豫之后,他决定暂时躲进森林边缘,试着等待拦击和平军的劳伦斯归来,其实他更多的是在盼望迈克带着妮娜奇迹般的归来。 半夜时分,肯尼从睡梦中醒来,他看着燃烧的篝火,不远处的哨兵还在来回巡视,背后的瀛水河发出水流拍打岩石的声音。 突然,不远处有马蹄声,肯尼站了起来,他不知是游散的和平军还是自己人。 远处的哨兵拿起武器,唤醒了正在沉睡中的其他骑兵。马蹄声与人影越来越近,肯尼将乌钢剑收入剑鞘,这个人影他再熟悉不过了。 劳伦斯带着数千士兵从红橡林走出来,他下马走到篝火边。 “领主,您为什么还在这里,前面已经是北城桥了。” “我们去北城桥外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不是为了让那些手无寸铁的难民活着吗?我一个人,带着几个骑兵,我们出去干什么?还不如留下来多杀几个和平军来的畅快。”肯尼将手里的水袋递给劳伦斯,看着劳伦斯身后的数千名士兵问道,“你怎么能带着这么多人突围出来?” “昨日我们遭遇的和平军部队是黑魔法巫师赖安的步骑团,这家伙现在越来越丧心病狂了,他用曼陀罗果实和墨奴水草炼出一种能令士兵发狂的药物,很显然这东西是个半成品,您突围以后....” “我不是突围,是你把我打晕了。”肯尼很不爽的打断了劳伦斯的话。 “啊,好吧,我把您打晕了之后,那些和平军越发的狂躁,接着他们开始自相残杀,我便带着士兵冲了出来,顺路还俘虏了一些和平军,是他们告诉我的。” “好吧,一路过来辛苦了,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先休息一下吧。”肯尼在篝火堆坐了下来。 “您说什么?前面就是北城桥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和平军的追兵,您说在这里休息?”劳伦斯显得有些愤怒。 “我刚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们出去是为了那些手无寸铁的难民。” “也许他们已经出去了呢?”劳伦斯的声音小了下来。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肯尼认真的看着劳伦斯。 “我现在以联盟军首领的身份命令你,步兵团长劳伦斯公爵,请你以纳穆神发誓,你都知道些什么,告诉我。” “领主,我以纳穆神起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猜想,那天我们追寻到妮娜的踪迹,平原上发生了至少两千人规模的战争,我们去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了,战场上没有妮娜,也没有麦克的尸体,这说明即便不是他们赢了,至少他们也成功突围了,我们赶到战场的时候显然他们已经离去很久了,这一路我们屡遭敌军追击,却始终不见他们,所以我猜想他们已经去北城桥外了。” 肯尼听完劳伦斯的话陷入了沉思,但他的心中依然坚定,劳伦斯一定知道什么,但为了这一千多名士兵的性命,他决定听从劳伦斯的建议。 北城桥在黑暗中耸立于瀛水河上,横跨峡谷两侧,雄伟的桥柱经过两百年的风雨依然坚实,石桥面上刻着恩利尔(风神),恩基(水神),阿淑尔(日轮战神)等众神的图案,风雪将这座桥包裹的更加神秘。 肯尼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马蹄与石桥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回过头看着背后千余名士兵,心中发出悔恨的低吼,如果不是他的骄傲,也许不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这一声声的低吼,仿佛要把他带回到塔洛斯之战的第一个夜晚。 第011章 把酒言欢 圣战结束后,联盟军及和平军联盟踏进布莱克城门,第一大陆的人们开始狂欢,喜庆的气氛充斥着整个布莱克城。 伊甸广场上,迪拉丽花瓣铺满上千年的青石砖面,用来迎接为圣战流尽鲜血的骑士。 广场上布莱克的姑娘们穿着丝毛混织的舞裙,跳着布莱克城特有的袖舞,她们热情万分,伴随着凯尔特大提琴的音律,她们小心的黏起裙角,如燕子伏巢般,迈着细碎的舞步轻云慢移。 乐手们在一旁拉着凯尔特大提琴,配合着广场上的舞步,时而委婉连绵,时而高荡起伏。 吟游诗人们在大街小巷唱起诗歌,‘圣战的勇士归来,杀死了昏王马丁,自由的布莱克城,繁荣的自由大陆。’ 这一刻的狂欢属于第一大陆的所有人,没有人再在乎谁是奴隶,谁是君王。 联盟军首领肯尼及和平军首领比尔一同走向伊甸广场,看着广场上迎接他们的人民,这一刻,音乐戛然而止,肯尼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工匠士兵们勒紧手中的绳索,屹立了两百年之久的马歇尔家族先祖雕像轰然倒塌,随着石像倒下,音乐再次响起,这一声巨响,象征着马歇尔家族的黑暗统治彻底结束。 圣战联盟的首领们走进诺维德堡,领主大殿里,侍从们早已准备好布莱克城最丰盛的晚宴,欢迎凯旋的英雄们。 卡尔塔城城主肯尼·道尔顿,原是第一大陆名门道尔顿家族唯一继承人,他的父亲安德鲁·道尔顿编写了第一大陆第一卷关于战略指挥的书籍《战争领袖》。 肯尼原有三个哥哥,但都在马歇尔家族的黑暗统领下,被派征扩张领土,无不死于沙场。 出生名门的肯尼自小在父亲的光环下长大,有着对战略指挥丰富的知识和实战技巧。 肯尼的父亲安德鲁在肯尼十四岁时,被派往安哥拉草原以南对抗半身人,死于墨奴河一役,肯尼十四岁便世袭爵位,担任卡尔塔城铁人军团团长,承担起坚守卡尔塔城的要任。 罗宾城城主比尔·威廉,原是第一大陆名门威廉家族次子,是父亲最喜欢的儿子,比尔十六岁那年,父亲被马丁王派往温米尔高原抵抗外军,殊不知这是一场自己母亲和马丁王的阴谋。 马丁王许诺比尔的母亲,只要将其夫杀死,便扶持她的大儿子洛克,登上城主之位。比尔母亲与其父的亲兵通奸,并许下事成后侯爵之位,比尔的父亲还未达到温米尔高原,便被自己的亲兵刺死于帐内。 父亲最忠诚的大臣告知了比尔这一切,愤怒的比尔逃亡至圣德城,他在圣德城躲了两年,世人都以为他死了。 两年之后,比尔迎娶圣德城主卢克·佩格的长女琳赛·佩格,在卢克城主的帮助下,借兵攻破罗宾城,破城那天,他在城楼上亲手绞死了自己的母亲和哥哥,重获罗宾城城主之位。 德拉曼城城主赖安·霍奇森,他原是一名吟游诗人,后在游历时结实了原德拉曼城城主的长女罗琳·默里,罗琳崇拜赖安精致的诗歌,两个年轻人从认识那天便坠入爱河。 不久,城主知道了这件事,下令逮捕了赖安,要将他绞死于城楼之上,并声称低贱的平民靠近自己的女儿便是死罪,罗琳苦苦哀求自己的母亲,放走了赖安。 出城后,赖安回到自己的小镇,想在思念中度过余生的他,意外结实了自己的黑魔法导师,复仇之火随之燃起。 没有人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一年之后,马丁王宣布新的德拉曼城主,赖安·霍奇森,并允许他在布莱克城的伊甸广场举行婚礼,迎娶他的爱人罗琳。 沃~尔荒原是第一大陆环境最恶劣的地方,食肉乌鸦,毒沙暴,偶尔还有流窜过来的半身人在东南边境骚扰,仿佛第一大陆所有的不幸都在这里扎寨盘踞。 荒原中屹立着一座有着四百年历史的城堡,埃文堡,这里的领主劳伦斯是个忠诚的纳穆神信徒。他的祖辈挑选荒原中最英勇的男人,组成了第一大陆最勇猛的步兵团,布莱克城流传着这样一个的谚语,‘如果有一天马歇尔家族灭亡了,我打赌那一定跟埃文家族有关。’ 迈克是安哥拉草原最新的领主,据说领主之争那天他酣战两天两夜,车轮战打赢了一百多名勇士,才成为安哥拉草原的领主。 他们是第一大陆的游牧民族,也是唯一一个不世袭领主的地方,在这里人们只认拳头不认家族,但每一任新的领主都会受到马丁王授予的爵位,以告慰他们在东南边境抵御半身人的不灭功劳。 圣德城是第一大陆最北面的领土,这里是第一大陆的奴隶聚集地,也是最贫穷最混乱的地方。因为马歇尔家族统治初期,为了扩展疆土在圣德城以北的瀛水河上架起一座通向境外的北城桥,无数的黑奴隶在这里繁衍,奴隶的孩子还是奴隶,就好像被黑魔法巫师下了诅咒一般。 城主卢克·佩格是个留着小山羊胡的老头,他一直想改变这里的贫穷,但他努力了一辈子,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比尔和肯尼坐在王座的最上方,卢克,赖安,劳伦斯,迈克,这些在圣战中享誉大陆的英雄城主们在这里庆祝圣战胜利的喜悦。 侍从给英雄们斟上布莱克城最好的葡萄酒,英雄们一杯接着一杯酣畅淋漓。 一年之久的圣战让联盟军结下了血与酒的情谊,虽然圣战已经结束,但他们相约联盟并不解除,两方联盟军队的首领相约以布莱克城为中心,以西的德拉曼城,以北的罗宾城,圣德城归和平军统辖治理,以东的卡尔塔城,以南的安哥拉草原,沃~尔荒原归联盟军统领,两方相谈甚欢。 第二天,布莱克城依然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肯尼请来城里最好的石匠,要为伟大的传奇女性卡门在伊甸广场树立一座雕像,以纪念她为自由献身的英勇壮举。 两方人马在庆祝完胜利后便举兵回城,并相约每年的今天都会在这里相聚,以纪念在圣战中死去的勇士们。 一个月后,肯尼站在卡尔塔城的东城楼上眺望希德山脉,一只白乌鸦落在了他的肩膀。 第012章 唇枪舌战 一阵风刮过城墙上联盟军的十字旗,天气已经渐渐变得凉快起来,肯尼抓住肩膀上的白乌鸦,摘下它脚上绑的羊皮纸卷打开。 ‘领主:比尔回城后推翻了从前的法规,并重新颁布了新的条令,但这些条令看起来与之前并无差别,布莱克以北的人们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请您斟酌。’ 肯尼收起纸条,转身回到王殿。 在于大臣们商议之后,他起草了一份信件,让信使送给远方的领主们,相约一个月后,在布莱克城召开会议。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肯尼第一个来到布莱克城的诺维德堡。 布莱克城的人们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生活,卡门雕像也已经有了雏形,高高的屹立在伊甸广场的中心。 肯尼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还这片土地的人民自由。 傍晚时分,领主大殿内,风尘仆仆的领主们坐在殿内,比尔最后一个走进大殿,他梳着油量头发,在大殿的火光中显得异常精神。 菜肴美酒上桌,领主们开始寒暄圣战时的事迹,几番推杯换盏后肯尼先开了口。 “比尔,不可否认你是圣战中最慷慨的盟军,如果没有你的不吝接济,我想我们还没赶到布莱克城,就已经饿死在半路上了。”肯尼真诚的举起银制酒杯。 “一切为了胜利。”比尔举起酒杯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马歇尔家族的黑暗统治整整持续了两百年,这两百年的奴役真的太黑暗了,但比尔,圣战是为了自由,对吧?”肯尼的话里有话。 比尔没有回答。 “我们是不是该颁布一个新的法规,让第一大陆的人民和奴隶得到他们该有的自由。”比尔的默不作声有点惹怒肯尼,此时的肯尼已经在强压着心中的愤怒,但却无奈于不能发作。 “庆典时我们已经商量的很好了,我想我们不需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不要浪费了这么好的葡萄酒和美妙夜晚。”比尔显得有些不耐烦。 “从这里以北的人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你我的心里都很清楚,你的统治跟马歇尔家族有什么区别?”肯尼愤怒的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比尔跟着站了起来,大殿上的轻松气氛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着王座上的两位首领。 劳伦斯放下手中酒杯打起了圆场,“大家都是盟军,没必要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你们都是推翻黑暗政权的伟大首领,不要因为一点口语之争让卫兵们看了笑话。” “你在说什么,劳伦斯公爵,你说这是一件小事?”肯尼从金制台阶上下来走向劳伦斯,大殿内的气氛一度变得焦灼起来。 双方几经唇枪舌战,在劳伦斯提议下,相约明日再提出一个中立的法规。 回到住处的比尔非常懊恼,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一个贵族出生的家伙为什么要这样反对奴役制度。 这时,比尔身边最信任的亲兵说道,“领主,既然肯尼这么反对您颁布的法规,我想如果您不撤销的话,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虽然他根本就没有权利这么做,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中立的法规,所以明天他一定会要求您收回新颁布的法规,彻底解除奴隶们的身份。” 比尔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亲兵,他对亲兵招了招手,亲兵将耳朵贴近比尔的嘴边,比尔小声的吩咐了几句。 一轮满月挂在天边,比尔举着酒杯坐在壁炉边,壁炉里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一个人背对着比尔。 “说吧,领主大人。”那人开了口。 “联盟军首领让我撤销奴隶法规,我不太想这么做,这件事做完了,我可以帮你得到你想要的。”比尔说完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 背对着比尔的人推开门走了出去。 入夜的布莱克城起了风,肯尼站在房外的走廊上,他的脸色像被火漆凝固了一般生硬,他不断的回想着字条上的那些话,简短的字迹像几十个攻城车轮碾过他的心。 马文站在肯尼的身后,他没有打断领主的思考,多年的贴身侍从生活,让他变得像肯尼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下半夜,马文靠在肯尼卧室的转角黑暗处,拿着匕首雕着一块木头,很显然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守夜。 突然,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他收起匕首拔出佩剑小心的走向领主卧室。 马文敲了敲领主的房门,里面并没有动静,他试着推门,发现领主的房门竟然被什么东西抵住了。焦急的马文举起手里的佩剑砍向房门,木屑飞溅木门却依然坚挺。马文一次又一次的砍向木门,实心的橡木门像伊甸广场的青砖一样坚固,他转身走向窗子,几次用力劈砍之后终于破窗而入。 进入房间后,他被浓重的刺鼻味迷住了眼睛,他冲向肯尼的床边,几次呼喊之后发现肯尼已经晕死了过去,他收起佩剑背着肯尼从窗户翻了出去。 焦急的马文冲向卫兵队的住处,他大声的呼喊并没有叫来任何一个卫兵,无奈的他只能背着肯尼继续向诺维德堡外冲去。 这一路来竟然没有一丝光亮,原本灯火通明的走廊像是被人刻意扑灭了火光,巡逻卫兵也不见了,黑暗中的马文跑的飞快,他跑过一个走廊的转角,一只箭矢从他的后方射来,正中他的小腿,马文向前摔了出去,他背上昏迷的肯尼也跟着摔了出去。 马文此时已顾不得小腿上传来的疼痛,他立即爬起身背起地上的肯尼向诺维德堡外冲去。接二连三的箭矢从背后飞向马文,他忘记了腿上的箭伤,直到他背着自己的领主冲出诺维德堡。 半夜的布莱克城俨然一座空城,街上的巡逻士兵都不见了。马文背着肯尼冲进城里的小巷,他的背后仿佛有很多人在追,却不见踪影,他冲开一户民居的门,躲了起来。 惊魂未定的马文努力憋住自己本该急促的呼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流下来,一滴一滴的滴到地板上。他一边推搡地上的肯尼一边轻声的呼喊领主,几番尝试之后发现肯尼并没有动静。 他靠在民居的墙边摸了一下腿上的箭伤,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发出来‘嘶’的一声,只这一声,他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小腿的伤口还在流血,如果不马上止血的话,他很可能会失血过多而昏迷。马文掏出腰间的匕首,摸着黑割开了自己的裤腿,他将匕首轻轻的放在地板上,接着把左臂放进自己的嘴里,他右手握住箭矢,猛一使劲将箭矢拔了出来。 剧烈的疼痛直奔全身,黑暗中的他不敢叫出声,只能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左臂。 处理完伤口后,马文慢慢的趴到窗户边,小心翼翼的将窗帘拨开,窗外黑漆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放下窗帘转过身想靠着墙壁坐下来,当他转过身的那一刻,看见一个人举着油灯站在屋内的楼梯上。 第013章 花匠哈利 马文靠在窗户下,眼神凌厉的盯着楼梯上的人,他的手慢慢的移向腰间的佩剑。 楼梯上的老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手里举着的油灯火苗不停的跳跃,整个屋子里的陈设随着火苗忽明忽暗,若影若现。 “你,你们是什么人?不,不要伤害我。”楼梯上的老人惊恐的看着马文。 “我是联盟军的士兵,我被人追杀了。”马文慢慢放下移向佩剑的手,他并不敢暴露自己和领主的身份。 “那个人,地上的那个人,死了吗?”老人颤抖着咽了一口水。 “没有,他是联盟军最好的骑士,现在被人用药剂迷害昏迷不醒,您知道附近哪里有能救他的人吗?”马文依然警觉的靠在墙上。 “如果可以的话,我能看看他吗?我是这个城里的花匠,城里的人都叫我老哈利,我跟着巫师学过一点制药的知识,如果您相信我的话。”老人一只手拿着油灯,一只手扶着木制楼梯,试探性的从楼梯上走下来。 马文捂着脚上的伤走向肯尼身边,接着冲楼上的老哈利点点头。 两人合力将昏迷不醒的肯尼抬到屋角的餐桌子上,老哈利将油灯放在餐桌的拐角,马文渐渐放松了警惕,站在一旁盯着昏死过去的肯尼。 老哈利剥开肯尼的眼皮看了看,接着又掰开嘴,他拿起油灯靠近肯尼的脸,试图看清他的舌头。 “骑士,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的朋友应该是被人用龙不食花瓣制成的药剂迷害,好在您带他逃了出来,他吸入的毒烟还不至于致命,但是。”老哈利犹豫了一下,“我只是个花匠,并不是黑魔法巫师,我只能帮您暂时缓解他的毒性不伤到他的内脏,如果想驱散他吸入的毒烟,您还是需要帮他找一个懂得炼药的巫师看看。” “谢谢你,善良的布莱克人。我们是卡尔塔城的骑兵,外面可能还有追杀我们的人,如果你能帮我们逃出去的话,回去后我们会给你寄来大笔的金币酬谢你。”马文看着火光里的老哈利。 “你好像也受了伤,离天亮还有一些时间,先休息一会儿吧,天亮我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办法送你们出城,话说你们为什么会被别人追杀,联盟军首领不是也来布莱克了吗?你们不会是背叛联...” “抱歉骑士,我一向有点话多,不好意思,我只是好奇,我什么都没说。”老哈利看见火光中骑士的眼神由放松变成警惕,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会让自己丧命。 马文靠在自己领主的身边,他的手始终放在佩剑上,好像随时会有人冲进这里刺杀他们,老哈利对肯尼用药后已经上楼休息,马文随时听着楼上的动静,生怕那个老头会偷偷的向人通风报信。 一夜无眠,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屋外渐渐有了早起商贩的叫喊声,马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箭伤,血已经止住了。 老哈利从楼上走下来,他问马文需不需要给他也来一份早餐,马文拒绝了老哈利的热情。 拉开窗帘,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老哈利叫马文随他去后门。走到后门,马文看见屋后停着一辆卖花的推车,推车的下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 他们将推车下面的花草全部搬进屋子里,又合力将肯尼塞进推车里,老哈利帮马文找了一套自己儿子的旧衣服,接着将花盆里的泥掏出一些抹在马文的手臂上,将他乔装打扮的像个花农。 他们合力推着推车走向布莱克城的东门,一队队的巡逻兵从他们的身边经过,马文手心的汗一直在流,好在有惊无险的到了城门口。 他们看着威严的布莱克城门,发现门口的卫兵在逐一检查出城的人。 “骑士,能不能告诉我实话,门口的卫兵是不是找你们的?” “也许吧。”这条路已经过不去了,马文推着推车转了个弯往城内走去。 犹豫再三,马文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老哈利,谢谢你帮我们,我觉得你是个可以信赖的人,推车里的人,就是联盟军首领肯尼。” “什么?!”老哈利惊愕的看着马文,随即兴奋的说,“哦,老天,我竟然救了卡尔塔城的城主,联盟军的首领,天呐。” “你这么大声会把巡逻卫兵引过来的。”马文用胳膊戳了一下老哈利。 “抱歉,我太兴奋了。”老哈利丝毫不掩饰心中的兴奋,“我们一会在前面那条街左拐,城墙的东南角有个密道,那是城里所有的走私贩都知道的。” “走私?你不是花匠吗老哈利。”马文鄙夷的看着老哈利。 “骑士,我没有撒谎,我确实是个花匠。你们卡尔塔城的人可能不知道,马丁王统领时期颁布了黑魔法巫师的禁令,但城里还是有很多地下黑魔法巫师,但他们大多是一些炼药的巫师。” “你也知道,有些病是医生也看不好的,比如咱们车里这位伟大的领主。那条禁令下来以后,所有关于黑魔法巫师的东西都变成了禁物,那些地下的黑魔法巫师,便开始偷偷往城里带炼药的材料,但经常被守城的卫兵抓住,然后带到伊甸广场活活烧死。” “所以就有人慢慢的开始挖地道,在我们这儿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这么多年没有人把这个秘密说出去,毕竟那些巫师炼药大多是为了救人。”老哈利不厌其烦的回答着马文的问题,仿佛是在给一位英雄做演讲。 转眼间他们就到了布莱克城的东南角,老哈利走进一家裁缝铺子,在跟老板说了几句话后,他向马文招手让他把车子推进来。 裁缝铺的老板带他们进了后院,接着打开一扇门,老哈利指着屋子里的地窖说,“从这里下去顺着光一直走,到了边顺着梯子爬上去,你们就出城了,我问这里的主人借了些干面包和水,只能送你们到这里,如果肯尼领主醒过来,告诉他,这里的人都特别崇拜他,哦对了,别忘了告诉他,我叫哈利。” 马文伸出手搭在老哈利的肩膀上,冲他点了点头以示谢意,在和老哈利告别后,马文背着肯尼,顺着老哈利说的话出了城。 带着脚上的伤,马文一瘸一拐的背着肯尼向东面的卡尔塔城走,这儿离卡尔塔城的边境足有三百英里那么远,马文真的担心背上的领主能不能活着坚持到家。 第014章 铁汉柔肠 布莱克城东的平原上刮起漫天风沙,筋疲力尽的马文已经背着自己的领主走了四天,他将肯尼靠着大树放下来,细心的给他喂了口水。本想小憩片刻的马文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蹄声,他拔出佩剑警觉的站了起来。 这几天他无数次幻想能看见联盟军的十字旗,越来越近的骑兵让马文心口的大石放了下来。 看来布莱克城的其他联盟军已经向外发出了求救信号,赶来营救的骑兵将马文和肯尼带回了卡尔塔城。 半个月后,肯尼已经恢复的能下床活动,躺在床上的这些日子,他无数次的想感谢马文口中的那位老哈利。 虽然他没有见过,但从马文的嘴里,他相信老哈利一定是一位向往自由的人,要不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帮他们呢。 在昏迷的这段时间,肯尼不断的收到白乌鸦发来的信件,他得知卡尔已经占领布莱克城,那日的刺杀不仅仅是针对他一个人,迈克,劳伦斯都遭遇到了同样的刺杀,万幸的是他们都逃了出来,迈克还给卡尔塔城发了求救信,如果不是那封求救信,也许他还得再昏迷上一段时间,或者,死在半路上也说不定。 肯尼站在大殿走廊上,看着远处的城镇,心中的怒火不断的扰乱着他的思绪。 “医生说你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走动,肯尼。”不知何时,妮娜站在了肯尼的身后。 “是吗?马文和侍从好像没有告诉我,我感觉已经没事了。”妮娜的话瞬间将肯尼从混乱的思绪里拉回来。 “还是听医生的话吧,还有很多事在等着你去做呢。”妮娜的话语了充满了关心。 “怕是等不了了,比尔已经占领了布莱克城,布莱克城以北的人民还是生活在水深火热里,只是换了位领主罢了,我想我需要跟迈克和劳伦斯商量一下,另一场大战恐怕是在所难免了。”肯尼坚定的看着妮娜。 “除了迈克和劳伦斯,其实你还可以去圣德城联系一下卢克公爵,圣战时他虽然加入了和平军,但他的心是向往自由的,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的改善圣德城人民的生活,甚至包括奴隶的生活境遇,去试试看吧,肯尼。”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我不想再将战火带给无辜的人,圣战这一年多来,我无数次的看着忠诚的骑士死于沙场,他们有的人有家室,有的人有孩子。” “庆典后我们回到卡尔塔城,我骑着马穿过城门,城里的人全都在街道的两侧迎接我们,我本以为那是凯旋,但当我们进入街道时,我看见街道两旁的人都在眺望,不断的有人冲进队伍里拥抱自己的孩子,父亲,丈夫,但更多的人是失望。” “我和马文亲眼看见一个母亲抱着还在哺乳的孩子跪在街边失声痛哭,她的面前站着一个手里拿着一袋金币的战士,我们知道他的丈夫回不来了,我甚至不知道他的丈夫叫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安稳她,我真的不知道。”肯尼说完紧紧的抱着妮娜,他很少这么激动。 “战争除了胜利和失败,就只剩死亡,如果想要更久的和平,流血和牺牲是必然的,谢谢你愿意对我说这些肯尼,我替那些圣战中牺牲的骑士谢谢你,你没有辜负他们对你的忠诚。”妮娜像母亲一般摸了摸肯尼的头发。 下定决心的肯尼决定不日便启程去圣德城,希望能说服卢克加入联盟军,他不知道的是,圣德城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此时此刻的圣德城里,马西在卡门事变向马丁王通风报信获取了马丁王封赏的爵位,随后他迎娶了圣德城主卢克的小女儿米娅,接着在圣战前夕跟着卢克加入和平军。 以见风使舵见长的墙头草马西,成了圣德城臭名昭著的人渣,人们称他为‘喂不熟的黑狗’,但这对脸皮比布莱克城墙还厚的马西来说,什么都比不上现在拥有的雍容华贵来的实际。 “让开,让开,你们这群黑水河里的臭虫。”马西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冲过奴隶区的街道,他不断的举着鞭子抽向路两边的奴隶。 紧随其后的是卢克的次子亨利,圣战后他俩便成了圣德城有名的纨绔子弟,经常扰乱圣德城的治安,但守卫们碍于领主驸马与圣德城少城主的身份,并不敢对他们两怎么样,只能任由其胡来。 圣德城的一家妓院里,所有的客人都被轰了出去。马西和亨利躺在最豪华的房里,他们举着银制的酒杯,床上围着数十个赤身裸体的妓女。 “亨利,上个月联盟军的肯尼召开了一个叫什么什么会议,他让比尔取消刚颁布的什么法规,结果比尔派人暗杀肯尼,胆小的肯尼灰溜溜的逃回了他的领地,听说那天比尔把布莱克城所有的卫兵都派了出去,结果还是没有抓到肯尼,我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地鼠精’,哈哈哈。”马西喝着葡萄酒跟亨利打着趣。 “哈哈哈,这个外号太贴切了兄弟,圣战结束后太无聊了,再也不能拿着死掉骑士的抚恤金饮酒作乐,这一年来积攒的钱日益见底,我们是不是要想条别的生财之路?总不能这样坐吃山空吧兄弟。” “是,我这刚刚好真的有一条生财之道,不知道你敢不敢?”马西一脚踢向身边的妓女,“滚,全部都给我滚出去。” “有什么事不能等会儿再说嘛,非要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你太不解风情了,黑狗。”亨利满心不快的起身。 “该死的,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遍了亨利,不要再叫我黑狗。”马西愤怒的站在床上。 “好吧好吧,你不要这样赤身裸体的站在我面前,你把所有的妓女都赶出去了,我可不知道我会不会对你有兴趣。”亨利端着酒杯端详着马西。 “不开玩笑了,我跟你说点你肯定会有兴趣的事,但我说了,即便你不愿意,也不能说出去,因为这件事跟你的父亲有关,如果你说出去了,我会死,而你你逃不过你父亲的制裁。”马西收起他玩笑的嘴脸,起身穿起了衣服。 第015章 胆大包天 圣德城某个妓院的一楼大厅里,老板看着一群妓女从楼上跑下来,心中诧异的想,马西和亨利的关系莫不是升华了,脑子里突然出现的这个想法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两天前,马西收到了来自比尔的信,信中比尔痛骂圣德城主卢克的种种行径,他在信中许诺马西,只要他能让卢克安安静静的消失,圣德城领主的这个位置便是他的。 二楼的豪华房间里,穿起衣服的马西一反常态的认真,他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亨利说,“你的父亲手中有整整三条街的黑奴隶,但他从来不向其他城镇贩卖,相比那些可怜的抚恤金,咱们可以。” “父亲不会同意的,如果他知道这件事是我们做的,他会杀了你,也会杀了我。”没等马西说完,亨利便打断了马西提出的生财之道。 “亨利,我想你很清楚你的处境,你的父亲已经老了,你还有一个哥哥,你不过是他的次子,是的,我承认你的哥哥跟你一样操蛋,很抱歉我这样形容你们,但你的哥哥好歹在圣战中杀过马歇尔的王军,你呢?你都干了些什么,除了贪污牺牲骑士的抚恤金,你就只剩沿途掳掠妇女了,你真的以为你做的一切你父亲不知道?你的父亲当年帮助过比尔,但他依然只是和平军里的一个兵团长,他在袒护你不被比尔首领以叛国罪绞死罢了。”马西言辞激励,很显然他还没有忘记刚刚亨利叫他黑狗。 马西的话刺到了他内心深处,天性顽劣的亨利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在混日子,这一切都来自父亲的瞧不起,与其被父亲说成废物,倒不如就真的做他嘴里的那个废物吧。 房间里的亨利沉默着,从小到大他无数次的在想,什么时候能干一件了不起的事,让父亲能称赞他,但不管他怎么努力,都会得到来自父亲的唾弃,他在父亲眼里甚至还不如奴隶区的那些臭虫,至少父亲还会去看看他们,而自己呢,什么都不是。 面无表情的亨利从椅子上站了起,“说说你的想法。” 夜深人静的圣德城西,临水河畔的小楼还亮着灯,一个黑影背靠着屋后的石墙,听着楼板发出有节奏的咯吱声。 那个黑影推来一个木桶接脚,悄悄的爬上二楼阳台,一堆巡逻的卫兵从他下方经过,好在他已经爬上阳台,整齐的脚步声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黑暗中那人的耳朵上带着两个银币大小的耳环,此人正是黑狗马西。他蹑手蹑脚的掀起木制窗户,看见一个男人正在床上与一裸女酣战,背对着他的男人便是圣德城主卢克。 年近花甲的卢克竟还能这般折腾姑娘,等我当了这里的领主,第一件事就让御用的巫师炼成千上万的药,马西心想。 窗户里的这幕正是马西想看到的,他拔出匕首从窗户翻了进去。床上的卢克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的差点滚下来,刚回过头想一看究竟,咽喉好似被一阵风划过,鲜血从他的嘴里不停的流出来,他试图用手捂住自己的咽喉,他发出‘呃呜呃呜’的声音,马西不再管挣扎抽搐的卢克,他捂住床上女人的嘴,一刀捅了下去。 与此同时的圣德城墙下,亨利的哥哥骑在马上带着一群卫兵巡逻,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老了,为了博得他老人家的欢心,他牺牲了大量泡在妓院的时间,假装勤恳的为圣德城服务。 卫兵们穿着制式铁靴,整齐的步伐与青石板地面发出好听的撞击声,突然,一只箭从城墙上飞来,亨利的哥哥从马上摔下来,面部狰狞。 位置最北的圣德城好像比南方冷的更早,沿路已经看不见红毛乌鸦,赶了三天路的肯尼让身后的骑兵跟上他,天黑之前他们要赶到圣德城。 当肯尼赶到圣德城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城楼的火把印在和平军的旗帜上,黑底白翅的旗帜在远处看起来有点嘲讽,翅膀的图案在第一大陆明明象征着祥和,却偏偏用在了颁布奴隶制度的和平军身上。 借着火把的光,肯尼发现城楼上挂着一个人的头颅,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点着了老卢克的暴脾气,要用这么古老的刑罚来羞辱已经死去的人。 在对守城的卫兵表明身份后,圣德城的大门打开了,来迎接的人竟是黑狗马西,肯尼完全不想跟这种货色交谈,但马西却一反常态的异常热情。 他告诉肯尼,前些日子卢克的次子亨利因为谋杀长子被处于绞刑,到现在人头还挂在城楼上,卢克城主这么做就是想让圣德城里的人都知道,所有触犯法规的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即便那个人是城主的儿子。事后心灰意冷的老卢克带着一队士兵去希德山脉狩猎了,他想借此来消散心中的愤怒。 肯尼半信半疑的听着马西解释,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一切等见到卢克城主再说。此时的肯尼做梦也想不到,老卢克已经被马西残忍的杀害,在他的印象里马西只是马歇尔家族的一条狗,他更想不到的是,此时马西的背后站着的人已经是比尔了。 圣德城的第一晚注定无眠。 马文正和几个圣战时结实的好友聊天喝酒,这也是肯尼下达的任务,为了拉拢老卢克马文必须跟他的亲兵们搞好关系。酒过三巡的士兵们都有点喝大了,一个好事的士兵搂着马文的肩膀,告诉了他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听完士兵的话,马文的酒意被完全惊醒了,他丢下那些还在贪杯的士兵,往领主的住处奔去。 焦急的马文冲进肯尼的卧室,换作是平时他绝对不敢这样冲撞自己的领主,他叫醒已经熟睡的肯尼,并告知他卢克领主已经遇害了,是卢克的贴身亲兵亲口告诉他的,他曾带人搜查了卢克遇害的地方,在床上发现了一个银币大小的耳环,他努力的回忆才想起来,这只耳环很像马西耳朵上的那只。 马文的话像一记重拳击中了肯尼的脑子,肯尼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马西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谋害卢克城主,这绝对不可能。 混乱的思绪让肯尼的头像裂开一般疼痛,他迅速起身穿起盔甲拿起佩剑,跟随马文走出了房内。随他而来的士兵已经站在门口等候,想必马文已经通知了他们,一行人快马加鞭的向圣德城门奔去。 夜晚的圣德城竟有些嘈杂,乱糟糟的城区里遍地的垃圾和血迹,也难怪,这里是第一大陆奴隶最多的地方。 当一行人到达城门口时,城门已经关闭,门口仅有少数的几个卫兵,肯尼一行人骑着马径直冲向城门口,他对身边的马文点了一下头,马文心领神会带着身后的士兵冲了上去。 第016章 有勇无谋 骑在马上的肯尼抬起头,看着夜色中圣德城的钢铁大门,身后的骑士们如一阵阵狂风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不过十几秒钟的时间,随着最后一颗守城卫兵头颅落地,圣德城的大门缓缓打开。 城门打开后,肯尼一行人连夜往卡尔塔城狂奔,所幸黑狗马西并没有派兵追击他们。 回到卡尔塔城,肯尼有些后悔,毕竟他没有亲眼见到老卢克的尸体,马文也仅仅只是听卢克的亲兵所说,肯尼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老卢克已经遇害了。 晚餐桌上,妮娜看着心不在焉的肯尼说,“我的父亲来信了,安哥拉草原又有半身人进犯,这次的数量比往年都要多,那些怪物洗劫了东南境的大小村庄,并不停的向北面袭来。” “迈克怎么没有来信告诉我,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话,明早我便带兵去支援他,少了他的骑兵团,想战胜比尔就更不可能了。”肯尼将一勺素甲鱼放进嘴里。 第二天一早,刚回城一天的肯尼便领军出征了,他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跨过城门的那一刻,他看见妮娜站在城楼上注视着他,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经历这样的场面了。 浩浩荡荡的铁人军团向安哥拉草原进军,肯尼能感觉到背后的城楼上,妮娜依然在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他没有回头。 铁人军团经过六天的跋山涉水才到达安哥拉草原,如果不是有本地人领路,恐怕他们早就迷路了。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除了偶尔能看见几匹野马外,压根就找不到任何的参照物,每一边看去都是草原和天相连。 到达迈克的骑兵团驻地后,肯尼走进驻地里最大的帐篷,热情的安哥拉草原长老接待了他,在啃完牛肉喝足羊奶后,肯尼得知迈克已经领兵出发三天了,留在驻地的都是一些老人妇女和孩子,肯尼向长老表明了自己的来意,热情的安哥拉草原牧民给了他们大量的干牛肉和羊奶,肯尼带着他们的祝福寻着迈克出征的方向,一路南下。 三天前,迈克领着第一大陆最强的骑兵团一路南下,沿路途径的村庄无不被洗劫一空,焦急的迈克看着沿路的尸体心中怒火难平,他带着骑兵团冒然深入,冲进了巴伦平原的最南边境,当他们第一次遭遇到半身人攻击时,早已被半身人族群包围了。 那些丑陋的家伙群居在巴伦平原东南方向的沼泽林,那里有着茂密的丛林和沼泽,天知道纳穆神为什么要造出这种东西,他们的上半身是人类,但大多长着长长的獠牙,皮肤的颜色各种各样,下半身杂乱不堪,有的是狮子,有的是麋鹿,有的是猎豹,他们拥有矫健的身姿和人类无法匹敌的力量,几百年来他们渐渐的学会了人类的制作工艺,起初只会近身肉搏的他们,武器也跟着先进起来。 常年抵御半身人使得迈克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但这两天他遭遇了接二连三的挫败,愤怒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发泄,这对被称为‘安哥拉草原雄鹰’的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迈克满身鲜血怒气冲冲的走进自己的领主帐,气愤的他一脚将帐内的桌子踹翻,接着拿起墙上挂着的长弓硬生生掰断,吓的侍从兵跪在地上不停的颤抖,迈克身边的轻骑兵队长科林跟着走进来。 科林向迈克报告,这一次的半身人数量是近二十年来最多的一次,由于他们的冒然深入,越来越多的半身人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已经被包围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平原上了,科林建议迈克带领骑兵团向北面发起突围示攻击。 科林的这些字眼彻底激怒了本就怒火三丈的迈克,突围?那不就是逃跑吗?回到部族怎么对拥戴他的牧民们交代?大家好,我们回来了,我们在巴伦平原遇到了那些半身人,他们的人数太多了,我们被打的丢盔弃甲,我们跑了回来,快,收拾东西,我们撤离游,牧民族本该浪迹天涯。 愤怒的气焰无处发泄,心中的那团窝火像是要烧着了迈克的身体,他在领主帐内来回踱步。又一个不识趣的士兵跑进来报告,驻地东面的防守已经被半身人彻底的攻破,从高处向东面眺望,半身人的族群多的看不到边。 迈克焦头烂额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士兵,他无比后悔这一次的冒进,照这样下去,不用两天的时间,他的骑兵团就要跟那些被洗劫的村庄一样血流成河了。又一个士兵冲进迈克的帐内,不等士兵开口,迈克冲到墙边,拔出佩剑向士兵走去。 “领,领主,北面有我们的援军。”跪在地上的士兵看见迈克拿剑冲过来,吓得跪着往后直退。 “什么?骑兵团所有的人我都带出来了,哪里会有什么援军,总不会是留守驻地的长老带着那些老幼妇孺冲过来了吧?”迈克将信将疑的走向帐外。 出了帐外,迈克看见袭击驻地北面的半身人已经向反方向杀去,这时迈克没有心情再思考是谁来支援他,他骑上坐骑紧握佩剑,下令所有的士兵向北面突围。 安哥拉草原的骑兵全都是铮铮铁汉,他们从不穿任何盔甲,赤膊轻装能让他们胯下的骏马更快的驰骋在疆场。 得到突围命令的骑兵们全都活了过来,没有谁想坐以待毙,他们等迈克的这道命令已经很久了。 一群天生的战争猛兽从驻地向北面冲了过去,无数匹的骏马上坐着英勇的安哥拉骑兵,他们手持着链枷、双刃斧、长矛,无数马蹄瞬间在平原上卷起漫天狂沙,他们向背对他们的半身人发起安哥拉式的攻击。 迈克冲在骑兵团的最前方,手持熊头佩剑,胯下的马仿佛已经撕裂了风,快的如同一只离弦的箭,他血红的眼仿佛还未到达战场就要将这群异类诛食一般。 到达战场的迈克一剑刺穿一只下半身是麋鹿的半身人,刚刚无处发泄的怒气在这一刻倾泄而出,他右手青筋暴起,硬生生将刚刚刺穿的半身人举过头顶,剑刃用力下落,只听‘刺啦’一声,头顶上的半身人被分成两半,蓝色的鲜血如烟火般在他头顶四溅开来。 第017章 巫师传说 手持刺枪的一名骑兵紧随迈克团长的马蹄印冲进战场,他右手紧握刺枪向一只狮腿半身人刺去,谁知背对着他的半身人突然转身,右手硬生生的接住了这一击,接着另一只手一掌拍断骑兵手中的刺枪,那只半身人紧握断成半截的刺枪,直接刺穿了骑兵的胸膛。 另一名骑兵冲过来,一记牟足了劲的链枷砸在狮人的后背,将它的后背砸出一个硕大的血窟窿,刚刚甩出的链枷还未收回,一只豹腿半身人一跃两米之高,直接将这名手持链枷的的骑兵从马上冲撞下来,它将骑兵扑倒在地,张口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毫不犹豫的咬在骑兵的脖颈上,那名骑兵连呼喊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红蓝混合的鲜血顷刻间铺满了这片本该安静的平原,骑兵的砍杀声,半身人的嘶吼声,层起彼伏。 两方的人马将这群半身人包了饺子,数量劣势的半身人渐渐的开始向东西方向逃散,满身蓝色鲜血的迈克依然拼杀的最前阵,他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肯尼下马后将马鞍上系着的酒袋扔给迈克,迈克仰起脖子大灌数口,烈酒从他嘴颊的两边流下来,冲刷着他身上的蓝色血液,黝黑的皮肤侵着蓝色鲜血,阳光下迈克高大健硕的身躯如同一个战神。 “你怎么来了?我的兄弟。”迈克用手擦了一下嘴角。 “妮娜的父亲来信,说你们遭遇了大批半身人的骚扰,我急忙带着部队赶去你们的驻地,长老说你已经出征三天了,看来我们来的刚刚好,这次的半身人怎么这么多?”肯尼不解的看向迈克。 “妮娜还好吧?哦对了,刚刚那些只是冰山一角罢了。”迈克反举大拇指,冲他的身后指了指。 肯尼看向迈克所指的方向,数不清的半身人正朝他们袭来,原本以为已经将所有的半身人包了饺子,谁知道南面那群看不到边的才是主力部队,肯尼随即上马,指挥部队后撤。 肯尼和迈克带着部队一起向西面的墨奴河逃去,路上不停的有士兵来报,背后的部队不停的在被半身人攻击。 “这样跑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们是不是应该改变方向,往西北方向走,那里是劳伦斯的领土,兴许在边境遇到他的兵团能帮帮我们。”肯尼手里的鞭子不断的抽向胯下的马,他努力的跟上迈克的速度。 “荒原的路我们都不熟悉,没有当地人带路我们根本到不了埃文堡。”迈克回应着肯尼。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跑下去吧,即便我们可以,马也会累死的。”肯尼心急如焚。 “太阳已经快下山了,纳穆神虽然给了那群怪物巨大的蛮力和机敏的身躯,但也给了他们一个致命的缺点,他们到了晚上是看不见东西的,还好他们只是抢劫一些武器,如果让他们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火把这个东西,马歇尔家族就不用我们去推翻了。”迈克看着天边快要落山的太阳。 天色黑下来后,肯尼下令所有的士兵休整。 肯尼和迈克坐在墨奴河边啃着干牛肉,迈克告诉肯尼,上一任安哥拉草原的领主也曾遇到过被半身人追击的事迹,情况跟他们差不多,他说墨奴河的附近住着一群黑魔法巫师,她们非常擅长占卜,可能是第一大陆最好的占卜巫师,他曾经救了其中的一个巫师,她们将他奉为墨奴河的巫师救星,后来领主得到了她们的指示,击退了半身人。 得知这个讯息的肯尼兴奋的站了起来,“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去找到吧。” “墨奴河全长六百英里,去哪儿找?”迈克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肯尼的头上。 “反正晚上半身人也不会袭击我们,何不趁着安全的时候去找找,说不定能碰上呢?”肯尼坚信自己的好运。 无奈的迈克非常后悔自己说的话,虽然这些话确实是上一任领主告诉他的,但他一直只是当成个故事在听罢了。 啃完干牛肉的两个人上马朝西面骑去,墨奴河的石子路颠簸的肯尼越发烦躁,骑马狂奔了近一个小时,两人被颠的实在受不了,只得下马在河边休息,他俩非常后悔出来找所谓的占卜师,或许上一任草原领主只是羊奶酒喝多了随口编的故事罢了。 肯尼坐在河边看向天空,漫天的星星清晰的组成一条完整的银河,此时的妮娜在卡尔塔城干什么呢,她睡了吗,每当这个时候,肯尼都会思念自己的妻子。 正当肯尼安静的看着天空时,旁边的迈克突然唱起了歌,这突如其来的歌声吓了肯尼一跳。 安哥拉草原的牧歌宛转悠扬,这是他们世代传唱的牧歌,草原的牧民们都会唱,这时的迈克仿佛换了一副面孔一般,跟白天那个鲜血战神完全不一样。 迈克唱着唱着,墨奴河上竟有一艘小船朝他们划来。 肯尼拍了拍迈克的肩膀,还在沉醉自己歌声的迈克停了下来,他俩看着月光下的小船,摇摇晃晃的向他们驶来。 “圣战时,你是不是跟着赖安学了召魂术或者其他什么禁术之类的吗?你唱首歌怎么还能招鬼魂啊。”肯尼半开玩笑的问迈克。 “安哥拉草原的骑兵不学那些东西。”迈克讨厌肯尼的玩笑,他的话听起来更像是在嘲讽他。 小船快靠岸的时候,他们看见划船而来的是一个女人,约莫二十岁出头,肯尼和迈克拔出腰间的佩剑,他们不知道船上的人是敌是友。 小船缓缓的靠岸,船上的女人穿着一身黑乌鸦羽毛编成的衣服,她的左手拿着一根手杖从船上走下来,眼睛死死的盯着紧握佩剑举着火把的两个陌生人。 肯尼咽了一口口水,心想这夜深人静的地方,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女人,还是穿着这么奇怪的女人,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请问你是找我们吗?” 听完肯尼的话,女人的面部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她举起手里的手杖指向面前的两个陌生人怒吼道,“是谁,允许你们践踏墨奴河的河水?!” 第018章 林中小屋 女人的话把肯尼和迈克吓住了,他们不想节外生枝,身后追击的那群异类已经令他俩焦头烂额,万一再引来一个穿黑乌鸦衣服会魔法的女人怎么办。肯尼心里开始埋怨迈克的歌声,虽然那首歌听起来还不错。 “我们是安哥拉草原的骑兵,被半身人追击到这里,很抱歉,我们并不知道这里是你们的领土,我们马上就走。”肯尼不想和眼前的这个女人发生不必要的摩擦。 女人听了肯尼的话后,‘噗嗤’一笑。“你身边的这位才是安哥拉草原的骑士,我认识他身上的乌鸦血图腾,而且,‘抱歉’这种字眼是不会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的。” 这突如其来的第二句话让肯尼和迈克更摸不着头脑了。 “我是墨奴河的黑魔法巫师,在马歇尔家族统领时期,因为禁令与布莱克城的巫师们逃到这里,从墨奴河上游的酸水林到下游的图兰废城,这六百里沿河全是我们的自封领土。” “前些日子,我的导师在占卜中得知你们今天将会来到这里,我一直在河对岸等你们,等着等着竟然睡着了,然后我听见一首好听的牧歌,我的导师也会唱这首歌,她说教她这首歌的人是安哥拉草原最强壮的男人,他的身上用乌鸦血纹着他们族特有的图腾,导师将那种图腾锈在了一块鹿皮上,挂在屋子里,虽然你的身上也有这种图腾,不过看你的年龄应该不是导师心心思念的那个人吧。” “你说的那个人现在是我们的长老,他以前是安哥拉草原的领主,他说他在这里救过一位黑魔法巫师。”迈克看着眼前的女人。 “不管你是不是,导师让我来帮你们一个忙,她没有告诉我你们遇到了什么困难,只让我告诉你们,从你们的身后向北走十英里,那里有一个小树林,找到树林里最大的一棵树,树顶上有一个木屋,那里面的人会帮助你们度过困难。哦对了,这是一把匕首,还有一个陶碗,导师让你们带上。”女人将两件东西放在地上,说完便转身上船离开了。 “看来你们的长老没有说错,他们可能确实是第一大陆最好的占卜师。”肯尼捡起地上的匕首和陶碗,转身上马。 肯尼和迈克来到了巫师说的小树林,他们分散开找树林中最大的一棵树,树林不大,很快他们就找到了巫师口中的那颗树,这颗树确实大的离谱。 他们先后爬上那颗树,树顶上果然有一个小木屋,屋里的灯还亮着,肯尼敲了敲门,一个老人给他们开了门。 屋里的烛火随风来回摇摆,当肯尼看清开门的人后,不等身后的迈克进门,便拔出腰间的乌钢剑,一剑刺向开门的老人,身后的迈克只听见佩剑出鞘的声音,接着便听见肯尼发出‘唔’的一声。 “年轻人,你的佩剑不错,乌刚制成的吧,这种钢来自瀛水河以北,咱们南边可是不常见的。所以你要好好的珍惜,我不想把它折断。”老人平淡的说。 迈克走进门,看见肯尼双手持剑,奋力一击后剑刃竟被老人用单手接住。开门的老人长着一对鹿角,身下是麋鹿的身体,木屋的主人竟是一个追击他们一天的半身人一族,难怪肯尼这么凶狠。 老人放开手里的剑刃,转身回到橡木桌前。肯尼收起乌钢剑,他知道自己伤不了眼前这个可恶的半身人,转身向门外走去,被迈克伸手拦住。 “你为什么会说我们第一大陆的语言,半身人不是不会说话吗?”迈克疑惑的看着桌前长着鹿角的半身人。 “半身人?原来你们这样称呼我们种族,呵呵。”屋里的老人显然和之前他们遇到的半身人不一样,他的眼里有人类的慈祥。 “我们种族是纳穆神创造的最古老的种族之一,在你们人类进化之前就已经有了,你们先前的族人管我们叫先知。在六百多年前,我们种族和你们的祖先共同生活在这片土地。” “后来你们人类为了权利、金钱开始了无休止尽的内战。居心不良的人类把从我们这里学习的炼金,占卜传授给更多人,他们将这些本该带来和平的东西用在了战争上,越来越多的人类开始研习劣性药物。” “他们将这种劣性药物在我们种族的身上实验,大批的先知开始丧失善良的本性,实验失败后,你们的先祖将所有的先知赶到了一片沼泽,劣质药物的副作用让原本稀少的先知成倍增长,也就形成了今天你们所说的半身人,其实是你们人类自己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先知平淡的诉说着第一大陆的往事。 “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但眼下我们已经被数不清的半身人追....“迈克刚开口,便被桌前的先知打断。 “不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们是谁,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将来会发生什么,我可能也全都知道。你们需要我帮一个忙,这没问题,但前提是你也帮我一个忙。” “您说吧。”迈克看着桌前的先知。 “我叫涅伽尔,是先知族为数不多还保有良知的先知,我不喜欢群居,所以早早的就来到了这片树林,过着隐居的生活。我曾在这里遇到过一个朋友,他希望我能帮他占卜未来,很不幸他的未来我没有看出来,但我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你叫迈克,是吗?我这里有一瓶药剂,是我多年来研究的,我想让你帮我试试,它可能会让你很痛苦,但是如果你能熬过去的话....”先知走到木墙架上拿起一瓶绿色的药剂。 不等先知把话说完,迈克上前夺过先知手里的药剂,拧开木塞一饮而尽。 试药这种事迈克以前也经常帮部族的长老做,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差点要了他的命。 整瓶的药剂像一口高度烈酒划过迈克的喉咙,口中残留的一些渣子腐蚀着他的味蕾,一股股辛酸恶臭的味道直扑鼻腔。 浓稠的药剂穿过食道到达胃里,像一坨发酸的臭炼乳和胃液交缠在一起,紧接着,迈克开始头晕目眩,恶心呕吐,他的浑身开始发烧,青筋从他的皮肤上爆出来,眼珠好像随时要从眼眶里蹦出去。 第019章 蓝色火焰 先知药剂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猛烈,迈克的胃像被利刃一刀一刀的割着,痛不欲生的苦楚令这只雄鹰栽倒在地板上,他用爆起青筋的手紧紧的握住胃部,他的面部从刚刚得滚烫变的面如死灰,他咬着牙开始在地上不停的打滚。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肯尼再次拔出乌钢剑准备与眼前的先知同归于尽,他无法忍受残害自己手足的人这样面无表情的站着。 迈克的嘴唇开始抽搐,面色惨白的他伸出颤抖的手握住了肯尼的剑刃,他的嘴里断断续续的挤出几个字,“肯..肯尼..杀了我,太..痛苦了,杀了我,帮我..解脱。” 迈克握住剑刃的手流出了鲜红的血液,那些血液滴到他的身上,神奇的一幕发生了,痛苦不堪的迈克奇迹般的好了起来,那些痛苦的感觉瞬间消失了,肯尼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头雾水。 “该死的半身人,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的兄弟,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肯尼愤怒的看着涅伽尔。 “我在帮一个老朋友的忙,也许有一天你会感谢我,也许你活不到那一天。”涅伽尔说着听不懂的话,眼里有一些失落。 涅伽尔看着地上的迈克,沉思了片刻。他弯腰捡起地上肯尼丢弃的陶碗,接了一点迈克的血迹,用墙上的一个空瓶封存了起来,接着拿起另外一个装有药剂的瓶子,递给地上的迈克。 “安哥拉草原的雄鹰,谢谢你帮我的忙,看来我研制的药剂还不错,这瓶药剂你们拿着。”迈克从地上站起来,接过涅伽尔给他的另一瓶药剂,涅伽尔告知了他使用方法。 临行前,涅伽尔看着肯尼的背影说,“道尔顿家族的小鬼,将来你会有一个特别喜欢的儿子,等他长大了告诉他我在这里,那时他可能会需要我的帮助,我会告诉他一些他很想知道的事。” 肯尼没有理睬背后的涅伽尔,他对半身人的印象更坏了,现在在他的眼里,不管是不是有良知的半身人,他们都是一群身携蛮力,爱研究些害人药剂的疯子,他会用手里的剑将那些异类切的粉碎,接着丢到墨奴河里,以此来报涅伽尔拿自己兄弟做试验品的仇。 回驻地的路上,两人骑在马上,肯尼十分不想使用先知提供的药剂,但为了联盟军士兵的性命,他又不得不用那个听起来比较可靠的办法。 回到驻地时已经是下半夜,肯尼下令叫醒所有联盟军的士兵,他们将随军所带的铁铲分发下去,照着先知提供的办法,连夜开始在路上挖起一个又一个底部相连的坑洞。 天亮之前,路上被挖出无数个底部相通的大洞,迈克小心的将先知赐予的药剂滴在每一个坑洞里,等待天亮。所有的士兵都退到了坑洞的最西面,迈克一人骑着马,迎着东面初露的朝霞,冲向昨日追击他们的半身人族群。 太阳升了起来,所有半身人苏醒了过来,重见天日的他们仿佛做了一个很久的梦,族群最前面的半身人看见一个人骑在马上,他的身上满是鲜血,闻见鲜血味道的半身人起身便向迈克袭来。 迈克立即调转马头,向西面逃去,他经过连夜挖掘的坑洞,精湛的骑术让他仿佛与胯下的烈马合二为一,他疾驰在狭窄的坑洞连接处,背后紧追不舍的半身人逐一的掉进坑洞里,沿途望去,数不尽的半身人几乎要将一个个的坑洞填满似的。 肯尼拿着一个火把,站在无数坑洞的最边缘,他看见迈克快的如同一阵风,当迈克跨过最后一个坑洞,肯尼将手里的火把扔进了坑洞里,一阵蓝色的火焰冲天而起,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看不到边的坑洞相继燃起蓝火,掉进坑里的半身人族群瞬间发出惊悚的哀嚎声。 肯尼拿起酒袋灌了一口葡萄酒,迈克立于马上,一眼望去,蓝火烧灼着数不尽的半身人。 先知那一小瓶的药剂,几乎烧死了所有的半身人,肯尼终于明白先人为什么要研究炼金药物,这东西的力量实在太可怕了。 背后的骑兵们传来阵阵的欢呼声,对他们来说,既是胜利,又是死里逃生,这的确值得他们欢呼庆贺,但看着面前的蓝火海洋,肯尼的心中泛起诸多焦虑,因为比尔的和平军里,有着可怕的黑魔法巫师赖安。 凯旋班师的路上,肯尼坐在马上想起涅伽尔说的话,他以后会有一个特别喜欢的儿子,虽然他并不喜欢那该死的半身人老头,不过将来的那个儿子让肯尼满心期待,他会是什么样子呢,长大了会跟自己一样留络腮胡子吗,还是更像五官精致的妮娜呢,肯尼骑行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脸上挂着难得的笑意,刚刚的焦虑一扫而尽。 安哥拉草原部族最大的帐篷里,众多的骑士们坐在一起,他们啃着干牛肉,喝着羊奶酒。长老从外面进来,他得知卡尔塔城的领主帮他们打赢了半身人,心中无比的感激,所以决定送一个礼物给肯尼。 长老拉着正在喝羊奶酒的肯尼走向帐外,肯尼看见一个牧民牵着一匹高大健硕的骏马从不远处走来。 马儿走近肯尼身边,肯尼摸着那匹马的眉心,马儿踏蹄嘶鸣了一声。 长老说,“安哥拉草原每年都会有赛马,但古老的传统非常残忍,每年赛输的那些马,都会被绑到献祭台上活活饿死,以此供奉纳穆神的庇佑。” “这匹马名叫乌央,很不幸他在今年的赛马上输掉了比赛,部族的人将它和输掉的马一起绑到献祭台上,第二天他竟然跑了回来,我们都相信它是纳穆神放生的精灵,今天我将它送给你,希望首领能带领联盟军,像这匹挣脱束缚的马一样,给第一大陆的人民带来自由。” 肯尼看着眼前的这匹马,纯黑的毛色乌亮,它的眉宇间用乌鸦血染出了一个红色的十字,像极了联盟军的十字旗,也许它注定就该跟随自己征战沙场吧,肯尼十分喜爱长老的礼物。 在向长老表示感谢后,肯尼满心欢喜的收下了这份礼物,回到帐内继续与骑士们喝酒吃肉。 第二天一早,肯尼带领大军返回卡尔塔城,临别前他告诉迈克,自己已经决定推翻比尔政权,发动第二次自由之战,他和迈克约定,半个月后在卡尔塔城召开战略部署会议。 太阳升起在安哥拉平原的东面,深秋的风刮过乌央黑色的鬃毛,肯尼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猜想劳伦斯此刻应该已经到达卡尔塔城,不幸的是,他要带给他一个坏消息,老卢克已经惨死在马西的手中,他不知道要怎么将这个噩耗告诉劳伦斯,这场即将要爆发的战争,又少了一股可能对他们有益的势力。 第020章 屠城风波 卡尔塔城铁人军团凯旋而归,妮娜不出意外的站在城楼上,肯尼骑着乌央穿过古老的城门,回到自己的王宫。 劳伦斯来卡尔塔城已经两天了,肯尼这一去已有半个月之久,他曾在出发前向劳伦斯发出信件,希望他能来卡尔塔城商讨如何对付比尔。很久没见的两人拥抱在一起,这场面很像一对刚刚相认的亲兄弟。 肯尼告知劳伦斯,圣德城领主卢克很可能已经惨死在马西的手中,虽然他并没有亲眼看到尸体,但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已经是个事实了,因为他放出去无数只的白乌鸦并没有回来,以老卢克的性格,即便他曾效力于比尔,也没有理由不回他这个‘邻居’的来信。 劳伦斯听完后便沉默了,他一直对老卢克赞赏有加,这个老家伙兢兢业业的为圣德城服务了一辈子,虽然现在看来圣德城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至少他所做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除了弄出了两个弱智儿子外,这个老家伙还是很值得人尊敬的。 简单的哀悼完老卢克的事,劳伦斯告诉肯尼,自己之前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你发来的,邀请他来卡尔塔城讨论讨伐比尔一事,另一封是妮娜的,信中说你已经出兵安哥拉草原以南,援助‘受灾’的迈克去了。 收到信后,劳伦斯随后也出兵去了半身人出没的地方,他顺着荒原一路向东,接着散出所有的骑兵,地毯式的搜索肯尼和迈克的部队,结果在墨奴河边,发现了数以英里的坑洞,里面全是烧焦的半身人。 劳伦斯无法想象这里发生了什么,但从战场来看,他好像来晚了。 “我带着部队到达那儿的时候,你们已经走了,我在坑洞边还差点杀死了一个长着鹿角的半身人老头。”劳伦斯骄傲的说,仿佛那些坑洞是他挖的,蓝火是他放的,半身人是他杀的一般。 “鹿角,半身人,老头?劳伦斯,对我说实话,你杀死他了吗?”肯尼半信半疑的看着劳伦斯。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好了,我说实话,那老头太厉害了,硬生生的接住了我一枪,还好他没有还手,要不然我估计我不可能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不过他又不是人类,打不过很正常,我没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忠诚的纳穆神信徒看来都不适合撒谎。 “我们也遇到了这个老头,准确的说是我们去找的他,他叫涅伽尔对吗?”肯尼满脸的不快。 “对,那老头还跟我说他是先知,先知是个什么东西,而且他还跟我说...” 一个近卫兵冲了进来,“不好了领主,城南边的大街上,我们的守城卫兵全都疯了,他们疯狂的屠杀街上流窜的居民。” 两人都被这名卫兵的话惊的目瞪口呆,守城卫兵屠杀居民,这怎么可能,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肯尼和劳伦斯立刻带领一队近卫兵,匆忙的跑向出事地点。 西城大街上,近三十名身穿制式盔甲的卫兵,疯狂的追逐一群衣不遮体的人。大街的地面上已经有好几具尸体,两旁的商贩和店面全都紧闭大门,生怕惹来杀身之祸,那些卫兵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肯尼和劳伦斯赶到出事地点,满眼的鲜血验证着通报士兵的话,看来真的所言非虚。他试着下令让这些发狂的士兵停下来,士兵们听到命令后真就停了下来,肯尼看着列队的士兵,表面上看去他们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你们是哪个分队的士兵,你们职责是守卫这座城市,不是屠杀这里的居民,你们的家人也住在这座城市,你们都疯了吗?!你们谁是这个疯子小队的队长,给我站出来!”肯尼怒斥眼前的士兵。 “领主大人,我这个小队的队长,我们是监牢的看守士兵,隶属于卡尔塔城城防兵卫队,我们并没有屠杀居民,我们所杀的都是昨晚逃窜出来的犯人。”一个身材中等的士兵站了出来。 肯尼看向街上的数具尸体,那些死掉的人全都衣不遮体,这个士兵好像并没有在撒谎,转念一想,还是有哪里不对,监狱的所有犯人合谋集体越狱了? “你们是卡尔塔城铁人军团的近卫兵队,一个小队接近三十个人,铁制的牢笼铁制的大门,所有的犯人都是分开监禁,外人出入提审都需要刑罚大臣亲自批准,现在你告诉我整个监狱的犯人全都逃出来了,而你领着你的小队在西城大街上满街砍人,你们真应该被全部绞死在自己看守的监狱里。”肯尼的愤怒的训斥着眼前的卫兵队,毕竟劳伦斯也在这里,这件事让他颜面无存。 “领主大人,请您听我解释,虽然这解释听上去有点荒诞。今天早上我们在监牢里进行例行检查,突然所有的士兵都像中了邪似的昏了过去,等我们醒来,监牢里的犯人都不见了,我们不敢上报,只能所有人上街搜寻犯人,结果我们在城西的桥下找到了这群犯人,但他们全都拒捕并发起攻击,我们这才当街砍杀他们。”这名小队长一脸认真,不过这解释听上去确实有些欠妥。 “除了中邪,还有什么其他奇怪的地方吗?”肯尼竟然相信了这听上去很像逃避责任的解释。 “没,没了。哦,对了,领主大人,昨天我们监牢收了一个年轻人,他因为偷盗大量的面包被餐厅老板抓住,送到了监牢,那个年轻人看起来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大臣审讯他的时候,他一个字都没说。” 肯尼听着卫兵队长的话,如果不是这群饭桶撒谎的话,那这个年轻人可能能用得上。 他开始亲自彻查此事,随即赶到了年轻人被抓的餐厅,餐厅老板说那名年轻人是在后厨被抓住的,当时他打扮成一名喂猪匠来收取餐厅不要的残食,他的收残食的动作非常慢,看着一点都不像经常干活的喂猪匠,一名厨师不小心撞到了他,很多面包从他宽大的衣服里掉出来,然后我们就将他送到城里的监牢了。 肯尼细心的听着餐馆老板说话,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突然一个酒鬼醉醺醺的撞到肯尼的背后,他歪斜着无神的眼睛对肯尼说,“大人,我知道您要找的那小孩儿在哪,如果您给我一个金币的话,嘿嘿...” 第021章 越狱大师 肯尼向身边的马文摆摆手,得令的马文从后厨端来一盆水,铺头盖脸的浇在那个酒鬼的头上,酒鬼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周围的阵势,餐厅的屋外有一队近卫兵把守,面前的人全都衣着华丽,那些面料和刺绣他连见都没有见过,当场吓傻的酒鬼立刻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 这名酒鬼两年前染上了赌瘾,输的倾家荡产的他妻离子散,房子也被人用来抵押了赌债,随后心灰意冷开始终日饮酒作乐。 没有地方住的他经常流落街头,后来在城里找到一个废弃的修神院住了下来,今天早上他出来时看见一个衣不遮体的少年,鬼鬼祟祟的走进修神院后院,他的衣服一看就是从牢里刚出来的犯人,所以猜想也许那个人就是大人们要找的人。 得到了想要消息,肯尼并没有为难冲撞他的酒鬼,带着人迅速赶往废弃的修神院。 卡尔塔城的西部是著名的商业区,这里的繁茂远胜其他街区,穿过人声鼎沸的西城区,快到城边时,宽敞的青石板大路渐渐的变成狭窄的鹅暖石小径,肯尼一行人顺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到城区的最西面,周遭的环境变得安静起来。 一座不高的宗教建筑树立在那儿,锈迹斑驳了围在建筑外的铁艺栏杆,青苔和野草爬满通往建筑的小路,打扰这里的人惊起一群落在屋顶上的乌鸦,卡尔塔城还有这样的地方,肯尼心想。 轻轻的推开建筑的大门,一排排的松木座椅横七竖八的摆在大厅里,蜘蛛网布满整个大厅,很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肯尼一行人悄悄的走向后院,他们看见一个约莫二十岁年纪的少年,蹲在地上背对着他们,他的面前是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手里拿着长条的干面包在啃,他们并没有没被突如其来的客人吓到,而是抬着头盯着这群不速之客。 从背后看去,这名少年显得很清瘦,一席不太干净的灰色长袍直至脚跟,那件衣服看起来有点长,可能不是他自己的衣服。少年转过身,盯着眼前的这群人,半晌没有说话。 肯尼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头乱糟糟的棕褐色头发下有一双蓝色的眼睛,鼻翼上有一层厚厚的雀斑,消瘦的脸颊让他的下颚骨棱角分明,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银币的项链。 “我是卡尔塔城的领主,有些事想问你。”肯尼站在台阶上,俯视着台阶下的少年。 “监牢的犯人是我放走的,餐厅的面包也是我偷的。”少年显然猜出了肯尼的来意。 肯尼并没有马上下令让身后的近卫兵将少年抓起来,而是饶有兴趣的走下台阶,慢慢的走近少年。 他走到少年的面前,高大的身躯足足比少年高了一头有余,他很好奇,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孩,是怎么耍的那么多守卫团团转的。 结果却是如肯尼所料,这名少年原是布莱克城的黑魔法巫师,圣战前马丁王下令驱逐城里所有的巫师,在逃亡途中遭遇大批的王军追杀,他跟自己的父母走散了,他原有一个哥哥在卡尔塔城做木匠,千里迢迢逃到卡尔塔城后,他才知道哥哥已经去了罗宾城,入征了比尔的和平军。 他也曾去过罗宾城继续寻找自己的哥哥,去到那儿以后才知道,军队是外人不能随便出入的,他在那儿一个人也不认识。 为了寻找哥哥他索性也报名参加了步骑军团,结果第一轮征选就被刷了下来,原因是他穿上铁制盔甲后寸步难行,连一杆刺枪都拿不动,更别说跟对面五大三粗的士兵比武了,旁边的士兵全都在嘲笑他,心灰意冷的他又回到了卡尔塔城,希望能等待哥哥归来。 听完少年的话肯尼若有所思,他告诉眼前的蓝眼少年,自己将会发动战争推翻比尔政权,如果他有愿意的话,可以来他的铁人军团,或许有一天能在俘虏里找到自己的哥哥。 少年盯着眼前高大的领主,他用牙咬住胸前挂着的银币想了想,“行,但有一个条件,如果有一天真的能遇见我的哥哥,不管他干了什么,请饶他一命。” “一言为定。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肯尼伸出手放在少年的肩膀上。 “卡米尔。” 回到宫殿里,肯尼邀请卡米尔一起共进晚餐,妮娜非常喜欢肯尼带回来的这个少年,看似稳重的性格下还是一副孩子样,像极了他刚刚认识时的肯尼。 酒过三巡,肯尼非常好奇的问卡米尔,是怎么做到让监牢里的那群饭桶打开大门的。他告诉肯尼,自己的父亲是布莱克城最好的禽语师,年幼时他便跟着父亲学习如何跟动物交流。 那日因偷盗面包被关进监牢,晚饭时他将馊掉的面包屑塞进兜里,到了半夜,等监牢的守卫都睡着了,再将面包屑撒在监牢透气的铁窗上,第二天醒来,铁窗上全是鸟粪,他采集了一点鸟粪,接着在监牢的墙上取了一些新鲜的苔藓和蜗牛粘液,将这三种东西混合在一起,便是最好的迷药。这些都是他母亲教他的,母亲曾是布莱克城有名的炼金药师,说到自己的母亲,卡米尔满脸的骄傲。 他通过跟监牢的老鼠交流,并且许诺老鼠,如果能将他手里的这些粪球药丢进看守的酒杯里,等他出去后,它们会得到吃不完的奶酪。老鼠们欣然同意,并且很诧异,为什么这只人类能跟自己说话,而且还说的那么流利。 卡米尔看着监牢的守卫喝下混有迷药的劣质酒,他立刻大喊肚子疼,随即痛苦的在地上打滚,监牢的守卫拿着铁棍不耐烦的走向卡米尔,准备给他点教训,让他不要再大吵大闹,结果还没走到监牢边守卫就倒下了。卡米尔用老鼠送来的铁丝勾走了守卫身上的钥匙,临走之际,他担心监牢剩下的犯人们把他供出来,干脆放走了监牢所有的犯人。 听完卡米尔略带炫耀的解释,肯尼更加确定眼前的这个少年,能在将来的战争中派上用场。 夜半时分,肯尼和劳伦斯在餐厅的桌前,借着烛火指着羊皮地图部署兵力,渐渐的,餐厅里飘来一种奇怪的香味,这种香味闻着让人神魂颠倒。 肯尼和劳伦斯停止了讨论,两人的脸上出现奇怪的笑意,头晕目眩的感觉从鼻子进入大脑,他们相继开始出现奇怪的幻觉。 第022章 烛光艳遇 餐厅蜡烛的火苗不停跳跃,火光印出的阴影渐渐变得清晰,那些阴影好像变成了人形,它们从地上爬了起来。 变成人形的阴影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明亮,它们不再是黑乎乎的影子,皮肤渐渐的从黑色变成人的肤色,身体从薄如纸张变成了凹凸有致的酮体。 那些阴影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裸女,它们的步伐像极了一只只正在发情的猫,妖娆的朝肯尼和劳伦斯走来。 头晕目眩的两人看着眼前的一切,莫名的冲动紧紧揪住两个人男人的内心,肯尼从桌前站起来,裸女走到他的跟前,一只手楼主肯尼的腰,她抬起头看着肯尼刚毅的脸颊,眼中满是妩媚。 肯尼看着眼前的尤物,突然,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捅进近在咫尺的不明生物腹部。接踵而来的并不是利刃撕破肉体的声音,也没有听见任何的惨叫声,匕首从裸女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它依然妩媚的看着肯尼。 一声乌钢剑出鞘撕破餐厅的寂静,肯尼拉起瘫坐在桌前的劳伦斯,两人向桌后退去。他们看着渐渐走向他们的东西,心中充满了不解和恐惧。 他们一步步的后退,直到退到壁炉边,身后已是墙壁的两个人已经无路可退,那些阴影化成的裸女还在妖娆的走向他们,那些东西从桌子,椅子,烛台,银制餐具穿过去,像空气一般穿越了一切障碍物。 妩媚的眼神突然变成了凶狠,那些东西的手像是长出了长长的指甲,奔跑代替了妩媚的猫步,数十个目露凶光的疯女人朝两人袭来。 肯尼将佩剑持于胸前,早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他们背靠在一起,信任的将背后留给自己的兄弟。伴随着两人第一声嘶吼,剑刃向袭来的怪物劈去。 正和肯尼担心的一样,剑刃划过怪物的身体,怪物丝毫无伤,挥剑的力量落空导致肯尼接连向前跌出数步。空气般的怪物伸着巨长的指甲朝两人袭来,劳伦斯侧身躲过一个怪物的攻击,肯尼躲闪不及被指甲划伤了左臂,鲜血从手臂上流下来。 一个声音响起来,“领主,劳伦斯公爵,醒醒,醒醒。” 声音好像从四面八方飘来,但却不见其人,肯尼能听得出来,这是自己亲卫兵马文的声音,看着同样满脸恐惧的劳伦斯,他猛然想起刚刚曾闻到过奇怪的香味。 肯尼曾听一名巫师说过,如果中了敌人的幻术药剂,迅速找到周围的水,因为水是纳穆神赐给人类最珍贵的神物,再强大巫师做出的药剂,都敌不过水的力量。 肯尼不顾袭来的怪物,冲到餐厅一角的水盆边,他端起水盆转身泼向墙边的劳伦斯,接着将盆里剩下的水从自己的头顶上灌了下去。 他们从恐惧的尖叫声中醒来,肯尼猛地抬起头,后脑砸到正在摇他身体马文,马文被砸的一个踉跄。肯尼顾不上后脑的疼痛,转头看着旁边的劳伦斯,两人都是一脸的惊愕,显然他们还没有从刚刚的幻术噩梦里清醒过来。 惊魂未定的两人坐在餐桌边,桌上铺着羊皮地图,蜡烛火苗依然在跳跃,只是印出的影子没有变成妖怪。马文不解的看着两位领主的表情,他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肯尼坐在桌前沉思了片刻,随即下令所有的宫殿卫兵搜寻噩梦的制造者,整个宫殿顿时鸡飞狗跳,仆役们被集合起来挨个审讯,搜查一直进行到下半夜,还是没有查出噩梦香味的来源。 肯尼和劳伦斯带着恐惧相继回到各自的卧室睡下,晚上经历的恐怖让两人迟迟不敢入睡,生怕睡着了又做一个同样的梦。 第二天中午,肯尼睡眼惺忪的爬起来,经过充足的睡眠他的头脑清醒过来。他披着衣服走到卧室的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他浅浅的抿了一口葡萄酒,突然想起昨日晚宴时,妮娜非常的喜欢他带回来的卡米尔,虽然卡米尔昨日并没有睡在宫殿里,但妮娜给了他一枚可以随意出入王宫的胸章。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顿时联想到卡米尔,整个卡尔塔城除了他,好像没有谁能有这样能力和作案便利。正在肯尼怀疑卡米尔时,马文来报,城南抵押行的老板求见领主大人,并且想要将一件东西交给他。 肯尼穿好衣服,去王殿接见了这个抵押行的老板。那老板见到肯尼后,将一块长布裹着的东西递了上来,肯尼打开一看,是一把佩剑。这把剑的剑鞘和剑柄居然跟自己的乌刚剑一模一样,他将剑体拔出来,连剑体都是乌刚的,再仔细一看,上面居然还有自己家族的狼头族徽,这不是自己的佩剑吗?怎么会在抵押行老板的手里。 他开始仔细的回想,昨天晚上最后一次见自己的佩剑是在跟怪物打斗时,不对,跟怪物打斗是幻觉,他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佩剑是什么时候了。 老板看出了领主眼中的疑惑,解释道。今天早上他跟平常一样打开店门,看见门口坐着一个长袍少年,他手里拿着这把剑,说自己逃难到卡尔塔城,因身无分文所以想把自己的佩剑抵押,换点金币买点面包。老板看佩剑不错,便收了下来挂在墙上当个饰品,中午有客人看到了挂在墙上的这把剑,眼尖的客人看到了剑柄上的狼头,客人惊恐的告诉老板,咱们领主的族徽就是狼头,你连这种东西都敢收,不要命了。吓傻的老板立刻将剑包起来求见领主,希望能解释清楚,自己只是无心之失,这件事与自己无关。 肯尼将自己的佩剑系于腰间,愤怒的回想着卡米尔的蓝眼睛,他下令近卫兵封锁全城,以叛国罪捉拿黑魔法巫师卡米尔,如果他敢拒捕可当场击杀,无需上报。 妮娜听到了肯尼的这道命令,她拦下匆忙传令的马文,希望他能帮帮卡米尔,至少不要不问缘由的击杀他,马文答应了妮娜的恳求。一时间,整个卡尔塔城又是满城风雨。 第023章 大军压境 一队队守城巡逻兵,迈着整齐的步伐,穿梭在卡尔塔城的大街小巷。 半天之后,马文向肯尼报告,“领主,在城西废弃修神院找到了卡米尔,狡兔三窟这个道理谁都懂,我想破脑袋都没让人搜查那个地方,直到有街边的城民向我举报。” 此时的肯尼正和劳伦斯研究排兵布阵,他不耐烦的说,“压到刑场立刻绞死,然后把他的头颅挂到城墙上。” 马文为难于妮娜的请求,机灵的马文灵机一动说,“领主,夫人从近卫军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她下令所有的近卫军不允许轻举妄动,此刻她已经带着自己的近卫军去修神院了。” 肯尼听到这些话后,心中的怒火更加难平,马文报告完便退了下去,随后他一路小跑去找领主夫人。马文的心中有点后悔刚才说的那些话,如果妮娜没有及时赶去修神院的话,忙他帮了,命也搭上了,估计领主会将他和卡米尔一同绞死,挂在城楼上。 太阳渐渐的落山,城西的废弃修神院本是无人问津的地方,此时却因为大批的卫兵把守,引来了许多看热闹的城民。肯尼带着人赶到了修神院,妮娜早已在这里等待了。 肯尼愤怒的推开修神院后门,他看着被士兵压在地上的卡米尔,想起昨晚跟劳伦斯一同受的那些苦,肯尼恨不得马上砍死面前这个邪恶的家伙,他甚至怀疑他是比尔派过来的奸细,说不定这家伙就是赖安的弟子。 “妮娜,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为什么要参与进来,我已经给过这个小偷一次机会了,如果再将他留在身边,说不定他会在战场上给我们带来不可估量的灾难。”肯尼站在后院的台阶上说。 “这个孩子确实是一个好人肯尼,你曾说过,绝不错杀任何一个没有罪的人。他偷盗面包是因为修神院里有一群奴隶的孩子,这群孩子的父母在你下令撤销奴隶制度后,大多离开了这座城市,因为他们不想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们的过去。他们舍弃了自己的孩子,重新开始了生活,如果不是卡米尔,也许他们早就饿死了。” 妮娜说完向身后的守卫点了点头,守卫们让开了一个缺口,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从人群里走进来,他们走到院子里,围在跪在地上的卡米尔身边,向他伸出了手。 肯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他对压着卡米尔的士兵说,“放开他。” 肯尼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向他的卡米尔,“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话,我可以原谅你,但你为什么要偷走我的佩剑,还要用那么恶毒药剂。 “因为整个大殿里你的佩剑好像看起来最值钱,我需要它换点钱买面包给孩子们,至于药剂,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大殿里任何一个酒杯,一幅画,都可以换到比这更多的钱,你这个没有见识的家伙。现在,我给你第二次机会,愿意加入联盟军吗?”肯尼看着眼前的卡米尔,妮娜说的没错,他确实有点像几年前的自己。 卡米尔走向站在台阶上的肯尼,他在肯尼的面前单膝跪下,举起自己的左手,将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我是黑魔法巫师卡米尔,我以纳穆神之名起誓,从今日起,我的灵魂和肉体都将效命于联盟军首领肯尼·道尔顿,不论前途艰险,鲜血流尽,我都将成为您最后一道盾牌!” 肯尼走下台阶搀起跪在地上的卡米尔,这代表着,他已经接受了他的宣誓。远处的妮娜看着眼前的一幕,对站在旁边的马文说了声,“谢谢”。 卡尔塔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喧嚣了一天的西城安静了下来,回到宫殿的肯尼看着桌面上的羊皮地图,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 佩剑是卡米尔偷的,但幻术药剂的事他却说不知道,他既然已经承认了偷剑的事实,应该也会承认自己使用幻术药剂,我已经开口原谅他了,他没有理由不承认是他做的,这件事看起来可能真的另有其人。 百思不得其解的肯尼回到卧室睡下,看着黑暗中的烛火,他又想起昨晚的恐怖经历,真不知道这个梦魇后遗症还要持续多久。 一个骑兵从北城门策马飞驰,径直奔向肯尼的宫殿,马文接到骑兵的报告后,匆忙叫醒正在熟睡中的肯尼,“领主,北方五十英里外的哨岗传来急讯,至少两万和平军在领土境内驻扎。” 带兵踏足非盟军的领土,这意味着战争已经开始了,只是肯尼没有想到,还没有等他率先开战,敌人已经找上门来了。 这个讯息传到劳伦斯的耳朵里,他连夜返回荒原调兵遣将,准备以最快的速度赶至卡尔塔城,支援肯尼抵御外敌,这个猝不及防的夜晚,正式拉开了塔洛斯之战的序幕。 肯尼以最快的速度穿好盔甲,马文将乌央迁了过来。没有等到一句告别的话,妮娜便已经看着自己的男人策马而去,她看着肯尼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心里默默的说,纳穆神保佑,不论输赢,活着回来。 一路无语,肯尼和马文疾驰在卡尔塔城的街道上,冲过城门到达军队的驻地。所有的骑士们已经整军待发,人群中多了一个二十岁的少年,联盟军的制式盔甲穿在他身上显得有点滑稽,肯尼看着近卫军里的卡米尔,他的神情有一些紧张,很显然他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他现在一定很后悔当初加入联盟军,下午才刚刚加入,晚上就打仗了。 肯尼对卡米尔说,“从今天开始你就跟在马文身边,当他的副手,脱掉你身上的盔甲吧,你这体格又拿不动刺枪,还想上战场杀敌吗?” 卡米尔听话的脱下盔甲,近卫军里有眼色的士兵牵来一匹马,卡米尔爬了两次才爬上去,马文看着身边的卡米尔,心中万分后悔答应妮娜救这个家伙,早知道领主要将这么个累赘发配给我,当初还不如不救他呢。 大军随即开拔,夜色中肯尼一如既往的走在队伍最前阵,三万人的卡尔塔铁人军团威风凛凛,浩浩荡荡的向北方杀去。 第024章 牦牛方阵 卡尔塔城北面的平原上一阵风吹过,近卫军手里的火把被吹的呼呼直响。离和平军只有不到五英里的路了,肯尼不知道这次来犯的敌军指挥官是谁,在经历了半身人一战,遇到先知涅伽尔后,他很忌惮和平军的黑魔法巫师赖安。 前方的哨军不停的报告敌军的动向,夜晚也没有停止行军,看来他们是想趁着夜色,在太阳还没出山前,给卡尔塔城一记重击。 很可惜,这点小算盘逃不过每英里一个哨岗的卡尔塔城,这是肯尼父亲制定的防守策略,一直沿用至今。卡尔塔城的城民常说,‘如果有一天卡尔塔城被奇袭了,那敌人一定是从天上来的’。 大军到达了敌军的阵前,两方人马在一大片草场迎头而碰,肯尼看着敌军阵营的指挥官,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吊儿郎当的马西骑在马上,他看着远方迎面而来的大军不屑一顾,确实,他也没指望能袭击到卡尔塔城,这一战只是他想向比尔表表忠心罢了。 肯尼向铁人军团下达了作战命令,仅一分钟的时间,他们就摆出了迎敌的姿态。 两方的人马伫立着,谁也没有先动,东方朝阳已经将天边染成了鱼肚白。大战未始,一滴雨落在步兵的盾牌上,紧接着,雨水连珠滴在士兵们的武器上。 乌央抬起自己的铁蹄,不停的拨动脚下还未枯黄的野草,它仿佛已经等不及要冲进沙场,与背上的主人一同杀敌。 正当肯尼准备下令全军出击时,一大群看不见边的牦牛出现在战场的右侧。它们长满胡须,低着头贴近地面,雨水浇淋在它们厚重的鬃毛上,队伍中时而有几只牦牛用力的抖动身体,甩掉身上的积水,巨大的牛群发出低沉的吼声,他们的吼声和天空的雷鸣混合在一起,显得异常震撼。 肯尼看见牛群的一侧,一个人影骑在马上,那个人影看起来有几分熟悉,他回过头看了看马文身边,心中便有了答案,如果卡米尔不是吓尿了裤子临阵脱逃的话,那远处那个骑在马上的人,应该就是他。 一时间,慢吞吞的牛群低吼声四起,数不尽的牦牛冲向马西的军队侧翼。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知道这群短腿家伙居然能跑的这么快,这显然违反了大自然的逻辑。 牦牛们疯了一样冲向目标,伴随着数以百声的低鸣,他们几乎要将这厚实的地面震翻一般,从联盟军这边看去,和平军那边好像发生了大地震。 严阵以待的和平军,显然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联盟军身上,他们的指挥官马西听见军队左侧发出奇怪的声响,当他转头看向东面时,牦牛们已经冲进了他的左翼阵中。 数以千只的牦牛与上万名和平军撞击在一起,它们用坚硬狭长的牛角作为武器,漫无目标横冲直撞在和平军的阵营里。一只牦牛撞到骑在马上的一个和平军,力大无穷的牦牛将整匹马顶飞了出去,马上的和平军重重摔了下去,迎接着他的是无数的牛蹄践踏,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坠马的和平军骑兵被踩的稀碎,连骨头都不见踪影。 不过三两分钟的时间,牦牛群将和平军的左翼部队‘打’的落花流水,近三千名士兵还没开战就已经死于非命,他们的血肉被牦牛们狠狠的踩进泥土里。 此时的和平军没有发动任何反攻,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为什么联盟军打头阵的会是这群家伙,而且还这般生猛无畏。 马西糟糕的指挥能力更是让部队慌乱不已,他身后大批的士兵开始呼唤,马西也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他只是想来吓唬吓唬肯尼,稍微发生一点小摩擦就撤兵,回去以后好对比尔表达自己的忠诚。 五分钟的时间过去了,牦牛们好像还不想结束这场厮杀,它们显然没有玩儿过这么刺激的游戏。但反观和平军这边就是叫苦不迭了,指挥官没有下达反攻指令,也没有下达撤退指令,眼看着牦牛就要冲进中军,马西迟迟没有下达作战指令。 不过这真不能怪马西,他到底是应该下令撤退,还是下令攻击,如果是撤退,那他这次进军卡尔塔城到底是为了什么,回去之后信里要怎么对比尔说,伟大的首领比尔,我去帮您探探肯尼的实力,在卡尔塔城三十里外我们相遇了,一群牦牛攻击了我的部队侧翼,我们死伤惨重,然后我们就回来了,伤亡还算好,我们两万大军也就死一万多人,我们至少捅死了一百多只牦牛,不过牛肉被联盟军捡去了。 这么听上去有些很滑稽,可这就是事实,虽然马西会尽力堵住这群出征士兵的嘴,但是悠悠两万余人的嘴,怎么可能不传出去。 如果下令攻击,那攻击谁,是跟眼前比自己兵力还多的铁人军团拼死一搏,还是换个方向跟这群牦牛拼了。马西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吊儿郎当的神情变成了无比悔恨,此刻他真的希望自己没有来过这里,而是躺在圣德城某个妓院房间里。 就在马西悔恨无比时,牦牛群向来的方向迅速离去,马西还没来得及庆幸,迎接他的是联盟军如潮水般的攻击。 几秒钟前,肯尼看着牦牛群退去,立刻下令全军出击,他知道卡米尔已经达到目的撤离了,撤离牛群是为了防止牦牛伤到自己人,跟偷面包相比,战场的瞬息万变这小子倒是很有领悟力。 前阵骑兵疯狂的杀向已经尸横片野的和平军,此时的和平军早已乱了阵脚,没有接到任何命令的他们纷纷的丢下武器,向背后的北方逃去。 这一战,联盟军没有废吹灰之力,几乎零伤亡的击退了来犯的和平军,马西早已逃的不知去向。看着收拾战场的士兵们,肯尼从乌央的背上下来,拿起挂在马鞍上的酒袋,灌了一口葡萄酒。 马文也从马山下来,此时马文心中已经不再牢骚领主给他发配的这个‘累赘’,他几乎开始崇敬黑魔法巫师的能力。 卡米尔远远的从东面骑马而来,很显然他的骑术跟三岁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快到他师父马文身边的时候,他差点从马上摔下来,马文一只手托住了他,将他从马上扶下来,下马后的卡米尔不好意思的看着自己的师父,而马文却满脸笑意的说,“从今天开始,我教你骑马,而你呢,教我禽语,怎么样?” 第025章 大军出征 凯旋而归的联盟军回到卡尔塔城,这一战最大的功臣无疑就是刚刚加入联盟军的卡米尔,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城,一时间卡米尔这个名字几乎代表着奇迹。 不久,肯尼便收到了来自和平军首领比尔的来信,比尔在信中怒斥马西的行为,并表示这场可笑的战争并不是他下令发起的,他已经重重的责罚了那个蠢货马西,他提议再次在布莱克城召开联盟会议,别再将不必要的战火带给第一大陆的人民。 刺杀事件发生后,他不再相信比尔的任何花言巧语。肯尼回信给比尔,如果他不想做联盟军的俘虏,就撤销奴隶条令,从布莱克城退兵,回到自己的领土罗宾城,并且将马西的头颅送过来,他要用马西的人头祭奠为圣德城服务了一辈子的老卢克。 肯尼没有再收到比尔的回信,很显然,他提出的条件比尔几乎不可能答应,论实力,比尔的和平军比肯尼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何况他的阵营里还有一个可怕的人物,黑魔法巫师赖安,这家伙可是布莱克城响当当的黑魔法巫师,虽然他经常研究出一些失败的药剂。 劳伦斯带着自己的军队来到卡尔塔城,马文忍不住将卡米尔介绍给劳伦斯,并将那场可笑的战役说的惊天地泣鬼神,大肆炫耀自己的得意门生。 联盟军的两个首领在大殿里讨论着这场战役,肯尼提议自己带少量的军队进攻和平军最为薄弱的马西,劳伦斯带领第一大陆最强的步骑团联合军攻击德拉曼城的赖安,两方胜利后夹击霸占布拉克城的比尔。劳伦斯毫不犹豫的否决了肯尼的决定,很显然他一点也不相信自己的指挥能力,他更适合做阵前大将,骑马杀人很在行,但指挥部队攻城,还是欠缺点火候。 两人商议后,决定还是不要分兵作战,很可能会被个个击破,他们决定先攻击和平军最为薄弱的圣德城,接着从东北面强攻布莱克城,逼比尔退回西北面的罗宾城。 此前的大战让马西元气大伤,肯尼想趁着比尔还没有派兵援助圣德城,来一个彻底一击。原本就以贫穷著称的圣德城本来兵力就不多,老卢克没有钱供养更多的士兵,圣德城在第一大陆的最北面,寒冷的天气让那里的居民不得不向外界购买粮食,再加上城里的居民有三分之一是奴隶,税收常年递减,前两日马西再这么一折腾,两万大军仅剩一万余人。 除了还在路上的安哥拉骑兵团,联盟军再次齐聚到一起,这支精锐的部队曾经在圣战时创造过无数神话,默契的配合加上肯尼杰出的指挥能力,令这支六万余人的部队几乎横扫整个第一大陆。 大战在即,肯尼留下了自己的近卫军以防守卡尔塔城,并将近卫军的指挥权交到卡米尔手里,近卫军人数不多,如果遇到突发情况卡米尔比其他人更得力。虽然优先攻击圣德城这个主意看起来挺不错,但如果比尔在这个时候强攻卡尔塔城的话,他们很难及时的回来救援,肯尼很担心城里的居民,当然,他更担心妮娜。 近年来的常年征战让他和妻子妮娜聚少离多,肯尼不知道自己已经出征过多少次了。 每次出征的清晨,妮娜都会精心的帮肯尼修剪他的络腮胡须,她很期待看见自己男人穿上银制盔甲的威武模样,她帮他戴上头盔后,会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他,说一声,活着回来。 一匹匹战马踏过卡尔塔城的钢铁大门,宽阔的青石板街道旁,挤满了前来送行的人,无数的声音在人群中呐喊,可以听见的大多字眼是平安,凯旋。有很多老人妇人在人群里泪别自己的孩子,丈夫,每一次的出征都意味着人群中的某些人可能失去自己的亲人。 战争年代的残忍一次次冲击着本该和睦的家庭,但随着人类思想文明的不断更迭进化,那些为了权利的贵族无不随波逐流在战争的长河里,被历史铭记。 经过近一周时间的长途奔袭,联盟军到达了圣德城南,这里地势开阔,如果肯尼他们要强攻的话,估计会被马西的弓箭兵折磨够呛,他们在城南外十英里处安营扎寨,希望能研究出一个将伤亡降到最低的方法。 劳伦斯提议先用大型攻城投石车乱砸一通,至于能不能砸开城墙倒不打紧,至少从气势上来说,联盟军已经赢了,他已经迫不及待看到马西在城楼上高挂白旗,苦苦哀求的样子。 这个提议很快就被肯尼否决了,投石车的投石距离很难精确掌握,即便是最好的操作手也没有办法把抛物点控制在百米之内,他们从圣德城的南面进攻,而奴隶区恰好在城南城东的边境,即便那里不是奴隶聚集区,肯尼也不想伤到无辜的城民,总不能在破城之后为了封住悠悠众口,把城里的百姓屠了吧。对于权利家而言,除了绝对的实力,你需要更多的是民心,肯尼始终不敢忘记父亲说过的话。 正当两人在帐内商量对策,马文从外面进来,他将圣德城里骑兵送来的停战信交给肯尼。肯尼打开信件,开头便是马西的自我批评,除了一大堆的道歉语外,他央求肯尼能罢兵回城,他愿意用城里的五千名黑奴作为赔偿金给肯尼,以补偿上次他的过失。 肯尼看完信忍不住笑了笑,他简直为马西的感人智商悲哀,那个可怜虫莫不是以为自己和他一般,出兵半路被牛撞了,然后夹着尾巴逃回城去,真是可笑至极。 此时的马西一定不知道,肯尼这次出兵并不是为了报上次的入境之仇,而是他已经对布莱克城以北发动了侵略战争。 肯尼将信丢到一边,随即下令,挑选最好的两千名弓箭手,对圣德城南城墙施行精确打击。接到命令的将领们,纷纷挑选出自己军团里射的最准的弓箭手,对他们来说,这无疑是一次露脸的机会。 第026章 天降奇兵 两千名精英弓箭手很快便在圣德城百米外排开,这些精心挑选出来的弓箭兵个个身材魁梧,臂如猿长。长年累月的练兵让他们臂膀粗如二十年的橡木树桩,此刻的他们已经严阵以待,箭在弦上满弓后仰,只待一声令下。 劳伦斯带领着步兵团紧随弓箭兵阵后,士兵们紧握着手里的刺枪,脸上写满了刚毅,愤怒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们的目标,早已做好了强行攻城的准备。 随着肯尼一声令下,两千只箭矢仰空离弦,城墙上的和平军看着突如其来的箭雨,纷纷大惊失色拿起盾牌抵挡,没有来得及阻挡的新兵一瞬间被数支箭矢贯穿全身,痛苦的吼叫还没有到达喉咙,便接二连三的从城楼上摔下去,激起护城河水一丈之高。 有些狡猾伶俐的老兵干脆落荒而逃,他们蹲下身来用盾牌死死护住自己的后背,慌忙中很多人从城楼的楼梯上滚下去,样子极其狼狈。 几番箭雨覆盖后,城楼上几乎看不到一个和平军,此时的肯尼不禁有些担心。马西还有一万多人马,为什么不做抵抗就投降了,圣德城四面都有十余米宽的护城河,居高临下的城楼上如果安排一千名弓箭兵,再于城墙内安置百架投石车,两阵同时对城外攻击,即便是来犯之人兵力再多,也很难攻进城来。 肯尼并没有急着下达强攻命令,他反复揣测着马西的反常举动,身经百战的他经历过太多阴谋狡诈,这让常年征战沙场的他,不得不预估任何一个可能会发生的意外。 半晌之后,城墙上依然没有等来和平军的替防部队,无奈之余肯尼只得下达强攻命令。劳伦斯得令后随即下令步兵团强攻圣德城,漫天的喊杀声仿佛已经在士兵们的胸腔憋了一个世纪,命令下达的那一刻,嘶吼声响彻战场,震耳欲聋,仿佛整个大地都要被他们震垮了一般。 一万余名身经百战的联盟军步兵杀向圣德城,飞沙走石间恍如一群迁移中的猛兽要吞噬圣德城一般。以二十人为一组的强攻队率先冲向城门,他们举着一根两人抱粗二十米长的木桩撞击吊桥,巨大的冲击力一次又一次的撞击着吊桥上的铁锁链,他们井然有序的喊着口令,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木屑飞舞和铁链晃动的声音,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劳伦斯便带着部队冲进了圣德城,这途中没有遭遇到任何一点抵抗。 步兵团进城后,劳伦斯发现城里空无一人,除了吓坏了的奴隶和城民外,没有发现马西的军队,只有少数几个流窜的和平军老兵,城主马西自然也不见了踪影。 肯尼带领着联盟军进驻了圣德城,这一切是不是来的太容易了一点,即便马西再昏庸无能,也没有胆子弃城而逃,毕竟他逃不过比尔的制裁。 在审讯了几个留守的和平军士兵后,得知马西几天前就已经带兵出城,当肯尼知道这一切后,他立刻下令大军回撤卡尔塔城,一股不好的预感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已经可以预感到,家里可能已经沦陷了,但转念一想,他又没那么着急了。 烽火连天的卡尔塔城,西面的城楼上满目疮痍,城墙外被巨石砸出多处凹陷,无数的箭矢射在城楼上,卡米尔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死伤的近卫军躺在地上哀嚎,城内没有来得及撤走的城民尸体遍布大街。卡米尔只是一个流浪的巫师,他哪见过这种场面,仅有的那点小聪明全都用在偷东西上了,可领主那么信任的将主城留给自己,思前想后的卡米尔来回踱步,却依然束手无策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接连经历了投石车和弓箭的重创后,和平军很可能就要发动总攻,从城内的防守来看,和平军的指挥官已经可以预估城里的兵力,他清楚的知道肯尼带兵攻打圣德城去了,只是没有想到他只留下了那点兵力防守自己的主城。 除了在城墙上留下为数不多的近卫军,卡米尔尽可能多的召集了一队近卫军,当务之急是要将妮娜送出去,如果大军破城,他就留下来和剩余的近卫军与卡尔塔城共存亡。他下令所有的城民从南城门撤离,向安哥拉草原退去。 近卫军听从了这个毛头小子的命令,虽然他们不是很情愿,但卡米尔确实是领主出征前临封的守城将领。大批的城民开始向南面迁移,一副人类大迁移的场面上演在卡尔塔城。 妮娜并没有听进卡米尔的劝说,她很从容的坐在宫殿里,好像外面的连天烽火与她无关一般。卡米尔依然耐心的劝说妮娜撤离,领主将自己的家和夫人都交给了他,即便是丢了城池和自己的性命,也无论如何要将夫人和城民安全的送出去,因为这些都是领主最在乎的。 正当卡米尔在宫殿里耐心劝说妮娜时,一名近卫军来向卡米尔报告,城南面出现了大批的骑兵,看旗帜是联盟军的援兵到了。 卡米尔看着妮娜脸上的从容,机灵的他立刻就知道了领主早就留有后手,再转念一想,原来自己的这个守城大将不过是个虚名头罢了,真正的守城者在来的路上。 与此同时卡尔塔城的东南面,迈克带领着安哥拉草原的骑兵团疾驰在平原上,漫天的风沙在他们身后扬起,骑兵们的嘴里发出安哥拉牧民特有的嘶鸣,尖锐的声音似乎预示着与他们为敌的家伙死期将近。无所畏惧的安哥拉骑兵们将武器举过头顶,很快便杀到了和平军的前阵部队。 迈克凭借着卓越的骑术,第一个冲进战场砍向一名弓箭手,那名士兵手里的弓箭还未射出去,只感觉脖颈一凉,再努力眨眼想看清楚虚实,只看见自己的身体站在那里,人头已不见踪影。数万名骑兵冲进战场,他们肆无忌惮的驰骋在和平军的前阵里,如入无人之境。和平军的前阵部队大多是弓箭手和投石车,几乎没有抵抗安哥拉骑兵团的能力。 这支很久没有开荤的骑兵团像从沙漠到了绿洲,骑兵们一个个的冲上去,挥舞着刺枪和双刃斧游杀着可怜的和平军士兵。 晚霞将天边染成血红色,被骑兵团冲散的和平军前阵开始撤退,杀红了眼的骑兵团显然还没有过足瘾,他们疯狂的追杀落荒而逃的和平军,每一个骑兵挥舞一次武器,都有一个和平军应声倒地,和平军中阵的指挥官赖安看到眼前的一切,立即下令部队后撤,他收到的消息是肯尼已经举兵进攻圣德城,没想到还留有这么一手。 第027章 四指赖安 嗜血的骑兵团将和平前阵部队杀了个精光,这群倒霉蛋几乎没有一个活着回到后方驻地,贸然进军的错误迈克已经不会再犯,他见到远处的和平军主力后撤,便下令停止追击,返回卡尔塔城。 骑兵们得到命令后,迅速的调转马头,这支虎狼之师不仅有彪悍的战斗力,更是一支军令严明的砥兵砺伍。 迈克领着大军踏过城门,城墙上的满目疮痍让他不禁担心起城内的妮娜,进城后看见留守的近卫军部队正在收拾尸体,不禁感叹自己这般紧赶慢赶,却还是来晚了一点。 他匆忙的赶去肯尼的宫殿,甚至忘记非领主不能骑马进殿,当看见妮娜安然无恙的坐在殿内,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很显然妮娜之前就已经知道肯尼的安排,他还没有愚蠢到将自己的主城留给一个刚刚收入帐内的小鬼,虽然不可否认这个蓝眼睛的小家伙确实天赋异禀,她也听说了前几日的圣德城保卫战,与其说是保卫战,不如说是马西来演了一场喜剧更恰当。 迈克看着妮娜身边的小矮子,这是迈克第一次见卡米尔。他瞪着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凶狠的盯着这个蓝眼睛小鬼,草原上的男人一向都不喜欢油头粉面的家伙。 “你,你好,我叫卡米尔,肯尼领主新收的亲兵。”卡米尔看着迈克健硕的身躯和满身的图腾,心想如果惹怒了这个大家伙,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确实,迈克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半头,加上他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令这只草原来的雄鹰满身杀气,如果迈克使出浑身的劲儿拍一下卡米尔,指不定卡米尔能被他拍进大殿的柱子里,很难再抠下来。 在确认妮娜安然无恙后,迈克重新布置了卡尔塔城的防守和哨兵,原先守城的近卫军全部被派去收拾城内的尸体,他们的长官卡米尔自然得去现场亲临指挥。 守城大将这顶帽子卡米尔还没戴热乎,就因为迈克的到来提前退位了,但他得感谢那个满身煞气的家伙,如果不是他,此刻他虽然依旧是守城大将,但很可能已经光荣殉职了。 虽说击溃了和平军的前阵部队,但对于这次来袭的敌军来说,白天那点兵力只是冰山一角。赖安两周前在德拉曼城收到了首领比尔的来信,比尔在信里告诉赖安,不久肯尼便会联合劳伦斯的步兵团前去攻打圣德城,他已经命令马西撤向自己的罗宾城,出征后的卡尔塔城必定兵力空虚,在信的最后,比尔命令赖安立即向卡尔塔城发动侵略战争,一定要在肯尼率领大军回防之前攻下城池。 在马丁王统治时期,赖安被封为德拉曼城城主,当布莱克的城民看着他迎娶自己心爱的女人罗琳时,都以为这位一夜间拥有权利、地位的巫师,会过着多么令人羡慕的生活。 所有人都没发现,自从他们结婚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赖安的妻子,而赖安在婚礼后便回到德拉曼城,从那之后,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潜心研究炼金药剂,越发痴迷炼金的他开始在活人的身上实验自己的药剂,他不断的失败,不断的有人惨死在他的手下,他甚至开始在自己的身上实验,药剂的副作用差点夺去他的双手,好在他自救及时,那些药剂只融掉了他右手的小指,德拉曼城的城民偷偷叫他‘四指赖安’。 和平军驻地最大的帐篷里,赖安坐在一个松木桌前,桌面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药剂,他正低着头认真的研究着面前的东西。 他用只有四个指头的右手小心翼翼的将一瓶粉色的药剂倒在一只老鼠身上,不一会儿功夫,那只老鼠开始在木箱里上蹿下跳,它的爪子开始变大,赖安兴奋的看着老鼠变异,突然‘嘭’的一声,一阵浓烟冒起来,赖安赶紧躲到帐篷的最边沿。 这阵烟伴随着浓浓的酸臭味,那味道好像箱子里的老鼠已经死了一周时间,又被太阳爆烤了一个小时,难闻的气味让赖安用左手捏起自己的鼻子,右手不停扇着面前的烟气。他踮起脚步慢慢的靠近装有试验品的箱子,看见一坨烂肉摊在里边,很显然,他的新药剂又失败了。 他举头丧气的回到桌前坐下,失望的揪起头上的黑帽子丢在桌上,虽然对他来说失败已经如家常便饭一般,但最近这一两个月,他已经没有研制出任何成功的药剂了,这不禁让他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做炼金巫师。 满心焦虑的赖安在帐篷里来回踱步,他的心里在不停计算着刚刚失败药剂的配药计量,突然,桌子上放着的一瓶褐色药剂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走到桌前将桌上的药剂拿来看了看,脑海里联想起白天死掉的那些和平军弓箭兵,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奇怪的微笑。 迈克站在西面的城墙上,眺望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黑夜中他无法估量和平军的人数,即便他知道人数,也不能贸然出击,上次的半身人一役他感触良多,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莽撞将骑兵团至于危险境地。他不时的转头看向北面,那是肯尼和劳伦斯出征的方向,他盼望那两个家伙早点回来,如果比尔在这个时候从北面攻城,那卡尔塔城就真的没有另外的援军了。 正当迈克发呆之余,天空中突然一阵箭雨袭来,赖安竟然会派人摸黑偷袭,真是长本事了。迈克立刻开始召集骑兵团,不料兵团还未集结,城下不远处的弓箭兵射完一波箭矢全都调转马头回去了。 卡米尔叼着一块面包从楼梯边爬上来,他看着高他一头的迈克正在看向城外,其实他只是想来报告一下,迈克派给他的活儿已经做完了。他极力的讨好着迈克,机灵的卡米尔从迈克的眼神里看得出来,迈克并不喜欢自己。领主现今不在城里,领主夫人又这么信任迈克,一定要跟这个满身图腾的大个子搞好关系才行。 他站在迈克的身后,举起手里的面包准备再咬一口,突然脚下的青石板震了一下,面包没咬到却咬到了自己的嘴唇,卡米尔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他感到一股暖流从嘴唇流到下巴上,他抬起手准备擦掉下巴上的血迹,可是他的手还没碰到下巴,脚下的青石板接二连三的震了起来。 第028章 罪魁祸首 脚下的震动瞬间让迈克回过神来,他回过头看着卡米尔,心想这个巫师小鬼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竟快要将城墙震裂了,刚刚才经历了一阵箭雨,还没缓过神来呢,这家伙又来给我捣乱,迈克决定要给这个小巫师一点教训,他转过身一只手掐住卡米尔的脖颈。 窒息的感觉和脖颈的疼痛瞬间袭来,卡米尔被迈克一只手举起顶在墙上,手里的面包掉在地上,他双手握住迈克的巨掌,用力的想掰开迈克的手,但无奈迈克的力量实在是大的惊人,他的脸渐渐由红到紫,双腿悬在空中不停的踢蹬。 迈克将卡米尔顶在墙上,仿佛他手里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仔鸡或是一只蚂蚁,只要再使点儿劲,他便能拧断这个蓝眼小鬼的脖子。 墙上的卡米尔眼珠凸出,青筋暴起,眼看着已经快不行了,迈克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机灵的卡米尔真担心迈克会失手将他杀死,他灵机一动,轻轻松开自己的双手,不停挣扎的脚也跟着耷拉了下去。 诚实的安哥拉牧民哪有这般心机,迈克眼见卡米尔停止了挣扎,立刻将手里的小仔鸡放下来。青石板已经震的快让他站不住脚,他看着卡米尔脸上的淤血渐渐消退,立即下令城楼上的所有哨兵撤离,随后背起地上的卡米尔朝城楼下冲去。 卡米尔趴在迈克的背上,心想着这家伙也不是表面上的那么冷血嘛,只不过脑子有点不太好用而已。迈克冲下城楼将背上的卡米尔放在青石砖上,卡米尔疯狂的咳嗽了几声,那力度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接着他双手握住自己的脖子,假装惊恐的看着双手抱在胸前的迈克。 “大人,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城墙的震动与我无关,信不信由你。”卡米尔反复搓揉着自己的脖子 迈克看着地上的卡米尔,看他的口气好像确实不是他做的,刚才已经给过他教训了,而且拿捏的恰到好处,既没有弄死他,又让他感觉离死亡那么近,迈克非常满意自己刚才的下马威。 满意之余一块小石子砸到迈克的头上,他回身发现背后的城墙依然在晃动,而且越来越厉害,巨大的石块中间开始落下石粉,白天巨石砸中的凹陷处有细小的石头掉下来,如果再这样一直晃下去的话,倒下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迈克对原本在城墙上守卫的士兵下令,立刻转移城墙下城民区里的城民,如果这真的不是卡米尔在开玩笑的话,那来袭的和平军指挥官,一定是赖安,迈克非常确定自己的判断。 此时的卡尔塔城外,赖安不时的走出帐外看看东面,帐外的卫兵反复询问他部队是不是要开拔进攻,赖安看着远处的卡尔塔城说,“再等等”。 正当迈克束手无策时,卡米尔盯着城墙上看,迈克命令他也加入到转移城民的队伍中去,卡米尔没有听从迈克的命令,他顺手拿起火盆里的一个火把,径直走向迈克身后的墙,火光照亮正在颤抖的城墙,卡米尔可能已经发现摇晃城墙的罪魁祸首了。 迈克走到卡米尔的身后,不由分说一把揪住眼前这个小鬼头的衣襟,一只手将他拎了起来,卡米尔嘴里神神叨叨的念着听不懂的话。 就在迈克准备把卡米尔扔出去的时候,城墙突然就不晃了,迈克歪着头看着高高的城墙,又看看手里的卡米尔,“是你念咒让城墙不晃的吗?”迈克松开卡米尔的衣襟,卡米尔猝不及防的从空中掉下来,一个踉跄差点撞到墙上。 他扶着城墙拍拍自己的胸口,心想再也不指望跟这个野蛮人搞好关系了,他有些不耐烦的应付着迈克的问题,“我没有念咒,也不会念咒,我是禽语师,城墙晃是因为有地龙和白蚁在啃食岩缝,我让他们不要啃了,仅此而已。” 迈克好像并没有听明白卡米尔在说什么,他也没有夸赞卡米尔,这让自尊心很强的卡米尔大失所望,前几****带领牦牛大军击散和平军时,领主可是大大的赞赏了他,这次他又救城民于水火,不说赏点金币,至少也该赞赏几句吧,眼前的这个大块头可真是不通人情。 此时的赖安依然在卡尔塔城的西面驻地,他每过一会儿就从帐篷里走出来看看,不耐烦的他在帐篷内外来回踱步,这让门口的卫兵不再问他是否开拔进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赖安的心中充满疑虑,真是奇怪,我亲眼看人用弓箭把虫甘油射在了城墙上,按理说到了这个时候,附近的昆虫应该前仆后继的去舔食这种药剂才对。 这种毒性药剂非常难以制作,它是用野牛肝最外层的脂肪,荒原特有的莎曼草,还有能瞬间杀死细微生物的蝴蝶粉,这几样东西混合在一起。对于昆虫而言是香味扑鼻,但只要他们舔食过,哪怕只是一点点,都会立刻杀死他们腹中的寄生物。 对于白蚁而言,体内的鞭毛虫意义重大,那些寄生物能帮助白蚁分解木质纤维素从而获得葡萄糖,这些微小的虫子几乎等于白蚁的胃,一旦它们被杀死,白蚁们便会疯狂的嚼食附近的一切东西。 一个小时过去了,赖安看着对面安然无恙的城楼,他的心中泛起一丝疑虑,难道联盟军里也有巫师加入了?一只黑乌鸦落在赖安的肩膀上,赖安对它嘀咕了几句,乌鸦叫了两声,张开翅膀飞向东面的卡尔塔城上空。 此时的卡尔塔城里,刚刚收拾完尸体的近卫军又马不蹄停的在加固西面城墙,这是迈克下达的命令,没有人知道城外驻扎的和平军何时会再来攻击,他们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近卫军的小头领卡米尔正双手抱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稻草,玩世不恭的看着士兵们干活。迈克已经去休息了,此时的他又成了这座城的守城大将,还没有过足瘾的卡米尔迟迟没有去睡,而是心甘情愿的监督着近卫军们干活,他乐此不彼的发号着命令,不允许任何一个士兵偷懒。 一只黑乌鸦飞过卡米尔的头顶,卡米尔只感觉头上一阵清风徐来,他抬起头,发现黑暗中并无他物。 乌鸦回到赖安的肩膀上,难听的叫声撕裂了安静的和平军驻地,赖安看着面前宏伟的卡尔塔城,嘴上露出了奇怪的微笑。 第029章 一场喜剧 赖安回到他的帐篷内,拿出自己最喜爱的鹅毛笔,鹅毛笔的最上端刻着两个字,罗琳。 他蘸上一点墨水,在一小张羊皮纸张上写下一段话,他将写好的信绑在乌鸦腿上,黑乌鸦向着北方飞去,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第二天的清晨来临,迈克没有在夜里被士兵叫起,这意味着城外的和平军还是没有发动攻击。 迈克站在城楼上远远看着赖安的军队,据他的粗略估计这次赖安至少带来了三万步骑团,借助着赖安研究的恶毒药剂,如果真的强行攻城,自己真的没有把握能守住他的攻击,可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发动攻击呢,迈克实在无法揣测赖安的想法。 西面城墙经过近卫军连夜的抢修,已经坚固了不少,至少从里面看起来暂时不会倒。 辛苦了一夜的卡米尔此刻还在睡觉,他昨晚已经决定,和那个满身杀气的大块头错开活动时间,管他白天耀武扬威,晚上我就又是这个城池的守城大将了,所有的近卫军都得听我的。 时间一转眼到了下午,卡米尔依然没有醒来,迈克在西城墙下看着近卫军加固城墙,他们砍来近两英尺直径的粗壮圆木,将圆木的一头顶在凹陷的地方,另一头放进提前挖好的大坑里,再将土埋上,以确保凹陷的地方不会坍塌。 就在近卫军忙活时,一个城墙上的哨兵连滚带爬的从楼梯上滚下来,“不,不好了迈克公爵,和平军开拔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迈克立刻下令骑兵团作战准备,随着一声令下,城内军营的骑兵们迅速在西城集结,无数匹战马立于西城广场上嘶鸣待发。 城外的驻地上,骑兵们紧握着自己的武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西面开拔的和平军,一时间,整个城内外呼声四起,枪戈如林。 接到命令的弓箭兵迅速集结到城墙边,卫兵队长们挑选出最好的弓箭手,狭窄的城墙楼梯站满了精英弓箭兵,虽然拥挤但不失整齐,他们上到城楼上一字排开,箭上弦,满弓以待。 攻城车卫队将大型的抛物车推至城墙边,巨大的木质圆轮与轴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四个虎背熊腰的操作手同时转动侧面的起重轮,铁链将粗壮的抛物杆深深压至地面,无数的油坛被放置到抛物杆上,只待一声令下。 紧张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士兵们迟迟没有等来进攻的号令,迈克站在城墙的最前面,眼看着远处的漫天灰尘,就是没有等来和平军的先头部队。 灰尘慢慢散去,迈克看着远处的和平军驻地,再转头看着城内外严阵以待的士兵,不知道该如何发号施令。 其实城墙上的弓箭手也已经看到了,和平军驻地的漫天灰尘散去,驻地里空无一人。 这个可恶的赖安,又在耍什么鬼把戏,莫不是又研究出什么恐怖药剂,把带来的和平军地遁了不成,待会儿他们不会直接从地底下钻出来吧,迈克发挥着他天马行空的幻想。 半晌之后,和平军还是没有任何踪影,迈克只得下令大军继续休整待命。 刚刚还如临大敌的士兵们,完全没搞懂这次的集结令,难道迈克团长只是在测试我们的集结速度吗? 同样一头雾水的迈克站在城墙上,他总感觉赖安的这次退兵没有任何理由,肯尼和劳伦斯的部队少说还要一周才能回来,难道是比尔出征圣德城拦截肯尼,怕马失前蹄,所以传令赖安去协助了吗?可是赖安退军的方向明明是西面,如果要从西面绕行至圣德城,肯尼他们早就回来了。 迈克站在城墙上看着赖安退兵的方向,满脑子的思绪如同一团烂水草缠在他的脑子里,怎么想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百思不得其解的他索性不再揣摩这些东西,他走下城楼,继续监督正在修理城墙的近卫军。 一周的时间在忙碌和平安中度过,肯尼和劳伦斯带着大军回到了卡尔塔城,路上并没有遭遇到和平军的拦阻,这一切和迈克设想的都不一样。 久未逢面的三人坐在大殿里,家乡最好的葡萄酒洗刷着一路来的艰辛。迈克将他到达卡尔塔城后,发生的一切告诉肯尼和劳伦斯,没有经历事件的两人也分析不出赖安退兵的意图。 在经历圣德城一战后,肯尼在路上便派人去搜集和平军的情报。士兵回报说比尔一周前就已经返回罗宾城,在这种时候回城只有一种可能,比尔已经在做准备,与联盟军大干一场。 很显然肯尼知道比尔不会撤销刚颁布的奴隶法令,他提出的条件对比尔来说,无疑是一则霸王条款,这场战斗已经是在所难免。 圣战后,这是联盟军第一次齐聚到一起,肯尼制定了两个作战计划,一是越过布莱克城攻打最西北面的罗宾城,如果这样攻城的话,他们便可以倾巢出击,不必在留人镇守卡尔塔城,倘若罗宾城受攻击,南面的赖安一定会去支援卡尔,但这个方案的弊端也正是这个,如果南面的赖安从背后包抄,联盟军很有可能腹背受敌,将自己至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决议再三,肯尼最终决定举兵攻打赖安把守的德拉曼城,虽说这个黑魔法巫师阴险狡诈,经常弄出些奇奇怪怪的药剂,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那些把戏如跳梁小丑般不值一提。 迈克对肯尼的作战计划提出异议,如果比尔不顾受攻的德拉曼城,直接绕过布莱克,从北面袭击兵力空虚的卡尔塔城,到那时便会断了他们的补给。 肯尼思考着迈克的提议,他决定留下五分之一的兵力镇守卡尔塔城,即便是比尔来袭,两万的兵力也足以暂时应付,毕竟卡尔塔城易守难攻,这在第一大陆无人不知。 事不宜迟,休整还未满一天的军队再次踏上征程,战争如一把利刃割斥着第一大陆的和平。 在历史的长河里,权利很像一块放在盘子里的蛋糕,有实力的贵族们穿着奢侈华丽的服装,非常绅士的端坐在椅子上,殊不知桌子下面,早已秣兵历马,长征万里。 第030章 迷之大雾 红十字旗飘扬在浩瀚的联盟军队里,肯尼骑着乌央走在大军的最列,他身后是名满第一大陆的铁人军团。 深秋的风吹过士兵们的甲胄,他们穿着黑色的制式铁甲,头上的铁盔竖着两根铁牛犄角,身后背着刻有露出利牙的狼头盾牌,整齐的步伐踏在平地上发出震撼声响,人们只能从头盔缝中看到他们坚毅的眼神。 熊头佩剑在迈克的腰间上下摆动,季节已入深秋,身强体壮的安哥拉骑士团依然****上身,长年累月的战争让他们早已习惯了寒冷,他们每个人的身上纹有安哥拉草原特有的图腾,红色的乌鸦血侵入皮肤,平时看上去是黑色,若当他们开始屠杀,随着血脉的膨胀,那些图腾便会变成血红色,格外刺眼。 劳伦斯带领着步骑团为联盟军压阵,这支来自荒原的部队走在大军的最后侧,如一堵铜墙铁壁般不容侵犯。马丁王统治时的军政大臣曾说过,如果在战场碰到劳伦斯的步骑团,那我们最好还是先研究撤退路线比较稳妥。事实也确如大臣所料,圣战时劳伦斯带领着两万步骑团,仅仅两天就撕开了铁一般的布莱克城。 妮娜站在卡尔塔城的西城墙上,目送这支为自由而战的联军,她不断的在心中祈祷,伟大的纳穆神明,请您眷顾这支联军部队,让他们早日凯旋吧。 大军渐渐消失在妮娜的视线里,她和肯尼一样,已经不记得这是他们第几次分离。 连日的行进让联盟军疲惫不堪,此时他们已经穿过荒原到达德拉曼城的东南边境。肯尼下令在边境处休整两日,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很可能会遭遇来自和平军的袭击。 说来也真是奇怪,自从他们进入德拉曼境内,便遭遇到北方特有的大雾天气,就连白天也不例外,这突如其来的大雾让大军几度迷失方向,肯尼不得不派出骑兵小队在前方引路。 入夜后的领主帐内,肯尼正伏在桌前,借着油灯昏暗的火光给远在家乡的妻子写信,桌前的笼子里,一只白乌鸦扑腾着自己的翅膀,仿佛它已经迫不及待要把主人的信送回家去。 马文走进领主帐内,肯尼放下手里的笔。他向肯尼报告,搜集情报的骑兵来信,比尔并没有出征卡尔塔城,而是一直在罗宾城按兵不动。 肯尼听完马文的话,开始揣测比尔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此时距离他们出征已有半月之久,比尔那边还没有动静,即便是他现在进军卡尔塔城,怕是还没到那儿,自己的联盟军就已经横扫北方大陆了。 马文报告完便退了出去,肯尼拿起桌边的笔,继续给妮娜写信。 不一会功夫,肯尼抱着白乌鸦走出帐外,他放开手里的白乌鸦,鸟儿颇有灵性的向东方飞去,消失在茫茫大雾中。 肯尼将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白色的热气舒缓了刚刚写字冻僵的手,气温已至深秋,营地的火盆烧的再旺,也比不上家里的壁炉温暖,肯尼转身撩开背后的帐帘。 帐里矮小的人影吓了肯尼一跳,如果不是油灯还亮着的话,搞不好他会立刻拔出佩剑刺死这个家伙。 卡米尔看着一脸惊恐的肯尼,感觉自己好像惹怒领主了,他咽了一下口水,抢在肯尼还没发火前说,“领主您先别生气,如果不是事情紧急,我肯定不会擅闯您的帐篷。” 肯尼旁骛无人的走到桌前坐下,鄙夷的看着卡米尔。 “领主,从我们进入德拉曼边境开始,就遇到这样的大雾,北方秋天有雾本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如果白天雾都不散的话,是不是太奇怪了?我们已经连续两天白天在雾中行军了,我怎么琢磨都觉得这雾来的有点太突然,所以今天我让一只麋鹿去探了探路,事情的结果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那只麋鹿回来跟我说,它顺着我们的行军方向一路向西,越过我们联盟军的范围天空便放晴了,它也觉得很奇怪,所以不信邪的又向远处走了走,结果发现一团巨大的雾气围绕着联盟军,紧随我们寸步不离。” 肯尼听着卡米尔的话,眼神中露出一点惊愕,他知道联盟军即将面对是赖安,可圣战中赖安曾是他的盟友,那个家伙只是爱研究一些奇怪的药剂罢了,改变天气这种事,赖安绝对做不到,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得知这个奇怪的事后,肯尼派人叫醒了正在休息的劳伦斯和迈克,三人策马向联盟军的驻地外围奔去。 卡米尔向领主报告完这一切后回到帐篷,心想这次领主该是又要好好赞赏自己一番。他吹灭行军床前的油灯,满心欢喜准备躺下休息,就在这时,一个联盟军士兵走进他的帐篷,卡米尔本以为是哪个士兵走错了帐篷,不等他开口,那名士兵将一个东西丢在桌子上,转身离去。 黑暗中的卡米尔感到奇怪,他点亮床头的油灯,看见那名士兵丢在桌上的是一封信。他起身拿起桌上的信拆开,借着床头上微弱的火光,他仔细的读着信的内容。 这封信并不长,读到信的第二行时,卡米尔握住信的手开始不停的颤抖,接下去的内容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经过一段路程,三位领主穿越了自己军队的驻地,他们在不远处的几颗大树边下马,远远的看着自己的军队。 情况确实如卡米尔所说,一团浓浓的大雾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自从他们进入德拉曼境内,遭遇的根本不是什么北方大雾,而是有人刻意在给他们制造麻烦。 肯尼回过神看着满脸惊愕表情的劳伦斯,很显然他还没有见识过炼金巫师的能力,如果他见过一小瓶药剂能燃起一片火海,恐怕此刻就不会这么惊讶了。 肯尼拍了拍劳伦斯的肩膀,劳伦斯转过头一脸吃惊。 “你怎么了劳伦斯,只是一团雾而已,又不是天降巨雷把我们都劈死了,事情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或许只是有人在跟我们开玩笑呢。”肯尼乐观的对劳伦斯说。 “领主,这不是玩笑,你还记得纳尔村的丽莎吗?” 第031章 贵族少爷 十年前,劳伦斯还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出生贵族的他早已是埃文堡的小城主,也是荒原的下一任领主。 埃文堡坐落在偌大的荒原北部,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堡建成已有三百年之久了。城堡的墙壁用荒原特有的青岩石块筑成,从正面看去,两座巨大的房屋通过狭长的走廊连接着巨大的塔楼,中间留出一块足以容纳五千人并排站立的广场,百叶窗随着年月的更迭已变得十分老旧,常青藤爬满了城堡的外墙。 从南面的草坪走进城堡,一条二十米宽的小河拦住去路,小河上横跨着三座大小不一的青石桥,中间的那座长桥最宽,桥柱上刻着各种神明的图案,据说只有埃文家族的成员,才有资格走中间的这座桥。 踏足桥上时,桥下的河水川流不息,据城堡里的老侍从们说,当年为了这条活水河,埃文家族的先祖们动用了上千名奴隶,整整挖了两年,才从墨奴河支流引来这条人工活水河。 走近城堡的大门,碧绿的草坪向两边的城墙延伸,足足覆盖了整片城堡外围,在荒原上维持这样大面积的草坪,真不是十几二十个奴隶能做到的。 城堡的大门足有十余米高,巨大的像木门上镶嵌着埃文家族的铁艺族徽,只有一只翅膀的秃鹫看起来有些奇怪,家族的祖训曾提到过,家族的所有成员都是荒原上的秃鹫,即便有一天失去一只翅膀,也是这片荒原食物链的最强者。 穿过雄伟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宽敞的甬道,一个巨型的人工湖坐落在宽敞的庭院中央。 在劳伦斯的记忆里,每当节日来临,庭院里会来很多爵位加身的贵族,他们贴身穿着紧身的白色长袍,裆短腿长的裤子让他们不得不把腰带系于脐下,大多人的腿上都会绑上布条,丝制刺绣的外衣显得格外宽松,圆形的斗篷固定在肩膀上,他们的胸前往往都会别着自己家族的族徽,享受着先祖带给他们的无上荣耀。 男人们大多绅士的端着一杯葡萄酒,和贵族小姐们吹嘘着自己先祖的伟大事迹。那些小姐们同样身着华服,系带的紧身衣将她们的身材凸显的琳珑有致,上衣紧紧的贴着身体,下身则相反的穿着宽大长裙,仿佛她们每个人的裙子下边,都能钻进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 走过巨大的庭院便是埃文家族的住处,三百年来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宽敞的大厅铺着夯实的青石板,大厅中央有一个八角形的炉子,外面围着一个铁丝的炉网,晚餐过后他们会坐在这里说各种故事。 每天清晨七点,劳伦斯都会准时的起床,淑过口后他会直接去侧院的修神院祷告,祈求纳穆神保佑。从修神院回来,十几年如一日的起司加冷肉香肠,胆子大的侍从们曾经偷偷议论过,这位未来的领主是不是没有味觉,要不怎么会永远只吃这一种早餐。 早餐过后劳伦斯会去后院练习长枪,他一直非常崇敬自己的父亲,希望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有朝一日也能率领步骑团保卫荒原,征战沙场。 一杆长枪伴随着吼声戳穿一个稻草假人的心脏,满头大汗的劳伦斯放下手里的长枪,这已经是他今天早上练坏的第三十个假人了。 母亲从长廊深处走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一杯热腾腾的牛奶和一个杏仁布丁,布丁上撒着玫瑰瓣,这是劳伦斯最讨厌的两样东西。 他不想枉费母亲的一番好意,趁着母亲不注意的时候,如吞药般一口将整块布丁吞下,奶黄色的布丁划过他的味蕾,甜到发齁的固体伴随着一点点蔷薇味,让他差点呕出来,他使劲捋了捋胸口,对回过头的母亲说,“谢谢。” 一早上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吃完午餐的劳伦斯骑着马出了埃文堡。 劳伦斯最喜欢这种在马上疾驰的感觉,每次挥鞭抖缰都让他感觉自己超过了周围的风,今天他要去接自己的朋友,道尔顿家族最小的孩子肯尼,估计这会儿那个家伙已经快到纳尔村了,一周前他们在信上约在那里见面。 骏马疾驰过一片荒草丛,半秒钟之后草才被风带向马匹奔去的方向,脚下的小路渐渐变成宽阔的大道,三叉路口的牌子上用标准语写着,‘纳尔村’。 当劳伦斯到达目的地时,肯尼早已在马厩边等他了。他们在马丁王的生日宴会上认识,一见如故的两人从认识起,便经常相约来这里钓鱼,纳尔村是荒原里唯一拥有天然活水的村庄。 肯尼带来了劳伦斯最爱的葡萄酒,这种葡萄酒在荒原可是不可多得的,虽然埃文堡里也有,但父亲从不让劳伦斯在节日以外的时间饮酒,每当劳伦斯路过城堡的酒窖,他都会想起父亲板着脸对他说,‘这东西会让你丧失冷静的,小家伙’。 荒原上除了荒凉还是荒凉,到处都是石子堆积成的戈壁滩,劳伦斯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才发现荒原北面有这么块风水宝地,在认识肯尼后,他迫不及待的带他来这里钓鱼,很显然,肯尼也非常喜欢这个美丽的小村庄,这和卡尔塔城领土的平原村庄比起来,显得更加安静惬意。 他们拿着自制的鱼竿走到木板架空的水边,村民门常在这里洗衣打水。两个好友在河边脱下长长的靴子,将脚插进冰凉的河水里,他们将铁钩上勾上地龙,轻轻的将鱼线甩出去。 鱼竿被他们放到一旁,两人分享着肯尼带来的葡萄酒,开始聊着最近各自经历的事情。 糟糕的钓鱼技巧让这两个家伙一无所获,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了,劳伦斯邀请肯尼去埃文堡留宿,肯尼已经不是第一次住在埃文堡了,劳伦斯的母亲非常喜欢肯尼,肯尼更喜欢他母亲做的杏仁布丁,劳伦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简直不想和这个家伙做朋友。 正当他们准备收起鱼竿的时候,劳伦斯的鱼竿动了一下,居然有鱼咬勾了,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劳伦斯立刻拿起自己的鱼竿,初次拉杆让他倍感吃力,看起来这条鱼可不小啊。 劳伦斯使劲的拉着鱼竿,无奈不管他再使劲儿,却只见得河面泛起波纹。 肯尼笑话着劳伦斯劲儿小的连只鱼都拉不上来,突然‘嗖’的一声,肯尼眼看着劳伦斯被鱼竿拖进水里。 鱼竿像一艘舰船快速的向河对岸驶去,肯尼愣在岸边,远远看着水下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将劳伦斯托起,劳伦斯呼喊着救命,像飞鱼一般滑行在水面上。 第032章 洞穴怪物 肯尼回过神来时,劳伦斯已经快被拖到对面河岸,心急如焚的肯尼一头扎进水里,拼命的向对岸游去。 肯尼好像从没游过这么快,当他游到岸边时,劳伦斯早已不见了踪影,天色已经渐渐开始变暗,肯尼只得顺着地上的水渍追寻自己的好友。 一路低着头寻找,水的痕迹已经开始渐渐变浅,肯尼真害怕还没有找到劳伦斯,地上的水迹就已经被热气蒸发干了。 肯尼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一直低头前进让他的腰开始酸疼,突然地上的水迹不见了,肯尼抬起头,出现在他面前是一堆乱石堆砌的石塔。 他绕到另一边,石塔的正面是一个漆黑的洞穴,好在那个洞穴看起来并不太深,隐隐约约还能看见里面有一点火光,此时的天已经黑下来了,肯尼在洞口徘徊了一会,为了劳伦斯他还是大胆的走进洞里。 洞内的石壁因荒原的干枯气候形成一个个小洞,脚下的台阶窄小,不太像人类所建造,肯尼壮着胆子一步步向洞穴的深处走去。 越往洞穴深处走,越发的宽敞起来,肯尼渐渐的靠近洞穴的最深处,一个草榻边立着两个不太高的火盆,火光明亮的地方,劳伦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个干枯如柴的东西背对着肯尼蹲在地上,它此刻正咬着劳伦斯的胳膊!愤怒的肯尼疯狂的冲向那个东西,一脚将它踹到一旁,脚下的劳伦斯躺在一堆茅草上,手臂已被那个怪物咬出两个深深的牙印,人已经昏了过去。 正当肯尼准备蹲下身背起劳伦斯时,那东西疯狂的跳到肯尼头上,两只爪子深深的掐入肯尼的皮肤,划出两道血痕。 肯尼揪起它的长毛狠狠的将它砸在墙壁上,那东西发出‘嗷’的一声卷成一个黑色毛球不再动弹。 趁着那东西还没有爬起来,肯尼蹲下身子背起劳伦斯往洞穴外逃去,突然一个声音在起在他背后响起。 “等等。” 肯尼的背后一股凉意袭来,他不敢相信那东西居然会说话,而且还是个女人的声音,他不敢回头,大步流星的向洞穴外冲去。 当他背着劳伦斯冲出洞口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雾,能见度几乎不到一英尺,此时的肯尼已经被刚才的怪物吓得魂飞魄散,即便是现在天上下刀子,估计他也会冲出去。 他背着劳伦斯走了很久很久,浓雾让他找不到来时的路,他转了一圈又一圈,却发现还是回到石塔边。 正当肯尼精疲力竭停下来歇息时,一个声音响起在石塔的洞口。 “喂!你能不能不要再在我眼前转圈了,我又不吃人,瞧把你给吓的。” 肯尼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小矮子,它长着一头长长的黑发,嘴上有两颗吸血鬼似的獠牙,皮肤成浅褐色,长长的白色眉毛一直连到太阳穴,虽然其他地方长着人的形状,身高却不到人类的膝盖,原本干枯如柴的身躯像脱胎换骨了一般,此时的它已经像个有血有肉的人类了,只是太矮了那么一点。 “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袭击我朋友?”肯尼试探性的问眼前的怪物。 “我是个地灵,叫丽莎,原本生活在非常遥远的北方,后来因为一些事逃难到这里。”自称是地灵的生物仰着脖子看着高大的肯尼。 肯尼看着眼前的地灵,虽然刚才它咬了劳伦斯,但现在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攻击性,他将背上的劳伦斯放下来,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要袭击我的朋友?”肯尼继续问回刚才的话题。 “我们地灵每年都要吸一次血,要不就会渐渐干枯而死,上次我试着抓一头豹子,那家伙差点把我给吃了,下午我在河边看你们钓鱼,你们有说有笑的看着比较和善,而且我看纳尔村的村民好像不吃地灵,所以....” 丽莎的话还没说完,劳伦斯大咳几声醒了过来,他看着一旁矮小的褐色怪物,吓得起身准备冲进大雾里,肯尼一把抓住劳伦斯的腰带。 惊魂未定的劳伦斯一屁股坐在地上,身旁的丽莎不停的向他道歉,劳伦斯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两个窟窿,无奈的接受了她的道歉,谁让他是虔诚的纳穆神信徒呢,只要是纳穆神创造的生灵,他没有理由肆意杀害。 肯尼看着眼前的茫茫大雾,突然一个想法出现他在脑子里,他看着劳伦斯身边不停点头哈腰的丽莎问道,“小地灵,这大雾看着有点蹊跷,不会是你召来的吧?” 丽莎抬起小巧的身子看着高大的肯尼,心想这个人类还挺机灵的。她从劳伦斯身边一跃而起,迅速爬上高高的石塔。 “刚刚你背着你的朋友出去时,天色已经黑了,这附近经常有野兽出没,毕竟你们是因为我才被困在这里,所以我才好心召来大雾。”丽莎骄傲的对肯尼说。 “这雾是你召来的?”坐在地上的劳伦斯看着石塔顶端的丽莎。 “是啊,纳穆神创造我们的祖先时,没有给我们巨大的身躯,但她一直都是公平的,我们种族之所以还能繁衍生息,除了能搬动比自身重几十倍的东西外,还因为我们有制造浓雾的能力,还有...”丽莎的话没有说完,它挑了一下它白色的眉毛,企图掩饰自己没有说完的话。 肯尼抬起头,看着塔顶沾沾自喜的丽莎,他所知道的最北面莫过于圣德城以东的红橡林,父亲曾带他去过希德山脉的北部狩猎,他们追寻着一头棕熊到达过红橡林的边缘,那头熊逃进了红橡林,一心追寻猎物的肯尼本想追进去,父亲阻拦了他,并告诫他永远也不要靠近那片林子。 “你原来是生活在红橡林里吗?”肯尼说了心中的疑问。 “红橡林?比那可远多了,嘿嘿。”丽莎笑了笑从塔顶上跳下来。 “天色已经不早了,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最好还是在我这儿过一夜,明天天亮再走,如果你们执意要走的话,被豹子叼走了可不能怪我,我已经劝告过你们了。” 肯尼看着眼前的大雾,无奈的拽起地上的劳伦斯,两个人低着头,一前一后的钻进丽莎的洞里。 第二天一早,肯尼起身后发现丽莎已经不见了,他伏着身子走出洞口。 第033章 久别重逢 昨天肯尼背着劳伦斯在雾里转了很久,一夜睡过来腰酸背痛,他刚刚走出低矮的洞口,正准备伸个懒腰,谁知头顶上突然跳下一个东西。 丽莎的这一跃吓了肯尼一跳,正当肯尼准备咒骂丽莎,谁知她将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嘴里叽里咕噜的念起听不懂的咒语,随着丽莎的声音越来越大,眼前的浓雾渐渐散开了。 丽莎缓缓的转过身,抬起头,一脸吃力的看着肯尼。 突然,她左手叉腰,右手竖起牙签粗细的食指指向肯尼,一脸轻松的说,“怎么样,怎么样,帅不帅?” 肯尼被这突如其来的恶作剧整的愣头愣脑,他将眼睛眯成一条缝,答非所问的说,“一点也不好笑。” 丽莎失望的低下头,她难得起了个大早,就是想向人类炫耀一下自己的能力,谁知道人类根本没有地灵的幽默细胞。 浓雾散去后,劳伦斯也从洞里钻出来,他们告别了小地灵丽莎,一路上他俩都在议论比北方更远的地方,他们甚至开始幻想那里的环境,种族,城镇。 这时的他俩万万没有想到,许多年后,他们会带着一群残兵败卒,逃向那个未知的远方。 乌央的嘶鸣声将肯尼从回忆里拉了回来,肯尼看着远处的浓雾,转过头对迈克说,“你回驻地压阵,我和劳伦斯去个地方,或许这场浓雾和我们的一个老朋友有关,如果赖安的大军来犯,你先指挥抵御,我们很快就回来。” 肯尼说完便上了马,劳伦斯紧随其后,两人向荒原北部的纳尔村飞驰而去。 第二天中午,他们到达了纳尔村,在当年的那条小河边下马。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或是一个地方,眼前的纳尔村早已面目全非。 大片的麦田,成堆的谷堆,简陋却不失温馨的小茅屋,还有善良的纳尔村民,这些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残破不堪,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唯一没有变的,就是当年他们钓鱼的那条小河。 肯尼顺着十年前的记忆,寻找当初的那个石塔。他领着劳伦斯穿过一片草丛,接着便是夯实的土路,再之后是石子成堆的戈壁滩,没错,就是这里了,肯尼自信的抬起头。 果不其然,他暗暗佩服自己卓越的记忆力,当年那个石头堆砌的石塔出现在他们面前。肯尼迫不及待的绕到石塔的前面,对着黑漆漆的洞穴深处大喊丽莎的名字。 一会儿的功夫,一团黑毛从洞穴里伸出来,丽莎用手拨开自己的许久没剪的头发,睡眼惺忪看着天边的太阳,强烈的阳光照得她看不清东西,还没来得及揉眼睛,脖子便被一只大手紧紧的掐住,将她从洞里拽了出来。 慌乱不已的丽莎举起自己的拳头,狠狠的砸向掐住脖子的巨手,几番挣扎之下并无效果,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想看清楚到底是谁袭击她,结果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丽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哎,我当谁呢,你是那个,那个,那个谁嘛,对吧,快放开我。”丽莎一脸不屑的看着肯尼。 很显然,纳穆神创造地灵的时候,并没有给它们一个好记性。 “你记不记得我不要紧,现在我没有时间跟你在这里开玩笑,给你两个选择,一、我马上掐死你,二、把你召唤的雾散去。”肯尼非常严肃的看着手里的丽莎。 “你不要用这么认真的脸盯着我,看着怪吓人的,先把我放下来。” 肯尼刚刚松开手,丽莎一下便窜到石塔的最上面,她揉搓着自己的脖子,非常不开心的盯着下面的肯尼。 “我已经想起来你是谁了,咱们那么久没见,一见面你就这么凶狠,跟第一次见面时一个样,一点都没变。”丽莎翻着白眼,显得非常不高兴。 劳伦斯感觉空气里的气氛有点尴尬,他马上干起自己最擅长的事,打起圆场。 他撸起袖子,指着手上的两个小黑点说,“喂,丽莎,你吸过我的血还记得吗?” 丽莎看向肯尼旁边的壮汉,这些年的戎马生涯让劳伦斯彻底变了样,她已经快要认不出当年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家伙了,如果不是他胳膊上那两个伤疤的话。 “是你啊,记得,当然记得,你叫,呃,那谁嘛,对吧,你怎么还跟这个野蛮人在一起?”丽莎对劳伦斯说完,接着又非常仇恨的看向肯尼。 “我叫劳伦斯,我的朋友不是什么野蛮人,他叫肯尼,是我们联盟军的首领,卡尔塔城的城主,卡尔塔铁人军团的团长。很抱歉丽莎,我们在行军途中遇到了大雾,我们原本以为那只是北方秋季的正常气象,可后来我们发现那个雾和你当年召唤的雾很像,所以我们就来找你了。”劳伦斯极力的向丽莎解释。 “和我召唤的雾很像?别开玩笑了劳伦斯,我是地灵,又不是先知,我可不会占卜。如果今天不是你们来找我,我早就把你们忘了,拜托,朋友,这都已经过去十年了。”丽莎双手向上,摆出一个夸张无奈的表情。 肯尼看着蹲在塔顶的丽莎,虽然之前自己的行为确实有些过分,丽莎生气在所难免,但她没有理由去骗劳伦斯,如果不是她所为的话... “丽莎,我为刚才的野蛮行为道歉,我确实有些着急,因为大雾已经围困我们两天了,我本以为那是你的恶作剧,所以,很抱歉。”肯尼的表情非常诚恳。 “没关系,我可以陪你们去看看那团浓雾,但这一切都是看在劳伦斯的面子上,他的血曾经救过我,虽然,是我强行把他掳走的。”丽莎面无表情的看着肯尼。 “丽莎,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如果那团雾不是你召唤的话,你知不知道炼金巫师有没有这个能力,或是,我们的大陆上还有别的地灵?” “除了我们地灵,没有谁可以改变天气,别说炼金巫师了,就算先知也没有这个能力,第一大陆也不会有别的地灵,除非....”丽莎迟疑了一下。 “除非什么?”肯尼死死的盯着丽莎。 “没什么,去看看你们说的那团雾吧。”丽莎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第034章 孤独地灵 两匹骏马疾驰在荒原上,劳伦斯的背后坐着丽莎,她的两只小手紧紧抱住劳伦斯的盔甲,一直急脾气的肯尼却落在了后面,这看起来有点反常。 肯尼看着前面的丽莎,她肯定知道些什么东西,但却又不愿说,十年前她曾说过来自遥远的北方,比红橡林更远的北方,难道她来自瀛水河外? 繁杂的思绪和满脑的疑问影响了肯尼的速度,他漫不经心的跟在劳伦斯后面,思想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半夜,两人和丽莎回到驻地,劳伦斯在驻地不远处下马,丽莎灵活的从马背上跃下来,还在空中调皮的翻了个空翻,差点砸到姗姗来迟的肯尼,肯尼白了丽莎一眼,后者朝他吐了吐舌头。 丽莎看向联盟军的驻地,事实确是如他们所说,虽然已经到了半夜,不远处那团硕大的浓雾显得格外显眼,雾中隐隐约约能看见一点星火,想必那是联盟军的哨兵火把。这团雾看起来确实是地灵召唤的,可这团雾却不来自于自己,第一大陆又没有别的地灵,真是奇怪。 自从丽莎来到第一大陆,就再没有和自己的族群联系过,族里的人绝不会贸然出境,即便是好奇心再作祟,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选择这条不归之路。 多年前,她一个人来到第一大陆,一个新的环境谁都有会新鲜感,一旦新鲜好奇的感觉过去,等待着的,就是一个人如孤鸟般飞跃万水千山。 很难想象,当一个生性好动,性格活泼,长舌唠叨的地灵离开族群,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没有人和她说话,所有人都把她当做怪物,她只能一个隐居在某个漆黑的山洞里。 更可悲的是,大多地灵都能活上三五百年,长寿本是纳穆神对她们族群善良的褒奖,但对丽莎来说,它早已变牢笼铁链,紧紧的束缚自己。 “啪!” 一声响指将丽莎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她转头看着劳伦斯打着响指的手,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扇过去,劳伦斯感觉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 这小东西明明能搬动比自己重几十倍的东西,可是打起人来,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丽莎回过头紧紧盯着远处的雾,认真吃力的表情取代了玩世不恭,肯尼看着矮小的丽莎,当他再抬起头时,围绕着联盟军的浓雾已经散去了。 “喂!丽莎,你不是要把手放在胸前,然后念一段咒语吗?难道这些年你一直躲在洞里修炼,已经不需要念咒就能召驱浓雾了吗?”肯尼一脸疑问的看着丽莎。 “什么动作?什么咒语?哦!我想起来了,那都是骗你的啦,当年我只是想在你这个小毛头面前耍个帅罢了,改变天气靠的是我们族与生俱来的意念,不是什么咒语。”丽莎略带嘲笑的回答肯尼。 时隔十年,肯尼又被这个小地灵戏弄了一番,但不管怎么说,丽莎这次确实是帮了联盟军,肯尼和劳伦斯向丽莎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丽莎接受了劳伦斯的谢意,但依然对肯尼没有任何的好感,回到驻地后,劳伦斯派了一名骑兵送丽莎回荒原石塔。 时间已至下半夜,除了哨兵,驻地里大部分士兵都已经睡下,在某个黑灯瞎火的帐篷里,卡米尔一脸无神的坐在床边,他已经这样待了两天了,一封未署名的来信让他无法安睡,血丝布满了他的眼球,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出选择。 第二天清晨,肯尼下令大军开拔,向德拉曼城进军。 午后时分,正当联盟军休整时,一名骑兵从德拉曼城的方向疾驰而来。 此时的马文正躺在地上,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件鹿皮短衣盖在脸上遮挡阳光,轻微的鼾声不时从他的嘴里传出来。马文从不相信任何哨兵,在他的眼里那些人都是轮哨打瞌睡的饭桶,昨夜他该是又为领主的安全守了一夜。 那名骑兵匆忙的闯进近卫军驻地,转了好一圈才找到遮脸打鼾的马文,他将马文叫醒,报告了和平军的动向。 马文得到骑兵的通报立刻爬了起来,匆忙的跑向正在巡视的肯尼。 “领主,我们派出去的哨骑来报,说赖安带着步骑团朝我们这边来了,已经快到我们的驻地了。”马文说完喘着粗气。 “你说什么?赖安朝我们这边来了?”肯尼一脸怀疑的看着马文。 “我也觉得奇怪,可我们的哨骑兵说,来犯的大军中除了和平军的旗帜,还夹杂着一些黑色的巫师帽旗,那不就是赖安的步骑团嘛。” 肯尼将信将疑的看着马文,虽然他很怀疑这个消息的准确度,但还是下令全军停止休整,准备迎战朝他们袭来的和平军。 得到命令的联盟军立刻开始布阵,迈克带领着骑兵团排列到联盟军的最前阵,这场战斗将由他们拉开序幕。 铁人军团迅速分成两个方阵,所有的盾牌兵位于中军位置,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经验丰富的刺枪长矛兵,这场战斗他们面对的是赖安的步骑团,两军相见,很有可能双方骑兵直接发起攻击,为了不误伤自己人,所有的弓箭手退至大军后阵。 劳伦斯带领着步兵团集结到两面侧翼,准备在骑兵团发起攻击后接应他们完成第二波冲击。 严正以待的联盟军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大军的最前阵,持戟侍从将熊头佩剑递给迈克,迈克慢慢的将佩剑拔出,眼神凶狠的盯着来犯敌军的方向。 大战前的战场异常安静,仿佛暴风雨到来前的宁静,秋风将联盟军的十字旗吹的呼呼直响,战场上除了马匹不安的嘶鸣,听不到任何声音。 远远的看去,和平军的人马已经渐渐清晰在视线里,位于中军位置的肯尼看着远道而来的和平军,心里满是猜疑,为什么赖安有城不守,偏偏领着军队到这里正面交锋呢。 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肯尼下达了冲锋命令。 迈克手持熊头佩剑,单手抖动缰绳,胯下的骏马像一道闪电朝和平军前阵冲去。 第035章 大鱼落网 远道而来的和平军显然没有任何准备,谁也不会想到傲慢的肯尼会这么不按套路出牌,以往的城邦之战都会宣战后才会发起攻击,即便是圣战时也是一样,可是这次的联盟军直接就向他们发起了攻击。 当他们反映过来时,联盟军的前阵骑士团已经冲进了他们的阵地,士兵们并没有接到指挥官的迎战指令,猝不及防的和平军有些自乱阵脚,他们如一盘散沙任人宰割撕裂。 迈克一如既往的第一个到达战场,与普通的军队不同,安哥拉草原的骑兵指挥官不会下达太多技巧性指令,他们的团长只会冲在最前面,带领他们横扫一切阻挡去路的敌人。 利箭一般的迈克与和平军迎头而碰,他左手紧勒缰绳,由于惯性促使,胯下的马儿前蹄双双离地高高立起,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迈克立于马上,身体向后倾斜,左手勒住马儿,右手持佩剑直刺一名敌军骑兵。 只见那名骑兵低头躲过迈克的这一击,但手中长矛却被锋利的剑刃劈成两截,骑兵刚抬起头,只见眼前一道反光刺眼,他的头颅还未落地,迈克已经杀向另一名敌军骑兵。 一名手持刺枪的骑兵从迈克的背后发起攻击,迈克胯下的骏马已跟随他征战多年,这匹马的后臀仿佛长了眼睛,意识到危险的它突然将自己的身子横了过来,偷袭骑兵的刺枪划伤了迈克的手臂,一击未逞的骑兵立刻收回刺枪,电光火石间又向迈克的胸膛刺去。 一名手持重连枷的安哥拉草原骑兵从侧面袭来,他挥舞着手里的连枷,向这名袭击团长的骑兵头颅砸去,刺枪还未到达迈克的胸膛,这名偷袭不成的骑兵被砸去半个脑袋,坠至马下,场面异常血腥。 蜂拥而至的两万余人骑兵团厮杀在敌军阵中,随着血脉的膨胀,他们每个人身上的图腾由黑变红,安哥拉图腾如无数条红色巨蟒缠在他们的身后,仿如一群失去理智的彪莽群狼在厮杀猎物。 第一波攻击紧紧持续了二十分钟,肯尼便向侧翼部队下达包围命令,劳伦斯手持一杆双刃长枪,猛抖胯下骏马缰绳,一声声怒吼接踵而至,震撼的声响充斥了整个阵地,荒原步兵团如一卷三十米高的浪花卷向敌军。 荒原步兵团还未到达战场,和平军就已溃不成军,失了士气的士兵开始四处逃散,待劳伦斯带领步兵团到达战场时,战斗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肯尼看着眼前的和平军,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圣战时期他曾经见识过赖安的步骑团,他们虽不是和平军里最强的军队,但也绝不是眼前的这副怂包样,他们今天的表现几乎可以比肩马西那个白痴了,肯尼的手不停敲击着腰间的剑鞘,心里充满疑虑。 铁人军团开始打扫战场,这场战斗他们几乎没有登场的机会,士兵们对肯尼领主下达的这个命令非常不满,因为此时的骑兵团和步兵团已经在驻地休息了。 一口口纯正的葡萄酒下肚,迈克贪婪的霸占着肯尼的银制酒壶,战前他曾经跟肯尼打赌,不到三十分钟便能拿下敌军的前军阵地,结果二十分钟战斗都已经结束了,肯尼眼看着迈克一口口吞咽自己的存酒,却无能为力。 这时,马文满脸欣喜的跑到肯尼身边,“领主,有一个好消息,我们在俘虏里发现一个人,说出来您可能不信。” 肯尼抬起头看着欣喜若狂的马文,两个近卫军将一名俘虏压了上来。 肯尼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俘虏,只见那人穿着鸵皮上衣,上衣外是一件加厚的制式银甲,下身则是一件金线缝制的银制护腿,靴子上全是血迹,金子扣环串成的腰带系于腰间,腰带的正中间扣着一个帽子纹章,他的头发披散在肩膀,看上去有点狼狈。 “赖安?”肯尼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名卫兵将手放开,地上的俘虏抬起了头,只见德拉曼城的四指赖安满脸不服气的瞪着肯尼。 “赖安,你又在耍什么鬼把戏?”肯尼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赖安没有搭话,他显得有些无奈。 “真的是你!赖安,你是不是拿自己试药把脑子给试坏了,所以送上门来当俘虏,还搭上那么多士兵的性命!”肯尼显得有些激动,这一幕也太戏剧了。 “赖安,你最好老实交代!如果你又想耍什么诡计,小心我让你变成三指赖安!”迈克放下酒壶站了起来,口气轻蔑的看着狼狈不堪的俘虏。 “两天前我收到比尔那个家伙的来信,他告诉我,你们已经到达德拉曼境内,而且已经派人已经困住了你们,让我出城拦击你们。”赖安将自己的头发拨弄到耳后,伸手捋了捋自己皱巴巴的上衣。 听完赖安的话,肯尼和迈克对视了一眼,看来他们所料不错,那团大雾确实是比尔的设计,可比尔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虽然追随他的奇能异士很多,但都是一些炼金巫师,而且能力大多还不如赖安。 这个意外之喜确实来的有点唐突,这么大个馅饼偏偏在这个节骨眼砸在肯尼头上,肯尼不知道这到底是福还是祸,他决定将赖安带回卡尔塔城,再好好的审讯。 蓬头垢面的赖安被士兵带走,肯尼下令赖安由自己的近卫军看管,并吩咐亲兵马文亲自监守。 出征首战告捷,肯尼下令所有联盟军士兵今晚可以饮酒,但不允许喝醉,但对追随领主多年的士兵来说,这个特/赦令就相当于今晚不醉不归。 太阳未下山前,联盟军的驻地里就已经亮起一堆堆篝火,每堆篝火边都围坐着一群联盟军士兵。这群思乡之人在篝火边分享着各自私藏的烈酒,啃着并不太好吃的干面包。来自安哥拉草原的骑兵们唱起牧歌,嘹亮高亢的歌声在这片平原上传的很远,联盟军的驻地里欢声一片。 夜晚来临,一个喝醉酒的士兵摇摇晃晃的走进一个帐篷里,他将一封信丢在桌上,转身出了帐篷。 卡米尔躺在床上,看着黑影离去,他爬起身点亮油灯,拆开桌子上的信,上面只写着短短两个字,‘火蝎’。 第036章 战争恶魔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肯尼的帐篷,他掀开身上的鹿绒毛毯,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接着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银壶,想借着家乡的葡萄酒清醒清醒,一仰头才想起来,银壶里的葡萄酒昨天打赌输给迈克那个家伙了,肯尼一脸无奈的摇摇头,不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 肯尼拿起昨晚吃剩的干牛肉,咬了口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铁人军团已经开始了晨操,一群群排列整齐的士兵方阵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刺枪训练,这是自祖父那辈起,铁人军团就有了这个传统,即便是在战时,他们也不会停止操练。 晨操结束,联盟军顶着迎面而来的阳光,向卡尔塔城凯旋班师。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个小城镇边休整,这个小镇位于荒原的北部,几乎都快要贴近卡尔塔城的边境,但从远处眺望过去,小镇的建筑还是荒原特有的青石砖房,房屋上盖着整齐的青石瓦。 近几日的联盟军口粮基本上都是烤萝卜和一点点干牛肉,这让两位贵族出生的领主很不适应,从来都是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迈克更是嘴里淡出个鸟来,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存酒已经都见底了,三人带着马文和卡米尔准备去小镇里开开荤。 劳伦斯一开始是拒绝的,他觉得这样太打扰这里的镇民,但卡米尔找了个特别崇高的借口,‘我们只是去慰问慰问这里的镇民,顺便看看他们平时都吃些什么,是否有多余小麦酿酒,生活过的好不好’。 就这样,五个人步行前往小镇。 走过一小段夯实的土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径取代了来时的土路,他们到达小镇的北侧,马文指着路牌上模糊不堪的字迹,一字一顿的念道,‘芬..纳..镇。哦,原来这里叫芬纳镇’,马文自言自完,小跑两步追上了前面的肯尼一行人。 五个人走进小镇里面,只见小镇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不时还有马车经过,可想而知这个小镇还是很富裕的。几人继续往里走,道路越发的宽了起来,他们发现街边的镇民们都停下脚步,盯着他们这几个远方来客。 他们这五个人的衣着在这个荒原小镇,确实显得有些奇怪,两个穿银制盔甲的男人,一个套着长袍的蓝眼睛小鬼,一个穿着制式铁甲的侍从,最显眼的莫过于迈克,季节已至深秋,南方都已经看不见红毛乌鸦了,而他依然光着个膀子,露出他自认为好看的安哥拉图腾。 卡米尔看着人们投来的目光,觉得这是人们在向他们表达敬意,他向街边的镇民们兴奋喊道,“喂,亲爱的芬纳镇民们,我身边的这位就是联盟军的首领,肯尼·道尔顿,推翻马歇尔黑暗政权的英雄领主!” 肯尼被卡米尔的这一嗓子喊的有些不好意思,很显然马文是不会这么做的,身份的暴露,让他们很容易被居心叵测的人盯上,这会对他们的安全造成一定的影响。 卡米尔的话音一落,他们发现街边驻足的镇民都换了一副眼神,从刚刚的好奇变成了愤怒,一行人顶着四面而来目光,觉得快要被这些眼神吞没。 一个镇民站在街边的房屋前,她的手里拿着扫帚,像是正准备打扫门前的落叶,她愤恨的盯着远处的五个人,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她将手里的扫帚换到另一只手,狠狠的对肯尼一行人吐了一口口水。 当这个妇人吐完后,街边所有的镇民都效而仿之,越来越多的镇民开始向他们吐口水,一些嘈杂的声音开始出现。 “可恶的联盟军”“该死的肯尼”“战争恶魔”“权利走狗”.... 越来越的谩骂声刺激着肯尼一行人的耳膜,他们被突如其来的骂声弄的满脸诧异,他们所有人都是第一次来这个小镇,没有人得罪过这里的镇民,肯尼下达的政策也没有影响过这里镇民的利益。 一直备受民心的肯尼第一次陷入这样的慌乱,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在自己的领土上,居然会出现这样的民众怒吼,还是这般愤恨。 这些骂声里充满了仇视,仿佛他点过这里所有人的房子,睡过他们所有人妻子一般,此时的肯尼早已不是战场上的雄狮,他像极了一只受了伤的兔子。 ‘叮’ 一个小石子砸到劳伦斯的银制盔甲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劳伦斯低头看着自己心爱的盔甲,除了那把双刃枪,这副盔甲是他父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在骑士的眼里,盔甲可以在战场上损伤,但决不允许任何人侮辱它。 他抬起头看着街边大树下扔石头的小孩,怒火从心中直燃胸口,劳伦斯拔出腰间的匕首,一个箭步冲到大树下,将那名小孩单手举起,迈克紧随其后一把抓住劳伦斯高高抬起的手。 “放下他!你们这群战争疯子!”一个妇女在街边冲他们大喊。 “滚出去,你们这群疯子!”“有种你们屠了这个镇子!” 劳伦斯的这次冲动彻底激怒了这里的镇民。 街边的镇民纷纷回到自己的屋子,一眨眼的功夫,一群手持各种铁锹木棒的镇民朝他们冲过来。 眼见不妙的几人立刻脚底抹油,肯尼冲在最前面,马文拔出佩剑紧随其后,迈克拉着满嘴脏话的劳伦斯跟在马文身后几步远,矮小的卡米尔落在最后。 红色的披风在肯尼身后呼呼作响,马文边跑边回头看向身后,气喘吁吁的卡米尔显然不经常运动,几个人像被猎人追赶的野兽,风一般呼啸在荒原的小镇里。 突然,肯尼的眼前不远处出现一个人,那人的手里并没有拿‘武器’,他向正在奔跑着的肯尼一行人不停招手,并伸出食指不停指向身旁的巷子,示意他们从他指的地方拐弯。 情形紧急不容肯尼多做思考,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镇民,虽然已经甩开他们一小段距离,但追击者的数量越来越多,就好像整个镇上的人都出来追击他们一般。 转眼间肯尼跑到那人的身前,经过几秒钟的思考时间,直觉告诉肯尼,这个人也许真的在帮他们,肯尼一个急转弯拐进那人示意的巷子,身后的几人也纷纷跟了进来。 第037章 小巷追击 一行人慌乱不已的钻进小巷,一个头戴红色折帽的少年跑在最前面,他们跟着少年转过一道弯,钻进一条更加狭小的巷子,脚下的青石砖变成了黄土路,巷子两侧的墙上长满了青苔,很显然,这条路很少有人进来。 此时他们每个人的心中该是骂了无数遍脏话,突然,跑在最前面的肯尼停住了脚,紧握佩剑的马文差点捅到肯尼的后背,后面的几人接二连三的撞到一起,他们停下来看向前方,发现已经跑到了小巷的尽头,一堵高墙拦住了去路,那堵墙足有三米之高。 肯尼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一头咖啡色的小短发粘在头上,该是很久没洗了。他的上身穿着一件海蓝色的短衣,下身是一条丝毛混织的长裤,裤脚高高卷起,按肯尼的估计,他至少有两百斤的体重,一顶红色的折帽戴在他的头上,显得帽子娇小无比。 正当肯尼怀疑眼前的这个胖子是不是想害他们,只见那人一手揽住墙边靠着的木板,仅用一只手就将近十余根一英尺宽两米多高的木板提了起来。 少年将木板斜靠在拦住去路的墙上,迈着沉重的步子歪歪倒倒的踏上木板,他脚下的木板瞬间弯曲成弧形,仿佛正在接受这辈子最严苛的考验。 少年走到木板的尽头,一手抓住墙壁的上沿,他努力想通过自己的臂力爬上去,但颤抖的双臂暴露了他即便能抱起十条木板,也无法拉动自己沉重的身躯。 初次尝试失败后,他的双脚开始猛蹬墙壁,试图像爬树那般借力上窜,可是墙壁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苔,他一次次的踩蹬,一次次的踩滑。 背后追逐的声音越来越近,眼见此景的肯尼无奈的跑到墙边,双手托了少年一把,这才将他敦实的下体送上墙壁。那少年翻到墙上后没有做任何的停留,直接就掉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嘭’的一声,卡米尔下意识的一缩头,所有人都感觉这条巷子震了一下。 后面的几人迅速爬上墙壁,迈克留在最后一个,他冲上前一脚将所有的木板踩断,后退几步,一个冲刺一只手抓住墙沿,只见他手臂的肌肉紧绷,青筋暴起,后背的图腾瞬间变成了红色,仅用一只手就翻了过去。 翻过墙后,一行人蹲在地上气喘吁吁,肯尼边喘气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以示谢意。 谩骂声越来越远,追击他们的镇民好像已经追到别的地方去了,卡米尔摸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满脸悔恨自己当初炫耀的叫喊声。 “谢谢,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救我们?”喘过气来的肯尼坐在地上问红帽少年。 “请问您是肯尼领主吗?”少年说这句话时,眼睛里充满期待。 肯尼坐在地上,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常年征战的他下意识的将身体正了正,身边的马文感受到了领主的猜疑,他站起身毫不客气的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不,您不用紧张,还有您,您是不是人们口中那位最忠诚的亲卫兵,马文爵士?” “我叫戈麦斯,我是这个镇上镇长的儿子。”少年的神情有些紧张,他的右手不停的揉着自己的头,可能刚才掉下来砸到了墙壁。 “你到底是谁?”迈克站起身夺过马文手里的佩剑,直接将剑刃指向少年的喉咙。 “刚刚我在草丛里采浆果,无意间看到您的军队在镇子边休息,我惊讶的发现军队的旗帜是红十字旗,如果我没有眼花的话,那一定就是联盟军。”少年被迈克的剑刃指着,他的双手举过头顶,显得有些紧张,语速明显比刚刚快了一倍。 “我本想去驻地找您,但是驻地外的哨兵不让我进去,我失望的回到了镇子,发现镇上的镇民正在追赶你们,刚刚从墙上翻过来后,我看见您穿的是银甲,而驻地外的哨兵穿的都是制式铁甲,所以我猜想,您一定就是肯尼领主。” “我是真心想帮你们,没有恶意,真的。”少年一脸诚恳。 在少年说话间,肯尼不停上下打量着少年,他的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手指甲里也没有药物残渣,很显然他不是炼药巫师,肯尼稍稍的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他伸手将少年喉前的剑刃拨开。 “你为什么要找联盟军首领肯尼?”肯尼看着少年额头流出细小的汗珠,觉得他的紧张不像是装出来的,心中的猜疑又减少了几分。 “大概一个月前,一小队乔装打扮的人混进了我们的镇子里,我们镇子虽然很大,但大多数人都是互相认识的,突然有生脸进来大街上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镇口的镇民将这件事告诉了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这个镇子的镇长,那天我在家里的后院除草,突然听见父亲的书房里传来奇怪的声音,我趴在墙根上听,没想到那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我隐约听见说话的人好像要用什么东西收买我的父亲,而我父亲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告诉小镇的镇民,肯尼领主因为对权力的贪婪,不顾第一大陆的和平向和平军发动了战争。” “父亲应该没有答应他们,这只是我的猜测,因为我听见里面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然后我看见一道血溅在书房的玻璃上,当时我吓傻了,蹲在墙角不敢说话。” “过了一会,我听见开门的声音,那群人好像走了,等了好一会我才敢从后院进去,我看见父亲死在了书房里,在这之前我曾无数次的向纳穆神祈祷,玻璃上的血千万不要是父亲的,可是....”少年边说边哭了起来。 一行人看着坐在地上轻轻哭泣的少年,迈克将手里的佩剑还给了马文。 “那你为什么要找联盟军的首领,他可没空帮你去调查这件事。”肯尼看着哭泣的少年。 “这件事不需要调查,一定与和平军有关,我找您是想加入您的队伍,我想亲手宰了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少年说这句话时咬牙切齿,仿佛他要用自己的牙齿将凶手嚼碎一般。 “故事说完了是吗?我们要回去了,谢谢你出手相救。”肯尼站了起来,拍了拍少年的头。 一行人向巷子的出口走去,马文回头看了看地上的少年,只见那个少年坐在地上抠着自己的手指,眼泪一滴一滴的滴在身上,突然,走在他前面的劳伦斯停住了脚步,马文猝不及防的撞在了劳伦斯的背后,他歪着头看向前方,巷子的尽头站满了手持家伙的镇民。 第038章 绳之以法 芬纳镇窄小的巷子里,尽头处站着几百个手持家伙的镇民,另一边,站着出来打牙祭的五个倒霉蛋,一只鸟站在巷子一侧的屋檐上,叫了两声后飞了出去。 两方人马伫立在各自的位置上,这一刻空气仿佛已经凝固了,时间在一秒一秒的溜走,风卷起地上的灰尘轻轻飞起,巷子里听不见任何声音,两方人谁也没有先动。 卡米尔站在劳伦斯和迈克的中间,特别小声对最前排的肯尼说,“领主,不要动,救兵马上就到。” 即便是没有卡米尔的话,肯尼也不会动手,虽说这些镇民已经可以按叛国罪处死了,但身后那个哭鼻子的胖子说,镇民们是被蛊惑的,他的话虽然没有什么说服力,但现在听来至少不像是在撒谎。 如果这一刻两方的人马真的打起来,不论输赢,那都是肯尼输了,虽然他们根本就不可能输,但这个消息马上就会传遍第一大陆,往后走到哪儿都能听到,联盟军的首领肯尼,一心为了权利发动战争,荒原有一个镇子的镇民提出了一点点异议,那个镇子上的所有人在一天之内全都消失了。 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听起来就已经够刺耳的了,但是第一大陆从来都不缺好事的吟游诗人,他们从不管事情的真假,只会添油加醋的把事情无限放大,然后配上一点韵脚,在某个城镇的广场上,带上一把诗琴,轻轻的拨动琴弦唱出那些故事,银币就会哗啦啦的流进他们的口袋。 马文站在劳伦斯身后,他轻轻的拔出腰间的佩剑,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他将佩剑从侧面递给劳伦斯,劳伦斯接过佩剑想交给前面的迈克,他发现站在他身前的卡米尔有一点碍事。 此时的肯尼正在想,如何跟眼前的这些镇民谈判。 正当五人各怀心事时,远处传来马匹的声音,但听声音,马匹的数量好像有点少,迈克回过头对身后的卡米尔问道,“你用什么请的救兵,为什么只来了这么几个人,你难道没有想办法告诉他们,我们对面站着的可是几百个手拿家伙的暴民。” “大块头,肯尼领主就在你的前面,我可是他的亲兵,你不要以为这还是在卡尔塔城守卫战,这里连只蚂蚁都没有,你让我怎么将消息传出去,刚好不容易有只鸟愿意帮忙,能叫来人就已经很不错了。”卡米尔的语气非常强硬,这个记仇的家伙肯定不会忘记,卡尔塔城守卫战时迈克对他的粗鲁行为。 迈克有些生气,他很想再像上次那样给卡米尔点教训,但眼前的情况好像不太适合做这件事,况且卡米尔说的没错,打狗也得看主人,况且狗主人现在已经火冒三丈了。 远处的马匹声越来越近,巷子里的几人听到马蹄声消失,想必马上的救兵应该已经下来了。 巷子尽头的人群突然让开一条通道,几人心心念念盼来的并不是他们的救兵,而是一个年过半百身着华服的男人,那个男人穿过人群走进巷子里,在距离他们百步远的地方停下。 “肯尼领主,您好!我是这个镇子的镇长,我叫德里克,前些日子,我在和平军首领比尔那里听说,您向他发起了侵略战争,并且已经攻下了圣德城,你们贵族的游戏我无权参与,但今天您到了我这里,芬纳镇一向都是爱好和平的,我不想您的战火烧毁这个镇子,所以想请您到广场去一趟。”这个叫德里克的男人面带微笑的看着肯尼,并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肯尼听了这个新镇长的话,回过头问卡米尔,“援军多久可以到?” 卡米尔笑着回答肯尼,“领主大人,那就要看您的马有没有灵性了。” 肯尼看向最后面歪着头的马文,对身后的四个人说道,“所有人都不要擅自行动,不到万不得已不允许发生冲突!” 肯尼说完话便大胆的走向巷子的尽头,身后的几个人看领主走了出去,也紧随步伐跟了上去。 走到巷口的时候,一名镇民拦住了劳伦斯,这名镇民向劳伦斯示意,交出手里的佩剑,劳伦斯无奈的将佩剑交给了他。 在交出佩剑的那一瞬间,劳伦斯发现这个镇民的手有些奇怪,正常干农活的手应该是手掌处老茧居多,可这名镇民手上的老茧却集中在食指第一二节和虎口下方,满心疑惑的劳伦斯被身后的镇民推了一把,跟着前面的卡米尔走了出去。 一行人被镇民围着,一个跟着一个走到了镇中央的广场上,刚刚围住他们的镇民退到了广场的边缘,几个人像马戏团的猴子般被圈在了里面。 新镇长德里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站到距离几个人百步外,仿佛在害怕这几个人会突然发难。 “芬纳镇的镇民们!站在广场中央的就是联盟军的首领肯尼·道尔顿!就是我们眼前的这个人,为了权利发动了侵略战争,他企图再一次将战火带到我们第一大陆!他是和平的敌人!纳穆神的弃子!!” “如果有一天,我们有机会能将这个罪人绳之以法,我们该不该把他交给爱好和平的比尔首领?!就是今天!这个机会已经来了!他现在就站在这里,机会就放在你们的手里!你们说,怎么办?!”德里克的声音里激情澎湃,他仿佛是在做一场有史以来做壮观的演讲。 “审判他!”“现在就审判他!”人群中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声音。 迈克一脸无所谓的站在广场上,如果不是肯尼的命令,此刻他估计已经杀掉这里一半的人了,虽然他的双手没有被反绑,但听着刺耳的谩骂却不能还手,这对安哥拉草原的骑士来说,简直就是征途污点。 “别轻敌。”劳伦斯看到了迈克脸上的轻蔑表情。 沙场上积累的情谊除了血与酒,当然还有说不清的默契,劳伦斯的话立刻点醒了迈克,后者立刻开始观望耸动的人群。 “十二个,有点多,怎么发现的?”迈克收起了刚刚一脸的无所谓。 劳伦斯笑了笑,没有搭话。 第039章 配合默契 广场上镇民的呼声越来越大,德里克面向镇民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镇民们慢慢安静了下来,看来这个新镇长的声望还不错。 德里克转身面向广场中央站着的五个人说,“肯尼领主!我们都是纳穆神的信徒,如果您能为了和平停止战争,我相信纳穆神会原谅你的!前提是你需要交出手里的兵权,并和您身边这几位德高望重的联盟军团长去罗宾城面见比尔首领。” 卡米尔和马文听了德里克的话,脸上挂满了不屑的表情,两人都觉得这个家伙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他是朗姆酒喝多了吧,难道他不知道联盟军的军队就在镇外驻扎吗? 这时,一个臃肿的人影从人群中挤出身来,这个叫戈麦斯的胖子走到肯尼一行人的身边,德里克和广场上的镇民看着这个突如其来的胖子,人群中开始出现了议论声。 “镇民们!相信你们都认识我,请听我说几句话,最多只耽误你们一分钟的时间!”戈麦斯说完抬头看了一眼肯尼,他将头上的红色折帽拿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肯尼点了点头。 “就在前一阵子,我的父亲死在了自己的书房里,镇里的法医说他是自杀,我想告诉各位,我的父亲临死前,我就在书房外的墙角下,他是被一伙乔装的和平军所杀害,他们逼迫我的父亲污蔑我身边的这位....” ‘嗖’的一声,一支箭从人群中射向正在说话的戈麦斯。 在箭矢到达他鼻子的前一秒,戈麦斯感觉身体被一股力量推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动手!!” 随着肯尼一声令下,广场上的迈克冲向人群正前方,劳伦斯冲向左手边,马文转身冲向人群后方,肯尼向人群的右边冲去,卡米尔一脸懵住站在原地没动。 迈克像一头长了豹腿的巨兽,面前的人群感觉一辆攻城战车向他们驶来,原本呼声四起的人群被迎面而来的‘怪兽’吓的四散逃开,尖叫声立刻充斥了整个广场,逃散的人群中有四个人站在原地没动,不知道他们是吓傻了,还是没有反映过来。 迈克冲向最前面这个伫立没动的人,右手一把抓住那人的头顶,巨大的手掌仿佛像握住一个篮球,左手拧住那人的脖子,只听‘咔’的一声,那人的头颅转了一百八十度,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这一切仅仅只用了两秒钟时间,迈克便向另外三个人袭去。 肯尼奔向右手边的人群,红色的披风瞬间被快速的奔跑落在身后,他紧握拳头,一拳打在一个人高马大的‘镇民’脸上,那人被厚重的拳力掀翻在地,正当他想伸手撑地爬起,却被肯尼的膝盖重重磕在脸上,眼前一黑,世界都安静了。 马文转身后,全力向广场后方的人群奔去,由于距离的原因,迈克那边先一步动手,广场上的人群已经开始骚动,他的面前站出来两个人。 马文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他边跑边掏出腰间雕木头的匕首,当他快要接近眼前的这两个人时,突然往后下腰膝盖着地,铁质的护腿甲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跪着向前滑行好几米,右手紧握匕首刺中一个人的膝盖,那人显然没有见过这种骑士决斗技巧,只觉得眼前的人突然下跪,自己的腿上就传来剧烈的疼痛。 刺中一人后,马文随即抱住另一个人的小腿,他猛一用力后拽,那人脸部着地被直接拖到地上,马文从他的身后一跃而起,跳到倒地之人背上,转身抓住那人的双脚,手背青筋暴起,使劲往后一用力,只听见‘咔咔’两声,地上的人痛苦的嚎叫起来。 劳伦斯该是这三人中最倒霉的,他负责的那一面足有五个‘镇民’,他接二连三解决了三个人,却被剩下的两人形成夹攻之势,正当其中一人持短剑向他刺来,只见那人的剑刃还未到达自己的胸前,腰间便被捅出一个窟窿。 那人倒地后,一柄长剑从空中抛给劳伦斯,劳伦斯接住抛来的长剑,迅速转身直刺最后一人。 被刺之人应声倒下,劳伦斯回过身,迈克站在他面前说了句,“不用谢!” 随着最后一人倒地后,劳伦斯转身看向广场四周,计划一切顺利,该解决的都已经解决了。 卡米尔伸手拉起倒在地上的戈麦斯,肯尼回到广场中央,他看到远处的人群正在往回跑,不远处传来一匹马的嘶叫声,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定睛一看,果然是乌央领着一队姗姗来迟的援军。 联盟军的一小队骑兵团封锁了广场,人群被骑兵们赶回到广场边,肯尼站到广场的中央,他不停的在人群中寻找,刚刚那个激情澎湃的演讲大师哪儿去了。 “大家静一静!不要害怕,不要惊慌!我是联盟军首领肯尼,有些事情我需要向大家澄清!”肯尼说完这句话,清了清嗓子。 人群中开始出现小声的议论,肯尼看着镇民们交头接耳,很显然,刚刚他们一行人的举动,加上之前新镇长的洗脑,现在不论他作何解释,恐怕都很难让这里的镇民信服。 肯尼突然想起刚刚被他推倒在地的戈麦斯,他回过头寻找戈麦斯,发现这个小胖子正在揉着自己的腰,肯尼转身走向戈麦斯。 “戈麦斯,刚你不是有话要对镇民说吗?继续你刚才的话吧。”肯尼微笑着看着眼前的胖子。 “肯尼领主,这里的镇民都认识我,我可以为您澄清一切,但是...求求您!让我加入联盟军!”戈麦斯满眼期待的看着肯尼。 “我原以为你是个爱哭鼻子的笨蛋,看来是我把你想的太简单了,有意思,行,只要你不怕死,联盟军随时欢迎你!”肯尼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胖子。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止想加入联盟军,我想做您的亲兵,像马文爵士那样,做您的最后一道盾牌!”戈麦斯说最后几个字时,眼神无比坚定。 “哈哈哈!你可真是会坐地起价,行,看在你救过我们的份上,我答应你了。”肯尼伸出右手,搭在戈麦斯的肩膀上。 正当戈麦斯向镇民们解释时,马文将德里克压了上来。 肯尼看着跪在地上的德里克,总觉得这个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镇长,我需要你回答我两个问题,这或许能让你活命。这里是联盟军的领土,和平军的人几乎不可能渗透进来,为什么你身边有和平军士兵的保护,你又是通过谁跟比尔联系上的。” “肯尼领主,我只是受人指使,我贪图镇长的位子,那人许诺我....” 德里克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名身着铁人军团铁甲的士兵从侧面冲上来,一刀削掉了德里克的脑袋。 第040章 联军叛徒 德里克的头像一个皮球滚到一边,身子也随之倒地,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骚动,没有人不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联盟军的骑兵小队封锁了整个广场。 杀掉德里克后,这名士兵正准备自刎,迈克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了造事士兵的手,士兵手里的刀掉落到地上,两个联盟军士兵冲上来将这个造事的士兵擒住,死死按在地上。 正当肯尼准备审问这名造事的士兵,只见那名士兵浑身抽搐,眨眼间便像一滩烂泥瘫倒在地上。 略知炼金药物的卡米尔上前检查了这名士兵,他向肯尼报告,这名士兵是死于一种烈虫药剂,这种药剂是由罗宾城特有的烈虫卵炼制而成,当人服下这种药剂后,药剂里的烈虫卵遇到人的胃液便会瞬间孵化,随后蚕食人的五脏六腑,在罗宾城,通常是用来处死行为不检的侍从和侍女。 肯尼看着地上死掉的两个人,什么都还没问出来,知道事情的人就都死了,而且敌人还堂而皇之混在自己的铁人军团里,真是太可笑了。 戈麦斯看着愤怒的肯尼,小声问道,“领主,我还继续说下去吗?” 肯尼看了戈麦斯一眼,“把你知道的实情都说出来,解释完来驻地找我。” 愤怒的肯尼带着一行人离开了广场,戈麦斯则继续留在广场上,向镇民们解释和平军及他们首领比尔的行为。 回到驻地里,肯尼即刻下令大军原地待命,停止行军,就地彻查所有铁人军团士兵的入伍时间,身份背景,家庭情况,一时间,整个驻地里的铁人军团人心惶惶。 劳伦斯看着下达完命令的肯尼,“领主,是不是等我们回到卡尔塔城再做这件事,士兵们刚刚在战场上厮杀完,您这样做会影响军心的。” 肯尼一只手托着自己的额头,很无奈的冲劳伦斯摆摆手,“我知道,铁人军团的每个士兵都是我的兄弟,可审核身份这件事必须现在就做,我很怕我们还没有回到卡尔塔城,就被自己的士兵杀死在半路上。” 劳伦斯不再劝说肯尼,他知道,一向骄傲的肯尼在接受了镇民暴动事件后,已深受打击,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发动战争是不是错了,接着自己的铁人军团又出现了叛徒,这两件事都是肯尼最在乎的,可偏偏同时发生了。 眼前的阳光突然被东西遮住,一个酒袋递到肯尼的面前,肯尼放下托着额头的手,抬起头看着遮住阳光的庞然大物。 “芬纳镇的朗姆酒,可能没有卡尔塔城的葡萄酒好,将就着点。”迈克看着一脸忧郁的肯尼。 迈克和劳伦斯不一样,稍稍年长的劳伦斯会在朋友苦恼时耐心劝说,迈克比较不善于表达这些矫情的东西,在他的世界里,如果有什么事开心了,那就来点酒吧,如果有什么事不开心了,那就来点酒吧。 肯尼接过迈克递过来的酒袋,他拧开酒袋上的盖子,一连灌了好几口,酒从他的络腮胡子上滴下来,辛辣的朗姆酒像一道烈火划过他的喉咙,几口朗姆酒下肚,好像确实好些了。 快要下山的太阳像一团火烧着了天边的云,联盟军驻地的领主帐篷外,一群士兵排成了长龙,他们都是各个小队的队长,前来向肯尼报告自己小队的审查情况。 马文从人群中挤进了帐篷里,“领主,那个叫戈麦斯的胖子在帐外等了三个小时了,要不,您先见一下他?” 肯尼坐在桌前,抬起头看着马文,“审查马上就结束了,结束了我去找他。” 马文向领主行礼后便转身出了帐篷。 蹲在远处的戈麦斯看见马文出了领主帐篷,他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整个人站的笔挺。 “马文爵士,领主怎么说,他愿意见我了吗?”戈麦斯紧紧抓住自己的上衣衣角,显得异常紧张。 “你不用那么紧张,放松一点,虽然领主偶尔会吃点人肉,但他不喜欢肥肉。”马文的玩笑立刻让戈麦斯放松了下来。 “马文爵士,我以前常在别人的口中听到您的名字,他们都说您是第一大陆最忠诚的亲兵,圣战时您曾经背着肯尼领主走了十五英里的山路,肯尼领主非常器重您!”戈麦斯看着眼前的马文,觉得他非常平易近人。 “其实,我和你挺像的,我出生在希德山脉以南的一个小镇里,那里盛产松木,我的父亲是镇里最有名的木匠,他因为一次失误,得罪了一个贵族外臣,那个外臣派人刺杀我的父亲,当时我躲在地窖里不敢出声,直到两天后才敢出来,我看见父亲死在了屋子里,那一年我才十四岁。” “我害怕那些人追杀我,所以逃到了希德山脉南部,在一个林子里遇到了正在打猎的肯尼领主,那时肯尼领主才二十二岁,他已经是卡尔塔城的城主了,他收留了我。” “半个月后,肯尼领主竟然帮我找到了那个刺死我父亲的外臣,他将一把剑交到我的手里,让我亲手为父亲报仇,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从那之后,我便誓死追随肯尼领主!”马文说完摸了摸腰间的匕首,那是父亲唯一留下的东西。 “那时肯尼领主与您并不熟悉,他能为了您这么做,说明他真的是个值得效忠的领主!”听完马文的话,戈麦斯更加确定自己的决定。 两人坐在领主帐篷的不远处聊着天,看着帐篷外的人渐渐减少。天色黑下来前,肯尼走出了帐篷,他四下张望,然后走向不远处的马文和戈麦斯。 两人看见领主走过来,立刻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马文伸出手搭在戈麦斯的肩膀上说道,“领主来了,记住我刚才教你的话。” 还未等肯尼走进,戈麦斯单膝跪地,抬头看着肯尼高大的身躯。 “你要向我求婚吗小胖子?”肯尼的话逗笑了站在一旁的马文。 “不用紧张,我只是开个玩笑。”肯尼收起了一脸笑意,严肃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戈麦斯。 “我是戈麦斯,我以纳穆神之名起誓,从今日起,我的灵魂和肉体都将效命于联盟军首领肯尼·道尔顿,不论前途艰险,鲜血流尽,我都将成为您最后一道盾牌!” 肯尼扶起地上的戈麦斯,接受了他的宣誓。 第041章 如画佳人 一下午的突击审查,并没有查出任何关于叛徒的消息,肯尼坐在自己的帐篷里想着白天发生的事,迈克给他的朗姆酒已经见底,肯尼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联盟军里还有叛徒。 夜深人静的驻地里,一只乌鸦落在卡米尔的帐篷外,卡米尔听见翅膀扑腾的声音,悄悄的走到帐篷门口,他将伏在地上的乌鸦抓起来,拆下它脚上绑的小字条,乌鸦挥着翅膀飞进黑夜里。 卡米尔回到帐篷里点亮油灯,他在桌前坐下,慢慢将手里的字条打开,突然,他听见帐帘响的声音,惊慌失措的卡米尔将手里的字条藏进宽大的袖子里,站起身看着走进来的人。 “领主,这么晚了,您,您还没休息?”卡米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尽量平复着自己紧张的情绪。 “嗯,有些事我想不明白,所以刚刚我去了迈克那边,想问他借点酒,他说他把所有的酒都给我了,还说下午的时候你们俩一起去买的酒,所以我想着,到你这边来借一点。”肯尼看出了卡米尔话语中的紧张。 “哦,这样啊,我这就给您去拿。” 卡米尔说完走向自己的床头,他将挂在床头的酒袋解了下来,顺手将袖子里的羊皮纸条藏到褥子下。 “领主,给您,我只是好奇朗姆酒是什么味道,所以跟着迈克公爵去买了点。” “谢谢。”肯尼说完话盯着卡米尔看了几秒钟,随后转身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卡米尔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到肯尼走出去很久他才回过神,他走到床前将褥子下的羊皮纸条拿出来,羊皮纸条上只写了两个字,‘王殿’。 第二天一早,联盟军开拔向卡尔塔城班师。 戈麦斯很快便和马文成了最好的朋友,他俩骑着马跟在肯尼身后,不停的聊天说话,这惹怒了满脑子疑惑的肯尼,大军出发还没一个小时,这对好朋友便被肯尼发配到队伍的最后面,为大军压阵。 “领主,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劳伦斯跟上了队伍最前面的肯尼。 “嗯,昨晚没有休息好,我总觉得咱们的队伍里还有叛徒。”肯尼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先回到卡尔塔城再说吧,不要再多疑了,你只是太累了。”劳伦斯安慰道。 “赖安怎样,他没生出什么幺蛾子吧?” “没有,一切正常,叛徒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就是赖安,我觉得不太正常。” “算了,一切等回到卡尔塔城再说吧。”肯尼踢了踢乌央的肚子,马儿加快了速度。 一周之后,联盟军回到卡尔塔城,本该是凯旋班师,但从遇到大雾开始,再到赖安自投罗网,还有镇民的暴动,一切看上去好像确实有点奇怪。 这些事让肯尼没有了胜利的喜悦,他甚至没有对士兵们说些褒奖的话,以往凯旋班师后,肯尼都会站在城楼上,对所有活着回来的士兵说一些鼓励的话。 肯尼很小的时候,就看着自己的父亲站在城楼上,对凯旋的铁人军团大肆褒奖,并奖励那些在战场上立功的将士,这一次,他进城后直接闷闷不乐的走进了自己的王宫。 妮娜一早就在王殿里等待肯尼了,两天前她便收到了肯尼寄来的信,信中肯尼将出征后遇到的事告知了妮娜,并在信的末尾告诉她,联盟军大约还有两天就可以回到卡尔塔城了。 今天一早妮娜便开始收拾自己,常年长发垂肩的她,今天意外的将栗色长发高高盘起,两边鬓角留出一小撮,烫成一弯小卷,洁白的内衬领口开的并不大,肯尼并不喜欢她穿太暴露的衣服,内衬的外面穿着一件肉粉色的刺绣外衣,宽大的袖口裁剪成对称的花瓣形状,米色的下裙摆用金线缝制了很多三角布,让裙子看起来更加丰满华丽。 没有骑士看到王殿里的这位姑娘会不动心,她站在王殿的中央,眺望着大殿外的王宫广场,阳光从大殿外照在她的身上,从最高的王座看向她的背影,像极了油画里的海伦。 肯尼一行人走进王宫大殿,他当着众人的面抱起自己的妻子,深深的亲吻她了,身旁的一行人被这一幕弄的有些起鸡皮疙瘩,无数次的分离让这对佳人旁若无人的亲吻在一起。 两人短暂的寒暄后,一行人分坐在大殿的桌前,王宫的侍从们为他们斟上美酒,为战争中浴血奋战的将领们洗去疲惫。菜肴还未上桌,迈克就已经连喝七八杯葡萄酒,这几天断酒的日子让他浑身难受。 “马文,赖安押进监牢了吗?”肯尼看向身边站着的马文。 “领主放心,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赖安送进了监牢,现在监牢的守卫已经全部换成了近卫军,确保万无一失。” “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俘虏了敌军大将,可我这心里却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毕竟我们不是从德拉曼城抓的赖安,如果换做是我,赖安来攻打卡尔塔城,我绝对不会蠢到带着军队出城迎战的,我想赖安也不会,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你们说奇不奇怪。”肯尼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询问别人的意见。 王座下无人应答,劳伦斯只得接了话。 “领主,赖安并不是无缘无故出城迎战的,那场大战的前几日,比尔使人召来了大雾困住我们,他可能也没想到我们能找人驱散大雾,赖安接到比尔的命令去袭击我们,这可比我们找上门砸他的城门要划算,毕竟赖安不知道我们已经驱散了大雾,这才在乱军中被俘。” “话是这么说,但我总觉得这是个阴谋,比尔他总不至于...” 肯尼的话没有说话,一名近卫军匆匆的走进大殿。 “报告领主,刚刚收到一封信。” 马文走下王座台阶将信呈上来,肯尼放下手里的酒杯,拆开了远方寄来的羊皮纸信,王殿内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王座上的肯尼。 “你们看,阴谋来了。”肯尼站起身,指着手里的羊皮纸信说道。 第042章 一意孤行 大殿内的众人看着站在王座上的肯尼,他的手里拿着一封神秘的羊皮纸信。 “除了联盟军最高指挥官和他们的亲兵外,所有大臣侍从退下。”肯尼喝退了殿上参加凯旋宴的外人。 “领主,信上写了什么?”迈克一向不喜欢别人故弄悬浮。 “比尔的信,他说他不愿意看到我再一次将战火带给无辜人民,所以他愿意主动撤销奴隶条令,但我们得释放被俘的赖安,如果我同意的话,就由赖安代表他和我签订和平条约。” “真是纳穆神显灵,她不仅让赖安疯了,连比尔都跟着疯了。”劳伦斯的话里全是嘲讽。 很显然,在这个大殿上没有人相信比尔会主动撤销奴隶条令,那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权利奴,为了政权统一,连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岳父都可以痛下杀手,这种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烧了那封信,继续喝酒吧。”迈克显然也不相信信里内容。 “为什么要烧了信,既然比尔已经提出罢战,而且条件还这么优越,这几乎已经达到了我们发动战争的目的,我们为什么不试一试?”肯尼一反常态的话惊愕众人。 “领主,很抱歉我这样说,我感觉您也跟着他们疯了。”劳伦斯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们不要曲解我的话,我的意思是既然比尔已经提出了这么优越的条件,我们何不将计就计,与他签订这些条约,条约签订后,我们立刻公布天下,一来这些条约能洗清他之前污蔑我的恶毒语言,收回一部分民心,二来如果他不按条令施行,我们便有了再次发动战争的借口,这么多好处,何乐而不为?”肯尼说出了心中所想。 “听上去是不错,但您也知道,这肯定是个阴谋。”劳伦斯显然不太赞同肯尼的想法。 “他不过是想换回赖安罢了。”肯尼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几人在殿内发生了激烈的讨论,但最终还是肯尼赢了,谁让他是联盟军的首领呢。 宴席不欢而散后,所有人都回到各自的住处,连日来的行军让他们疲惫不堪,唯独卡米尔独自一人出了王宫,去了城西的闹市区。 深夜来临,肯尼的卧室里还亮着灯,他裹着一条银鼠毛毯坐在壁炉前的椅子上,翻阅父亲写的《战争领袖》。 父亲离世后的这些年,肯尼一直在钻研这本书,除了年幼时父亲亲自教他的那些领军技巧外,他的所有战略知识都是来自于这本书上,虽然这本书当年被马丁王翻抄了很多本,用来赏赐给各地有爵位的将领城主,但只有他能读懂这本书的深厚内涵,因为他的身上,流淌着道尔顿家族高贵的战争血液。 妻子妮娜已经在床上沉沉睡去,肯尼合上书将头靠在椅子上,想着明天该如何处理签约事宜。正当肯尼思考之时,他听见卧室外有人打了个喷嚏。 他将桌上的紫貂绒披风披在肩上,推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皎洁的月光照在屋外的走廊上,肯尼看见卧室尽头有一个肥胖的黑影,那个黑影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领主,您还没休息。”黑暗中的戈麦斯站起身来。 “马文让你守在这里的吗?”肯尼看着站的笔挺的戈麦斯。 “嗯!马文爵士怕我下半夜打瞌睡,所以让我帮您守上半夜,他守下半夜。” “回去休息吧,这里是王宫,不是征战在外,回去以后跟马文说,让他好好休息,近卫军会帮他看好我的。” “可是领主大人,马文爵士说...” “行了,回去吧。”肯尼拍了拍戈麦斯的头。 “是,领主大人。”戈麦斯向肯尼行了礼,转身离开了走廊。 肯尼看着戈麦斯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转身看着天空中皎洁的月亮,天上没有一点乌云遮挡,明天应该会有一个好天气。 第二天清晨,肯尼吃过早餐便匆匆去了王殿,他到时所有人都已经坐在大殿里了,迈克桌前已经摆了两个空酒壶,想必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肯尼走上王座,戈麦斯和马文站在台阶边向他行礼,两个小家伙看起来昨夜休息的很好,再也不像连日行军那会儿无精打采。 肯尼在王座上坐下,随即向殿内的近卫军下令,把监牢里的赖安带上殿来,一名近卫军得令后立刻出了大殿。 “领主,要不再考虑考虑吧,事情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况且我们有的是时间,现在赖安在我们的手里,比尔只会眼巴巴的等着我们回信。”劳伦斯站了起来,再次询问肯尼的意见。 “如果我们现在不回复比尔,等我们从长计议想出一条万无一失的计划,比尔怕是早就换别的法子救走赖安了!不要再说了,劳伦斯公爵。”肯尼的话语里表现出非常强硬的态度。 “您是领主,一切由您定夺。”劳伦斯说完转身出了王殿。 “奇怪,在我的记忆里,劳伦斯好像是从来都不会生气的一个人,今天这是怎么了。”迈克放下手里的酒杯,抬头看着王座上的肯尼。 “劳伦斯可能是觉得抓到赖安不易,他不想拿天上掉下来的这块馅饼去赌我的民心,由他去吧。”肯尼无奈的看着大殿正门,其实他的心里也很奇怪,劳伦斯今天的举动确实有点反常。 一声声整齐的步伐离大殿越来越近,赖安被一整队近卫军压着向大殿走去。 他的双手被两条铁链反绑,脚上也被两条铁链扣住,铁链上拴着一颗实心铁球,他前后各有十个近卫军,左右两侧各有四个,这种‘待遇’,怕是只有他有资格享受,此刻就是给他两双翅膀,估计他还没飞起来,就被近卫军手里的长矛给戳到地里去了。 赖安披头散发的走进大殿,看来近卫军并没有善待这位浪漫的吟游诗人,他的脚踝上已经磨出了深深的血痕,实心铁球令他每迈出一步都艰难万分。 他被身后的一名近卫军反复推搡,忍着脚上的疼痛,一瘸一拐的跪在大殿中央。 第043章 神秘计划 赖安在大殿的中央跪下,他抬起被铁链捆绑的双手,艰难的伸开手指,将自己的头发往后拨了拨,身为一名浪漫的吟游诗人,他此刻关心的不是生死,而是自己的仪态。 “够了!赖安!不要再弄你那撮乱糟糟的狗毛了,你现在是个阶下囚,不要再在我面前展现你那副吟游诗人的做派,你最好想想自己会怎么死,这才比较符合你现在的境遇!”肯尼有些愤怒的看着赖安,看的出来,他对劳伦斯刚刚的行为还是有些介意的,正愁一肚子的窝火无处发泄,刚巧这个该死的巫师赖安就被押了上来。 “你不过是要绞死我,然后将我的人头挂在卡尔塔城的城墙上,你总不会像温米尔高原的那些邪教徒一样,把我扒了皮丢到油锅里烹吧?”赖安斜着眼看向肯尼,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轻蔑。 “呵呵,我不会绞死你,也不会把你的人头挂在城墙上,更不会把你丢到油锅里,你的狗命还是有那点用途的。你的首领比尔想救你,为了你的狗命,他可真是下了血本,你在他心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肯尼虽然看不惯赖安轻蔑的嘴脸,但为了比尔提出的和平条约,他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怒火。 “哼哼,对他来说我当然贱如草芥,但我所拥有的能力,对他来说可是价值连城,如果没有我,他这么多年来的计划就会变成一个笑话,哈哈哈!”赖安的跪在地上,发出肆意的狂笑,就好像他现在不是一个阶下囚,而是一个名满第一大陆的伟大领主。 “行了赖安,收起你那副异想天开的嘴脸吧,你要知道你现在是在我的手上,我让你生,你就能生,我让你死,你现在就会一命呜呼,你信吗?”肯尼的语气中透露着王者的霸气,但他的心里却在思索赖安说的计划,比尔能有什么计划,那个权力奴不过是想统一第一大陆,创建第二个马歇尔家族罢了。 “肯尼,不要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比尔到底来信跟你说了什么,他要用什么换回我的命。”赖安看出了王座上肯尼的表情,他意识到自己的狂妄好像暴露了什么。 “比尔在信中非常诚恳的对我说,他愿意撤销奴隶条令,来换回你这条狗命,不过我们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个阴谋。你的命对我来说也是贱如草芥,你来之前,我原本已经决定跟比尔做这个交易,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和平条约到底有什么阴谋我已经不感兴趣了。给你一个机会,赖安,跟我说说,比尔的计划。”肯尼居高临下俯视着大殿中央的赖安。 “比尔的计划?您觉得呢伟大的肯尼领主,当然是统一大陆,做第二个马丁王。”赖安突然失去了刚刚的自信,此刻的他显得有些紧张。 肯尼听完赖安的话,转脸看向坐在一旁喝酒的迈克。 “迈克公爵,你之前不是说要把他变成三指赖安吗?我挺想看看他再少一个指头会是什么样,或者,两指赖安念起来好像更顺口一些。” 肯尼的话音一落,迈克从桌前站了起来,嘴角露出一丝邪邪的笑意,他从腰间拔出一把刻有熊纹的匕首,一步一步的走近跪在地上的赖安。 迈克边走边向赖安身边的近卫军使了个眼色,一名近卫军立刻将赖安的手臂抓住,用力抬过他的头顶,重重的铁链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 另一名近卫军上前猛捏赖安紧握的拳头,疼痛感让他不得不松开拳头,在他放松的一刹那,手指根部被近卫军紧紧的捏住,暴露在迈克的匕首下。 “领主,您觉得他少哪根手指比较好看,右手的小指头已经不能选择了。”迈克将匕刃贴在赖安的指头边,戏谑的看着地上的赖安。 “食指吧,这样他以后就不能用食指去拈药材里,哦不,食指和中指一起切掉,这样他才不能拈药材,哎呀还是不太好,我总觉得切手指没多大意思,要不我们叫他独臂赖安怎么样?”肯尼的话语里满是兴奋。 “听起来不错,但我总觉得独臂赖安听起来还是不够好,要不以后我们叫他无臂巫师怎么样?”迈克和肯尼一搭一唱,两人说的很是开心。 “行了,肯尼首领,迈克公爵,你们没必要这样,如果你们真想知道比尔的计划,写信去问他好了,如果我在这里跟你说了,不是你绞死我,就是比尔绞死我,这和切手指砍手臂比起来,你们觉得我会选择哪个?” “呵呵,你连自己的岳父都能下黑手,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你和你的首领比尔可真是天生一对。”肯尼说完对迈克摆摆手,迈克收起匕首退到桌边。 “我和比尔不一样,他杀了帮他之人,我杀了害我之人,请你不要拿我和他比较。” “够了赖安,既然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机会我已经给过你了,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个计划,我也不想去跟比尔签什么和平条约了,索性...” 肯尼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近卫军匆匆的从门外跑进来,“报告领主,西城门守卫急报,一小队和平军士兵乔装成城民在西城门外停留,他们主动向城门守卫坦白了自己身份,并让守卫向您传话,他们是比尔派来接赖安回城的,现在已经被我们缉拿收监到监牢,请您定夺!” 士兵报告完,肯尼并没有作任何回答,他眉头紧锁思考了一下,立刻怒吼道,“所有近卫军听令!立刻封锁王殿王宫!以叛国罪缉拿叛徒劳伦斯!抓到人后立刻带到王殿,要活的,我再重复一遍,抓活的!” 马文、卡米尔、戈麦斯三人见肯尼大怒,立刻靠向自己的领主,马文和戈麦斯拔出腰间的佩剑,护在肯尼的左右两侧,怒视着大殿里每一个人。 大殿里的气氛一下变得焦灼起来,迈克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站起身看向王座上的肯尼,“领,领主,您刚才说什么?叛徒劳伦斯?” 第044章 背叛忠诚 近卫军得令后,纷纷冲向王殿四面八方,近卫军将整个大殿围的水泄不通。 “领主!您到底在干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是抓了几个潜伏在城里的和平军罢了,我相信您在罗宾城也一定有派人潜伏,为什么要封锁王宫?为什么要污蔑劳伦斯公爵?您到底在想什么?!”迈克一脸惊愕的看着王殿上的肯尼。 “昨日我们是在凯旋宴上接到了比尔的来信,当时为了保密我喝退了所有外人,我们商量的结果只有现在在场的人知道,如果不是在场有人把这个消息透露了出去,为什么潜伏在城里的和平军会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们如果不是接到我已经要签订条约的消息,会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吗?”肯尼说着看向身边两个亲兵,“你们两个退到台阶下面,马文留下。” 卡米尔和戈麦斯转过头看着肯尼,他们的眼神里有一些失望,自己的领主显然不相信他们两个,戈麦斯收起自己的佩剑,一脸失落的走下台阶。 就在这时,卡米尔突然抬头大喝一声,王座的正上方落下一只红色的东西,正中肯尼的脖颈。 “所有人都不要动!!” 大殿里被卡米尔的一声呵斥惊的鸦雀无声,只有迈克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冲向王座。 卡米尔突目露凶光,“我再说一遍!所有人都不要动!!” 卡米尔的话呵住了正准备冲向王座的迈克。 “领主,请您也不要动,你脖颈上的那只东西叫火焰蝎,是我费了千辛万苦从荒原请来的,此虫是吃荒原上特有的毒桑叶长大,如果它的尾巴轻轻蜇一下您,除非纳穆神显灵,第一大陆没有人能将您救活。”卡米尔突然变得一脸凶狠。 肯尼看着面前的卡米尔,在回来的路上,他曾经怀疑过,但朝夕相处的这段日子让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最后再说一遍!所有人都不要动!现在只要我说一句话,领主脖子上的这只火焰蝎便会要了领主的命,包括远处的近卫军,不要用弓箭瞄着我!如果我现在倒下,火焰蝎同样会蛰死领主,没有人能够救他!” 大殿里的空气在这一刻好像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站在原地,迈克摆摆手让远处的近卫军放下手里的弓箭,马文站在离卡米尔不到五步远的地方,却无能为力,戈麦斯站在台阶中间,瑟瑟发抖,只有大殿中央跪着的赖安,一脸轻松。 “说吧,卡米尔,你想要干什么?” “对不起,领主,我想请您帮个忙。” “赖安是吗?” “对,我想请您陪我们走一趟。” “好,我答应你。你做的很好,卡米尔。”肯尼的眼神很平淡,但平淡的眼神里却露出深深的愤恨。 肯尼向大殿里的近卫军下令,“所有人听着!退到大殿一侧,解开赖安身上的枷锁,释放刚刚收监的和平军,在西城门准备几匹快马,水,和干粮。” 大殿上所有人听到肯尼的命令,没有一个人动。 “放肆!所有人按我说的去做!”见到大殿内无一人听令,肯尼将声音提高了八度。 肯尼下了第二遍命令后,众人开始向大殿的一侧移去,迈克收起手里的佩剑,浑身的肌肉都因为愤怒在颤抖,他无比后悔当初没有在城墙上掐死这个蓝眼睛的叛徒。 赖安身旁的一名近卫军拿出钥匙,解开了他手上和脚上的铁链,浑身轻松的赖安站了起来,他活动着手脚,一脸轻蔑看向王座上的肯尼,角色的变化来的太快,刚刚还是阶下囚的他,瞬间成了这场游戏的主角。 马文依然站在肯尼的身边,虎目直瞪面前的卡米尔,他咬牙切齿的说,“你可真行,卡米尔,当初是我错帮你了。” “先退下去,马文。”肯尼看着他身边忠诚的亲兵说道。 马文收起手里的佩剑,转身下了台阶,站到迈克的身旁,此时的王座上仅剩下卡米尔和肯尼。 “领主,请您将双手举过头顶,慢慢的向台阶下走,不要回头,也不要做任何的小动作,我会在你的背后看着你。殿上所有人听着!如果我和赖安受到任何的伤害,领主脖子上的火焰蝎会立刻要了他的命,再重申一遍!这不是玩笑!”卡米尔扫视着殿上的所有人,他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有一点疏忽。 肯尼将自己的双手举过头顶,慢慢的走下台阶,脖子上传来被爬虫触足接触的不适感,伴随着一点火辣辣的疼痛,他可以感觉到卡米尔没有在撒谎,这只虫确实和以往见过的不一样。 一个人影冲进大殿,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肯尼!”妮娜站在大门处,看着自己的男人举着双手从王座台阶上走下来。 妮娜一步一步的走向眼露愤怒的肯尼,“卡米尔!快停下!你忘了当初你的领主是怎么帮你吗,你忘记你向纳穆神的宣誓吗,你知道修神院的孩子们现在生活的很好吗,你知道这一切是谁做的吗,你疯了吗!!” 妮娜的话在安静的大殿内回荡,卡米尔停住了脚步,站在台阶上看着步步逼近的妮娜。 “夫人,请退到大殿一边,谢谢您当初帮助我,我没有忘记您说的一切,我...”卡米尔的眼神里露出了一点内疚,但仅仅只是一闪而过。 “行了,卡米尔,别跟这个女人废话,快走吧。”赖安不耐烦的看着眼前的妮娜。 “妮娜,不用担心我,你先站到一边,他们只是想救走赖安罢了。”肯尼很怕妮娜受到伤害。 卡米尔紧跟在肯尼的身后,赖安面露微笑一脸轻松的走在一侧,肯尼高举着双手出了王殿。 一路上,近卫军封锁了通往西城门的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城民,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一行人慢慢的走到西城门,近卫军已经准备好了马匹和干粮,赖安忍着脚踝上的疼痛,在一名被释放的和平军帮助下,骑上了马。 第045章 火蝎剧毒 赖安骑在马上,一脸轻蔑的看着高举双手的肯尼。 “谢谢你的招待,亲爱的肯尼领主,我先回去了,我会帮你向比尔首领问好的,咱们下回再见。” “领主,请您再陪我们走一段,到达布莱克城边境时,我们会放了你的。”卡米尔说完一手拉住缰绳,准备侧身上马。 就在这时,街道尽头一匹快马向西城门疾驰而来,马上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叛徒’劳伦斯。 “近卫军听令!立刻封锁西城门!不要让任何人出城!”远处传来劳伦斯的嘶吼声。 近卫军被突入起来的吼声愣住了神,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们的领主正处于生死边缘,稍有不妥便会命丧贼人之手,没有人承担的起这个责任。 快马疾驰到城门边,马匹还未完全停下,劳伦斯已从马上飞跃下来。 “你们没有听到我的命令吗?!立刻封锁西城门!”劳伦斯一脸焦急,慌乱的看着西城门下的这群人。 “劳伦斯,你疯了?!你没看见领主脖子上的红蝎子吗?你想害死肯尼吗?”迈克一把拦住欲冲向赖安的劳伦斯。 “你们和赖安先走,我随后就到!”卡米尔转身吩咐骑在马上的和平军士兵。 赖安立刻带领着几个和平军冲出城外,没有任何人敢上前阻拦他们。 “你才疯了,迈克,快!快追上他们,快!”劳伦斯语无伦次的看着赖安消失在城门外。 “劳伦斯公爵,您刚不在,需要我向您解释一下肯尼领主脖子上的这只...” 卡米尔的话没有说完,劳伦斯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记重拳打在卡米尔的肚子上,巨大的拳力将马上的卡米尔直接击飞到五米开外,连续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卡米尔跌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胃部,一口鲜血从嘴里吐出来。 一旁的众人被劳伦斯莽撞的一击惊住,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劳伦斯。 “啊!!” 一声惨叫从人群中传出,肯尼摔在地上,他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脖颈,不停的在地上打滚,一团火红色的血斑从他的脖颈迅速传到整个脸上,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肯尼的全身布满惊悚的红斑,他的手不停挠着自己的脖颈。 火辣刺疼的感觉从脖子传遍全身,每一存皮肤都好像被火红的烙铁烫着,身体像是被火山的岩浆灌顶淋遍,伴随着千万根细针扎入皮肤的瘙痒疼痛,肯尼瘫在地上不停的摇头,他感到舌头发木,四肢开始不由自主的抽搐,胸口好像有一团火要从心脏里蹦出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围了上去,妮娜第一个冲上去跪在地上,她抱住浑身抽搐的肯尼,眼泪夺眶而出。 迈克一把抓住劳伦斯的头颅,“你!你!你!” 此刻迈克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的怒火全部都集中到的手上,他无比凶狠的瞪着眼前的劳伦斯,愤怒已经让他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他现在只想捏爆劳伦斯的脑袋。 如果劳伦斯不是叛徒,既已明知肯尼被卡米尔胁迫,为什么还要故意袭击马上的卡米尔,迈克突然理解了肯尼刚刚在殿上的愤怒。 劳伦斯知道迈克并不是在开玩笑,他已经感到受迈克手上的力量,这种力度不是在威慑他,而是真的要置他于死地。 劳伦斯抓住迈克的双手,“放开我迈克!要不领主就没救了!!” “你这个叛徒!到现在还在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以为我会信你吗?!”迈克紧紧的捏住劳伦斯的头颅,他的十根手指已经快要掐入这个叛徒的皮肤。 “迈克公爵!我相信劳伦斯公爵没有说假话,你们曾经是圣战的盟友,难道这点信任都没有吗?!”马文伸出一只手握住迈克的臂膀,紧张的眼神盯着迈克。 迈克听着马文的话,无数的画面和话语在脑中闪过,他无法在这一瞬间理顺一切,地上的肯尼眼看就要不行了,他选择相信马文,松开了自己的手。 劳伦斯立刻奔向躺在地上的肯尼,他从腰间掏出一小瓶药剂,用嘴叼开瓶口木塞,一手捏开肯尼的嘴,一手将药剂灌进肯尼的嘴里。 喂完药剂的劳伦斯站起身,摸着自己的头,刚刚被迈克巨大的力量挤压,直到现在头还在嗡嗡直响。 药剂顺着肯尼的喉咙到达胃里,肯尼全身的红斑渐渐退去,人也不再抽搐,劳伦斯刚刚确实不是在开玩笑,他没有背叛联盟军,更没有背叛肯尼。 摔倒在一旁的卡米尔已经被近卫军缉拿,迈克带领着一队骑兵试图去追逃走的赖安,肯尼已经渐渐恢复了神志,妮娜扶着他半躺在地上,劳伦斯蹲在一边,紧紧握住肯尼的手。 “你也太莽撞了,兄弟,那虫子折磨的我好苦。”肯尼气息微弱的看着劳伦斯。 “这不是没死吗?铁人军团团长还怕这点苦,安德鲁叔叔如果还活着,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一定会训斥你的肯尼!”劳伦斯的话语里看似指责,实则全是庆幸。 “你怎么会有解药?哦,对了,那只火焰蝎来自你们荒原。” “火焰蝎确实来自荒原,但解药可不是来自荒原,你还记得你和迈克迎战半身人吗?我听到消息后赶去了你们那里,我到的时候你们已经离开了,我在那里遇到了先知涅伽尔,解药就是他给我的。” “好像是听你说过,但是你可没有告诉我涅伽尔预知了这一切,还给了你解药。” “上次说这件事的时候你刚刚从安哥拉草原回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士兵打断了,卡米尔越狱那件事,还记得吗?” “记得,扶我起来,妮娜。” 肯尼在妮娜和劳伦斯的搀扶下慢慢的站起来,但脸色依旧苍白,可见火焰蝎的毒性确实很恐怖,他看着远处被近卫军压着的卡米尔,心里无比难过。 自己曾经那样的信任他,到底因为什么卡米尔要这样加害于他,从一开始他就是比尔派过来的奸细吗,还是比尔抓住了他的把柄,他确有难言之隐,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一次,没有人能救得了这个蓝眼睛的小鬼了。 “将叛徒卡米尔押进王宫水牢,两队近卫军轮番监管,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他,我要好好想想,怎么处死,这个叛徒!”肯尼的眼神里,露出从未有过的凶狠。 第046章 夹缝求生 卡尔塔城王宫的水牢里,卡米尔已经在这里整整待了三天,除了往他头上撒尿的近卫军,他没有见过任何人。 王宫的水牢修建于一百多年前,当时的道尔顿家族为了惩治铁人军团里的叛徒和逃兵,特地修建了这座水牢,水牢分上下两层,如今的上半部分已经改成了存酒的酒窖,但下面依然是阴森恐怖的水牢。 从酒窖的一侧暗门进来,一个旋转的楼梯直达地下二层,这里没有阳光,也没有人,四周的墙壁用坚厚的青石垒成,透过火把的光,可以看见墙壁上还有一些模糊的血迹。 一张张四格铁网盖在地上,铁网的下方是三米深的蓄水池,设计者饶有心思的将这里设置成许多‘单人间’,每个蓄水池不过十英尺长宽,这个地方已经废弃了十几年,肯尼世袭爵位后,便下令停止使用这种惨无人道的监牢。 不知是怎样的愤恨,让肯尼收回了自己亲自颁发的条令,如果不是卡米尔的背叛,这间历史悠久的监牢也不会重见天日,继续抒写它残忍的历史。 三米深的蓄水池几乎全部被近卫军填满,从铁网的上面看下去,只能看见卡米尔的头发,在水牢里不可能坐下,更不可能睡觉,如果看守想要你死,他只需要再往里面加点水就行了,当然,卡米尔还不能这样死,因为肯尼不会让他这么舒服的死去。 卡米尔的双手吊在铁网上,尽量通过自己的臂力将自己的鼻子和嘴浮出水面以求呼吸,他已经这样吊了三天,双手已经磨出了深深的血痕,看守他的近卫军为了不让他淹死,在铁网上栓了一根绳子,另一头勒住他的脖子,如果他松手,窒息感会立刻叫醒他。 近卫兵偶尔也会大发慈悲拉他上来,就在昨晚,一群轮夜勤的近卫军突发奇想,将水里的卡米尔捞了上来,一整队近卫军将自己的尿,尿进给卡米尔送饭的盆子里,其中一个近卫军揪起卡米尔的头发,将他拖到盆子边,让他用嘴吹掉盆子上的尿液泡泡。 卡米尔看着眼前嬉笑的近卫军,却无能为力,这里连只苍蝇都没有,如果不想立刻就死,只能忍辱求生。 精疲力竭的卡米尔看着头上的铁网,他不知道领主什么时候才会来提审他,说不定这就是领主给他选择的死亡方式,自己的坚持只会让痛苦更久一点罢了。 一个近卫军端着一盆馊面包块走过来,他直接将面包块倒进水里,面包散落,浮在水面上,卡米尔将自己的嘴贴近水面,想咬一块浮在水面上的面包,一股淡淡的尿液味扑鼻而来,卡米尔忍住恶心的味道,将一块馊面包含进嘴里,抬起头没有咀嚼便吞了下去。 一个脚步声从旋转楼梯边传来,近卫军全部站了起来。 “迈克公爵,您来了!”一个领队的近卫军说道。 “嗯,那小子死了吗?”迈克问领队的近卫军。 “还没,领主不发话,怎么能让他死呢!” “很好,把他捞上来。”迈克看向铁网的下面,眼神里露出凶光。 铁网发出‘吱’的一声,近卫军解开卡米尔脖子上的绳子,将他捞了上来。 “这几天过的还不错吧,蓝眼睛小鬼。”迈克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地上趴着的卡米尔。 迈克见卡米尔没有回话,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卡米尔身边,抬起一只脚踩在卡米尔的头上,他的脚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那力量仿佛快要将卡米尔踩到地里去。 “呃...”卡米尔发出一声低吟。 迈克将脚从卡米尔的头上拿了下来。 “小子,如果不是肯尼有令,我一定会让你死的很难看,记住,所有背叛首领的人,最终都会死得特别难看。”迈克咬牙切齿的从嘴里吐出最后几个字,冷漠的眼神盯着像一滩烂泥似的卡米尔。 “来人!带这个叛徒去王殿,今天领主要亲自审讯这个该死的叛徒。”迈克对旁边的近卫军说完,转身上了楼梯。 迈克走出一楼的酒窖,马文站在一边问道,“迈克公爵,为什么您要亲自来传话,这种小事交给我或者戈麦斯就行了。” 迈克看着一脸疑问的马文说,“我刚在想,要不要在这里结果了那个小子,肯尼对待俘虏和敌军很残忍,但是对待自己人一向优柔寡断,换做三天前他正在气头上可能会处死那个家伙,可三天过去他的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听说之前妮娜很喜欢这个小子,我很怕待会儿到了王殿上,肯尼心一软,把这小子给放了。” 马文听着迈克的话点了点头,“确实,夫人当初让我救过那个小子,可那时他只是为了无家可归的孩子偷点东西罢了,现在他可是叛徒,差点至领主于死地的叛徒,我觉得不可能。” 两人说话之际,近卫军已经将卡米尔带到了身后,此时的卡米尔已经虚弱的无法行走,两名近卫军驾着他往王殿拖去。 王殿之上,肯尼一只手托住自己的下巴,看着王殿下嘈杂的铁人军团各首领,他们在激烈的讨论如何处死卡米尔这个叛徒。 迈克和马文带着近卫军将卡米尔带到殿上,被拖行的卡米尔双脚已经全部被磨破,一条血迹一直从王宫广场延伸到大殿上,近卫军将卡米尔丢到王殿的台阶下,瘫倒在地上的卡米尔看着整个王殿里的人,想爬,但试了几次都没有爬起来。 肯尼被殿下的这群人吵的有点心烦意乱,看见卡米尔被带上来,他立刻站了起来。 “安静一下!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审判铁人军团,近卫军的卡米尔,事情的经过大家都已经了解了,说说你们的刚才议论的结果吧。” “领主!我建议将他交给修神院,那里有咱们卡尔塔城最残酷的锯刑,我觉得大家应该都很想看到,这个该死的叛徒被锯成两半的样子!”一个身材魁梧的步兵队长站起来说道。 “领主!我建议将他施行车轮刑,我们的攻城队已经很久没有干过这种活儿了,没有人不害怕这种刑罚,如果士兵们看到这个叛徒死后的样子,以后铁人军团绝对不会再出现任何一个叛徒!”另一个身材矮小的攻城车队长站起来说道。 刚刚安静下来的大殿又开始嘈杂起来,将领们争先恐后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大家的提议很多,要不这样吧,我们每个人将自己的意见写在羊皮纸条上,然后将这些意见混在一起,抽取一张,抽到哪张,我们就用这个办法处死这个叛徒。”肯尼说完便看着一旁的马文,后者非常有眼色的去准备纸笔。 将领们看着王座上的肯尼,默认了这个领主提出的这个方法。 第047章 一箭穿心 一群侍从兵送来了羊皮纸和鹅毛笔,大殿内的将领们纷纷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提议,肯尼坐在王座上,也写下了一张,并亲手交给马文。 不一会的功夫,几十张写着提议的羊皮纸呈了上来,马文将所有的羊皮纸放在大殿的台阶下,回头看向王座上的肯尼,肯尼冲他点了点头,马文将手伸向几十张羊皮纸里。 马文在纸堆里翻了好一会儿,最后选中一张羊皮纸张开念道,“叛徒卡米尔,即使你被处以叛逃刑罚,也得不到纳穆神的宽恕!” “这条提议是谁写的?”肯尼站在王座边俯视着大殿。 大殿里鸦雀无声,无一人回答。 “没有人回答是吗?刑罚大臣,叛逃罪应该被处以什么样的刑罚?”肯尼看向一边的刑罚大臣。 “领主大人!士兵临阵脱逃,如在战场之上,可直接就地处死,以慰军心。如被抓回城内,将由其直属长官乱箭射死!” 肯尼听着大臣的话,点了点头,“将叛徒卡米尔带到南城郊外五英里,按叛逃罪处以极刑,立即执行!” 得令后的近卫军上前,架起瘫倒在地上的卡米尔,将他拖了出去。 卡尔塔城南门郊外,肯尼带领着众将领来到茫茫平原上,胯下的乌央显得有些沮丧,它仿佛已经感知到自己会失去一个朋友。 远处的卡米尔被两个近卫军驾着,将领们纷纷在百步外下马,肯尼没有停下,而是直接奔向远处的卡米尔。 乌央在卡米尔身边停了下来,它很有灵性的歪头看向卡米尔,发出一点低吟声。肯尼从马上下来,走到卡米尔身边,看着自己曾经喜爱的亲兵,招手让两名近卫军退了下去,卡米尔艰难的站在原地,抬起头看着肯尼,眼神里全是内疚。 “这里没人了,说说吧,为什么那么做。” “抱歉,领主大人,我...比尔抓了我的哥哥,他让我...您都知道了。”卡米尔的声音很虚弱。 肯尼面无表情的看着卡米尔,走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将手放在卡米尔的胸膛上,“还记得你曾向我宣誓吗?我现在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它到底是不是黑色的!” “对不起,领主...” 肯尼没有再说话,他转身上马,回到百步外的执刑地。 马文递上一把紫衫长弓和一只箭矢,肯尼左手持弓,右手将箭羽搭在弦上,他犹豫了一下,随即狠狠拉开弓弦,瞄准百步之外的叛徒,凶狠的目光同手里的箭一起射向卡米尔,平原之上只听‘嗖’的一声,百步外的卡米尔被强大的冲击力击飞了出去,跌落在灰尘里,没有了动静。 肯尼转身将手里的长弓交给马文,随即上马向卡尔塔城奔去,马文看得出来,这次卡米尔的所作所为,是真的伤到领主了。 三天之后,肯尼带领联盟军向罗宾城进军,在比尔缺少了赖安和马西的兵力支持,这一战,他信心十足。行军的这一路上,肯尼都在想,虽然自己从没有想过要称霸第一大陆,但却因为信念不知不觉的走上了这条路,他不知是对是错。 在大军到达布莱克城西北边境,快要进入罗宾城境内时,三人商议分开行动,迈克带领自己的骑兵团向罗宾城西面行军,一来为了防止赖安聚集游兵散将援助比尔,二来骑兵团在大军强攻罗宾城西城时,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他们更适合遭遇战,像攻城这种事,还是交给劳伦斯的步兵团吧,他们有第一大陆最强的攻城战车队。 在和迈克分开两天后,肯尼和劳伦斯的联军在罗宾城西面境内休整。 肯尼坐在帐外的篝火边,手里拿着一个银币吊坠,他不停的揉搓着吊坠上的银币,仿佛想要把上面的缺口磨平似的。 劳伦斯拿着酒袋走过来,“领主,快要进入罗宾城的哨岗范围了,我们要不要先派人去探探消息,这么多天还是没有赖安的消息,他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吧。” “比尔现在就是个光杆司令,我们三军联盟,还撕不开他一个小小的罗宾城吗?”肯尼看着面前的篝火,皱起眉头。 “小心点总是好的,这不是安德鲁叔叔常说的话嘛。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马文前几天给我的,说是那天他在南城郊外,代我处死一个贪污大臣时捡到的,他突然提到了卡米尔,说这个吊坠很像卡米尔身上的那串,可怜的小家伙,被我射死后没有一个人帮他收尸,马文说他死的地方只剩下一些破衣服和血迹,除了这个吊坠,连一块骨头都没剩下,全部都给野兽叼走了。”肯尼的眼里全是惋惜。 “那个小家伙确实不错,能力不错,心也不错,可惜走错了一步。如果不是比尔,我相信他会是很忠诚的亲兵,甚至不比马文差。”劳伦斯伸手搭在肯尼的肩膀上。 肯尼看着手里的银币,心想如果没有战争就好了,不止他,谁不是这么想呢。 第二天,大军继续向罗宾城进军。 几天的行军路上肯尼和劳伦斯并没有遭遇到任何阻拦,甚至连一个哨岗都没有发现,比尔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他的身上同样流着高贵的家族血统,一个能亲手吊死自己亲生母亲,杀了曾经帮助自己岳父的家伙,让他投降,估计纳穆神来也做不到。 进入罗宾城东郊五十英里,肯尼下令大军放慢行军速度,这些天他们仿佛是走在自己的领土境内一般,连周遭的村庄都对他们笑脸相迎。 直到探子回报肯尼时才明白,所有的士兵估计都被比尔抽去挖工事了,罗宾城俨然一副誓死守城的姿态。 东城门一英里外放着一排排拒马,防止联盟军的安哥拉骑兵团突然来袭,护城河外挖出一条深不见底的工事坑,坑长无边,坑宽至少能容纳十名弓箭兵站在坑里,东城门护城河的吊桥干脆直接拆除了。 肯尼听着探子的报告,不禁自言自语道,“连自己出城的路都给断了,比尔也真是够拼的。” 第048章 意外礼物 夜深人静的联盟军驻地里,领主帐内灯火通明,所有的将领都在这里集结开会,商讨明日的攻城计划。 一个高个的步兵队长指着桌上的羊皮地图说,“领主,既然比尔想在东面严防死守,而且探子说工事已经挖成这样了,我们不如绕行到北面的温米尔高原从北面进攻,虽说那里是罗宾城的天险屏障,那也比我们从正面和和平军硬磕来的强。” 肯尼拖着自己的下巴,食指不停的撩着自己的络腮胡子,“从正面进攻确实会损失惨重,但迈克在我们的南面,如果明日我们发起进攻,赖安不来增援的话,我们可以形成夹攻之势,倘若我们绕去北面,迈克先一步发动攻击,他的背后再有赖安来增援,骑兵团到时可能会腹背受敌。” 劳伦斯点着头说,“领主说的对,如果我们分开,就不能相互照应了,而且温米尔高原上有的是里斯邪教徒,他们可不太好惹。” 肯尼猛地抬起头,“我想到一个好方法!说不定能让比尔那个家伙跪在城门口迎接我们进城,哈哈!” 所有人都向肯尼投去期待的眼神,他们的首领一向兵行险棋,层出不穷的招数和阵型往往都能获得不错的效果。 “前几天我派出探子回报,说比尔把自己的唯一的妻子转移到罗宾城外,只要派出一小队骑兵从北面的温米尔高原向西,把他的妻子抓过来,我不信他还敢抵抗。”肯尼的脸上露出邪邪的笑意。 “你疯了!肯尼,我们手上的军队数倍多于比尔,你现在要掳掠对方将领的妻子做要挟,如果传出去,人们会怎么看你?”劳伦斯一口回绝了肯尼的提议。 “如果我一人背负骂名,能让联盟军的更多士兵活命,我愿意承担这个后果。” “我不同意,肯尼,我们有时间想出更好的办法,现在是我们大军压境,不是比尔来攻打我们,如果安德鲁叔叔现在还活着,一定会给你两个耳光打醒你,你承担不起这个后果,道尔顿家族两百年的声誉不是...” “和联盟军士兵的性命比起来,名誉真的那么重要吗?” 肯尼说完话,帐内没有一个人回答,很显然,这么做确实有损领主的尊严,一向强势的肯尼不等众人回话,立刻下令抽调最好的骑兵组成精英小队。 “劳伦斯,我想让你跑一趟,别人去我不放心。”肯尼询问着劳伦斯的意见。 “哎,你是首领,你说了算。” 虽说劳伦斯很不愿做这样的事情,但肯尼的话不无道理,这确实能让更多的士兵幸免于难。 劳伦斯骑上马,带领着一队士兵消失在茫茫黑夜中。肯尼站在劳伦斯离去的地方,帐前的篝火被风吹的呼呼直响,从这里向北面看去,巍峨耸立的大山仿佛遮住了一切,肯尼在心中默念祈祷,希望劳伦斯能平安归来。 深秋的风吹着劳伦斯的脸,北方的风虽不像荒原那般湿冷,却更容易让皮肤开裂,马上就要入冬了,每向高处奔袭一段距离,周围的气温也会随之下降,劳伦斯和骑兵队疾驰在山路上,越来越高的海拔让他们开始缺氧,头像炸裂一般疼痛。 联盟军到罗宾城境内已有一周之久,劳伦斯一行人需要更快的到达罗宾城西部,虽说掳掠妻小这种事听上去就很操蛋,但和士兵的性命比起来,好像后者确实更重要一点。 自古成王败寇,倘若此役大胜,即便这件事会成为一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人们更多会记住肯尼带给了这片大陆自由,这一路上,劳伦斯不停的在给自己洗脑,以求纳穆神宽恕。 被高原狂风吹了一夜的劳伦斯眼睛有点模糊,他隐隐约约看见远处有火把的光,在这人类根本就无法居住的海拔,怎么会有火把呢,劳伦斯立刻将速度降了下来。 远处的火把越来越近,劳伦斯一行所在的这条山路非常宽敞,虽说弯弯曲曲,但四周几乎没有什么遮挡物,已经可以在狂风中听见马蹄声了,听声音好像人数还不少。 一行人纷纷下马,躲到山路一侧的半山坡上,渐渐清晰的马蹄声嘈杂不堪,经验丰富的骑兵说,“劳伦斯公爵,听上去至少得有三十人,我们加上您也只有十三个人,还是不要发生冲突吧。” 劳伦斯听完骑兵的话,眼睛直直的盯着转弯处。一大队身着黑衣的人出现在视野里,从他们的衣着看不出身份,但可以确定的是应该不是和平军,他们的马匹上没有翅膀图纹。 在这空气本就稀缺的高原,所有人都紧闭着自己的呼吸,马蹄声越来越近,那群人的速度好像慢了下来,骑兵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用躲了,出来吧!” 一个陌生男人声音响彻在高原上,这声音对劳伦斯一行人来说,简直是死神的呼唤,他们连夜奔袭到这里,已经筋疲力尽,本想到前方海拔低一点的地方休整,结果碰到了这群来路不明的人,如果真的和这群人发生冲突,不管是体力还是人数,他们都不占任何优势。 劳伦斯带牵着马从半山坡爬上来,一个绑着黑头巾,穿着一身水貂毛大衣的中年男子看着他,劳伦斯没有说话,他的手已经慢慢摸向腰后的匕首。 “劳伦斯公爵,不要紧张,我们是里斯教会的人,有个朋友托我给肯尼领主送件礼物。”黑衣男子回过头对身后的人说道,“带过来!” 两个黑衣人抬上来一个扎紧封口的粗编麻袋,劳伦斯不知道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他用猜疑的眼光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回想着男子说的话,肯尼领主、朋友、礼物,肯尼有这样的朋友吗?劳伦斯在心里问自己。 “东西送到了,你们带回去吧。”男子说完话便和身后的人策马往来的方向奔去。 骑兵们面面相觑,劳伦斯掏出腰间的匕首,割开麻袋上扎口的绳子,一个人头从麻袋里露出来。 第049章 桀骜不驯 劳伦斯接过身旁骑兵递过来的火把,他将火把靠近麻袋口,试图看清袋子里的人。 “琳赛?!” 劳伦斯看着袋子里的人,背后不由的一股凉意,倒不是温米尔高原的风太冷,而是这个‘礼物’是不是来的有点太快了? 从肯尼想出这个主意到现在,仅仅不过八个小时,除了帐内的将士没有人知道这个烂到家的主意,现在却有自称是肯尼朋友的人把人送了过来,这一切是不是太不可思议了。 满脑子疑惑的劳伦斯站在原地,所有的骑兵都看着他,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回过神的劳伦斯吩咐骑兵将琳赛放在马上,准备返回联盟军驻地。返程的路上,劳伦斯一直在想,到底是谁把琳赛抓来送到他面前,直到一行人回到驻地,劳伦斯也没有想明白。 回到驻地时间已经到了中午,驻地的士兵们正在擦拭兵器准备午餐,劳伦斯没有心情想其他的东西,他直接带着骑兵们走进了肯尼的帐篷。 “哎?劳伦斯,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你想出什么其他的好主意了?”肯尼捧着书,一脸茫然的看着劳伦斯。 “我现在脑子有点乱,肯尼,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认识温米尔高原的那些邪教徒?”劳伦斯一夜未眠,满眼尽是血丝。 “邪教徒?别逗了劳伦斯,我们都是南方人,那些邪教徒都是圣德城逃出去的奴隶,我怎么会认识他们。” 正在肯尼说话之际,劳伦斯身后的骑兵们将琳赛扔在了肯尼的桌前,肯尼看见地上的琳赛,立刻站了起来。 “劳,劳伦斯,你在学会巫师的巫术了?从这里到罗宾城四面足有三百英里的高原山路,你带着骑兵来回至少也要四天的时间,从昨天半夜到现在不过半天时间,你就把人带回来了,你...”肯尼看着眼前的女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带骑兵走到半路,一群自称里斯教会的黑衣人将琳赛交给我,还告诉我,是一个朋友托他们把这个‘礼物’送给你,所以我刚才问你,是不是认识邪教徒。” 肯尼从见到琳赛起,下巴就没和上过,他的表情不像是在演,这件事好像确实和他无关。肯尼不停的在大脑里回想,会有谁将琳赛送给他,有多少人知道这个主意,从计划开始到现在不到一天时间,又有谁有这个能力办到这件事。 肯尼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他看着昏迷在地上的琳赛,有些无辜的看着满眼痛红的劳伦斯。 “我发誓!我以纳穆神之名起誓,我真的不知道,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劳伦斯。” 肯尼的话并没有让劳伦斯信服,劳伦斯转身出了帐篷。 下午时分,迈克寄来了战报,他告诉肯尼,自己已经到达圣德城南郊外五十英里,德拉曼城的赖安还是没有动静,他现在随时可以向罗宾城发动攻击。 接到迈克的信后,肯尼立刻召集所有的将领开会。 “德拉曼城的探子说赖安并没有回去,迈克已经到达罗宾城南郊外五十英里,随时可以发动攻击,我们手里有琳赛,我想今晚,会是个攻城的好机会。”肯尼看着帐内满满的将领说道。 “领主,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不要贸然深入的好,我们现在已经离罗宾城很近了,如果再贸然深入攻城,假若我们久攻不下,损失了太多的兵力,会非常影响我们的士气。”刚刚睡醒的劳伦斯又否决了肯尼的决定。 “劳伦斯,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否决我的提议?我们手里有十万大军,有这片大陆最强的骑兵团,步兵团,攻城战车队,有充足的食物,还有,比尔的妻子也在我们手里,比尔那个家伙已经吓得把吊桥都拆了,你还在担心什么?自由指日可待!”肯尼的话语里满是兴奋,仿佛这一刻他已经站在罗宾城城楼上,看着满城墙的红十字旗飘扬在风中。 “领主,您不是也常说疑心是一件好事吗,如果我们...” “够了!劳伦斯,不要再说影响军心的话了,马文,传令下去,傍晚时分大军开拔,让最快的骑兵传令给南面的迈克,等天完全黑下来,大军开始攻城!”肯尼又一次打断了劳伦斯的话。 劳伦斯站在驻地的最前阵,看着眼前茫茫的人海,此刻他有些后悔将步骑团托付给肯尼,他承认,肯尼是这个大陆最强的指挥官,没有之一,但他也是最容易骄傲的指挥官,道尔顿家族不仅给了肯尼一腔好战的热血,也给了他一副桀骜不驯的性格。 正当劳伦斯发呆时,一个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喂!兄弟,要来点卡尔塔城最正宗的葡萄酒吗?”肯尼一脸笑意的看着回过头的劳伦斯。 劳伦斯没有搭话,回过头一脸严肃的看着眼前正在整装待发的大军。 “好了劳伦斯,不要像个娘们似的生气了,我知道我打断你的话不对,可你也看过我父亲的书,兵贵神速的道理你应该明白,现在我们大军压境,手里还有人质,比尔已是瓮中之鳖,我们现在想拿下他就和我们喝下这酒壶里的酒一般简单,只需要这样轻轻的拧开盖子,把瓶嘴对准...” “不要把事情想的那么简单,肯尼,刚刚送劝降书的骑兵已经回来了,比尔拒绝了劝降,他在信中咒骂你侮辱骑士的尊严,人质已经没用了。”劳伦斯转过身,看着肯尼。 “我早该料到了,那个混蛋杀了自己的岳父,又怎么会在乎自己妻子的生死呢,不过我们还有联盟军。兄弟,相信我一次,这一战结束,第一大陆的人民就自由了。”肯尼伸出手搭在劳伦斯的臂膀上,眼神无比坚定。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联盟军以排列整齐的方阵向罗宾城进军,大战在即,肯尼骑着乌央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身后跟着马文和戈麦斯,所有人的脸上都异常严肃,这一战,他们必须胜利! 大军行至罗宾城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城墙上灯火通明,威廉家族的先祖在建立城墙时,特意将城墙修建的特别宽阔,上面足以站下两千名弓箭兵,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更好的抵挡外军来袭。 联盟军以整齐的方阵兵临城下,一辆十二英尺高的木质攻城车像巨人般耸立在最前方,攻城柱上绑着比尔的妻子,她在不停的呼喊,咒骂着肯尼的丧尽天良,没有人理会这个可怜的女人。 最精英的弓箭兵已经箭在弦上,数以百辆投石车在弓箭兵后方,步兵团的士兵举着盾牌,严阵以待,所有人都在等待肯尼的命令。 肯尼立于马上,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雪,鹅毛般的大雪刮在联盟军士兵的脸上,在这遮天迷地的极北之城,雪虐风饕中方阵里没有一个人动。 黑暗中出现一匹快马,马上之人向肯尼报告,城南的迈克已经向罗宾城南城门发起攻击。 肯尼慢慢拔出腰间的乌钢剑,剑指城楼怒吼道,“联盟军!攻城!!!” 第050章 两面突袭 随着肯尼一声令下,万千箭矢如毛毛细雨袭向黑夜里的罗宾城。 此时的罗宾城城墙上,比尔已经下令和平军的弓箭手准备迎击敌军,但箭雨未至之前,比尔突然看见联盟军战车上绑着的女人,敌军还饶有心思的在女人的身边绑着两个火把,那用意分明就是让比尔更清楚的看见战车上绑着的人。 目睹着城墙下妻子的挣扎,比尔的心像是被一只巨手揪着,所有的弓箭手都在看着比尔的手,本已将手高高抬起的比尔,迟迟没有放下。 比尔心疼的看着城墙下的妻子,他无比后悔当初的决定,真不该听信赖安那个狗贼,早知今日还不如让妻子留下来和他一起待在罗宾城。 联盟军的弓箭兵没有给比尔思考的时间,第一波箭雨的覆盖几乎要了城墙上十分之一士兵的性命。 比尔的嘴唇不停在颤抖,相濡以沫的妻子就在城下,他将左手狠狠拍在城墙上,五指深深的掐着青石块,用力间所有的指甲都被掐断,鲜血从他的指间流下来,心中的疼痛盖过了十指连心,他不停的在摇头,嘴里呢喃着,“不,不,不...” 伴随着第二波箭矢的到来,比尔脚下的城墙开始晃动,联盟军的投石车也已经开始发动进攻。 比尔看着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怒目直视城下,他抬起头向身边的和平军撕心裂肺的怒吼道,“和平军听令!进攻!!!” 声音响彻整个罗宾城墙,得到命令的弓箭兵迅速射出第一波箭矢,居高临下的优势让他们的箭矢飞的更远,肯尼没有想到比尔会如此决绝的下令,他原想榨干琳赛最后一点利用价值,换取工程兵一点修补吊桥的时间,谁曾想第二波箭矢刚刚射出去,比尔就已经下达了进攻命令,这个命令,也象征着琳赛死期将至。 漫天飞雪装饰着血腥的战场,琳赛被紧紧的绑在攻城车柱上,她远远看着自己的男人站在城墙上,下达了进攻命令,无数的箭矢向她身上飞来,她能感觉到比尔在看着自己,也能感到比尔眼中的不舍,她此刻有点后悔没有答应比尔提出的要求,也没想过比尔会这么狠心,琳赛在心中默念,‘纳穆神保佑,希望和平军此战大捷’。 比尔下达进攻的声音回荡在城墙上,无数箭声从他耳边飞过,琳赛瞬间被射死在攻城车柱上,比尔看着自己的妻子,他能感觉到琳赛也在看着自己,他在心中默念,‘纳穆神保佑,回家吧,亲爱的’。 当比尔抬起头时,脸上的温情已全部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凶狠与仇恨。原本想拒绝了肯尼的劝降后,肯尼会提出别的条件,让自己有机会能换回妻子,谁能想到那个畜生竟将琳赛作为人情肉盾至于阵前,道尔顿家族的英灵如果知道自己的子孙干出这样的事,一定会从墓地里爬起来,暴揍这个践踏尊严的混蛋。 “传令赖安马西,鳖已入瓮,大军进攻。”比尔说完转身走下城墙。 此时的肯尼骑在马上,远远的眺望罗宾城的城门,步兵方阵此时应该已经冲到城墙下,开始屠杀战壕里和平军,满天的巨石穿过风雪飞向罗宾城城墙,虽然相隔数以英里,每一次巨石撞击肯尼都能感觉到大地在震动,破城只是时间问题,天亮之前,应该能站上罗宾城墙了。 地上已经开始积雪,大雪的反光让周遭的环境变得明亮起来,突然,大军的左翼奔来一群骑兵,隐约能看清那些骑兵该是迈克的军团,难道他们已经破城了吗,肯尼在心里问自己。 迈克骑着自己的坐骑冲到肯尼面前,地上的积雪差点让他从马上摔下去,肯尼看见迈克满身鲜血狼狈不堪。 “不好了!领主!马西至少带领五万骑兵团从罗宾城西面攻来,我们正在攻击南城墙,被突然袭来的马西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迈克满脸焦急的说。 “你说什么?马西?从西面?五万人?”肯尼一脸惊愕的看着迈克。 迈克的呼吸还没有喘匀,联盟军右翼传来震天声响,一个骑兵从阵中向中军位置的肯尼奔来。 “报告,领主大人,赖安带领五万名步兵袭击了我们的右翼铁人军团,他们手里的武器很奇怪,那些火红的家伙仿佛魔鬼一般,可以轻易刺穿我们的铁人盔甲,不过三分钟的时间,右翼已经向这边败退了,请您下令。” “火红的武器?刺穿我们铁人军团的盔甲?你在开什么玩笑!!”肯尼愤怒的看着这名骑兵,但北面的漫天杀生和耸动的人群已经证明了一切。 劳伦斯从前方赶来,“肯尼,罗宾城内除了三千名弓箭手根本就没有守军,比尔以居高临下的优势,仅以三千人就屠杀我们数万名士兵,他的部队全部在西面和北面由赖安和马西统领,撤军吧,我们中计了!” 劳伦斯的话像一记重拳打向肯尼,原本以为破城只是时间的问题,而现在要考虑的不是攻城,而是如何撤退,和平军已经以包围姿态向他们袭来,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士气,突如其来的和平军几乎在一瞬间磨平了士兵们战斗的激情。 肯尼坐在马上看着面露苦色的劳伦斯,他此刻无比后悔没有听劳伦斯的建议。 “传令下去,大军头阵拦截敌军,中后阵向东面撤军。”肯尼无奈的下达命令。 得到命令的联盟军立刻向东面撤去,十余万的和平军像赶鸭子一般追逐着联盟军,中后阵不过向东面退了五英里,头阵攻城的两万部队几乎已经被和平军杀了个干净。 看着背后的火光和砍杀声,肯尼无比后悔自己的贸进,可惜时间不会倒退,敌人也不给他任何机会,如果能逃回卡尔塔城,那就还有一战的资本。 “马文!传令下去!右翼铁人军团留下阻拦敌军!” 肯尼看着右翼的铁人军团停下脚步,转身拉开阵型,没有一个士兵抗命,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明白,这道命令相当于让他们永远埋在这里。 劳伦斯从背后赶上肯尼,“领主,您去大军的最前方领军,不要逗留在后阵,比尔骑兵的骑射太强了,我担心您。” 一支箭从后方飞来,打断了劳伦斯的话,比尔的步骑团从来都不缺善于骑射的士兵,与迈克的骑兵团不同,他们最喜欢这样的追击战。 肯尼没有听进劳伦斯的劝言,他此时满脑子都是刚刚留下的铁人军团,胯下的乌央突然前蹄下跪,肯尼从马上飞了出去,重重跌倒进无数马蹄下。 第051章 忠诚亲兵 劳伦斯见到肯尼坠马立刻勒住手里的缰绳,戈麦斯也从马上跳下来,劳伦斯挡在肯尼身后,高举火把阻挡后方来的骑兵,避免马蹄踩踏到肯尼。 戈麦斯扶起地上的肯尼,刚刚的坠马让肯尼划伤了侧脸,血从脸颊流到银制盔甲上,黑暗中,肯尼的脸看上去有点恐怖。 乌央跪倒在不远处,它的前蹄上扎着两只和平军的箭矢,躺在雪地里不停的翻滚想爬起来。 “快扶领主上马!追击的骑兵已经来了!”劳伦斯回过头对戈麦斯大喊。 肯尼骑上戈麦斯的马,顺手将肥胖的戈麦斯拉上马,肯尼看着地上翻腾的乌央,猛抖缰绳向东面冲去。 劳伦斯一枪戳翻一个追击的和平军骑兵,低头躲过后方袭来的箭矢,他将身子压到最低,向东面逃去。 兵荒马乱中,马文才发现自己的领主不见了,他立刻勒住缰绳回头眺望,黑暗中他只看见无数的骑兵向东面逃窜,他在人群中大吼,“所有铁人军团停下拦击敌军!” 马文的声音瞬间淹没在马蹄声中,逃窜的联盟军无一人停下,马文只得自己一人停在战场中,举着火把等待领主归来。 劳伦斯几秒钟便追上了前面的肯尼,“肯尼!快!快一点!” 由于先前的坠马,肯尼不得不和戈麦斯同坐一骑,两人的体重让胯下的马无法脱离追击。 戈麦斯回过头,看见身后的和平军已经越来越近,他紧紧抓住肯尼的银制盔甲,“领主,如有来生,我依然会成为您最后一道盾牌!” “你说...” 肯尼的话没有说完,戈麦斯从马上侧翻下去,由于地心引力和马匹奔驰的速度,戈麦斯在雪地翻滚数圈,瞬间淹没在追击敌军的马蹄中。 胯下的马瞬间向箭一般冲了出去,肯尼回过头看着早已消失不见的戈麦斯,昂起头在人群中发出一声怒吼! 这一声嘶吼痛彻心扉,如果不是自己的骄傲,怎会连累这么多无辜士兵的性命,肯尼抬起本该压低的身子,捏紧拳头不停砸向自己的胸前。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被追击了一夜的联盟军在一片草地上休整,背后已经听不见和平军的声音。 肯尼坐在草地上,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侧脸流下的血将他的络腮胡子黏在一起,眼前的联盟军一副弃甲倒戈之势,从昨日的大军压境到今日的残兵败卒,整整十万联盟军,如今活着逃到这里的,不足五万人,一夜的时间,因为他的傲慢,白白葬送了五万联盟军的性命。 一只手拍在肯尼的肩膀上,肯尼没有一点反应。 “只要我们退回卡尔塔城,就还有希望,你不要这样肯尼,还有五万联盟军需要你,如果连你都觉得我们已经败了,那干脆就地解散解甲归田好了,天大地大,我们找个林子躲起来,比尔绝对找不到我们。”劳伦斯看着坐在地上的肯尼。 “抱歉,兄弟。”肯尼看着劳伦斯,战火熏黑了他的脸。 “领主!马西带着五万和平军追来了,离我们还有三英里左右!” 听完骑兵的话,肯尼立刻下令大军继续向卡尔塔城撤退。 一周后,联盟军回到了卡尔塔城,城内的街道上异常的冷清,大部分的城民已经收到肯尼兵败的消息,稍有积蓄的人都已经携家眷离去,留在城里的,大多是士兵的家属和曾经的奴隶。 妮娜站在北门的大街上,看着肯尼满脸疲惫的归来,她不知道此刻该如何安慰自己的丈夫。 肯尼已经没有心情像往常那样,给妮娜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他看着街道边无数的士兵家属在街边痛哭,曾经的母慈子孝如今变成了天人永隔,整个卡尔塔城的欢笑好像都随着罗宾城一役,消失不见。 肯尼回到王宫大殿,立刻与劳伦斯迈克商量守城方案。 “领主,我们弃城往安哥拉草原迁移吧,士兵们已经长途奔袭了一周之久,所有的士兵都已经精疲力竭,刚刚我去军营里巡视,整个驻地里现在想找个能站着的人都没有,拿什么来抵抗和平军的攻击?”迈克坐在桌前提议道。 “城里还有数万城民,他们如何能赶得上大军的步伐,现在驻地里连站着的人都没有,你让他们爬去草原吗?”肯尼否决了迈克的提议。 “肯尼说的不错,迈克,虽然躲去草原不失为一条出路,但是现在的最好的办法还是留下来迎击和平军。”劳伦斯赞同了肯尼的说法。 “我们只剩五万人了,所有的投石车,攻城战车全都白白送给了和平军,箭矢也已经不多了,我们拿什么守城?”迈克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提议。 “这样吧,我们集结城内所有的城民,做好向南迁移的准备,联盟军尽快休整,随时待命迎击和平军,和平军到这里至少还有三天的时间,我们还有时间做好万全的准备。” 靠近黄昏的时候,肯尼站在大殿的走廊上俯视卡尔塔城,安静仿佛已经主宰了这座繁盛的城市,远处的街道上不再有人来来往往,曾经的车水马龙如今变成了空无一人。 妮娜走到肯尼身边,轻轻的说道,“只是一次战败罢了,迈克说联盟军还有五万人呢,肯尼,我相信你的能力,我们一定能守住卡尔塔城!” 肯尼回到过看着妮娜精致的脸,“妮娜,你不明白,罗宾城一役,我们失去的不仅仅是五万条衷心将士的性命,而是联盟军曾经坚不可摧的士气,现在活着的士兵一定在想,我们十万人都没有抵过和平军的冲击,固然现在我们站在卡尔塔城里,如果敌军来袭,我们只有逃跑的份。” “如果敌军破城,你会突围吗?” 妮娜从肯尼眼里看见了的胆怯,从嫁给他那天开始,他就是那样的桀骜不驯,这种眼神不该出现在肯尼·道尔顿的眼里,他是道尔顿家族的灵魂的传承。 “放心,妮娜,为了剩下的城民,不等大军破城,我便会突围。” 马文骑着马出现在王宫广场上,不等他走进肯尼身边,便在马上大喊,“领主!和平军来袭!” 第052章 一败涂地 听到马文的呼喊肯尼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已经预料到三天之内和平军必来攻城,以比尔的作战经验,他不会等联盟军重拾信心再来攻打,只是肯尼没有想到,和平军来的如此之急。 “活着回来。”妮娜看着眼前的男人轻轻说道。 肯尼转过身紧紧的拥抱心爱的妻子,他的心里到现在还在犹豫,到底该誓死捍卫卡尔塔城,还是带领城民突围。 当肯尼赶到北面城墙时,烟气早已笼盖了整个战场,城墙边的房屋燃起冲天大火,无数联盟军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他们的鲜血流进青石砖的缝隙里,显得格外凄凉。 肯尼跨过一名被巨石砸死的士兵,那名士兵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他的脸色苍白,静静的躺在那里,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 更多的士兵还躺在地上拘挛,匆忙的脚步声,受伤士兵的呻吟声,城外和平军的呐喊声,响彻整个北城墙。 到达城墙上,劳伦斯的身前站着两个盾牌兵,无数的巨石和箭矢向北城墙投来,脚下不时传来晃动。肯尼看向城墙外的和平军,密密麻麻的像蚂蚁般密集,一眼看不边。 “领主,下令撤离吧,和平军来的太快了,以我们现在的状态,不可能守得住这座城了。”劳伦斯一脸疲惫的看着肯尼。 “再抵挡一会,我去城里撤离城民。”肯尼说完转身下了城墙。 当肯尼赶到城内时,近卫军早已将城民集合到一起,妮娜在人群中显得格外耀眼,此刻她正帮助近卫军维持人群的秩序,人群中大多是一些老人和妇女,精壮的男人大多都参了军。 慌乱的人群互相推挤着,茫茫人海中不时有人摔倒,宽阔的街道一时间被堵的水泄不通,近卫军已经尽力在维护秩序,但不远处的战火声令这群老幼妇孺失去了平日的耐心,他们脆弱的像一群受伤的孩子,没有人不想先一步出城,联盟军这样抵抗,如果大军破城,那群丧心病狂的和平军绝对会屠城。 正当肯尼指挥城民撤离时,迈克从南面奔来。 “领主,不好了,探兵来报,赖安领军已经到达城南三英里外,很快就要开始攻城了。” “什么?赖安已经到南边了?”肯尼诧异的看着迈克,为什么赖安的速度这么快。 迈克的话环绕在肯尼的脑子里,近卫军已经禁止人群向南面迁移,人群中开始出现谩骂声,如果再这样下去,很可能会出现暴动,如果人群分散开挤向城门,没有人能活着出去。 “迈克,你带领骑兵团去北面抵御和平军,让劳伦斯撤下来从南面突围,我带着城民从东面突围,我们在希德山脉汇合。” 得到肯尼的命令后,迈克立即下令骑兵团接防北城墙,无数骑兵从卡尔塔城的大街小巷向北面奔袭。 肯尼看着穿梭在眼前的安哥拉骑兵,心中回想着发动战争后的一切,从马西的大军来犯,到落网的赖安,直到大军兵临罗宾城下,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比尔的计策,自己像个一个傻子一样一步步落入比尔的计划,那家伙充分的利用了自己的骄傲,如果当初能听一点点劳伦斯的劝诫,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看着熟悉的卡尔塔城,肯尼从没想过自己会离开这座城市,更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逃离,他看着熟悉的一切,直到落寞的背影消失在主街尽头。 黑夜来临,经过一下午的攻势,北面的和平军终于如愿进驻了卡尔塔城。马西下令士兵们搜寻整个城内,除了肯尼的王宫,城内所有的财物,谁先找到就是谁的,城内所有的女人,谁先碰到谁先享用。 得到命令和平军士兵忘记了攻城的疲劳,每个人都像疯子似的冲向城内,数以万计的士兵冲向一座座民宅,他们像一群野兽觅食般嗅着金银和女人味道,直到他们翻遍每一个可以搜寻的角落,发现他们接手的完全就是一座空城,连酒窖里的酒和餐馆里的面包都没有找到。 南面的赖安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便进了城,他骑在马上看着烟气弥漫的卡尔塔城,死神仿佛已经牢笼了这座城池,一个黑影骑着马从王宫慢慢走来。 “肯尼已经走了吗?”赖安看着马上的黑影问道。 “嗯,带着城民从东面突围了。” “比尔什么时候到?” “他在马西的后面,估计还有一会儿。怎么,心虚了?如果让他知道是你害死了他的妻子,他会不会弄死你,哈哈哈!”马上的黑影发出癫狂的笑声。 “比尔,呵呵,他不过也是导师的一颗棋子罢了,至于琳赛,她是导师选中的女人,可惜她咎由自取,如果当初答应了我们的要求,她不仅不会死,还会被载入历史,成为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人。” “赖安,你可真是个忠诚的仆人。” 赖安看着肯尼离去的方向,嘴角露出邪邪的微笑。 第001章 意外发现 冬日的阳光懒散的洒在厚厚的积雪上,肯尼坐在一处小溪的石头上,拿着匕首割着棒骨上的肉不停塞进嘴里。 他的络腮胡子已经许久没有修剪过了,那一团黑乎乎的玩意儿像烂水草一样挂在他的下巴上,银制盔甲上全是血迹,连日来的行军让他已经忘记注意自己的仪态,如果此刻出现一个不认识的人,一定看不出这个鲸吞牛饮的家伙是联盟军首领,当然,是已经战败潜逃的首领。 距离他们穿过北城桥已有一周之久,初涉新大陆的他们走的小心翼翼,生怕哪天被突然出现的新奇生物偷袭,好在纳穆神保佑,这一路走来都是平原,不论昼夜视野都非常好,除了积雪给他们的行军速度带来一些麻烦外,暂时还没有遇到什么别的危险。 身上携带的干粮早已消耗殆尽,还好新大陆上不全是需要冬眠的动物,每天都有轮值的士兵出去打猎,依靠着为数不多的肉类提供热量,这一行人活的还算滋润,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饿死。 刚走进新大陆时,他们顺着瀛水河流域的一条支流前行,昼长夜短使得肯尼只能通过天上的星星辨别方位,为了保证所有人都有充足的水源,没有目的地的一行人干脆顺着这条支流一路向前,希望能找到一块合适的地方安顿下来。 肯尼将棒骨上最后一块肉咽了下去,这么好的野猪肉如果交给王宫里的大厨来做,一定会煎的外焦里嫩,头菜最好是鹅肝酱,吃完猪扒再来点鞑靼汁,不过现在这个情境能填饱肚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吃完午餐的肯尼抬起头看着稍远处的崇山峻岭,山脚下是一大片树林,支流在那儿截止,木头,石材,水源,背部有天险屏障,那里可能是做根据地的好去处。 马蹄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沉闷声响,劳伦斯带着一群人骑着马从远处回来。 “领主,刚刚我带着士兵出去狩猎,发现西面一个奇怪的地方,你最好去看看!”劳伦斯在肯尼身边下马。 “怎么个奇怪?”肯尼说着递给劳伦斯一根烤好的野鹿后腿。 “这么厚的积雪很难找到猎物,好不容易发现一只兔子,三个士兵追着兔子跑到西面一处地方,我在后面跟着他们,突然最前面的一个士兵从马上摔下来,马腿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我们下马推开地上的积雪,结果发现下面居然全是尸体,而且那些尸体有些奇怪。”劳伦斯接过后腿肉啃了一口。 “你可不要告诉我那下面是联盟军的士兵尸体。”。 “那倒不是,如果是联盟军的尸体我就不会是这副表情了,不过我倒宁愿自己只看到了人类的尸体,积雪太深了,我们只推开了一点点,勉强能看到地上躺着很多异类的尸体,那些家伙比半身人还恐怖,我最先看到的是一个蓝色皮肤的人类,但他们的体型比我们粗大,肌肉也比正常人类的发达,我原以为他们的身上穿着骨头铠甲,走进一看,那些骨制的铠甲根本就是从他们体内长出来的!” “劳伦斯,你编故事的能力是跟谁学的,纳穆神信徒不是不撒谎的吗?” “我知道我说了你肯定不信,所以刚刚才说你最好去看看。哦对了,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更奇怪的是这里面还有我们人类的尸体,虽然他们不是联盟军的士兵,但我看得很清楚,尸体里确实有人类,因为积雪的原因,我不知道那里具体有多少尸体,但可以肯定的是,那里绝对发生过一场恶战,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听上去还挺有意思的,走!带我去看看!” 肯尼说完将手里的水袋系回马鞍边,拿起佩剑侧身上马,跟着劳伦斯和几个士兵向西面走去。 他们来到劳伦斯说的奇怪地方,远远看去厚厚的积雪上有一个黑色的小洞,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劳伦斯他们推开积雪的地方。 为了避免出现之前的摔马事件,一行人远远的便下马走向事发地点,这该死的大陆积雪比北城桥南边还要厚,每迈出一脚积雪都没过膝盖,如果不是他们出发前带足了保暖的衣物,估计走了这么远他们不是被饿死,而是被活活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肯尼走到士兵们扒开的小洞边,他小心的将头伸向积雪洞口,那动作仿佛是里面随时会窜出一群吸血蝙蝠一般,洞穴里确实如劳伦斯所说,躺满了异族和人类的尸体,肯尼抬起头看向前方的雪地,眼前的雪地并不是一缕平地,而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具体有多大面积无从估计,劳伦斯说的没错,这里确实发生过一场恶战,而且从尸体上的血迹来看,时间并不久。 “看来北边不是荒无人烟,而是征战连年啊,这世界,真是走到哪都不太平。”肯尼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抱怨,但话里又有点庆幸的意思,来之前所有人都怕过了瀛水河是一片荒芜,但事实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 “领主,我们还是顺着之前的河流向东面走吧,我总感觉这里会有事发生,咱们带出来的兵力不多,万一再卷入不必要的冲突,那真的见了鬼了。” “嗯,走吧,我可不想跟这群长着骨头盔甲的家伙作战,他们手里的石板斧锋利的像钢刃似的,这群异族人的武器工艺可不比人类差。”肯尼说完转身上了马,一行人向来时的地方缓慢的走去。 回到之前休整的地方,肯尼和劳伦斯领着残兵顺着溪流向东面走去,他们离不远处的大山越来越近,现在他们急需一个地方安顿下来,连续几日在雪地里宿营让很多士兵冻伤了手脚,如果此时碰到一群异族来袭,估计他们只有逃跑的份。 一群人像乌龟一般缓行在雪地中,马上的劳伦斯不停的回头张望,看看身后是不是有异族人追来,虽然他并没有见过活着的异族人。 “领主,你快看!溪流那边有一个小村庄,看起来像是我们人类的村庄,天呐!北边真的有人类!”劳伦斯在马上兴奋冲肯尼大喊。 第002章 奇异村庄 马上的肯尼听见劳伦斯的叫喊声,转过头向右边看去,溪流的那一边确实有一座村庄,村庄不大,建筑风格很像第一大陆北部的一些村庄,土石垒成的墙壁,屋顶上盖着厚厚的麦杆,看建筑结构和大小应该是人类的村庄。 兴奋的劳伦斯已经调转马头下了水,他们一直依存的这条活水源并不深,勉强没过铁马蹄,劳伦斯胯下的马离开了雪地在水中奔跑起来,肯尼看着劳伦斯的背影,下令部队向南面村庄行军,如果那里真的有人类的话,确实能免去他们不少麻烦。 千余人的小部队向劳伦斯发现的村庄走去,有马的骑兵很快穿过小溪,但劳伦斯的部队里大部分都是步兵,这冰天雪地里穿越溪水可真是苦了他们,虽说水深仅仅没过他们的脚踝,但刺骨的寒冷让这群没马的家伙不停的打着哆嗦。 当肯尼到达村口时,劳伦斯早已走进村子里。 肯尼看着眼前的小村庄,一眼望去大概有上百座小茅屋,远处不时的传来犬吠牛鸣声,几乎每家都有一个小后院,院子里大多种着几颗果树,也有人家的后院是成排的晒肉架,村庄的外面足有村庄两倍面积的葡萄架,虽说冬天架子上并没有葡萄,但这可意味着村庄里一定有存放大量的葡萄酒,肯尼看着眼前的一切,味蕾好像几乎已经尝到了葡萄酒的香醇,他迫不及待的踢了下马肚子,马儿向进村的小路走去。 走进村子里,进村的小路上没有任何积雪,可以看得出来这里的人很勤劳,家家户户门口都扫的干干净净,一群三四岁的孩童从小巷里窜出来,那些孩子的脸上冻出两个红晕,但衣服却穿的很厚实,他们嬉笑打闹着走进另一条小巷。 肯尼从马上下来,他怕胯下的马不小心撞到突然冲出的小孩,索性牵着马向前走去,试图寻找村子里的村长表明来意,希望村子里的人能接纳他们,在村子附近建立一个暂时的驻地。 冬日的小村庄非常安静,对于一个北方的村庄来说,大多居民应该都是以猎为生,毕竟这里的地质并不适合播种作物,所以白天村庄安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肯尼看见远处的一家烟囱里升起炊烟,心想那座民宅里应该有大人,他牵着马向那户人家走去。 还没走到那户人家,一个穿着厚实貂皮大衣的老人从街边屋子里走出来,肯尼立刻上去问那老人,“您的大衣看起来真不错!我们是南方过来的,请问这个村庄的村长住在哪间屋子?” 肯尼满心期待的等着老人的回答,可那老人一副孤傲的表情,目不斜视的看着对面的房子,仿佛眼前根本没有肯尼这个人,肯尼脸上的表情从谦虚变成了愤怒。 这里的人可真是,就算不欢迎外人也没必要这样冷漠吧,肯尼心想。 既然已经决定打扰村子,肯尼并不想得罪这里的村民,毕竟自己才是外来者,如果自己隐居在这样一个小村庄,肯定也不希望看见一个穿着银制盔甲,满身鲜血的家伙一脸献媚的问这种问题。 肯尼按捺住心中的一点愤怒,牵着马继续向前方冒着炊烟的房子走去。他向前走了几步,左手边的巷子里出来一个人,身后传来那位老人的声音,他听着身后两人热情的打着招呼,说明刚刚的询问并不是语言的问题,这里的人同样说着通用语。 肯尼继续向前走去,不远处的劳伦斯骑着马飞快的向肯尼奔来,肯尼看着越来越近的劳伦斯,心想这个家伙可真是没有一点规矩,明明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敢这样骑着马乱窜,万一不小心撞到个小孩,别说借地驻扎,估计会被这里的村民会用弓箭追杀也说不定。 “肯尼!快跑!这鬼地方不太对劲!” 劳伦斯的话像一根针穿刺了肯尼的耳膜,本能的反应让肯尼立刻转身上马调转马头,不明所以的紧跟劳伦斯一起向镇外奔去。两人飞驰在这座村庄的小路上,得益于路上没有积雪,很快他们便冲出了小镇。 村口的士兵看着两位领主气喘吁吁,劳伦斯更是半天没直起自己的腰,他的双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脸色煞白,嘴里大口呼出白色的热气。 肯尼看着神情紧张的劳伦斯,好像他遇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很少看到劳伦斯露出这副表情,毕竟参加了无数场战役,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这个荒原的团长如此失态。 “到底发生什么了劳伦斯,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不要告诉我你找到村长住的地方了,可屋子里却站着比尔满脸笑贼笑的跟你问好。” 劳伦斯喘着粗气抬起头,他的额头上露出三条深深的抬头纹,嘴角咧出一副杀猪的表情。 “我倒希望是比尔,他一个比尔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是这个鬼村庄,吓,吓死我了。”劳伦斯话说的磕磕巴巴,好像他真的遇到了鬼似的。 肯尼听着劳伦斯的话,回过头看着眼前的村庄,表面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村里有老人,有孩子,还有人正在做饭,狗会叫牛会跑,还有人热情的打招呼,虽然那些村民对自己并不是太友好,可这绝对跟鬼村挂不上钩吧。 “你不能不要这么失态吗,你的士兵正在看着你,他们会以为你被和平军吓破了胆,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你尿裤子。” “你不要在这里说风凉话,你是不知道,那,那村子里面...”劳伦斯正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一串清脆的‘叮叮当当’声打断了他的话。 肯尼看见村口缓缓的行驶出一辆牛车,牛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铃铛,牛头不停的晃动,它脖子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看!劳伦斯,还有人出来采买物资呢,我们上去问问那人,看看村长住在什么地方。”肯尼说着对士兵招了招手,示意他们拦下村口行来的牛车。 “别...” 劳伦斯的话没有说完,肯尼深深的咽下一口口水,他的表情瞬间僵硬在湿冷的空气里,脸色也跟着惨白起来,太阳此时正在当空,那辆牛车从伸手阻拦他的士兵身上,穿了过去。 第003章 狼头纹章 被牛车穿越身体的士兵楞在原地,他的一只手悬停在半空中,到了嘴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眼前的奇异景象堵在咽喉里,那句话像一根鱼刺横在他嗓子眼里,想说说不出来,想咽咽不下去。 牛脖上的铜铃铛还在叮铃作响,牛车上的人目视前方,仿佛眼前没有任何障碍物,他穿着厚实的皮质大衣,帽子将眼睛完全遮住,士兵们给他让出一条路,他旁骛无人的穿过一名又一名士兵身旁,消失在溪水边。 “劳,劳伦斯。”肯尼心中有很多话想说,但眼前的一幕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的劳伦斯已经喘过气来,他同样看着眼前的一幕,但明显比其他人稍微好一点,很显然他之前已经见过类似的场景。 一声佩剑出鞘的声音划破周遭的宁静,劳伦斯转头看见身旁的肯尼怒吼一声,双手持剑向他砍来,肯尼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大惊失色,猝不及防的劳伦斯迅速转身,一个侧倒摔进雪地里。 他的头整个埋进厚厚的雪地里,刺骨的寒冷瞬间激醒了劳伦斯的大脑,身边被惊着的马儿抬起前蹄嘶鸣一声,所有士兵的目光都被这几声吸引过来,远远的看着两位领主。 劳伦斯将头从雪地里拔出来,他看见一名约莫二十五六岁的男人轻松躲过肯尼的奋力一击。 那名男子有着一头好看的栗色长发,那一头披肩长发清爽的扎在脑后绑成马尾,一身棕色熊皮缝制的贴身短衣,短衣的外面披着一席铁灰色长袍,阳光打在他的长袍上,隐约能看见长袍内侧绣着金色狼纹,那件长袍的质地虽好,但看起来像从墓里挖出来一般,非常陈旧。 男子站定后,脖间挂着的银链还在晃动,银链的末端挂着一个狼头形状的徽章,徽章的材质和样式看起来既熟悉又特别,那露出獠牙的狼头像极了肯尼的家族纹章,徽章的材质又很像肯尼剑刃的材质,墨黑中透着一点蓝芒,显得非常神秘。 “你是...什么东西?” 肯尼如临大敌般将佩剑持于胸前,他凶狠的从嘴里吐出最后四个字,仿佛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人类,而是一个异类。 男子没有回答肯尼的问话,棕色眼睛平淡的看着肯尼,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笑意里没有一点敌意,一旁的劳伦斯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 “我叫劳伦斯,这位是联盟军首领肯尼,我们从南边来,只是想找一个可以驻扎的地方,我们已经在这茫茫雪地里走了七天了。”劳伦斯看着眼前的男人说道。 “哦。”神秘男子终于开口说了话。 “我以为你不会人类语言呢,瞧你那副站姿,跟圣德城里的妓女一样。”肯尼收起手里的佩剑,一脸不快的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我们想在这边驻扎下来,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因为我们途经的地方都是平原,没有树木和岩石,无法安营扎寨。”劳伦斯觉得眼前的男子并没有敌意。 “这里已经是苏美尔大陆的最南边了。”男人转头看向劳伦斯。 “苏..美..尔..大陆?”肯尼一字一顿的重复着男人的话。 “我们是从北城桥另一边过来的,对这里不是太了解,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刚刚那个村庄...”劳伦斯一时词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见到的奇异景象。 这个男子在陌生人面前显然有一点寡言少语,他并没有回答劳伦斯的问题,而是不停的打量着眼前的肯尼。 肯尼同样也在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刚刚牛车穿过士兵,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奇怪的景象吸引了过去,自己正准备问劳伦斯之前是不是也遇到了同样的怪异现象时,结果回过头看见劳伦斯的身后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这才拔剑砍向这来路不明的家伙,在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突然出现的能是什么好人。 几番观察之后,肯尼惊奇的发现了男人胸前的吊坠,那图案竟然是自己家族的纹章,他披风内侧隐约也能看见自己家族的刺绣,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一堆疑问填满了肯尼的脑子。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挂着道尔顿家族的纹章?”肯尼的语气缓和了不少,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敌意。 男子依然没有回答肯尼的问话,一双漂亮的棕色瞳仁盯着肯尼。 “喂!我在问你话呢,还是你想再尝尝我的乌钢剑,这一次可没这么好躲了,你会被劈成两半的!”肯尼说着便将手慢慢的移向腰间的剑柄。 “我叫...艾伦,是道尔顿家族流亡到苏美尔大陆的后人。”男人的话语有些顿挫。 “道尔顿家族流亡者的后人?我的家族有人流亡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马歇尔家族还没有统领第一大陆。” 肯尼将信将疑的听着男人的话,他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父亲说过的话,但始终没有想到关于先人流亡的事迹,现在他很想回到自己王宫的书房里,翻看一下家族史,好证明一下眼前的这个家伙到底是不是在撒谎。 “你既然是我家族的后人,那你的族人现在住在哪里,你身后的村子又是怎么回事?”肯尼追问眼前的男子。 “苏美尔大陆不是什么太平圣地,家族里的人都死光了,我为了给父亲报仇我才来到这里。至于身后的村子,我也是刚刚到这里,和你们一样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肯尼听着男子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有一种莫名亲切感,那种亲切感只在小时候自己的哥哥身上感觉到过,可能他真的是道尔顿家族的后人吧,如果不是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自己不可能有这种感觉。 “你,是叫艾伦对吧,除了你脖子上挂的纹章和披风上的刺绣,你还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你是道尔顿家族的后裔?”肯尼看着眼前的男人问道。 男人的眼神依然平淡,他左手将自己的披风撩在身后,右手紧握腰间佩剑,一点寒光烁眼,当肯尼睁开眼时,剑刃已经直指胸前。 第004章 家族传说 阳光直射在艾伦的佩剑上,剑刃发出幽暗的黑蓝色,在雪地里显得格外耀眼。 “我们腰间的佩剑是道尔顿家族世代相传的宝物。”艾伦说完将佩剑收回剑鞘。 “早在三百年前,我们的先祖就已经征战在苏美尔大陆,那时这里的异族和人类还没有和南大陆当时的统领者签订和平条约,两边大陆的人类和异族征战不断,我们的先祖在一次与异族的战役里获得了一柄乌钢长斧,后来他回到南大陆,聘请那时大陆上最好的铸剑师,将那柄长斧熔铸成我们身上这两柄佩剑,世代相传至今日你我的手上。” “后来两边大陆的统领者签订了和平条约,并相约以瀛水河为界互不相扰,他们拆毁了当时连接两块大陆的桥梁,这个世界暂时恢复了和平。“ “战争结束后,我们的先祖被封赏了大片领土,他在那片领土上建立了卡尔塔城。先祖生有两个儿子,他的长子也就是你的先祖,当他们长大后因为一个女人反目成仇,后来次子迎娶了那个女人,长子为情仇使计将次子赶出了卡尔塔城,那个人就是我的先祖,他出逃后流亡到这里。” 肯尼和劳伦斯耐心的听着艾伦的解释,他的言语非常平淡,看上去不像要报当年先祖之仇。 “好吧,这个解释听起来还不赖,我选择暂时相信你。既然你从小生长在这片大陆,有没有兴趣加入队伍,我们现在需要一个导游,虽然带出来的士兵不多,但他们个个都骁勇善战,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不介意帮你报仇,毕竟你也是道尔顿家族的一员,如果你没有撒谎的话。”肯尼真诚的看着艾伦。 “我的仇人在日光城,你有这个能力吗?”艾伦没有直接答应肯尼的邀请,而是语气强硬戳中了肯尼的痛处,对于一个刚刚战败的领主来说,质疑他的实力无疑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肯尼显然被艾伦的话激怒了,他眼神愤怒的看着艾伦,但愤怒的神情很快就烟消云散,经过塔洛斯之战后,肯尼的心性改变了不少,他从出逃后就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愤怒,改变自己深入骨髓的傲气。 “那可真是巧了,我也有的仇人,不过那人在第一大陆的罗宾城,确实,现在我没有这个能力,但不代表以后没有,圣德城里的妓女都在不停的换着新人,第一大陆的主人会一直是比尔吗?”肯尼一脸自信的看着眼前的艾伦。 艾伦看着眼前的这个家伙,虽然他的性格有些暴躁,说话有些张狂,但依照自己这些年的识人经验来看,这家伙或许可以帮上自己的忙。 “跟我来吧。”艾伦说完转身向身后的村庄走去。 劳伦斯转头看着肯尼,“领主,你就这样相信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他往鬼村走干什么?” “不知道,跟着他,感觉不像坏人,就算他是坏人,我们两个打他一个总没有问题吧,况且咱们身后还有这么多士兵呢。”肯尼说完跟着艾伦走向鬼村。 一行人踩进厚厚的雪地里,又折返向刚刚惊魂的鬼村走去。肯尼又一次走到村庄入口,当他迈入没有积雪的小路时,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变了。 整齐的茅草房不见了,村边的葡萄架不见了,犬吠牛叫也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高高的石塔,这些石塔好像在哪里见过。 “领,领主,你不觉得这里很像一个地方吗?”劳伦斯有些语无伦次。 “我也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个建筑。对了!这不是丽莎的石塔吗?天呐,怎么会有这么多!” 肯尼的惊声引来了一群矮矮的家伙,那群家伙长黑色长发,吸血鬼似的獠牙从他们的嘴里露出来,他们像一群猴子蹲在地上抓耳挠腮,惊奇的小眼珠不停的打量着远方来客。 “怎么,你们之前见过这种生物吗?为什么你们的脸上看不到惊讶的表情。”艾伦看着两人问道。 “对!不止见过,我们有一个朋友是地灵,她能召来大雾,而且能拖动比自己重几十倍的东西,每年还要吸一次血。”劳伦斯回答着艾伦的问题,伸手向地上的地灵们打着招呼。 “别开玩笑了,地灵是不可能出南那村的,你们一定是从书上看见的吧。”艾伦显然不相信劳伦斯的话。 “真的!我以纳穆神之名起誓,我们真的认识一个地灵,她叫丽莎,她说自己来自遥远的北方,当时我们还不相信呢!”劳伦斯将右手放在胸前,这是标准的纳穆神起誓手势,传说如果想让纳穆神听见自己的愿望,就将自己的手放在心房上,虔诚的祷告就能被纳穆神听见。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话,那她一定很可怜,因为如果地灵离开了南那村,就再也回不来了,虽然那只是个传说。”艾伦能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家伙不像是在撒谎,而且他应该是个虔诚的纳穆神信徒。 “这里叫南那村?”肯尼问向艾伦。 “对,这里是地灵的村子,叫南那村,地灵族世代生活在这里,刚刚你们看到的景象就是村子特有的幻境迷雾,如果你从外面看上去,迷雾会幻化成你心中所想的地方,你们一定是很久没有见到人类,所以幻想这里有一个村子吧。”艾伦边走边向肯尼解释道。 “你之前不是说你也刚刚到,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还能堂而皇之的带我们进来,你这个家伙怎么满嘴谎话,那些道尔顿家族的传言不会也是你糊口乱编的吧?”劳伦斯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之前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直到我看到了肯尼身上的佩剑,我才决定带你们进来,这里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苏美尔大陆一直有个传说,大陆的最南边有一处宝藏,无数的人曾经到这里来探险,但没有人能进得了这个村子,其实那只是居心叵测的人看见了幻想,才流传下来这个传说罢了。” 艾伦说完指着前面的一个稍大的石塔说,“前面就是长老的住所了,他是个古怪又可爱的地灵老头,走,我带你们引荐一下。” 第005章 幻境篝火 三人走向不远处一个高大的石塔,对于人类来说石塔的洞穴确实有点狭小,几人低身穿过洞穴小径,里面越发宽敞起来,来到洞穴的最深处,一个巨大的石屋取代了之前的狭小,这个洞穴里的石屋可比丽莎的那个小窝奢华太多了,樱桃木的桌椅,青石砖铺的地面,足够上二十个成年人类坐在里面开会了。 一个满脸皱纹的地灵老头坐在草榻上,眼神微闭像是在养神,他的乳白色的獠牙比外面那些地灵都要长,但头发却是白色,洞穴里的光很微弱,很难看清他的皮肤是什么颜色。 肯尼和劳伦斯走到草榻前站定,盯着眼前的地灵老头。 艾伦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直奔草榻边,出乎意料的伸出手一巴掌打在地灵老头的身上,那老头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扇的滚下草榻,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啊!!” 地灵老头惨叫一声,迅速起身左手捂头,右手摆出防御姿态,快速扭头看向两边,试图寻找袭击自己的人。 “嗨!亲爱的老莫德,是我!”艾伦向地上的地灵老头招招手,用满脸的笑意掩饰着自己刚刚粗鲁的行为。 “是你啊!你是..那个,那谁,这个,总之,嗯,对吧...你为什么打我,他们两个又是什么人?”老莫德揉着自己的额头,牙签大小的爪子指向一旁的肯尼和劳伦斯。 “喂喂喂!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记得,我是艾伦,你们地灵族是不是都这个记性啊。我已经喊了你半天了,你都没有醒,我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才...好了,我们换个话题,给你引荐一下,这是我两个朋友,肯尼和劳伦斯。”艾伦说完向旁边移了一个身位,让老莫德能看清他身后的两人。 老莫德将他那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边揉搓额头边看着两个陌生人,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跳回到之前闭目养神的草榻上。 “我叫莫德,你们就叫我老莫德吧,听上去亲切一点,我是这里的村长,既然你们是艾伦的朋友,那就不要客气了,随便坐,不过我这儿可没有葡萄酒招待你们。” “你好,老莫德,我是肯尼,我旁边这位是南大陆荒原的领主劳伦斯,我们因为一些事才来到苏美尔大陆,外面的雪太大了,所以我们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暂时驻扎下来,因为除了我们,外面还有一千多名士兵。” “一千多人...呃...听上去有点多,不是我不帮你们,是因为...”老莫德沉默的看着艾伦。 “说吧老莫德,兴许他们能帮上你的忙呢。”艾伦将手搭在老莫德的肩膀上。 “好吧好吧,反正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们进来之前应该已经见到了外面的幻境,那是纳穆神创建我们族人时,为了保护我们而设立的,我们的族人已经生活在这里两千多年了,最近幻境的力量越来越小,是因为...”老莫德边说边从草榻上跳下来,他迈着两只小鸡爪似的小脚踩在青石板上,感觉像一个人类跪着走在地上,从背后看上去非常滑稽。 老莫德走到身后的一面墙壁边,他将手放到墙壁的一块凹陷处,那块凹陷刚刚好能放下他的手,老莫德用力的转动墙上的机关,整个墙壁晃动起来,一个隐藏的暗门升了上去。 “进来吧。”老莫德向身后的几人招招手。 三人跟着老莫德走进刚刚打开的暗门里,肯尼走在艾伦身后,当他走进暗门里,一番极其宏伟壮阔的景象展现在眼前。 出现在肯尼眼前的是一个鬼斧神工的洞穴地宫,这个地宫可不像是地灵建造出来的,巨大的空间估计能装下一个千余人的礼堂,这里的广阔足比卡尔塔城的王宫广场还要大。 四周的墙壁是用一种黑色的矿岩堆积而成,摸上去像少女的皮肤般光滑,墙壁上每隔一英尺就有一个烛台,烛台上的蜡油仿佛已经积累了几千年,那些凝固的蜡油像钟乳石般倒立在烛台下方,银制靴子踩在石地板上,清脆的响声环绕在洞穴里,显得肃穆神秘。 “这里是我们地灵族的禁地,本来不该让你们外人进来的,可是...”老莫德领着几人走在雄伟的地宫里,他的声音不停的在封闭的空间里环绕,显得他高大了不少。 老莫德走到地宫的中央,一个两人抱粗的石台伫立在那里,石台上固定着一个青色的火盆,火盆里燃烧的火光有点诡异,那火光居然是绿色的! “这就是幻境篝火,这团神火已经燃烧有两千年了,正因为有这堆篝火,我们地灵族才能在战乱纷争的苏美尔大陆上存活这么久。”老莫德将脖子仰的老高对几人说道。 “我们地灵族每年灵节都会在这里朝拜纳穆神赐予的神火,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是五百多年前了吧,火盆里的火可不是现在这副模样,那时候火盆里的火还很是旺盛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火盆里的火已经很小了,村里没有人知道这个事情,我已经取消了每年灵节的朝拜活动,为的就是不让大家发现这件事,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我很担心将来有一天村里的人会发现这件事,更担心有一天火盆里的火会熄灭,这两件事无论发生哪一件,对我们地灵族来说都是灭族之灾。” “纳穆神在创建我们族时,明令禁止我们不允许出村子,一旦有人出了村子,就再也进不来了,虽然那只是个传说,但我们之前有一个人出去过,那个人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村子里有一半的人相信了这个传说,但还有一半的人说也许只是巧合,也许那个小家伙只是刚巧碰到了异族或是人类,被杀死在半路上所以才没有回来,总之,如果村里的人发现这件事,一定会引起恐慌,他们一定会组织起来出去寻找神火的燃料,我很担心他们再也回不来。” 老莫德将手背在身后,看着火盆里的篝火,绿色的火光印进他的瞳仁里,显得格外失落。 “那不是个传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地灵出了村子,应该再也回不来了。”劳伦斯的声音徘徊在巨大的地宫里,老莫德抬起头看着这位远方来客。 第006章 蒺藜燃料 老莫德听了劳伦斯的话,将小眼珠瞪得溜圆,“你说什么?” “我和肯尼在很小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地灵,名叫丽莎,她有召唤浓雾的能力,还能拖动比自身重几十倍的东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也许她就是你口中当年跑出去的那个地灵。” “丽莎...”老莫德从喉咙口挤出这两个字,那呜咽声像是吞了一个发臭的干奶酪,他低下头,一脸哀伤的看着自己的脚趾头。 “嗨!老莫德,别这样。”艾伦蹲下来,伸出一根手指在老莫德肩膀上敲了敲。 “能不能告诉我,她还活着吗?”老莫德抬起头看着劳伦斯。 “当然,你们地灵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的,你看。”劳伦斯蹲下身将自己的手臂露了出来,“这是我小时候,丽莎咬的,你们地灵族一年要吸一次血,那年我成了个那个倒霉蛋,哈哈!” “谢天谢地!丽莎还活着!”老莫德的脸色舒缓了不少。 “我和肯尼前些日子还找过她帮忙呢,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劳伦斯不厌其烦的说着丽莎帮助他们驱散大雾的事。 半晌之后,一行人穿过暗门回到老莫德的住处。 “谢谢你劳伦斯,让我知道丽莎还活着,当年她可是让我伤透了脑筋。”老莫德边说边摇着头。 “这没什么,话说丽莎为什么会离开地灵村?”劳伦斯好奇的问老莫德。 “好了!够了!劳伦斯,咱们换个话题,说说我们要怎么帮那堆绿火吧。”艾伦很不耐烦的打断了两人的连篇废话。 听完艾伦的话,老莫德走向草塌边的石墙书架,草塌旁的石墙上被凿出一排排整齐的凹陷,上面搁满了年代久远的羊皮纸卷,那些古老的卷宗大多布满灰尘,像是很久都没有人翻看过了。 老莫德跳上一排比自己高了好几个身子的书架,从上面拿下一本布满灰尘的古书。 他将书夹在腋下潇洒的跳回到草塌上,那本书看起来像是在废品收购站待了好几个世纪,老莫德鼓起腮帮子一口气吹在羊皮书上,一阵灰雾弥漫,旁边的几人被呛的直咳嗽。 艾伦用手不停的扇着鼻前的灰尘,“老莫德你能不要...咳...咳...” “哦!抱歉!我竟然忘了你们在旁边,哈哈!原谅地灵族的记性一向不太好!”老莫德抢过艾伦的话,将他想要说出的抱怨堵在了嘴边。 咖啡色的羊皮书封面被这一口气吹的干净了不少,老莫德用牙签粗细的小爪子翻开封面,认真盯着书上的内容,嘴里神神叨叨的念着听不懂的话。 “老莫德,快说我们要怎么帮你。”急性子的艾伦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老莫德听完艾伦的话,合上书跳回到书架上。 “怎么了,老莫德?”艾伦看着猴子般上蹿下跳的老莫德问道。 “你确定你要知道吗?小艾伦...”老莫德一只手搭在书架上,回头一脸神秘的看着艾伦。 “当然。”艾伦看着老莫德的脸色,脸上也跟着严肃起来。 “呃...那我就告诉你吧,刚刚我拿错了,不是那本书...”老莫德说着将之前那本书放回到书架上,又拿了一本跳回到草塌上。 艾伦听着老莫德话,眉角抽动了几下,头上仿佛几百只黑乌鸦呼啸而过。 “对对对,这本才是,书上说了,幻境篝火的燃料是一种叫...苦蒺藜,生长在南那村东面的松果林,离这里只有三英里远,这种果实长在一种类似松树叶形状的蔓藤上,紧贴地面,是先知最爱的食物,一般有苦蒺藜的地方都会出现先知。”老莫德念着古书上的资料。 “先知?不就是半身人嘛,那东西可不好惹。”肯尼看着老莫德说道。 “抱歉,虽然我活了这么久,但从没出过地灵村,我也不知道先知是什么东西。”老莫德合上手里的书,抬起头看着肯尼。 “去试试看吧肯尼,说不定我们运气好碰不到先知呢,再说就算是碰上了,苏美尔大陆的先知可能都和涅伽尔一样,是有良知的先知呢。”劳伦斯接过老莫德的话,可能是因为丽莎的关系,劳伦斯对地灵族一直存有好感。 “其实我也不想麻烦你们,只是刚刚你们说你们带来了一千多人,这些年幻境篝火的力量一直在减弱,范围已经缩小到我们村子的边缘了,并不是我不接纳你们,如果你们想要一个安全的地方驻扎下来,可能只有将篝火恢复到五百年前那样,才能保护的了你们那么多人。”老莫德一脸真诚的看着肯尼。 “行,如果我们能找回苦蒺藜,恢复了幻境篝火的能力,你得答应我去和村里的地灵沟通,接纳我们这些人。”肯尼伸出手放在老莫德的肩膀上。 “一言为定。”老莫德将自己的小爪子搭在肯尼的手背上。 三人走出石头洞穴,一群地灵围在石塔的洞穴门口,一脸好奇的看着这几个陌生人。劳伦斯满怀热情的跟这群地灵打着招呼,肯尼和艾伦则一前一后向村口走去。 “艾伦,你对附近的地形熟悉吗?老莫德说的那个松果林你有没有去过。”肯尼边走边转头问向身旁的艾伦。 “没有,我是从苏美尔大陆中部过来的,对南边的情况不太熟悉。” 劳伦斯从两人的身后一路小跑追上来,“肯尼,这里的地灵跟丽莎的性格差别很大啊,他们可比丽莎热情多了。” “可能是丽莎长期独居的原因吧,所以她的性格有一点古怪。”肯尼回头附和着劳伦斯的问题。 三人走出村子,士兵们整齐的站在村口,肯尼下令所有的士兵向东面搜寻老莫德口中说的松果林,命令刚刚下达,艾伦便阻止了肯尼。 “还是我们三个人去吧,先知是异族中最敏感的,倘若我们真的碰到成群的先知,他们看到这些士兵可能会直接向我们发起攻击,如果只是我们三个人,他们可能会先询问缘由。”艾伦向肯尼解释道。 “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先知可不是南大陆特有的族群。” 艾伦说完向着东面走去,肯尼看着劳伦斯说,“要不我跟他去吧,你带些士兵去附近看看能不能狩到些猎物,天色快黑了,如果晚上我们回来能吃上烤好的鹿肉,那就再好不过了。” 劳伦斯点了点头,带着士兵们向北面的山脚下走去,肯尼转过身迈进艾伦的脚印里,寻着松果林的方向追了上去。 第007章 松果树林 肯尼跟在艾伦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雪地里,身后留下一长串深深的脚印。 如果是在南方的平原上策马驰骋,三英里的路程不过在眨眼之间,但徒步在北方没过膝盖的积雪里,这三英里的路程像是从卡尔塔城到布莱克朝圣那么远,才刚刚过了一半的路程,肯尼的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艾伦,能再给我看看你的佩剑吗?”肯尼小跑两步脱离出艾伦的脚印,走到艾伦的身边。 “怎么,刚刚那个距离还不够近吗,再近一点可就插进你的心脏了。”艾伦有些迟疑的看着肯尼。 “如果你换个说话方式,我觉得我们能成为朋友。我刚看到你剑柄上的狼牙折断了,我只是有些好奇,乌钢是我见过最坚硬的矿材,还能有什么东西能将这种材质做成的狼牙斩断?”肯尼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在南大陆确实很稀奇,但在苏美尔大陆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你没见过的东西太多了肯尼,以后会有机会见到的。”艾伦显得有点不耐烦。 肯尼不再搭话,眼前的这个家伙看上去有点不太好相处,他应该真的是道尔顿家族的后人,那种血液里流淌出的性格很像圣战刚结束那会儿的自己,狂傲,自大,盛气凌人。 太阳下山之前,两人走进一片非常茂密的松树林,树林的积雪相比外面要稍浅一些,巨大的松树直入云霄,每颗松树枝上都挂着‘树胡须’,这种绿色的须状物体是菌和藻类的共生体,只有在空气非常好的地方才会生长,可见苏美尔大陆的南部确实是一个人烟罕至的地方。 越往森林的里面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两人已经无法通过阳光找寻地上可能会存在的苦蒺藜,艾伦砍下两根粗一点的树枝,在地上找到油性植物做成火把递到肯尼的手里。 “看来你对野外生存很在行啊艾伦。”肯尼看着艾伦做出的火把说道。 “生存所迫。”艾伦举着火把走向森林深处,没有再理会身后的肯尼。 森林深处,肯尼手里拿着一根树棍,不停扫掉地上的积雪,好在森林足够茂密,枝叶挡住了大部分积雪,那东西远比想象中难找多了,这都已经弯着腰找了许久,连一颗稍微像苦蒺藜的植物都没有见到。 “喂!艾伦,你过来看一下,这个是不是苦蒺藜!”肯尼的尖叫声徘徊在树林里。 艾伦听到身后的肯尼尖叫声,回过头走到肯尼身边,低头看着肯尼的新发现,“你能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吗?你从哪里看出来这个黑疙瘩是苦蒺藜,老莫德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长在藤蔓上,你不会没有见过藤蔓吧?” 肯尼一脸笑意的看着艾伦,“我只是觉得咱们的气氛有点尴尬,想活跃一下气氛罢了,拜托兄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沉默,时间久了我会觉得我跟一个哑巴在找...” 肯尼的话没有说完,艾伦一个箭步冲到肯尼身后,身经百战的肯尼出于条件反射,立刻拔出腰间的佩剑转过身来。 身后的不远处,一个略微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黑暗中看不清那个东西脸,但肯尼从隐隐约约的轮廓可以看出,远处走来的那个东西应该就是半身人。 艾伦看见身边的肯尼拔出了佩剑,用胳膊肘戳了一下肯尼,“把剑收起来,先知一般都是成群的出现,你这样等于向他们宣战。” 肯尼听了艾伦的话,立刻将手里的乌钢剑收回剑鞘,眼看着远处的高大身影越来越近。 那身影渐渐清晰在两人的视野里,借着手里的火光,肯尼看见一只魁梧高大的先知,他的下半身是一只麋鹿,四只脚踩在雪地里,上半身是人类的身形,但他的头上只有一只鹿角,另一只鹿角断裂成半截,看上去它应该在战争中受过伤。 “我叫艾伦,来自中部,无意冒犯你的领土。”艾伦站在高大的先知身前,不卑不亢的说道。 “人类应该生活在平原上,不该来森林里。”高大的先知低头俯视着眼前的艾伦,他的眼神里有些不屑。 眼前这个先知的话语有些蛮横,但芥于刚刚艾伦说的话,肯尼很怕它的身后有成群的先知,他在按捺自己的情绪,如果换做是一般人类对他说这样的话,他可能早就拔剑决斗了。 “我们的朋友托我们来找一种叫苦蒺藜的植物,所以我们才...” 肯尼的话没有说完,便被先知打断。 “矮小的人类,刚刚没有听清我说的话吗,你们应该滚回平原上!”先知的眼神变的愤怒起来,他向后小退了几步,那副姿态像是做好了发起攻击的准备。 肯尼慢慢的将头转向身边的艾伦,两人很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他们的双手慢慢移向自己腰间的佩剑,右腿轻轻后移,尽量不在雪地上发出一点声音。 几乎在同一时间,两把乌钢剑双双出鞘,两只火把瞬间掉在地上,‘刺啦’一声熄灭在雪地里。 黑暗中,两人如同两匹疾驰在战场上的骏马冲向几步之外的先知,两柄乌钢剑在一瞬间刺向先知腰部,刚刚熄灭的火把还冒着一缕黑烟,两人同时感到刺出的剑刃被先知空手接住,由于刚刚的劈砍被一种怪力阻挡,握住剑柄的手肘传来巨大的疼痛。 肯尼用力抽出被握住的佩剑,不顾手肘上传来的疼痛,顺势将乌钢剑举过头顶,一记强有力的下劈如同一直饥饿的野狼直奔敌人肩膀,另一边的艾伦抽回佩剑,单手持剑刺向先知下盘。 黑暗中的先知左手抬起,再次接住肯尼风速般的下劈,它的左手捏住剑刃,使用浑身的力气将剑刃举起,紧握佩剑的肯尼感到身体像是离开了地面,还没来得及松开佩剑,已先知扔出数米之远,翻滚数圈后一头扎进深深的雪地里。 几乎在同一时间,先知抬起前蹄躲过艾伦的下刺,顺势一脚踢在艾伦的胃部,巨大的冲击力将艾伦踢飞出去,重重撞到一颗树上,艾伦倒在雪地里,左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胃部,胃液翻江倒海一般在胃里翻腾,一口苦水从胃里直达咽喉吐在雪地上。 第008章 生死一线 肯尼用乌钢剑支撑身体爬起来,此时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隐约能看得清不远处的先知轮廓,另一边的艾伦也站了起来,两人慢慢移向不远处先知。 即便肯尼已经将脚上的力量降到最低,银制的靴子在接触到雪地时,还是会发出极小的声音,这细小的声音如果生在战场或是人群中,恐怕没有人会注意到,但偏偏是在这黑暗降临的雪林里,那刺耳声音简直如同死神的响铃。 树枝上掉下一点积雪,伴随而来的是如地震般的惊天震动,一声吼叫划破森林寂静,惊起四周飞鸟,肯尼见黑暗中一个庞大身影向他冲撞而来,下意识令肯尼侧身飞扑到一边的雪地上,躲过了黑暗中这一次冲撞。 凶狠的先知见冲撞无果,敏捷的转身扑向倒地未起的肯尼,肯尼扑倒后右手抽起乌钢剑持于胸前阻挡先知的来袭,巨大的先知利用身体惯性,伸出双手直逼肯尼的头颅。 黑暗中先知并未看到肯尼持于胸前的利刃,本欲用手捏爆这个人类的头颅,哪想手未碰到头颅便被利刃划伤,愤怒的先知收回受伤的双手,抬起前蹄猛力踢向地上的肯尼,巨大的脚力未至腰部,肯尼感觉有双手拉住了他的盔甲,身体被这双手快速的拖到后方。 肯尼直直的躺在地上,一个黑影持剑跨过自己的身体,伴随着一声怒吼,肯尼直起身看见艾伦砍向先知的头部,灵敏的先知低头躲过致命的一击,已经吃过亏的艾伦劈砍后立刻向身后虚闪一步,退到一个安全的位置。 此时两人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虽不像白昼那般清晰,但先知的动作已经勉强可以看的清楚。 先知盯着眼前的两个人类,右手握住身边一颗一人抱粗的大树,一声怒吼之下竟将那颗大树连根拔起,树枝上的积雪掉落下来,先知另一只手握住松树上部,伴随着‘咔嚓’一声,巨大的蛮力将那颗松树轻易折断,留下趁手的一截作为武器握在手里。 艾伦退到肯尼身边,右手持剑左手拉起地上的肯尼。 “不能这样耗,想办法!” 艾伦话音未来,爆粗的巨树已向两人横扫过来,此时的肯尼刚刚起身,眼前的就有巨树袭来,无奈间肯尼右手持剑与后方支撑身体,向后下腰躲过这一横扫,艾伦说话间躲闪不及,只得持剑抵挡面部,先知的力量哪是渺小的人类可以抵挡,巨大的冲撞力将艾伦震飞到几米开外,重重的跌进雪地里。 肯尼利用乌钢剑的支持直起身子,转身看向身后的艾伦,还未看清艾伦的情况,横扫声再次接踵而至,肯尼向后连退数步,直到退出树桩的攻击范围,先知的连续攻击令肯尼气喘吁吁。 艾伦刚想从雪地里爬起来,猛地起身又跌倒了下去,低身一看是一群藤蔓缠住了自己的脚踝,本想持剑砍断脚下的藤蔓,突然心中生出一计。 “没事吧?” 肯尼退到艾伦身边,刚刚说完,远处的先知又再次冲撞过来,眼见艾伦再次跌倒,肯尼奋力冲向一边的大树前引开先知,不远处的先知将手中的巨木直指肯尼,像一辆冲撞城门的战车杀向眼前这个该死的人类,肯尼憋住急促的呼吸,眼睛直瞪面前冲来的先知,他的心仿佛已经跳到舌头上,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近。 零点几秒间,先知手中的巨树几乎快要戳爆肯尼的脑袋,肯尼突然灵敏的下蹲翻滚到一边。 “嘭!嘭!嘭!” 几声巨响,整个森林仿佛被摧毁一般,先知连续撞断了肯尼身后的三四颗巨树。 战场的另一边,巨长的藤蔓像一条千年巨蛇扯不到尽头,艾伦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脚下的藤蔓连根拔起,藤蔓上的尖刺将艾伦刺的直吐舌头,现在这种时候已经没法管这刺到底有没有毒,眼见肯尼翻滚过来,艾伦使出浑身的力气将藤蔓的一头扔给肯尼。 “往后拉!” 肯尼爬起身看见地上艾伦扔来的藤蔓,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果断的扔掉佩剑抱起地上的藤蔓,转身跑到另一头的松树边,如果不是自己穿了银制盔甲,估计自己的胸口此时早已被划了无数道伤口,肯尼强忍着手上传来的刺痛,绕着松树跑了好几圈,将藤蔓一圈圈的绕在松树上,最后将藤蔓末尾紧紧的系在松树底部。 先知连续撞断三四颗树后脑门生疼,他扔掉手里的巨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股温暖的液体黏在手上,愤怒的火焰瞬间从胸腔直入喉咙,他扬起脖子发出一声巨大的吼声,那声巨吼仿佛要撕破肯尼和艾伦的耳膜。 先知一手抹掉额头的鲜血,转身看向那两个该死的人类,此时的先知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活活撕碎眼前的这两个家伙! 他迈动自己坚实的四肢,每次的踩踏都直入积雪底部,举步生风间身旁形成了一道隐形的风墙,所经之处一秒后细小的树木竟被连根刮倒,一声声步伐的轰鸣响彻整个松果林,发疯的先知宛如举着镰刀的死神,它再一次疯狂的冲向狡猾的肯尼。 肯尼绑好藤蔓后奔向自己的佩剑,他捡起地上的佩剑看着这头野兽嘶吼而来,几十米的距离在先知的狂奔下转瞬即达,肯尼奋力跳向一边,哪知先知早已识破了肯尼的故技重施,他突然急转身奔向肯尼跳跃的位置。 就在先知的巨掌快要碰到肯尼的前额时,脚下的藤蔓将先知前蹄绊住,捆绑藤蔓的两颗巨树瞬间被巨大的力量扯弯,直直的砸向先知的头部。 一心要置肯尼于死地的先知躲闪不及,被巨大的两颗松树砸在头上,轰然倒地。 肯尼躺在雪地里,看着头顶无数颗巨树和乌青的夜空,不停的喘着粗气,艾伦从一边走过来,将手里的佩剑插进雪地,一屁股坐在肯尼的身边。 肯尼费劲的举起一只手,黑暗中谁也没有说话,两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第009章 化敌为友 距离肯尼和艾伦相识还不到半天时间,一场生死大战就将两人的关系升华到过命的交情,此时两人正紧握双手庆祝死里逃生后的喜悦,还没等两人开口说话,不远处的先知发出“呜”的一声。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艾伦立刻站起身来,他拔起身边的乌钢剑冲向瘫倒在地的先知,刚刚倒下来的巨树像是砸断了它的后肢,巨大的身躯在黑暗中扭动了几次,想站却没有站起来。 “别动,我们做个交易。”先知倒在地上,看着持剑而来的艾伦。 艾伦手中的剑刃顶着先知的心脏,一点蓝色的血液从先知的胸前流下来,如果不是听到这个庞然大物突然说话,只要稍稍再晚那么一点,手中的剑刃怕是已经戳穿它的心脏了。 “说说看。”艾伦将剑刃从先知的胸前移到它的咽喉处,戏虐的看着地上的手下败将。 “你把耳朵靠过来,有些话最好不要让你身后的人听到,不是吗?”先知的声音非常小,它低下头看着喉咙处的剑刃,慢慢伸出手将剑刃拨到一边。 艾伦听着先知的话,感觉这个家伙好像知道些什么,他回头看向身后的肯尼,那个家伙还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完全不顾先知有没有从地上爬起来。 艾伦思索再三,收起佩剑将耳朵贴到先知的嘴边。 “我叫玛尔,是涅伽尔的儿子。” 先知刚一张口,一股凉意袭从背后席卷艾伦全身,他露出惊愕的表情看着眼前的先知。 “你不要表现出惊讶的表情,免得让肯尼看到,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来自哪里,更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相信我,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先知凑在艾伦的耳边小声说道。 “说下去。”艾伦听了先知的话,收起刚刚惊讶的表情。 “我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会帮你,也会帮肯尼,你们需要先知族的帮助。” “那你刚刚为什么袭击我们?” “你不是知道吗?先知族入夜后视力都不太好,如果不是看见你的佩剑...” “够了,现在该怎么做?” “转身告诉肯尼,刚刚的冲突只是个意外,为了表达刚刚袭击你们的歉意,我会带你们去找苦蒺藜,再友情提醒你一下,明晚小心劳伦斯。”先知说完伸手摸着自己的断肢。 “喂!艾伦你在干什么?!你疯了!离那个杀人狂魔那么近!”肯尼从雪地里爬起来,黑暗中勉强能看见艾伦蹲在先知的身边窃窃私语。 艾伦被身后的叫喊声惊起,起身走向肯尼身边。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肯尼,总之,刚刚是一场误会。”肯尼的突然叫喊声打断了艾伦的思路,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跟肯尼解释,语无伦次的搪塞着肯尼。 “是这样的,刚刚袭击我们的先知叫玛尔,是松果林以东的先知族首领,他们族群和我的家族,当然也是你的家族,曾是盟友,后来我的家族战败,他带着剩余的族群回到这里,你也知道,先知族入夜后视力一向不太好,直到刚刚我拿乌钢剑指着他,他才看清我剑柄上的狼头,他会带我们去找苦蒺藜,并且答应我以后如果我们遇到什么困难,他会带着族群来帮助我们,大概就是这样。”艾伦的解释听上去有点苍白。 肯尼站在黑暗中看着艾伦走过来,他依然在喘着粗气,白色的雾气一阵阵的从他嘴里吐出来,艾伦的话听上去有点奇怪,但又好像能说的过去,那些话不断的徘徊在肯尼的脑海里。 “站在那儿,别动。”肯尼突然举起手里的乌钢剑,声音虽然平淡却散发着敌意。 艾伦听了肯尼的话,额头上冒出一点细小的汗珠,他看见肯尼举起手里的剑指向自己。 “你的反映很快,艾伦,但是你说漏了一点,你为什么知道我了解先知族入夜后视力不好,我们才刚刚认识不到一天的时间。” 艾伦站在原地,大脑快速消化肯尼刚刚说的话,自己的无心之失说漏了关键的话,让肯尼抓到了把柄。 “别激动,肯尼,我知道你认识涅伽尔,他用蓝火帮助你击退了半身人,我曾去过第一大陆,当时我的父亲战败,一位大臣告诉我,家族在第一大陆有非常强劲的帮手,直到我去到第一大陆才知道,我的家族在第一大陆也颇有名望,但当我知道这一切后一直在追寻你的足迹,后来我遇到了树屋里的涅伽尔,他告诉了我一切,关于我们家族的一切。” “我去卡尔塔城找过你,但是你已经出征了,没有人相信我的话,我像个傻子一样被驱逐出城,后来我收到你战败的消息,追着你的步伐回到苏美尔大陆,直到今天下午在南那村碰到你。肯尼,如果我有半点恶意,刚刚不会选择和你并肩作战,我在你身上找到一种熟悉的感觉,那种感觉只在小时候自己的弟弟身上感觉到过。” “解释听起来不错,如果不是你身上有乌钢剑和狼头纹章,我肯定不会相信你。”肯尼听了艾伦话,慢慢放下了手里的乌钢剑。 艾伦走到肯尼身边,伸出手搭在肯尼的肩膀上。 一个火把照亮了黑暗的松果林,受伤的玛尔躺在地上,先知族的体型太过庞大,肯尼和艾伦试了几次都没有将它从地上拉起来。 “抱歉,刚刚袭击了你们。”玛尔看见两人头上露出汗珠,满怀歉意的说道。 “都怪这该死的树林太黑了。”肯尼试图推开压在玛尔后肢的巨树,但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好了,别再试了,你们不可能搬的动我,这么晚没有回去族里肯定会派人过来找我的,不用担心了,哦,对了,我脚下缠着的藤蔓就是苦蒺藜,你们采一些回去交给老莫德。” “你认识老莫德?” “当然,要不我们为什么会被人称为先知呢,哈哈。”玛尔看着肯尼爽朗的笑起来。 借着火把的光,肯尼和艾伦摘了一些藤蔓上的苦蒺藜,往森林外走去。 刚刚的大笑扯到了自己砸断的后肢,玛尔捂着伤口瘫在地上,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森林尽头。 第010章 血脉相连 一轮圆月挂在天空,两个人影从松果林里走出来。 “喂,艾伦,老莫德下午有没有提过,这东西没有毒吧?我手上被扎了好多伤口。”肯尼抱着一堆苦蒺藜问艾伦。 “天呐,纳穆神保佑!你没有用东西包起来吗?”艾伦转过身看着肯尼。 肯尼借着月光看到艾伦手里捧着一片巨大的芭蕉叶,上面放着一堆苦蒺藜。 “你没有说让我包起来啊,你不要告诉我这东西有毒!”肯尼惊恐的看着艾伦。 “哈哈,开玩笑的,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心事重重的,想调节一下气氛罢了,跟你学的。”艾伦脸上紧绷的神情变成一脸嘲笑,看着满脸苦涩的肯尼。 “好吧,说实话艾伦,我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肯尼恢复了平淡的表情,认真的看着满脸笑意的艾伦。 “每个人秘密,难道你就没有事情瞒着我吗?” 艾伦说完弯下腰将手里的苦蒺藜放在地上,起身将右手放在胸前,“我以纳穆神之名起誓,肯尼,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你,但我艾伦绝对不会,因为我们的身上都流着道尔顿家族的血!” 皎洁的月光下,肯尼看着一脸真诚的艾伦,他的话不像是在撒谎,没有人会随便拿纳穆神起誓,除了卡米尔那个蠢货。 “回去吧,再晚点估计鹿肉都被劳伦斯一个人吃完了。”肯尼抱着苦蒺藜撞了一下艾伦的肩膀。 数千名士兵坐在南那村外的雪地里,篝火将黑夜照的雪亮,劳伦斯刚刚处理完手背上的伤口,今天下午本来能猎到几只野狼,结果猎物没打到,自己还被其中一只奇怪的狼咬伤了。 看见肯尼和艾伦从远处归来,劳伦斯赶紧藏起自己的伤口,如果被肯尼这个家伙知道自己被狼咬伤,指不定又要怎么嘲笑自己。 “找到老莫德说的那东西了吗?”劳伦斯见肯尼和艾伦走过来,抬头问向两人。 肯尼在劳伦斯的身边坐下,将手里的苦蒺藜一股脑撒在雪地里。 “纳穆神保佑,能活着见到你真好,我现在饿到能吃下一整只鹿,还好你下午没有跟我们去森林里,为了这破东西我和艾伦差点死在那儿!”肯尼故作惊恐的说道。 “你的脸怎么了,还有艾伦,你们两个碰到老虎还是豹子了,怎么弄的这么狼狈?” “别提了,我们碰到一个先知,那家伙差点让我们回不来,不过...让艾伦给你说吧。”肯尼拿起篝火上烤着的野兔肉,狼吞虎咽起来。 艾伦接过肯尼递来的一只烤兔腿,咬了一口后将森林里的事添油加醋对劳伦斯说起来。 劳伦斯坐在篝火边,聚精会神的听着艾伦把刚刚发生的事说的惊天动地,那动静感觉像是两个人剿灭了一整个先知族群。 听完艾伦的故事,劳伦斯兴奋的站起来,“肯尼,艾伦的意思是,我们刚来苏美尔大陆就有盟友了?还是先知族,我的天,我感觉我们很快就要统一这个大陆了。” 三个人就着雪水吃着烤兔肉,一扫之前的疲惫。 半夜来临,除了轮哨的士兵外大部分人已经进入梦想,劳伦斯在雪地里辗转难眠,下午被野狼咬过的伤口隐隐作痛,那感觉像是火烧一般炽热难忍,劳伦斯捂着手背上的伤口,咬着牙,不让自己发生任何一点声音。 清晨的阳光将肯尼唤醒,他爬起身看见劳伦斯已经收拾完东西,他和艾伦采回来的那些苦蒺藜被劳伦斯集中在一起,用一块包扎伤口的纱布包裹好,系在马鞍边。 身旁的艾伦还在梦里,肯尼走向不远处的劳伦斯,拍了拍他的肩膀。 劳伦斯转过疲惫的脸看着肯尼,昨夜疼痛的伤口让他一夜未眠,此时他感觉整个人有点头重脚轻。 “你看上去有点不太好,劳伦斯,怎么了?”肯尼看见劳伦斯的眼袋大的快要掉到下巴上。 “别提了,你和艾伦可真是一对活宝,那鼾声估计远在千里之外的比尔都能听见,我们现在应该赶紧去南那村里看看,地灵的那些石塔有没有被你们震倒。”劳伦斯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看着肯尼。 “哦,抱歉,昨天我们太累了,你也知道,我们差点死在森林里,所以...” 艾伦在不远处听着两人的对话,其实肯尼起身时他已经醒了,艾伦的脑海里闪过昨天玛尔说的话,‘明晚小心劳伦斯’,恰巧今天劳伦斯看起来有点不太对劲,玛尔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正在艾伦的被迫害妄想症发作时,远处传来肯尼的声音,“艾伦,不要装睡偷懒,我看见你睁开眼了!” 艾伦无奈的从雪地上爬起来,抖了抖披风上的雪水,皱着眉头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快过来!咱们还要赶紧把苦蒺藜送给老莫德,然后在幻境里建个驻地,除非你还想在这冰天雪地里过夜!”肯尼边说边对艾伦招着手。 三人牵着马走向南那村,一路上艾伦假装不经意的瞟着身旁的劳伦斯,他除了显得疲惫一点外,好像没有什么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进入幻境后,一行人来到老莫德的住处,那个老家伙此刻正蹲坐在石塔上,身旁放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壶,眯着眼一脸惬意的享受着日光浴。 三人原以为这个老东西会摆出一副坐立不安,焦急等待的神情,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去,老莫德都是一副悠然自得,这让差点死在松果林的肯尼和艾伦非常不开心。 艾伦走到石塔边,一巴掌扇在蹲坐在石塔边缘的老莫德,前一刻还像钓鱼翁似的老莫德,如一个白雪球咕咚咕咚滚到地上。 “我说,老莫德,这神火都快熄灭了,你还在这里晒太阳?”肯尼蹲在地上看着缩成一团的老地灵。 “哟!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是,那个,这个,嗯,总之你们安全回来我就放心了,找到苦蒺藜了吗?” 肯尼无奈的起身走到马鞍边,将劳伦斯包好的一整袋苦蒺藜拿了过来。 “哦!这个就是苦蒺藜啊,我还只在书上看见过呢!”老莫德眯着眼盯着肯尼递过来的苦蒺藜。 “走!我们去试试看这东西到底有没有书上说的这么神奇!”老莫德全然不顾两人脸上愤怒神情,招招手自得其乐的走进洞穴里。 第011章 火中人脸 劳伦斯第一个跟着老莫德钻进洞穴里,肯尼和艾伦相互对视一眼,两人表现出一副特别无奈的神情,先后钻进了洞穴。 两人低头穿过狭小的洞穴到达老莫德的住处,此时一旁的暗门已经打开了,当进到洞穴地宫时,老莫德已经将包裹苦蒺藜的纱布拆开来,仔细端看着神奇的绿果实。 老莫德小心的拈起一颗苦蒺藜,刷一下跳到劳伦斯的肩膀上,回过头看着姗姗来迟的两人,地宫墙壁上的火光不停的闪烁,老莫德脸上突然露出神秘的表情。 “谢谢你们!善良又愚蠢的人类!你们眼前的这团绿火根本不是什么神火,而是困住恶魔的火焰,我等了两千年了!终于等来你们,只要将我手中的苦蒺藜丢到火里,万火之魔就将苏醒,这大陆上的所有生物,终将毁灭!!哈哈哈哈哈!!!” 肯尼和艾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两人楞在原地看着近乎癫狂的老莫德。 “呃...你们两个为什么这副表情。”老莫德收起刚刚恐怖的表情,转头问劳伦斯,“我表演的不够好吗,为什么这两个人一点反映都没有?” “你输了老莫德,草榻下的那坛子浆果酒是我的了,不要耍赖。”劳伦斯得意的看着老莫德。 老莫德一脸失望的从劳伦斯的肩膀上跳下来,耷拉着脑袋失望的像个孩子,他走到肯尼脚边抬起头问肯尼,“好吧好吧,我输了,这是个特别失败的表演,但你们谁能告诉我,我的话哪里有破绽吗?” 肯尼蹲下身,摸着老莫德的头说,“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你哪还有时间说那么多台词,而且地灵只能活四五百年,你怎么等我们两千年,老莫德,下次开玩笑之前能不能动动你的脑子,虽然那里面全是浆糊。” 老莫德没有搭肯尼的话,那几句嘲讽听起来有点刺耳,他转身跳回到劳伦斯的肩膀上,将手里的苦蒺藜扔进神火里。 几秒钟之后,神火慢慢开始变化,绿火的周围出现一圈圈红色的火焰,两种颜色的火焰交织在一起,像两只精灵不停的在火盆里舞动。 红火如一条花腰美蛇缠绕着绿火,那团红火愈盘愈高,仿佛红色的舞者伸出双手紧紧拥抱自己的舞伴,它的指尖从舞伴的臀部顺着背脊慢慢划向肩膀,直到它包围整个绿火。 又过了几秒钟,神火的底部慢慢从红色蜕变回绿色,一圈圈的红火像一个正在蜕变火焰美人,渐渐变回最初的样子。 “看来书上说的没错,这东西确实是神火的燃料,你们看,神火是不是比之前旺盛了一点?”老莫德说完又拿起几颗苦蒺藜丢进火盆里。 “东西我们帮你找回来了,我和艾伦可差点死在松果林里,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肯尼不忘提醒正在忙活的老莫德。 “当然,地灵族从不食言,你们在村子的北边建立驻地吧,我会派人帮你们的士兵施加印记,这样他们以后就能随意出入南那村了。”老莫德满意的看着火盆里的神火,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劳伦斯帮老莫德将剩下的苦蒺藜放到火盆下的石槽里,以备以后使用,做完这一切,肯尼和劳伦斯转身走向暗门准备离开地宫,正当艾伦跟在劳伦斯身后准备离开时,感觉背后的披风被人拉了一把。 老莫德松开拉着披风的手,迈着小碎步跟在劳伦斯背后向暗门走去,艾伦不解的看着老莫德的背影,还没有开口询问缘由,一个声音出现在艾伦耳边。 “等等。” 艾伦停下脚步四下张望发现并无旁人,那个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一边的神火跳跃了几下,引起了艾伦的注意。 艾伦转头看向神火,赫然发现神火里竟然出现一张俊美的女人脸,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 “放心,他们听不见,我只是想问问你,还好吧?” 地宫的回音非常大,那个声音不停的在地宫里环绕,却不见已经先走的几人回头,艾伦冲神火里的女人脸点点头,女人的脸上露出好看的微笑。 “早点回来。” 说完那几个字,熟悉的女人脸消失在神火里,艾伦盯着绿色的火光,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喂!艾伦,你在干什么呢?那个火不能烤东西吃!”已经走远的老莫德转过身冲艾伦喊道。 “来了来了!”艾伦说完走向众人。 等艾伦走出地宫时,劳伦斯和肯尼已经坐在草塌边分食着老莫德的浆果酒,艾伦放下心中的想法,收拾好表情接过肯尼递来的酒坛。 老莫德和地灵们的沟通很顺利,千余名士兵进驻了南那村,善良的小地灵们夹道欢迎造访的客人,村子里已经很久都没有进来过外人了,一时间整个村子热闹的仿佛像是提前过上了灵节。 神火的力量恢复后,村子的幻境半径提高了足有两英里,肯尼和劳伦斯带着士兵越过地灵们的石塔,来到村子的北面开始修建长期驻地。 不得不说老莫德提供的这个地方确实不错,水源,石料,木材应有尽有,要是想在这里修建一座城市恐怕有点困难,不过只是修建一个长期驻地的话,那真是再适合不过了,毕竟有了幻境的保护,他们不必再担心夜晚会出现野兽和异族,再也不用像前几日那样,经常在睡梦中惊醒。 数以千名士兵开始动手铲掉地上的积雪,不一会的功夫便清理出一块足够大的空地,肯尼将士兵们分成三个小组,一个小组由劳伦斯带领砍伐木材,一个小组由艾伦带领采集石料,自己则带领着百余名士兵外出狩猎,地灵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乱炖,实在不合人类的胃口。 被分派狩猎的士兵跟随肯尼出了幻境,冬日的阳光洒在众人的脸上,离开卡尔塔城已有半月之久,这群离乡之人心中第一次有了归属感,这种感觉只会出现在每次出征前,就像身后有人在等待他们归来一般。 肯尼抖动缰绳,胯下的马儿越过来时的小溪,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北方走去。 第012章 冰原雪狼 傍晚时分,肯尼带领着外出狩猎的士兵归来,发现离开时的那片空地上已经立起了好几座小石屋,看来艾伦和劳伦斯并没有偷懒,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造出好几间小屋,如果按这个进度下去,不过一周的时间,士兵们就都有地方歇脚了。 “嗨!肯尼,你终于回来了,快看看这几座屋子如何!”艾伦看见肯尼归来,从其中一间石屋的窗户探出脑袋来兴奋的冲肯尼大喊。 肯尼走进艾伦所在的这间小屋,屋子从外面看还不错,只是里面的空间有点小,肯尼看见艾伦竟然还在这间屋子的拐角打了张木床,这家伙可真够有闲情的。 “从外面看起来不赖,只是里面稍微有点小,明天在前面垒座大点的屋子吧,咱们少个开会的地方,你说呢?” “可以,交给我了。” “劳伦斯呢,还在做伐木工吗?” “没有,他昨晚好像没休息好,现在在隔壁的小屋里睡觉呢,我去叫他。” “算了,让他再休息会儿吧,我打了些猎物回来,等烤好了再叫他吧。”肯尼说完转身出了屋子。 艾伦跟着肯尼走出了屋子,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今晚吃些什么。 远处的士兵正从马匹上卸着猎物,一只只的灰毛野兔和红面鹌鹑从马上被卸载下来,早到的士兵已经在不远处架起了篝火,准备烧烤这些不冬眠的倒霉鬼,看来肯尼此行收获颇丰,这些猎物足够所有人吃上两三天了。 “艾伦,快过来,给你看看我们今天最大的收获!这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肯尼从干活的士兵堆里伸出头,对不远处的艾伦叫道。 艾伦闻声来到肯尼身边,他看见两个士兵正在从马上抬下两匹巨大的白色野狼,其中一匹野狼瞪着两只琥珀色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艾伦,它湿润的鼻子还在喘着白气,后背上插着的箭矢还没有拔下来,雪白鬃毛下结实的肌肉正在不停的抽动,它的尾巴垂在空中,那上有一个奇怪的黑色标记。 “肯尼,你在哪猎到它们的。”艾伦的神情显得有些紧张。 “就在南那村北部,我们穿过那条小溪往北又走了走,去到一大片棕榈树林里,我们在那儿布了陷阱,接着又在树林里转了,发现了这两匹白狼。这苏美尔大陆的狼确实比我们南边的厉害,这两条畜生咬死了我们三个士兵,如果不是之前布了陷阱,还真不一定要死多少人呢,不过好在这两个畜生现在落到我们的手里了,今晚第一个就吃他们。”肯尼咬牙切齿的盯着士兵手里的白狼。 艾伦拦下抬着白狼的两名士兵,伸手抓住狼尾,那匹狼的尾巴上染有一个五棱雪花纹印。 “肯尼,除了死去的那三名士兵,还有其他人受伤吗?哪怕只是被狼爪划伤,告诉我,有吗?”艾伦放下手里的狼尾看着肯尼。 “瞧你那慌慌张张的模样,你也太小瞧我了,是那两匹狼先发起的攻击,死去的那三名士兵没有防备才惨遭杀害,不用那么紧张,我身上的伤疤揭下来都可以盖一个屋顶了。”肯尼边说边指了指不远处的小石屋。 “这两匹狼不是普通的野狼肯尼,它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怎么了,瞧你那紧张兮兮的样。” “从这里往北数千公里有一片拉莫冰原,那里常年被大雪覆盖,苏美尔大陆这些年战乱纷争,但战火从没有烧到过那里,因为没有人想和冰原上的部族作战,他们太恐怖了。” “我也是听一个叔父聊起过,冰原上的部族是尼普尔城逃难过去的奴隶,他们现在的领主是个叫坎斯的禽语师,冰原族非常憎恨人类,他们为求自保便利用炼金药物将雪原上的狼变成了白色,那些狼成了他们最有利的盾牌,同时也成为了其他族最忌惮的武器,曾经有好事的人类部族向冰原发起过战争,但没有人活着回来,传说如果有人类被那些白狼所伤,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 “什么意想不到的事?”肯尼听完艾伦的话,脸上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不知道,叔父只说了这么多,冰原族一直很神秘,他们虽然憎恨其他人类,但从不主动挑起战争,可现在我们这里出现了雪狼,这真的很奇怪,这种狼我也是第一次见,叔父说那些狼的尾巴上被冰原族用发酵的墨鱼汁染出一个五棱雪花,那是他们的族徽。”艾伦说着指向地上的雪狼尾巴。 肯尼看着狼尾上的雪花纹,心中有些庆幸刚刚士兵里没有人被雪狼划伤,可是按艾伦这么说,千里之外的冰原,怎么会出现在南边呢,原以为只有第一大陆纷争不断,谁曾想这新大陆上也是战火纷飞。 “对了艾伦,你刚说尼普尔城,那是什么地方?” “穿过棕榈林再往北就到尼普尔城了,那座城市里的人都是从南大陆迁移过来的,在苏美尔大陆被称为‘恶魔之城’,三天两头发生政变,从没安宁过。” “那你呢,你来自哪里?”肯尼的话语里充满了试探的口吻。 “我?尼普尔城再往西北就是我的家乡,可惜现在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艾伦说完走向不远处的篝火,肯尼也跟了过去。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劳伦斯此刻还在石屋里打着鼾,一阵阵的香味扑鼻而来,士兵们已经将打来的猎物整理干净烤了起来,当然也包括那两只雪狼。 肯尼派人去石屋里叫醒劳伦斯,辛苦一下午的艾伦已经拿起半只烤熟的野兔吃起来。 “建好驻地后有什么打算吗?”艾伦吃着野兔肉问向身旁的肯尼。 “战败逃亡途中我和妻子分散了,我想快点找到她,还有我的骑兵团长,他为了帮我撤离留下来拦击敌军了,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活着,我想快点找到他们,希望他们一切安好,纳穆神保佑。”肯尼盯着眼前的篝火,火光不停的在他瞳仁里跳跃。 “找到他们之后呢?” “我要在这片大陆建立一座城邦,重新组建卡尔塔铁人军团,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我的军队,夺回第一大陆!”肯尼从舌尖愤恨的吐出最后几个字。 第013章 狼毒兽变 一轮满月挂在天边,艾伦看着篝火边一脸雄心壮志的肯尼,心中浮起很多遐想。 “啊!!!” 一声凄惨的叫声从不远处的石屋传出来,那声音里仿佛能听出喉结在颤抖,沙哑的尾音几乎意味着声音的主人已经遇害了。 周遭的环境陷入了一个短暂的宁静,柴火的烟气此刻闻起来有点令人窒息,肯尼和艾伦从篝火边慢慢站起身,士兵们也跟着站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声惨叫吸引到月光下的石屋里。 “嘭!!” 一声巨响,石屋的门被整个震飞出去,一只白色鬃毛覆盖的爪子搭在门框上,满嘴鲜血的怪物从石屋的黑暗中慢慢暴露在月光下,向众人投来不寒而栗的血红色目光。 那个怪兽除了脸以外全身长满白色的鬃毛,那些鬃毛看起来如钢针般坚硬,直挺挺的树立在怪物身上,四颗獠牙从它的嘴里露出来,还有鲜血从上面不停的滴在地上。 艾伦看着眼前的怪物,脑海里想起玛尔说过的话,原来第一个遇到雪狼的不是肯尼! “劳伦斯!!” 肯尼大叫一声冲向石屋,所有的士兵闻声拿起了武器,艾伦一个飞扑将冲出去的肯尼扑倒在地。 “不要动!肯尼,劳伦斯没事,因为那个怪物就是劳伦斯!”艾伦死死按住肯尼的身子。 “你说什么?!” 艾伦刚从地上爬起来,又一声惨叫声划破刚刚的宁静,一个离石屋最近的士兵以一个抛物线砸到一堆篝火上,远处的怪物喘着急促的呼吸,一团团白雾从它的鼻孔里呼出来。 肯尼也从地上爬起来,他看着倒在篝火堆旁的士兵,转身对身后的士兵下令道,“所有人围成人墙!不要让这个怪物袭击背后的地灵族!快!” “周旋一下,尽量不要伤害到劳伦斯!”艾伦说完疯狂冲向身后的石塔群。 白毛怪兽的眼光血红,它从肺叶里发出沉闷的低吟,怒目扫视着周围的士兵,仿佛在慎重的挑选下一个猎物。 肯尼身后的士兵得令后摆出一字长蛇,排成三排,紧握手里的武器守护着身后的地灵石塔。 怪物身边的士兵大多在瑟瑟发抖,那一声声低吟仿佛是死神的召唤,没有人敢上前阻止这个怪物,几乎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抬起脚,慢慢退向身后,祈求下一个死的不是自己。 月光下怪物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它慢慢蹲下身体,将自己的前肢放在地上,突然,只见白光一闪,空气里传出‘嗖’的一声,那怪物已经扑倒了一名正在后退的士兵,它毫不犹豫直接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士兵的头颅。 巨大的嘴几乎将士兵的头颅整颗含进嘴里,鲜血淋漓的四颗獠牙让士兵没有了叫喊的机会,凸出的牙槽骨还没接触到士兵的脖颈,只见那怪物发出‘呜’的一声,硬生生将那名可怜的士兵头颅撕扯了下来,血肉撕裂的声音在一瞬间击溃了所有人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所有的士兵开始大步逃散。 那名死去的士兵几乎没有任何挣扎便倒在了地上,怪物将嘴里的头颅丢到肯尼的脚边,仿佛它知道人群中的这个家伙就是所有人的统领,这个举动无疑是在向肯尼发出无声的示威。 “所有人听令!!” 肯尼的声音响彻在逃散的人群中,四下逃散的士兵立刻站住了脚,肯尼的心里还在纠结,他不想伤害劳伦斯,但他更不忍心看到兽变的劳伦斯伤害荒原士兵。 “击杀这个怪物!!” 逃散的士兵听着首领的这道命令,四下无一人擅动,这千余名士兵几乎都来自荒原,刚刚艾伦说的话已经传遍所有人,让他们杀死自己的领主,所有人都迟疑的看着肯尼。 正当肯尼准备再次下令时,突然天空飘下一张大网,直逼伏在地上的怪物,怒视肯尼的怪物猝不及防,被从天而降的大网迎头盖住,拼命的挣扎起来。 经验丰富的老兵们立刻扑了上去,战场的瞬息万变将这群士兵锻造的灵敏无比,稍有风吹草动他们每个人都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荒原的士兵可不是只会听令的木偶人,那十几名士兵死死拉住大网的边角,力大无比的怪物在网子里疯狂的跳动撕扯。 几只地灵从人群里钻出来,艾伦也从身后的人墙里钻出来跑向肯尼。 “还好赶上了,谢谢你们。”艾伦看着远处的大网对几只地灵说道。 “办法不错,可惜稍微迟了一点。”肯尼看着地上还睁着眼的士兵头颅。 “地灵们已经跑的够快了,要是换成我们,估计会死更多人。”艾伦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地上。 网里兽变的劳伦斯伏在地上,不停的发出嚎叫,周围足有二十名士兵拉住大网,肯尼下令用白天砍伐的木头,连夜做一个木牢将劳伦斯装进去。 老莫德从身后走过来,看着远处的大网。 “怎么了老莫德,这么晚了还不休息。”艾伦发现身边多了个白球。 “你们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怎么休息?”老莫德一嘴的抱怨口气。 “好吧好吧,算我们欠地灵族一个人情,都是邻居了,体谅一点,我们也不想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哎。”艾伦拿起篝火上烤糊的野兔肉,撕掉外面的枯焦部分吃了起来。 直到半夜,幻境里才消停下来,士兵们扯着大网,直接在周围做了一个巨大的木牢,将兽变的劳伦斯框在里面。 肯尼看着木牢一步步建成,心里才踏实下来。 “艾伦,接下来该怎么办,劳伦斯不会永远就这样了吧?”肯尼看着艾伦,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似的。 “这样吧,抽一些木工好一点的士兵,连夜做辆类似攻城用的战车,明天我们先把劳伦斯送到先知族那边,或许他们有办法,即使他们没办法,我们也不能把劳伦斯放在南那村,万一哪天木牢出了问题,地灵族可能就灭亡了。” “嗯。” 肯尼看着坐在地上的艾伦,和这个家伙才认识了两天时间,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相信他,肯尼自己也说不清原因。 第014章 先知山谷 第二天清晨,艾伦睡眼惺忪的从自己的石屋里走出来,一声吼叫将他吓得完全清醒过来,他看见木牢里兽变的劳伦斯正用血红的眼睛盯着他,咧着嘴发出阵阵低吼,如钢针般的白色鬃毛随着声音不停在颤抖,那声音仿佛随时要将他吞噬一般。 艾伦打着哈欠挠了挠自己的栗色长发,双手背到脑后,用一根红绳将头发绑成马尾。 不远处空地上停着一辆木车,虽然那辆车看上去有些偷工减料,但运送劳伦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毕竟先知族离这里不过才二十几英里。 肯尼从另一间石屋里走出来,他看着木牢里的劳伦斯,心中又浮出许多担忧,如果劳伦斯永远都是这副模样,该怎么办。 “起的很早啊,肯尼。”一边的艾伦向肯尼打着招呼。 “嗯,早点动身去玛尔那边,我想快点知道劳伦斯有没有救。”肯尼看见不远处,老莫德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 老莫德没有走向肯尼这边,而是直接跳到木牢上方,他掏出一小瓶药剂倒向木牢里的劳伦斯,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兽变的劳伦斯瘫倒在地上,没有了动静。 “喂!老莫德,你干什么,这个怪物是劳伦斯!”肯尼冲到木牢边,质问着站在上面的老莫德。 “我知道我知道,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是怕你们搬运上车的时候出现什么意外,才帮你迷昏了他,一会儿就醒了,赶紧动手装车吧。”老莫德淡然解释道。 “好吧,抱歉...因为...” “没关系,不用解释,我知道你和劳伦斯的关系。”老莫德说着跳到肯尼的肩膀上,伸出小爪子拍了拍肯尼的头。 一群士兵将装有劳伦斯的木牢搬上木车,五十名士兵跟着肯尼和艾伦向松果林以东的先知族进发,希望能在那儿找到解救劳伦斯的办法,剩下的士兵继续在幻境里建造驻地。 一行人由西向东穿越松果林,出了林子后他们发现出现在眼前的竟是群山峻岭,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肯尼抬头看着面前的大山,一下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艾伦从队伍的中间赶到前面问道,“怎么停下了?” “玛尔可没说松果林东边是山脉啊,这么些个山脉谷地,上哪儿找他们?” “你去后边看着劳伦斯,我在前面带路吧。”艾伦说着对士兵们摆摆手,队伍又动了起来。 艾伦带领着队伍走到山脚下,所有人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山峦,艾伦拨开一堆堆杂草,一个三十英尺高的山洞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山洞的不远处隐约可以看见光亮,与其说这是个山洞,倒不如说是个巨大的通道。 肯尼小跑两步走到队伍前侧,看着轻车熟路的艾伦问道,“你来过这里?” “没有,小时候听别人提起过,先知族为了防御外敌,在山脚下硬凿出一个通向山谷的通道。” 肯尼半信半疑的看着艾伦,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家伙十句话有九句半是假的。 穿过巨大的山洞,一番美丽的风景展现在众人的眼前,所有人都站在了原地,感叹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山洞的出口在半山腰上,山峦侧面的坡度非常平易近人,如果不是因为有积雪,完全不用担心下山时会摔下去,不远处的山坡上几只懒散的牦牛正伏在地上打盹,山谷下一条蜿蜒的小溪由南向北看不见尽头,谷底盘踞着一碧如洗的湖泊,连接着远处而来的小溪,很难想象这里到了春天,会是怎样一副美景。 “我的天!这先知族可真会选地方!”肯尼感叹着眼前的美景。 “这本就是他们世代繁衍的地方,我父亲战败后他们又回到了这里。”艾伦说着已经往山下走去。 一行人跟着艾伦下了山,来到他们看到的湖泊边,一群巨大的木质古宅展现在众人面前,这些古宅的大小相比人类的建筑要大上两倍有余,大小不一的木屋井然有序的错落在湖边,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 经过时间的更迭,那些木屋的屋顶长满了草木,那些草木从墙垣间垂下来,显得肃穆宁静,刚刚站在山谷上看下去时,完全没有发现湖泊的旁边还有这么大一片建筑。 这群人像到了巨人国一般,艾伦走向其中一间木屋,他尽力将自己的步子跨到最大,却还是需要用手攀扶才能爬上门口的两三步台阶,这一幕很像他们去地灵族时一般,只不过角色转换了一下。 “********?!” 奇怪的声音从木屋的后面传出来,一个羊蹄先知走出来,俯视着眼前的人类。 艾伦到台阶上,看着陌生的先知。 “你好,请问你会说通用语吗?我们是玛尔的朋友,来找他有些事。”艾伦看着突然出现的先知表明了来意。 “你们..是族长..的朋友?他带领..族人外出了,晚上..才能回来。”先知用不太熟练的通用语回答着艾伦的问题。 “哦,这样啊,我们可以在这边等他回来吗?因为事情还挺紧急的。” “可以...你们到村子的..大殿去等吧。”先知看了一眼木牢里的怪物,眼中露出一点好奇。 羊蹄先知带领着众人穿过一排排木屋,来到一座更加巨大的木屋前。 “你们..就在这里面等族长回来吧,那个..”先知指了指木牢里的怪物。 “哦,那个啊,放心,我们会派人看守的,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木牢挺结实的,放心。”艾伦看出了先知的担忧。 羊蹄先知离开后,一行人席地而坐,木牢里的劳伦斯还在昏睡着,时间已经到了中午,老莫德的迷药还没有过效,肯尼站在笼子边,看着呼吸急促的劳伦斯,心中突然有些想念那个有点唠叨的纳穆神信徒。 众人坐在雪地上,一直看着太阳从天空落到西边的山谷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的反光闪耀着客人们的眼睛,突然身后的山腰上传来一阵巨大的脚步声,那声音仿佛像是战场上万匹骏马踩踏地面一般,整个山谷都被震的地动山摇,所有人从地上站了起来,肯尼和艾伦向村落外围走去。 当两人赶到湖泊边时,看见数以千计的先知从山坡上冲下来,晚霞洒在山坡上,断了鹿角的玛尔冲在队伍最前阵,向着巨大的先知村落奔来。 第015章 言外之意 魁梧的玛尔迈着坚实的步伐踩踏着山谷的雪地,风一般呼啸着到达了自己的村落,湖泊边的两个客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们怎么来了?”玛尔在两人的身前停下来,身后跟随的先知纷纷走进村落里。 玛尔此时已经一扫松果林那晚的颓相,后肢几乎已经完全康复,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展现在两人的面前,但他壮实的胸肌上残留着一点蓝色血液,肯尼抬起头看着玛尔胸肌上的那个奇怪伤疤。 “你怎么了,玛尔,才两天不见,怎么又受伤了?”肯尼仔细端详着那个伤疤,看上去应该是被一种三头枪刃所伤。 “没什么,碰到一群疯鸟,别提了。说说你们吧,怎么找到我这边来了?”玛尔抬起手擦掉了胸前干枯的血液。 “我的朋友被雪狼所伤,现在...”肯尼刚开口就被玛尔打断。 “你说什么?雪狼?”玛尔半信半疑的看着肯尼。 “我也是听艾伦说的,前几天我的朋友外出狩猎,不巧被雪狼所伤,我们从第一大陆来从没见过这种动物,现在我那朋友已经兽变了,它现在看起来像一个全身长满白毛的怪物,你们先知族一向见多识广,能不能想想办法帮我的朋友解掉雪狼毒?”肯尼说完期待的看着玛尔。 “你的朋友现在在哪里,能不能先带我去看看?” “我们用木牢把他困住带到你这边来了,你也知道,地灵族没有什么战斗力,万一他挣脱牢笼.....” “没事,先带我去看看吧。” 肯尼领着玛尔来到众人等待的地方,玛尔看着笼子里的怪物,此时的劳伦斯依然在昏睡中,四颗獠牙随着他的呼吸不停在颤抖,上面还有死去士兵干枯的血迹,虽然在昏迷当中,那些钢针般的白鬃毛还是站立在他身上,隐约透露出敌意,看来老莫德的用药剂量有点过,这都过去了一天时间,劳伦斯还没有醒过来。 “看起来还真是被雪狼所伤,真是奇怪!这种动物可不属于我们南方。”玛尔看着笼子里兽变的劳伦斯说道。 “你突袭我们那晚他去狩猎了,回来只字未提他被雪狼划伤的事,不过这件事也不能怪他,我们第一大陆没有那个物种,直到昨晚他兽变后我们才知道他受了伤,可是一切都太迟了。”肯尼满眼的叹息。 “嗯,昨晚刚刚好是满月。”玛尔看着肯尼说道。 “满月?” “对,雪狼毒是有潜伏期的,潜伏期的长短按每个月的满月来算,离满月越近,潜伏期越短,反之越长。” “那,我的朋友还有救吗?” “办法是有,但可能已经来不及了...”玛尔欲言又止。 “说吧,玛尔,有办法总得让我去试试。” “我也只是听说,这种兽变还是第一次见,冰原族从没离开过他们的领土,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去拉莫冰原找雪狼的主人,可拉莫冰原离这里有千里之远...” “多远都没有关系,只要能救我的朋友。”肯尼打断了玛尔的话。 “我还没说完,冰原族非常憎恨人类,你去了绝对不可能活着回来,更何况即使你不怕千里之遥,你的朋友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下一个月圆之夜,他会彻底兽变成雪狼,到那个时候估计就连纳穆神显灵都救不了他。” 玛尔的话像一把利刃刺穿肯尼的心,肯尼盯着木牢里的劳伦斯,无法相信这个忠诚的纳穆神信徒会永远变成这样。 “别这副神情,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虽然不如第一个可靠,但你可以去试试。” “什么办法?”心如死灰的肯尼听到玛尔的话,立刻恢复了精神。 “离这里不远的尼普尔城有一个修神院,修神院里有个叫尤金的长老,外面传说他有令人类起死回身的能力,我想或许他能有办法救你的朋友。” “太好了!你可真是纳穆神派来的救星!不过我能暂时把他放在你们这里吗?等找到解决的办法我立刻就回来,这些士兵会留下看守,明天我让他们再加固一下木牢,尽量不给你们添麻烦!”肯尼激动的看着玛尔。 “当然,但作为盟友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那个尤金可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他提出什么特别过分的交换条件,千万不要轻易答应。” “知道了,谢谢!” 肯尼兴奋的话别了玛尔,带领着士兵们踏着夜色向南那村返程。路上,肯尼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艾伦看着队伍最前侧的肯尼,心里有很多话想问,但又实在不忍心破坏那最后一点希望。 回到南那村已是半夜,为了不打扰村里的地灵们休息,驻地里的篝火已经全都熄灭了,留守的士兵给晚归的人送来了晚餐,肯尼坐在自己的小石屋里,桌子上放着烤好的野兔肉,却全然没有胃口。 突然,一阵敲门声将肯尼从思考中惊醒过来。 “睡了吗?”说话的人是艾伦。 肯尼站起身打开门,看见艾伦站在门口。 “进来吧。”肯尼的话语里除了疲惫,还有些失落。 “肯尼,本来我不想说这些话,因为你和劳伦斯关系,但是,你难道没有听出来玛尔话里有话吗?”艾伦走进小屋,顺手将门带上。 石屋的门发出‘吱’的一声,在安静的小屋里显得格外刺耳,艾伦进屋后席地而坐,靠在石墙上看着满脸失落的肯尼。 “当然,但总比没有办法好,不是吗?即便这个办法再蠢,我也得去试试。”肯尼平淡的看着地上的艾伦。 “一开始认识你和劳伦斯的时候,我以为你们只是领主和团长的关系,没想到你真的把他当朋友,你和我见过的所有领主都不一样肯尼,能认识你真不错,虽然几百年前我们的先祖曾是敌对关系。” “呵呵,行了,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去尼普尔城,还需要你带路呢。” 艾伦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烛火里的肯尼,转身出了石屋。 另一边的先知族部落,月光下兽变的劳伦斯被困在木牢里,周围看守的士兵都已经沉沉睡去,一个黑影悄悄摸进了先知族群。 他走到木牢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小瓶白色药剂,均匀的泼洒在劳伦斯身上,只见那白色药剂刚刚碰到劳伦斯,他身上的白色鬃毛瞬间开始退化,嘴里的獠牙和白色指甲也接连脱落。 赤身裸体的劳伦斯伏在雪地里,酸痛的全身让他忘却了冬夜的寒冷,他扶着牢笼的木桩站起来,神志模糊的看着月光下的人影。 惊愕的表情瞬间爬满劳伦斯的脸,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席卷全身,劳伦斯颤颤巍巍的对人影说道,“怎么会是你?!” 第016章 涅茨驿馆 晨曦穿过幻境来到驻地的木屋顶上,经过一天的时间驻地里又冒出了几间小石屋,艾伦起了个大早在驻地中央起了堆篝火,可能是昨日奔波太过劳累,明明还没有睡够,却早早的就被饿醒了,此刻他正烧烤着一只去了毛的红面鹌鹑,哼着小调看着远处的树林里。 驻地不远处的小树林里,已经隐约能听见有士兵在砍伐树木,层起彼伏的劈砍声惊扰着本该宁静的清晨,肯尼带来的这群士兵好像全是死脑经,从没见过谁干活偷懒,真不知道他们的团长劳伦斯施了什么魔咒,团长都已经变成怪物了,士兵们还忠心耿耿的干着粗活。 艾伦看着远处树林里干活的士兵,脑子里不停的浮现出劳伦斯兽变时的样子,突然一个东西跳到了他的肩膀上。 “哟!那个,这个,嗯,那谁,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老莫德用他那小鸡爪拽了拽艾伦脑后的栗色马尾。 “嗯,那个,这个,嗯,那谁,你能不能不要拽我的辫子?”艾伦学着老莫德的口气说道。 “你不要试图嘲笑我小家伙,我的年龄连你祖父的祖父都得叫我祖父了,听前面的士兵说你们今天又要出远门?” “对,前两天认识的那个先知朋友说尼普尔城有人能帮的了劳伦斯,肯尼执意要去试试。” “去吧,劳伦斯那个小家伙挺不错的,希望你们能找到救他的办法,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他呢。”老莫德说完从艾伦的肩膀上跳了下去,拍拍手向自己的石塔走去。 看着老莫德离开的背影,艾伦咬了一口自己起了个大早的杰作,半身不熟的鹌鹑肉在味蕾上发出一种怪异的味道,刺激的味道让艾伦的五官揪在了一起,他用尽最大的勇气将嘴里的那坨烂肉咽了下去。 为了防止在陌生领土引起不必要的冲突,肯尼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只带着艾伦一人前往动身前往尼普尔城,两人骑着马走出幻境,冬日的阳光反射在积雪上显得有些刺眼,很快两人便来到前日肯尼打猎的那片棕榈树林。 “嗨!艾伦!小心点地上,这里就是前两天我和士兵们遇到雪狼的地方。”肯尼指着一处还未触发的陷阱说道。 阳光穿过狭小的树叶缝隙照在雪地上,一处看似夯实,实则虚空的人工陷阱落在树边,可以明显看出这里发生过激烈的争斗,周围的树皮有被蹭掉的痕迹,地上的积雪上印出无数混乱的脚印,还有一些血迹洒在脚印里,艾伦拉动缰绳小心的绕过地上的陷阱。 一阵风吹过两人头顶的棕榈树叶,发出‘沙沙’声响,肯尼骑着马走在艾伦的前面,小心搜寻附近还未触发的陷阱,突然眼前的视线黑暗下来,不过一两秒钟的时间又恢复如常。 “艾伦,你有没有觉得刚刚周围好像黑了一下?”肯尼低着头问向身后的艾伦。 “好像,有吧,我怎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艾伦跟在肯尼身后,抬头看着高耸的棕榈树顶,发现天空中并无异样。 “你来过这片林子吗?我们还有多久可以走出去,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在被什么东西监视似的。” 肯尼的话让艾伦的心提了起来,他勒住缰绳让胯下的马停下来,仔细环顾发现周围并无他人。 “如果我们没有迷失方向的话,前面不远就能出林子了,太阳落山之前我们应该能到尼普尔城。” 艾伦说完抖动缰绳跟上了前面的肯尼,马儿跨过一个已经触发的洞穴陷阱扬长而去,马上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个黑洞洞的陷阱里,一双棕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跨过陷阱的马肚子,那双眼睛的主人左手捂着右臂上的伤口,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太阳一头栽到西边的雪地里,由于沿途的积雪覆盖太深,艾伦错误的估计了到达尼普尔城的时间,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虽然隐约已经能看见西北方向的尼普尔城,但苏美尔大陆并不是什么太平圣地,即便两人自信自己的运气好到不会遭遇异族,平原上的野兽也会挑在夜晚时分出来找寻食物,更何况已经有了劳伦斯这个前车之鉴,两人决定找个地方露宿一夜,明日再动身前往尼普尔城。 又往前走了一小短路,走在前面的艾伦看见不远处有个小镇。 “肯尼,前面有个小镇,我们就在那休息一晚吧,我已经饿得快拽不住缰绳了。”艾伦捂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说道。 “前面那个小镇是人类的领土吗?我们贸然进入会不会引起镇民的反感?” “看建筑应该是人类吧,管他呢,这附近一直在打仗,哪有什么谁的领土,只要你愿意掏钱,谁都乐意把你供成贵族。” “可是你有钱吗艾伦。” “没有,我准备先找个餐馆大吃一顿,如果恰巧那个餐馆的老板是个女人的话,我就把你打晕后捆在那个老女人的床上,我相信那个老娘们一定会放我走的,哈哈哈。”艾伦说完猛抖缰绳,甩开身后的肯尼。 落在后面的肯尼并没有因为艾伦的调戏而生气,他突然想起自己刚刚问的那个问题好像也问过劳伦斯,不知道此时的劳伦斯在先知族那边怎么样,下一个月圆之夜来临前,能不能找到雪狼毒解药,肯尼忧心忡忡的坐在马上,脑海里浮现出兵败后走散的迈克和妮娜,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有没有穿过北城桥来到这片新大陆,这一切,肯尼一概不知。 当肯尼走进小镇时,艾伦已经在一家驿馆的门口下了马,肯尼抬起头看着小木门上的门牌,上面写着歪歪倒倒的写着‘涅茨驿馆’四个字,门口的马厩旁窜出一个十几岁的男孩。 驿馆屋檐墙壁上的火光昏暗,肯尼看见这名男孩身上的衣衫破旧,不等肯尼开口,男孩已经拉着马儿的缰绳,拴在马厩一排木质横梁上,那意思仿佛就是,‘外来客,如果你不准备露宿在这里的话,也必须停下来喝点什么才可以离开’。 第017章 银制酒杯 肯尼无奈的从马上下来,男孩乖巧的站在马厩边,向高大威武的肯尼伸出了手,他将头埋的很低很低,仿佛不敢和肯尼的眼神对视。 男孩应该不是经常做这样的事情,对于面前的这个陌生人,他显得有些紧张,肯尼可以看见他伸出的手在轻微颤抖,虽然现在的肯尼看上去有点落难领主的意思,但满身血迹的银制盔甲和腰间精致绝伦的佩剑,都对眼前的这个男孩充满了威慑力。 “小子,你多大了?”肯尼略微不悦的问眼前的男孩。 那几个字像一头牦牛撞进了男孩的心里,男孩颤颤巍巍的缩回了双手,小心的向后退了几步,始终没敢抬起自己的头。 “你没有听见我在跟你说话吗?!”肯尼将声音提高了一点。 男孩被肯尼的第二句话彻底吓傻了,他楞在马厩的草料槽边不停的颤抖,肯尼借着屋檐下昏暗的灯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孩,这么冷的天气,他竟然只穿着一件破旧的薄衫,光着脚踩在雪地里。 “你听得懂通用语吗,孩子。”肯尼的声音小了下来。 拘谨的男孩显然没有听出肯尼话语里的关怀,冬夜的寒风早已将他的膝盖冻的麻木,他忍着膝间传来的剧痛慢慢跪到雪地上,小心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眼前这个高大的陌生人。 “大人,我无意冒犯您,是驿馆的涅茨老板让我在这里接待客人,我知道这样的接待方式可能已经冒犯了您,请您不要生气,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永远也还不清那个酒杯的钱。”男孩蠕动着自己的干裂的嘴唇,他的声音非常小,小到几乎听不见。 “什么酒杯?”肯尼说着试图伸手扶起地上的男孩,只见那男孩跪在地上向一边缩了几步,没敢接受肯尼的搀扶。 “我是这个驿馆的仆役,前几日不小心摔烂了涅茨老板的酒杯,老板说那个酒杯是银制的,就算卖掉我也赔不起,他将我绑在柴房的柱子上,狠狠的鞭打了我,并让我用这样的方式强留来往的客人,只有我留住一千名客人,才能还清那个银制酒杯的钱,我真的无意冒犯您,大人,请您饶命。”男孩说完将头深深的磕进雪地里,他话语里有些许抽泣,但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肯尼听着地上男孩的话,转眼看了艾伦一眼。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肯尼,劳伦斯告诉过我你爱管闲事,可现在我们没有.....” 艾伦话还没说完,就被肯尼推搡着进了驿馆大厅。 陌生人的造访让原本喧闹的驿馆安静了几秒钟,驿馆里的客人纷纷向新来的两个家伙投去好奇的目光,不过几秒钟之后又恢复了原有的吵闹。 肯尼和艾伦刚刚坐到松木椅子上,面前就有人送来了两杯麦芽酒,肯尼抬起头看到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 “我不会说‘有什么能为您效劳’这样的蠢话,你也不要告诉我你们只要两杯麦芽酒,我这里不太欢迎你这种满身血迹的家伙。”送酒的胖子盯着东张西望的肯尼。 “你的盔甲会弄脏我的椅子的,外乡人,楼上有客房,今天晚餐只有松子馅饼,没有前菜和配汤,要吗?”胖子还没等两人开口,已经炮语连珠的堵住了客人的嘴。 “三份松子馅饼,再来两杯麦芽酒,杯子太小了,给我换个大点的。”肯尼看着眼前的胖子说道。 “好的,马上来,哦对了,麦芽酒是收费的,结账的时候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们。”胖子扭着他那肥硕的屁股,转身去了后厨。 肯尼对桌前的艾伦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转头看向驿馆大厅的其他客人。 离他们桌不远处坐着一个身材魁伟,面露疲相的中年男子,一身旅行装扮,棕色的翻毛皮短上衣,一个箭袋从左肩膀斜跨到腰间,连接着一串金属制的腰带,长弓毫不避讳的放在松木桌上,右腿的靴子里还别着一把短剑,肯尼发现这个人的腰带挂着一个黄色牛角纹章,这应该是他隶属军队的徽纹。 与他同桌而饮的是另一个彪莽壮汉,同样的旅行装扮,同样的纹章,不同的是这个人的侧腰别着一把弯刀,在第一大陆这样的武器并不常见,两人正在用通用语聊着前几日的一场大战。 “你说的没错老家伙,如果巴顿领主继续下令追击的话,我们肯定能把那群蓝家伙草到地里去!说不定还能活捉几个蓝色的娘们回来,到时候我要在城西开一家妓院,门牌上写着,‘神奇的蓝骨妓女’,生意一定好到爆,哈哈哈!” “哈哈哈!不要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在那之前你得先试试那些娘们,那感觉会不会像是趴在骨头堆里,我打赌你那玩意儿肯定征服不了她们!哈哈!!” 两个士兵的说话声音非常大,几乎整个驿馆大厅都能听见这两个人嚣张的对话,周围没有一个人敢让他们小声一点,看得出来这个黄色牛角纹章的军队应该在这里很有势力。 驿馆大厅的门响了一声,两个腰间别着佩剑,身着盔甲的士兵站在门口,目光扫视着大厅里的人,肯尼看见这两人的腰带上别着一个铁马蹄纹章,他们应该属于当地的另一波势力。 众人的目光都被刚来的两个家伙吸引了过去,尤其是刚刚在聊天的两个士兵,他们的眼神中散发出敌意,其中一个士兵将手里的酒杯重重砸到桌子上,酒杯里的烈酒溅了出来。 “喂喂喂!门口那两个卒子,兵败的家伙没有资格留宿驿馆,你们应该滚回娘胎里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能把尼普尔城守丢了,真是一群蠢货!” 士兵嘲讽的话语让整个大厅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即将拔刀相向的四个士兵。 刚刚送酒来的胖子从后厨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三份松子馅饼,那三块馅饼还冒着热气,看样子应该是刚刚出炉。 “你们要的馅饼。”胖子旁若无人的走到肯尼这一桌,将手里的馅饼放在桌上。 “你们四个,如果要决斗就去外面,这里只招待旅人,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我的妹夫可是艾尔西伯爵,如果你们砸了我这个小店,我保准你们活不过今晚。”胖子转过身看着四个士兵,他语气非常嚣张。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胖子?”肯尼咬了一口馅饼,拍了拍胖子的背后。 “你刚刚叫我什么?”那胖子转过身,凶狠的瞪着肯尼。 “哦!抱歉!魁梧英俊的传菜小弟,我想问问这里的老板是谁,能让他出来见见我吗?” “你找老板干什么?” “门口有个小孩,说他摔碎了老板的银酒杯,我想问问那个酒杯多少钱,我帮他赔。”肯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伟岸的身高完美的压制了眼前的胖子。 “外乡人,不要多管闲事!” 胖子说完转身就走,艾伦伸出脚绊了胖子一下,重心不稳的胖子一跤跌在地板上,整个驿馆都被震动了。 第018章 金币悬赏 摔倒在地上的胖子用短小的胳膊撑起自己的赘肉,他拍了拍身上的土,转身愤怒的看向两个陌生人。 “刚刚,是谁绊的我?是你?还是你?!”胖子伸出自己手指来回指着桌前的肯尼和艾伦。 “胖子,让你们老板到这里来,我要跟他谈谈赔偿银酒杯的事。”肯尼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 “我就是涅茨!” 胖子说完向后退了几步,伸出短小的食指指向肯尼对众人吼道,“我出一个金币!买这个外乡人的人头!!” 话音落在众人的耳根上,大厅里安静的能听见一根针掉在地上,除了不远处一个腰间别着长剑的男人外,所有人都慢慢的站了起来,看向门口的两个外乡人。 “你怎么还吃。”肯尼看着跃跃欲试的人群,一边的艾伦还坐在椅子上吃着松子馅饼。 “他出一个金币买你的人头,又没说买我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艾伦说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满足打了个饱嗝。 大厅里的众人已经纷纷拿起自己的武器,以御敌的姿态慢慢向肯尼靠近。 没有人不想要这一个金币,这一个金币足够还清他们半个月的酒账,但所有人都看见了肯尼身上的银制盔甲,在这个年代能穿这种盔甲的男人,绝对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更何况他的盔甲上满是血迹,腰间还佩戴着一把昂贵的佩剑,佩剑上的狼牙显得佩剑的主人很不好惹。 “嘭!!” 一声巨响,面前的松木桌在空中翻滚了两圈,直直的砸到身后两个士兵脸上,肯尼见势瞬拔腰间佩剑,直刺那名背着箭袋的士兵。 锋利的剑刃刺入侧喉,那名士兵的脖颈出现一个恐怖的血窟窿,伴随‘呲’的一声,鲜血喷涌而出,坐在对面的那名弯刀士兵直瞪面前倒下的魁梧大汉,肯尼的动作太快又太过果断,鲜血溅到那名还在坐着的士兵脸上,他楞在那里没有一点反映。 肯尼顺势拔出乌钢剑,剑未归鞘而是直接劈向那名发愣的士兵,一抹鲜血撒进旁边的火盆里,‘刺啦’一声,大厅的火光暗了一下,那名发愣的士兵被削去半个脑袋,下身却还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 一边的艾伦持剑刺向门口站着士兵,没有人能想到这两个外乡人的速度这么快,门口的士兵还没拔出武器,已经被艾伦的乌钢剑双双割破了喉咙,瘫倒在血泊里。 肯尼飞快的跨过门口两个士兵尸体,魁梧的身躯几乎要将驿馆的木门撞飞出去,刚出门口,只见一旁的马厩轰然倒塌,马厩里所有的马匹被惊得四下狂奔,这显然又是艾伦的杰作,整个驿馆门口一片混乱。 艾伦已经骑上了自己的马,一手拉着缰绳,另一手牵着肯尼的马。 “快,肯尼!” 驿馆大厅传来桌椅的翻倒声,谩骂声,反映过来的众人疯狂的涌向驿馆窄小的出口,为了赏金的莽夫们将木门直接挤掉,安静的小镇一瞬间被这两个外乡人搅的喧闹不堪,肯尼正准备上马,突然发现光脚的小男孩还蹲在墙角,惊恐的看着两个陌生人,肯尼将男孩像鸡仔一样拎了起来,单手侧身上马。 两人浑然不顾身后的嘈杂,猛抖缰绳,马匹瞬间消失在黑夜里。 “你为什么能记得这个男孩,却不记得在门口的火盆里拿个火把?” 两人的眼睛显然还没有适应周围的黑暗,艾伦的言外之意更像是在抱怨肯尼多管闲事,这和他们出发的初衷已经背道而驰,与帮兽变的劳伦斯找解药来说,这个可有可无的男孩在艾伦心里肯定无足轻重。 “你为什么在踢翻桌子前不记得收起那些松子馅饼,我已经十几天没吃过馅饼了!”肯尼有意岔开了艾伦的问话。 艾伦骑在马上没有搭话,肯尼确实如劳伦斯说的爱管闲事,尤其对于这种锄强扶弱,他更是乐此不彼。 又向前走了一段,见身后没有人追来,两人的马稍稍慢了下来,还好夜空中勉强能看见星星,要不两人肯定会迷失在这茫茫雪原上。 “现在告诉我怎么办,是在这里等着流窜的野兽把我们吃掉,还是连夜往尼普尔城赶?”周遭的黑暗和寒冷让艾伦的话语里充满了不悦。 “先回南那村吧,这附近也没有别的镇子了,你没看见这个小家伙快冻死了吗?”肯尼的背后坐着掳来的小男孩,小家伙紧紧抓住肯尼的腰带,不敢说话,也不敢放手,俨然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回南那村?我没有听错吧,劳伦斯还在先知族那边不断兽变呢,你现在为了个陌生的臭小子耽误宝贵的时间?”艾伦显然不赞同肯尼的决定。 “如果劳伦斯还清醒着的话,肯定也会赞同我的决定,艾伦,这世上有很多可怜人,我们确实帮不过来,但只要遇上了,我没法坐视不理,我打赌,如果我们不管这个小家伙的话,他不出三天肯定冻死在驿馆门口。” 艾伦看着黑夜中的肯尼,无奈的调转马头,向两人来时的棕榈树林奔去。 月亮悄悄爬到头顶,时间已经到了下半夜,连续奔袭了十几个小时的两人已经非常疲乏,他们穿越在茂密的棕榈树林里,深冬的寒风割裂着他们的皮肤,肯尼身后的男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该死的,我真不该跟你出来给你带路。”艾伦手里举着刚刚做的火把在肯尼的身后抱怨道。 “艾伦,你已经唠叨了一晚上了,能不能省点力气赶回南那村再说。” 肯尼刚刚说完,他手中的火把像一束流星消失在地表上,走在后面的艾伦看见肯尼消失在眼前,猛勒缰绳迅速的从马上下来。 艾伦向肯尼消失的地方慢慢走去,他的脚踩进深深的积雪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手中的火把像一顶歪了的巫师帽被风吹向一边,艾伦蹲在地上试图找到肯尼消失的原因,他小心翼翼的向前挪着步子。 黑暗中,火光照亮雪地,一个巨大的坑洞印入艾伦的眼帘,他慢慢靠近洞口,蹲下身子将手里的火把靠近洞口边缘。 来自黑暗的未知恐惧让艾伦有些瑟瑟发抖,当他将火把伸进洞内,试图找寻消失的肯尼时,一双棕色的瞳仁里印着火光,从黑漆漆洞底直直的盯着他。 第019章 陷阱异族 艾伦看着黑暗中的那道眼神,一股凉意从椎骨直奔头皮,发麻的双手不停颤抖,火把掉在雪地中,‘刺啦’一声熄灭在雪地里,一缕黑烟漫不经心的飘起来,周围又恢复了一片漆黑。 黑暗的坑洞中,跌落到陷阱里的肯尼揉着自己的脖颈,男孩跌坐在他的身旁揉搓着膝盖,两人坠下来时好像都受了点轻伤,那匹高头大马瘫倒在两人的身下,抽动着身体发出呜咽声,狭小的陷阱被这群不速之客挤得满满当当。 肯尼捡起地上还未熄灭的火把,爬起身想看清周围的环境,铁锹产出的泥土纹路布满墙壁,很明显这个洞穴是他前几日狩猎时士兵挖的陷阱,没想到几天后自己倒成了猎物。 微弱的火把光跳跃着,肯尼抬起头发现这个陷阱足有十英尺高,真后悔那日让士兵们把陷阱挖的这么深,正当他准备呼喊艾伦的名字,猛然发现墙壁上竟然贴着一个人,眼前出现的这个人正抬头看向洞口,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火光印出一个奇怪的影子在墙壁上,肯尼吓得向后退了几步,死死贴在坑洞的边缘。 一声乌钢剑出鞘的声音回响在洞穴里,跌坐在雪地里的艾伦听见声音,看见洞穴里的火光,赶忙爬起来趴在洞穴上方看了下去。 艾伦看见三米深宽的洞穴里,男孩和马匹跌坐在地上,肯尼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持佩剑指向他面前的墙壁边缘,顺着肯尼剑刃的方向,艾伦看见一个人贴在墙壁上,那人身后,竟长着一双黄褐色的翅膀! 刚刚黑暗中那瘆人的棕色眼神,无疑就是来自这个家伙,艾伦看见这个异族穿着一身褪色的棉质长袍,一根干枯的藤蔓缠在腰间,那个家伙的五官还算俊朗,只是左耳从耳垂向上依次带着七个大小相同的银制耳环。 陷阱里谁也没有说话,安静的空气显得有些紧张,异族人贴在墙壁上警觉的看着肯尼,他左手捂着自己的右臂,像是受了什么伤。 “你看起来好像受伤了,朋友。”艾伦忍不住打破了宁静。 肯尼抬起头看了看洞口趴着的艾伦,随即立刻回过头盯着眼前的异族人,不敢有丝毫怠慢。 “你们是谁?”异族人看着洞口的艾伦试探性问道。 “不用担心,朋友,我们只是恰巧路过这里,前两天我有个朋友在这里挖了个大坑,他担心路过这里的商队掉下来,所以亲自连夜骑马掉了下去,准备用自己的身躯填满这个大坑,大概是这样。”艾伦开着玩笑,试图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我没有敌意,能收起你的佩剑吗骑士?”翼人轻声问道。 肯尼犹豫了一下,将乌钢剑收进了剑鞘,但右手一只放在剑柄上,始终没有离开。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掉进陷阱里?”肯尼将火把举高了一点,试图看清翼人背后的翅膀。 “我不是掉进来的,因为一些事受了伤,所以才躲到这里。” 肯尼听着翼人的话,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 “喂!长着翅膀的家伙,难道你也被人追杀了吗?如果是的话那就太好了,不瞒你说我们也正在被人追杀,现在我朋友的马掉了下去,很显然我们不可能将那头畜生拉上来,你有没有兴趣带我飞一段,等到了地方,我可以给你一些昨天刚刚打到的野兔作为报酬!”艾伦漫不经心的看着翼人说道。 “你能别在上面说风凉话了吗?快去找根绳子把我和这个小鬼拉上去。”肯尼抬起头有些愤怒的看着嬉皮笑脸的艾伦。 艾伦撇了撇嘴,爬起身向身后的棕榈林走去。 “骑士...可以把我也带上吗,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两天了,族人也不知道在哪里,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异族人有些语塞,显然跟一个陌生的人类提出这样的要求确实有些奇怪。 “我可以把你拉上去,但是...”肯尼指了指翼人背后的翅膀,“你好像不太需要,对吧?” “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叫米欧,是翼人族的族长,前几日和山谷里的先知族发生了一点冲突,为了躲避那群疯子的追杀,才躲到这个陷阱里,如果你能带上我躲避一阵子,我们部族会给你非常丰厚的报酬!” 一根蔓藤从陷阱口扔了下来,艾伦站在洞口兴奋的说道,“你是谁,对我们来说一点都不重要,说说报酬的事。” “报酬绝对丰厚到你们想象不到!前提是,你们先带上我安全的离开这片棕榈林!”翼人一扫之前的羞涩,此刻他的话语有些狂妄。 “快闭上你那张嘴吧,你根本不是什么翼人族的族长。”艾伦蹲在洞口,一脸的痞相。 肯尼对两人的对话完全提不起兴趣,他走到一边背起跌坐在地上的男孩,转身双手紧握蔓藤,双脚登着墙壁,三两下就爬出了陷阱。 坑里的翼人看着爬出洞口的肯尼,脸上有些失落,很显然刚刚艾伦的话好像戳中了他心底的某一处,脸上嚣张的气焰已然烟消云散。 “我确实不是翼人族的族长,我只是想跟着你们躲一阵子。” “没问题,等我们踏平了苏美尔大陆会考虑开个马戏团,到时候我们会记得回来收了你的,安心在里面待着吧。”艾伦笑了笑,转身准备上马。 “等等!”翼人叫住了准备离开的两人,“我可以给你们个东西,当作是帮我避难的报酬!” 艾伦听到陷阱里传出的声音,迟疑了一下又走回洞口边。翼人从腰后拿出一块折叠整齐的鹿绒皮,他将那东西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打开。 “这是我们翼人族的宝物天命牌,万年之前我的先人安祖为了这件宝物差点被宁吉尔苏淹死在布拉海里,这东西有改变命运的神力,前提是,使用恰当的话。” 艾伦将手里的火把伸进陷阱里,借着火光他看见翼人手里捧着一张黑色的卡牌,卡牌内侧镶刻着一圈金边蟒纹,中间用楔形文字刻着一个‘命’字。 艾伦毫不避讳眼神中的贪婪,他盯着翼人捧着的宝物,舔了舔被寒风吹裂的嘴唇说道,“成交!” 第020章 交出宝物 离南那村不远的雪地上,缺了口的月亮挂在天边,两个疲惫的青年和一个男孩同骑在一匹马上,他们的身后留下一长串马蹄印。 那匹马看起来正是壮年,却被背上的几人压的喘着粗气,一缕缕白雾从它那皱巴巴的黑鼻翼里呼出去,周围的鬃毛上已经挂起了晶莹剔透的冰柱,四蹄一深一浅的踏进雪地里,显得它格外吃力。 旅人们身后跟着一个黄褐色翅膀的翼人,那家伙在雪地里走一段,飞一段,看上去非常吃力,他努力让自己滑行的距离更远一点,尽量跟着马上的几人。 “米欧,翼人不是应该盘旋在天际吗,你为什么飞一段走一段?”肯尼拉着手里的缰绳,略带嘲讽的问道。 “嗯...我受了伤,况且飞的太高可能会引起敌人的注意,所以...”米欧敷衍着肯尼,但三岁小孩都能识破他那拙劣的谎言。 “喂!鸟人欧,你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什么时候把天命牌给我?”肯尼身后的艾伦侧过头看着米欧。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会给你的,放心,我还需要你们保护我一段时间呢。”米欧气喘吁吁的说道。 初晨的阳光穿过石屋边的树林缝隙,照在汗流浃背的士兵身上,他们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即便是两位首领都不在,这群来自荒原的老实家伙也没有一个人偷懒,相比之前的连年大战,这里的安逸生活已经让他们很知足了。 一只黑乌鸦落在幻境驻地的石屋顶上,它昂着自己不太长的脖子唱着难听的歌曲,乌鸦看见一群奇怪的家伙穿越幻境边缘进到驻地里,它歪着脖子眨巴着黑眼珠看向这群疲惫的家伙,随后张开翅膀飞出了幻境。 几人先后从马上下来,艾伦下马后直接瘫倒在地,全然不顾地上的湿冷,他努力的睁开被黑圈包围的眼睛,仰头看着已经升起的太阳,嘴里还在小声的抱怨着肯尼,突然耳边惊起一个声音盖过了他的小声呢喃。 “天呐!这是什么地方?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宝藏之地吗?!”米欧看着周围的一切,发出感叹之声。 “别叫了,这是地灵族的幻境,你可以安心的睡个好觉了,外人进不来的。” 艾伦说完爬起身抖了抖披风上的水迹,拖着沉重的步伐向自己的石屋走去,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东西,他转过身对不远处的米欧喝道。 “鸟人欧!现在你已经安全了,是不是该把天命牌交给我了?”艾伦的语气里仿佛容不下一点反对之声。 米欧看着强势的艾伦,手不自觉护住自己腰间的鹿皮绒包裹,那点小动作全都被艾伦看在了眼里。 “士兵!把这个鸟人给我轰出去!”艾伦突然大吼一声,周围站哨的士兵纷纷看向米欧。 米欧见艾伦突然变脸,眼角露出一丝难色,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心里在不停的犹豫,那只护住宝物的手在腰间不停地上下摩挲,犹豫再三,他还是将鹿皮绒包裹的天命牌拿了出来。 艾伦看着米欧一脸苦涩的将东西递过来,嘴角露出一点笑意,那种笑就像是小时候在厨房里偷了母亲的格雷派饼,没有被人发现一般欣喜。 米欧将宝物紧紧的捏在手里,小心的递给石屋边的艾伦,艾伦一挥手抓住包裹里的卡牌,米欧紧紧的握住手里的东西,仿佛他握住的不是卡牌而是自己心爱的女人,现在面前有一个恶人要夺走他的爱人,这种生离死别的感觉不停的割斥着米欧脆弱的心。 艾伦见米欧死不放手,突然收起笑意怒目直视周围的哨兵,那道命令还没有说出口,米欧已经饶有眼色的放了手,心疼的看着艾伦手里的天命牌。 “谢谢,我会帮你好好保管的,等我睡醒了告诉我怎么用,好梦。”艾伦说完摆摆手,进了石屋。 米欧看着石屋的门关上,耷拉着脑袋,可怜的像个丢了玩具的孩子。 “米欧,这边的石屋你可以挑一间休息,不要到处乱跑,前面的石塔群是地灵族的领地,他们是一群长着獠牙的怪兽,不要看他们个子矮小,如果你敢擅自踏足他们的领土,纳穆神都不敢想象你死的会有多难看!”肯尼摆出一副惊恐的表情恐吓着一脸失落的米欧,生怕这个陌生的家伙给地灵们带去什么麻烦。 “地灵族?我在苏美尔大陆生活了快二十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呢,不过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米欧抬起头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当然也包括士兵们建起的一座座石屋。 刚刚的一幕让米欧放下捂着左臂的手,肯尼看见他的胸口像是被什么石器撕裂一般,伤口上的血迹已经干枯,受伤的时长应该不止一天了。 米欧垂头丧气的走进其中一间石屋,身后的翅膀将他卡在了窄小的门框外,他侧过身子进到石屋里,一头倒在地板上,悔恨自己当初的狂言。 肯尼看着石屋的门关上,立刻对周围站哨的士兵招招手,指了指米欧走进的那间石屋,聪明的哨兵立刻召来十多个士兵,他们手持武器严阵以待的站在门口,很显然肯尼不相信这个谎话连篇的异族人。 身着薄衣的男孩看着陌生的幻境,刚刚穿越幻境的奇幻景象让他有些惊慌失措,肯尼将救出的男孩领进另一间石屋,并吩咐士兵给他送来烤好的野味和一床加厚的褥子,他拍了拍男孩的头,回到自己的石屋里合上了眼,这群疲乏至极的旅人们都进入了梦乡。 幻境外不远处的雪地里,一只黑乌鸦落在一个人肩上,在他的身旁,恢复了精神的劳伦斯也坐在马上,两人远远的看着南那村幻境。 “说吧,到底想干什么?”劳伦斯不满的问身边人。 “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该帮我一个忙?” “可以,前提是你让我先去见一眼肯尼。”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劳伦斯公爵。” 那人说完,周围数十只巨大的雪狼露出血红色目光,瞪着马上的劳伦斯,胯下的马仿佛预知了危险,它抬起前蹄嘶鸣一声,差点将背上的劳伦斯摔下马去。 “走吧。”雪狼的主人调转了马头。 “去哪儿?” “拉莫冰原!” 第021章 异族神物 美好的清晨时光被这群疲乏的旅人一觉睡了过去。 中午时分,肯尼第一个从石屋里走出来,他揉着还未清醒的后脑勺推开了石屋的门,不远处的士兵们像是已经吃过了午餐,又开始进入下午的劳作,肯尼突然有些心疼劳伦斯带出来的这些士兵,他们离乡背井跟着两人来到新大陆,一直任劳任怨,没有人提出过一点异议。 不远处的另一座石屋台阶上,昨日救出的男孩裹着被褥蹲在地上,肯尼好奇的走过去,男孩闻声站起身,目光停留在眼前这位救命恩人的胸前,始终没敢抬起头。 “你怎么不好好休息,这么早就起来了?”肯尼看着眼前的男孩问道。 “大人,我在屋里睡不着,是不是惊扰到您了?” 男孩说着放下手里的褥子,抬起自己的右手放在胸口,目光从肯尼的下颚落至自己的脚尖,非常恭敬的向肯尼行了个标准礼,看得出来,他应该受过专业的仆从训练。 “你叫什么名字?” “大人,我叫林德。”男孩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他小心的抬起头瞄了一眼肯尼,随即立刻低下头,那点小动作像极了一个刚刚被抓的小偷。 “你刚刚说什么?你叫林德?!”艾伦的石屋紧挨着男孩的石屋,他似笑非笑的从屋子里跑向肯尼这边。 “看着我,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艾伦跑过来,看着一脸茫然的男孩问道。 “大人,我叫林德。”男孩的声音稍稍的高了一点点。 “怎么了,你认识这个孩子?”肯尼站起身盯着看起来有些奇怪的艾伦。 “不,不认识,只是他的名字.....”艾伦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他像在在极力的掩饰着什么。 “是吗?”肯尼有些迟疑的看着艾伦。 “你多大了?身边还有其他亲人吗?”肯尼伸出手摸了摸男孩的头。 “大人,我今年刚满十五,父亲三年前参加了巴顿领主的牛角军团,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男孩将自己的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站的笔挺,但身子却被这腊月寒冬冻的直打哆嗦。 “林德,不要在我面前撒谎,这样不好。”艾伦听了男孩的话,伸手拉开男孩宽大的衣领。 肯尼看见林德的后脖有一个红色的火焰印记,那团火栩栩如生的烙在皮肤上,印记不像是残忍的烙铁留下的痕迹,更像是聘请精湛技术的画家用铁笔描绘的杰作。 林德被艾伦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吓到,他下意识拨开了艾伦的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后脖,本想向后退却几步却被石屋的台阶绊倒,跌坐在地上惊恐的看着艾伦。 “这小家伙到底是谁?”肯尼看着身边的艾伦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应该和乌尔城的火焰军团有关,将来这小家伙或许能帮到我们,不过也说不定。”艾伦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林德,眼神里有一点点欣喜,但他在极力掩饰着那点不知所谓的欣喜。 肯尼突然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他回过头看见米欧张开翅膀抬起头打着哈欠。 “你是飞过来的吗?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肯尼不满的对米欧抱怨道。 “抱歉,我只是看你们在聊天,不想打扰你们。”米欧撇了撇刚刚打完哈欠的嘴。 “鸟人欧,你是不是该告诉我,这张天命牌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艾伦从熊皮上衣口袋里将黑色金边的卡牌拿了出来,在米欧的眼前晃了晃。 “呃...地上捡的。”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艾伦的眼神严肃了起来,很显然他对米欧的敷衍非常不满。 “呃...偷的。” “士兵!把这个鸟人给我轰出去!”艾伦转脸对石屋前站哨的士兵怒吼道。 “别!别!真的是我的偷的!”米欧看着艾伦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心想这个家伙可真不好惹。 “别再满嘴谎话了,乌鲁克城离这里有上千英里,这张卡牌在南纳神庙里有重兵把守,你一个鸟人怎么可能偷的到?”艾伦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谎话连篇的翼人。 “天命牌以前确实是在乌鲁克城,但吉尔领主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将宝物归还给我们部族了。”米欧收起玩笑的嘴脸,一反常态的认真说道。 “归还?这张天命牌难道不是属于南纳神庙的宝物吗?” “当然不是,这张天命牌是我们部族先人安祖的宝物,三十年前,我的父亲将天命牌交给乌鲁克城当时的领主罗斯,罗斯用天命牌知晓了自己的外孙将篡夺领主之位,在妻子的撺谋下,罗斯为了防范于未然,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关在乌鲁克城的通神塔塔顶,可十个月后他的女儿却在塔顶无夫而孕,产下一名男婴,通神塔的看守惧怕罗斯知晓此事,怪罪自己的看守之过,所以将那名男婴扔下塔外。这时,塔外飞来一只雄鹰将那名男婴叼走,带给一个种地的农夫收养。三十年后,那名男婴竟然夺取了罗斯的领主之位,这名男婴就是乌鲁克城现在的领主,火焰军团的团长,吉尔。”米欧认真的诉说着乌鲁克城的往事。 “听起像是真的,你这个脑子应该编不出这么天衣无缝的故事,来,说说,这东西怎么用?”艾伦晃悠着手里的天命派问道。 “双手合十于眉心,将天命牌至于双掌之心,你就能看到一些好玩的事。” 艾伦听着米欧的教说,歪着头看向肯尼,“要不,你先试试?” 肯尼犹豫两秒钟,伸手接过艾伦递来的天命牌,一反常态的做起了小白鼠。以前在卡尔塔城时,每年新酒初酿劳伦斯都会跑来帮肯尼试喝,那个老实巴交的家伙经常被浓烈的醋味呛的直摆手,如今昔日的兄弟兽变成白狼,肯尼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他还有没有救。 照着米欧的教说,肯尼用双掌紧压天命牌至于眉心,突然觉得一股热流涌进了自己的掌纹,那些烫金的蟒纹像是活了一般,化成一股股热浪向全身的脉络袭来。 第022章 尼普尔城 暖流直入身体的每一根血管,肯尼睁开眼看着周围的一切,时间仿如静止了一般,男孩跌坐在地上,米欧和艾伦定在原地好奇的看着自己,不远处的森林里,一个士兵正举起斧头砍向面前的大树,他的斧头停在半空中,阳光折射出他额头的汗珠闪着一点光。 突然,肯尼的眼前出现了一道道人形幻影,自己竟然也在其中! 画面中的艾伦站在石屋的台阶边,自己伸手拍在艾伦的臂膀上,不停的说着什么,从嘴型的速度来看,言辞应该非常激烈,突然自己用食指指着艾伦口沫飞溅,两人像是发生了争吵,艾伦愤怒的拔出乌钢剑,剑锋直指自己。 “肯尼?” 一声呼喊撕裂了眼前的幻影,天命牌从手中掉落到地上,肯尼的头上全是冷汗,他没有弯腰去捡地上的卡牌,而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艾伦。 “好不好玩?看到什么了?”艾伦笑着问肯尼。 “啊?嗯,我看到你在那边的草地上烤火,像是很冷的样子,老莫德也在旁边,你们像是在密谋什么诡计似的,哼哼!快告诉我,你和老莫德是什么关系,有什么阴谋诡计?”肯尼极力的掩饰着自己看到的一切。 “我和老莫德的秘密多的去了,哪能每一件都告诉你。” 艾伦说着弯腰捡起了肯尼脚边的卡牌,如肯尼一般做起了祈祷状。 另一幅景象出现在艾伦的眼前,他看见自己置身尼普尔城城河边,周边看热闹的人围成了一个圈,人群中充斥着各色各样的家伙,有牵着孩子的妇女,满手鱼鳞的渔夫,还有满身肌肉的莽汉高举双手,这群好事者倒像是在庆祝什么欢乐的节日。 艾伦看向人群中央,发现此刻的自己正手持佩剑指向身前的一名剑士,那名剑士踩着一双老旧的棕色高帮皮靴,不太宽松的翻毛皮裤掖进靴子里,那条裤子看不出是什么皮料,白色短衬上衣外套着短小至脐的厚绒坎肩,短衬领口绣着两排波浪纹,突显的那家伙像个贵族一样。 那名剑士脱掉了短衬外的黑色坎肩,那件坎肩像一块湿透的烂麻布掉在地上,激起一阵灰尘。剑士揉了揉自己的肩胛,只见他拔出腰间的长剑,摆出一副决斗的标准姿势。 艾伦摇了摇自己的头,看了看手里的天命牌,他总觉得与自己决斗的剑士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看到什么了?”米欧看着艾伦脸上露出的疑惑。 “我看到自己跟一个白痴决斗,我一招就解决了那个蠢货。”艾伦收起脸上的疑惑,一脸轻松的对米欧说道。 ‘决斗?蠢货?’,肯尼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尖锐的字眼,猜想艾伦也看到了他们决斗的幻象,那两个不太好听的形容词无非就是在说自己,肯尼的脸黑了下来,满脸不快的看着谈吐轻松的艾伦。 “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艾伦看出了肯尼脸上的不悦,转过头问道。 “没什么,吃点东西我们准备上路吧,不管玛尔的办法能不能行得通,无论结果我都要去试试。” 士兵送来了早上新猎的鹿肉,肯尼和艾伦吃完后再次踏上去尼普尔城的路,离开之前,肯尼秘密吩咐士兵,一定要看好那个满嘴谎话的翼人,并且嘱咐林德待在幻境里不要乱跑。 经过夜昼奔袭,两人踏上一座不太高的山丘,艾伦指着不远处一片建筑说道,“那里就是尼普尔城!” 太阳才刚刚升起在东面,借着一点点朝霞初晖,肯尼顺着艾伦手指的方向看见一些熟悉的建筑,那些建筑看起来很像第一大陆标准的城建规划,整齐的街道,耸立的纳穆神殿,大块青砖垒筑的城墙,中间夹夯黄土填实,不同的是四道城墙四角凸起,像是建起了四座哨塔箭楼,一条蜿蜒的河流贯穿整个城池,这里的人民应该能用到干净的甜水。 两人下了山丘,不久便来到南城门下,肯尼骑在马上抬头仰视着巍峨坚实的城门,由于时间的过早,此时的城门还没有打开,两人伫立在马上等待城门开启,周围已经聚集了一些零散的走商马队,马上的物资看起来大多是一些谷物,看来这里的贸易并不发达。 “艾伦,你到过这里吗?”肯尼问向身边的艾伦,昼夜奔劳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疲倦。 “有路过一次,这座城不过两百年的历史,是第一大陆流窜过来的人所建立,城民们偷偷的叫它恶魔之城,因为这里经常发生政变,领主不停的更替,但是从没碰到过一个像样的领主,那些家伙大多是一些为了金币和女人的权利奴,他们中不乏有些人甚至是抱着捞一笔的心态发动政变,所以这座城市并不太发达。” 说话间,面前城门缓缓打开了,两人混在商队里进了城,他们并没有受到守城卫军的阻拦,看起来负责城防的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如果卡尔塔城能这样随意持剑入城,那肯尼不知道要被刺杀多少回。 两人骑着马踏入城内,迎面而来的并不是一副繁荣昌盛之景,正如艾伦所说,这里确实不太发达,或者说是落后的有点过分,这和从山丘上看到的城池相比,城内的近景简直不堪入目。 地上倒是没有积雪,但到处都是畜生的粪便,也许也有人类的粪便混在其中,偶尔能找到下脚的地方,但那里或许有一坨被踩烂的卷心菜,那些青色的汁液混合着粪便发出的恶心臭味,如果现在换做夏天,估计味道会更加令人想吐。 “艾伦,你瞧路边的那些烂鱼肠,那玩意儿看起来像是丢在那里一个月了!该死的,难道没有人清理一下吗?!”肯尼骑在马上,极其厌恶的眼神左右扫视着周围的城景。 “你声音小一点,不要被周围的城民听到了,战场上人的肠子你都见过,一点鱼肠有什么惊奇的。”艾伦一脸不屑的看着肯尼。 “前面有个小酒馆,我们去喝一杯吧,太冷了!顺便还能问问修神院在哪。” “你去吧,我想在这个驿馆休息一下。”艾伦指着街边的一家驿馆说道。 “嗯,等我找完修神院的尤金就过来找你。” 肯尼说完向着不远处的小酒馆走去,艾伦在路边下马,进了一家驿馆。 第023章 神秘剑士 铁马蹄踏着凹凸不平的泥泞,很难想象这是走在一座城池的主干道上,鼻腔内偶尔吸入空气中漂浮的酸臭味,胯下不时传来颠簸,肯尼坐在马上歪歪倒倒的走向不远处的小酒馆。 街道上已经陆续出现早起的城民,这里人的穿着与第一大陆并无他异,偶尔有驻足的人好奇看着马上的肯尼,但这个异乡人终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肯尼从马上下来,把缰绳拴在一根看似结实的木梁上,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小酒馆,土坯垒起的墙壁上全是蜂洞,木框架隐约从洞里裸露出来,缝隙里竟然长出了蘑菇,麦秆混合着干枯的泥土躺在屋顶,看上去已经加盖了好几层,眼前这个摇摇欲坠的房子感觉随时都会倒塌。 老旧的木门上挂在一块牌子,风化的墨迹看起来已经非常模糊,一个酒杯的图案刻在牌子上显得非常简陋,肯尼轻轻的推开木门,酒馆里传出一股浓烈的酸臭味,那种味道像是一百个士兵的袜子扔进臭鸡蛋桶里,差点没让肯尼呕出来。 肯尼捂着鼻子扫视着小酒馆,大厅里只有六张桌子,每个桌子最多只能挤下四个人,吧台在酒馆的右手边,两个士兵醉倒在桌上,看样子他们从昨晚喝到现在,那两个家伙把脚架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那股酸臭味估计就出自这两个家伙。 “嗨!身着银甲的骑士,欢迎光临洛菲酒馆!葡萄酒,麦芽酒,浆果酒我们这里统统都没有!还剩一点蜂蜜酒,要不要来一点?”吧台上的中年男人看见客人进来,一脸殷勤的招呼道。 “随便。”肯尼说着走到吧台边,坐在了椅子上。 “您的蜂蜜酒,大人。”中年男子将一杯酒放在肯尼桌前。 “谢谢,你知道尼普尔城的修神院在哪吗?”肯尼喝了一口男子送来的酒,那杯酒几乎和水没有任何区别。 “修神院在城东边,您出了酒馆顺着河流一直往东走,走到城墙边就能看见了,容我好奇多问一句,您找修神院干什么?” “我听说那里有位长老叫尤金是吗?” “没听说过,您可以去试着找一下。” “嗯。对了,我听说这里的城民都是来自第一大陆?” “是的,这里的人大多是马歇尔王军后裔,后来慢慢的分化成一股股小势力,这儿经常发动政变,也许明天的太阳升起来,领主就又换人了,哈哈...”男子突然捂住自己的嘴,踮起脚看了看肯尼身后的睡着的士兵。 “你知道蓝骨人族吗?” “当然,现在的领主巴顿经常和蓝骨人发生战争,巴顿领主说自己的女儿被蓝骨人族长掳掠了,其实...”男子撇了一眼昏睡在桌上的士兵,将身子伏在吧台小声说道,“其实是巴顿的女儿贝拉爱上了蓝骨人族长穆尔,这件事尼普尔城的所有城民都心知肚明,但迫于巴顿那家伙的残忍无道,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是吗?哈哈哈...听起来挺有意思的!”肯尼一脸笑意的看着男子。 “还有更有意思呢!您是不知道,巴顿领主本来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 男子的话没说完,酒馆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声,那声音听上去足足有百十号人,呼声越来越大,好像就在不远处,肯尼和中年男子走出酒馆,顺着街道上人群的方向走到城河边。 肯尼挤过一层层的人群,赫然发现艾伦竟然站在中央,他的对面站着一个身材高大,体型偏瘦的家伙,那个男子看起来大约与艾伦年龄相仿,衣着虽然华丽,但有些老旧,腰间配着一柄长剑,剑的长度足有制式剑刃的两倍。 艾伦拔出腰间的佩剑,因为站在背面的缘故,肯尼看不到艾伦脸上的表情,只见艾伦持剑指向面前站着的男子,“偷马贼!拔出你的剑!只要今天你的剑刃能碰到我的衣服,刚刚偷走的马就送给你了!” 男子看着眼前张狂的艾伦,深邃的瞳仁平静的如一汪清泉。 人群中的呼声越来越大。 “快拔剑啊!” “怪剑士你不会是怕了吧!哈哈!” “嗨!我想告诉你,你的皮靴子后面沾了一坨马粪!” “我打赌你拔不出来那把剑,那长度都快赶上我胯下的玩意儿啦!哈哈哈!” 男子脱下短衬外的坎肩,慢慢拔出腰间的佩剑,那并不是一把直剑,从尖峰至剑柄内收成一个好看的弧形,异长的剑刃上布满奇怪的暗纹,像是某个家族的纹章,剑刃前段锋利,后段成不规则锯齿状,阳光折射在剑刃上银光粼粼,剑柄上像似刻着什么纹章,因为男子手握的原因,肯尼看的不太清楚。 佩剑出鞘后,男子双手持剑至于右肩上侧,剑锋直指艾伦,下盘慢慢放低,右腿虚悬半空划出一个半圆至于身后,男子的眼神此刻依然平淡如水,从中看不出一丝紧张。 对阵的艾伦突然大吼一声,双手持剑向男子砍来,凶狠的剑刃快速下落,直劈男子头颅,晨光印射乌钢剑刃,一道寒光划过人群,艾伦侧身的众人纷纷被闪到了眼睛。 只见男子不慌不忙,剑刃未至头颅,轻移步伐向左虚闪半个身位,上身向后微倾,乌刚剑刃贴面而过,轻松躲过艾伦猛力的一击,眼见击空的艾伦立即收起剑刃挡于胸前,周围人群安静下来,一秒钟的时间,只听‘叮’‘叮’‘叮’三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艾伦感到三股巨大的力量从乌钢剑上不断传来,被逼向后连退数步。 只这一次交锋,肯尼就已经知道艾伦必输无疑,这个陌生男子虽然年龄看似不大,但心性沉着冷静,一秒连刺三剑很多骑士都可以做到,但每一剑都能将艾伦击退数步,一般人绝不可能做到。 从他刚刚的躲避动作来看,敏捷更是异于常人,艾伦下劈的速度那么快,他竟然只是虚闪半个身位,用上身倾斜来躲避,可见那零点几秒种的时间,男子已经算出艾伦剑刃下落的位置,他甚至不愿意多挪一步,这简直就是对对手赤裸裸的嘲讽。 此刻艾伦手腕发麻,刚刚那股巨大的力量震的整条手臂像散架一般疼痛,由于周围的群众促使,艾伦假装单手持剑,另一只手背到身后使劲甩了甩,第二次攻击还未发起,男子已经单手持剑再次向艾伦袭来,那人手中长剑宛若游龙,胯下步伐柔而不软,韧而不僵,剑锋刺破空气直逼艾伦咽喉而来。 第024章 水上神院 周围的空气仿佛已经凝固了一般,男子的剑技实在太过取巧,围观的好事者此刻大多屏住呼吸,骚动的人群在两人第一次过招后已然鸦雀无声。 肯尼在人群中仔细观察着男子的动作,那些决斗技巧不像是出自某个骑士军团,以力量制胜的决斗绝不在少数,而面前这人以袭击式打法竟将艾伦压制的好无还击之力。 艾伦眼见剑刃直逼咽喉,手臂的疼痛让他无法再持剑抵挡,无奈只得向右连退数步,右侧人群立刻向后拉开,没有人想平白无故挨上一剑。 男子见艾伦向右退步,手中长剑如一条银蛇吐信,迅速转变攻向,脚下步伐轻盈稳健,完全没留给对手任何喘息机会。 几步之后艾伦已退到墙角,人群中的妇女捂上了孩子的眼睛,所有人都以为下一秒将血溅四方,艾伦嘴角突然露出一丝笑意,只见他单手举起佩剑,剑锋向下,朝阳直射乌钢剑,一道反光闪从男子胸前划到眼睛,男子将头扭向一边,伸出左手挡住强光,手中长剑擦着艾伦的耳垂刺进墙壁。 耳边传来利器刺入岩石声,艾伦立即双手持剑,乌刚锋刃紧贴长剑直逼剑柄,男子躲闪不及被划伤手指,长剑离手向后退却数步。 “够了!” 这一声呵斥来的十分及时,乌钢剑停留在男子喉前,艾伦转头看向一边,肯尼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你干什么?让开!我要砍死这个偷马的蠢货!”艾伦对眼前阻挡他的肯尼大声喝道。 “够了艾伦,你已经输了。” “我输了?哼,肯尼你在说什么鬼话?骑士决斗不止需要力量和速度,最重要靠的是这里。”艾伦说着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门,“有效的观察周边环境,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包括光和空气,这才是骑士决斗的最高境界!” “我没有说你胜之不武,我是指...”肯尼指了指艾伦左边的耳垂。 艾伦看着肯尼,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一点红色的液体沾到手上,迟来的刺痛感到达中枢神经,艾伦这才感觉到刚刚刺入墙壁的长剑划伤了自己的耳垂。 “你不是说只要他的剑刃碰到你的衣服就...” “肯尼,你到底站在哪一边?他偷了我的马!” “兴许他有急事呢?” “......” 艾伦瞪着临阵倒戈的家伙,他突然明白了肯尼的用意。 “人已经走了,你的好心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艾伦耸了耸肩膀,歪着头看向人群。 肯尼回过头,看见那名剑士走到墙边拔下自己的佩剑,穿过人群离开了这里,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你是想收为己用是吗?”艾伦猜出了肯尼的那点小心思。 “嗯!我觉得他的决斗技巧很适合暗杀,你不觉得吗?如果能选出一些年轻的士兵由他训练,组成一支规模不用太大的军队,在将来的战场上或许能帮上我们大忙!”肯尼兴奋的说道。 “之前我用天命牌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当时我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涅茨驿馆,那晚驿馆大厅里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只有他在喝酒。”肯尼看着男子离开的方向,周围的好事者已经渐渐散去。 “好像是,对!就是在驿馆那晚,当时我就觉得他腰间的长剑很稀奇,如果不是你多管闲事,我可能会去问问他那柄剑的来历。对了,你问到修神院的下落了吗?” “嗯,顺着城河一直向东走,走到头就到了,要不一起去,今天不管能不能见到尤金,我们都在城里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去。” “你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碰到那个偷马贼,不用担心,晚上找个驿馆门口把马拴上,你蹲在马厩后面,保准能抓住他!”艾伦将乌钢剑收入剑鞘,转身向东面走去。 太阳斜射在城河里,沿河的船只随着河水的流动有节奏的左右摇摆,街道上已经人来人往,除了一个小贩用他那乌鸦嗓叫着摊子上的冻樱桃外,沿街大多是一些鱼贩子,他们毫不顾忌的将鱼内脏扔在地上,整条街道都是臭烘烘的鱼腥味。 走到城东面,一座老旧的建筑立在城河上,建筑下方足有十二根方形青石立柱嵌入河底,那些青石立柱已经因风化磨平了棱角,努力的支持着头上的神院。 神院从外观上看去已经非常陈旧,外墙并没有经过太多的精雕细琢,仅仅只是请画匠描绘了一圈神纹图案,但那些图案经过岁月更迭,早已模糊不堪。 建筑周围用石头砌成一人高的石墙,以肯尼的身高勉强能看见神院的大门紧闭,周围的两个侧门开着,这说明神院里还是有人打理的,一般神院大门只会在纳穆神节时才会打开。 两人站在神院外,尝试着呼喊修神院里的人,几番叫喊之后发现并没有人回应,艾伦毫不顾忌直接从石墙上翻了进去,肯尼见状只得跟着翻了进去。 碎石铺成的小径通向神院大门,小径两侧是一排高大粗壮的楠树,看树龄这个院子应该至少有一百年之久,肯尼抬起头看见紧闭的神院大门,上面雕刻着纳穆神像,那副画像栩栩如生,应该是技艺绝佳的画师所作。 两人悄悄从侧门摸进神院大殿,一股浓烈的松脂香从大殿火盆里传来,大殿的内景与外观截然不同,一排排橡木座椅一丝不苟的摆放在殿内,墙壁被修葺青光夺目,一点也看不出它们为纳穆神服务了上个百年头,大殿尽头处树立着一尊纳穆神像,阳光穿过挑高的红梁彩窗射在神像上,纳穆神眼睛微闭,神态安详。 整个大殿里空无一人,肃穆氛围填满了周围的空气,两人不自觉的向纳穆神行了神仆礼,穿过殿堂走向后院。 艾伦再次尝试着呼喊神院里的人,几声呼喊之后,听见一点奇怪的声音从神院侧面传出,肯尼和艾伦对视一眼,走向不远处的小木屋。 “啊!!” 一声尖叫打破了宁静的神院,一个衣衫不整的女神仆出现在两人眼前,她捂着自己的裸露的胸口,惊恐的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第025章 交换条件 肯尼被眼前的福利拉长了下巴,稍稍失态后撇开了自己的眼睛,身旁的艾伦则是一脸痞相,毫无顾忌的盯着眼前的女神仆,那两颗贪婪的眼珠子在姑娘身上来回扫动,简直像是要扒下她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 那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年岁,褐色的虹膜让她拥有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左眼下长着一颗泪痣,鼻翼边隐约能看见一群浅浅的雀斑,凌乱的黑色长发散落在肩膀头,两三点红色在白色神袍上出落的格外显眼。 “喂!你们是什么人?!” 凶狠粗犷的声音响起在两人的耳边,一个穿着米色长袍的男人出现在木屋前,他怒视着闯入神院的陌生人,仿佛这两个家伙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嗯....” 艾伦发出一声感叹,只不过那声感叹是对着眼前落荒而逃的女神仆,他像似全然没有听到左边传来的声音。 “打扰了,我们想找尤金长老。”肯尼转过身,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找尤金长老干什么?”男人的声音稍稍放缓了一点。 “我们听说尤金长老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我有个朋友需要他的帮助。” “是谁在外面?” 另一个声音响起在木屋里,那个声音听起来有些苍老,像是喉咙里粘着什么东西。 陌生男人对着屋里小声的说了几句,转过头对两个闯入的家伙说道,“长老请你们进去。” 肯尼拽了一下艾伦的披风,后者跟着肯尼走进了左手边的小屋。 屋内的陈设非常简单,几张桌椅一个床榻,床榻外用一个白色幔帐遮住,再没有别的多余东西,刚刚的陌生男子走到床榻前,伸手拉开白色幔帐,肯尼看见一个老者威严正做在床榻上,他身着和男子同样的米色长袍,看似肃穆庄严,但床榻上的混乱和一点血迹,暴露了这个外表严谨的老家伙。 “我就是尤金,有什么事吗,骑士?”老人坐在床榻上,眼神微闭。 “长老,我的朋友被雪狼所伤,听说您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不知道您有没有办法能救我的朋友。”肯尼的话语里不自觉的稍稍吐露出一点轻蔑,玛尔说的没错,这个尤金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不是什么长老,我们都是纳穆神的仆人,如果你的朋友是被雪狼所伤,你难道没有问问地灵族的族长,他有没有办法救你的朋友吗?” 尤金的话让肯尼楞了一下,这个老色鬼竟然知道他们从幻境来。 “您怎么知道地灵族?” “你们身上有幻境印记,对神的仆人来说,那不是什么蹊跷的东西,不用紧张,既然你们已经来了,那一定是纳穆神的指引,我直说吧,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幻境神火,那东西可以给人类带来和平,为此我查阅了无数的古书资料,书上说地灵可以召唤浓雾,那是复制神火的必备条件。” “您,可以说得再清楚一点吗?” “你的朋友我可以救,条件是我需要你帮我请一位地灵到这里来,帮我召唤浓雾。” 肯尼听了尤金的话,脸上露出难色,在南那村时劳伦斯曾经说过,丽莎出了地灵村后就再也回不去了,如果请一位地灵到这里来,无疑是让那个地灵永远离开南那村,不可能有地灵会答应这个请求。 “能换一个条件吗?”肯尼试探性的问道。 尤金面无表情的看着肯尼,摇了摇头,伸手做一个送客的手势。 艾伦毫不犹豫转身出了木屋,肯尼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他看见尤金的眼神里露出一点贪婪,就好像他知道肯尼一定会送一个地灵来似的。 肯尼出了石屋,一脸沮丧的看着站在门口艾伦。 “玛尔的言外之意就是这个,他一定知道这个老色鬼不会轻易帮我们,请一个地灵帮他召唤浓雾?他可真能说得出口。”艾伦的话语里充满了愤怒,也不知道他是出于尤金提出的过分要求,还是出于那个混乱不堪的床榻。 “我有点累了,艾伦,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肯尼的声音有些许的失望。 两人牵着马走在尼普尔城的街道上,看着熙熙攘攘的商贩,来到一家很小的驿馆门口,艾伦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个铜币打赏给门口的马童,吩咐他一定要看好自己的马。 两个穷光蛋只开了一间旅房,好在那间房看起来还算宽敞,奔波了一天一夜的两人连澡都没洗,直接瘫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肯尼做了一个梦,他看见迈克带着妮娜在寻找他,他们在一条长河边相遇,肯尼给了妮娜一个长长的拥抱,并深深亲吻了她,迈克递来一袋私藏的葡萄酒,那种家乡的味道霸占了舌头上所有的味蕾,一直甜到心里。 “嘭!!” 一声门响将肯尼从梦中惊醒,梦中葡萄酒的浓醇仿佛还在舌尖上打滚,一个人影从眼前一闪而过,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那个人影的速度太快,肯尼只看清了那人腰间的长剑。 身旁的艾伦也是半坐着,一脸茫然的看着撞烂的窗户。 “你有没有觉得,刚刚那个疯子是上午跟我决斗的家伙?”艾伦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问道。 “我也没看清楚,但我好像看到了那柄长剑,那种佩剑应该不是人人都有吧?”肯尼说着从床上下来,将头伸出窗户外左右环顾街道。 突然两人的房外出现一声声整齐的步伐,那声音很像是一队士兵,肯尼的头还伸在窗外左顾右盼,当他被声音吸引回过头时,一杆长矛的尖刃已经顶到了眼前。 “站着别动!” 冷酷的声音从眼前士兵的嘴里传来,肯尼稍稍的将头歪向一边,看见一个身着盔甲的中年男人,正在他们的房间里翻找着什么,看穿着他应该是这队士兵的队长。 “带回去!” 那名中年男子一声令下,两名士兵立刻上前要将肯尼擒住,床上的艾伦拔出乌钢剑退到墙边,窄小的屋内挤满了士兵。 “我们做什么了?你要逮捕我们?”艾伦持剑指着面前的一个士兵问道。 “外乡人,我劝你放下手里的剑,即使你能杀死我们这里所有人,你也出不了尼普尔城,艾尔西伯爵刚刚惨死在家中,他的侍从说凶手是一个手持长剑的男人,我们追着那个男人到这儿,他消失在你们房间里,不要告诉我这一切都跟你们没有关系!”领队士兵看着虎视眈眈的艾伦说道。 第026章 地狱天堂 艾伦听了领队士兵说出的缘由,转头向窗边的肯尼抛去一个眼色,肯尼看了眼放在床头的佩剑,对艾伦轻轻的摇了摇头。 两人被一队士兵押进一座昏暗的监牢里,身上的盔甲和佩剑全部被收去,士兵将两人交给监牢的看守,那名看守长的贼眉鼠眼,他将艾伦全身上下的口袋摸了个遍,却只摸到几个铜币。 看守反复推搡着两人走进监牢区,两人顺着台阶下到监牢的第二层,残破的泥墙上有些许血迹,借着墙壁上昏暗的火光,两人看见阴森湿冷的监牢里关满了人。 “呼!呼!呼!呼!呼!” 看见有新人进来,所有的犯人拍着木门发出呼声,那些呼声伴随着拍打声越来越整齐,像是在庆祝什么隆重的节日。 看守饶有心思的将两人带去最后一个监牢,肯尼和艾伦被推了了进去,七八个彪形大汉从地上站起来,背后的木门‘嘭’一声关上。 其中一个魁伟的光头从中间走出来,那人****着身上,火光照在他结实的胸部,反射出黝黑的光泽,他看着两人,脸上露出诡异的笑意。 “砰!” 艾伦一言未发,一拳打在光头脸上,巨大的拳力将光头击飞,撞到监牢的墙壁上,所有人都看眼前这两个新人,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还有谁想试试?”艾伦甩了甩手,轻蔑的看着监牢里的人。 肯尼走到监牢的拐角处,蹲下身靠在墙壁上,脑子里不停想着尤金说的话,如果现在能回第一大陆把丽莎请来就好了,这样既不用拖累别的地灵,也可以救劳伦斯,只是这个想法现在看来实在有点天方夜谭。 艾伦走过来在肯尼的身边坐下,两人靠在墙壁上,看着阴暗的监牢和那群吓傻的莽汉,心里怀揣着不同的心思,疲劳的两人不久便靠在墙壁上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木门打开的声音将两人惊醒过来。 “喂!新来的两个,出来!巴顿领主要见你们!”贼眉鼠眼的看守将头伸进来说道。 肯尼和艾伦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几乎是同一个问号,巴顿领主要见他们,那不是个残暴不仁的家伙吗,两人本来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再想办法出去,现在看来是真的走不了了。 看守带着两人出了监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一个身着华服的男人站在一辆马车前,他的腰杆笔直,左手至于腹部,脸上有着深深的皱纹,年龄看上去应该不小。 见两人从监牢出来,他立刻微微躬腰,面带微笑的说道,“尊敬的骑士!我是巴顿领主的管家,巴顿大人听闻您二人的事迹非常佩服,想请两位到摩温堡一聚,他有重要的事想请两位骑士帮忙!” 肯尼和艾伦看着眼前自称是管家的男人,面面相觑。 “尊敬的骑士!巴顿大人此时正在与将领们开会,您二位还有一点时间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要不,我们现在就出发?”管家说完将腰弯的更低,伸出左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什么情况?”艾伦转过头小声的问道。 “不知道,但我想洗个澡。”肯尼说完直接上了马车。 两人坐在马车上,沿街的城民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迎接他们的这辆马车洗的非常干净,顶篷和帘子上绣着金色牛角纹,四根铁柱分布在马车的四角支撑着顶篷,一座巍峨的城堡很快就出现在两人眼前。 在管家的带领下,两人走进城堡里,侍从领着两人走过长廊来到一间房前,门口的仆役将门推开,雾气环绕着整个房间,一个巨大的浴池坐落在房间中央,清澈的热水上漂浮着一点玫瑰花瓣,两人走进屋内,四个赤身裸体的侍女上前帮两人褪去肮脏的衣服。 两人躺进没过胸前的热水里,一个侍女送来两杯葡萄酒,肯尼端起银制酒杯抿了一口,那种久别的芬芳缠绕了味蕾,一旁的艾伦享受着侍女专业的按摩手法,背脊传来一阵阵舒适,这一天一夜的疲惫仿佛都随着眼前梦一般的景象,消散褪尽。 浴后,仆役送来了干净的换洗衣物,两人被一名侍从带到另一间屋内,一张长长的餐桌横放在屋里,那张桌子足够三十个人同时用餐,靠门的两个位子前摆着丰盛的大餐,桌前的仆役已经拉开橡木椅子,看着门口的两人。 肯尼在桌前坐下,切下一小块牛排放进嘴里,黑胡椒的味道从舌尖到达喉咙,这种奢侈的味道在战败后再也没有享受过了。 艾伦拿起竹篮里的一块面包塞进嘴里,松软的面包竟然卡在了喉咙里,他赶忙端起桌上的葡萄酒灌下一口,放下酒杯时竟然发现上面镶嵌着一颗红宝石,艾伦这才看清眼前的餐具,从汤勺到叉子,几乎每一件银制餐具上都镶嵌着大小不一的宝石。 餐厅的门缓缓打开,迎接两人的管家面带微笑,从门外走了进来。 “尊敬的骑士,对我的安排还满意吧?”管家殷勤的问道。 肯尼和艾伦同时点了点头,手里的叉子和嚼动的嘴始终没有停下。 “巴顿领主为了不打扰二位用餐,决定亲自过来接见二位,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二位先停一下,领主马上就到了。” 管家的话音刚落,一个臃肿的家伙从门外走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队身着盔甲的卫兵。 “两位英勇骑士,摩温堡的牛肉还可以吧?”陌生男人豪爽的问道。 肯尼放下手里的叉子,看见眼前的这个男人和自己一样留着络腮胡子,只不过他那团胡子杂乱不堪,像是从没修建过,突出的肚子压在皮质腰带上,上面扣着一个圆形的牛角纹章,宽阔的肩膀几乎随时要将他那件黑皮坎肩崩开。 “您好!尊敬巴顿领主!”艾伦站起身,向臃肿的巴顿行了个礼。 巴顿满意的看着艾伦,管家拉开一张椅子,巴顿坐在了两人的身边。 “骑士,希望之前的误会没有破坏你们对我的印象。”巴顿说完对身后的卫兵招了招手,“拿上来!” 十二个士兵从门外走进来一字排开,每个人的手里都端着一个铁盘子,盘子上用一块红布遮住,巴顿一招手,除了最后两个士兵,其他所有人都将盘子上的红布掀开来。 肯尼和艾伦好奇的看向一边,当士兵们掀开红布,露出盘子里的东西时,两人刚刚吃过大餐的差点没吐出来。 第027章 讨价还价 一幅血淋淋的画面出现在两人眼前,那些盘子上放着一颗颗新鲜的人头,人头下的疤痕还在不停的流着鲜血,那些血流到铁盘子里,几乎快要淹没人头的脖颈,肯尼看见那个中年领队的人头也在其中,他的眼睛半睁着,用一种冤屈的神情看向肯尼。 艾伦左手扶在椅子上,将刚刚翻腾到喉咙的面包又咽了下去,一股血腥的味道扑鼻而来,巴顿坐在两人身旁,拿起一块面包饶有兴趣的咬了一口。 “引起误会的家伙我已经帮你们处理了,现在我们来谈谈别的事吧。”巴顿对站在身边的艾伦招招手,示意让他坐下来。 “尊敬的巴顿领主,您果然是和外界传言的一样英勇果断,谢谢您的信任,希望我们真的能帮到您!”艾伦坐了下来,满脸殷勤的说道。 “哈哈哈!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巴顿说完拍了拍艾伦的肩膀。 “巴顿领主,说说你请我们来的原因吧。”肯尼看着大笑的巴顿问道。 “嗯,其实这件事我不太想对外人说,但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一年前,蓝骨人的族长穆尔来求见我,他提出想联盟我的牛角军团攻打西面的乌尔城,他的用意我再清楚不过了,蓝骨人族一直生活在荒郊石林,他想要一个建好的城邦来发展壮大自己的部族,尼普尔城这些年也是动荡不安,我当然没有同意他的请求,更何况乌尔城的纳姆领主有这片大陆最强的火焰军团!” “联盟失败的穆尔贼心不死,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前来请求我,直到我下令近卫军不让他进城,后来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诡计,竟然让我唯一的女儿贝拉爱上了他,一个月前,那个蓝色的家伙居然带着贝拉私奔了,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女儿居然跟一个骨头长在皮肤外面的蓝鬼私奔了,换作是你,你会信吗?”巴顿看着一脸殷勤的艾伦。 艾伦识趣的摇了摇头。 “半个月前,我带领着牛角军团攻打了蓝骨人族,贝拉她居然站在蓝骨人族的军队中,为了不误伤我的女儿,我撤下了所有的弓箭兵,少了远程攻势的支撑,那一战我损失了一万多人,但还是没能抢回我的女儿。”巴顿一脸无奈的看着桌前的两人。 “那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帮什么忙呢,我们和蓝骨人族可不熟悉。”肯尼看着巴顿说道。 “我听说了两位骑士的事迹,艾尔西伯爵家中有上百侍从兵,你们竟然仅凭两人之力就刺杀了他,还全身而退,我想你们帮我去一趟蓝骨人族,杀了穆尔那个混球。” “巴顿领主,我想着其中可能有一些误会,艾尔西伯爵并不是...” 肯尼的话还没说完,艾伦立刻打断了肯尼。 “没问题!尊敬的巴顿领主,既然您已经知道了,我们也就不瞒着您了,我们是苏美尔大陆的赏金骑士,只要有人出钱,而且金币够多的话,不管金主的要求是人还是神,我们都能做的到。”艾伦一脸自信的说道。 肯尼听着艾伦的连篇鬼话,心中泛起一点猜疑,这家伙不是想自己开溜,把我压在这里吧。 “巴顿领主,我们最近比较忙,可能没有时间...”肯尼接过艾伦的话,想推掉巴顿的要求。 “没有时间?我没有听错吧骑士,看到那边的两个空盘子了吗?”巴顿说着指向身后那排端着人头的士兵。 肯尼顺着巴顿手指的方向,看见十二个士兵中,有两个人端着空盘子。 “如果你们真的没有时间的话,那两个空盘子就给你们准备的,哼哼。”巴顿冷笑一声,将他那肥胖的身躯靠在了椅子背上。 “不,不,巴顿领主,即使我们没有时间,也会抽出时间先解决您的烦恼,谁让您是牛角军团的团长,尼普尔的伟大领主呢!”艾伦赶忙缓和气氛,对肯尼使了个眼色。 “这还差不多,你比你的搭档更有前途!”巴顿满意的看着艾伦。 “领主,我们是不是该谈谈酬金了?没有足够的金币我们是不会冒这个风险的,与其死在那群蓝骨人手里,我们倒不如把人头放在那两个空盘子上!”艾伦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强硬起来。 “当热!开价吧,只要你们能将我的女儿救回来!” “一千个金币,两匹尼普尔城最好的马,马现在就要,酬金先付一半,等我们把您的女儿带回来,您再付另外一半。” “可以,但是如果你们拿着金币跑了怎么办?你们当我是白痴吗?”巴顿看着艾伦,眼神里写满了不信任。 “这个您可以放心,我们赏金骑士绝对不会因为...” ‘叮’。 一声清脆的声音回响在餐厅里,艾伦急忙弯下腰去捡刚刚掉在地上的东西。 “什么东西?”巴顿看着撅着屁股的艾伦问道。 “没什么,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艾伦说着将捡起的东西放进上衣口袋里。 “拿出来,给我看看。”巴顿饶有兴趣的盯着艾伦的口袋。 艾伦将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捏在指尖,“只是一颗红宝石罢了,这是我祖母在我母亲出嫁时给她的,母亲戴了一辈子,她只留给我这一件东西,对您来说可能不值一提,但这是我对她们唯一的念想。” “是吗...来人!把他手里的红宝石给我抢过来!” 巴顿一声令下,周围的近卫军立刻将艾伦按在桌上,艾伦死死的将红宝石攥在手心里,无论近卫军怎么捶打,他始终都没有松手。 “巴顿!你这个疯子!什么都可以给你!这个绝对不可能!!”艾伦被按在桌上,挣边着对巴顿怒吼道。 一番争斗之后,艾伦手里的红宝石还是被近卫军抢了去,巴顿将红宝石捏在手里,仔细的端看着这颗‘无价之宝’。 “艾伦骑士,不用担心,我只是暂时帮你保管一下,你好好看看这间餐厅里的装饰,我对你这颗小石子没有兴趣。”巴顿将手里的红宝石转交给身后的管家并吩咐道,“帮艾伦骑士好好保管这颗红宝石,去拿五百个金币,再到我的马场里挑两匹最好的快马,立刻就去准备!” 艾伦愤怒的盯着巴顿,紧握的拳头将手指的骨骼捏的‘咯咯’作响。 第028章 实力演员 肯尼听见艾伦手上发出的声音,伸出手放在艾伦紧握的拳头上,对他摇了摇头。 半晌之后,巴顿领主的管家从门外进来,他吃力的拎着一大袋沉甸甸的金币,袋子被放到桌上,里面的金币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位骑士,这是你们要的五百个金币,佩剑和盔甲都已经帮你们擦拭干净,马也准备好了,你们是现在就动身,还是...?” 管家说完,巴顿伸出手指拈起袋子里的一个金币,对着昏暗的火光,他看着上面的纳穆神像对两人笑了笑。 艾伦坐在椅子上,一脸沉闷没有搭话。 巴顿见两人默不作声,站起身将手搭在艾伦的肩膀上,“好了,艾伦骑士,能不能不要再哭丧着脸,我向纳穆神发誓,真的只是暂时帮你保管一下那颗红宝石,等你们把贝拉救回来,我再多加十颗红宝石给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艾伦瞄了眼桌上的金币,站起身提着袋子走了出去,肯尼对巴顿点了下头,跟着艾伦出了餐厅。 两人跟着卫兵走到摩温堡外,两匹赤铜棕色的骏马站立在火光中,侍从将两人的乌钢剑和盔甲递上来,肯尼脱下身上的貂皮披风,穿上熟悉的银制盔甲,盔甲上的血迹已经擦拭干净,那件貂皮披风被肯尼叠好系在马鞍边。 两个近卫军带着肯尼和艾伦来到南城门,此时的城门已经关闭,近卫军向守城士兵传达了巴顿领主的命令,城门缓缓打开。 “尊敬的骑士,我们就送到这里了,希望你们能活着回来。”近卫军说完调转马头离开。 两人在夜色下离开了尼普尔城,向南奔去。 月光打在雪地上,艾伦的马鞍边系着一大袋金币,马匹的颠簸让金币发出清脆好听的声响,伴随着‘叮叮当当’声,艾伦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慢悠悠的走在肯尼身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艾伦,你是不是认识蓝骨人族的那个什么穆尔?”肯尼回过头,问向身后的艾伦。 “什么蓝骨人族?你在说什么?我们不是要赶回幻境吃烤兔肉吗?” “烤兔肉?该死的,你这么就你失忆了?巴顿不是拿走了你母亲的红宝石,难道你不想拿回来了吗?”肯尼一脸疑惑的问道。 “哈哈哈!连你都信了?看来我演的确实不错!”艾伦一脸得意的看着肯尼。 “演?好吧,我刚刚也很奇怪,虽然认识你的时间不长,但从没见你拿出过什么红宝石,我还以为那东西对你来说特别珍贵,不舍得拿出来呢!” “哈哈哈!别逗了,我哪有什么红宝石,那是我从勺子上抠下来的,要不巴顿怎么会放我们两个一起离开,你当他是傻子吗?哦不,他就是傻子,哈哈哈!” “哈哈哈!艾伦,你可真是个好演员,将来等我们统一了这片大陆,一定要以你的名字成立个戏剧团,你来主演,演什么我都帮你想好了,嗯...就叫‘机智艾伦戏耍臃肿巴顿’怎么样,我打赌戏剧团卖票的姑娘一定会累趴下,哈哈哈!” 两人在夜色雪地中发出阵阵笑声,艾伦的机智不仅戏耍了那个残忍无道的巴顿,更骗来了两匹骏马和五百个金币,肯尼还顺走了一件貂皮披风,短暂的快乐让肯尼暂时忘记了尤金的交换条件。 深夜,两人跨过溪水回到幻境,驻地里的人都已经休息了,艾伦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石屋里倒头大睡,肯尼已经渐渐忘记那些金币,脑子里不停的在想兽变的劳伦斯。 抱着满脑子的焦虑,肯尼渐渐闭上眼睛。 又一个奇怪的梦出现在眼前,这次梦境的场景还是那条熟悉的长河,迈克带领着骑兵团在河边建立起驻地,他坐在河边看着不远处的一座山丘,山丘上的松树积满了雪,妮娜从驻地的简易帐篷里走了出来,好奇的看向这边,就好像她可以看见自己似的。 肯尼从梦中惊醒过来,梦里的一切不停的在脑子里环绕,肯尼掀开搭在身上的貂皮披风,站起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这个梦为什么会这么真实,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太过思念妮娜,可一天前在尼普尔城也做了同样的梦,难道是有人从中作梗?肯尼的脑子开始不停的胡思乱想。 看着窗外的天色,夕阳已经落了下来,自己居然整整睡了一天,听见屋外有聊天的声音,肯尼推开门走了出去。 “艾伦你够了!这是我烤的!要吃你不会自己烤吗?!” 一堆篝火边,米欧坐在地上对身边的艾伦口沫飞溅,艾伦若无其事的嚼食着香脆的野鸭肉,林德坐在一边,满脸笑意的看着打闹的两人,看来这个小家伙已经渐渐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和人群。 “怎么了,米欧?”肯尼走到篝火边问道。 “肯尼,我已经受不了这个家伙了!你能帮我管管他吗,我把天命牌给你!”米欧拨弄着自己左耳上的银制耳环,显得非常委屈。 “鸟人欧,你能不能说点新鲜的东西,或是拿出点别的筹码,天命牌现在已经是我的了,你怎么给肯尼?”艾伦满嘴油腻,一脸嘲讽的看着米欧。 “米欧,正好我有问题想问你,你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肯尼看着米欧缠着绷带的手臂。 “飞的太矮,撞到树上,摔了一跤。” “你可以搪塞我,不过下次艾伦再让士兵轰你出去的时候,我可就不会再拦着了。”肯尼面无表情的恐吓道。 米欧用手不停的拨弄自己左耳上的七个耳环,那表情像是有一肚子吐不出的苦水。 一队外出狩猎的士兵从幻境外列队归来,其中一个领队的士兵看见肯尼醒过来,一路小跑到肯尼身边。 “报告领主!幻境外站着一群先知,领头那个叫玛尔的先知让我转达您,他有急事找您商量!” 肯尼对报告的士兵点点头,心想玛尔来的可真是时候,自己正准备去告诉他尤金的交换条件,没想到还没动身,他就已经来了。 艾伦和米欧跟着肯尼匆匆出了幻境,几人看见幻境外站着一大群先知,肯尼正准备上前和玛尔打个招呼,只见玛尔怒目直瞪肯尼,疯狂的冲向幻境出来的这群人。 第029章 翼人森林 玛尔的突然冲锋仿佛让周围发生了地震,掉落的积雪让树丛上栖息的冬鸟四散飞开,肯尼和艾伦相继向左闪身,米欧张开翅膀悬停在半空中,翅膀的挥动卷起一阵阵风压,吹得地上的两人睁不开眼睛。 玛尔冲过两人身旁并没有做任何停留,巨大的惯性让他在雪地上留下一条数米长的蹄印,此时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玛尔在远处停下来,缓缓转过身,肯尼仿佛能听见那胸腔里传出的愤怒喘息。 “你们为什么会和这个叛徒在一起?!”玛尔的每个咬字都透露出深深的恨意。 “瞧瞧,瞧瞧你都干了什么!你差点杀死我和肯尼!”艾伦指着自己挂在树丛上的披风,瞪着远处走来的玛尔。 “你在说什么,什么叛徒?”肯尼不解的看着玛尔。 玛尔伸手指向天上的米欧,“我在问你们,为什么会和这个叛徒在一起?!” 肯尼和艾伦抬起头,看向半空中扇着翅膀的米欧。 “我们去尼普尔城的路上碰上了这个家伙,他央求我和艾伦帮他避难,还给了艾伦一个能预知未来的黑色卡牌,我们这才带他进了幻境。”肯尼对天上的米欧招招手,示意让他从天上下来。 “鸟人欧你这个扫把星,快给我从天上滚下来!”艾伦愤怒的指向天空。 “你们被他骗了,他是翼人族的叛徒,前几天他偷走了...” ”住嘴!你这个断了角的先知!”米欧打断了玛尔的话。 “米欧,你先下来,我保证玛尔不会伤害你。”肯尼对着天空说道。 听了肯尼的话,米欧慢慢的从天空中降下来,他的脚还没有落地,玛尔一阵风似的冲向米欧落地的地方,巨大的手掌一把抓住米欧还未落地的脚踝,米欧像一只长腿乌鸦从半空中被拽下来,肯尼的话还有说出口,玛尔的另一只手已经紧紧掐住米欧的脖子,窒息的感觉瞬间让米欧失去知觉。 “快停下!”肯尼愤怒的吼道。 玛尔将手里的米欧丢在雪地里,心中的怒火消退了几分。 “玛尔,这个翼人是我的客人,你为什么这么冲动?”肯尼不解的看着玛尔。 “客人?就因为他给了你们一个偷来的宝物?肯尼,这个叛徒差点引起一场大战。”玛尔说完踢了踢地上的米欧,发现这个脆弱的家伙好像真的没有了反映。 艾伦冲向米欧身旁,伸出手试了试米欧的鼻息,转过头对不远处的肯尼说,“还好,还活着。” “到底怎么回事?”肯尼不解的看着玛尔。 “前几天先知山谷突然出现一群翼人,那群疯子不由分说直接攻击了我们村子,当我们反映过来时他们已经离开了,我带着部族的人去了翼人森林,引头的那个翼人说我偷了他们部族的宝物,还把这个家伙当成证人给推了出来,我刚想开口否认,只见这个黄色翅膀的翼人直接冲了出去,这几天我们部族和翼人部族都在找这个家伙,没想到在你们这里。” “那玩意还真是他偷来的...”肯尼看着雪地上躺着的米欧,自言自语的说道。 “肯尼,我们是盟友,但今天不管他是不是你的客人,这个翼人我都要带走,我得用这个小子的命,去翼人森林换一个说法,那群疯鸟杀死了我们十几名先知!” 肯尼听了玛尔的话,沉默的看着失去知觉的米欧。 “我们和你一起去!”艾伦从米欧的身旁站起来,心里像是打着什么主意。 “可以,记得把米欧给你的宝物带上。”玛尔说完扛起地上的米欧,向身后的先知群招了招手。 在玛尔的指引下,肯尼和艾伦骑上了两个长着豹蹄的先知,初次骑乘让两人非常不适,先知的速度足足比马匹快了三倍有余,迎面的寒风只得让两人尽力将头埋低,在这没过膝盖的茫茫雪原,更加突显出先知族强大的机动力。 上千只移动的先知飞驰在安静的雪原上,它们坚实的四肢深深踩进积雪底部,沉闷的声响像战场上跨过万匹良驹,踏着夜色,两人很快就看见玛尔口中的翼人森林。 进入森林后,茂密的树丛让先知们的速度放慢下来,借着皎洁的月光,肯尼环顾周围静谧的环境,这是个灌木丛生以古松苍柏为主的混交林,从树木主杆的粗细来看,这里大多树龄已经超过千年,与松果林的遮天盖日不同,这里的树木大多分枝低矮,树势苍劲,树干从底部到分叉处大多布满苔藓,可以看得出这里很少有大型生物踏足。 “还要多久玛尔,我的屁股快受不了了!”艾伦满脸苦涩的问道。 “快到了,一会到了之后你不要乱说话,我可不想和那群疯鸟再打上一场!”玛尔看着艾伦叮嘱道。 穿过层层树海,一行人来到一颗苍天巨树前,肯尼仰起脖子看着眼前这颗高耸入云的巨树,这颗巨树的直径无从估计,至少有三百人抱粗,错综复杂的根茎从雪地拔地而起,约有三十英尺高,这些粗壮的根茎像一条条巨蟒支撑着这颗巨树,老厚的树皮剥落出一道道裂纹,让这颗巨树显得神秘无比。 “这就是传说中的万年古木?”艾伦问向一边的玛尔。 “嗯,传说万年之前,水神恩基孕育了苍天大地两位主神,后来两人结为夫妻,恩基为了分开两位主神种下这颗神木,自此我们脚下大地和头顶的天空就分开了。”玛尔说完对着天空发出一声嘶鸣。 一个黑点从天空落下渐渐变大,肯尼看见一个手持三刃枪,背后长着黑色翅膀的翼人落到玛尔身边。 “告诉你们的族长,那个偷盗你们族宝的家伙我给你们抓来了。”玛尔的话语里透露出一点点愤怒。 “上来吧。”翼人说完飞向树顶。 “你们两个抓好,这可能会有点刺激!”玛尔说完冲向面前的苍天巨树。 身后的先知们跟了上去,肯尼和艾伦抱紧胯下的先知,耳边吹起的狂风让他们睁不开眼,到达树前的先知纷纷纵身跃起,顺着巨树粗壮的根茎交替向上爬跃,一股巨大的离心力袭向两人的心脏,攀爬的颠簸几乎快要撕开他们抱紧先知的双手。 先知们踩踏着巨树的叉枝,借用自身的跳跃和庞大身躯的重力,压弯叉枝不断向上攀登,肯尼努力的睁开眼睛,发现脚下的地面已是黑暗一片。 第030章 万年古木 秤钩似的的月牙从云层里挤出身子,离地面越高周围的环境变得越加清晰,从半空中看去,无数只巨大的先知不断压弯树枝向树顶飞跃,肯尼和艾伦紧紧扯住胯下先知的鬃毛,用力间只见那两个先知疼的直咧嘴。 肯尼胯下的先知纵跃上一根树杈,突然这根树杈上跳上另一名先知,两只巨大的身躯将这根可怜的树枝压出一个接近半圆的弧度。 ‘啪’! 一声树枝折断的声音让肯尼睁开紧闭的双眼,还未看清周围的环境,身子突然从先知背上迅速向下侧滑,肯尼下意识双手紧紧勒住先知脖子,抬头看向上方,头上的惊悚一幕让肯尼不由的生出一身冷汗,胯下的先知单手吊住断裂的树杈,树杈的断裂处正在不停摇摆,那根树杈的内茎已经彻底折断,仅剩两条不太厚的树皮悬挂着自己和先知的体重。 求生的欲望让肯尼的手勒的更紧了,豹蹄先知被勒的喘不过气,肯尼能听见头上先知的嘴里传来呜咽声,他慢慢的移开一只手,试图将手移到先知背部的鬃毛上。 肯尼小心的抓住先知背部的鬃毛,歪过头看向脚下黑暗的地面,现在已经无从估计他们爬了多高,所有的先知好像都已经爬了上去,没有人发现这两个倒霉蛋挂在树杈上,周围的黑暗加深了肯尼的恐惧,湿滑的先知鬃毛像涂了蜗牛的粘液,突然手心一滑,肯尼背脊朝下,向地面直直的坠了下去。 “啊!” 短促的尖叫停留在玛尔手中,肯尼像是晒肉架上的一块人肉被玛尔单手拎在空中。 “上次在松果林你们放了我一马,这人情我可还了啊!”玛尔站在树杈上,将肯尼拎到面前,对他挑了下眉毛。 “该死的,你最好不要让我发现那只豹蹄先知是故意的!”肯尼喘着粗气,面色惨白的看着玛尔说道。 玛尔将肯尼放到自己的背上,一人驮着肯尼和昏迷的米欧两人向上攀登。 经过十几分钟的攀爬,玛尔最后一个到达古树顶层。 肯尼从玛尔背上下来,周围奇异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古树的顶端像是一个小型丛林,脚下生出的叉枝像是一条条平坦的小径,参差不齐的叉枝繁杂错落遍布整个丛林。 叉枝从末尾分错出无数较细的叉枝,那些分出的叉枝像是经过能工巧匠灵活的锻造,弯曲成适合的角度编制在一起,形成一个个勉强能挤进五六人的木笼。每个木笼的入口上挂着一个蔓藤编制的灯,那些灯盏的光源看起来很是柔和。 无数个木笼错落在叉枝末尾,有的在巨树顶部,有的甚至随着叉枝的骄纵生长半悬在空中,更有些叉枝伸出巨树顶部,悬挂在深不见底的半空中,一阵风吹过来,那些悬挂在空中的木笼随风摇晃,确实只有翼人才适合生活这些木笼里。 “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太美了,看来不仅你们先知族会选地方,翼人也是一样...”肯尼看着周围的一切发出感叹。 “是吗?我没觉得这里有多漂亮,杂草丛生,毒蛇遍地,白天的时候离太阳特别近。我还是觉得你们人类的城镇比较好,到了晚上也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每到节日的时候还能彻夜笙歌,多好啊!”玛尔站在肯尼身边羡慕的说道。 “那太好了!等我占领了哪座城池,我们换,你把先知族的领地让给我,我太喜欢你们那片山谷了!”肯尼兴奋的说道。 “这恐怕不行,那是我们世代生活的地方,人类的城池虽好,但还是赶不上我们自己的狗窝,哈哈哈!” 两人说话间,艾伦从一间树屋上拽下一盏蔓藤灯,好奇的看着里面的光源。 “喂,玛尔,这里面是什么东西?”艾伦拎着灯走过来,问向肯尼身边的玛尔。 “好像叫月光果吧,反正是这颗古榕树特有的果实,每年春季开花,秋季结果,这些果子白天不亮,月亮出来后就会发光,这是翼人族特有的照明果实,你快给挂回去,一会那群疯鸟该过来了。”玛尔一脸嫌弃的看着艾伦说道。 “为什么要挂回去,我难得来一趟,不能带点纪念品回去吗?这盏灯归我了,我要把它挂在石屋的门框上,整个幻境里只有我有!肯尼你要不要?我去帮你弄一个。”艾伦满意的将月光灯藏进披风里。 肯尼摇了摇头,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小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肯尼,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过来,翼人族可不是群好惹的家伙。”玛尔好奇的问道。 “米欧是听了我的话才从天上下来的,毕竟之前我已经答应帮他避难,不管他和他的部族发生了什么矛盾,至始至终都是我没有信守承诺,这有辱骑士的尊严。”肯尼的眼里闪过一点内疚。 “你不用那副眼神,这个骗子根本不是听了你的话才从天上下来的,他是个半翼人,不能像纯种翼人那样长时间悬停在空中的。”玛尔显然看出了肯尼眼里的内疚。 “半翼人?” 玛尔正欲开口解释,远处走来一群黑色翅膀的翼人。 肯尼看见数百只长着黑色翅膀的翼人出现在黑暗中,缓缓向这边走来。领头的翼人年龄看上去并不大,背后的翅膀却显得非常硬朗,羽毛之间的距离紧密,排列整齐,层层交叠,仿佛每一根都被气流鼓满,月牙的光印在他背后的翅膀上,柔顺的黑色羽毛发出金属光泽的质感。 “这么晚还来了,先知族真是精力充沛啊!”领头的翼人笑着对玛尔说道。 越来越近的距离,让肯尼看到说话的翼人耳上戴着七个银制耳环,那些耳环的排列顺序,几乎和米欧耳上一模一样。 “奎克,叛徒给你带过来了,你们内部的问题自己解决吧!”玛尔的声音响彻在古树顶,仿佛在嘲弄翼人族先前的鲁莽。 那个叫奎克的翼人招了招手,身后两个翼人上前将米欧架了起来,昏迷中的米欧像一只失去翅膀的雏鹰被拖到一边,奎克伸手捏住米欧瘫软的下巴,仔细的看了看。 奎克向后退了几步,边退边举起自己的右手,身后的翼人非常有眼色的递上一杆三刃枪,月光折射在枪刃上发出海蓝色,奎克紧握枪杆,刃尖顶在米欧的肩膀上,慢慢的刺了进去。 第031章 严刑拷问 雾蓝色的尖刃轻易刺穿了米欧的薄衣,冰冷的铁器缓缓撕开他的皮肤,奎克轻轻转动着手里的三刃,有意让刃慢慢进入叛徒的身体,那种被延长的痛处,好像更能让部族的翼人们解气。 “呜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彻底将沉睡的翼人们惊醒,所有木笼里的翼人们纷纷张开翅膀飞过来,仅仅几秒钟的时间,这片本就不大的地方挤满了围观的翼人。 奎克的脸上挂起一丝得意,仿佛他在做一场载入史册的表演,尖一点一点钻入米欧的肩膀,从轻薄的皮肤到皮下组织,从皮下组织到达肌肉,直至尖顶到米欧坚硬的骨头。 惊醒过来的米欧不断发出嚎叫,被撕裂的疼痛让他的上下颚不住的颤抖,双手被两个强壮的翼人擒住,他只能靠鼻腔发出哼哼声,来缓解无法忍耐的剧痛。 在这无从估计的高度,凌冽的寒风吹过古树顶上的每一个人,米欧额头却滴下豆大的汗珠,鲜血顺着他的肩膀染红了衣服,血衣紧紧贴着他瘦弱的身躯,腹部的肌肉随着急促的呼吸不停起伏,他紧握着自己的拳头,指尖的已经掐入手心脉络,他试图用手上的疼痛缓解肩膀上传来的撕裂感。 痛彻心扉的嘶吼游遍在场每个人的耳膜,奎克突然发出一阵扭曲的笑声,只见他握住杆,用力将刺入米欧肩膀的三刃拔了出来,漫长的折磨仿佛让米欧失去了知觉,肩膀的鲜血随着刃拔出喷涌四溅,他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叛徒!当着部族所有人的面告诉我,天命牌在哪儿?!”奎克将手里的三刃交给身后的翼人,眼神凶狠的吼道。 米欧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努力将头扭向一边,可怜的看着艾伦,那眼神像是在发出某种求助。艾伦看着满身鲜血的米欧,眼神中透露出一点杀意,身旁的玛尔仿佛提前预知到什么,他迅速抬手按在艾伦的肩膀上。 “叛徒!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天命牌在哪儿?!” 米欧将头低下来看着自己满身的鲜血,他用尽身体最后一丝力气,摇了摇头。 奎克赤脚走到米欧身前,伸出左手捏住米欧的下巴,将他垂着头抬了起来。 “不说,是吗?” 奎克话音一落,右手伸出两个手指疯狂插进米欧肩膀的伤口里,剧烈的疼痛再次席卷米欧身上的所有神经,他从胸腔愤恨的发出一点低吟,整个身体开始抽搐起来。 奎克看着拘挛的米欧,将右手从伤口里抽了出来,那只手已经沾满鲜血,他将那些鲜血涂抹到米欧脸上,拍了拍米欧布满鲜血的脸。 “你这个该死的杂种,竟然敢偷翼人族的圣物,瞧瞧,让大伙好好瞧瞧你这幅该死的模样,褐色翅膀,你的存在就是在侮辱翼人高贵的血统,明白吗!” 不远处的肯尼听着奎克的话,才发现翼人族都是黑色翅膀,而米欧却生了一双黄褐色翅膀,他在这群翼人里确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怎么,你以前不是挺活跃吗?怎么不说话了?还是,我弄疼你了?就你这副杂种相,也敢把自己打扮成七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奎克说完突然伸手拽住米欧的耳朵,米欧不停的摆头想挣脱那只恶魔的爪子,奎克猛一用力,硬生生拽下米欧耳朵上的一只耳环,愤恨的砸在米欧脸上。 “呃...” 米欧从干枯的嗓子里挤出一点点闷声,那声音几乎小到听不见,由于双手被擒,他只能不停的摇头,耳垂被撕裂的剧痛像是扯到了大脑的某根神经,半个头颅都开始震痛起来。 眼前的一幕让肯尼有些恼火,毕竟和米欧相处了几天,奎克的残忍举动让肯尼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喂!奎克,你们部族自己的事能不能先往后放一放?我们该谈谈你们袭击先知山谷的事了?”玛尔的声音显得有些焦躁,他好像预示到身旁的艾伦会随时发难。 “抱歉,玛尔族长,我还没有追回部族的圣物,等我撬开这个叛徒的嘴,会给你们先知族一个交代的!”奎克转过头对玛尔说道。 玛尔低头看向身边的艾伦,后者抬起头给了玛尔一个飘忽的眼神,那意思显然就是不愿意把东西交出去。 “够了!奎克!你在干什么?!”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黑暗中渐渐出现一个长着白色翅膀的老者。 “墨菲长老!您来的刚好,快来看看您养大的杂种,这家伙的嘴可真紧,要不,您帮我问问天命牌的下落?”奎克的话语里充满了嘲讽。 老者走到奎克身边,看了眼垂着头的米欧。 “奎克!你疯了吗?!米欧怎么说也是你半个同胞弟弟,你就这样对待自己的兄弟?如果你的父亲还活着,一定会把你的翅膀揪下来,从这里丢下去!”墨菲指着巨树外的黑暗深渊,一脸怒相的大声吼道。 “长老,您在说什么笑话,我可不承认有这样的杂种弟弟,您这样说的话,就是在侮辱我身上高贵血统了。”奎克眼神平淡的看着墨菲,话语里隐约透露出愤怒。 奎克说完再次捏住米欧的下巴,那只残忍的手又一次捏住一个耳环,硬生生的扯了下来,此时的米欧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虚弱的眼神看着奎克,心中第一次对自己的哥哥动了杀念。 “你不是喜欢装七耳翼人吗?来,把这个耳环吞下去。”奎克的话音刚落,有眼色的翼人立刻捏开米欧的嘴。 不远处的艾伦轻轻拨开搭在肩膀上的手,玛尔转头看向身旁,只见艾伦的全身散发出一种恐怖的气场。 “你干什么?这里是翼人森林!”玛尔的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感觉。 “我知道这里是翼人森林,要不,你带肯尼先走?这可能会有点刺激.....” 话音和乌钢剑的出鞘声,同时到达肯尼和玛尔的耳膜,当他俩反映过来时,艾伦已经手持乌钢剑疯狂冲向米欧。 一束寒光刺眼,在场所有翼人都被急促的脚步声吸引住目光,黑暗中,只见一人挥剑上挑,乌刚剑刃借着皎洁的月光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奎克眼睁睁看着自己举着耳环的手,脱离了手腕。 第032章 古树追击 “啊!!!” 奎克尖锐的惨叫响彻在万年古树之巅,翼人们的眼球全都沉浸在惊悚的画面中,奎克的断肢以一个抛物线**到地上,他捂住自己缺失的手臂跌坐在地上,痛苦扭曲的表情取代了先前的嚣张。 最先反映过来的肯尼拔出乌钢剑,剑刃横持冲向米欧身旁,锋利的利刃借着肯尼冲锋的速度直逼擒住米欧的翼人,愣住的翼人忽感腰间一道凛风闪过,下身竟不由自主的栽倒在地上,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部,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这个人类拦腰斩断。 “杀了他们!!” 一声沙哑的怒吼惊起在翼人群中,整个树顶的翼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张开翅膀,多数翼人飞向木笼拿取武器,上千翼人的翅膀挥动卷起巨级狂风。 肯尼和艾伦被突如其来的飓风压倒在地,两人同时将手中的乌钢剑插进古树,以固身躯,狂风肆虐带起千万枝叶来回在风中窜动,那些树叶借着凌风化成一道道利刃,一片看似轻薄的树叶划过肯尼脸颊,鲜血瞬间卷进呼啸的狂风中。 两人用尽身体最大的力量紧握乌钢剑柄,才使得身体不被狂风卷走,万千枝叶来回袭卷,将两人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悉数割破,肯尼忍着全身传来的刺痛勉强睁开眼睛,赫然发现天空中上百名翼人手持三刃,振翅如离弦之箭般疯狂袭来。 利刃未至,肯尼突然觉得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揽起,紧接而至的是一阵剧烈震动,肯尼迅速脱离出狂风阵中,他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一名豹蹄先知揽在怀中,还没来得及庆幸,一股从未有过的离心力席卷全身,那感觉几乎要将心脏生生从体内掏出一般痛苦难忍。 破风疾驰的巨大惯性让豹蹄先知转瞬到达树顶边缘,他没有做任何停留,坚实的四肢微微弯曲,柔韧的肌肉爆发出一股巨大力量,携着肯尼奋力飞向未知的黑暗中。 肯尼忍受着巨大的离心力,努力将头抬起,他看见无数先知从树顶飞跃到古树叉枝上,天空中的翼人手持冷器不断袭击下落中的先知,稍有不慎的先知被翼人刺中,立刻坠下万丈黑暗,先知的惨叫声,翼人的嘶吼声,响彻在整个万年古木。 豹蹄先知凭迈着自己矫健的步伐不断下落到叉枝上,肯尼翻身抓住先知背上的鬃毛,骑上背脊,谁曾想刚刚坐稳,一杆利刃刺穿胯下先知的耳朵,肯尼挥剑斩断三刃,胯下先知抬起前蹄,肯尼抓紧鬃毛再次挥剑,袭击翼人的头颅**到脚下的黑暗中,鲜血洒满银制盔甲。 越来越多的翼人拿着武器从树顶上飞下来,肯尼与胯下先知经过数次搏斗仿如合为一人,黑暗中只见这对临时组合斩落无数翼人,伴随着不停下落,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近。 肯尼低下头,借着月光几乎已经能看见地面上的巨树根茎,突然头顶又一个翼人袭来,胯下先知立刻停留在一根叉枝上,突然下蹲,脚下的叉枝被巨大的力量压弯,反弹力将这对组合弹向空中,肯尼侧身躲过利刃,挥剑斩断擦身而过的翼人翅膀,那只翼人翻身直坠地面。 空中的先知正欲落到另一根叉枝,肯尼右手持剑,左手紧紧扯住先知的鬃毛,突然手上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看见一杆三刃刃扎破了自己的手掌,再一细看,那杆利刃从胯下先知的背脊上贯穿过来。 失去知觉的先知发出一声惨烈的嘶鸣,抬起手臂抓住肯尼将他抛向地面。 一个巨大的身影接住了肯尼,肯尼还未看清接住自己的身影是谁,突然身边一声闷声巨响,刚刚那只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先知摔到巨树根茎上,以一个扭曲姿势的躺在雪地里,没有了呼吸。 “没事?”玛尔将手里的肯尼放下来。 “纳穆神保佑。”肯尼看着巨树根茎上躺着豹腿先知,心里五味杂陈。 一只刚刚落地的先知再次揽住肯尼,玛尔回过头对那只先知说,“跟我来!” 越来越多的先知从巨树上落下来,身后跟着无数手持三刃的翼人,那群追击的翼人像疯了一般,目露红光,震动着巨大黑翅,不断地袭向逃跑中的先知族群。 玛尔带领着几只先知穿过灌木丛,冲到一颗巨大的树前,只见玛尔绕过这颗十人抱粗的巨树,钻进一个树洞里。 “不要出声。”玛尔对紧随而来的先知和肯尼说道。 狭小的树洞里,两个先知和肯尼蹲在角落里,听见外面呼声四起。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树洞?”肯尼特别小声的问道。 “米欧告诉我的。”玛尔伏在地上小声的答道。 “那米欧呢?还有艾伦呢?” “他们躲在另一个树洞里,别出声了,翼人的耳朵比其他生物灵敏。”玛尔小声说完,尽力调匀自己急促的呼吸。 与此同时的另一个树洞里,两名先知和艾伦瘫倒在地上,遍体鳞伤喘着粗气。 “鸟人欧,还能喘气不?”艾伦咽下一口口水,满脸都是鲜血。 “呃...还..还好...”米欧的声音几乎小的听不到。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树洞?这些树洞是你挖的吗?”艾伦瘫坐在地上,有些心疼的看着米欧残破的左耳。 “小..小时候父亲挖的,那时候...父亲经常带着我...和哥哥来这里玩,那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了,呵呵...”米欧说话间,眼里露出一点点幸福。 “那个残忍的黑毛鸟人真是你哥哥?” “嗯...不过他从小...就不认我这个弟弟。”米欧眼中的幸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失望。 “他应该庆幸有你这个弟弟,要不刚刚我斩断的就不是手掌,而是他的鸟头了。”艾伦的眼中全是愤怒。 树洞外的追击声越来越小,艾伦悄悄的将头伸出去,他看见无数的翼人碾着落荒而逃的先知奔向黑暗中。 艾伦回过头看着高耸入云的万年古木,突然他抬起手搭在先知的肩膀上问道,“有没有兴趣去跟我干点更刺激的事?” 第033章 暖心一幕 肯尼和玛尔靠在树洞的墙壁上休息,本已渐渐小去的追击声突然又大了起来,树洞外响起漫天呼喊声,洞里的几个倒霉蛋立刻直起了身子。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又折返回来了?”肯尼警觉的问道。 “不知道,那群疯鸟应该跑不过我们先知才对。”玛尔也是一脸疑问。 “不会是他们发现我们了吧?”肯尼的脸上露出一丝怀疑。 “应该不会,米欧说这几个树洞只有他和那个断了手的疯鸟族长知道。” 洞外的呼声愈来愈大,可那些呼声听上去不像是翼人族追击时发出的助威声,肯尼从那些繁杂的声音中听出些许慌乱,那些声音呼啸过他们所在的这个树洞,渐渐向古树移去。 肯尼听周围的声音小了下来,小心的将头伸到树洞外,当他看向万年古树时,心中第一个就想到了艾伦那个家伙。 万年古树的根茎燃起冲天大火,无数翼人围在树旁手持枝叶扑向大火,突然,一个身影闪到肯尼身前,挡住了本就昏暗的视线。 “嗨!肯尼!快告诉我,火光盛宴好不好看?!” 肯尼被突如其来的人影和声音吓了一跳,他抬头看见艾伦骑在先知背上满脸得意,古树的火光将周遭环境照的雪亮,艾伦满身鲜血骑在先知身上,像极了一个疆场归来的胜利骑士。 “你怎么把他们的古树给点了?”肯尼从树洞里爬出来,抬头看着艾伦。 玛尔跟着肯尼从树洞里钻出身子,回头看着古树传来的漫天火光,心中无比后悔带这个惹事精过来,这下和翼人族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上了,估计那群疯鸟跟先知族的恩怨是不死不休了。不过再转念一想,自从那个疯鸟族长继任之后,翼人族就变得蛮横无理,艾伦也算是帮先知族报了袭击之仇。 “算了,反正那群翼人全是不讲理的疯子,给他们教训也好!干的漂亮,艾伦!”玛尔转身对艾伦说道。 “一群鸟人而已,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军队,一定要踏平这里,哼哼!”艾伦不屑的看着燃起大火的古树说道。 几乎所有的翼人都忙着扑火,几个先知伏着三人大摇大摆的离开了翼人森林。 晨光洒到雪地上,经过一场大逃亡的先知也失去了往日充沛的精力,一行人蹒跚在回南那村的路上,艾伦捂着自己干瘪的肚子一脸苦闷的看着茫茫雪原,他拿起绑在披风里的月光灯摇了摇,经过一场生死逃亡,这个纪念品居然还在身上。 “呃...” 趴在先知背上的米欧醒了过来,发出一声低闷的轻吟,艾伦听到声音后从先知背上翻下来,走到米欧身旁拍了拍米欧的脑袋,“怎么了?” “水...” 几人的小队伍停了下来,艾伦随手捡起地上一片稍大的树叶,双手插进雪地里捧起一团积雪,他紧紧握住那团积雪,手掌的温度慢慢融化了手里的积雪,雪水顺着艾伦的指缝一滴一滴落到树叶上。 艾伦小心的将那片树叶捧到米欧嘴边,米欧张开干枯泛白的嘴唇,艰难的吞咽着树叶上这点雪水,他的喉咙不停的上下蠕动,残忍的拷问让这个活泼机灵的家伙脆弱不堪。 “纳穆神可真是给了你一个好哥哥。”艾伦略带嘲讽的看着米欧。 “嗯...”米欧从嘴里挤出一个字,歪着头看向捧着树叶的艾伦。 “别这用副神情看着我,我可不是为了救你,我是为了天命牌。该死的,我感觉所有的倒霉事都被你这个家伙碰上了,你可真够可怜的!算了,看在天命牌的份上,从今天开始,你跟着我吧,免得那些鸟人再欺负你!” 米欧将头垂下来,艾伦正准备转身离去,背后传来一句小声的呢喃。 “哥...” 艾伦转过头,看着先知背上的米欧,“鸟人欧,你说什么?” “哥...” 艾伦看着虚弱的米欧,没有搭话。 一旁的肯尼看到这暖心一幕,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桀骜不驯的家伙,好像也没有表面上那么冷酷,道尔顿家族的血液延续到他身上,有了更多的人情味。 肯尼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急忙转头对身边的玛尔说,“我突然想起个重要的事,劳伦斯怎么样了?” 玛尔被肯尼的话问的愣住了,足足傻了两秒钟才反映过来。 “天呐!真抱歉!我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我来幻境找你就是为了告诉你劳伦斯的事,可当我看到米欧这个家伙从走幻境走出来时,愤怒把我的脑子给冲昏了。劳伦斯在你们离开山谷的第二天就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玛尔满脸歉意的看着肯尼。 “你说什么?劳伦斯不见了?玛尔,我警告你!不要拿这件事跟我开玩笑!”肯尼愤怒的看着玛尔。 “我没有开玩笑,劳伦斯真的不见了,族里没有人看到他去哪儿了,那个木牢完好无损的放原地,他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 玛尔的话环绕在肯尼的脑海里,劳伦斯凭空消失了,肯尼有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地上和木牢有留下什么线索吗?附近有没有打斗的痕迹?”艾伦闻声走过来问道。 “没有,什么都没有,如果有的话我就不会说劳伦斯是凭空消失了。哦,对了,地上有雪狼的指甲,我怀疑是劳伦斯的,但木牢附近没有打斗的痕迹,留下看守的士兵也跟着不见了,那地方只有一个木牢。” “指甲上有血迹吗?”艾伦接着问道。 “没有。” 肯尼和艾伦陷入了沉思,玛尔的话不像是在撒谎,但他的话听起来又有点不可思议。 “我觉得劳伦斯应该是被人救走了。”艾伦猛然抬起头看着肯尼和玛尔。 “被人救走了?”“被人救走了?”肯尼和玛尔几乎同时开口。 “嗯,你们想想看,木牢的周围有士兵看守,附近没有打斗痕迹,地上有雪狼指甲,而且指甲上没有血迹,那指甲应该就是劳伦斯退化后掉落的,劳伦斯兽变后已经失去理智,如果不是有人救了他,让他恢复了理智,怎么会毫无痕迹的凭空消失呢?只有这一种可能,有人救了劳伦斯,并且带他悄悄离开了先知山谷。” 肯尼和玛尔听着艾伦的话,好像除了这个分析,没有更好的解释了,肯尼的心中闪过一丝庆幸,这总比劳伦斯兽变成雪狼要好。 第034章 三桶美酒 逃出虎口的一行人回到南那村,天色已经完全亮了起来。 玛尔向三人告别后带着两名先知往松果林离去,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可能是翼人族的疯狂报复,肯尼建议先知族可以暂时入驻幻境,但他要和老莫德商量一下,玛尔婉言谢拒了肯尼的好心邀请,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倒很像是塔洛斯之战时的肯尼。 看着玛尔离去的背影,肯尼和背着米欧的艾伦回到幻境,林德见到几人回来一路小跑过来。 “林德,这么早就起来了?”肯尼摸着少年的头问道。 “大人,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身上全是血?”林德惊恐的看着面前几人。 “没事,快去弄点水和吃的过来。”艾伦说完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石屋。 米欧被放到一间石屋里,艾伦转身出门坐在台阶上,林德送来了清水和食物,肯尼和艾伦坐在石屋的台阶上狼吞虎咽起来。 “林德,去前面那座最高的石塔帮我把老莫德叫来,就是那个白色头发的老怪物。”艾伦抹了下嘴说道。 林德点了下头,转身奔向地灵族的石塔群。 “还在担心劳伦斯吗?”艾伦看到身旁的肯尼坐在台阶上,心不在焉的盘玩着一个有缺口的银币。 “嗯,回来的路上我仔细想了一下,事情可能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如果劳伦斯真的被人救了,那他第一件事一定是回到这里,可距离我们离开先知山谷已经有三四天时间了,这里没有人见到他回来过,所以我想即便是他被人救了,救他的那个人,也一定有着某种目的。”肯尼目不转睛的盯着银币缺口说道。 “劳伦斯现在只是失踪了,或许他发现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时间仓促才不辞而别,至少我们收到的消息不是他兽变成雪狼,玛尔出于安全考虑把他给杀了,相比之下现在已经很好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肯尼,不要这样,凡事多往好处想一想。”艾伦伸出手搭在肯尼的肩膀上。 “谢谢。”肯尼收起银币,对艾伦笑了笑。 “哟!你们两个小家伙,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老莫德走不远处走过来,看着遍体鳞伤的两人问道。 “老莫德,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这几天有看到劳伦斯回来过吗?”肯尼看着渐渐走近的老莫德问道。 “劳伦斯?怎么了,你们找到解药了是吗?”老莫德开始东张西望,那副神情像是在找寻着劳伦斯的身影。 “还没有,不过现在好像已经不需要了,先知族的那个玛尔说,劳伦斯在我们离开山谷的第二天就消失了,我们猜他可能是被人救走了,所以肯尼问你有没有看到他回来,毕竟这几天我们都是晚上出去,白天才回来。”艾伦对老莫德解释道。 “没看见,找我来就这个事吗?”老莫德挑了挑自己的白眉毛。 “前几天我看你还挺关心劳伦斯的,现在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上次我们救回来的那个翼人受伤了,你能不能帮忙看看?”艾伦有些不满的指了指身后的石屋。 “我说你们这群人类,自从你们进了幻境,整个南那村就没安宁过,我也没有安宁过,你们这群...” 老莫德的抱怨还没开始,艾伦对他伸出三个指头。 “什么意思?“老莫德看着三根手指不解的问道。 “只要你把那个翼人救活,三桶葡萄酒!” “让开!赶紧让我看看那个翼人!”老莫德火急火燎的从艾伦身边穿了过去,直奔石屋。 老莫德看过米欧的伤势后,回自己的石塔拿来一瓶绿色的药剂,他神秘兮兮的将那瓶豌豆大小的药剂倒进米欧嘴里,满意的走出石屋,一旁的肯尼和艾伦看着老莫德离开,跟着走了出去。 “喂!你怎么走了!这就好了吗?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艾伦站在石屋前冲已经走远的老莫德吼道。 “三桶葡萄酒什么时候到,那只小鸟什么时候醒!”老莫德头也没回的说道。 看着老莫德离开的背影,疲倦的两人相继回到自己的石屋里,这一夜的奔波实在太累了,肯尼刚刚躺下就睡了过去。 奇怪的梦境再一次出现在肯尼眼前,熟悉的场景已经让肯尼见怪不怪,他看见妮娜向他走来,嘴里不停的在说些什么,长河的流水声盖过了妮娜的声音,肯尼极力的想听清妮娜的在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听清。 醒来时已经到了下午,肯尼掀开身上的貂皮披风,想着刚刚的梦境,如果只是一两次梦境或许是巧合,但接二连三的同样梦境,那绝对是有人刻意为之,会是谁在给自己传梦呢,会是妮娜吗?肯尼甩了甩头,起身推开了石屋门。 不远处的平地上,林德拿着一根树枝,不停的挥舞着,艾伦站在一旁指手画脚,肯尼看见林德的头上汗如雨下,这个小家伙该是练了好一阵子了。 “干什么呢?”肯尼走过去问道。 “大人!您醒了!艾伦大人正在教我练剑!”林德羞涩的收起树枝,有些兴奋的对肯尼说道。 “是吗,那继续练吧。艾伦,过来一下,我有些事想问你。”肯尼对艾伦招了招手。 两人走到一边,肯尼看着不远处挥着树枝的林德向艾伦问道。 “艾伦,苏美尔大陆有没有异族能让人做梦?” “让人做梦?我没太听明白你的意思。”艾伦不解的看着肯尼。 “就是...算了,这样跟你说吧,我最近一直在做一个奇怪的梦,我梦到我失散的妻子和骑兵团长,他们也来到了这片大陆,梦境的内容和场景一直在重复,所以我想问你,有没有什么异族有能力能让人做梦?”肯尼看着艾伦问道。 艾伦听完沉思了一下,“据我所知,异族里应该没有这样的能力,呃...但强大的黑魔法巫师或许有这个能力。” “黑魔法巫师?苏美尔大陆也有黑魔法巫师吗?” “当然!”艾伦一脸兴奋的说道。 第035章 悲惨童年 太阳斜射在幻境的石屋顶上,林德认真的挥动着手里的树枝,每一招一式都严格按照艾伦的教导尽力做到完美,一边的空地上,肯尼正和艾伦小声窃语的讨论着什么。 “我还以为只有第一大陆才有黑魔法巫师呢,原来苏美尔大陆也有?”肯尼看着满脸兴奋的艾伦说道。 “那是自然,我从小有两个梦想,一是统一全人类,二就是成为一名强大的黑魔法巫师,可惜...你也看到了,这两样一个也没有实现,我的父亲不允许我接触黑魔法巫师,所以我只能乖乖的跟着老师练剑。”艾伦有些失望的看着肯尼。 “那你认识有这样传梦能力的巫师吗?” “不认识,只是听家族里的一些老人提起过,传说在很多年前,先知族把他们的炼金和占卜传授给了人类,后来黑魔法巫师渐渐成为一种人们认可的职业,其中炼金巫师是最多的,因为门槛比较低,采点花花草草支个炉子就能炼药,无非是炼的好坏罢了。还有就是一些练习占卜的巫师,他们大多是为别人预算未来,解解烦恼。还有一小部分会禽语,也就是能和动物说话,这些都是能后天练习的。” “你的意思是还有不能学习的?” “嗯,听老人们说,这世上还有一种巫术巫师,但这类巫师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有流言蜚语说以前亚述城的女王会巫术,但自从她被自己亲生儿子夺取王位后就人间蒸发了,也没有人能证实这种巫师真的存在。巫术的种类极其繁杂,有些能力几乎无法想象,你说的这种能力应该是卜梦师,他们的能力也是与生俱来的,传说最强的卜梦师可以改变人的梦境,但从没有人亲眼见过。” 肯尼仔细的听着艾伦说的话,难道妮娜遇到卜梦师了? “哥!” 一声叫喊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肯尼回过头看到米欧依靠在石屋的墙壁上,气色好像稍微恢复了一点。 “鸟人欧!你瞎叫什么?我什么时候成你哥了,你哥是个残忍无道的黑翅膀鸟人,再乱叫小心我让士兵把你轰出去!”艾伦有些无奈的看着米欧说道。 “感觉好些了吗?”肯尼走到石屋的台阶边,抬起头看着米欧。 “嗯,耳朵好多了,肩膀还有一点难受。”米欧笑嘻嘻的对肯尼说道。 “哎?米欧,刚刚你说耳朵,昨天晚上我就想问你了,那个鸟人说把自己打扮成七耳翼人,七耳是什么意思?”艾伦走过来看着满脸笑意的米欧问道。 “哦,那个啊,我们翼人族用银耳环来区分地位,就和你们人类的爵位类似,成年翼人第一次单独飞翔就会被族里的长老授予一个银耳环,随着年岁的增长,会根据翼人对部族的贡献,和每年翼人族的比武来加叠耳环个数,七耳是族长特有的权利象征!”米欧满脸憧憬的说道。 “那你到底是几耳?瞧你这怂包样不会是零耳吧!哈哈哈!”艾伦看着米欧笑道。 “......” “怎么了?”肯尼看着沉默的米欧问道。 “艾伦说的没错,我从来没有得到过耳环,耳朵上的这些耳环是我在尼普尔城偷的。”米欧脸上的憧憬变成了失望。 “我没有要取笑你的意思,别这副神情。”艾伦有些愧疚的对米欧说道。 “昨晚那个长老说你是你们族长同父异母的弟弟,是真的吗?”肯尼好奇的看着米欧。 “嗯,我的父亲是翼人族的族长,很多年前我的部族遇到了外敌入侵,父亲独自一人去了尼普尔城求援,希望能得到人类的帮助,人类出兵帮部族打退了外敌,父亲在酬谢尼普尔城当时的领主时,认识了我的母亲,父亲说她是个美丽的唱诗姑娘,那天在晚宴上看她弹着诗琴唱出美妙动听的诗歌时,父亲就爱上她了。” “后来他们走到一起,母亲在尼普尔城生下了我,三年后,父亲知道了我的存在,他请求母亲能跟随他去翼人森林生活,但母亲拒绝了。因为我长着翅膀,从小就受到同龄人类的歧视,父亲带着我回到了翼人森林,当我发现有这么多和我一样长着翅膀的翼人时,我第一次感觉自己不是异类,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翼人的成年礼在十六岁,当所有跟我同龄的翼人从古树顶飞向天空,第一次展翅翱翔在天际时,我却从天上栽了下去,父亲把我救了上来,那次之后部族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我不能长时间飞翔,加上另类的翅膀颜色,我不出意料的成了部族的耻辱和笑柄。父亲去世后,好心的墨菲长老收留了我。” “前些日子墨菲长老突然提到了我的母亲,我才知道自己在尼普尔城还有一个母亲,当时我立刻动身去了尼普尔城,后来我问到她和一个渔夫结了婚,但当我找到那个渔夫时,他说母亲已经惨死在尼普尔城领主的手里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愤怒让我失去了理智,回到部族后我每晚都会梦到母亲,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让我想到了为她报仇!” “后来我想到了部族的圣物,也许通过天命牌能为母亲报仇,于是我偷走了天命牌,并把这一切嫁祸给了先知族,直到玛尔族长找上门,我成了部族的罪人,在他们动手之前我逃到了棕榈树林里,躲进那个陷阱,直到遇见你们。” 艾伦坐在台阶上,听着身后的米欧诉说往事,突然一个想法出现在脑子里。 “肯尼!我有一个特别好的想法!”艾伦站起身兴奋的说道。 “够了,你昨晚闯的祸已经够大了,你应该好好想想怎么帮先知族抵抗翼人复仇比较好,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吧!”肯尼果断拒绝了这个惹事精的提议。 “你的反映为什么跟玛尔一个模样,我还没有说完呢!” “艾伦,虽然我认识你时间不长,但对你已经很了解了,我承认你确实挺聪明的,但你的性格太冲动了,有时候意气用事不是一件好事,真的,我们应该多跟劳伦斯学学。”肯尼学着劳伦斯的语气说道。 “那如果我的想法不仅能帮米欧报仇,还能帮你换来一片领土呢?”艾伦满脸自信的看着肯尼,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第036章 联盟提议 肯尼听了艾伦的话,脸上泛起一丝犹豫,自从来到苏美尔大陆结实了艾伦,前前后后麻烦就没有断过,所幸每次都能凭借他的聪明才智化险为夷。 “纳穆神保佑,你不要再出什么馊主意。”肯尼无奈的看着艾伦说道。 “我们去蓝骨人族吧!” 艾伦的这句话像是一盆冰冷的雪水从肯尼身上灌顶淋下,看着满脸兴奋的艾伦,肯尼实在不知道这个家伙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巴顿那个家伙是不是给你托梦,提醒你去帮他抢回女儿,他那儿还有你五百个金币没拿对吧?”肯尼的话语里透露出一点嘲讽。 “不要这副口气,肯尼,先听我说完。去蓝骨人族不是去抢什么巴顿的女儿,我们可以去联盟他们!米欧说巴顿杀死了他的母亲,而我们现在迫切的需要一片领土壮大势力,如果我们能成功联盟蓝骨人族,再加上先知族的帮助,尼普尔城本就动荡不安,我们三族联盟还攻不下那个经常政变的恶魔之城吗?”艾伦看着肯尼满心憧憬的说道。 肯尼听着艾伦的话,这样听起来好像确实是一个好主意,来到这片新大陆已经有半月之久,除了建立这个临时驻地外自己好像什么也没有做,更不幸的是兽变的劳伦斯还凭空消失了。 “听上去不错,可你知道蓝骨人族在哪吗?他们的族长穆尔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 “不知道,但总比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强,不是吗?”艾伦满脸笑意的看着肯尼。 米欧靠在墙壁上,看着仿佛已经下定决心的两人小声问道,“能带上我吗?” “老实待着,等伤好了再说吧!”艾伦说完转身走向自己的石屋。 踏着夕阳的余晖,肯尼和艾伦骑着马出了幻境。两人过了溪水后一路西,肯尼骑着马走在艾伦身前,行走在茫茫雪原很容易迷失方向,肯尼的背影像是他知道蓝骨人族在哪儿似的。 “肯尼,我怎么感觉你怎么好像知道蓝骨人族在哪儿似的?”身后的艾伦问道。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才刚来这片大陆几天而已。”肯尼回过头看着艾伦。 “那你为什么顺着这个方向一路向西走?” “我和劳伦斯刚来这片大陆的时候,曾经在途中看到过一片尸海残戈,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蓝骨人,当时我和劳伦斯还奇怪那种奇异种族,直到你和我去尼普尔城听巴顿那个家伙提起,他不是说为了女儿向蓝骨人族发起过进攻吗?我想那个战场应该就是巴顿发起战役的地点,所以蓝骨人族离那儿应该不会太远!” “那个战场离这里有多远?” “不远,半天应该就能到了,不过现在天色已经有点黑了,我们在前面找个小镇留宿一晚吧!话说你这个富人是不是该请我喝杯好酒吃顿大餐,驻地那些烤焦的烂肉,我现在光闻着味儿就能吐出来。”肯尼一脸贼笑的盯着艾伦的口袋。 “你不要惦记我的金币,那是用我卓越的演技换来的。”艾伦看着回过头的肯尼,下意识的捂紧了身上的口袋。 “不,是我们两卓越的演技。”肯尼笑了笑,抖了下手里的缰绳。 两人顺着肯尼记忆中的方向蹒跚在雪地里,太阳彻底落到海平面下,天色完全黑下来,浩大的雪原上死一般的寂静,几只黑乌鸦不停的盘旋在两人头顶,那几副该死嗓子像是找到了忠实听众一般,孜孜不倦的传来嘶哑叫声。 月亮升起到头顶时,两人才找到一个小镇,这个小镇的面积小的可怜,如果不是地上积累着厚厚的雪,策马疾驰的话估计一分钟就能逛完一圈,顺着远处传来的昏暗火光,两人骑着马溜达在这个陌生的镇子里,走到一间矮小的木屋边下了马。 肯尼迈上木制台阶,脚下发霉的木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肯尼隐约听见木屋里传来些许嘈杂声,当他推开木屋的门,看见小小的驿馆大厅挤满了身着铁甲的士兵。 大厅里所有的目光都被开门声吸引过来,肯尼扫视着投来好奇眼神的众人,一股不好的预感出现在肯尼脑中,他看见那些士兵的腰带和盾牌上,烙着铁马蹄纹章。 走在后面的艾伦挤了肯尼一下,肯尼被迫走进大厅里。 “情况有点不妙...”肯尼小声对艾伦说道。 “怎么了,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艾伦抖了抖身上的雪水,扭了扭自己的脖子。 “注意看他们腰带上的纹章,你在涅茨驿馆,顺手宰了两个他们的人...” 听了肯尼的话,艾伦转眼看向恢复聊天的士兵们。 “放心,没人认得出来。”艾伦一脸无所谓的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肯尼跟着艾伦刚刚坐下,不远处一个身着铁甲的士兵,端着发黑的木酒杯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瞧瞧!大伙快瞧瞧!银制盔甲,这得花多少个金币,打造这副盔甲的钱,估计都够我一辈子待在妓院里了,哈哈哈!” 士兵的话再一次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嚣张的士兵端着酒杯在两人的桌前坐下,咧着嘴戏虐的看着两人,他那冻得痛红的大鼻子旁布满了雀斑,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滑稽。 “喂!外乡人,我在跟你们两个说话呢!你们看起来好像挺有钱的,不会是巴顿那个家伙的狗腿吧?”士兵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看清眼前的两个陌生人。 “朋友,我想你有点喝多了,我们跟巴顿那个畜生没有任何关系。”艾伦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士兵。 士兵听完艾伦的话猛地站起身,他举起手里的木杯嘶吼道,“嗨!铁蹄军团的骑士们!听听!听听这个流浪的骑士刚刚说了什么!他说巴顿那个畜生!哈哈哈!畜生!这个词用来形容巴顿太他妈棒了!” “畜生!畜生!畜生!畜生...” 整个大厅里慢慢响起整齐的谩骂声,士兵们拍着桌子,敲着酒杯,坐在桌前的两人实在没有想到,艾伦一句无心的话居然引来这群士兵这么大的反映。 一个年轻的酒保送来两杯麦芽酒,他将酒杯放到桌子上微笑着说道,“慢慢享用,两位正义的骑士!” 第037章 儒雅巫师 肯尼看着周围欢腾的士兵,他们仿佛像是在庆祝什么盛大的节日,艾伦毫不顾忌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猛烈的酒精像是一道烈火划过喉咙到达胃里,刚刚在雪原上被冻僵的身体,好像都随着这杯烈酒热络起来。 “两位骑士,这里是铁蹄军团的领土,欢迎你们的到来!”红鼻子士兵端起酒杯敬向肯尼。 肯尼从嘴角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一个穿着黑色贴身皮衣的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他的皮衣上有明显的盔甲压痕,银灰色的短发在灰暗的火光中显得有些扎眼,男人放下酒杯儒雅的坐在肯尼对面。 “那边的赌局已经开始了,你还不过去吗?”男人转头看着红鼻子士兵,后者立刻起身钻进不远处的人堆里。 肯尼仔细端详着这个陌生人,他的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出一副优雅做派,咖啡色的眼睛加上高挑鼻梁让他看起来像个贵族。 “我叫嘉德,铁蹄军团的炼金巫师,刚刚这位年轻骑士的话燃起了士兵们的怒火,请不要见怪。”男人向肯尼举起杯子,礼貌性动作试问肯尼是否可以同饮一杯。 肯尼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在这群粗俗杂乱的士兵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家伙,可见刚刚那个士兵口中的铁蹄军团也不是一无是处。 “实在很抱歉,我来的可能有点唐突,还没有请教两位骑士的名字...”男人的目光扫视着桌前的两人。 “肯尼。”“艾伦。”两人先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请问两位这是准备去哪儿,大陆的南边很少有人踏足,而且肯尼骑士还穿着这么精致的银制铠甲,想必出身不凡吧!”男人露出亲切的笑容,看着眼前的肯尼。 “我们从东边过来,有些事到这边来处理一下。”肯尼警觉的说道。 “不用那么拘谨,肯尼骑士,我们军团虽然被巴顿那个家伙赶出了尼普尔城,但善良是铁蹄军团的本性,在这片领土上你们不用担心会有人加害你们,放轻松点,就像这样...”男人说完喝了口杯子里的麦芽酒。 “我们来这里寻找蓝骨人族,有些事想跟他们的族长商量。”艾伦接过话对男人说道。 “蓝骨人族?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我们有些异族朋友受到了袭击,我们自身的能力又有限,所以想联盟他们的族长穆尔帮我们平息这场干戈。”艾伦随口编了个瞎话。 “好吧,听上去有些糟糕,别怪我打击两位的信心,穆尔前些日子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他现在可能没有心情处理别的事情,他们部族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男人撇了撇嘴对艾伦说道。 “你认识穆尔?”肯尼开口问男人。 “嗯...勉强算是认识吧,有些事我想你们应该也听说过,巴顿的女儿跟着穆尔私奔了,我的团长一直想联盟穆尔攻打尼普尔城,也许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关系吧,穆尔一直在犹豫这件事,直到前些日子巴顿发兵攻打了蓝骨人族,那些蓝色皮肤的家伙死伤惨重,他们族里的人因为这件事开始质疑穆尔,所以他现在应该没有心情去管你们的事。” 肯尼听了男人的话,心里开始犹豫要不要继续前往蓝骨人族。 “抱歉,希望我的话没有影响到二位,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你们还是去试试吧,或许穆尔已经处理好族里的事了呢!”男人看出了肯尼脸上的犹豫。 “他们的领土在哪儿?”艾伦靠在椅子上问男人。 “从这里出去向西三十英里就到了,那是一片非常大的石林,不过在雪地里可能有些看不太清楚。” “谢谢。”艾伦对男人笑了笑。 “不用那么见外,所有和巴顿敌对的人都是我们的盟友,如果两位有兴趣可以去铁蹄军团的驻地看看,团长山姆虽然脾气不太好,不过他应该很愿意接纳两位英勇的骑士,呵呵!” 男人说完端着酒杯离开了桌子,肯尼看着杯中的烈酒,心里有些犹豫。 “艾伦,你觉得我们还要去蓝骨人族吗?” “当然,一个陌生人的话也不能全信,总要去试试运气,万一联盟成功了呢。”艾伦说完对不远处的仆役招了招手。 两人点了驿馆特有的烟熏羊肠,骰子大小的洋葱混合着盐胡椒特有的浓味,一口咬去满是羊骚味,餐后的那碗浓汤更是令肯尼直皱眉头,这要是卡尔塔城王宫厨师做的东西,那个家伙一定会被立即处死。 餐后的两人靠在椅子上,周围的士兵已经渐渐离去,窄小的驿馆大厅此刻反倒显得空荡起来,艾伦奢侈的要了两间最大的卧房,两人相继回到房间睡了过去。 清晨的阳光穿过轻薄的窗幔,肯尼醒了过来,一夜无梦,他的心里竟然有些失落,就好像前几日的梦境,是他现在唯一能见到妻子的地方一样。 肯尼起身拉开白色的窗幔,窗外的的大树上停着一只黑乌鸦,那只鸟瞪着乌黑的眼珠看向自己,这只不祥鸟竟然没有演唱难听的歌曲,肯尼有点庆幸。 经过一夜休整的肯尼和艾伦坐在驿馆的大厅里,两人吃着早餐享受着短暂的清闲时光,空荡的驿馆大厅里好像只有他们两人有这个闲心,早餐后他们动身向西面走去。 中午时分,两人终于来到昨晚男人口中的那片石林。 如果不是大雪覆盖,在平原上很远应该就能看见这里,这种特有的喀斯特地貌显然不是蓝骨人自己建造的,无数耸立的可溶性岩石错落在一大片洼陷中,矮小一点的可能只到脚踝,高大的甚至比布莱克城的纳穆神殿还要宏伟,这些石笋经历数以万年的雨雪冲刷显得满目沧桑。 两人下马走进石林里,肯尼伸手摸着面前一块较大的岩石,青黑色的表面光滑如冰,凹凸有致的立面像是一幅能工巧匠的画作,每一块岩石上几乎都被大自然刻上了故事,这些伫立的石笋仿如一个个诉说历史的美人,裸露在旅人们的面前欲说还休。 “别动!” 肯尼的眼睛还没从眼前的美景拔出来,一杆冰冷的石枪已经抵在了喉前。 第038章 蓝骨人族 肯尼低头看向喉间的石器,那是一杆木柄石刃长枪,石头磨成的锋利刃口此刻正抵在自己的喉间,距离凸起的喉结不过两三寸长短,枪尖在冰冷的空气中不停颤抖,肯尼慢慢抬起头看向石枪的主人,一个蓝色的家伙正凶狠的瞪着自己。 那家伙看起来有些紧张,握住石枪的手不停在颤抖,肯尼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活着的蓝骨人,这个异族人的整个皮肤都是海蓝色,五官和形态倒是和人类相似,只不过他的肌肉绝不是正常人类可以比拟的,粗壮的臂膀上鼓起一根根蓝色经络,最惊悚的是除了臂膀以外,他的全身都被象牙白的骨制铠甲覆盖,尤其是胸前两块类似盆骨的骨甲,硬如磐石一般,那副骨甲从脖颈连贯全身至脚掌,像是从他的皮肤里长出来似的,乍一看很是吓人。 肯尼小心翼翼的歪了一下头,另一边的艾伦高举双手,身旁同样站着一个手持石枪的蓝骨人。 “异族朋友,我们无意冒犯领土,只是有些事来找你们的族长穆尔,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先把武器放下。”肯尼轻声说道。 “对!我们团长山姆跟穆尔是很好的朋友,你们这样可不太礼貌!”一边的艾伦接着说道。 “又是你们这群铁蹄军团的家伙,族长已经说了很多次不想见你们,为什么又找过来了?”艾伦身旁的蓝骨人说着放下了石枪。 “别这样说,这次我们带来了新的筹码,穆尔族长一定会感兴趣,去帮我们通传一声,一点小意思。”艾伦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金币塞到蓝骨人手里。 这名蓝骨人看着递来的金币,抬起头盯着艾伦看了好几秒,才犹豫着接过金币。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接过金币的蓝骨人领着两人向石林深处走去,艾伦拍了拍自己的上衣口袋,口袋里的金币发出清脆声响,那声响仿佛像是在告诉肯尼,‘我口袋里的东西能让任何人帮我推磨,哪怕对方是个异族人’。 两人跟随蓝骨人走到石林里,越往深处,周围的蓝骨人渐渐多了起来,参差不齐的高大石笋隔绝了外界的景色,置身偌大的石林里仿佛像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除了偶尔有步伐整齐,手持石枪石斧的蓝骨人士兵巡逻外,沿路大多是一些普通的蓝色异人。 肯尼发现那些女异人的身上并没有长出骨甲,她们用枝叶蔓藤编制的衣服遮住重要部位,除了皮肤呈海蓝色外,她们与正常人类并无他异,很多蓝色的小鬼光着身子蹲在路边,向两名外来客投来好奇的目光。 穿过一小段蓝骨人居民区,一座巨大的石殿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从石殿的外观看上去那应该也是个天然形成的石笋,只不过相比较其他石笋来说,这个看上去要大了许多。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向族长通传一声,不要乱跑。”蓝骨人说着走向石殿。 两人站在石殿外,抬头看着眼前这座巍峨的天然建筑,石殿呈不规则立柱坐落在一大片空地上,它的高度在石林里并不算最突出的,但占地面积无疑是最大的,石殿的外墙除了一个以供出入的大门外,还被蓝骨人凿出一排很小的窗眼用来透气,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改造这个石笋的建造者,显然也不想破坏这块鬼斧神工的巨岩。 进去通传的蓝骨人很快就从石殿里走出来,艾伦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太好。 “你们可能要在这里等上一阵子,族长现在有重要的事在处理。”蓝骨人走到两人身边,小声说道。 艾伦又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金币,蓝骨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没能抵挡住金钱的诱惑。 “呃.....我带你们去偏殿等吧,那里没什么人,你们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会。”蓝骨人接过金币对两人招招手,两人跟着他走向石殿。 “能告诉我穆尔在处理什么事吗?”艾伦小跑两步走到蓝骨人身边问道。 “抱歉,这个是我们部族的私事。你们两个应该不是铁蹄军团的人吧?” “嗯,不过我们确实有事找穆尔商量,或许我们的提议能帮他解决烦恼。你怎么看出来我们不是铁蹄军团的人?因为我们身上没有铁马蹄纹章吗?” “呵呵,铁蹄军团那群家伙都是十足的穷鬼,每次到我们这里都恨不得能偷点什么东西,你们一个穿着银制盔甲,一个出手就是金币,怎么可能会是铁蹄军团那群穷光蛋呢。”蓝骨人笑着对艾伦说道。 两人跟着蓝骨人穿过石殿外的长廊,来到侧面的一处小门走了进去。刚刚路过长廊时,艾伦隐约听见石殿里传出很大的争吵声,那些声音嘶哑嘈杂,很难听清里面在吵什么。 “你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吧,我去外面帮你们看着,会议散场我会立刻帮你们向族长通报的。”蓝骨人说完关上了门。 两人环顾身处的这间偏殿,殿内大多陈设都是石料制成,甚至连桌上的杯子都是石头的,肯尼拖开一把沉重的石椅坐了下来,闭目静待那个忙碌的族长到来。 ‘嘭’!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将石椅上的两人惊醒过来,一缕阳光从偏殿的门外射进来,肯尼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偏殿,直接坐到最上方的石椅上,那坐姿很是嚣张。 “看来这里的石椅很舒服啊!两位骑士!” 肯尼抬起头看着这名蓝骨人,他的身材异常魁伟,臂膀上的肌肉像是一块块黑面包簇拥交织,左胸的骨甲上有一个凹痕,应该是在战役中留下的伤口,如果不是皮肤呈蓝色的话,以他的身材和面容应该是个品貌非凡的骑士,难怪巴顿的女儿会跟这个家伙私奔。 “想必您就是穆尔族长吧!我叫艾伦,这位是我的朋友肯尼,冒昧前来有些事想和你商量。”艾伦礼貌性的从石椅上站起来,对眼前的这个蓝骨人说道。 “说吧,不过你们最好别是来帮铁蹄军团求盟的,那群家伙的说辞听的我耳朵都快起茧了。”穆尔看着艾伦说道。 第039章 穆尔族长 穆尔坐在偏殿最高的石椅上,心不在焉的扫视突然造访的两人,艾伦站在石椅前盯着穆尔脸上的细微表情,微微笑了一下。 “我们和山姆那群穷鬼没有半点关系,来这里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外面听说了一些流言蜚语,正好我们闲着也没什么事,所以想来帮帮穆尔族长,顺便也帮帮我们自己。” 穆尔看着一脸自信的艾伦,有些不屑的笑了笑,“骑士,别在我这里卖关子,铁蹄军团里有的是能说会道的家伙,他们把嘴皮子磨破了也没得到他们想要的,千万不要想着和我联盟去攻打尼普尔城,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艾伦言简意赅的问道。 “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巴顿的女儿现在跟我在一起,她是不会同意我去攻打尼普尔城的,虽然巴顿那个老家伙刚刚发兵攻打了我的部族,但那场大战中,我的妻子挡在了他父亲的阵前,我和她可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虽然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相信。” “不,我一点也不怀疑您和贝拉跨越种族的伟大爱情,这段故事应该被最有名的吟游诗人编成颂歌,传唱在苏美尔大陆的每个角落。可您想过没有,如果巴顿那个家伙再次发兵呢?据我所知您的部族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你们还有能力去抵抗牛角军团的再次袭击吗?”艾伦言辞激烈的抨击着穆尔。 穆尔看着这个措辞激烈的人类,换做是以前,如果有人胆敢妄自挑起部族矛盾,他肯定会一板斧劈了那个家伙,可现在的情况确实如这个人类所说,如果巴顿再次来袭,部族恐怕真的没有能力再抵挡第二次了。 “说下去。”穆尔敲着石椅说道。 “我知道你的族人对你产生了质疑,因为你和一个人类在一起,令部族失去了成千上万的士兵,实话说吧,我们手里有几千名骁勇善战的士兵,我知道人数可能听上去不多,但请不要拿我们的士兵和巴顿的散兵游勇做比较,更重要的是,我们还有一个强大的先知族联盟,尼普尔城不过三万余人,只要再加上你们蓝骨人族,我有信心一定能拿下尼普尔城!”艾伦一脸自信的看着穆尔。 “听上去是不错,可惜,你的意思还是让我向尼普尔城发兵,这个举动会让我失去贝拉的,抱歉,骑士。”穆尔显得有些沮丧。 “先别急着拒绝,我还没有说完呢。攻下尼普尔城只是让蓝骨人族少了个威胁,对你们来说其实没有太大的益处不是吗?我知道当年你曾想向巴顿借兵攻打乌尔城,你们部族确实需要一片更大的领土来壮大势力。我在这里向你承诺,穆尔族长,只要你愿意和我们联盟攻打尼普尔城,我愿意将尼普尔城一半的领土归于你,这片领土的所有城镇税收都会交给你来分配。一年之后,我们会和你一起发兵攻打乌尔城,帮你们拿回那些本就属于你们部族的火焰武器!” 艾伦的话像像一记重拳击碎了穆尔的心理防线,不仅是穆尔,坐在一旁的肯尼也一脸疑惑的盯着艾伦,和他认识的时间越久,越觉得这个家伙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穆尔眼神迷茫的看着艾伦,他将身子正了正,手指不停敲击着石椅扶手,脑子里不停环绕艾伦刚刚说过的话。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穆尔看着艾伦问道。 “呵呵,穆尔族长,您觉得我开的条件还算满意吗?”艾伦说完坐了下来,饶有心思的看着穆尔脸上的表情变化。 “非常满意,可是.....我还是要和你一起攻打尼普尔城,让我考虑一下,然后.....” 穆尔的话没有说完,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殿内三人的眼神被吸引过去。 那人的样貌未至眼前,一股蔷薇的芬芳馥郁,混合着女人身上特有的诱人体味,瞬间俘获了众人的嗅觉,那股子沁人心脾像是一剂致命毒药,顺着鼻翼窜进鼻腔里,温柔的抚摸着每一个嗅觉细胞,艾伦贪婪的吸食着空气里的味道,仿佛全身的费洛蒙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香气所倾倒。 一个身着白色系带紧身短衣的女人走进大殿,墨色长发如瀑披至肩下,棕色瞳仁清澈明亮,米色蓬裙拖在脚后,显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的白嫩,白色的上衣外披着一件至腰的黑色裘皮外衣,那件系带短衣的开口非常夸张,几乎是有意要将一眼圆白献给贪婪的目光。 眼前这个女人不过二十岁上下,她拎起蓬群的步伐急促直接走到穆尔的身前。 “穆尔,刚刚我在门外可都听到了!你说要考虑一下,考虑什么?和这两个陌生人去攻打尼普尔城吗?!”女人愤怒的指着穆尔吼道。 “这里有外人,我们待会再说这个问题可以吗?”穆尔的话语里透露出些许害怕的意思,和他魁伟的身躯配起来,那些话听上去有些滑稽。 “尊敬的穆尔族长,我们还有其他事就暂时不打搅您了!” 艾伦说完出了偏殿,肯尼也知趣的跟了上去。偏殿外的空地上,那名拿了贿赂的蓝骨人牵着两人的马匹站在不远处,两人走到自己的马边接过了缰绳。 “怎么样?族长同意联盟了吗?”蓝骨人一脸期待的问道。 “我以为一定会成功的,谁知道那个叫贝拉的姑娘来了,看穆尔那副神情,我感觉刚刚所有的话都白说了。”艾伦一脸的沮丧神情。 “是吗.....其实,我挺希望你们能联盟成功,这样你们就能帮帮族长了,自从巴顿那一战之后,族里的大小首领都对族长满腹意见,所有人都很怕巴顿再次来袭,现在私下已经有很多人.....抱歉,不该对你们说这些。”蓝骨人有些失望的低下了头。 “别那副神情,情况还没有到最坏,巴顿还没有来不是吗?放轻松点。”艾伦拍了拍蓝骨人的肩膀,转身上了马。 两人骑着马有些失望的离开了蓝骨人族,穿过层层石林,艾伦不停回头看向身后渐渐小去的石殿。 “别看了,既然穆尔不愿意联盟,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吧,我们又不是只能靠这一个盟军。”肯尼看着艾伦说道。 “嗯,不过要是能联盟成功就好了,这说不定会成为我们征服这片大陆的一次转机,毕竟有相同目的盟友是可遇不可求的,如果我们随便去找一个盟友,说不定他们还没上战场就已经退缩了,呵呵。” 两人骑着马穿过蓝骨人族的石林,一路往东走去。 第040章 雪原哨兵 出了石林,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两人骑着马蹒跚在雪地里,一路向东折返南那村,直到月亮爬上头顶,奔波了一天的两个倒霉蛋也没有找到一个容身之所,无奈间两人只好在一片河边停下。 艾伦左手举着新做的火把,右手握着一根尖头木棍赤脚踩在水里,刺骨的寒冷冻得他直打哆嗦,肯尼坐在岸边看着水里举步艰难的艾伦,刚刚的抽签让他再次享受了领主的待遇,水里的那个家伙正在为晚餐发愁,希望那些鱼不会让他站太久。 半晌之后,两条鲜嫩的鱼去了内脏插在木棍上,篝火边的肯尼和艾伦听着身后的流水声等待着晚餐,狂风不时吹的篝火呼呼作响,一眼望去,茫茫雪原上看不见任何灯火。 “肯尼,能和我说说你的妻子吗?”艾伦坐在篝火边,搓揉着自己冻得通红的脚踝说道。 “呵呵,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肯尼看着眼前的篝火,眼里全是妻子的模样。 “没什么,感觉这样干坐着有点无聊罢了。” “呵呵,她是个特别美丽的草原姑娘,十四岁我就世袭了父亲的爵位,两年后,我被第一大陆当时的统领者马丁派往安哥拉草原,帮助那里的领主抵抗扰乱西南边境的半身人,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我的骑兵团长迈克。” “那一年的半身人数量特别庞大,我记得当时我们两军联盟足足有七万人,却被那群异类压到离草原部落不到三十英里,当时我们的背后就是数百万牧民,迈克请命领一小支骑兵引开那群疯子,当时的他还不是草原领主。” “那一次吸引差点让迈克失去右手,第二天早上我看见十几名骑兵从外归来,迈克满身鲜血骑在一匹枣红马上,他颤抖的右手连自己的佩剑都拿不稳,刚进驻地就从马上栽到地上,带去的千名骑兵只回来了十六人,从那之后,牧民们将他敬为‘安哥拉草原的雄鹰’。” “我们原以为迈克已经暂时引开了那群异类,没想到那只是个开始。不到中午,被引开的那群半身人又杀了回来,数以万计的半身人冲进了驻地,肆意撕杀驻地里的士兵,我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当时我被草原领主派往驻地后的部落迁移牧民,在兵荒马乱中,我第一次见到了妮娜,她在人群中显得那样弱不禁风,现在想来可能就是那一眼吧,我就爱上她了。后来我带着牧民向北迁移,第二晚在巡哨时又一次见到了她,当时我正想上前和她打个招呼,突然东面袭来了不计其数的半身人.....” 艾伦正听的入神,肯尼的故事戛止在这一刻,随之而来的是佩剑出鞘声,艾伦跟着站了起来。 不远处,三只火把随风呼啸在黑暗里,那几团火光愈来愈近,三个骑着马的身影渐渐清晰在两人视野里,艾伦警觉的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两人一副如临大敌的阵势等待着黑暗中未知的敌人。 三个身着铁甲的士兵勒紧了手里的缰绳,侧身从马上下来,肯尼看着其中一个人有些眼熟。 “又遇到你们了!哈哈!”一个穿着铁甲的人向两人走过来。 “原来是你,好吧,我还以为我们又碰上什么麻烦了呢,哈哈!”肯尼说着收起了手里的佩剑。 “嘉德,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在这雪原上晃悠,你该找个妓院好好享受享受人生才对。”艾伦伸手拍了拍来者的臂膀。 “昨天不就和你们说了,这附近都是铁蹄军团的领土,我和两个士兵出来巡视,看见这里有火光,所以过来看看,结果是你们,一定是纳穆神指引我过来的。”嘉德转身在马鞍边解下一个酒袋递给肯尼。 肯尼接过酒袋猛灌了两口,辛辣的烈酒瞬间让冻僵的身体舒服了一些。 “你不是铁蹄军团的巫师吗?怎么会跑出来巡视。”艾伦接过肯尼递来的酒袋喝了一口问道。 “别提了,是山姆团长订下了铁规,凡是铁蹄军团的士兵都要轮哨,连他自己都不例外。”嘉德一脸苦涩的解释道。 “好吧,看来你们的军规还算严明。” “这么晚了,你们两个为什么留宿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找到穆尔了吗?” “嗯,不过和你说的一样,穆尔拒绝了联盟。” “和我想的一样,看样子今晚你们好像无家可归了,如果不介意的话,跟我回驻地吧,那里虽然没有驿馆软床和妓院姑娘,但至少不用在这里挨冷受饿,你们觉得呢?”嘉德真诚的看着两人。 “嗯.....好吧,希望不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肯尼说完看了身旁的艾伦一眼。 “怎么会,山姆团长虽然脾气不太好,不过对于你们这样有能力的骑士,他一定非常欢迎!” 几人侧身上马,跟着嘉德向北面的铁蹄军团驻地走去。 黑暗中,几只乌鸦一直盘旋在旅人们的头顶,黑色羽毛和黑色的瞳仁让它们彻底与黑夜融为一体,没有人发现空中的这几只不祥鸟。 一行人在下半夜来到嘉德所说的驻地,黑暗中肯尼无法估计这个驻地到底有多大,驻地外的固定哨士兵正在着打瞌睡,这支军队看上去不像肯尼想象中的那样军纪严明。 两人跟着嘉德穿过一排排参差不齐的简易帐篷,这些帐篷看起来大多是就地取材,制作过程极其简易,几根树枝插进土里,外面搭上几层晒干的蔓藤或麦秆就草草了事,稍好一点的用竹篾做骨架,外面拉上黑色布幔,布幔的表面像似涂上了某种桐油来防水,闻上去有些冲鼻子。 嘉德掀开其中一个还算宽敞的帐篷走了进去,他点亮帐篷里的一盏松脂油灯,微弱的火光慢慢填满整间帐篷,肯尼和艾伦跟着走了进来。 “今晚我要巡哨,你们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带你们引荐一下山姆团长,我想他一定会热情接待你们的!”嘉德说完将油灯放到桌上,转身出了帐篷。 肯尼看着置身所处的环境,自己的头几乎快要戳到篷顶,帐篷里除了一张老旧的松木桌和一席简易床铺,再没有其他多余的陈设,艾伦直接横倒在床上,相比露宿在雪地里,有个能避风的地方已经算挺好了,虽然这儿闻上去确实有点臭。 第041章 铁蹄军团 生活像根麻绳,好运和悲催紧紧交织在一起,前一晚还睡在高脚软床上的两人,今天却从一个臭味扑鼻的帐篷里爬起身,肯尼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脖颈,心中抱怨嘉德铺卧上那个该死的麦秆枕头。 掀开桐油味扑鼻的黑色帐帘,刺眼的阳光暂时夺取眼前的一切,稍稍适应后,肯尼看见铁蹄军团的驻地里一副残戈之相。 帐篷间隙的雪地上,走过几个衣着散乱的士兵,他们像是刚刚从某个妓院归来,那几个表情夸张的家伙,似乎还在聊着昨晚为他们服务的姑娘。邻近的几个帐篷里,传来层起彼伏的呼声,那些粗口听着像是在咒骂碗里骰子和赢钱的家伙。 眼前混乱不堪的景象让肯尼失去了巡视的兴趣,他放下手里的帐帘回到桌前坐下,一边的艾伦还在铺卧上打着鼾,这个鬼地方里个酒杯都没有,正当肯尼一头懊恼时,帐篷的帘子突然被人拉开。 “这么早就起来了?”嘉德一脸疲惫的从帐篷外走进来。 “是啊,你们驻地里气氛太活跃了,吵的我睡不着。”肯尼抬起头看着嘉德。 “没办法,自从我们被赶出尼普尔城后,士兵们好像除了去妓院,就只剩下赌博了,这两样好歹还能让他们感觉自己还活着。”嘉德说着在老松木桌前坐下。 “你的眼睛看起来有点恐怖。” “老毛病了,每次巡夜眼睛都会充血,我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很像个异类?”嘉德指着自己红色的眼球说道。 “你们两个难道没有看见这里还有一个人在睡觉吗?能不能稍微拿出点骑士该有的素质。”艾伦半坐在床铺上,挠了挠自己凌乱的头发。 “尊敬的艾伦大人,没有任何一个骑士会睡到现在才起床,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吃。”肯尼鄙夷的看着艾伦。 艾伦正准备反驳,帐篷外走进来一个端着铁盘的士兵,士兵将盘子放到桌上,盘子里放着几块黑乎乎的面包。 “快起来吧,艾伦骑士,你的早餐来了。”嘉德说完拿起一个黑面包递给肯尼。 “你们平时就吃这些吗?”肯尼接过面包咬了一口,冷硬的触感咯的有些牙疼。 “对,现在军队里只供应早餐,剩下的两顿只能靠士兵们自己出去狩猎,但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嘉德嚼着面包,那半句没说完的说顺着黑面包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艾伦起身拿起一块黑面包咬了一口,那黑疙瘩嚼的腮帮子生疼,难怪昨天蓝骨人族的士兵说铁蹄军团是穷鬼大本营呢。 “你不是说这附近都是你们的领土吗?难道没有税收吗?”艾伦看着嘉德问道。 “起初是有税收的,但.....其实这也是我邀请你们来的原因,自从我们被赶出尼普尔城,山姆团长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不再管军对里那些赌博的士兵,甚至还会加入他们一起,随着我们坐吃山空,一些士兵开始抢掠附近的村庄城镇,山姆团长对这件事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实话,我觉得铁蹄军团现在和流匪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比他们多个纹章罢了。” “抱歉,其实我不该对你们说这些,但我真的希望你们能帮帮铁蹄军团。”嘉德放下手里的面包,睁着血红的眼看着肯尼。 “可以,看在昨晚你领我们回来,还有这块黑面包的份上,带我们去见见那个脾气不太好的山姆吧!”肯尼将手里的黑疙瘩扔回盘子里,拍了拍手站起身。 两人跟着嘉德穿过嘈杂的驻地,沿着小路一直走到最北面,一个黄色的牛皮帐篷坐落在空地上,与之前的简易帐篷显得格格不入,三人直接走进帐篷里,由于嘉德的引领,门口站哨的士兵并没有阻拦他们。 一个约莫四十岁的男人端着酒杯,满面红光的坐在最上方的椅子上,那个男人的胡须从耳垂直接蔓延到咽喉上,一头杂乱的黑色短发像是很多天都没有洗过,那身翻毛皮的短衣和裤子已经有些年头了,皮衣上被盔甲压出深深的凹痕,见到有陌生人进来,他拍了拍趴在身上的半裸女人,女人起身拿起椅子上的青色薄纱,知趣的退到一旁。 “昨天就听嘉德说过你们,没想到他还真把你们给请来了。”男人从喉咙发出有些嘶哑的声音。 “领主,他们就是昨天我跟您提到过的两位骑士。”嘉德向男人行完礼,退到一旁。 “山姆领主,我叫肯尼,这位是我的朋友艾伦。”肯尼站不卑不亢的介绍道。 “盔甲不错,佩剑也不错,你们看上去应该也是有军队的人,能问一下你们隶属哪个军队吗?”山姆端着酒杯,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两个陌生人。 “抱歉,山姆领主,让您失望了,我们没有军队,也不属于哪个军队,只是路过这里收到了嘉德的邀请。”艾伦接过话看着山姆。 “哦,那也好!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加入我的铁蹄军团,现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说不定哪天我就打回尼普尔城去了,到那个时候,你们肯定会被授予爵位的,金钱、女人什么都有了。”山姆说话间,脸上露出一点狂妄。 “听上去是个不错的建议,不过在这之前您能先带我们看看您的军队吗,我是说,如果方便的话。”肯尼的话语里透出一点嘲讽,但山姆好像并未察觉。 “当然可以,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铁蹄军团有八千人,其中有五千人的步兵团和两千人的骑兵团,不是我在你们面前吹嘘,只要我挑起战争,就光凭那两千人的骑兵团,都足以让巴顿那个老家伙吓得尿裤子!” “哇哦!您好像有十足的把握能拆了尼普尔城的城墙,金钱和女人是我这辈子唯一的追求,听得我真想入伙!”艾伦一脸痞相的说道。 “哈哈哈!那只是时间问题,只要你们跟着我,没有什么得不到!”山姆一脸得意的看着两人。 一个士兵从帐外进来,走到山姆身边小声说了几句,山姆脸上那些笑容挤出的褶子慢慢抚平,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真是不凑巧,两位骑士,我这里突然有些事情要处理,让嘉德带你们去驻地看看吧,如果你们运气好的话,或许能赶上中午的赌局也说不定,那是属于我们铁蹄军团特殊的玩法,我想你们一定会喜欢的!”山姆说完跟着通报的士兵走了出去,将两位客人扔在了帐篷里。 第042章 意外被擒 三人看着山姆急急匆匆的走出帐篷,嘉德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抱歉,团长一直都这样,希望你们不要介意。”嘉德以一个优雅的姿态向两人微微躬腰,那姿势像是在帮山姆致歉。 “别这样,刚巧我们也有其他事情,今天暂时到这里吧。”肯尼说着拉开帐帘走了出去,艾伦紧随其后。 嘉德匆忙的跟出来,小跑两步紧随在两人身边。 “要不我再带你们看看军队的兵器,马匹,辎重,团长他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 肯尼突然止步转过身盯着嘉德。 “嘉德,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一个合格的炼金巫师,但我知道你是一名非常忠诚的士兵,听我一句劝,离开山姆吧,他不配拥有你的忠诚!”肯尼说完伸手拍了拍嘉德的臂膀,转身离去。 肯尼突如其来的话让嘉德愣在原地,当他回过神时,发现两人已经走出很远了。 肯尼和艾伦穿过士兵的帐区,帐篷里不停传出摇骰掷币声,这样一群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推翻巴顿政权,两人走到嘉德帐边,解开缰绳牵着马向驻地外走去。 到达驻地的门口时,一名士兵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两位骑士,领主出去时特意吩咐过,他邀请你们一起共进午餐。”门口的士兵看着两说道。 “是吗?那麻烦你向山姆说一声,我们有事先走了,午餐改天吧。”肯尼说着就要往外走。 “抱歉,骑士,领主刚刚说了,让你们一定要等他回来。”士兵伸手拦在肯尼胸前。 “你的意思是,山姆不许我们离开,是吗?”艾伦眼神凌厉的盯着士兵问道。 “抱歉,请你们不要误会,只是领主刚刚吩咐....” “够了!”艾伦的吼声打断了士兵的话。 这一声吼,几乎将周围所有哨兵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肯尼和艾伦看着周围的哨兵,足有二十余人,如果发生冲突可能有些难以应付。 艾伦无奈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个金币,悄悄塞进身前士兵的手里。 “我们真的有事要先离开,你和山姆说一声,等我们处理完事情很快就回来。”艾伦压着心中的愤怒笑着对士兵说道。 士兵看着满脸笑意的艾伦,握住金币的手心传来奇妙的触感,心里不由得一丝窃喜,做贼心虚的士兵左右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哨兵,发现他们已经收回目光,他小心的将手打开,两枚金币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他看着金币上栩栩如生的纳穆神头像,仿佛妓院里无数的姑娘和最好的葡萄酒在向他招手。 突然,这名士兵眼色一沉,愤怒的举起手中长矛,尖刃直指牵马的两人。 “来人!快!抓住这两个叛徒!!” 一声嘶吼瞬间将附近所有的哨兵吸引过来,邻近的帐篷里冲出几十个手持武器的士兵,肯尼和艾伦对视一眼,同时向对方抛去一个不解的眼神。 艾伦将手慢慢移到佩剑上,眼珠移向最左边的驻地外,那意思显然是让肯尼准备突围。一旁的肯尼左右环顾了一下士兵个数,左手搭到艾伦放在佩剑上的手,托起艾伦的手举了起来。 两人被士兵们押着折返回驻地,路两旁的帐篷外站满了看热闹的士兵,刚刚躺下准备休息的嘉德听见声音,也从帐篷里走出来,他看见不远处的肯尼和艾伦被数十名士兵押解往领主的王帐。 “天呐!这是怎么了?”嘉德问向身旁的一个士兵。 “不知道,好像听到那边有人在喊什么叛徒,这两名骑士不是刚刚面见过领主大人吗?”士兵也是一脸的疑问。 越来越多的士兵从帐篷里走出来,好奇的看向被押解的两人,嘉德拨开层层人海顺着人流走向王帐。 “告诉我!为什么要抓那两名骑士?”挤过人群的嘉德问王帐外的士兵。 “该死的!别用你那红眼睛瞪着我!滚开!”士兵愤怒的吼道。 “他们是领主大人的客人,你们不想活了吗?!”嘉德愤怒的抓起这名口出狂言的士兵。 “来人!把这个红眼睛的巫师给我抓起来!” 肯尼和艾伦被绑在王帐内的两根柱子上,押解他们的士兵像是有意要给他们点颜色,捆绑时刻意勒紧了绳子,两人此时正在讨论那些士兵为什么发难,突然嘉德被五花大绑的扔了进来。 “老实待着,看领主回来怎么收拾你们这群叛徒!”士兵丢下一句狠话出了王帐。 嘉德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在地上扑腾了几下,将身体扭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努力的抬起头看着两人。 “嗨!嘉德,又见面了!你的姿势看起来挺新颖的!哈哈!”艾伦看着地上扭动的嘉德发出笑声。 “纳穆神眷顾,你还笑的出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外面的人说你们是叛徒?”嘉德蜷缩着身子,努力想看清两人。 “我们也在讨论这个问题,还没得出结论你就被扔进来了。”肯尼看着嘉德说道。 “说实话,嘉德,我有些后悔跟你来这儿,与其在雪原上冻一夜也比被捆在这该死的帐篷里好!不过看见你也被绑成这个样子,我的心里稍微平衡了一点,哈哈!” “抱歉,我也不知道会弄成这样,我以为.....”嘉德的脸上露出愧疚的神情。 “这跟嘉德无关,你不要把怨气撒在他的身上,艾伦。”肯尼对一边的艾伦说道。 “好吧肯尼,我看出来了,你跟这个家伙是一伙的,都已经这副模样了,我连抱怨一下的权利都没有。”艾伦撇了撇嘴说道。 “你们两个别吵了,还是想想怎么脱身吧,如果我们真的被冤枉成叛徒,会死的很惨的。”嘉德低下头,试着挣开身上的绳子。 帐外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一阵女人的叫喊声由远至近,山姆伸手撩开帐篷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拎着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姑娘,山姆看了一眼五花大绑的三个人,拎着姑娘走到他的王座上。 一名士兵从帐外进来,走到山姆身边小声说了几句,山姆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愤怒,他猛拍王座站起身,对帐内的几名士兵命令道,“把他们三个人,给我吊到刑架上去!!” 人物简介 肯尼·道尔顿——联盟军首领,卡尔塔城城主,铁人军团团长,道尔顿家族唯一继承人。 安德鲁·道尔顿——肯尼之父。 妮娜·莫尔——肯尼之妻。 迈克·汉森——安哥拉草原领主,联盟军骑兵团团长,被族人敬为‘安哥拉草原的雄鹰’。 劳伦斯·埃文——沃/尔荒原领主,联盟军步兵团团长,肯尼挚友。 比尔·威廉——和平军首领,罗宾城城主,肯尼死对头。 赖安·霍奇森——黑魔法巫师,德拉曼城城主。 卢克·佩格——圣德城前任城主。 马西·比利——圣德城现任城主。 马丁·马歇尔——马歇尔王朝最后一任国王。 马文——肯尼最忠诚的亲兵。 艾登——希德山脉北部守林人。 老哈利——布莱克城花匠。 亨利——卢克·佩格次子。 科林——安哥拉骑兵团,轻骑兵队长。 涅伽尔——墨奴河森林先知。 卡米尔——禽语师,肯尼亲兵。 丽莎——第一大陆唯一的地灵。 戈麦斯——肯尼的崇拜者,后成为肯尼的亲兵。 琳赛——比尔·威廉之妻。 艾伦·道尔顿——道尔顿家族流亡苏美尔大陆后人,与肯尼拥有相同的佩剑与纹章,其身世之谜无人知晓。 老莫德——南那村村长,地灵族长老,风趣幽默记性不太好的老地灵。 玛尔——自称先知涅伽尔之子,苏美尔大陆先知族族长,断了鹿角的麋鹿先知。 坎斯——艾伦口中的拉莫冰原领主,禽语师。 尤金——尼普尔城修神院长老。 林德——肯尼于涅茨酒馆救下的神秘少年。 涅茨——涅茨驿馆老板。 米欧——安祖后裔,父亲是翼人族前族长,母亲是人类。 奎克——翼人族现任族长,米欧同父异母的兄长。 墨菲——养育米欧长大的翼人族长老。 巴顿——尼普尔现任领主。 贝拉——尼普尔领主巴顿之女。 穆尔——蓝骨人族长。 嘉德——铁蹄军团炼金巫师。 山姆——铁蹄军团团长。 第047章 忠诚巫师 一行人返程向牦牛牧场走去,艾登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时瞟着肯尼,那副神情很像是在嘲笑这个心软的领主。 当他们到达牦牛牧场时,远远的看见雪莱蹲在新建的墓碑前,碑前燃起一堆篝火,她不停的向篝火里扔着一叠叠厚厚的羊皮纸卷,火光描着她消瘦的背影,除了那几头病怏怏的牦牛外,偌大的草场更突显出她形单影只的孤独。 去而复返的一行人走到雪莱身后,肯尼看见那些羊皮纸卷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银制靴子落在雪地上,咯吱声响吓到了的雪莱,她匆忙将手里最后一张纸卷丢进火堆,起身看着背后的这群人。 “怎么.....又回来了?”雪莱轻声问道。 “.....”肯尼低头看着还未烧完的纸卷,一时语塞。 “因为你碰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心软的领主,哈哈!”艾登满脸笑意的接过话。 “这里太危险了,你还是跟我们走吧,当然,前提是你愿意的话。”肯尼温和的说道。 “谢谢您的邀请,不过我可能会给你们添不少麻烦.....” “不用担心,只要你不乱跑,我们驻地是非常安全的,前提是你能吃的惯那些烤焦的野味。” “谢谢。”雪莱说完向肯尼走近几步,肯尼跟着向后退去。 “怎么了?”雪莱看着一脸警觉的肯尼。 “我带你走可没有其他想法,仅仅只是因为这里太危险了,我已经有妻子了,虽然我不算特别忠诚的纳穆神信徒,但我的信仰只能接受一夫一妻制,没有人敢违背这个原则。”肯尼不自然的从嘴里吐出这些话。 “是你想的太多了,骑士,我只是想去木屋把衣物带上。”雪莱说完转身走向不远处的木屋。 肯尼看着雪莱的背影,总觉得她刚刚的话有些奇怪。一般平民遇见身着盔甲的人,都会尊称呼一声大人,但她却很自然的从嘴里吐出‘骑士’两个字,这种称呼除了爵位相近的骑士,就只有领主甚至国王的女人才有资格。肯尼摆了摆头,扫去脑子中乱七八糟的想法。 广阔的雪原上,玛尔的四肢艰难踩在雪地里,经历了几百英里的奔袭和追击,背上的两个成年人类让他有些吃力。直到太阳落山时,一行人才到达空荡荡的铁蹄军团驻地。 艾伦听见声音从牛皮帐篷里走出来,他的脸上多出好几道伤痕。 “你们到底跑出去多远,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有必要费这样的力气吗?”艾伦靠在帐篷上嚼着干牛肉,不满的对渐渐走近的几人埋怨道。 “尊敬的艾伦骑士,你话说的可真轻巧,他们好歹也有五六千人,就算是把他们都埋了,那坟坑也得挖好久呢。”肯尼夺过艾伦手里的干牛肉,鄙夷的看着这个偷懒的家伙。 “哟!从哪儿掳来这么漂亮的姑娘,我可得提醒你肯尼,你已经结婚了,这种事不是你应该干的。”艾伦看着先知背上的姑娘说道。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这样说,她的养父被山姆杀了,雪原上又不安全,迫于无奈才把她带回来的。”肯尼嚼着有些变味的干牛肉解释道。 “你可真是爱多管闲事,我们驻地又不是难民收容所,照这样下去,我们是不是要组建一支难民军队?”艾伦毫不顾忌的嘲讽道。 “快闭上你的嘴,嘉德呢?” “帐篷里呢,那家伙的头可真硬。”艾伦说着甩了甩自己的手。 肯尼撩开艾伦背后的帐帘,看见嘉德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小声哀嚎。 “喂!没事吧?”肯尼蹲下身拍了拍嘉德的脑袋。 “肯.....肯尼,你们到底.....是不是巴顿的奸细?”嘉德从嘴里痛苦的挤出几个字。 “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另外有个不好的消息告诉你,你的团长山姆被我杀了,你荣幸的成为了铁蹄军团最后一根独苗。” “好吧.....从那晚在酒馆里见到你们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不是一般人,本想请你们帮助山姆领主,改变铁蹄军团的困境,可没想到把他给害了。” “我已经说过了,山姆他不值得你追随,但我喜欢你的忠诚,从今天开始,跟着我吧,只要你现在向我宣誓效忠,今天你扰乱我们计划的事,一笔勾销。” “哼哼,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杀了我的团长,还要让我向你宣誓效忠?别做这种美梦了,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嘉德咬牙切齿的拒绝了肯尼。 肯尼站起身看着瘫在地上的嘉德,突然身边伸来一把佩剑。艾伦不知何时站了身后。 “嘉德,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对待俘虏,我可一向都不心慈手软。”肯尼神情冷漠,拔出艾伦递来的乌钢剑,慢慢移向嘉德的脖颈。 嘉德挪动瘫软在地上的身体,努力抬起头看向高大的肯尼,刚刚的挪动不小心让剑锋滑到了脖颈,一点血顺着喉结流到地上,他从嘴角挤出一丝冷笑,血红的瞳仁里满是不屑与嘲讽。 肯尼看着满眼血红的嘉德,犹豫了几秒,收剑入鞘出了帐篷。 “处理完了?”玛尔问向走出来的肯尼。 “他越来越心慈手软了。”艾伦跟着肯尼从帐篷里走出来说道。 “心软不是什么坏事,倒是你,应该学学肯尼,你们身上同样流着道尔顿家族的血,为什么你.....” “在这个年代,这片大陆,心软就是坏事。”艾伦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玛尔的话。 “好了,天色已经黑了,我们回去吧。”肯尼一脸疲惫的爬上了玛尔的背脊。 月色打在雪地上,肯尼借着月光反复阅读手里的两张纸信,劳伦斯的突然来信让他悲喜交加,这至少说明他还活着,并且有人帮他解掉了身上的雪狼毒,但他为什么消失的无影无踪呢,救他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有着什么样的目的,肯尼收起信纸闭上了眼,脑海里不停想着这些问题。 半夜时分,一行人回到南那村,玛尔的脸上满是疲惫。 “又欠你一次。”肯尼站在雪地里拍了拍玛尔的臂膀。 “谁让我们是盟友呢,不过你可别忘了那个约定。”玛尔伸手拧了拧自己的脖子说道。 “当然。”肯尼说完,看着玛尔和几只先知消失在夜色中。 三个男人带着一个姑娘走进幻境里,艾登和雪莱惊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初入幻境的那一刹那,周围景色像是无数个拼图渐渐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番新的景象,眼前的变换太快让他们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两人几乎是同一种表情,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 “别发楞了,肯尼的救命恩人,这里很安全。”艾伦拍了拍艾登的肩膀,走向驻地。 “啊!!” 一声尖叫打破了驻地的宁静,雪莱惊恐看向艾伦,手里的衣物也跟着掉在地上。 第046章 孤独墓穴 ‘嗖’! 刺耳的箭声到达几人耳边时,山姆已经跌倒进雪里嚎叫起来,他捂着自己受伤的耳朵,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鲜血从他的耳孔里流下来,一只黑色箭矢不偏不倚戳进他的右耳洞里,熟悉的箭矢像是有意减弱了劲力,尽然没有贯穿山姆的头颅。 受了惊吓的姑娘冲向肯尼身旁,她的潜意识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穿银铠甲的男人应该不是坏人。接二连三的惊吓让这个姑娘像只受了伤的兔子,如果是换做平时,她绝不可能会躲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身后。 “肯尼领主!这支箭是不是来的非常是时候?”艾登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这个看似习惯性的动作,让一个银币吊坠从他领口滑了出来。 “勉强赶上而已,和我一起的那个家伙呢?”肯尼看着地上嚎叫的山姆,心里满是痛快。 “那个栗色长发的野蛮人?他和木架上放下来的那人打起来了,不过那家伙好像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就过来了。”艾登边说边将脖子上的银币吊坠放回衣服里。 肯尼没有搭话,他走到新来的先知身前拿过它手里的铁枪,刃尖上同样烙着马蹄纹章,这柄长枪应该也是铁蹄军团死去士兵的武器,上面还沾着一点未干枯的血迹。 银制靴子深深的踩进雪地里,肯尼走到不停挣扎的山姆身边,举起手里的铁枪顶着他的脑袋,那个家伙此时已经开始不停的抽搐,痛苦的哀嚎变成了轻声呜咽。 “纳穆神是善良的,我同样也给你一次留下遗言的机会,但有一条件,告诉我,你刚刚说的麻烦是什么?”肯尼顶着山姆的脑袋,锋利的铁枪尖刃已经刺破了他黝黑的皮肤。 山姆的眼球从眼眶里的凸出来,看得出来,那支要了他半条命的箭矢令他非常痛苦,他捂着自己的耳朵不停的在地上拘挛,整颗头像炸裂了一般嗡嗡作响,他已经听不到肯尼在说什么。 肯尼攥紧手里的铁枪,准备刺死这个已经毫无用处老家伙,突然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 “屋子里那个,是你什么人?”肯尼转过头问向惊慌失措的姑娘。 “养.....我的.....养父.....”姑娘扯着已经沙哑的嗓子,断断续续的说道,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枯成两条银线。 “来,过来。”肯尼对姑娘招了招手。 姑娘颤颤巍巍的看着肯尼,又扭头看了看周围的两个怪人,“你.....要做什么?” “给你个帮父亲报仇的机会!”肯尼说着将手里的铁枪递给姑娘。 姑娘低头看向雪地上满脸痛苦的山姆,这个陌生人递来的铁器就在眼前,只要接过武器就能手刃仇人。她尽量平息着自己紧张情绪,缓缓伸出手接住了肯尼递来的铁枪,突然手上一沉,铁枪掉落到雪地里。 “你可真是比看上去还要弱不禁风啊,连杆刺枪都握不住。”肯尼轻声抱怨着,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铁器。 姑娘看着弯腰的肯尼,这个陌生人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银制盔甲上全是伤痕和血迹,他看起来像个身经百战的军队领袖,就在自己打量这个陌生人时,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手,放到铁枪柄上,一股巨大的力量带动身体向前一倾,手里的铁枪瞬间刺穿了地上的杀父仇人,枪尖被那股力量深深到进雪地里,整个枪刃贯穿了山姆的头颅。 眼前的惊悚一幕让姑娘的胃液一阵翻腾,她吓得松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好了,你和我的仇都报了,纳穆神保佑,你的父亲也能安息了。”肯尼说完转过身接着对几人说道,“回去吧,得把这个消息告诉艾伦让他消消气,再晚一点,熏肉就得让他打死了。“ 一行人刚要离开,一个声音响起在他们背后。 “等等!” 几人转过身同时看向站在雪地里的姑娘。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把养父的尸体从木屋底下救出来,这个草场只有我们两个人.....”姑娘吞吞吐吐的说道。 肯尼听了姑娘的话,转脸看向一旁的玛尔。 “没问题,以后每年的春天你都得派一千个士兵帮我移植苦蒺藜。”玛尔一脸坐地起价的表情。 “成交,记得再帮她挖个墓穴。” 半晌之后,一只带着血迹的枪尖在石碑上滑动,肯尼每刻好一个字都让锋刃上的血流进凹痕里,他像是有意在用仇人的血祭奠姑娘的父亲。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肯尼刻完墓碑上的时间转头问向背后的姑娘。 “杰弗森。” “那你呢?落款需要用你的名字吗?” “不用。”姑娘说完将手轻轻的放在墓碑上,轻声说道,“我叫雪莱。” 刻完名字的墓碑被玛尔放置到墓穴里,他们将逝者埋了下去,孤零零的墓地被安放在倒塌的木屋边,远处那几头病怏怏的牦牛看向这群人,它们仿佛也感到这里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 “纳穆神保佑,希望死者安息。” 几人将右手放在胸前,向死去的人微微鞠躬。 “我们要走了,嗯.....”肯尼看着眼前的姑娘一时语塞,“该死的,说吧,你还有什么亲人,太阳没落山之前,我们可以送你一程。” “我.....没有亲人了,你们快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姑娘从嘴角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给肯尼。 肯尼看着眼前的姑娘迟疑了几秒,转身爬上玛尔的背脊。 一行人缓缓的离开了这片狼藉之地..... “断角先知,你说这附近还有活着的铁蹄军团士兵吗?”艾登骑在先知背上问向一旁的玛尔。 “该死的!谁让这么叫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撕烂你的嘴?”玛尔愤怒的看着艾登吼道。 “抱歉,我一时忘了你的名字。”艾登不好意思的看着玛尔说道。 “也许有吧,怎么了?” “万一晚上流窜几个士兵去了牦牛牧场,那个姑娘不是很危险吗?” “嗯,不止是流窜的士兵,这附近的野兽也很多,我看那几个木屋都不太结实。”玛尔对着艾登点点头。 “够了!”肯尼拍了拍玛尔的身子,“回去,把那姑娘带上。” 第048章 第三封信 幻境里的众人都楞在原地,肯尼回过头看向一脸惊恐的雪莱。米欧的手停留在空中,正准备和众人打招呼的他,一脸尴尬的定在了那里。 “那.....那个人长着.....长着翅膀.....”雪莱指着眼前的翼人,惊恐的说道。 “我以为你见鬼了呢,不用担心,这家伙不吃人。”艾伦转过头对雪莱说道。 “你好!漂亮的姑娘,我叫米欧,我确实不吃人。”米欧一脸温柔的冲雪莱摆摆手。 “这么晚还不睡,看起来恢复的不错啊!”艾伦说着一拳打在米欧的胸口上。 “呃.....哥,能不这么用力吗?”米欧一脸痛苦揉着自己的胸口。 “别废话了鸟人欧,快去给我们弄点吃的,可别把你吃剩下的拿给我。”艾伦说完走向自己的石屋。 “雪莱,这边第一排空着的石屋你可以随便选一间,这里是南那村地灵族的幻境,没人可以随便进来,所以你可以放心,这里很安全。前面的石塔是地灵族的建筑,先和你说一下,它们长的可能有些奇怪,但心地都很善良,不要随便过去打扰他们。明天我让士兵在河那边建一座石屋,这样你以后会方便一些,艾登你也是。”肯尼看着新来的两人说道。 “谢谢你,肯尼.....大人,希望不会给你们带来太多麻烦。”雪莱恭敬的向肯尼行礼以表谢意。 雪莱行完礼向远处的石屋走去,肯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的疑虑更加凝重起来。 刚刚她在行礼时,左手并没有握拳持于胸前,而是五指半曲至于胸下,几乎所有尼普尔城的人都是马歇尔王军的后裔,他们的习俗、穿着、礼仪无一不是来自第一大陆,很显然这个姑娘不是。 “领主!”艾登的呼喊将肯尼从思绪里惊醒过来。 “抱歉,领主,我是不是,吓到您了。”艾登显然看肯出了脸上的疑虑。 “没有,刚刚在想劳伦斯的事,怎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肯尼迅速收起脸上疑惑的表情。 “第一大陆是回不去了,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愿意追随您鞍前马后,等有一天我们打回第一大陆,希望领主能将希德山脉北部封赏给我!”艾登说着挠了挠自己金色的头发。 “哈哈哈!你这个家伙可真会说话!行,我答应你,总有一天我会带领你们打回第一大陆,等到那一天,我会亲自将整个希德封赏给你,并且由你的后人世袭。”肯尼看着艾登,这个家伙低头的样子可真是像极了卡米尔。 艾登将背后的黑晶长弓放到地上,左手举起单膝点地,右手握拳至于胸前,“我是希德山脉北部守林人艾登,我以纳穆神之名起誓,从今日起,我的灵魂和肉体都将效命于肯尼·道尔顿,不论前途艰险,鲜血流尽,我都将成为您最后一道盾牌!” 肯尼伸手扶起地上的艾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很像我以前的一个亲兵。” 艾登不解的看着自己的领主,没有听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肯尼笑了笑,转身走向自己的石屋,幻境又恢复了宁静。 朝阳照在石屋屋顶,此时的驻地与他们刚来时已然大变模样,经过上千名士兵的赶工,五六十个一般大小的石屋,井然有序的错落在肯尼规划的位置上,排列的非常整齐。 一个白球蹲在石屋盯上晒着太阳,肯尼推开门刚想伸个懒腰,突然眼前一黑,只见老莫德咕咚咕咚从台阶上滚了下去,一头栽倒在屋前的空地上。 “嘶,哎哟!哎哟!”老莫德揉着自己的腰从空地上爬起来,嘴里不停的哀嚎着。 “纳穆神保佑,还好你还活着,都这么大年纪了,能不能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动作,如果你摔死在这儿,地灵族肯定会把我们赶出去的。”肯尼蹲下身,看着满脸痛苦的老莫德说道。 “哎哟,摔死我了!看到我也这样你也不过来扶一下,如果换作劳伦斯那个小家伙,早就一脸殷勤的过来扶我了,哼!”老莫德坐在空地上,满脸不快的看着肯尼。 “快说吧,这么早来找我什么事?”肯尼坐到台阶上,伸出两根手指拽了老莫德一把。 “这个,给你,昨天收到的!”老莫德说着掏出一张很小的羊皮纸信递给肯尼。 “什么东西?”肯尼接过纸信打开。 ‘我身上的雪狼毒已经.....这么恐怖的怪物,我简直不敢相信是.....要担心。’ 肯尼看着只有半截的纸信,上面的字迹依然出自劳伦斯之手,可这封信却被拦腰撕断,断断续续的内容几乎看不出劳伦斯想要表达什么,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劳伦斯还活着,并且这封信是和那两封求救信一起寄出的,肯尼看着眼前的内容沉默了。 “喂!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艾伦的蹲在空地上,抬头看着灵魂出窍的肯尼。 “呃!你吓死我了,老莫德呢?” “老莫德?没看见啊,我只看到你一个人,刚刚他来了吗?”艾伦扭头看向周围,试图寻找肯尼口中的老莫德。 肯尼将手里的信递给艾伦,“老莫德送来的,应该是和昨天那两封一起发出的,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一半。” “嗯,看来劳伦斯确实已经没事了。”艾伦看完将信递还给肯尼。 “不知道是谁救了他,为什么会不来找我们呢,真是奇怪。”肯尼自言自语道。 “先别想这些了,和穆尔联盟失败后,我就一直在想,怎样可以凭我们自己拿下尼普尔城,昨晚我想了一夜,终于.....” 一个人影将艾伦身前的阳光遮住,两人抬起头看着人影的主人。 “抱歉,两位大人,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雪莱站在一边不好意思的说道。 “可能有那么一点打扰,不过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儿上,我已经原谅你了,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吗?”艾伦降低嗓音,极其温柔的说道。 “那个.....没什么,就是看到你们在这里,所以想跟你们道个早安。”雪莱说完转身走向自己的石屋。 艾伦看着雪莱迷人的背影,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露出一个邪邪的笑容。 “继续说。”肯尼伸手将艾伦的头拧了过来。 “领主,艾伦,这么早就起来了?”艾伦还未张口,又一个人打断了他的话。 第049章 厄运降临 坐在台阶上的两人抬起头,看着一脸笑意的艾登。 “来的正好,省的我再说第二遍了。”艾伦说着对艾登招招手,后者走到两人跟前席地而坐。 “昨天我想了,如果我们一直躲在幻境里,迟早有一天会变成铁蹄军团那样。这里没有城民、税收、矿产,仅有的一点木材和石料都被我们采集的差不多了,虽然可以靠狩猎和捕鱼生存下去,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毕竟我们都有未完成的抱负和理想,对?”艾伦转头看向肯尼。 “当然,要不我怎么会和你一起前往蓝骨人族呢。” “穆尔的事不用再提了,即使他现在愿意联盟,我们也不能和他一起攻打尼普尔城,谁知道那个贝拉什么时候又窜出来说服穆尔,万一他们临阵倒戈怎么办?昨晚我躺在上,看着月亮落下太阳升起,终于想到一个凭我们自己拿下尼普尔城的办法!”艾伦兴奋的说道。 “你的主意可真多啊,艾伦。”艾登的话语里充满了崇拜。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尼普尔城,和我决斗的那个剑士吗?”艾伦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记得,怎么了?” “就是你的话,让我想到了这个主意!当时你说想收他为己用,组建一支规模不太大的军队,用来执行暗杀任务,这是个非常好的提议!现在论军队和财力我们不可能赢得了巴顿,但是我们完全可以潜入尼普尔城,暗杀掉那个老家伙,恶魔之城几乎每年都会有几次政变,混乱是我们最好的帮手,它就像纳穆神给我们建造的台阶,只要巴顿一死,我们带领士兵和先知族入驻尼普尔城,那些群龙无首的家伙没有人可以反抗!”艾伦说着兴奋的站起来,满眼期待的看着肯尼。 “艾伦,你可真是纳穆神派给我阿特拉(苏美尔神话中的最高智者)。这个提议确实不错,但你也见过巴顿,他身边时刻有几十名近卫军护卫,光凭我们几个人想暗杀他,几乎不太可能。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估计已经是尼普尔城的通缉犯了,搞不好大街小巷贴满了我们的画像,你可别忘了,几天前你刚刚把他当猴耍了一番。”肯尼不以为然的说道。 “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怕的,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说不定我们刚到尼普尔城,巴顿刚好准备外出打猎,艾登一箭贯穿他的脑袋,那家伙连我们的样子都没看清就死了!哈哈哈!” “呵呵,你应该去做吟游诗人,编些好听的诗歌。”肯尼看着乐观的艾伦说道。 “你决定,至少比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做要好,不是吗?” “艾登,去准备马和食物!”肯尼对新收的亲兵命令道。 艾登立刻起身奔向石屋后的简易马厩,一个吊儿郎当的家伙晃悠到两人身边。 “哥,我刚刚可都听到你们的谈话了,看样子你们又准备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是?”米欧一脸不满的说道。 “你也想去尼普尔城是吗?没问题!”艾伦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真的吗?!” “当然,最近和我肯尼一直在愁军费的问题,士兵们总不能一直靠狩猎为生,对?像你这样的珍惜物种,一定能个不错的价钱,如果再能碰到个有钱的贵族,说不定能换来意想不到数量的金币。等我们把你了,你自己想办法脱身再飞回来,然后我们再把你了,你再想办法脱身,我们再把你掉,周而复始,很快我们就有足够的金币招兵买马了!鸟人欧,你的责任重大!哎?你去哪儿?” “哥!林德在地灵族那边练剑,我去看看他,你们早去早回!”米欧边走边对两人摆摆手。 “呵呵,你为什么一天到晚欺负他?”肯尼看着走远的米欧笑了笑。 “他的翅膀太显眼了,总不能真的让他跟着我们去尼普尔城?” 艾伦说完从熊皮上衣的口袋里掏出天命牌,递到肯尼身前,“临行前,要不要看看接下来会发现什么?” “不用了,知道劳伦斯没事我就放心了。”肯尼伸手推开艾伦递来的卡牌。 “那还有你的妻子和骑兵团长呢?不预测一下吗?” “上次天命牌的画面还没有应验呢,我不太相信这东西。”肯尼抬起头盯着艾伦。 “上次?上次你看到了什么?”艾伦疑问道。 “嗯.....好像是你和米欧坐在篝火边密谋什么事情!”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肯尼显得有些紧张。 “肯尼,上次你可不是这样告诉我的.....”艾伦一脸狐疑的说道。 “别用这副神情看着我,那么长时间了,谁会记得那么清楚,反正我有看到你就对了。”肯尼站起身说道,“我去找几个士兵让他们帮雪莱在河那边建个石屋,这样她以后会方便一点。” 肯尼说完转身走向后面的小树林,艾伦看着肯尼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双手合十将天命牌至于前额。 “肯尼!!” 背后的呼喊让肯尼止住了脚步。 “怎么了?”肯尼转过身,看见呼吸急促,一脸惊恐的艾伦问道。 “说话啊!怎么了,为什么这副神情,你看到什么了?”肯尼匆忙的走向艾伦身边。 艾伦一脸惊恐的看着天命牌,他的眉头将前额挤出几道皱褶,托住宝物的双手不住颤抖,上齿紧咬下唇,喉结上下蠕动不停的吞咽着口水。 “我看到.....我死了.....”艾伦抬起头,双目无神的看向肯尼。 “你说什么?你死了?”肯尼拍了拍艾伦的肩膀,“哈哈哈!怎么死的?死在里了是吗?你的演技可真是越来越好了,好了好了,我承认我被你骗到了!” “我没开玩笑,我真的看见我死了。”艾伦一脸认真的看着肯尼。 “那我呢?我是不是也死了?够了,别再演了,我承认我之前骗了你,其实我看到的是.....” “我再说一遍,肯尼,这不是玩笑,我看见自己躺在尼普尔城摩温堡的大殿里,眼神灰白,一动不动,有个穿白色袍子的人在我身边念咒,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你站在旁边,一脸肃穆。”艾伦看着肯尼,脸色煞白的说道。 第050章 命运之轮 肯尼看着脸色惨白的艾伦,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手还停留在艾伦的臂膀上,隐约感觉到艾伦的身体有些颤抖。 “要不.....” 肯尼想了半天,却还是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艾伦,手不自觉的捏紧了艾伦的臂膀。 “人终究会死的,没什么。”艾伦从嘴角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 “要不我们先搁浅尼普尔城的计划吧,因为你提出了这个计划,我们才会去尼普尔城,如果我们改变计划,你就不可能躺在摩温堡的大殿里,不是吗?过几天你再用一次天命牌,等那些该死的画面消失了,我们再动身!” “没用的,你忘了米欧说的那个故事了吗?一个女人在塔顶都能无夫而孕,未来是不可能被我们这些凡人改变的。”艾伦失望的说道。 “不可能改变?那我们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士兵们造这些石屋是为了给我们颐养天年吗?塔顶那个该死的荡/妇或许是跟侍卫苟且才有了那个孩子!艾伦,胆魄是道尔顿家族每个后人都应该有的东西,它也会像一盏松油灯把你的影子投射的巨大,所有敌人看见你的影子都感到会害怕,即使你瘦弱到连一杆刺枪都拿不动!” “你不要像劳伦斯一样在我面前说教,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 “我当然知道!你有家族血仇,我也有,我在第一大陆像一条狗被人碾到这里,总有一天,我会带着领铁人军团打回去!” “呵呵,打回去?铁人军团?快闭上你的嘴吧!” “不过是看到一些还没发生了画面罢了,我今天才发现你的胆子比老鼠还小,道尔顿家族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后人,我真为你的父亲感到羞耻!” “你说什么?!”艾伦眼神突然一沉,愤怒的瞪着肯尼。 “我说,我为你的父亲感到羞愧!他不该把你这个胆小鬼生出来,让你成为道尔顿家族的耻辱!”肯尼伸出食指指着艾伦的眼睛吼道。 艾伦看着眼前的手指,那句刺耳的话像是一根导火索点燃了心中的怒火,他的眼角抽动了几下,抬手拨开肯尼的手指,拔出腰间的乌钢剑,剑锋怒指肯尼的眉心。 肯尼眼见利器袭来,向后连退数步,剑尖紧随额头寸尺不离,锋刃上散发出杀气,这种速度绝对不是在恐吓。 突然艾伦的身后飞来一个巨大的身影,一把从背后抱住了失去理智的艾伦。 “哥,你干什么!疯了吗?!”米欧紧紧抱住艾伦的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拖行出好几英尺远,平地上被勒出一道深陷的泥土凹痕。 艾伦停下来,低头看向抱住自己的手,他身上的杀气渐渐消失,米欧放开手站到艾伦的面前。 “到底怎么了,我才离开一会,你们怎么打起来了?”米欧不解的看着身前的艾伦。 “没什么,朋友之间难免有争吵,刚刚我有点冲动。”艾伦说完将乌刚剑收进剑鞘,拍了拍米欧的臂膀。 米欧转头看向肯尼,只见他的脸上慢慢的浮现出惊恐的表情。 “你没事吧,肯尼,艾伦他刚刚只是有点冲动.....” “不可能.....”肯尼小声呢喃了一句。 “艾伦,这就是我那天看到的画面,天命牌的预测,应验了.....”肯尼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几乎和那天看到的人形幻影一模一样。 “现在你相信了吧,有些事是不可能改变的。”艾伦说完转身走向石屋。 “领主!东西都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艾登牵着三匹马走到肯尼身边,发现领主的脸色有点不太好。 “在这边稍微等一会。”肯尼说完走向石屋。 石屋的门被轻轻推开,艾伦席地而坐,靠在石墙上,脸上表情看起来有些沮丧,一个酒袋递到面前,他抬起头看着遮住阳光高大身影。 “从铁蹄军团驻地里带回来的,来点吧,或许能让你好一点。”肯尼说完弯腰坐到艾伦身旁。 “不是应该我向你道歉吗?你连一点冷静的时间都没给我。”艾伦接过酒袋拧开木塞。 “没办法,总得有一个人先出来道歉。别再想那些事了,我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没什么好想的,计划照旧,即便我们现在什么也不做,迟早有一天也会应验我看到的,命运是凡人改变不了的。小的时候,父亲曾经跟我说一个笑话,他说谎言和真相洗澡,谎言洗完穿了真相的衣服,真相却不愿穿谎言的衣服,但人们却宁可接受穿着真相外衣的谎言,也不接受**裸的真相。我们现在就是这样,明明已经看到未来,却不愿接受真相,虽然未来看起来确实有点血腥,呵呵。”艾伦说完灌了口酒,自嘲的笑了笑。 “抱歉,如果不是刚刚天命牌的预测应验了,我可能到现在都理解不了你,还记得那天米欧在陷阱里说的传说吗?” “记得,怎么了。” “我突然明白宁吉尔苏为什么要阻止米欧的先祖偷盗天命牌了,这个宝物不是什么好东西,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刚刚踏上生命的旅途就预见自己的死亡,那他这辈子不都要在郁郁寡欢中度日如年吗?” “未来总不会像吟游诗人唱的那样完美,如果你抱着这样的态度去生活,总有一天会大失所望的。” “你说话越来越像劳伦斯了!哈哈哈!”肯尼爽朗的笑起来。 “该死的,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突然有点想念那个唠叨的纳穆神信徒了!”艾伦将酒袋还给肯尼,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希望他一切安好,纳穆神保佑。”肯尼祈祷完,转头看着艾伦,“既然改变不了,我们动身吧,我可不想再举着火把找驿馆了,雪原上的风太冷了。” “嗯。”艾伦说完站起身,对肯尼笑了笑。 两人先后走出石屋,肯尼见老莫德站在门口。 “喂!我的三桶葡萄酒呢?”老莫德生气的看着艾伦问道。 “我们正要出去给你去买呢,不要那么心急。”艾伦说着弯腰拍了拍老莫德的头。 “如果你下次回来没带来葡萄酒,我保准你进不了幻境!” 老莫德的话被甩在身后,三人骑着马离开了幻境。 第051章 赏罚分明 风吹过几颗零散的白杨,一缕阳光划过雪地消失在地平面上,当最后一点晚霞也被夜色吞噬后,天空像一晕藏青色墨砚,浓稠到化不开。 早有经验的肯尼在太阳落山前就找到了一处小镇,三人此时已经坐在一个小驿馆的大厅里,脚下摆着一堆炭火,温暖的气流不断从炉子里传来,他们喝着老莫德心心念念的葡萄酒,仿佛苏美尔大陆所有的寒风,都暂时跟他们脱离了的关系。 “抱歉,打扰一下,这是你们要的栗子馅饼,蛤蜊浓汤,面包请再稍微等一会,后厨的炉子出了点问题。”仆役边说边将东西放下,草率行了个仆役礼,转身离开了餐桌。 “嗯.....不错,这馅饼的味道比涅茨驿馆厨子做的还要好!你们快尝尝!”艾伦一脸满足的说道。 “嗯!是挺不错的,领主您快尝尝!”艾登显然还没有进入角色,这家伙居然抢在自己领主的前面先吃了起来。 “嗯。”肯尼说完拿起一块馅饼咬了一口。 驿馆大厅里只有几人零散的商人,他们看起来非常疲惫,明明已经进入尼普尔城的领土境内,这个驿馆却出奇意外的没有见到牛角军团的士兵。 “朋友,你们看起来挺辛苦的,这是准备去哪儿?”肯尼嚼着馅饼,问向另一桌的商旅们。 “哦!尊敬的骑士,您看起来可真威武!我们从尼普尔城来,带着一些鱼准备去亚述城换一些丝缎,现在也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好卖,这该死的冬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纳穆神保佑。”其中一个稍年长的商人说道。 “确实,这个冬天太漫长了!既然你们从尼普尔城来,知道巴顿领主最近在干什么吗?”肯尼举起酒杯喝了一口。 “听守城的士兵说,巴顿领主最近好像要出城狩猎,莫非你们认识巴顿领主?”商人恭敬的问道。 “现在还不认识,或许过几天就认识了。”艾伦接过话对商人笑了笑。 “哦!愿纳穆神保佑你们,尊敬的骑士!”商人说完坐了下来。 “艾伦,你的嘴可真毒。”肯尼小声说道。 “怎么了?”艾伦将蛤蜊一勺浓汤倒进嘴里。 “我记得你昨天好像说过,我们刚到尼普尔城,巴顿领主出城狩猎,艾登一箭射死了他,哈哈。”肯尼的脸上露出一丝窃喜。 “哈哈,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可不是占卜巫师,就是随口一说罢了,我倒不希望巴顿出城狩猎,尼普尔城人多密集,只要他离开摩温堡,我们就有机会杀了他。”艾伦小声说道。 “但愿他不会那么心急。” 肯尼的话音刚落,后厨突然窜出一个男孩,他抱着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冲到大厅,顺着一排排老旧的桌椅奔向驿馆外。由于冲刺的速度太快,又或者他抱着的那堆黑玩意儿挡住了视线,只见他脚下一滑,重重的跌到地上,手里的黑家伙散落了一地。 一个看似厨子的中年男人和刚刚送餐的仆役从后厨冲出来,中年男人毫不客气的将男孩拎了起来,肯尼这才看清地上的那些黑乎乎的玩意儿是烤焦的面包。 “该死的小东西!可算逮到你了,今天让你尝尝蛇皮鞭子的味道!”男人说完将拎着男孩向后厨走去。 “等等!”爱管闲事的肯尼不出意外的站了起来。 “尊敬的骑士!有什么事吗?”中年男人转过身问道。 “大人!救救我!我这是第一次!我再也不敢了!”男人手中的男孩挣扎着发出求救声。 “他做了什么,你要鞭笞他?”肯尼看着男人手中的男孩问道。 “刚刚我正在为您准备面包,只离开了一小会儿,就被这个小鬼溜了进来,他在炉子下边加了好多木炭,等我回来时那些面包已经烤焦了,仆役把那些面包倒了出去,刚转身这个小鬼就从一边窜出来拾起那些黑面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直到今天我们才逮住他!” “大人!我对纳穆神发誓,绝对没有!”男孩狡辩道。 不等肯尼说话,艾伦突然起身拔出腰间的佩剑,锋尖指向男孩。 “我只问你一遍,炉子里的木炭是你加的吗?”艾伦表情严肃,话语冰冷的问道。 男孩顿时停止了挣扎,他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剑尖,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这样做?”肯尼拨开艾伦的剑刃问道。 “大人,因为不这样做就会饿死,但是被抓住就会被打死,我不想死,所以试一试。”男孩一脸惊恐的说道。 “那些面包算在我们的账上,放开他吧。”肯尼看着中年男人说道。 男人将手里的男孩放了下来,男孩抬起头看着肯尼,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谢谢大人!您可真是.....” 男孩刚刚张口,就被肯尼打断了奉承之词。“孩子,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在挨饿受冻,甚至有些人已经提前离开这个世上,他们中有很多人比你更聪明,但他们没有选择用偷盗来填饱自己的肚子。” “啊!!!” 稚嫩的惨叫声响彻整个驿馆大厅,一只黑乎乎的小手指掉落到地上,男孩捂着自己的手倒在地板上,不停的发出悚人的叫声。 周围的人看向拿着佩剑的肯尼,刚刚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位善良的骑士,没想到下一秒他竟然拔剑砍掉了男孩的手指。 “记住,这就是偷东西的下场。”肯尼将佩剑收回剑鞘,抬头对中年男人说,“带他出去,找个好点的医生,药费算在我们的账上。” 男孩被抱出了大厅,艾伦一脸惊愕的看着肯尼。 “你.....没事吧?”艾伦突然有点不太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怎么,看惯了我心软的做派有点不大习惯是吗?”肯尼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葡萄酒。 “嗯,都让我有点不太认识你了。” “呵呵,那个男孩确实很可怜,他衣服上破洞的面积比布料的面积都要大,但那也不能成为偷盗的借口,如果所有可怜人都用这种方式来博取世人的同情,那所有通过努力富裕起来的人迟早都会破产,法规虽不外乎人情,但绝不只偏袒弱者,那反而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不是吗?” “说的真好!尊敬的骑士,能有这个荣幸能和你同桌而饮吗?”一个声音响起在肯尼背后。 第052章 三个团长 驿馆的仆役跪在地上擦拭着血迹,肯尼回过头看向声音的主人,刚刚那个商旅打扮的老者站在桌前,端着一个酒杯满脸崇敬的看着肯尼。 “过来坐吧,不过可能会有点挤。”肯尼说着往一边挪了挪。 老者端着酒杯坐到肯尼这一桌,“抱歉,尊敬的骑士,刚刚我的话可能有些冒昧,并不是有意要偷听你们的谈话,只是不小心顺耳听到了,希望您不要介意。” “不会,这个大厅里也没有其他人,可能是我的声音太大了吧。”肯尼举起酒杯示意老者同饮。 老者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实话,刚刚的那一幕有些吓人。不过听您说完那段话,我倒觉得您做的非常正确,看您的装扮应该至少也是某个军团的首领,能问一下您效力于哪位领主吗?” “我是从南边来的,不属于这片大陆,呵呵。”肯尼对老者笑了笑。 “噢!天呐,您是从第一大陆过来的吗?” “你知道第一大陆?” “当然,我的先祖当年从第一大陆被马歇尔家族派往这里,后来他们建立起尼普尔城,便和第一大陆断了联系,没有人想活在那种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受尽剥削!” “好吧,难怪第一大陆一直传言这里有去无回。” “嗯,虽然尼普尔城这些年一直动荡不安,甚至被人们称为恶魔之城,但不管谁做领主,总好过马歇尔家族统领的第一大陆,与其过那种日子,倒不如吊死在某个樱桃树上来的轻松!” “哈哈!没想马歇尔家族的名声都臭到这片大陆来了。” “我能问个问题吗?”老者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 “问吧,不过不要用这种语气,听起来有点像个阴谋。”肯尼看着老者的脸色严肃起来,仿佛已经猜到了他要问什么。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应该是想取代巴顿领主,做尼普尔城的新主人吧?”老者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肯尼听着略带猜测的尖锐字眼,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抱歉,我这句话问的可能有些唐突,希望您不要介意。”老者说着举起酒杯想要离开。 肯尼伸手按住老者的酒杯,抬起头小声说道,“把话说完再离开也不迟,你说呢?” 老者笑了笑,坐了下来,“尊敬的骑士,不用紧张,我向纳穆神发誓,我不是巴顿的走狗,至少现在不是。您刚刚的那段话,让我觉得您比巴顿更适合做尼普尔城的新主人,或许不止巴顿,可能您比两百年来的任何一位领主都要强,我这可不是在拍您的马屁。” “光凭我随口的几句话,你就能判断出我是个英明的领主?或许,我比巴顿更残忍无道也说不定呢。”肯尼的话语带着一点轻蔑的口吻。 “如果换作巴顿,刚刚那个厨子和男孩的性命早就不保了。”老者面带笑容的说道。 “是吗?那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我确实想做尼普尔城的新主人,你觉得我有几成胜算?”肯尼收起脸上的严肃,一脸认真的问道。 “您的军队有多少人?” 肯尼听了老者的话,将眼神挪向桌边的两人,又转过头看着老者。 “三个?”老者诧异的看着肯尼,“你们不会是想暗杀巴顿吧?” “如果是呢?”肯尼反问道。 “纳穆神保佑,快打消这个念头,你们不可能成功的!”老者说完将身子正了正。 “你应该不是普通的走马商贩吧?请如实告诉我,以纳穆神之名,你是什么人?”肯尼的话语里透露出不容置疑的语气。 “我叫海德,真的是个商人,如假包换,如果您不信的话可以去外面看看车上的那些鱼。不过两年前我是尼普尔城的财政大臣,后来因为隐瞒税收被巴顿撤销了爵位和职权,现在靠倒腾一些商品勉强维持生计。我隐瞒那些税收可不是想据为己有,而是为了修葺城里的道路和民宅,我爱尼普尔城,可是那儿太乱了。”老者说着郁闷的灌了一大口酒。 “老海德,你为什么让我们打消暗杀巴顿的念头?”艾伦接过话说道。 “巴顿他一般只待在摩温堡里,即便是睡觉也会有近三十名近卫军保护,如果他出了摩温堡,至少得有上百名近卫军跟随,你们不可能得手,除非你们中的某个人长了翅膀,但很显然并没有。” 肯尼听了老者的话看向艾伦,那眼神仿佛就是在埋怨艾伦,阻止米欧加入这次计划。 “我们对尼普尔城的情况肯定没有你了解,能说说那儿的形势吗?”艾伦躲过肯尼投来的眼神,看着老海德问道。 “我已经两年没有参与过尼普尔城的政事了,你们也知道,尼普尔城的形势一直是危机四伏,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生政变,也许今天这个大臣刚刚上任,明天他就和我一样沦落成鱼贩子了,更惨的或许会被绞死在监狱里,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不过牛角军团的三个团长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巴顿上任这些年,他们三个的位置倒是没有变动过,看得出来,巴顿非常信任他们三人。” “三个团长?能说给我们听听吗?”艾伦好奇的问道。 “牛角军团也是效仿第一大陆军队编制,由骑兵、步兵、弓箭兵三个兵团组成,骑兵团长泰勒是巴顿的妹夫,那是个油嘴滑舌的家伙,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和一副姣好的面容娶了巴顿的妹妹,没什么真本事。” “步兵团长塞尔西和弓箭兵团长费洛倒是可圈可点。塞尔西本是奴隶之子,后来因为和贵族发生冲突被卖到了尼普尔城的斗兽场。据说那一年他才十九岁,竟然在斗兽场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只棕熊,巧的是那天巴顿也在看台上,将他收入了帐下,后来巴顿发动政变推翻了山姆的政权,那一战,塞尔西用血肉之躯为巴顿挡下了致命一箭,胜利后巴顿将他提拔成步兵团长,并授予侯爵之位。” “费落是贵族出生,可不幸的是他的父亲得罪了前任领主山姆,被剥夺了爵位,传说他能在两百步之外射中一枚小小的金币,巴顿发动政变前他加入了牛角军团,政变胜利后巴顿恢复了他公爵的身份,并提拔成弓箭兵团长。”老海德看着两人,聚精会神的说道。 第053章 财政大臣 “谢谢你!老海德,给我们提供了这么多有用的讯息!”艾伦举起杯子敬向海德。 海德赶忙举起杯子饮下一大口葡萄酒,那副做派一点也看不出他以前是一位财政大臣,恭敬的样子倒很像是一个受宠若惊的老奴隶。看得出来,他这两年过的并不太好。 “嗝.....”海德放下杯子打了个响亮的酒嗝,他捂着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今晚喝的有点多,刚刚的话都是些酒话,希望三位骑士不要.....” 海德边说边拿起酒杯准备离开,肯尼再一次按住了他的酒杯。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如果有一天我当了尼普尔城的领主,恢复了你财政大臣的职位,你有方法能在一年之内将税收提高三倍吗?”肯尼平静的看着海德问道。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真的恢复了财政大臣的职位,而领主恰巧又是年轻有为的您,给我三年时间,我能将税收提高一百倍!”海德的手离开杯子,抹了抹自己的嘴。 “你喝醉了,早点休息。”肯尼说完放开了按住杯子的手。 “尼普尔是苏美尔大陆唯一拥有活水源的领土,乌努恩河东起布拉海,西临乌尔城,流域贯穿整个尼普尔领土,天然水利兴旺是这里最大的优势!如果有一天尼普尔城不再发生政变,而我又蒙宠幸得财政大臣之位。首先我会请求领主废除奴隶制度,以劳工制取代那些奴隶的身份,减少渔业税收,取消贸易限制,大力扶持农业发展,稳定境内畜牧业游牧民族。一年之后,改善尼普尔城民居建设,兴修一条重要的贸易通道,东起亚述,西至乌尔,将亚述的纺织和乌尔的铁匠工艺引进我们尼普尔城.....” 肯尼从位置上站起来,看着夸夸其谈的海德。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做了尼普尔城的领主,或许你真的会成为财政大臣。”肯尼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哦!抱歉,我又在说酒话了,您权当没有听见好了.....”海德说完走向大厅拐角的楼梯。 看着海德离开的背影,肯尼突然觉得尼普尔城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 “伟大的肯尼领主!您怎么走到哪儿都这么惜才如命,稍微有点能力的人你都想纳入帐下。”艾伦将最后一勺蛤蜊浓汤咽下去,抬头看着两眼忧郁的肯尼。 “只会打仗的那叫权利奴,攻下一座城镇和统领一座城镇是两回事。”肯尼坐下来拿起酒杯鄙夷的看着艾伦。 “好吧,谁让我生在了战乱年代。”艾伦将脖子向前伸了伸,小声说道,“关于暗杀巴顿的计划,我又了一个更好的提议!要不要听听?“ “是吗?我也有个特别好的想法!”肯尼自信的看着艾伦。 “你的意思是.....” “.....三个团长。” 两人饶有默契的笑了笑,将一脸茫然的艾登晾在了一边。 初晨的阳光照在尼普尔城的南城门上,巍峨的大门缓缓打开,两个低着头的家伙混在人群里走进城里,艾登骑在马上,大摇大摆的跟在后面。 熟悉的刺鼻味扑面而来,肯尼和艾伦仿佛已经适应过这种气味,初次造访的艾登捂着鼻子,一脸苦闷的表情将脸拉的很长。 肯尼寻着上次的路,带着两人来到一处小酒馆门口,三人推开门走了进去。 “嗨!身着银甲的骑士,欢迎观临洛菲酒馆!呃.....”中年男人正在招着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疑问道。 小酒馆里昏暗无光,除了一个黑色帐幔遮住两个窗户外,这里几乎是完全封闭的,即使外面的太阳已经升起来,这里也黑暗的像夜晚一样。 肯尼在走到吧台坐下,看着中年男人笑了笑,“呵呵,你可不要告诉我今天还是只有蜂蜜酒。” “想起来了!前些天,您也是这个时间到的这里,抱歉那天只剩下一点蜂蜜酒,而且我还往里面兑了点水,不过那杯酒您也没付钱。”中年男人眉飞色舞的说道,“我记得当时外面打了起来,我们一起去看那个弱智骑士和帅气剑客决斗对吗?真是太精彩!那个骑士可真是.....”中年男人突然咽了下口水,惊恐的看着面露杀气的艾伦,“.....太厉害了!一招就制服了那个弱智剑客,如果当时不是您拦着,估计他早就砍下那个弱智剑客的人头了!我说的.....对吧?” 艾伦在吧台边坐下来,眼角抽动了几下。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那个帅气的骑士,如果能拜他为师那就太好了!您说是吧?尊敬的骑士!”男人殷勤的看着艾伦说道。 艾伦把玩着桌子上的木杯,没有搭话。 “这三杯是昨天刚到的葡萄酒,算我请客。”男人将三个酒杯推到三人面前。 “你这里叫洛非酒馆是吗?你不会是认识弓箭兵团长费洛吧?”肯尼喝了一口葡萄酒问道。 “当然不是,没有任何关系,您想多了。”男人靠在酒柜上,眼神不停的瞄向艾伦。 “那你知道牛角军团的三个团长都住在什么地方吗?”肯尼看着男人问道。 “您.....问这个干什么?”男人警惕的看着肯尼。 艾伦突然放下酒杯,木质杯底重重磕在吧台上,发出嘭的一声,酒杯里的葡萄酒溅在桌面上,那颜色看上去很是鲜红,像是某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流出的鲜血一样。 男人靠在酒柜上,有些胆怯的看着艾伦,“泰勒住在城南的主街上,他的庄园占地面积非常大,您一眼就能看见,昨晚来的士兵说他今晚要举办面具舞会。费洛住在城西,您随便问谁都知道,他是尼普尔城的老贵族。塞尔西我真的不知道,但是他经常去斗兽场看表演,我就知道这么多,真的。” 肯尼听了男人的话,将酒杯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起身出了小酒馆。 “领主,接下来做什么?”艾登跟在肯尼身边小声问道。 “艾登,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艾伦走在旁边一脸贼笑的说道。 “什么游戏?” “昨晚我和你的领主商量了一下,刺杀巴顿确实不是个好主意,现在我们改变想法了,准备投奔三大团长,你既善骑射就去当那个老贵族的狗腿子吧,给你三天时间,混进他的弓箭兵团,至于接下来的游戏怎么玩,到时候再说。”艾伦说完骑上艾登的马,消失在主街尽头。 “领.....” 艾登回过头,发现自己的领主也消失在人群中。 第054章 联盟使者 肯尼走在尼普尔城的街道上,这里和几天前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街道上没有贴出他和艾伦的通缉画像,说不定巴顿那个傻帽还以为手握艾伦的传家宝石,每日都在翘首相盼女儿突然归来呢。 沿路的鱼贩子叫卖着摊上的鲜鱼,木桶里的那些家伙不停的拍打水面溅出水花,像是被被喂了什么药剂似的异常兴奋,它们自然不会知道,越活泼越会更快的被开膛破肚,丢进滚油里出现在某个贵族的餐桌上。 一股浓郁的麦香味从远处传来,奔波了一早上的肯尼顿时觉得饥肠辘辘,他随着面包的香味走到一家商铺边,看见老板从石炉里拿出一大盘面包放在石柜上,令人垂涎欲滴。 “尊敬的骑士,要来点刚出炉的面包吗?这可是尼普尔城特最好的大麦面包!” 肯尼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个铜币,刚想递给老板,背后却被人冷不丁的戳了一下。他好奇的回过头,看见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太太和蔼的看着自己,她的脸上皱纹满布,形如枯槁,衣着倒还算是整洁干净,沧桑的手如同两根焦木,错综复杂的筋络纠结在手上,紧紧握住自己的上衣衣角,她看上去有些慌张,眼神里又透露出一点点羞涩。 “大.....大人.....”老太太微微颔首,将些许颤抖的嘴唇尽力埋低,“能不能,给我买个面包,我挺饿的.....” 肯尼愣了一下,“当然,稍等。”他转身将手里的铜币递给老板。“给我两个面包。” 一个热气腾腾的面包塞到老太太手上,她将手使劲在衣角上蹭了蹭,羞涩的接过面包,咬了一大口吃力的咀嚼着,腮帮的扭动带动她脸上的皱纹一深一浅的起伏,肯尼看着老太太狼吞虎咽的样子,将另一块面包也塞到她手里,老太太却出奇意外的没有去接。 “谢谢您,一个就够了。”老太太艰难的咽下一口面包,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 “你是尼普尔城的人吗?”肯尼咬了口面包问道。 “不,不是的,我住在城外,来这里为王.....为我姑娘办些杂事,昨天到这里已经很晚了,我就在驿馆借宿了一宿,今天起床发现什么都没有了,我求了驿馆老板很久他才放我离开,这里的治安实在是太差了,不过也怪我自己不小心。”老太太说完笑了笑。 “确实,这里的治安确实不太好,这些钱你拿着吧,办完事早些回去,这次可别再被偷了。”肯尼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递到老太太的手里。 “不,不,不,大人,这太多了,您能给我买一个面包我已经很知足了。”老太太连连摆手道。 “拿着吧。”肯尼将金币塞到老太太手里,转身向南面走去,留下老太太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肯尼顺着主街走了近二十分钟,远处一个高耸的塔楼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离开主街拐进小巷穿过一排石头垒成的房屋,一座占地面积足有二十英亩的庄园坐落在眼前,虽然距离较远,但可以看得出草坪深处的那座建筑是典型的第一大陆风格。 修剪整齐的草坪上植被繁茂,几乎看不见一点积雪,草坪外立起十英尺高的铁艺围栏,想溜进去可能不大容易,肯尼顺着围栏一直走到庄园的大门处,一辆马车穿过大门进到庄园里,大门缓缓关上,门外站着近十多个身着盔甲的侍卫。 肯尼走近大门,门口的侍卫像是在聊着巴顿出行的事。 “该死的,如果我也能跟着巴顿领主外出狩猎就好了。” “谁不想呢,听说随领主出行的士兵都会发放额外的赏金,去年回来的士兵说,他们经常能在林子里捉到采药的姑娘,那可是不用花钱的,哈哈.....喂!你是什么人!” 聊天的士兵握紧了手里的武器,警觉的看着肯尼。 “不用紧张,我叫尼肯,来自亚述城,巴顿领主前段时间去了密信给我的领主,信里说他一直在为蓝骨人族的事情发愁,希望能和我们亚述城结盟,一起讨伐蓝骨人族帮他把女儿抢回来,我刚刚去摩温堡才得知巴顿领主外出狩猎了,他的管家,就是那个一脸殷勤的老处男,他说巴顿领主离开的这段时间,所有的事都由他的妹夫裁断,我找了半天才找到这里,能不能帮我通传一下泰勒团长。”肯尼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银币递到侍卫手里。 侍卫接过递来的金币,两人相互推搡着让对方去通报,最后一个看似年轻的士兵打开铁门跑向庄园里。 半晌之后,进去通报的士兵走了出来。 “阁下,泰勒团长今晚要举办面具舞会,可能没有时间接待你,要不您先找个驿馆休息一晚,明天一早过来我再帮您通传,您看可以吗?” “是吗?你确定泰勒是这样说的吗?我可是亚述王派来的联盟使者,是你们领主来信央求联盟,现在就以这样的待客之道来迎接使者?”肯尼的脸上露出一点点愤怒的神情。 “抱歉,您来的实在太不凑巧了,巴顿领主昨天才刚刚离开,恰巧今天又是泰勒团长的寿辰,您看,要不还是别为难我们了,行吗? 肯尼愤怒的撇了一眼侍卫,转身离开庄园铁门,门口的侍卫看着肯尼离开的背影,却不知这个陌生人刚转过脸,愤怒的表情就恢复如常。 走进来时的小巷,肯尼的心里开始思考进入庄园的办法,突然他觉得自己的脚步声有些奇怪,那声音听上去像是两个重叠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他转过头看向身后,发现巷子里空无一人,回过头刚走出两步,重叠的脚步声又出现了,他站在原地,环顾巷子周围,幽静的巷子还是空无一人。 肯尼拔腿冲向主街,快要冲出小巷时突然转身跑进另一条交错的巷子,他靠在墙壁上看着刚刚的巷子,一个人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肯尼轻轻拔出腰间的佩剑,向身后退了两步,警觉的盯着可能会出现的跟踪者。一个看似年轻的家伙气喘吁吁出现在眼前,盯着手持佩剑的肯尼。 第055章 穷苦之人 肯尼将手里的佩剑指向跟踪者,那家伙脸色煞白,喘着粗气,身上穿着不太干净的粗布衣,腰间没有佩剑,身上也没有装配其他武器。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踪我?”肯尼举起佩剑指向跟踪者。 跟踪者皱着眉头,默默将手举了起来。“别,别,骑士,先把剑放下,闹不好可是会出人命的。我是只是想来帮您,身上没有带任何武器,您不要这么紧张好吗?” “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踪我?”肯尼举着佩剑向前走了两步,剑尖顶到跟踪者的喉结上。 “好,好,我说,我叫布朗,我真的是来帮您的,您能先把剑放下吗?我真的没有恶意!”男人说完双臂垂直举过头顶,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 “就保持这个动作,只要你的手敢放下来,我立刻削了你的脑袋!”肯尼将手里的佩剑放下来,向后退了两步,警觉的看着眼前的陌生人,“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说要帮我?” “刚刚我无意间看到您在泰勒庄园,和大门外的侍卫说着什么,您好像贿赂了士兵,但您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太愉快,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应该是想参加今晚的面具舞会吧?”布朗顿了顿,观察着肯尼神色的变化,“看穿着您应该是个富裕的骑士,您是想接近泰勒谋个职位,或是想接近某个贵族小姐?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您进入今晚的面具舞会。”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异常自信。 肯尼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自信的家伙,将佩剑收回剑鞘,转身离开巷子。 “喂!银甲骑士,您怎么说走就走,难道您不相信我说的话吗?”布朗放下手跟了上去。 肯尼突然转身一只手掐住布朗的脖子,将他死死的按在墙上,“离我远点!你这个满口大话的家伙,不要想在我这里骗点什么,你这种人我见的太多了!” 肯尼说完放开布朗,继续向巷尾走去。 “嗨!不要这样好不好,我真的是想帮你。要不这样,您一个铜币也不用给我,只要告诉我您住在哪儿,太阳下山之前,我一定给您弄来面具舞会的请柬。”布朗小心的跟在肯尼身后说道。 布朗的话让肯尼站住了脚,他转过身上下打量这个身着粗布衣的男人。 “我怎么知道你给我的请柬是真是假,你觉得我像傻到会花钱买个假请柬的人吗?你应该去找个求偶心切的少女玩这种把戏,她们或许会吃你那一套。”肯尼不屑的说道。 “好吧,既然您都这样说了,那我再给您个优惠条件,告诉我您住在哪儿,太阳下山之前,我会驾着马车带着请柬来接您,等到了泰勒庄园,我会伪装成是您的马夫,直到您顺利进入庄园,舞会结束,等您出来的时候再付钱,这样您总该相信我了吧?”布朗一脸无奈的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肯尼不解的问道。 “不算好人,也不算坏人,现在,我们能谈谈价钱了吗?”布朗笑着说道。 傍晚时分,肯尼坐在一家驿馆的大厅里,络绎不绝的旅人穿梭在街道上,仆役点亮桌上的石蜡蜡烛,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吸进鼻子里,肯尼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下一口大麦酒,捋了捋自己的络腮胡子。 “抱歉各位!打扰一下!请问大厅里有位叫尼肯的大人吗?您的马车到了!”一个仆役站在大厅门前呼喊道。 肯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币丢在桌上,起身走向门外。 大街边停着一辆黑色半篷马车,两匹黑色的高头大马看上去血统优良,上午那个穿着粗布衣的家伙坐在马夫的位置,此时的他换了一身装扮,白色的短衬配上黑色丝毛混织的外衣和裤子,连头发都打理的清清爽爽,如果不是先前见过这个家伙,肯尼也会觉得这是某个贵族的马夫。 见肯尼从驿馆大厅出来,布朗从马上下来,优雅的动作绝对骗过了路上九成九的行人,他戴着洁白的手套,向肯尼微微躬腰,“尼肯大人,舞会的时间到了,我们出发吧。” 肯尼踏上马车,布朗抖动缰绳,马车向泰勒庄园驶去。 “我突然忘了,你叫什么名字?”肯尼看着身前驾驶马车的布朗问道。 “大人,我叫布朗。”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肯尼看着周围不断倒退的街景问道。 “为了生活迫不得已的穷人罢了,今晚之后我们可能永远不会再见,明天太阳升起来,我还是个穷人,而您至少也是个男爵了。”布朗自嘲的说道。 “这辆车从哪儿偷的?” “您应该问从哪儿借的,因为您也在这辆马车上。”布朗笑着说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应该是某个贵族小姐的车,这味道太香了,呵呵。”肯尼说着拍了拍车上的天鹅绒座垫。 疾驰间,马车来到泰勒庄园铁门外,门口的侍卫像是换了一班人,布朗将马车赶到门边,门前的两个侍卫恭敬的向马车行了礼,布朗从怀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羊皮请柬递到侍卫手里。 “抱歉,车上的人好像不是诺顿伯爵的夫人吧?”侍卫将手里的请柬还给了布朗。 “伯爵夫人临时有事来不了,这位是诺顿伯爵的贵宾,士兵,友情提醒你一句,话太多可能会被吊在绞刑架上的。”布朗表情严肃的说道。 “抱歉!”侍卫向后退了两步,铁门缓缓打开。 布朗昂首挺胸,驾着马车驶进泰勒庄园里,他们顺着一条青石铺成的大路,很快便来到庄园城堡。 “尼肯大人,我在外面等您,希望您的一个金币没有白花。”布朗笑着对走下马车的肯尼说道。 肯尼转身走进庄园,此时的太阳刚刚下山,城堡道路两边已经亮起一排松脂火盆,每个火盆边都站着一个身着盔甲的士兵,他们的身高几乎一样,可以看的出是经过精心筛选。 通往主殿的地上,鹅卵石搭配着花岩碎石色彩斑斓,看似凌乱,实则是经过资深工匠深浅搭配的完美杰作。走上数十阶台阶,深棕色的地毯一直延伸到主殿里,巍峨的大门已经打开,肯尼踩着柔软的地毯走进大殿,门口的侍卫突然伸手拦下了肯尼。 第056章 面具舞会 肯尼微微低头,眼神冷酷的看着眼前的士兵,“怎么,你不想活了吗?” “抱歉,尊敬的骑士,请将您的佩剑留下,庄园有上百名近卫军把守,这里非常安全,您无需担心。”侍卫的话语非常冰冷。 肯尼看着眼前的侍卫,将腰间的佩剑解下递给了他,侍卫双手接过佩剑,行礼后转身离开。 踏过巍峨的主殿大门,一曲熟悉的《格雷颂歌》钻进了肯尼的耳朵,优美的旋律宛如一股灵泉,配上凯尔特大提琴特有的忧伤,肯尼突然有点想念卡尔塔城。 “抱歉,尊贵的客人,今晚是面具舞会,如果可以的话,请您把这个面具戴上。” 肯尼转头看向说话的人,一个年轻的侍女端着盘子,上面放着十几种羽毛编制的面具,肯尼随手拿起一个黑色面具戴上,转头看向大殿。 数十根岩石立柱成两排耸立在大殿里,从地面直拔屋顶,上面雕刻着众神的图纹,一盏巨型蜡灯从中央顶端垂下,看起来至少有数十英尺高,上下五层插满了蜂蜡蜡烛,大殿的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毛地毯,踩上比麦秆要柔软许多,除了来回穿梭在人群的女仆役外,四周靠墙站着一排身着礼服的士兵,看得出来,泰勒为了这场舞会做了不少准备。 此时的大殿里已经有上百位来宾,几乎所有人都带着各式各样的羽毛面具,从装束上看很难分清谁是泰勒,年轻的贵族们大多拿着一杯葡萄酒,三两成群聊着天,他们身着华服,胸前别着自己的家族的纹章,看上去很是尊贵。 肯尼顺手拿起仆役盘子里的葡萄酒,走到一个靠窗的拐角边,扫视着大厅里的众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殿里的人数越来越多,聊天声渐渐盖过优美的弦乐,肯尼将杯子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靠在窗边看着这群贵族。 “骑士,我的话可能有些唐突,葡萄酒可不是这样喝的,那边有燕麦精酿的啤酒,您可以试试看。”一个戴着红色面具,身着华服的男人出现在肯尼身边说道。 “呵呵,朋友,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肯尼笑了笑将杯子递到路过的仆役,仆役接过杯子又帮肯尼倒了一大杯葡萄酒。 “好吧,我只是看你一个人站在这边有些无趣,想找个开场白罢了。”男人举起酒杯,礼貌的询问肯尼是否可以同饮。 肯尼举起杯子,浅浅的抿了一口,他闭上眼,让温润的液体反复刺激味蕾,接着睁开眼说道,“这应该是今年的新酒,浆果混酿,甜酸适中,香气勉强还算浓郁,余味有些不足,桑葚的比例多了一点,让酒体显得有些压舌。” 男人睁大了眼,他稍稍歪头看着肯尼,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抱歉,我刚刚真的只是想找个开场白,绝对没有讽刺你的意思,看来你是个葡萄酒行家,能冒昧的问一下你效力于哪个军队吗?” “我是诺顿伯爵的朋友,从亚述城来,今天才刚到尼普尔城,不过他好像不太待见我,连晚餐都没给我准备,就把我丢到这个舞会上来了,呵呵。”肯尼笑着说道。 “那个该死的老顽固,很抱歉我这样说你的朋友,看穿着你应该是亚述有名的骑士吧?为什么会到尼普尔城来?” “我十八岁就加入了近卫军,后来做了近卫军的统领,但领主好像并不太喜欢我,前些天因为一些事得罪了一位贵族,其实我是逃到尼普尔城的,想从诺顿伯爵这里谋一份差事,可他好像也不太喜欢我。” “别这样说,我倒觉得你很有能力,虽然才刚刚认识,但看你的穿着和你虎口上的老茧就知道,你一定是个剑术达人,既然亚述你已经回不去了,有兴趣加入牛角军团骑兵团吗?” “当然,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加入巴顿领主的牛角军团,可今天才得知巴顿领主去狩猎了。对了,你认识泰勒团长吗?” “是吗?”男人说着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泰勒,牛角军团,骑兵团团长。” 肯尼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家伙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身高与自己相仿,长相非常英俊,看来酒馆的那个家伙并没有撒谎,估计没有女人见到这种长相不喜欢。 “你.....确定没有在和我开玩笑?”肯尼怀疑的看着男人问道。 “当然,明天上午,我在城西的军团驻地等你。”泰勒举杯敬向肯尼。 肯尼举起杯子喝了一口,“真是纳穆神眷顾,看来今晚这个舞会我是来对了,哈哈!” “呵呵,坏运气总不会一直缠着同一个人的,好好享受,待会有尼普尔城特有的烤羊蹄,希望你喜欢。”泰勒说完走向嘈杂的贵族人群。 看着泰勒离开的背影,肯尼将杯子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向主殿大门走去。 布朗坐在马车上抬头看着夜空,一声有些刻意的咳嗽声从远处传来,他看见肯尼从大殿里走出来,立刻将马车赶到肯尼身边。 “这么快就出来了,您不会是被人赶出来了吧?”布朗有些担忧的看着肯尼。 肯尼将佩剑系回腰间,走上马车拍了拍布朗的肩膀。“等到了驿馆我就把钱付给你,快走吧。” 两匹高大的种马嘶鸣了一声,布朗驾驶的马车缓缓离开泰勒庄园。 回驿馆的路上,布朗好奇的回过头,“大人,能告诉我,您为什么要参加这个舞会吗?” “友情提醒你一句,话太多可能会被利剑削去脑袋。”肯尼模仿布朗刚刚的口气说道。 “嗨,别这样,我只是好奇问问罢了,怎么说我也算帮了您的忙,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呢!” “行了,快闭上你的嘴吧!朋友之间帮忙会要价一个金币吗?”肯尼不满的说道。 半晌之后,马车在驿站边缓缓停下,肯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币递给布朗,“希望你不要被马车的主人大切八块,我可不想明天的太阳升起来,看见你的人头挂在城墙上。” 布朗接过金币放在嘴边咬了咬,满意的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他转过头对肯尼笑了笑,抖动缰绳消失在黑夜里。 肯尼转身走进驿馆,要了一间最奢华的客房,倒在松软的鹅绒垫上睡了过去。 第057章 谦逊之道 初晨的阳光透过白色轻幔,暖意从床尾直至床头,肯尼在睡梦中醒来,昨晚舞会的葡萄酒太过浓郁,早上起来舌尖还残留着一点香醇的芳味。他起身将幔帘拉开,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此时窗外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形形色色的商贩已经支起自己摊子,开始了新的一天。 肯尼将佩剑系回腰间,顺着木质楼梯走到驿馆大厅里,仆役送来了面包和干奶酪,肯尼漫不经心的拿起一块面包塞进嘴里。 “先别走,你知道牛角军团的驻地在哪里吗?”肯尼嚼着面包问仆役。 “大人,您顺着外面的街道一直向西,出了城往西再走十英里就到了,路程有些远,我们驿馆有马车租售,您需要的话我马上去给您安排。”仆役转过身殷勤的说道。 “你觉得我看上去像个贵族太太是吗?”肯尼有些不悦的看着仆役。 “抱歉,我马上去给您准备一匹好马。”仆役说完立刻退了下去。 吃过早餐的肯尼走出驿馆,仆役从驿馆后牵出一匹毛色乌亮的骏马,肯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币递给仆役,侧身上马抖动缰绳向城西奔驰而去。 穿过尼普尔西城门,胯下的骏马踏入深深的积雪里,短短十英里路程,肯尼骑着马走了近一个小时才到达泰勒的骑兵团驻地。 驻地门口的士兵伸手拦下肯尼,“骑士,这里是牛角军团驻地,有什么事情吗?” 肯尼从马上下来,左右环顾驻地建制。这个骑兵团着实比铁蹄军团正规许多,清一色牛皮帐篷整齐排列在驻地里,从这里看去帐篷分布在驻地两边,中间留出一道足够三十匹马并排行走的大道,帐篷之间纵横交错留出数条小路,放眼望去一眼看不见尽头,粗摸估略这支骑兵团绝对不少于五千人建制,就光凭这一点,山姆被赶出尼普尔也不足为奇。 “泰勒团长昨晚邀请我今天来这里,他在吗?”肯尼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士兵问道。 “团长昨晚举办了面具舞会,可能.....” 士兵的话被远处的马蹄声打断,东面出现上百号人骑在马上,直奔驻地而来。 领头那人愈来愈近,肯尼看见马上之人身材英挺,穿着一身银制连环锁子甲,上身的胸甲烙着凸起的牛角纹,刚刚升起的太阳印射在他背后,显得马上之人威风凛凛,很是一副能征惯战的样子。 骏马在驻地边慢下来,泰勒以一个潇洒的动作旋身下马,他抖了抖溅到披风上的雪迹,对肯尼笑了笑。 “抱歉,昨晚喝的有些多,起来的晚了点,平时我可不会这么晚才到驻地,等很久了吗?”泰勒有些歉意的看着肯尼问道。 “没有,我也是刚到,还没和士兵说上几句话,你就来了,呵呵。”肯尼对泰勒笑了笑,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家伙不像外人形容的那样,至少在待客之道这一点而言,很多领主都不一定做得到。 “走,去看看我的骑兵团,希望不会让你失望!”泰勒伸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百十名骑士跟着两人走进骑兵团驻地。 顺着宽阔的道路,肯尼跟随泰勒走在骑兵团驻地里,四下看去,整个道路上看不见一点积雪,路两边的帐篷收拾的非常整洁,连地上都看不见一点垃圾,不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这边是士兵们的生活区,为了这些牛皮帐篷,我可是花了不小代价,不过这都是用军费慢慢积累购置的,我可没有剥削尼普尔城的城民。”泰勒走在前面介绍道。 “嗯,你看上去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泰勒团长。”肯尼看着身前的泰勒说道。 “呵呵,你一定是从哪个爱嚼舌头根子的家伙嘴里听说,泰勒那个家伙没什么本事,就是长了一张好脸娶了巴顿领主的妹妹,才当上牛角骑兵团团长的!”泰勒转过头,憋着嗓子像是在模仿某个市井小民,那声音听上去很是滑稽。 “哈哈,看来你也听过那些流言,不过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肯尼的话语里,隐约透露出一点奉承的味道。 “不,那些流言有一些还是非常中肯的,正如人们所说,我确实没什么本事,甚至根本无法胜任骑兵团长这个职位,对于行军打仗我自认为和白痴没什么区别。”泰勒谦虚的说道。 “泰勒团长,你能当上牛角骑兵团团长,绝不是因为你是巴顿领主的妹夫,而是你的谦逊,足以让所有真正认识你的人,为你效忠。” “天呐,你不要再这样奉承我了,听上去有些刺耳,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尼肯。”肯尼微笑着说道。 “听上去像个勇猛骑士的名字,前面就是操练场了,现在士兵们已经开始操练了,去看看吧。”泰勒说完加快了步伐。 出了营帐区,一片开阔的平原展现在肯尼眼前,上千名骑着马的士兵身着甲胄,手持长矛疾驰在平原上,两两成对进行着刺杀操练,看上去很像马歇尔王军当年的训练科目,虽然有些老套,但这是身为一名骑兵该有的日常训练,武器的运用和马匹的控制,是骑兵在战场上存活下来的根本保证。 平原的另一边,数千名手持长枪的士兵,正在进行方阵行进间操练,一名旗兵站在原木搭起的塔台上,士兵们跟随塔台上的旗帜挥动,井然有序的进行刺杀,前进,后退,转身,撤退等多种旗语操练。肯尼看着远处那群士兵,这种老套的玩意儿在他父亲那辈就已经被淘汰了。 “尼肯骑士,这就是牛角骑兵团的日常操练,说实话,我对战略知识了解的并不多,仅仅只是靠着前人留下来的一些传统训练在进行,我不知道亚述城是不是有一些新的东西,希望你能指教指教。”泰勒依旧谦逊的说道。 “泰勒团长,您想听实话,还是继续听我说奉承之语?”肯尼转过头问向泰勒。 “当然是实话,你刚刚那两句奉承的话,真的挺刺耳的,我感觉像是在骂我,哈哈!”泰勒爽朗的笑起来。 “是吗?那我可就直说了,我觉得牛角骑兵团就是一盘散沙,一盘不知所谓任人宰割的散沙,他们应该滚到山里去放牧,而不是住在你精心准备的牛皮帐篷里,享受着尼普尔城辛劳城民的税金。”肯尼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说什么?!” 一个魁梧的骑兵怒拔佩剑,凶猛的刺向出言不逊的肯尼。 第058章 一招制敌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泰勒大吃一惊,他下意识想推开肯尼,却发现肯尼早已闪到一边,一声清脆的佩剑出鞘声伴随寒光一闪,刀光剑影间一截残剑掉落在地上,肯尼手握乌钢剑面容冷酷,魁梧的骑兵看见自己心爱的佩剑断成两截,略微惊恐的看向肯尼。 “该死的外乡人!” 魁梧的骑兵扔掉佩剑大喝一声,刚迈开步子,上身的盔甲轰然落地,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到这个外乡人身上,没有人看清那一秒他做了什么。 “放肆!尼肯骑士是我的贵客!谁让你拔剑的?!”泰勒愤怒的盯着眼前的骑兵。 “团长!他侮辱的不是我!是我们整个牛角骑兵团的尊严!”骑兵愤怒的瞪着肯尼吼道。 “够了!你们为什么不找找自己的原因,如果我们骑兵团真的足够优秀,外人敢说三道四吗?!”泰勒的一句话将众人说的哑口无言。 “抱歉,泰勒团长,我刚刚的话可能是有些过了,我向所有骑兵团的骑士们道歉。”肯尼收起乌钢剑,向众人微微躬腰。 “不,你不用这样,是我的问题,念在这位骑士曾为牛角军团流过血的份上,请不要因为他刚刚的行为动怒。”泰勒满脸歉意的看向肯尼。 “你们下去吧。”泰勒转头对身后的众人说道。 听到命令的骑兵们纷纷伫立在原地,没有半个人执行,无数双瞳仁愤怒盯着肯尼。 “看来我确实不太受人待见,既然你们不接受我的道歉,那就用骑士的方法来决定谁对谁错吧。”肯尼看着眼前的众人,手慢慢移向腰间的佩剑。 “团长!我要求和这位银甲骑士决斗!”一位手持长戟的骑士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尼肯骑士是我请来的贵宾,你们刚刚的行为已经很失礼了,到此为止!”泰勒见众人不听命令,精致的面庞闪过一丝绯红。 “泰勒团长,你不该拒绝一个想为军团争回荣誉的请求!”肯尼慢慢拔出腰间的佩剑,习惯性的向后退了两步。 “好吧,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论输赢都不许伤及性命,这是底线。”泰勒说完向身后退了几步。 手持长戟的骑士走到肯尼面前,他的左眼上凸起一道长长的疤痕,看上去是位久经沙场的骑士,他将长戟平握,戟尖从空中慢慢指向肯尼的额头。 周围的骑兵们纷纷向身后退去,尽量给两个即将决斗的家伙让出一点空间。 “尼肯,亚述城前近卫军统领。” “戈特,牛角骑兵团第二分队队长。” 话音刚落,戈特突然发出一声憾天动地的咆哮,两个鼻孔呼扇出两团巨大的白气,钢铁般的大手紧握手中长戟,脚下步伐恍如一匹脱缰野马,锋利的戟尖化作暴风骤雨袭向肯尼。 眼见利刃来袭,肯尼迅速将乌钢剑持于胸前抵御,眼前长戟快如闪电,招招致命,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黄泉。这名骑士虽看似暴躁,手中长戟乱戳一气,但实则却是个行家里手,从乌钢剑上传来的力量可以感觉到,戟尖虽乱如雨点,却虚中带实,实中有虚,每一次刺击力量均深浅不一,舞戟之人该是想借势扰乱敌人节奏,伺机寻找弱点。 肯尼被逼向后连退数步,戈特交错步伐,步步紧逼,突然他将手中长戟猛一缩回,左手轻拍长戟杆末,锋刃借势抬起,戟尖直奔肯尼头颅而去。 肯尼低头躲过致命一击,戈特迅速收回长戟再次改变攻向,长戟在他手中仿若一条滑不溜手的银蛇,毒信再次向肯尼的下盘袭去。 眨眼间,肯尼侧身躲过疾如冽风的长戟,以拔海荡山之力单手持剑,沉重的乌钢剑在他手里轻若鸿毛,锋利的刃口如一匹嗜血野狼的獠牙,直奔戈特的肩胛骨。 双手持戟的戈特刚想抽回铁器,突然感到左肩一股凌风划过,黑蓝色的剑刃停留在自己的肩膀上,上身的甲胄如同一叠废铁沉重的砸在地上。 愤怒和耻辱感立刻将戈特的脸颊羞的绯红,他站起身气喘吁吁的看着眼前的银甲骑士,身后仿佛传来上百双眼睛里发出的责备和埋怨,这种屈辱和沮丧如同将他剥去了所有衣裳,光溜溜的丢在尼普尔城的大街上,受万人唾弃。 “长戟玩的不错,气势,力量,敏捷,招式,你全都有,但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越是想赢越不能急于求成,这样很容易就会露出破绽。”肯尼将乌钢剑收回剑鞘,拍了拍戈特的肩膀。 “好了,人已经丢够了,到此为止吧。”泰勒上前将戈特的甲胄捡起来,转身对肯尼说,“谢谢,看来你不单有卓越的决斗技巧,还有少见的骑士风度,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已经很少有决斗不见血了。” “抱歉,团长,我输了。”戈特接过泰勒递来的甲胄,一脸羞愧的低下头。 “行了,昨晚我在舞会上见到尼肯的时候,就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气场,虽然我行军打仗不如你们,但在识人方面我还是很有自信的,要不哪来你们这群忠诚的家伙,下去吧。”泰勒对众人摆摆手。 这一次,百十名骑士纷纷转身走向操练场,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泰勒团长,能给我介绍一下骑兵团的编制吗?”肯尼看着离开的众人问道。 “牛角骑兵团虽对外宣称万人铁骑,但其实真正在编的只有七千人,因为马匹的原因,这其中只有三千名骑兵,剩下的四千名都是长枪步兵,前段时间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役,骑兵损失了近一千人,步兵损失了近一千人,现在真正剩下的只有五千人左右。”泰勒如实说道。 “谢谢你的诚恳,泰勒团长,我的话可能有些直,希望你不要介意,刚刚看了骑兵团的日常操练,我觉得那些科目稍显老旧了一点,不仅是步兵,连骑兵的训练模式都存在一些比较致命的问题。”肯尼故作犹豫的说道。 “看来尼肯骑士不仅决斗技巧一流,对作战指挥肯定也是有一定的见解,你可真是纳穆神送给我最好的生日礼物,我是真心诚意想邀请你加入骑兵团,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想任命你为总教军!”泰勒满脸欣喜的说道。 第059章 纸上谈兵 肯尼看着满脸欣喜的泰勒,越发觉得这个相貌姣好的家伙不该做巴顿的妹夫,如果两人现在换一个身份和地点,他们是在铁人军团的驻地里,肯尼真想立刻将他纳入帐下,不可否认,以泰勒的性格真的太适合做外交大臣了。 “你先不要把我抬这么高,我们来说点实际的吧。”肯尼说着走向正在训练的步兵方阵,泰勒跟了上来。 “泰勒团长,我们首先说说旗语指挥的问题,说实话,这套东西早该淘汰了,试想一下,如果是在战场上用旗语指挥,敌军只要有一个优秀的弓箭兵将旗兵射下来,那方阵中的士兵接下来应该听谁指挥?我们再说说士兵的操练问题,他们看似跟着旗语整齐划一的进行多种训练,其实还不如一窝蜂冲出去的效果好,因为整个队伍从排列到进攻都是错误的,他们太死板了!”肯尼指着眼前的步兵方阵说道。 “听上去好像有几分道理,你能说的再简单一点吗?”泰勒似懂非懂的看着肯尼。 “我还有没有说完,他们之所以死板,最重要的来自于装配问题,这些士兵几乎每个人都佩戴着长矛、佩剑、盾牌、甲胄,不可否认这些确实是一个骑兵的标准配备,如果在战场上碰到这群家伙,从外形和气势上没有人不怕他们,但这些东西太臃肿了,这会非常影响他们的机动力,毕竟这群家伙是没有马的,对吧?”肯尼对泰勒笑了笑,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 “好吧,马匹确实是个大问题,不过现在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在牛角军团马匹是最稀缺的战略物资。”泰勒似乎听出了肯尼话语里的嘲讽,但他并没有生气。 “我们再看看骑兵这一边的操练吧,从刚刚我们进来到现在,这群骑兵就一直是在练习单人决斗,他们除了这一项日常操练,还有其他的训练项目吗?” “当然,他们还会进行一些方阵冲锋训练。” “泰勒团长,骑兵团作为牛角军团在战场上最强的机动性军队,你不该把他们分开训练,虽然他们是两个兵种,但在战场上他们应该是一个整体,不过这需要长时间的磨合。” “看来我真的没有看错你,尼肯,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泰勒话语显得有些兴奋。 “泰勒团长,能不能不要再说类似的话,既然你这么信任我,我想先试着改变步兵方阵的训练内容,或许这会比纸上谈兵更有意思,可以吗?”肯尼礼貌的询问泰勒。 “当然!你已经是骑兵团的总教军了,这是你的职责!”泰勒伸出手拍了拍肯尼的臂膀,眼里满是真诚。 两人走进偌大的操练场,一个原木搭建的高台伫立在操练场的最前侧,泰勒领着肯尼走上高台,旗兵停下手里的旗子看着自己的团长,士兵们放下手里的武器。泰勒走到高台中央,清了清嗓子,声嘶力竭的吼道。 “士兵们!站在我身边的这位,是我们牛角骑兵团的新任总教军,尼肯——” 泰勒的声音响彻在操练场上,下面的士兵纷纷向肯尼投去好奇的眼神,他们大多人的表情有些木纳,泰勒转过身对肯尼点点头,那意思像是让肯尼上前说点什么。 肯尼向前走了两步,站在高台边沿俯视着眼前的三千名士兵,这种感觉对肯尼来说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他突然觉得此刻自己像是站在卡尔塔城的城楼上,面前站着的都是铁人军团的骑士,肯尼的心中萌生出一点激动,突然身后传来泰勒的干咳声,将肯尼从臆想里抽离到现实中。 “牛角军团的士兵们!我是你们新任的总教军,我叫尼肯!从今天开始,我将给你们重新编排列队,战术,和训练科目!以前的那些套牢玩意该去见鬼了!现在,我要求你们以最快的速度分成三个方阵,每一千人为一个方阵,让我看看你们这群家伙,到底要多长时间才能完整我第一道命令,快!” 士兵们看着台上的肯尼,人群中渐渐开始出现小声的议论,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突如其来的命令,一时间整个方阵乱作一团。 “泰勒团长,正如我刚刚所说,步兵们的装配太臃肿了,我们应该将他们细化成更精确的兵种,这样不仅能提高他们的机动性,还能增加他们对某个单一武器的熟练度。”肯尼看着高台下耸动的人群说道。 “听上去可真刺激,真想看看你能把这些士兵训练成什么样!”泰勒满意的看着肯尼。 嘈杂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足足过了十分钟,这群士兵才勉强分成三个不太均衡的方阵。 “士兵们!从今天起,你们将以千人为方阵进行训练,组成尼普尔史上最强的长矛方阵、盾牌方阵、和辅助兵方阵!当你们熟练掌握大型方阵的训练后,还会有以百人、十人方阵等机动性更强的方阵训练!这个过程可能有点痛苦,因为你们将从头开始!我知道你们这里每个人都为牛角军团洒过热血!但我要你们记住,这些训练会让你们在往后的每一场战役中,成为牛角骑兵团最强的武器和盾牌!”肯尼用最激情澎湃的声音嘶吼道。 “听清楚我的指令!从我的左手起,第一个方阵的士兵,除了你们身上的甲胄和长矛外,卸去身上多余的武器!第二个方阵的士兵,除了你们背上的盾牌和佩剑外,卸去身上多余的武器!第三个方阵的士兵,除了你们身上的甲胄和佩剑外,卸去你们身上多余的武器!”肯尼的声音再一次响彻在操练场上。 士兵们听到肯尼的命令,挨个走向操练场的侧面卸下武器,人群又开始耸动起来。 “泰勒团长,与骑兵相比,这些步兵在战场上最缺乏的就是机动性,组成方阵的优势是具有很强的正面攻击性,用绵长的正面攻势稳定战线,他们身上那些多余的东西,除了增加了点气势外更多的是束缚了他们。”肯尼解释着自己的命令。 “嗯,尼肯骑士,我突然有个问题想问你,你是从哪儿学到这些战争知识的?近卫军应该不会涉及到这些东西吧。”泰勒歪着头问道。 第060章 鸿门午宴 肯尼看着泰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他的眉角将额头挤出两道皱褶,但仅仅只是一闪而过。 “是的,近卫军当然不会涉及到战略部署问题,毕竟他们的职责是保护自己的领主,我是在一本书上看到这些东西的。”肯尼微笑着解释道。 “是吗?听上去一定是本好书,能告诉我那本书叫什么名字吗?”泰勒看着肯尼问道。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好像叫战争.....领袖,对,没错。那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亚述城的跳蚤市场闲逛,一个年老的骑士正在兜售许多关于战略方面的书籍,我用一个陶泥罐子和他换了那本书。”肯尼随口答道。 “那你可真是赚到了!”泰勒笑了笑。 两人说话间,士兵们已经将身上多余的铁器堆到操练场外,那些铁器堆成一座小小的铁山,足有十多英尺高。 “士兵们!干得不错!你们比刚刚快了许多!这让我想到昨天在城南的妓院里,你们中某个人提裤子的速度,他可真对不起那一个银币!” 方阵中一阵笑声,士兵们开始互相猜测谁是那个快枪手,肯尼一句随口的玩笑,让操练场上的气氛活络了起来。 “好了!玩笑到此结束,手持长矛的士兵留下,其余两千人暂时站到一侧!我们先从长矛方阵开始!留下的士兵听令!以五十人为横列,纵深二十人向后散开!注意你们手里的长矛,不要戳到你前面战友的屁股!”肯尼说完走下高台。 长矛方阵的士兵立刻按照肯尼发出的指令,站成以五十人为一排,纵深二十人的方阵,他们手里的长矛垂直于地面,留出两英尺见方的空间来施展武器。对于这些士兵来说,长年累月一成不变的训练早已食之无味,突然来了这么一位总教军,新奇的阵法令他们大开眼界,几乎所有人都积极的配合着。 在肯尼的调动下,士兵们以作战时的姿态摆出焕然一新的阵型。前三排士兵平握长矛,除第一排的士兵外,后两排士兵的矛尖从间隙中指向前方,一百多只铁矛俨然织成了一堵铁墙,锋利的尖刃成三排高低相递指向高台,从正面看上去杀气腾腾。后排士兵的长矛锋刃向上,垂直于地面,他们随时等待前排士兵倒下后,填补留下的缺口。 随着肯尼一声令下,整个方阵上千名士兵迈着不太整齐的步伐向前挺进,他们紧紧依靠彼此的身体,密集的队形缓慢向前推进,宛如一辆坚不可摧的攻城战车,随时准备撕裂可能会出现的敌人。 泰勒见肯尼走回高台,立刻鼓起了掌,“太棒了!真的太棒了!尼肯,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型,这群士兵现在凶猛的像一头野兽,手里的长矛就是野兽的鬃毛,我突然想将他们拉到战场上试一试,哈哈!” “呵呵,这个方阵的战术精髓在于全部士兵同心协力、齐头并进,这可不是我的功劳,说明骑兵团的士兵还是有一定默契的,第一次就能做到这样,很不错!”肯尼夸赞着高台下的士兵们。 “还有更多阵型吗?我想你一定有,可不要藏着掖着,现在这也是你的军队了,尼肯!”泰勒的话语里透露出一点奉承的味道。 “当然,这仅仅是个开始。接下来还有盾牌方阵和辅助兵方阵,在所有士兵熟练掌握这些阵型后,他们还要学会方阵间如何相互配合,还会有百人十人甚至五人组成的更小规模的阵型,他们更要学会如何在战场上灵活切换运用这些阵型,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泰勒团长!”肯尼自信的说道。 “听上去有点复杂,不过这些都交给你了!对了,你打算怎么训练那些骑兵?毕竟我们是牛角骑兵团,不是吗?”泰勒笑着问道。 “其实步兵的这些方阵训练都是在为骑兵服务,正如你所说,我们是骑兵团,之所以将步兵排列的如此密集,一是为了他们中的某些胆小鬼无法临阵脱逃,二是整合他们的军事素质,毕竟他们中有一些娇嫩的青年,当然也有不少胆量经验具备的老兵,现在他们排列成方阵,就好像把数根粗细不均的树枝捆成在了一起,变成一个大大的案板,而那些骑兵,就是这块案板上的利刃,试想一下,在将来的战争中,当敌人竭尽全力躲避那些矛头的时候,他们就会变成案板上的肉,任由我们的骑兵轻易宰割!”肯尼兴奋的说道。 “你给我太多惊喜了,尼肯!”泰勒抬头看了看太阳,“时间不早了,去吃点午餐吧,不过这里可没有烤羊蹄。” “羊蹄没有,有酒吗?”肯尼笑了笑。 “当然。” 两人走下高台,泰勒领着肯尼走向驻地里最大的一间牛皮帐篷。 数十个骑兵团的队长威严正坐在帐篷四周,泰勒热情的邀请肯尼坐到帐篷最上方,和自己并肩同饮。 一个脸上缠着纱布的侍从兵走过来,帮肯尼斟了满满一杯葡萄酒,肯尼毫不客气,端起酒杯饮下一大口,烈酒穿舌而过,这酒的味道尝起来有些奇怪。 “尼肯骑士!”一个左眼上横着刀疤的家伙端着酒杯站起身。 “我是戈特,您应该没有忘记吧!刚刚我在操练场看到您操练步兵方阵,真是太震撼了!希望您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对我抱有偏见!”戈特说完仰脖喝尽了酒杯里的葡萄酒。 “当然不会,你是个为军队争回荣誉英雄!”肯尼端起酒杯将剩下的酒倒进肚子里。 “骑士们!从今天开始,尼肯将正式成为我们骑兵团的总教军!现在,举起你们手里的杯子,让我们敬总教军一杯!”泰勒说完站起身,众人纷纷跟着团长起身一起敬向肯尼..... 半晌之后,泰勒醉倒在桌子上,肯尼起身离开帐篷,走向操练场进行下午的训练,一双眼睛从帐篷里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团长,那家伙已经走远了,好像回操练场了。”戈特说完放下手里的帐帘。 “哼,看上去这家伙还挺享受总教军这个位置的。”泰勒抬起头,眼神冷酷,一扫之前的醉酒之态。 “团长,您真的这么相信这个家伙?”戈特回到桌前坐下,一脸不解的问道。 “早上我去了诺顿伯爵府上,他告诉我,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亚述城的近卫军统领。不过这家伙确实有几分本事,不管他来自哪里,出于什么目的,现在他都已经为我所用了,呵呵.....” 泰勒冷笑了两声,他身边站着一位脸上缠着绷带的侍从兵,那家伙目视前方,眼珠血红。 第061章 血腥之地 在肯尼成功混入牛角军团,一步登天升任总教军时,尼普尔城的某个豪华驿馆里,艾伦睡眼惺忪的吃着早餐,一个女仆装扮的年轻姑娘正在为他修剪指甲,他端坐在奢华的楠木高脚椅上,松软的天鹅绒座垫让他整个人显得慵懒不堪。 ‘咚咚咚’ 有节奏的敲门声从外传来,女仆从迈着细碎的小步子前去开门,艾伦将最后一块松软的面包塞进嘴里,用一根红绳将栗色长发绑在脑后,一个身穿黑色粗衣的男人走了进来。 “大人,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做好了。”男人微微躬腰,行了一个标准礼。 “嗯,他给了你多少钱?”艾伦嚼着面包,漫不经心的问道。 “一个金币。”男人低着头。 艾伦点了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币,递到男人胸前,男人刚想伸手去接,艾伦突然握紧拳头,将金币攥在了手心里,嘴角咧出一个微妙的笑意。 “怎么了,大人。”男人微微抬起头,轻声问道。 “他.....有问你什么吗?”艾伦收回金币靠在高脚椅上,他看着自己新修剪的指甲,用余光扫视着男人。 “他只问了我的名字,其他的我什么也没有说。”男人直起身答道。 艾伦满意的笑了笑,将金币扔到一旁的桌子上,悦耳的清脆声响回荡在安静的屋子里。“去亚述城吧,这两个金币足够你在那儿买座小屋子了,不要再让我撞见你偷东西,下次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了。” “谢谢大人!”男人捡起桌上的金币,话语里充满窃喜。 一旁的女仆从用羡慕的眼光看着陌生男人离开,艾伦靠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你知道尼普尔城的斗兽场在哪儿吗?”他问道。 女仆从转过头,微微颔首,“大人,斗兽场在尼普尔城西北面,您是想去看表演吗?” “嗯,去叫人准备一辆马车,越快越好。”艾伦说完又掏出一个金币仍在桌上,那副做派真是像极了一个阔绰的贵族。 女仆拿起金币出了屋子,那焦急的脚步声仿佛是迫不及待要将那枚金币换开,毕竟一辆马车的租金值不了一个金币,剩下的理所当然就是她的跑腿费。 艾伦起身走到宽大的衣柜前,拉开柜门,将靠在拐角的乌钢剑系回腰间,他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塞尔西那个家伙今天会出现在斗兽场。 驿馆外的街边,一辆双马牵挽的黑色马车缓缓驶来,两匹高大的种马在阳光下显得毛色乌亮,车座后的马夫握着细细的长鞭,他勒紧缰绳凝望驿馆大门,木纹交错的圆轮慢慢停止转动,艾伦从驿馆里走出来,直接上了马车。 马夫挥动手里的细鞭,一声清脆的声响惊动了正在檐边搭窝的冬鸟,两匹种马迈动结实的四肢,将连接马车的麻绳勒的笔直,圆形车轮缓缓转动,艾伦慵懒的靠在车座上,马车顺着街道缓缓向西面驶去。 半晌之后,一座椭圆形的巨型建筑出现在艾伦眼前。从外观上看去,这座建筑应该已经经历过不少风雨,无数根白石立柱围绕在建筑周围,墙体被戳上了许多洞眼,像是作透气之用,从外面几乎看不到内部结构。 艾伦从马上上下来,随手赏给马夫一个银币。“在这边等我。”他说完走向不远处的斗兽场。 当来到巨大的斗兽场周围时,艾伦抬起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建筑,粗略估计这座建筑至少有一百五十英尺高,白石立柱因为时间的斑驳,已有些残破,但还是可以看出上面刻满了各种野兽图雕,建造者该是花了不少心思,光是石柱上这些浮雕,估计至少得上百名熟手工匠,耗时一年才能完成。 艾伦绕着建筑走了大半圈,才找到建筑的入口,一个螺旋状的楼梯顺着建筑外围盘旋而上,入口处站着四五名身着盔甲的士兵。 “斗兽场是从这里进去吗?”艾伦走到入口处,看着一个士兵问道。 “是的,尊敬的骑士,请问您的家族名称,以及您的职位。”其中一个士兵恭敬的问道。 “我是亚述领主派来的联盟使者,昨天到这里才知道巴顿领主出城狩猎了,他的管家让我去找泰勒团长,昨晚我参加了泰勒的面具舞会,在舞会上认识了塞尔西团长,他让我今天来这里商量联盟事宜,那家伙为什么要挑在这个地方商讨事情?”艾伦的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 “呵呵!骑士,您可能有所不知,塞尔西团长就是从这座斗兽场走出去的,当年他在这里赤手空拳杀死了一头棕熊,刚巧那天巴顿领主也在看台上,后来他加入了牛角军团,帮助巴顿领主推翻了山姆的黑暗政权,直到现在,他还是很喜欢来这里看表演!”士兵恭敬的解释道。 “好吧,好吧,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艾伦扭过头不屑看着斗兽场。 “对于贵族来说,这里是血腥的饕鬄盛宴,但对于奴隶或是身份低等的贱民来说,这里是摆脱贫困的奇迹之地,尤其是塞尔西团长的事迹被人们传为佳话后,很多怀才不遇的人都愿意来这里试一试,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某位贵族或是团长看中,将他们纳入牛角军团,但前提是那些家伙能活着走斗兽场,但即便是死了,他们也能获得最起码的尊重,这是那些奴隶一生的追求。”士兵笑着解释道。 “听上去好像有点意思,我可以进去了吗?” “当然,不过塞尔西团长还没有来,您先去看看表演吧,这可是尼普尔城最知名的特色!”士兵说完让开一个身位。 艾伦顺着螺旋状的石梯走进场内,当他站到斗兽场最顶端时,一副波澜壮阔的宏伟景观,一览无余在眼前。阶梯形的石制看台从底至上足有十余层之多,这些座位容纳一万名观众绰绰有余,放眼望去整个内场至少有三英亩大小,除了成排的座位外,最上方还用石墙隔出许多单人看台。 艾伦顺着阶梯一直走到最底层看台边,场下宽阔的舞台上,一名皮肤黝黑,身着薄衣的男子正在与一只狼拼死搏斗,那人的眼神中露出一些胆怯和绝望,鲜血将他全身染得通红,已经分辨不出那是狼血,还是人血 ; 第062章 饕餮盛宴 男子手握一把长剑,剑刃通体血红,身上的薄衣已经残破不堪,黝黑的胸肌裸露在湿冷的空气中,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 与他对阵的那匹狼披着银灰色鬃毛,结实的肌肉隐约可见,四颗尖牙从巨口中龇出,一阵阵的白气从嘴里喷出来,血红色的舌头几乎快耷拉到地上。 它的后腿微屈,前腿向前伸出,伴随着短促的嗥叫,不停的向前伸出身子又敏捷的缩回来,灵活的动作像是戏耍一只可怜兔子,一次又一次的攻破眼前人类的心理防线。 狼的每一个小动作都让男人的心悬到嗓子眼,他完全不知道这头畜生什么时候会扑上来,握住长剑的手已经不由自主的在颤抖,他拼了命想握稳这根救命稻草,但无奈自己的手就是不听使唤。 眼前的狼突然仰起头,发出一声连绵悠长的嗥叫声,刚刚耷拉在脑袋上的耳朵竖了起来,这一声嘶鸣仿佛像是战前号角,彻底拉开铁器与獠牙的战争。 浑厚的嗥叫声还飘荡在斗兽场内,只见那匹狼突然后蹄弯曲,用力踩蹬地面,一股惊人的力量从它的后肢上传来,将它的身体像一支利箭射了出去,血色大口离男人越来越近,它伸出锋利的前爪直扑人类的头颅。 眼见琥珀色的瞳仁越来越近,本能的求生欲让男人举起手中的长剑,粗壮的臂膀猛一挥剑,一抹鲜血从狼的前肢洒到空地上,失去半截前蹄的狼并未停下,它忍着前肢传来的剧痛,借着身体的惯性,张开血盆大口将男人扑倒在地。 铁器的落地声瞬间淹没在看台上的呼声,男人伸手紧紧抓住狼的血口,巨长的红色舌头狼口里吐出,像砂纸一般蹭着男人黝黑的脸。 精疲力竭的男人不停在颤抖,他手臂上面突出的经络,几乎能看见血液在流动,他听着眼前狼嘴里发出的‘呜呜’声,那声音仿佛是在为自己哀悼,一股难闻的恶臭味从它的嘴里传来,不停刺激着他的鼻子。 就在他稍稍歪头这一件瞬间,狼一歪头张嘴咬住了他的手臂,剧烈的痛疼还没到达中枢神经,狼松开咬住手臂的血口,张嘴直奔他的脖颈。 颈动脉的撕裂瞬间汇成血泊,嗜血的畜生不停咬向男人的脖子,直到将他的头颅整个扯离身体,像一个皮球滚到一边。 “哇哦!!” “太棒了!干得漂亮!!” “该死的黑鬼!早知道我该赌那头畜生赢!真是白长了那副唬人的体格!” 艾伦趴在围栏上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身后响起看客们的阵阵呼声,有些人在懊悔自己的赌资,更多人在赞叹这场鲜血盛宴的落幕,这其中没有一个人为场下的无名氏哀悼,他刚刚结束的生命仿佛就是一场游戏,不足为奇。 艾伦转过身,环顾看台上坐着的人,那些家伙看上去大多是遐迩文明的权势贵族,他们端着威仪庄重的姿态,怀着冷峻的眼神看向场下的血泊,这其中竟然还有一些贵族小姐,她们穿着宽挺长袍,披着昂贵的皮袄,那些姑娘们的头上别着发网,也许就是为了鲜血四溅的这一刻,她们钻进自己身边男人的怀里时,能让那精心盘起的头发不致凌乱。 艾伦撇了撇嘴,转身向看台上方走去,倒不是他接受不了这种血腥场面,只是觉得那些为了出人头地的奴隶有些可怜,但又不值得可怜,毕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是被逼的,没有人要求他们与嗜血的野兽决斗,都是些妄想一步登天的冒险者,为看台上的这些贵族们,演着一场又一场真刀实剑的血腥戏剧,但大部分人白白丢了性命。 一个矮小的男人与他擦肩而过,那人穿着黑色的贴身皮衣,金线缝制的边角上,印着几道明显的盔甲压痕。 艾伦回过头,看着刚刚与自己擦肩的男人,那人的皮肤和刚刚死去的表演者差不多黝黑,阳光照在他光秃的脑袋上,身上的穿戴看起来像个贵族,但气质却又显得有些邋遢。 他看着男人走下台阶,随即转身加快了步伐,穿过几道石墙隔出的单人看台,顺着另一道螺旋阶梯走了下去,阶梯的尽头是一个地下隧道入口,黑洞洞的通道看上去有些恐怖,一眼望去几乎看不见光亮,像是一条有去无回的死路。 艾伦状着胆子走进隧道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将手扶在墙上,摸着黑向尽头走去,越往里走,血腥味越加刺鼻,隧道的尽头不断传来野兽的嚎叫声,那些声音不停的撞击在窄小的墙壁间,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失去光的时间会变得极其漫长,那会让你觉得整个时空仿佛像停止了一般,艾伦不知道在隧道里走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点光亮。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那束光像是来自墙上的火盆,一点呜咽声从火光后传出来,艾伦借着微弱的火光发现隧道的尽头,竟是一个个木质的牢笼。 突然,一声尖锐的嘶鸣声刺破艾伦的耳膜,艾伦猛的向后退了几步,他看见木笼里站着一头浑身漆黑的豹子,那头畜生足有六英尺身长,腹部交杂着白色短毛,从眼睛到嘴角有一条非常别致的黑纹,嘴巴上的胡须随着呼吸微微颤抖,淡黄色的瞳仁中露出凶光,不断扫视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喂!” 突如其来的呼喊将艾伦吓得半死,他转过头看着声音的主人,一个举着火把的青年人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你疯了!叫什么叫!”他愤怒的看着陌生人吼道。 “抱.....抱歉!请问您是.....”陌生青年盯着艾伦腰间的佩剑,吞吞吐吐的询问着陌生的来客。 “我是.....这样跟你说吧,我想.....嗯.....”艾伦挠了挠额头,“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我上场和野兽搏斗,又不会受到伤害,但是那头野兽还得看上去比较凶猛,比如.....生了病的棕熊什么的,我的话你能听明白吗?”艾伦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 “明白,当然明白!您一看就是贵族子弟,您是想通过和野兽搏斗,获得塞尔西大人的赏识,在牛角步兵团混个一官半职,是这个意思吗?”青年笑着问道。 ; 第063章 潜在规则 艾伦听着陌生青年的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尴尬的问题,那家伙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想法,他突然想起刚刚死在狼嘴下的倒霉蛋,那幕血腥的场景到现在还徘徊在脑子里,而这一刻,自己竟然主动向一个陌生人提出这样的要求,这种弄虚作假的行为,简直有损骑士的尊严。 “大人,您怎么了?”陌生青年显然看出了艾伦脸上的尴尬表情。 “没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刚刚我表达的有那么清楚吗?”艾伦一脸疑问的看着青年。 “看样子您应该不是尼普尔城的贵族吧,不过这些都不打紧,只要您有钱就行了,呵呵。”青年满脸殷勤的说道。 “能说的具体点吗?我没太听明白!”艾伦向一边挪了步,试图离那只凶狠的豹子远一点。 “您可能有所不知,自从塞尔西团长的故事传为佳话后,许多权势贵族都想加入牛角军团,其中有些人也许是为了家族的荣誉,但更多人是想得到巴顿领主的庇佑。如果你身为牛角军团的一员,即便你干出再出格的事,也不会被处死。从那之后,越来越多的贵族来这里与野兽决斗,但没有人敢保证他们能活着出去,后来一些聪明人想出了一条妙策,正如您刚刚所说,我们这里有大量生了病的野兽,虽然它们外表看上去很是凶悍,但其实不堪一击,而这些野兽,正是为您这样的贵族准备的。”青年认真的解释道。 艾伦听着陌生青年的解释,突然有些为刚刚死去的家伙惋惜,与他决斗的那只狼明显有些奇怪,在断了半截前肢的情况下,竟然毫无痛觉的咬死了那个黑鬼,那只狼绝不可能只是被饿了很久,它上场前一定被喂过什么药剂,斗兽场后台的这些人很清楚看台上的贵族们想看什么,和人类砍死凶狠的狼相比,他们当然更愿意看到那个黑鬼被狼咬死。 “听上去不错,告诉我买一个生病的野兽需要多少钱。”艾伦看着青年问道。 “这些都由您来决定,普通的野狼、野狗只需要一个银币,不过我不建议您选这两个,因为这太普通了,即便您杀死它们可能也不大能引起塞尔西团长的注意,相对来说我更建议您选择棕熊、豹子、老虎、狮子这类大型食肉猛兽,听上去可能有些恐怖,不过您放心,我们这里有尼普尔城最好的炼金巫师,只需要上场前给那些生了病的畜生喂一点药剂,就算他们的爪子挠到您,也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不过价格嘛.....”青年的脸上露出一副贪婪的表情。 艾伦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枚亮闪闪的金币,他将金币捏在手里,在青年的眼前晃了晃。“这样的话,”他微笑着问道,“你觉得我是不是可以战胜十只老虎?” 青年的眼球跟随艾伦手里的金币来回晃动,他的嘴角咧到一个夸张的弧度,双手不由自主的放在胸前不停的干搓着,他深深的咽下一口口水。 “大人,”他说,“我果然没有看错您,如果您真的准备把这一个金币,全部都投资在这件事情上的话,您绝对不止是能战胜十只老虎那么简单.....” “呵呵,不是十只老虎,难道是十只豹子吗?”艾伦将金币捏回手心问道。 “大人,您这边请。”青年向一边退了一步,伸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艾伦跟着青年走向通道深处,透过昏暗的火光,只见狭窄的隧道两旁摆满了木笼,每个笼子里几乎都装着各种各样的野兽,那些木笼上沾满了各种动物的鬃毛,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 经过一段弯曲的隧道,他随着青年来到一处地下大厅,与之前的隧道相比,这里的层高稍稍令人舒服了一些,但还是显得有些压抑,周围依旧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这里闻起来很像是个屠宰场,大厅里没有窗户,只靠着壁岩上的几个火盆照明。 青年走到一扇木门边,有节奏的敲了敲门。 “伍德大人,我可以进来吗?这里有位骑士想买点东西。”青年小声的说着斗兽场的暗语。 “进来吧。”门里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青年推开木门,艾伦跟着他走进低矮的门里,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桌子前,手里把玩着一把带血的匕首,小屋的拐角摆放着一排木质武器架,上面陈列出各式各样的武器,从大斧到长剑应有尽有,几乎每把武器上都残留着鲜血。 “伍德大人,这位骑士想买点东西,他出的价格.....挺高的。”青年向男人微微躬腰,满脸笑意的说道。 “是吗?”中年男人将手里的匕首放到桌子上,站起身看着眼前的艾伦,“这位骑士,您看起来可真威武,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没必要说这些,你叫伍德是吗?”艾伦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我的目的,你应该很清楚,但在这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能回答您的问题也是我的荣幸!”伍德微微躬腰,一脸殷勤的说道。 “该死的!能不要用这个语气和我说话吗?听着真招人烦!”艾伦不悦的说道。 “抱歉大人,您请说。这样,可以了吗?”伍德依旧脸带笑意。 “我不是尼普尔城的贵族,也从没见过塞尔西团长,你现在最好派个人去外面看看,那个打死棕熊的家伙到底在不在看台上,我可不是来为那些贵族小姐表演节目的。” 伍德对一旁的青年摆摆手,后者转身出了石屋。 “骑士,我的仆从说你的出价很高,我想知道.....” 艾伦将一个金币放在桌子上,打断了伍德的问题。 “好吧,骑士,您出手确实很大方。”伍德说完拍了拍手,击掌声从狭小的石屋传到外面,不停徘徊在大厅里。 几秒钟之后,屋外传来整齐的步伐声,听上去像是一队士兵的声音,但那些步伐又不像铁靴与地面的撞击声。 艾伦向身后退了几步,伍德拿起桌上那把带血的匕首,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意。 第064章 暗箱操作 大厅里的步伐声愈来愈近,几乎可以感觉到壁岩上的火光被风带动,艾伦警觉的看着眼前把玩匕首的伍德,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个家伙。 他向身后退去几步,不经意间撞倒了墙边的武器架,铁器散落到地上,发出骇人的尖锐声响,一声乌钢剑出鞘的声音,剑尖指向桌前的伍德。 “骑士!”伍德脸上的笑意散去,露出诧异的表情,“您干什么?为什么拿剑指着我?” “真是凑巧,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门外的士兵是什么意思?”艾伦警觉的盯着伍德问道。 “士兵?”伍德的眼角颤动了一下,“天呐!您到底在想些什么?门外那些是我帮您精心挑选的‘野兽’,要不,您出去看看?” “为我挑选的野兽?” 由于石屋里没有窗户,艾伦慢慢移向门边,手里的乌钢剑一直指着伍德,不敢有丝毫松懈。他扭过头看向门外,低矮的大厅里站着一排身穿黑色粗衣的男人,他们的年龄、肤色、身材各色迥异,从弱冠之年到花甲之岁,从黄色皮肤到黑色皮肤,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身上无不伤痕累累。 艾伦回过头,看见伍德正捏着桌上的那枚金币,他将金币用衣角使劲蹭了又蹭,仿佛担心那是一只涂了金粉的假币一般。 “伍德大人,我回来了!”一个声音响起在门外。 刚刚跑出去的陌生青年走进屋,看着拔剑相向的艾伦。 “尊敬的,骑士,这是.....怎么了?”青年靠在木门上问道。 “没什么。”艾伦将乌钢剑收入剑鞘,“门外的这些人是什么意思?” “哦!是这样的,骑士,因为您的出价实在太高了,如果给您安排与野兽决斗的话,您可能要同时面对三到五只成年狮子,我相信您有那样的能力战胜它们,但看台上人可不会这么认为,毕竟哪有人类能同时战胜那么多只野兽呢!门外这些都是我们斗兽场的知名斗士,能站在这里的人,至少累计杀死过十只以上的野兽,他们的价格当然比那些野兽更高一些,您可以挑选其中一名或多名斗士与您决斗,他们比那些野兽更安全!”青年笑着解释道。 艾伦看着巧舌如簧的青年,转身向大厅走去。身材魁伟的斗士们在大厅里一字站开,他们眼神刚毅,目视前方,每个人都只穿着浅薄的粗衣,艾伦扫视过他们每个人的眼睛,这些家伙依然旁若无人的盯着自己的正前方,仿如一尊尊修神院里的蜡像。 伍德跟着走过来,他拍了拍其中一个中年斗士的胸肌,“大人,您看,这些都是我们斗兽场最好的斗士!我建议您选这个家伙,他看上去比牦牛还壮实!” 青年在旁边附和道,“是的,大人,刚刚我已经帮您去看过了,塞尔西团长就坐在看台上,而且今天他还坐在第一排,那是最刺激的观赏点,待会您砍掉他们中某个人的脑袋时,一定会引起塞尔西团长的注意,明天的现在,或许您就是牛角步兵团某个分队的队长了!” 艾伦全然没有在听两人的推荐,他来回踱步在斗士们身前,这群家伙看上去有些奇怪,他们每个人的呼吸频率几乎完全一致,所有人的眼神直视前方,借着大厅里较弱的火光,他发现这些斗士的眼中毫无神色,像是一群没有思想的动物一般,直直的伫立在那里。 “咳咳.....” 伍德假装干咳了两声,“大人,您考虑好了吗?虽然我们有的是时间等您考虑,但塞尔西团长可不会等您,他随时都有可能离开斗兽场,为了您那一个金币不白花,您是不是.....” 艾伦看着其中一个白发老人,他的臂膀上全是野兽的爪痕,瘦骨嶙峋的手垂在身体两侧,那些伤痕像一条条凸起的蜈蚣伏在皮肤上,他平缓的呼吸看不出任何紧张。 “我就选这个老头!”艾伦指着身前这个白发斗士说道。 青年看了伍德一眼,随即转头对艾伦说,“大人,您是不是换一个选择,这位斗士看上去有点.....” “有点什么?太老了?我觉得他看上比较安全!”艾伦笑着拍了拍老人的臂膀。 “大人,我刚刚已经跟您说过了,这些斗士比野兽更安全,他们都被.....” 伍德迅速伸手按在青年的肩膀上,他向前走了一步,将青年挡在身后。“大人,您的选择非常好!”他说,“这位斗士虽然看起来年岁很高,但他曾经徒手同时和两匹狼搏斗,并且取得了胜利,城里很多贵族都看过他的表演,他的价格刚刚好是一个金币,如果您已经决定了,我马上安排您上场!” “决定了!就他吧,你是不是该介绍一下规则和注意事项?” “斗兽场没有硬性规则,决斗直至一方死亡为止。现在场上正在进行表演,等这一场结束后您就可以上场了,看样子您不需要另外配备武器,待会我带您去进场通道,您顺着通道进场就行了。”伍德说完拍了拍手,除了艾伦选择的那名白发斗士外,其他人像一堆行尸走肉走出了大厅。 艾伦看着那群傀儡离开的背影,他们的脸上从始至终,没有过任何表情,明明已经被当成货物在兜售,却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一点紧张的神色,当那个白发老人被选中的时候,其他人的脸上也没有表现出庆幸。 “天呐!这个黑鬼为什么这么重!” “该死的,他上场前是吃了多少不要钱的黑面包!” 两个人抬着一副没有头颅的尸体,从大厅边黑暗的隧道走出来,艾伦远远的看见那副尸体很像是刚刚与狼搏斗的家伙,他的头颅被搁置在一边,鲜血已经凝结成碗大的疤。 “大人,请这边走。”伍德轻声说道。 艾伦跟着伍德走向大厅另一处隧道,经过一小段黑暗,隧道越来越窄小,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血腥潮湿的隧道里,一点白光出现在不远处。 “大人,前面就是入场口,因为这些隧道是****共用,所以设计的比较窄小,再往前恐怕我就回不去了。”伍德说完指了指自己稍显臃肿的身躯说道。 两人在窄小的隧道了艰难的错开身体,伍德冲艾伦摆了摆手,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第065章 服务周到 艾伦看着伍德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转过身向那点白光走去,他扶着潮湿的墙壁,手上传来粘稠的触感,不知那是血液还是发霉的青苔。 越往前走,隧道愈加狭小起来,这条隧道像是经过巧匠的精心设计,那些家伙一定是将装有野兽的木笼推到这里,当笼门打开后,他们便开始驱赶野兽,因为隧道建造的低矮窄小,大型野兽根本无法回转身子,它们只得向着眼前的那点光明奔去。 艾伦隐约听见四周传来欢呼声,那声音听起来就在自己的头顶,野蛮的快感又令那群奴隶主欢腾雀跃,现在自己说不定是行走在某个贵族小姐的屁股底下,她们一定又扑到了身边男人的怀里。 一束强光暂时夺走眼前的一切,经过长时间的黑暗,艾伦感觉眼球被刺的有些酸疼,他闭上眼站在隧道出口,不知为何,自己竟然有些紧张。 几秒钟过后,他缓缓睁开眼,一片大湿地出现在眼前,整个决斗场坑洼地陷,地面上印着无数人类与野**错的脚印,黑色的细黏土像是刚刚经过一场瓢泼血雨,显得粘稠无比。 艾伦迈开脚踏入战场,没走两步靴底就粘上两块厚厚的血黏土,那感觉像是踩在一大块樱桃馅饼上,只不过那股子扑鼻的血腥味,着实有些恶心。他抬起头看着周围的恶劣环境,决斗场的四周围着高高的石壁,看上去足有十英尺高,刚刚站看台上时,并没感觉这么高,现在置身此处,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井底的青蛙,或是陶罐里的蟋蟀,有一种任人摆弄奇怪错觉。 “听说这一场是两个斗士决斗,听上去就有意思!” “喂!你看,那个老头看上去有些面熟,是不是上次徒手杀死两匹狼的家伙?纳穆神保佑,哪个倒霉鬼要跟他决斗!哈哈!” “我敢打赌,一定是那个老头赢,我赌十个银币!” 艾伦站在石墙边,头上传来几个看客的议论声,由于石墙太高,他们看不见自己脚下站着的人,艾伦突然想等他们买完赌票后再出去,这样又能让那几个家伙损失几个银币,虽然那点钱可能还不够他们一晚上的嫖资。 不远处的白发斗士赤脚走进场内,艾伦发现他换了一身装束,粗皮制的无袖盔甲看起来有些不太合身,手里拎着一把带有倒刺的两齿叉,叉尖被血迹染红,手臂上的疤痕显得他很不好惹。 老头在斗场的正中央站定,刚毅的眼神看向缩在墙角的艾伦,他缓缓举起手中的两齿叉,那动作像是在挑衅蜷缩在墙角的胆小鬼,看台上所有人都顺着叉尖的方向,看向斗场的拐角。 眼见众人看向自己,艾伦做了一个深呼吸,迈开脚走向白发斗士,看台上传来的嘘声让他有些紧张,艾伦好奇自己为什么出现这种情绪,眼前站着的不过是个毫无威胁的老头,他甚至还比不上一个普通的牛角军团士兵,更何况那家伙是花一个金币买来的,自己真是把道尔顿家族的脸都丢尽了。 当他走到老头对面时,看台上的贵族们再次扬起一阵呼声,那声音像是在为这场战斗报幕一般,其中很多人吐出嘈杂不堪的脏话,冲艾伦比着不屑一顾的手势。 环顾四周的艾伦突然听见面前传来一声怒吼,只见眼前的白发斗士双手紧握两齿叉,下盘缓缓放低,眼神凶狠的看向自己,俨然一副决斗的姿势。 艾伦缓缓将握住剑柄,将锋刃拨离剑鞘,他习惯性向身后退了两步,看着眼前的白发斗士,心想那一个金币已经开始起作用了,这家伙像是害怕伤到自己似的,动手前还提醒了一声。 想到这里,艾伦此刻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点,他平举乌钢剑向侧身缓步移动,认真观察着眼前的敌人动作。 突然白发斗士双手持叉,从喉间发出一声嘶哑的助威声,那凶狠的眼神仿佛真想杀掉对手一般,沾满鲜血的叉尖直刺艾伦的腰部,艾伦低头猛一闪身,尖锐的叉尖擦着自己的披风戳向身后,白发斗士见状收回手中力量,两齿叉随着攻向的改变,立即从刺击改为横扫,伴随着刺尖撕裂空气的呼声,艾伦向后连退两步,锋利的倒刺擦着熊皮甲胄扫向一边。 “嗨!骑士!你动作真敏捷!” “喂!年轻人,拿你的佩剑砍死他!我刚刚买了你赢!” “马尾骑士!杀了那个老头!” 看台上传来贵族们的呼喊声,只是两个简单的躲闪动作,那些家伙已经一边倒更换了支持者。艾伦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上衣,利刃并没有碰到衣角,眼前的家伙虽然已经一头白发,但确实是个久经斗场的老手,手上的力量一点也不比年轻人差。 艾伦正在想如何让这场决斗变得精彩一点,突然眼前再次袭来两个尖锐的红点,他上身侧倾,躲过这一次刺击,左手下意识抓住袭击自己的利器,只是稍一用力,‘啪’一声脆响,那杆两齿叉竟然不小心被自己折断了,轻松的像折断一根干枯的麦秆一般,艾伦茫然的握着断裂的两齿叉,一时楞在了原地。 “快看!那个年轻人真是天生神力!” “天呐!他竟然单手折断了那个老头的武器!” “该死的!早知道我应该买他赢才对!” 看台上再次传来贵族们的叫喊声,艾伦假装将两齿叉扔到一边,离手前看了眼那半截铁器,断口处有明显的锯痕,难怪刚刚白发斗士的攻势如此之猛,那一个金币的服务可真是事无巨细,连武器都做了手脚,还好自己闪过了三次攻击,如果要是不幸被击中,估计现在看台上的那些人就该喊‘刀枪不入’之类的词汇了。 眼前的老头全然没给艾伦遐想的时间,他突然扔掉手里断裂的武器,如一头豺狼扑向艾伦。 艾伦此刻正在考虑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场,突然看见面前的老头扑了过来,他本想挥剑上挑吓退老头,没想到这个耿直的老家伙,竟然没做丝毫躲闪的动作。 锋利的剑刃从眼前一闪而过,一双手掉落在地上,鲜血瞬间从两只平举的残肢里喷出来,一股浓烈的热流溅到了艾伦脸上。 第066章 公之于众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上唇传来的温热让艾伦抽了抽鼻子,旧皮革混合着酸臭的血腥味顺势钻进鼻腔里,那股刺激的味道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白发斗士楞在原地,他并没有马上发出惨叫声,看台上的贵族以为那家伙的痛觉神经出现了问题,站在他身前的艾伦看到诡异的一幕,这家伙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笑意,接着是仇恨夹杂着愤怒,最后才是痛苦的表情,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两秒钟,却足已让艾伦背脊发凉,全身每一个的毛孔都立了起来。 “呜啊——” 这一声惨叫像是憋了整整一个世纪,高大健壮的斗士这一刻显得脆弱无比,他甚至没法用手去捂住自己的残肢,鲜血不停的从那两个血窟窿里流出来,他的嘴张到一个令人惊异的程度,看上去像是下巴脱臼了一般,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快要从深陷的眼眶里掉出来,全身的经络像是无数条细蛇从皮肤上凸出,尤其是喉咙至下颚的那两根椎动脉,显得尤为恐怖。 艾伦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这绝对不是正常人类该有的反映,白发斗士栽倒在地上,他的不知该如何护住自己的两个残肢,更不知道该如何结束掉这无法承受的痛苦。 “太棒了!再给他一剑!” “骑士!不要戳他的心脏,让他晚一点死!” 看台上的贵族发出嘈杂的呼声,几乎所有人都在为眼前的血腥庆贺。 艾伦蹲下身看着地上的斗士,他突然有些后悔,或许自己根本就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来接近塞尔西,自己的做法和看台上的那些贵族几乎毫无差异。 “求求你.....杀了我.....” 地上的老头从干涩的嗓子眼里,断断续续的挤出几个字,说完脑袋便耷拉进泥泞中,嘴角颤动,呼出一阵又一阵白色的热气。 “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心甘情愿被出售,那个叫伍德的家伙给你们施了什么药剂吗?” 艾伦的话音刚落,旁边突然闪出一个人影,一把带血的匕首插进老头的胸部,他仅仅只是抽搐了几下,便像一根枯死的树根一般,没有了动静。 伍德站起身举起自己的双手,对着看台上大喊道,“恭喜这位英勇的骑士!他刚刚战胜了一位久经斗场的斗士,这位斗士曾经徒手杀死过两匹豺狼,而这位英勇的.....” 一声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在伍德耳边,看台上所有人在一瞬间站了起来,他们茫然的看向斗场中央,伍德的头颅被锋利的剑刃削去了一半,鲜血还没有流出来,魁伟的身躯已经倒在血地里,艾伦在残躯上擦拭着剑刃,冷漠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恐怖。 看台上响起议论声,第一排的塞尔西也站了起来。 “静一静!”艾伦抬起头对看台上怒吼道,“给我闭上你们的嘴!” “你们是不是奇怪这个家伙为什么会突然冲出来,杀死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斗士!也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要杀死这个家伙!我要告诉你们所有人,这个斗兽场就是奴隶的坟地!他们没有人可能从这里走出去,进入他们梦寐以求的牛角军团!能获得那张入场券的,只有可能是权势贵族!躺在地上的这名白发斗士,是我花一个金币买的!” 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在斗兽场,看台上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起初我以为可以通过公平的决斗,获得你们中某些人的尊重!但当我去了斗兽场的后台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骗局!被削去脑袋的这个家伙,他告诉我只要花一个金币,就能买来一个知名斗士的性命!来这里的所有奴隶,都想用自己一文不值的生命,去换得一些名气,加入牛角军团,从而摆脱他们与身居来的身份!但事情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 “杀了他——” 艾伦的话没有说完,四周的隧道里突然冲出七八个身穿盔甲的莽汉,他们拿着带血的武器,疯狂的杀向造事者。 一柄长斧横扫袭来,艾伦提起乌钢剑挡住重器,一声沉闷的碰撞声响起在耳边,三两点火花稍纵即逝,身前的莽汉眼见一击落空,立刻举起五英尺长的巨斧,冲敌人迎头劈下。 艾伦灵敏的转身,再次躲过一击,单手握住乌钢剑直刺眼前的莽汉,锋利的剑尖刺入血肉之躯又瞬间拔了出来,那人的身体还未倒下,艾伦忽感耳边一阵凌风袭来,他下意识低头,一道血色尖刃刺穿他的马尾,绑住头发的红绳缓缓落进血色泥泞。 栗色长发散落在肩膀上,艾伦刚刚躲过刺来的长剑,左腿突然传来一阵巨痛,一杆长枪刺入了他的小腿,艾伦转身挥剑斩断长枪,乌钢剑借势上挑,利刃贴着长枪主人的下巴划断了他的咽喉,身后那柄长剑再次袭向自己的腰部,艾伦翻身侧倒进泥泞中,翻滚一圈躲过一记砸向背脊的连枷,左手毫不犹豫将断戈从下肢里拔了出来,鲜血瞬间溅射而出。 艾伦喘着急促的呼吸从地上爬起来,小腿传来剧烈的疼痛,脉搏在这一刻移到了伤口上,每一次跳动都抽动着他的痛觉神经。 他伸手将自己的栗色长发拨到脑后,看着眼前五六个手持武器的壮汉。他们紧握手里的武器,眼神凶狠的怒视着爱人,刚刚的一番搏斗令他们有些胆怯眼前的这个家伙,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啊——” 其中一个壮汉发出一声惨叫,艾伦看见他的胸口露出一截剑尖,被刺中的壮汉被一脚踹到地上,他连杀死自己的凶手都没有看清,便倒在了地上。 艾伦从倒下的缺口中看见,一个身材矮小的家伙拎着长剑,其余的壮汉立即回过头。眼见敌人松懈下来,艾伦立即持剑斩掉其中一人的头颅。 剩下的三个壮汉突然扔掉手里的武器,几乎同时跪到地上,艾伦不由分说再次斩掉两人的头颅,当他转头看向最后一人,只见那人被长剑从喉咙贯穿至后脑,连叫声都没发出,就倒在了地上。 激烈的打斗戛然而止在这一刻,艾伦精疲力竭的坐进泥地里,他伸手抹掉溅进眼里的鲜血,喘着急促的呼吸看着眼前持剑的男人。 第067章 朴实贵族 一声声整齐的步伐出现在斗兽场的看台上,这次艾伦听得非常清楚,那整齐的声响绝对是制式铁靴与地面的撞击声,蜂拥而至的牛角军团迅速将整个看台围住,那些贵族们纷纷向场外散去,喧闹的斗兽场一时间变得安静无比。 艾伦毫无顾忌的坐在泥泞中,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他像个贪懒撒娇的孩子靠在石墙边,风凝固了散落在脸上的血迹,遍布的红点像是干枯的红色蜡油,将他装饰的像个杀人狂魔一般。 “你准备一直站在那儿?要不要过来坐一下,虽然看起来有点脏。”艾伦靠在石墙上瓮声瓮气的问道。 “你确定现在要让我坐下来,而不是去帮你找个医生?”中年男人看着艾伦捂住的伤口问道。 “塞尔西团长,别用那种嘲讽的口气说话,我刚刚可帮你杀死了一个恶贯满盈的家伙,在尼普尔城,这里应该是你最在意的地方,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艾伦捂紧小腿上的伤口,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是吗?听上去好像是应该谢谢你,可如果我告诉你,刚刚被你劈掉半个脑袋的家伙是我的亲戚呢?”塞尔西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慢悠悠的说道。 那句话穿过湿臭的空气传进艾伦的耳朵里,四面八方的隧道中窜出一队队牛角军团的士兵,他们踏进血地跑向自己的团长。 “你可真会说笑,那家伙的做派可不像你的亲戚,据我所知你应该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才对,如果我真的那么倒霉,当着你的面劈掉了你亲戚的半个脑袋,那我只能求纳穆神保佑,希望你不要让我死的像他那么难看,那样会弄乱我头发,呵呵。”艾伦说完将自己的栗色长发往脑后拨了拨,一脸轻松的看着塞尔西。 “哈哈哈!马尾骑士,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的多!几年前,这里确实是奴隶和贱民摆脱身份的好地方,只是没想到现在已经变成徇私诈弊,藐视规则的龌龊之所。巴顿领主接管政权,重新建立尼普尔城后,曾经一度想取缔这里,是我再三请求,才得以保留下来,如果今天不是你这个莽撞的家伙,我可能还不知道这里会变成这样,我确实得谢谢你。” 塞尔西看着艾伦继续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牛角步兵团随时欢迎你,刚刚你展现的决斗技巧,值得我手下所有人学习,当然,这一切还得遵从你的意愿,不过现在说这些有点早,我想我现在真应该先帮你找个医生来,因为你的腿看起来真的不太妙!” “该死的!你的嘴是不是被黑魔法巫师施了巫术,我的伤口又裂开了!”艾伦捂着自己的小腿,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流出来...... 太阳从头顶落到西边,尼普尔城的一座二层小屋外,艾伦趴在走廊的松木护栏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小腿的伤口处绑上了一圈厚厚的绷带,除了脸色稍微苍白些外,他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碍。 街边的摊贩此时大多已经离开,无数的烂菜叶和鱼内脏被丢弃在地上,整条街道被他们弄的乌烟瘴气。 不远处,艾伦看见塞尔西拎着两小罐酒,和一些树叶包裹的食物走在街边,如果不是身后跟着两名士兵,那副尊荣真看不出他就是传中的塞尔西,大名鼎鼎的牛角步兵团团长,从斗兽场一步登天的新晋贵族。 “嗨!马尾骑士,好点没?我买了尼普尔城最有名的浆果酒和烤鸡,你需要吃点好东西!”塞尔西站在街边冲艾伦叫了声。 艾伦无奈的看着楼下的塞尔西,他的一言一行可真是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除了自己所在的这间二层木屋外,周围大多是一些破草茅屋,那些满目疮痍的房子看上去随时都会倒塌,有些屋子甚至只是在凋敝残垣上搭了一层茅草,艾伦感觉自己一只手就能推倒那些破砖烂瓦。 屋后响起塞尔西上楼的声音,艾伦一步一顿的走向屋内,他在一把破旧椅子上坐下,脚下的木板发出‘咯吱’一声。 “好点没,马尾骑士,我给你带了浆果酒和烤鸡。”塞尔西从屋外走进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艾伦看着桌上的酒罐,那东西看起来脏兮兮的,像是从没清洗过一般,掉了颜色的图文更暴露了陶罐的年纪,这玩意儿一定是塞西尔在某个跳蚤市场买的,最多就花了十个铜币。 “我该叫你塞尔西团长,还是塞尔西伯爵?你确定你真的住在这里吗?”艾伦说完指了指屋内简陋的陈设问道。 “喂!你不要用这么不屑的神情看着我的屋子行吗?这里是贫民窟最好的住所,你难道没有看见周围的建筑吗?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梁一木都是我亲手搭建的,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种贵族做派,你应该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和你一样含着金叉子出生!”塞尔西有些生气的说道。 艾伦看着言辞激烈的塞尔西,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个尼普尔城的军团长,拥有上百英亩封地的伯爵,竟然指着别人的鼻子说看不惯贵族做派,这听上去真是有点滑稽。 “抱歉,塞尔西伯爵,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谚语上说的应该是金汤匙,不是金叉子。我没有瞧不起你的屋子,只是好奇你一个伯爵,竟然住在这种地方,只是觉得有些诧异罢了,无意冒犯。”艾伦说完拽下一只烤鸡腿咬了一口,像是有意在证明他吃得惯这些东西。 “其实巴顿领主赏了我一座庄园,那破地方远在城外,足足占地三英亩,可惜我在这里住习惯了,虽然我承认这里看起来确实有些乱糟糟的,但至始至终我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这里是我的家。”塞尔西说完拿起酒罐喝了一口。 “你比看上去朴实多了。”艾伦指了指塞尔西身上的金线缝制的皮衣,“如果一个身份低贱的家伙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伯爵,我打赌他一定会变得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可你没有。抱歉,我的话没有侮辱你的意思。” “虽然你可能不是尼普尔城的贵族,但你肯定是其他领土上的有钱人,从你身上的装扮就能看出来,那把佩剑看起来真是价值不菲,我说的对吗?马尾骑士。”塞尔西指着艾伦腰间的佩剑问道。 第068章 肮脏清白 ‘咚——咚——咚——’ 三声悠远绵长的钟声从屋外传来,一群寒鸦和鸽子从窗前飞过,冷不丁的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那声音听上去像是传自某个修神院,屋外的街道上出现一些嘈杂的议论声,艾伦转头看向屋外。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应该不是纳穆神节,为什么这个时间点会有钟声?怎么,不会是在提醒贫民窟里的人按时吃饭吧?”艾伦回过头好奇的看着塞尔西。 “你的美好主义思想很适合去做吟游诗人,只有领主的早餐才会有号角提醒。这个时间响起钟声只有一种可能,提醒平民窟的人去广场上看行刑,那些贵族们很乐意炫耀自己的特殊权利,他们持有对奴隶的生杀大权,并且不用向任何人报备,他们还在贫民窟唯一的广场上建起一座行刑台,像是有意要提醒这里的人,不要干出格的事,否则你会被绞死在邢台上!”塞尔西看着屋外解释道。 “听起来真残忍,走,我们去看看。” 艾伦说完从椅子上起身,拖着自己受伤的小腿,一瘸一拐的走向屋角的楼梯,塞尔西拿起桌上的陶壶跟了上去。 晚霞将西面的云彩染的血红,此时的天色已经黯淡下来。 贫民窟的街道上,身着破旧衣衫的人三五成群往北面涌去,这其中有身体壮实的青年,也有牵着孩子的妇女,他们无不表现出好奇的眼神,顺着汹涌的人流奔向不远处的广场。 “不知道又是哪个倒霉鬼得罪了贵族,竟然要在这个时间被处以极刑,纳穆神保佑他死后能找到去神渊的路。” “喂!你听说了没有,要被绞死的人是费洛公爵府上的侍女,她好像勾引了费洛公爵的老师。” “该死的!这种话你也信,那些贵族的做派我再清楚不过,那姑娘一定是生前被玷污了清白,死后还要被冠以勾引的恶名,真是可怜!” “你声音小一点,万一传出去你也会被吊死在邢台上的!” 艾伦一瘸一拐的走在人群中,听着周围发出的阵阵议论声,不远处的广场上已经围满了人,塞尔西跟在他身后,一副习以为常的姿态,边走边喝着陶罐里的酒。 “嗨!马尾骑士,你走慢一点,这样伤口又会裂开的。”塞尔西看着艾伦的焦急样说道。 “你应该去帮我弄一辆马车,而不是跟在我身后幸灾乐祸。” “我没有马车,也没有钱去帮你租马车。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艾伦停下身看着朴实的塞尔西,一脸无奈的说,“马尾。” “哇哦——,你真的叫马尾啊!那我之前给你起的外号看来不用改了!真是个好名字!”塞尔西看着艾伦渐行渐远的背影感慨道。 艾伦跛着脚拨开簇拥的人群,被他推开的人发出谩骂声,没有人在乎他是个身患残疾的跛子,那些口无遮拦的粗言秽语淹没在人海中,那些人看到塞尔西走过来,纷纷闭上了自己冒失的嘴巴。 广场正中央摆着一个木质绞刑架,刑台用几块粗制木板搭建而成,大约能并排站下十个成年男人,刑台上横着一根距离地面十英尺高的横梁,上面挂着五个粗绳编制的绞刑绳,绳圈上无不粘着上一个被行刑者的毛发和血迹。 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人站在绞刑架边,他的身前跪着一个被双手反绑的姑娘,姑娘身旁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那两个人穿着短外衣,头上挂着黑色的头巾,俨然一副行刑官的姿态,藐视着眼前的人群。 此时的广场已经围满了前来观刑的人,人群中出现各种议论声,有的在议论刑罚的残酷,更有些大胆的人小声谩骂权势贵族,身着华服的男人向前走了几步,看着耸动的人群,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 “静一静!静一静!”男人大声吼道。 “我是费洛公爵派来的执刑人!事情的经过我想早就在你们中传开了,这个该死的奴隶竟然公然勾引费洛公爵的老师,这种令人不耻的行径竟然会发生在一个奴隶身上,我无法想象!更无法认同!”男人指着一旁长发垂至肩头的姑娘继续吼道,“这个奴隶玷污了费洛公爵的名声!更玷污了纳穆神!今天我将代表神明洗净这个奴隶的罪过,愿她能在死后幡然醒悟,痛改前非!来世做一个洁身自好的奴隶!” “把她吊到绞刑架上!”男人挥手对行刑官说道。 可怜的姑娘被两个壮汉架起瘦弱的身子,她像一只雏雀被老鹰叼了起来,原本洁白的衣裳落上了黑色污渍,就像她原本干净的身子一样,再也无法还原如初。 粗鲁的行刑官捏着她细如春笋的手拖到绞刑台上,另一个行刑官将横梁上的绞刑绳放下来,套到她的脖子上,姑娘稚嫩的面颊上泪珠滚滚,那些滚烫的眼泪里交织着说不出的哀怨和冤屈。 密密层层的人群看着面露冤容的姑娘,传出喁喁低语,那些声音充满了同情和愤怒,但没有人敢大声叫喊,刑场上站着一队手持长弓的士兵,他们的箭羽搭在弓弦上,像是随时都会射死引起骚动的始作俑者。 “静一静!你们这群该死的奴隶!”身着华服的男人冲闲言碎语的人群吼道,“闭上你们的嘴!” “纳穆神是善良的,你有说出遗愿的机会,只不过那些话会随着你的离去,一同被埋进坟地里,你现在可以祈求善良的人,帮你实现那则遗愿!”男人转过身冲绞刑台上的姑娘说道。 广场上的人群纷纷将手至于胸前,所有人都在祈求有人能帮帮这个可怜的姑娘,哪怕是帮她实现最后的愿望。 “我.....”姑娘泪眼婆娑的哽咽道,“我想最后.....见见那名骑士!” “听起来不错,它让你听上去像个贞洁圣女,可惜我们没有时间了,小可怜。”男人说完看着一旁的行刑官,“洗净她的罪孽吧!” 闻声而动的行刑官拽动手里的绳子,姑娘脖间的绳子瞬间勒紧,她轻缓的身子被吊在半空中,脸上胀红起来,连一句辩解都没有发出。 簇拥的人群安静下来,妇女捂紧孩子的眼睛,所有人低下了头,为这个可怜的姑娘默哀。 第069章 事与愿违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在人群外围,一支利箭贴着人群飞向绞刑台,围观的人纷纷睁开眼,只见一支黑色箭矢,分毫不差的射断了姑娘头上的绞刑绳。 人群中一阵骚动,手持弓箭的士兵们立刻举起了手中的长弓,警觉的瞄着利箭射来的方向。 瘦弱的姑娘跌坐在行刑台上,南面人群齐刷刷让开一条通道,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艾登穿着一身鹿皮旅衣,金线缝制的针脚一丝不苟,脐下的银制腰带间别着一个牛角纹章,银制靴子踩着急促的步伐,肩上的黑色貂皮披风摆向身后,一头金发下的褐色瞳仁,愤怒的盯着绞刑台边的男人。 “哟!艾登阁下!您怎么会屈尊来这种地方?”身着华服男人匆忙问道。 艾登没有搭话,他径直走向绞刑台边扶起跌坐在地上姑娘,一旁的行刑官立刻伸手拦住艾登。 “艾登阁下,这是怎么了?费洛大人不是邀请您共进晚餐吗?您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男人好奇的问道。 “闭上你那该死的嘴!我现在要带她离开,这两条狗好像有异议,是吗?”艾登说完憋了眼一旁的行刑官。 “这个该死的奴隶试图勾引您,我们正要为她洗去身上的罪孽,您不该出现在这种肮脏之地。”男人向前走了两步,贴在艾登身边小声说道,“这里是尼普尔城最乱的街区,阁下您还是先回庄园吧,费洛大人一定已经在等您了!” 艾登伸手推开眼前的男人,刚毅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点杀气,“我的通用语说的不够标准是吗?我现在要带她.....” 铁器划破空气的声音打断了艾伦的话,接着是一声重物倒地声。 “啊!”“天呐!”“该死的!” 周围传来层起彼伏的惊恐叫声,艾登觉得一个东西砸到了靴子上,当他低头看向脚边时,赫然看见刚刚扶起的姑娘的人头滚到脚边,她的眼睛半睁着,哀屈的看向自己。 艾登回过头,看见其中一名行刑官拎着一把双刃刀,鲜血顺着刀刃滴进泥土里,一具残失人头的尸体趴在地上,周遭的人群传出无数谩骂声,手持长弓的士兵冲了出去,冰冷的箭尖立刻让人群安静下来。 艾登看着姑娘残缺的尸体,刚刚被阻挡阻路的愤怒像是被添了一把干柴,怒火从胸腔传至身上的每一块肌肉,他伸出常年拉弓的那只粗壮手臂,猛地掐住面前陌生男人的脖颈。 死亡气息瞬间扑灭了男人的嚣张气焰,脖上传来的惊人力量让他显得有些绝望,他伸出手紧紧的握住那只魔鬼的爪子,从干如沙硕的喉间痛苦的挤出几个字。 “阁.....下,别这.....样,是费洛.....大人吩咐的。” 艾登瞪着眼前的男人,强压着胸中的怒火松开了手。 男人瞬间瘫倒在地上,猛烈的干咳了几声,他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喉咙,感觉自己从没离死亡这么近过。 “阁下,这是费洛大人吩咐的,没有人可以改变,您还是快些回庄园吧,大人应该已经在等您了。”男人抬起头,话语里满是胆怯,他生怕眼前的这个疯子再一次掐着自己的脖子,那种感觉简直比死还要难受。 艾登看着姑娘残缺的尸体,心中像是翻倒了一桶醒过头的葡萄酒,酸楚无比。 “你可是真是条忠心耿耿的狗。”艾登看着瘫倒在地上的男人,从舌尖愤恨的吐出几个字,转身离开绞刑台。 艾伦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心中萌生出无数问题。昨天才刚刚分开,今天这个家伙就变成了费洛的走狗,而且还上演了这么一出虐心大戏,看上去他应该就是费洛的老师,他真想上去问问那个家伙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两人的目光交接了一下,艾登停下身眺望远处,只是短短的一秒钟,他便拨开人群消失在广场上。 “马尾,看什么呢?”塞尔西拍了下艾伦的肩膀。 “没什么,我叫艾伦,之前那个名字是我随口编的。”艾伦顺着人群离开广场。 “天呐!我就知道,怎么会有那么蠢的父母,给自己心爱的孩子起这么难听的名字!刚刚我一直想吐槽你的名字,只是我们还不太熟,所以.....”塞尔西从后面跟了上来。 “塞尔西,你可真不是一般的唠叨,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把我的一个朋友介绍给你,你们俩应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艾伦厌烦的抱怨道。 “真的吗?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他现在也在尼普尔城吗?既然能成为你的朋友,那他也一定是个天赋异禀的骑士,我猜他的决斗技巧肯定不比你差!”塞尔西拎着陶酒罐,滔滔不绝。 “他叫劳伦斯,决斗技巧我不知道,但他跟你一样唠叨!” “我听出了来,你是在嘲讽我,你的朋友在尼普尔城吗?把他叫出来,我想问问他,为什么会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塞尔西一脸不快的说道。 “你恐怕不能如愿,那家伙现在变成了狼人,下落不明。” “该死的!我感觉又被你耍了!” 两人回到塞尔西的住处,艾伦瘫坐在破椅子上,塞尔西点亮桌上的松脂灯,拿起桌上的另一壶浆果酒递给艾伦。 “谢谢。”艾伦接过酒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穿过食道,一股甜香残留在舌尖。 “艾伦,我们已经认识一下午了,你是不是该介绍一下你自己。”塞尔西看着火光问道。 “我从亚述来,家族覆灭,为了复仇来到尼普尔。”艾伦简明意赅的回答。 “嗯,听上去有点惨。”塞尔西说着喝了口浆果酒,“我很想帮你,不过可能力不从心。” “看来你好像不太欢迎我加入牛角军团啊!”艾伦笑了笑。 “不,当然不是,有些事,你可能不太了解,虽然表面上我是牛角步兵团的团长,但其实真正掌控这支军队的不是我。”塞尔西的表情有些沮丧。 “当然不是你,牛角军团的主人是巴顿领主。” “你可能没听明白,我刚刚说的是牛角步兵团,虽然表面上我是团长,但其实这支军队并不听命与我。”塞尔西说完灌下一口烈酒。 艾伦看着满脸失落的塞尔西,放下了手里的酒罐。 第070章 奴隶口气 夜色降临的贫民窟漆黑一片,一座二层木屋里亮着灰暗的火光,两个人影倒映在木屋墙壁上,里面传出的聊天声,在安静的贫民窟显得有些刺耳。 “我知道我们才刚刚认识,你不信任我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我挺想知道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牛角步兵团不听命与你,你也想戏耍我一次,所以编了个瞎话,对吗?”艾伦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点不悦,未等塞尔西开口,他又接着补充道,“可惜这个鬼话编的一点也不高明,你和我那个变成狼人的朋友一样不善于撒谎。” “不,这不是瞎话,艾伦,你才刚来尼普尔,并不了解这片领土,在这里,只有奴隶和贵族,奴隶永远都是奴隶,贵族永远都是贵族,代代相传,就像被黑魔法巫师施了咒语一般,没有人能改变这一切。”塞尔西说完将陶罐里的酒一饮而尽。 “你的话听起来可真是新鲜!一个伯爵、用奴隶的口气、向流浪骑士、抱怨贵族。”艾伦一字一顿的说着,站起身看着眼前的塞尔西,“这些话你应该去说给你的邻居听,这样他们就不会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因为妒忌而割掉你的脑袋!” “我没有编瞎话,伯爵这个封号和牛角步兵团团长一样,就是个天大的幌子!”塞尔西将手里的陶酒罐扔到桌子上,把脸撇到了一边。 松油灯的火光打在塞尔西的侧脸,他看上去满脸愤意,像是受到了什么不公的待遇,却又不耻将那些话抖落给一个刚刚结识的陌生人。 “我收回刚刚说的话,你看起来确实不像表面上那样风光,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和我这个命运同样坎坷的家伙说说吗?反正这间屋子里,也没有其他人能听见你倒的那些苦水。”艾伦拿起桌上的浆果酒,重新递到塞尔西面前。 塞尔西看了眼递过来的陶罐,接过去猛灌了几口,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心里的不满。 “当年我在斗兽场被巴顿看中,加入了他的牛角军团,那时我的手下没有一兵一卒,为了帮他推翻山姆的政权,我拉起一支由奴隶组成的队伍,我们没有精良的装备和马匹,仅凭着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他而战,这就是牛角步兵团的前身。他掌权之后,许诺我会罢免那些权势贵族,解除我们的奴隶身份,后来他确实这么做了,但仅仅只是解除了士兵们的奴隶身份。” “战后他赏赐了我一座庄园,起初我以为他真的是在犒赏我,当我去到那座庄园才知道,那鬼地方离尼普尔城有三十英里远,他摆明是想让我离的远一点。至于你嘴里的新晋贵族,伯爵之位,那不过是他抚慰城里贫民的手段罢了,他给我的那一百英亩封地远在百里之外,那种荒无人烟的鬼地方,谁会向我缴纳租金?” “说实话,我以前从不知道斗兽场有那样的黑暗规则,直到今天下午我都被蒙在鼓里,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从那里走出来的都是些权势贵族,我想巴顿一定知道这个内幕,他就是通过这种方法,一步一步把我架空。” 塞尔西说完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的松脂油灯,火苗印进他的瞳仁里,像一团愤怒的烈焰。艾伦坐在对面,心中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塞尔西,自己接近他的目的。 “喂!”艾伦冲发愣的塞尔西摆了摆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你会不会帮巴顿推翻前任领主的政权?” 塞尔西思考了一下,“会!至少那场战斗,让不少奴隶摆脱了低贱的身份,他们中大多数人离开尼普尔,重新开始了生活。” “如果.....”艾伦看着塞尔西眼中的坚定,心中的天平又倾斜了一点,“我是如果,有一个贤明的领主,一心想要推翻奴隶制度,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加入他的阵营,再发动一场政变吗?” 塞尔西放下手中的酒罐,警觉的看着眼前的艾伦。 “别这么紧张,我只是随口一问,巴顿领主虽然待你有些不公,但他至少让你摆脱了奴隶的身份,况且你的小木屋也没有那么糟糕.....”艾伦一脸轻松的说道。 “会!”塞尔西从椅背上坐直了身子,看着眼前的艾伦,“如果他真的是个推翻奴隶制度的领主,我愿意加入他的阵营,再发动一场政变!” “如果那个领主没有一兵一卒,全身上下连一个金币都掏不出来,你还愿意帮助他?”艾伦接着问道。 “即便他现在是个跛子,只要他真心为了推翻奴隶制度,我一样会帮助他,这一切,我以纳穆神之名起誓。”塞尔西看着艾伦受伤的小腿,“现在你是不是该重新介绍一下你自己了。” 艾伦犹豫了一下。“能先和我说说,牛角步兵团现在掌控在谁手里吗?” “巴顿掌权后,很多权势贵族被分配进牛角步兵团,现在名义上我是团长,其实真正掌权的是一个叫巴洛的家伙,他是尼普尔有名的老贵族,他的家族曾经在巴顿发动政变时,给予了很大的经济支持,或者说现在步兵团有一半以上的盔甲和武器,都是由他出资配备的。”塞尔西如实说道。 “嗯.....”艾伦听完点了点头。 “现在能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了吗?贤明的,领主?”塞尔西笑着问道。 “抱歉,我不是什么领主,不过我的同伴曾是位贤明的领主,他一心想要推翻奴隶制度,不过那个倒霉蛋战败了,所以才逃到这片大陆,现在我们想推翻巴顿的政权,借这片领土壮大势力!” “那你的朋友呢,我可以见见他吗?”塞尔西眼中露出期待的神情。 “现在可能不行。”艾伦抢过塞尔西手里的酒罐灌下一口,“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混进了泰勒的骑兵团,剩下的我也不太清楚。” “听上去你们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骑士,如果他真的混进了泰勒的骑兵团,而且职位足够高的话,或许明天我们就能见到他!” 塞尔西话音刚落,一阵凌风刮灭了桌上的松脂油灯,整个屋子瞬间浸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第071章 夜幕访客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两人惊慌失措,艾伦迅速起身紧贴到墙壁上,熟悉环境的塞尔西立刻将桌子掀立起来,躲在桌后,两人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你有仇人吗?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刚刚刮灭油灯的是一支箭。”塞尔西躲在立起的桌子后,小声问道。 “嗯.....算是有一个.....但他应该不会射箭。” ‘嘎——嘎——’ 两声难听的乌鸦叫从屋外传来,紧张的气氛让时间流逝的极度缓慢,嘶哑的不祥鸟叫,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无比刺耳。艾伦紧贴着墙壁,慢慢摸向自己腰间的佩剑,右手缓慢的将乌钢剑抽离剑鞘,锋利的剑刃摩挲剑鞘发出一丝尖锐的声响。 ‘哇——哇——’ 不祥鸟又发出两声粗劣的叫声,听上去这次的距离就在屋檐边,两人听着胸口传来的心跳,尽量喘均自己紧张的呼吸,整个小屋里异常安静,艾伦握紧手里的乌钢剑,看向窗边。 “是我.....” 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口边,黯淡的月光勾勒出一个男人的身影,那人背着一把长弓,箭筒斜跨在腰间,奢华的披风在月光的折射下发出诱人的乌青色。 艾伦稍稍松了口气,他转头问向桌后,“塞尔西,尼普尔城哪家棺材打的好?我有个朋友明天要下葬。” “该死的!你是在诅咒我吗?”塞尔西躲在桌后愤怒的说道。 “当然不是,把灯点上,给你介绍个明天就要下葬的朋友,再晚点你就见不到他了。”艾伦拎着乌钢剑走向窗边的身影。 “别掌灯!外面有人跟着我,声音小点。”人影小声说道。 “哟!费洛的老师果然不一样,这才一天不见,就有侍从了。”艾伦的话语里满是嘲讽的口气。 “你刚刚在叫谁?塞尔西?” “谁在那叫我?”桌后的塞尔西探出半个脑袋,看向窗边。 “给你介绍一下,贫民窟广场戏剧男主角,艾登,费洛新拜的老师,我即将要下葬的朋友。”艾伦说完借着月光指向桌后,“塞尔西,牛角步兵团团长。” 塞尔西从桌后走出来,因为背光的原因,他看不太清艾登的脸,“刚刚是你在学乌鸦叫吗?学的可真像,我以为是真的呢。” “哦,是的,我原是山脉守林人,本以为艾伦能听懂我发的暗号,结果完全没有半点默契可言,所以我帮你们灭掉了油灯,希望没有吓到你,事出有因,我不幸被人跟踪了。” “先不要说你被跟踪的事,我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你。”艾伦说完将乌钢剑收入剑鞘。 “真巧,我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你确定他是牛角步兵团团长?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他会住在这种地方?你最好把所有的计划都告诉我,尤其是下一步应该怎么做。”艾登炮语连珠的问道。 “你的问题可真多。他真的是塞尔西,事情有点复杂,总之他现在入伙了,接下来我们要想办法联系肯尼。现在轮到你回答我了,你怎么做了费洛的老师,下午那个姑娘是怎么回事?” “现在没有时间说那么清楚,外面有人跟踪我。昨天下午我差点一箭射死费洛,本以为会遇到些麻烦,结果他拜我为师了,就这么简单,姑娘的事以后再说。”艾登靠在墙壁上,不停的看向窗外。 “抱歉,能打断一下吗?肯尼是谁?为了推翻奴隶制度战败的那个领主吗?”塞尔西看着艾伦好奇的问道。 “是,我们现在需要联系他,你在骑兵团有安插内线吗?”艾伦转头看着塞尔西。 “什么是内线?”塞尔西一脸茫然。 屋外传来零碎的步伐声,那些人像是有意在减小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至少有一整队士兵,黑暗的木屋陷入短暂的沉静。 “我不善于这些阴谋权术的东西。”半晌之后,塞尔西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或许我们不要什么内线,刚刚费洛在晚宴上说,明天是牛角军团犒军的日子,军团里所有的大小队长都会去,我想凭领主的能力,明天他一定会出现在宴会上。”艾登接着塞尔西的话说道。 “对,刚刚我就想告诉你,只是被他打断了。”塞尔西接着说道。 “那明天宴会上见吧,你如果再不出去的话,估计外面的那些家伙该等急了。”艾伦拍了拍艾登的肩膀。 艾登离开后,塞尔西扶起地上的桌椅,刚刚的匆忙不小心打破了松脂油灯,两人只能勉强借着月光在黑暗的屋子里摸索。 “早点休息吧,希望明天能见到我的朋友。”艾伦靠在墙壁上,显得疲乏至极。 “艾伦,能给我介绍一下你那位领主朋友吗?一想到我们即将要干的事,我兴奋的睡不着,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这让我有种刚加入牛角军团时的错觉!” 塞尔西毫不顾忌的躺在地板上,脑海里浮现出为自由而战的那些年,他看向艾伦,发现那个家伙已经进入梦乡,鼻翼间发出轻微的鼾声。 天际露白,尼普尔城的大街小巷游走着身着盔甲的士兵,今天是他们一月一度的犒军日,这是自巴顿掌权后就有的习俗,每月的这一天,士兵们无需在驻地操练,城里所有酒馆妓院都得无条件接待他们,这一切费用都会算在巴顿头上,但是那个守财奴从没有结过账。 艾伦从睡梦中醒来,眼前的小屋已经收拾整洁,塞尔西不知道去了哪儿。艾伦起身伸了个懒腰,习惯性想扎起头发,突然想起自己的发绳昨天遗失在了斗兽场,他只得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长发。 桌上残留着昨天剩下的烤鸡,艾伦拿起剩下的半只鸡咬了一口,发现桌上的陶酒罐下压着一张粗糙的羊皮纸条,他推开酒罐拿起字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通用语写着: ‘中午,成西主地,高军宴。’ 艾伦嚼着烤鸡,心中嘲笑着塞尔西的错别字,他随手拽下酒罐上的粗绳,绑起头发走向屋外。 第072章 犒军之日 一匹高大的种马在牛角军团驻地外停下,艾伦从马上下来,门口的士兵伸手拦下突然造访的陌生人。 “这里不允许外人随意出入,牵上你的马,滚远一点!”士兵张口骂道。 艾伦打量着眼前的士兵,今天本该是放风的日子,这个倒霉蛋一定是因为轮哨,才被滞留在驻地里。 “是塞尔西团长请我来的,如果你下个月还想在犒军日站哨的话,大可不必去向他通报。”艾伦不急不忙的说道。 士兵转身走向驻地,小声谩骂背后狂傲的陌生人。 半晌之后,驻地里走出一个皮肤黝黑的士兵,他带着艾伦走到一座巨大的牛皮帐篷外,帐篷里传出嘈杂的声音。 艾伦掀开帐帘,帐内两边共摆着六条二十英尺长的橡木餐桌,桌前坐满了身着皮质甲胄的男人,他们佩戴着各式武器,皮质甲胄上嵌着深深的凹痕,看上去都是些常年盔甲不离身的家伙。 塞尔西坐在右边第一排餐桌,紧挨着最上方的王座,他见艾伦走进来,站起身冲他招了招手,帐篷里所有的目光都落到艾伦身上,他们好奇看向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艾伦在塞尔西身边坐下,帐篷里又恢复了刚刚的嘈杂。侍从走来斟满一杯葡萄酒,艾伦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扫视着周围的人群,他赫然发现肯尼坐在对面的长桌上,两人的目光交接了一下,肯尼冲艾伦笑了笑,举起酒杯示意同饮,艾伦端起酒杯饮下一口,移开目光看向王座。 那是个面容精致的男人,看上去他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骑兵团长泰勒,艾伦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这么年轻,举手投足间透露出姣好的贵族素养。 帐帘再次被撩开,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他穿着立领黑色短衬,上面绣着酒红色绢花图纹,下身是一条黄色鹿皮裤,金线锈制的藤蔓状金边从上至下,裤脚被掖进银制靴子里,外身罩着一件宽大的貂绒长袍。艾登跟在这个人身后走进来,两人紧挨着肯尼坐在了艾伦的对桌。 “静一下,各位!”王座上的泰勒优雅的举着酒杯,站起身说道,“今天,是我们牛角军团的犒军日,刚巧碰上了巴顿领主冬季狩猎,其实我一直都在猜想,我那个守财奴姐夫,是不是因为心疼摩温堡里的葡萄酒,所以才挑在这么冷的冬天躲进了森林里,希望那里的狮子和老虎能帮我问问他!” 众人一阵大笑,泰勒伸手往下压了压,“我代表巴顿领主,谢谢诸位的信任与忠诚,愿纳穆神保佑你们!” “愿纳穆神保佑!”众人齐声,饮尽了杯子里的酒。 泰勒饮完酒坐下来,一旁的侍从又帮他斟满一杯。 “嗨!塞尔西,看起来你好像认识了新朋友,能介绍一下吗?”泰勒看着塞尔西问道。 “被你发现了,这位是我新请的剑术老师,他的决斗技巧我亲眼所见,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词,能形容他精湛的剑术。”塞尔西笑着说道。 “艾伦,来自亚述。”艾伦自我介绍道。 “泰勒,牛角骑兵团团长,守财奴的妹夫,呵呵。”泰勒微笑着说道。 “怎么?你也来自亚述城?我新请的箭术老师也来自亚述,你们那儿最近是怎么了,伊那领主支付不起你们的薪金,所以你们成群结队来尼普尔了吗?”一旁的费洛接过话问道。 “他们是来赚佣金,我是来复仇的,别把我们混为一谈。”艾伦说完,对艾登微微使了个眼色。 艾登放下酒杯站起身,抽出一支黑色箭矢搭在弓弦上瞄向艾伦,“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射穿你的脑袋!” “喂!金毛小鬼,你他妈想干什么?”塞尔西猛拍桌子吼道。 费洛伸手按下艾登的箭矢,“塞尔西,你的人跟你一样没有礼貌,一面赚取佣金,一面还要给自己立个贞洁牌坊,真是可笑。” “嗨,你们够了。”泰勒不悦的说道,“坐在这里的都是牛角军团的人,你们要自相残杀吗?” “泰勒,你没看见吗?那个该死的金毛小鬼刚刚侮辱了我们步兵团的人。”塞尔西从桌前站了起来。 “我不用剑就能拧断你的脖子,信吗?金毛小鬼。”艾伦跟着站起身。 “该死的,你真以为我们弓箭军团没有人了吗?”艾登身旁一个壮汉站了起来。 帐篷里轻松的氛围被打破,所有人都看向王座边争吵的这群人。艾登身旁的壮汉踩过桌子冲向艾伦,他步伐急促,怒目如炬,奔向挑起争端的家伙。 艾伦拧了拧自己的脖子,甩了甩手,放松身上的肌肉。眼前的壮汉像一头狮子冲了过来,只见他捏紧五指猛力挥拳,巨大的拳力像一个快如闪电的铁锤砸了过来。 但艾伦比他的拳头更快,众人只见绑着马尾的家伙侧身一闪,跃过桌子轻松躲过一击,右手顺势一记下勾拳,直接砸断了壮汉的下巴。壮汉倒在地上,下颌骨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形状,一口鲜血吐在地上,红色中还带着两颗乳白色的门牙。 桌后又冲上来两人,其中一人手持一柄弯刀,毫不犹豫冲着艾伦劈了过去。艾伦轻轻低头,脚下轻移半步,右手肘猛力撞向持刀之人,安静的帐篷里只听‘咔嚓’一声,那人捂着自己的碎裂的肋骨倒在地上,艾伦刚收回手,一支箭矢擦着自己的左臂飞了过去,疼痛感立刻让他向左侧闪身,眼角的余光看向持弓之人。 艾伦低头猛踢地上的弯刀,弧形利刃如飞镖射向拐角的偷袭者,一声哀嚎伴随着长弓落地声,那人捂着自己的小腿跌坐在地上,一旁的人帮他把弯刀拔出来,转过头凶狠的瞪着艾伦。 “够了!”泰勒从王座走下来,站到两方人的中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今天是犒军日,不是内讧日!” 泰勒的声音响彻在帐篷里,两方人跃跃欲试,凶狠的瞪向对方。 “泰勒团长,我看这位骑士的决斗技巧确实不错,我想试试他的剑术,到底有没有塞尔西团长说的那么精湛。”肯尼从人群中站出来,平静的说道。 第073章 精湛剑术 泰勒看着自己的总教军。“怎么,你是单纯想试试这位骑士的剑术,还是想为费洛团长的部下讨回一个公道?” “两者皆然,我和费洛团长一样,不喜欢口是心非的家伙。”肯尼看向费洛,“费洛团长,让我代表你们弓箭兵团与这个家伙一战,不论结果如何,都比你们伤了和气要好,你觉得呢?” “再好不过。”费洛冷漠的看向塞尔西,“如果这位骑士胜了,你的剑术老师教给我处置,如果他败了,我就当这一切没发生过,可以吗,来自贫民窟的塞尔西团长?” 塞尔西转头看了眼艾伦左臂的伤口,他刚想张口,艾伦已经拔出腰间的乌钢剑,习惯性向后退去两步,摆出决斗的架势。 泰勒听见熟悉的出鞘声,惊愕的看着艾伦手中的佩剑,那把剑竟然和尼肯的佩剑几近相同。他退到一边,给两人让开一块适当的决斗场地,脑海中快速思索着奇怪的巧合。 肯尼拔出腰间的佩剑,两人之间相隔不足十步,艾伦对肯尼露出一抹笑意,旁人看来那是一种嘲讽,但艾伦却是在赞赏同伴的默契,他们需要这样一场决斗,来洗清两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推开这块挡住计划的绊脚石。 “喝!” 艾伦发出一声挑衅的叫喊,手持佩剑冲向肯尼,十步距离转瞬即达,锋利的剑刃横劈,直奔肯尼的侧喉。肯尼立起乌钢剑,轻松挡住一击,两柄乌钢剑碰撞闪出星点花火,肯尼借势上挑,两柄锋利的乌钢剑再次撞击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帐篷内的众人立刻退向边缘,没有人看得出这两人是在戏斗。 第一次交锋平分秋色,艾伦向身后退却两步,脑海中想着,怎样能让这场决斗看上去像真的,他尽量让自己紧张起来,可对面站着的是自己的同伴,他很难让自己进入真正的决斗状态。 不等艾伦多加思考,肯尼已经持剑袭来,乌蓝色剑芒如一卷狂暴风雨劈向对手。艾伦思索快如闪电,眼见肯尼已经放开手脚,他立刻举剑护在自己身前,肯尼的三轮劈砍悉数被艾伦挡住,雷鸣般的三次撞击声响彻帐内,快如骤雨的利刃让众人目瞪口呆,几乎没人看清刚刚发生了什么。 艾伦被巨大的力量推向身后,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没想过肯尼会如此用力,握住佩剑的手酸麻无比,头颅中像是被巨石砸过一般,轰隆作响,眼里直冒金星。艾伦刚抬起头,只见肯尼再次袭来,熟悉的乌钢剑猛力下劈,直奔自己的头颅而来。艾伦没有丝毫准备,他从没想过肯尼会如此认真,众人只见马尾骑士再空中转了半圈,侧倒在帐帘边。 两人急促的呼吸被众人听在耳里,没有人怀疑这两个家伙是在作戏,就连艾伦自己也不相信,或许肯尼只是想让这一切看起来更真实,他这样安慰自己。 凶猛的利刃再次袭来,几乎像是要至艾伦于死地,锋利的乌钢剑连续刺向地上的对手,艾伦翻滚数圈直至帐外,躲过如闪电般的利剑,他的小腿伤口传来剧痛,持剑撑地才得以爬起。 他刚刚起身,只见肯尼持剑撩开帐帘,眼神中没有半点神色,那种无神的瞳仁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艾伦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帐篷里的人全都跟了出来,肯尼平举乌钢剑指向对手。 艾伦的眼神从冷漠变成了炽烈,他握紧了手中的乌钢剑,认真的看着肯尼。 突然,艾伦疯狂冲向对手,肯尼双手挥剑横劈,艾伦猛一侧身,单手持剑轻轻刺击,锋利的乌钢剑刺破肯尼的肩膀,鲜血瞬间溅了出来。 一击命中的艾伦并不罢休,他回身持剑直逼肯尼下颚,肯尼持剑抵挡,虽挡住一击,但巨大的力量将虎口震的发麻,还未经过半点反应,艾伦再次凶猛袭来,手中蓝芒佯攻对手喉咙,肯尼刚刚抬起剑刃抵挡,只见艾伦手中佩剑突然转变攻向,直逼下腹而来。 ‘锵’ 一声足以刺破耳膜的尖锐碰撞,帐边众人纷纷捂上自己的耳朵,背后冷汗涔涔而下。 肯尼跌坐在地上,无神的眼睛看向手中的乌钢剑,剑柄连接长刃处的狼牙被斩断。艾伦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乌钢剑刃,锋利的刃口上出现一道豁口。 神奇的一幕出现在众人眼前,艾伦手中的乌刚剑突然发出蓝色的耀眼光芒,剑体上暗藏的狼图纹章汹涌流动,像是一道道蓝色烈焰扑向豁口。 众人看着那柄神奇的佩剑,上面暗藏的狼纹像是活了一般,烈焰勾勒出一匹匹蓝色狼灵,不过两三秒时间,剑刃上的豁口竟然被流动的狼纹抚平,完好如初。 所有人都惊恐的看向艾伦手中的佩剑,这一幕不该出现在现实中,他们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 艾伦最先反应过来,“看什么看,这种小把戏也值得你们瞪大眼珠吗?” 这句话将众人惊醒过来,他们合上自己的下颚,纷纷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你一本正经胡扯八道的样子可真是迷人!难怪塞尔西都会拜你为师!”泰勒接过话,“确实是场精彩绝伦的决斗,谢谢你,没有杀掉我的总教军,但我向你保证,他只是一时疏忽,如果还有下一次,输的人可能就是你了。” 艾伦将佩剑收回剑鞘,回过头看向刚刚爬起身的肯尼,“络腮胡骑士,你的剑虽然和我的差不多,但它的质量好像不太过关,你应该去找那个工匠问问,是不是在你的剑里掺了尿,啊哈!” 肯尼没有搭话,他收起乌钢剑看向费洛,微微颔首以示歉意。 “闹剧到此结束!等巴顿领主回来,我定会向他建议,从下个月起犒军日各军团自行组织。“泰勒满脸的不悦的又补上一句,“满足你们这群好事者各自为营的想法!” 艾伦没有去听泰勒的唠叨,他看着肯尼离开的背影,心中泛起诸多猜疑。 第074章 巫师之祖 一只黑毛乌鸦穿过千山万水来到德拉曼城。 宏伟的巫师大殿里,极尽奢华的装饰透露出宫殿主人的独特品味。穹顶之上悬着巨型蜂蜡吊灯,鲜红的大理石地面溜光如镜,三十根黑晶立柱拔地至顶,王座上的人却不是赖安。 一位老者威严正坐,他身着一袭墨色长袍,兜帽将他的脸至于黑暗之中,赖安立于一旁温顺的像一只兔子。黑乌鸦在赖安的肩膀上停下,他小心的扯下黄色小爪上的羊皮纸条递给老者,老者微眯着眼,打开了纸条。 ‘大人,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我见到了两把钥匙,更匪夷所思的是其中一把的狼纹已被解开。’ 老者布满皱褶的手捏着羊皮纸信,拇指和食指不停搓揉上面的字迹,藏于黑暗中的脸看不清表情,他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沉默的大殿内气氛诡异。赖安立于一旁默不作声,他看着老者手中的纸信,那张信纸缓缓离开老者的手,漂浮在半空之中,火焰从底端慢慢燃起..... 远在千里之外的苏美尔大陆,夕阳像一枚金币被时间抛到地平线下。天色完全黑下来前,两个人走进尼普尔城贫民窟的一间二层木屋里。 一条洗净的绷带从晒衣杆上扯下来,塞尔西借着灰暗的烛火,帮艾伦包扎起左臂的箭伤。 “你的手臂难道不痛吗?”塞尔西不解道。 “废话!” “那为什么还要拉着我跑一下午,那些贵族的住处有那么重要吗?” 艾伦歪瘫在破旧椅子上,面色铁青,满脸不悦道,“塞尔西,我活了二十六年,整整二十六年,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塞尔西娴熟的缠着绷带,撇了撇嘴,“是吗?我是怎样的人?” 艾伦右手指着桌上的一堆食物,“你花了我半个金币,现在却用一个带血的绷带给我包扎伤口,你应该老实告诉我,这条旧绷带上的血是谁的。” “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它刚刚为一匹皮包骨头的老母马服务过。”塞尔西给绷带打上结,“好了,该吃晚餐了,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艾伦试着活动活动了左手,看上去那支冷箭并没有伤到筋骨。他拿起桌上的葡萄酒,咬开瓶塞灌了一口,浓郁的芳香顺着舌头滑向胃里,一旁的塞尔西席地而坐,大口吞咽着桌上的食物。 “艾伦,你看上去好像很有钱似的,你的家族以前在亚述应该很有地位吧!”塞尔西拈起一块干酪,蘸着蒜泥放在一片面包上,“下午在驻地时,你曾说为了复仇来到这里,能和我说说你家族的事吗?还有你的佩剑,不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所有人都看见了,那柄剑会发光,还能修复裂口。” 艾伦呷了一口红酒,取了一颗青橄榄丢进嘴里,“家族覆灭了。”他靠在椅子上,晃悠着腿,“至于剑嘛.....我也不知道。” 塞尔西嚼着嘴里面包,干酪的辛辣和浓香不断抚摸着味蕾,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去,他又伸手拽下半只烤的橙黄的鹌鹑。 “你可以直接说那是你的秘密,你并不想跟任何人分享它们,没必要这样敷衍我,真的,我不介意。”塞尔西说完咬了一口烤鹌鹑,薄皮脆香的鹌鹑肉让他停不下嘴。 艾伦坐直身体,伸手拿起一片烤梨,蘸上尼普尔特有的松鼠肉汁摆在一片面包上,刚想放进嘴里,屋外传来一阵奇怪的鸟鸣声。 ‘布谷——布谷——’ “该死的,有人要来跟我们抢晚餐了!”塞尔西说完吹灭了桌上的油灯,木屋瞬间侵入到黑暗中。 屋角传来上楼梯的声音,背着黑晶长弓的艾登轻车熟路的走进屋里。 “你们这两个奢靡腐败的家伙,还没进屋我就闻见味儿了!”艾登坐到椅子上,拿起一瓶红酒咬开了瓶塞。 “怎么来这么早,费洛庄园的晚餐已经结束了吗?”艾伦嚼着食物,含糊不清的问道,“今天没有人跟踪你?” 艾登摸着黑拈起一颗酱汁鹌鹑蛋放进嘴里,“这鹌鹑蛋哪儿买的,味道真棒!”他灌了一口葡萄酒,将嚼碎的蛋花冲进胃里,“费洛去驻地犒军了,我被丢在房间里,仆从只送来了几片面包和一杯浆果酒,看样子他不太信任我。” “我们是不是应该聊些正事?”塞尔西吮了一大口葡萄酒,将嘴里的食物悉数咽下,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你手臂上的伤没问题吧?” “无碍,幸好那一箭不是你射的。”艾伦说完将酒瓶搁到桌上,“现在的情形有些棘手,今天我和肯尼决斗,本想洗清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奇怪.....” “这跟眼神有什么关系?领主今天差点要了你的小命。”艾登打断道。 “不,我昨天在斗兽场见到了一群斗士,他们心甘情愿被当成货物出售,那些人和肯尼今天的神态一样,双目无神,像是被施了某种奇怪的药剂,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定遇到了什么麻烦。”艾伦靠着椅子看向木屋的横梁,脑海里出现了那些斗士无神的双眼。 “既然你的朋友和那些斗士的状况一样,我们明天去斗兽场查清楚便是。”塞尔西接过话。 “抱歉,这件事恐怕只能交给你去办了。”艾伦回过神补充道,“因为我和艾登明天白天要睡觉。” “睡觉?”艾登看着月色中的艾伦,“为什么我明天白天要睡觉?” “因为今晚我们要去干一些刺激的事,恐怕没时间睡觉。” “你最好说的清楚一点,否则我不会跟你去的。领主曾经吩咐过我.....” “吃饱了吗?”艾伦打断了艾登的话。 “呃.....没饱。”艾登摇了摇头。 “那就留着肚子明天再吃吧。” 艾伦说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窄小的羊皮纸卷,印着窗外射来月光,喃喃自语的数着,“一、二、三.....二十七。”接着,他站起身将纸卷递给艾登,“时间可能有些紧,这上面有二十七人,明天太阳升起之前,我要把他们全都埋了.....” 第075章 两个刺客 漆黑的夜空中没有半点灰云,皎洁的月光散在尼普尔城的屋顶上,两个人影猫在一处残垣断壁边,像是已经蹲了很久。 艾伦的身边放着一个空酒瓶,他正拿着一瓶新酒咬开瓶塞,咕咚咕咚的灌着令人迷醉的殷红液体,试图用酒精来麻醉自己手臂的伤痛。一旁的艾登隐藏在月光阴影中,那把黑晶长弓侧立于身旁,透出不寒而栗的冷墨色,他的右手不停摩挲着箭筒里的黑色箭羽,盯着不远处的一座三层驿馆,俨然一副伺机而动的姿态。 此时已经来到了下半夜。不远处,那幢建筑灯火通明,即便是隔了百米之远,依然能听见那里传出的嘈杂声。一楼大厅的对开木门半敞着,不时有喝醉酒的客人从里头跌跌撞撞的走出来,那些人大多是牛角军团的士兵,犒军日让这些憋足了一个月的家伙,肆无忌惮的享受着来之不易的自由。 整座驿馆至少有三十间客卧,几乎所有木梁窗户都亮着灯,那里头呻吟四起,仿如一场激烈的马术比赛,男人们在暗自比较,看谁能让胯下的‘马儿’,叫的更加欢实。 艾登紧紧盯着其中一扇窗户,轻薄帷幔半拉着,一个身着灰绿长裙的女人在床上起起伏伏。 “该死的,到底还要多久?”艾伦的话语充满了不耐烦的语气。 艾登弹了弹兽筋制成的弓弦。“要不你去问问?”他说,“我也等急了。” “你说话越来越像肯尼了。”艾伦将最后一点酒吞进肚中,抬头看了看快要落到西面的弦月,“算了,不着急,这已经是第二十六个了,我们有的是时间,就是有点儿冷。” 话音刚落,只见艾登右手瞬间抽出黑色箭矢,羽搭兽筋,整副黑晶长弓几乎在半秒之内弯曲成一个骇人的弧度,接着只听‘嗖’的一声,黑色箭矢与黑夜融为一体,如一簇黑焰猎向目标。 几秒之后,驿馆的某个房间中传出极其惊恐的嘶叫声。是个女人的声音。 “纳穆神保佑,希望没有吓坏那个北方姑娘。”艾登一边将黑晶长弓背到背后,一边喃喃自语道。 艾伦挠了挠鼻翼,看着远处喧闹的驿馆,“还好,你小子不是我的敌人。” “快走吧,我的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 艾登说完打了个哈欠,两人消失在黑夜中。 天际初露鱼肚白时,奔波一夜的两人跟着最后一个目标来到一处巷角,这是一条位于城南的死角巷子。两人偷摸着贴在那人头上的二层屋檐边,不敢弄出半点声响。 “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天就快亮了。”艾登耳语道。 艾伦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将嘴贴到艾登耳边,“这家伙现在手里握着整个牛角步兵团,出门却不带半个侍从兵,况且他还在这个时间,站在这种地方,你不觉得奇怪吗?” “如果待会儿出现的是个女人,我一定射穿你的脑袋,以纳穆神之名起誓。”艾登话语虽轻,却满脸凶狠。 “如果待会儿出现的不是女人,我一定戳穿你的脑袋,就用这把匕首,以我的卵蛋起誓。”艾伦轻声反驳,露出一个戏虐的笑容。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停止在巷口,一个身材匀称,身着华服的男人走进巷子。 艾伦立刻将冰冷的匕首贴到艾登喉间,“放心,我会给你买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 男人将肩上的黑绒披风紧了紧,微缩着身子直奔巷角。手握牛角步兵团的巴洛转过头,由于距离的原因,艾伦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来的时候,没有人跟踪你吧?”男人轻声问道。 “放心,连纳穆神都不知道我在这儿。” 艾伦听着那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好奇的探出头,借着微微泛白的光,他确定那个黑绒披风里的男人,就是牛角骑兵团长泰勒。 泰勒四下环顾,接着问道,“费洛那家伙怎么说?” “他说他需要一些时间,考虑您的提议.....” “一些?一些是多久?他要等到巴顿回来以后?”泰勒扯着闷憋的嗓子打断道。 “我从他的话语里听得出来,他有些胆怯。” 泰勒冲手上哈了口热气,摩挲着双手。“该死的!他不是刚刚见过我的总教军吗?你难道没告诉他,那家伙的能力可不是耍耍花剑那么简单!真是个宁顽不灵的老贵族!”泰勒不悦的抱怨了句,“如果他见到现在的骑兵团,定会大吃一惊,我打赌那些阵法他连见都没见过!” “我当然有说,还添油加醋的吹嘘了一番。”巴洛解释道,“可那个死脑筋怀疑尼肯骑士的忠诚,他甚至怀疑尼肯骑士是巴顿领主派来监视你的!” “纳穆神保佑,那个老贵族的脑袋一定是被驴给踢了。”泰勒满脸气愤,在窄小的巷子里来回踱步,“你再去一趟费洛庄园,告诉那个该死的老贵族,巴顿这次根本就不是去什么冬季狩猎,他是找寻炼金巫师。一个月前,他得了种奇怪的肺病,没人能治好这个要命的病,贝拉是他唯一的女儿,如果巴顿这次回不来,这个消息传到蓝骨人那边,他们一定会举兵来犯!” 不等巴洛开口,泰勒又继续补充道,“你去问问那个混蛋,他是不是已经准备好去舔那些蓝鬼的屁股,如果不是的话,尽快集结好他的弓箭兵团,蓝骨人族非灭不可!另外告诉他,不用怀疑尼肯的忠诚,即便他是纳穆神派来的,现在也是我忠诚的仆人。” “知道了,团长。”巴洛微微躬腰,泰勒转身走向巷口。 远处传来马匹的嘶鸣声,接着是一声马鞭响起,铁蹄踩踏青石板声由近至远,消失在安静的城南巷群。 巴洛直起身子,看着泰勒离去的方向轻声叹了口气,寒冬初晨的冰冷空气让他缩进宽大的披风里。刚刚泰勒的话让他如梦惊醒,倘若真的如他所说,巴顿领主已经时日无多,眼下自己确实该留好退路,他无法想象,失去巴顿控制的塞尔西,会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正当他准备离开巷子,突然听见头上的瓦片传来一声异响,紧接着是风吹动衣衫呼呼作响,他刚抬起头,脖间猛地出现一只强有力的手肘,狠狠勒住了他的脖颈。 接着,那只手将他拖到墙角边,他的双脚不停摆动,并试图用双手扒开那只恶魔的爪子,但却发现自己使不上一点劲儿,他喘着粗气试图呼救,干裂的嗓子仿佛在这一刻悄然失声,发不出半点声音。 即使能发出声音,他的侍从兵也远在天边。 第076章 最后一人 艾伦用那条没受伤的手臂,紧紧勒住巴洛的脖子,艾登跟着从屋顶上跳下来,落地后翻滚一圈,恰巧撞到瘫在地上的巴洛,他站起身,一条黑色纱布遮住了他的脸,接着,他对巴洛招了招手。 “嗨!”艾登打了个招呼,语速极快的说道,“你的脸色现在看上去和猪肝差不多,我猜你应该还能坚持十秒左右,现在我让我的朋友松开手,先提前告诉你一声,不要让我听见一点多余的声音,因为你选的这个地方没人能听见,我建议你最好还是把力气留到逃跑上用。哦对了,友情提醒你一下,我朋友的脾气不太好。” 话音一落,艾伦放开手,巴洛一阵猛烈的干咳,他紧紧捂住自己的脖子,大口的呼吸着湿冷的空气。 “呜——” 艾登突然捂住巴洛的嘴,常年拉弓的右手攥紧拳头,猛力挥向巴洛的脸颊。 ‘嘭’ 一声闷响,艾登松开手,巴洛又一阵干咳,他右手捂着脖子,左手捂住脸颊,抽噎着往地上吐了一口,两颗槽牙顺着血水飞到青石板上,他抬起头,喘着急促的呼吸惊恐的看着眼前的蒙面人。 艾登甩着自己的右手,戏虐的看着巴洛。“不要怪我,”他说,“刚刚已经提醒过你了,不要让我听见一点多余的声音,我的朋友.....”他冲自己甩着右手努了努嘴,“.....脾气不太好。” 一支冰冷的象牙匕首贴到巴洛喉结处,艾伦憋住嗓子冷冷的说道,“纳穆神保佑,希望我们没有吓到你,好好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兴许我们心情好了,你身体的所有部件都能安然无恙的离开这条巷子。” 巴洛微微低头,顺着喉间的匕首试图看向身后,没曾想自己的腹部又迎来一记重拳,胃液立刻翻江倒海起来。 巴洛再次低头干咳,他的目光落到蒙面人的靴子上,心中泛起一丝猜想。那是一把象牙柄的制式短刃,柄刃结合处竟然刻着牛角纹章,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把匕首应该是巴顿领主当年赠予塞尔西的,推翻山姆政权的最后一战,塞尔西替巴顿挡了致命一箭,这两人无疑是受塞尔西指使。 “不要做这种无聊的小动作。告诉我,泰勒刚刚说的话是否属实,巴顿真的得了不治之症?”艾伦将匕首移到巴洛的眼珠子前问道。 “不.....不知道,我跟你们一样,也是刚刚听说。”巴洛从干如沙硕的嗓子眼里痛苦的挤出几个字。 “你的回答我不太满意。”艾伦边说边将匕首慢慢戳进巴洛的眼中。 “别!不!!我说的都是实话!以纳穆神之名起誓!”巴洛惊恐闭的上眼。 “看上去你是个虔诚的纳穆神信徒,我只相信你一次。”艾伦移开匕首,接着问道,“泰勒为什么要攻打蓝骨人族,如果按他所说,巴顿已经时日无多,他有必要向一个垂死之人,表达自己并不存在的忠诚吗?” 巴洛缓缓睁开眼,深深咽下一口口水。“如果我说了,你们会放过我吗?” “那得看你有没有利用价值了。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什么也不说,不过.....”艾伦将匕首再次贴在巴洛的喉结处,“.....那样可能会有点疼,呵呵.....”他发出一阵戏虐的笑声,“我会用这把匕首,划开你的背脊,每天抽出一根肋骨来熬汤,直到你变成一滩烂泥.....” 毛骨悚然的笑声令巴洛背脊发凉,他猜出了背后之人的身份。昨天犒军会上,那名与尼肯总教军决斗的诡异骑士,那家伙的佩剑会发出蓝芒,化作青色狼灵修复刃口的裂纹。 “伙计,你在想什么?”艾伦的匕首顶住巴洛的背后,“是不是现在就想尝尝,自己肋骨熬的浓汤?” “不,不,当然不是。”巴洛回过神,匆忙说道,“巴顿领主出城狩猎那日,泰勒团长就来找过我,他希望我能加入他的阵营,一起出兵攻打蓝骨人族。起初我以为他是想向巴顿领主表达忠诚,救回领主的女儿贝拉,他还让我去联盟费洛团长,并允诺我事成之后,让我取代塞尔西,名正言顺的成为牛角步兵团的团长.....” 巴洛顿了顿,看向艾登背后的黑晶长弓,“.....与费洛团长的沟通并不顺利,当我第一次向人提出联盟意愿时,他言辞激烈的拒绝了。昨天泰勒又一次找到我,并介绍了一位名叫尼肯的骑士给我认识,我看了那位骑士训练的骑兵团方阵,那看上去.....” 巴洛再次顿了顿,他赫然发现面前这人腰间的箭筒里并无箭矢,“.....确实很震撼!”他假装深深咽了口口水,“牛角骑兵团仿佛像是换了一支军队似的。泰勒让我以这个为筹码,再次向费洛提出联盟。昨晚我提出联盟后,泰勒说他需要考虑考虑。直到刚刚,泰勒说出了他真正的意图。巴顿领主仅有一个女儿,泰勒担心巴顿死后,贝拉会领着蓝骨人族入驻尼普尔城,占据领主的位置。很明显,泰勒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所以.....” 两人正听的认真,艾登突然看见巴洛的脑袋猛一后仰,硬生生的砸向艾伦的鼻子。 艾伦躲闪不及,被砸的一个踉跄,他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疑似断裂的鼻梁,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声。 艾登忽然感觉一阵黑影擦身而过过,当他抬起头时,巴洛已经飞一般奔向巷口,艾登怒火上头,右手摸向腰间的箭筒,结果却出奇意料的扑了个空。 眼看巴洛即将要逃出巷子,艾登一个箭步冲到艾伦身边,伸手夺过匕首,捏紧匕刃猛力一掷。 “呃啊——” 巷口传来一声惨叫,巴洛捂着自己的脖颈倒了下去。 艾伦松开捂着鼻子的手,看见手上一抹鲜红,他愤怒的冲向巷口。 巴洛栽倒在地上,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可以感到自己的脖颈被利刃贯穿,只要那柄匕首拔出来,自己可能随时都会去见纳穆神。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袭满全身,他开始发冷,鲜血逐渐溢满背脊。 突然,匕首的象牙柄被人握住,巴洛瘫在地上,抽搐着从嗓子眼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央求。“别,别杀我,求你了.....我,我.....我可以帮你们引出泰勒,随便在什么地方,请相.....” ‘刺啦’一声,鲜血不断从巴洛的脖颈流进青砖缝隙里,他的眼睛半睁着,看向巷口。 第077章 该死的梦 艾伦觉得自己脑袋像是被灌了铅水一般沉重,他口干舌燥,一阵恶心的感觉由胃中袭来,他努力抑制住呕吐感,迅速回想自己是否饮酒过度。 他很奇怪自己这是在哪儿,同时动了动眼,环顾四周的环境。可周围什么也没有,漆黑如墨,没有星星和遮住月光的乌云,彷如死一般的寂静,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掉进了神渊中。接着,他伸出手,努力想看清自己的掌纹,却发现视线有些模糊。 “呃啊——” 一声突如其来的惨叫声,刺痛艾伦的耳膜,他猛地抬起头,看见一个人影拿着匕首插进父亲的后背。光线太暗,那人藏在兜帽之中,看不清脸,鲜血不断从父亲的嘴角流出,接着,他的身体像一具失去灵魂的驱壳倒在了地上,双目无神的看向远方。 “不,不——” 艾伦歇斯底里的嘶吼着,他的眼珠凸出眼眶,纵横交错的血丝布满他的眼,他的臂膀青筋暴起,本能的摸向腰间,却发现熟悉的佩剑并不在腰间,他疯一般嘶吼着冲向父亲..... 尼普尔贫民窟的某幢二层木屋里,艾伦安静的躺在地板上。突然,他猛地从地板上坐起身,全身像刚刚淋了一场瓢泼大雨,几近全湿,喉咙充斥着嘶哑的干裂感,心脏噗通乱跳。他从未这么紧张过,即便是敌人的剑驾到脖子上也不曾。 艾伦伸手抹掉脸上的水,回想刚刚梦中见到的一切。那不是梦,父亲确实已经死了,一阵失落和绝望席卷他的心脏,像是要剥夺它乱跳的权利。 塞尔西端着木盆,看着半坐在地板上的艾伦。“你怎么了?”他茫然的问道。 艾伦木纳的抬起头,才发现塞尔西站在自己的身边,他的手中端着一个木盆,上去他就是那场大雨的始作俑者。 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回头看向屋外。此时太阳嵌入西部,天空已有几点繁星,昨晚的一夜奔劳竟然让他睡了一整天。 “我在问你话!该死的,你被妖灵吸食灵魂了?!” 艾伦回过头,深深吐出一口废气。“抱歉。”他说,“我梦见了死去的父亲.....” 塞尔西将木盆搁到一边,席地而坐。“愿纳穆神保佑他。”接着,他从熊皮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小瓶褐色药剂。 艾伦拿披风擦着头上的水迹,好奇的问道,“什么东西?” “炼金药剂。”塞尔西一脸神秘,又重复了一遍,“黑魔法巫师的炼金药剂。” 艾伦鄙夷的看了一眼塞尔西,“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东西不是葡萄酒!’” “该死的!我烦透了你说话的口气。”塞尔西满脸不悦。 艾伦甩了甩头发,像是有意要将水溅到塞尔西身上,“快说点有用的东西!” 塞尔西掸了掸洒到身上的水,嘟囔道,“如果不是为了尼普尔城的奴隶,我可不受你这份气!” “好吧,我道歉。”艾伦说完端详起那瓶药剂。 “这瓶药剂是我从斗兽场找到的。”塞尔西说完将褐色药剂递给艾伦,“那天之后我派人封锁了整个斗兽场,现在那里已经停止营业。今天我去了那儿,并在后台找到了一些药剂,我让士兵在那些动物身上做了试验,你猜发生了什么?” 艾伦将瓶塞拨开,微微探头在瓶口嗅了嗅,一股腐烂的酸臭儿钻进鼻腔里。“结果怎么样?”他皱着眉头,塞上瓶塞询问道。 “那些猛兽和疯了一样,一只奄奄一息的金钱豹被施了药剂后,竟然挣脱了木牢!纳穆神保佑,你知道那木牢有多坚固吗?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徒手弄开那个笼子!”塞尔西不停的挑高眉毛,声音几乎是在咆哮,“后来我又试验了几种药剂,有的能让猛兽假死,我甚至踢了一只老虎的屁股,它竟然没有半点反映。还有的.....” “说重点,告诉我这瓶药剂的作用.....”艾伦指了指手里的瓶子。 “好吧,看来你对那些并不敢兴趣。”塞尔西的声音小了下来,“如果猜的没错的话,这瓶药剂应该能救你的朋友,已经实验过了,只是.....我们恐怕暂时没有借口接近他。” 艾伦耸了耸肩,将褐色药剂放进上衣口袋,他用草绳将湿漉漉的长发绑在脑后,起身走向屋外,将一脸不满的塞尔西丢在了木屋里..... 夜幕降临尼普尔城,一辆黑色马车在一家驿馆大门前驻足,两匹高大种马脖上的铜铃安静下来,马夫接过一个铜币打赏,微笑着目送身着银甲的骑士离开。 驿馆门口传来仆役的问候声,早已守株在驿馆大厅里的艾伦听到声音,立即将头撇到一边。 肯尼的银制靴子在木地板上踩得咯噔作响,那声音由远至近,又由近至远。艾伦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偷摸着回头瞄了一眼,肯尼在大厅的拐角处落座,正伸手呼唤传菜的仆役。 艾伦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摸了摸自己的上衣口袋,结果却摸了个空,他这才回想起来,昨夜为了方便行动,将所有的金币都留在了塞尔西的住所,那个窗檐上的陶罐里,现在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该死的梦!’ 艾伦在心中暗自碎了句,如果不是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思维缜密的他绝不会这样冒失。空酒杯在大厅的吧台上打转,艾伦思考了一番,目光散漫的看向驿馆大厅的后厨,接着,他离开了吧台的高脚椅。 一个女仆端着铁盘走向大厅,铁盘里的樱桃馅饼香气四溢,不断的冒着热气。她转过一个拐角,突然迎面出现一个黑影,猝不及防的她躲闪不及,跟那个黑影撞了个满怀。 ‘哗啦’一声,铁盘上的馅饼掉在了地上,她同那盘可怜的馅饼一样,跌坐在地。女仆一脸痛苦捂着自己的腰,嘴里发出一声娇嗔的叫声。 “噢!天呐!纳穆神,我都干了些什么!”艾伦一脸歉意的站在拐角,温和的问道,“亲爱的姑娘,没撞坏你吧?” 姑娘微微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着熊皮甲胄,灰色披风的英俊骑士。他有着一头栗色长发,毫不拘束的绑成马尾,腰间佩着一柄华丽的宝剑,姑娘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英俊的脸庞,羞涩的低下了头。她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接着将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努力不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太过明显。 “该死的!我一定是把你撞坏了!”艾伦向姑娘伸出手,假装焦急的皱起眉头,“快起来,你压着我的东西了!它快被你压碎了!” 姑娘闻声立刻搭着艾伦的手爬起身,她回头看向刚刚摔倒的地方,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她转过头,突然感到双唇一阵温热,眼前出现的是一对细腻深邃的眸子..... 第078章 见机行事 姑娘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感到头皮发麻,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紧绷至极限,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不可否认,那绝对是美好的感觉。 骑士的手从她的肩膀,慢慢滑向了背脊,吻并没有结束,那双激起她全身鸡皮疙瘩手,顺着脊柱沟一直向下,最后停留在她最后一节脊椎骨上,那个长吻也随之结束。 她羞红了脸颊,像是刚刚干了一件天大的糗事,这种感觉不亚于被扒光了衣服游街更加难堪,或是跟一个身无分文的渔夫做了苟且之事。她将头埋的很低,像是要低到尘埃里,眼睛几乎能看见自己脚后跟上的泥。 姑娘刚想抬头解释,一根指头压在了她的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别说话,让我猜猜。”艾伦露出一个极具魅力的微笑,声音低沉而温和,“你一定在想,刚刚压到了我什么东西,对吗?” 不等姑娘开口,艾伦捧起她的手,继续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放心,我已经捡起来了。”说完将姑娘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感觉到了吗?它还在跳,还好没被你压碎.....” 艾伦的话让姑娘咯咯发笑,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即又将双唇抿紧,那种纠结的脸色让她不太好看的脸,稍稍好看了一点。但仅仅只是一点点。 “刚刚我在大厅里见过你。”艾伦说着温柔的揉了揉姑娘的红色长发,“你看起来和其他姑娘不太一样。” 姑娘微微抬起头,声若蚊蝇细小。“大人。”她说,“我哪儿不一样?” “因为你能让我的心掉出来,甚至差点被你压碎。”艾伦说完将手移到姑娘的腰间。 他向前走了一步,以为她要躲开,可她并没有,他走的更近,近到可以将嘴贴到她的耳垂。“大厅里坐着一个身着银甲的骑士,”他温柔的耳语道,“他是巴顿妹夫的走狗,我相信尼普尔城所有人都憎恨那个昏庸的领主,我现在要杀了他,你会帮我吗?” 艾伦说完轻轻在姑娘的脸颊上浅浅一吻,歪着头,用深邃如泉的眸子看向她的眼睛。 “当然!”她说完捂着嘴,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此刻,她早已被身前的骑士迷住,他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魔力,英容笑貌仿如一个沼泽,从见到他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陷了进去。 “正义的骑士,快告诉我,该怎么做。”姑娘感受着艾伦的鼻息,心脏依旧砰砰乱跳。 “待会把这瓶药剂撒进他的酒里,剩下的事,交给我就行了。”艾伦说完从口里拿出褐色药剂,塞到姑娘手里。 “只需要这样吗?”姑娘轻声问道。 艾伦点了点头,冲她温柔的笑了笑。 姑娘的呼吸更急促了,她捏紧手里的瓶子,像守护自己的眼角膜一样珍视那瓶药剂。艾伦看着她走向后厨,靠在拐角的墙上撇了撇嘴。 不一会儿的功夫,姑娘端着一块馅饼和一杯殷红的葡萄酒走过来,她在艾伦的身边停下。 “大人,东西放进去了,我.....我去了。” 艾伦伸手揽住姑娘的腰,耳语道,“做完这一切后,用我名字开一间驿馆最好的房间,在那儿等我回来。”他说完伸手拍了拍姑娘的屁股,冲她露出一个神秘的笑。 姑娘刚刚平复的心又瞬间被吊到嗓子眼,一抹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下,她端着盘子的手开始有些颤抖,做了几口深呼吸后,才低着头走向大厅。 艾伦看向大厅拐角,站在这里刚好被一根立柱挡住,他无法看见肯尼的脸,却能看见他身前的桌子。一份馅饼和一杯葡萄酒被放在桌子上,他确认肯尼端起了酒杯,放下杯子时,殷红的液体少了一截,他又转头看向大厅的楼梯,姑娘冲他点了点头,随后迈着急促的小碎步子上了楼。 “告诉我!这是哪儿?!” 一声愤怒的嘶吼响彻大厅,嘈杂的大厅立刻安静了下来。艾伦赶忙走向大厅,只见肯尼双手拎起一个头戴折帽的矮小商人,那个倒霉蛋已经被拎离了地面,双脚不停在空中挣扎摆动。 艾伦走到肯尼身边,看着面露怒容的肯尼,两人的眼神交接了一秒。肯尼的眼神时而迷离,时而惊恐,他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商人,头戴折帽的商人落荒而逃,肯尼蹲在地上,痛苦的抱起自己的头,嘴里含糊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大厅里两个穿着铁甲的士兵站起身,艾伦看见他们的腰带上扣着牛角纹章,他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猛地砸向地面。 ‘啪’一声响,红色液体溅了一地。 “该死的!这家驿馆的老板是谁?!给我滚出来!”艾伦愤怒的吼了声。 两个仆从跟随一个中年男人小跑过来,惊恐的看着一脸愤怒的艾伦。 “大人,这是怎么了?”中年男人微微躬腰,轻声问道。 “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牛角骑兵团的总教军!”艾伦将最后三个字提高了一个八度,“据我所知,他的酒量可不是这样,你们是不是在酒里掺了什么东西?!” 中年男人将腰弯的更低,他用怯懦的声音回道,“大人,我们驿馆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即便这位客人不是牛角军团总教军,我们也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更何况他是。” “是吗?那我们骑兵团的总教军为什么会这样?告诉我!”艾伦话语咄咄逼人,余光扫向两个站起身的士兵,只见他们又坐了下来。 中年男人向前挪了一步,低声细语道,“大人,这座驿馆的主人是费洛公爵夫人的弟弟,您看.....”男人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泰勒团长最近好像有什么事需要费洛公爵帮忙,如果您这样闹的话,万一传到公爵夫人的耳朵里,是不是不太好?” 艾伦听完轻轻的哼了声,拨开中年男人走向不远处的两个牛角军团士兵,士兵见艾伦走来纷纷站起身。 ‘啪——,啪——’ 两声清脆的声响让大厅里鸦雀无声,两个士兵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陌生人抬手就是两个耳光。 艾伦瞪着眼前的两个士兵,一手揪住其中一个士兵的头发,按到令一个士兵脸上,咬牙切齿的问道,“你们两个混蛋就这样盯着总教军?” 第079章 空洞眼神 其中一名士兵的手从腰间的剑柄上移开,他心中无法确定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是谁,但直觉令他不敢轻举妄动,对于监视尼肯这一职责,他们确实有些疏忽。令一个士兵跌坐在椅子上,捂着火辣辣的脸,抬头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同样不敢轻举妄动。 “阁.....阁下,我们.....” “闭嘴!”艾伦盯着眼前的士兵,目露怒容,“泰勒团长让你们盯着总教军,可不只是监视,你们还有保护他的义务,现在酒里出了问题,你们两个还若无其事的坐在这里喝酒?” 陌生人的话让两个士兵心中一惊,其中一人似乎很想赢得一个解释的机会。 “阁.....阁下,能听.....” “我让你闭嘴,没有听见吗?”艾伦显得有些恼羞成怒,他伸手指向驿馆大门,“滚到外面守着去!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再来收拾你们!” 试图解释的士兵再次被打断,那些话被艾伦凶狠的眼神瞪回了肚子里,两人只得灰头土脸走向驿馆外。 艾伦看着两个士兵离开,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转身走向跌坐在地上的肯尼,声音平缓的对中年男人说道,“让你的仆从把我们军团的总教军抬回他的房间,现在,立刻,马上。” “愿为您效劳,荣幸之至。”中年男人微微躬腰,对身旁的两个仆从使了个颜色,两人立刻搭起跌坐在地上的肯尼,走向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 艾伦向前微探身子,在中年男人耳边轻语道,“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两位团长真挚的友谊,正如你所说,泰勒团长最近有些事需要费洛公爵帮忙,但是.....”艾伦稍稍顿挫,话锋一转,“这毕竟只是公爵夫人弟弟的驿馆,倘若我真的烧了这儿,费洛公爵也不敢说什么。”他将手搭在中年男人的肩膀上,指尖慢慢用力,“我很讨厌别人威胁我,记住,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中年男人感到身前骑士手上上传来的力量,他的肩膀被捏生疼,却不敢伸手去捂自己的肩胛骨,更不敢拨开那双制造痛楚的大手,只得面露苦涩的点点头。艾伦松开手,转身跟上两名仆从,顺着楼梯走向驿馆上层。 当他顺着楼梯到达驿馆二层,刚好看见两名仆从搭着肯尼走进尽头的一间屋子里。艾伦转头看向驿馆大门外,那两名挨了耳光的士兵直挺挺的站着,脸上显露出恍惚不定的表情,看上去该是在商量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过失。艾伦笑了笑,转身走向肯尼的屋子,刚迈开步子,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大人!”红发姑娘站在门框下,捂着自己胸前的一眼雪白,轻声细语道,“刚刚我看到仆从抬着那条走狗过去了,您是去完成使命了吗?” 艾伦搂住姑娘的腰,再次露出他充满魔力的笑容,“真没想到,你这个小脑瓜比你的脸还要精致!”他摸了摸姑娘的脸,“在这里等着我回来,不论听到什么声音也不许出来,明天我们就动身去亚述,或是埃利都城,总之,我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噢!大人,请不要为了我的安全违背您骑士的荣誉!那比你我的生命都重要!”她踮起脚,想索取一个吻。 “该死的!我已经不想离开你了,怎么办?”艾伦将姑娘搂的更紧,几乎让她快要喘气不过气。 “我也不想离开您,可您有使命在身。”她在他怀中艰难的抬起头,“尊敬的骑士,宽恕我的无礼,您叫什么名字?” “肯尼。”艾伦说完松开了她。 “真是个好名字!与您的气概不凡无比相配,我在这里等您回来,肯尼大人。” 她微躬膝盖,向英俊的骑士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不舍的看着意中人离开自己的视线,消失在长廊尽头。她转身进屋靠在门上,任由自己的心脏噗通乱跳。 艾伦走向肯尼的屋子,看见肯尼正将一名瘦弱的仆从按在床上,狠狠掐着那人的脖子。 “告诉我!这是哪儿?!”肯尼含糊不清的吼着,嘴里像是含着一块发酸的臭干酪。 艾伦上前抓住肯尼的手,肯尼放开仆从,转头凶狠的瞪着艾伦。 “你们两个出去,把门关上。”艾伦对两个仆从命令道。 两名仆从如蒙大赦,一溜烟冲出了屋子,木门被重重带上。 艾伦站在床边,相聚肯尼不过三步之遥。面前同伴的眼神非常古怪,散漫无神,游离不定,像醉酒一般显得恍恍惚惚。 肯尼挠了挠额头,此时的他依然穿着那副银制盔甲,红色披风拖到地板上,头发和络腮胡一样参差杂乱,像一堆枯萎的茅草。 屋外的风带起窗檐的白色帷幔,同时也带来冬青叶的簌簌声,艾伦先张开口。 “肯尼,你怎么了?我是艾伦。” 声音轻缓,但肯尼并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由凶狠变成迷离,从迷离变成脆弱,由脆弱变成满面痛苦,他再次抱着头蹲下来,嘴里细碎呢喃,听不清在念叨什么。 艾伦跟着蹲下身,突然肯尼一把掐住艾伦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地。 “告诉我!这是哪儿?!” 熟悉的话再一次响起,其中充满愤怒,艾伦被沉重的身躯压在地上,一阵窒息感从喉部袭向全身,他看着目露凶光的同伴,刚想拨开那只掐住脖子的手,肯尼突然松开手跌坐在一旁。痛苦的表情再一次蔓延到他的脸上,他靠在床尾细声呢喃着听不懂的自问自答。 艾伦从地上爬起身,捂住脖子喘了几口粗气。那句反复被提起的话像是稍纵即逝的雨点,淋醒了艾伦,他眨了眨眼,细想着那句不断在重复的话。 “领主,这里是卡尔塔城。”艾伦双手按在肯尼肩上,看着他惊恐的眼神说道。 “再说一遍,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卡尔塔城,你是这里的领主。”艾伦重复道。 话音回荡在偌大的屋子里,周围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屋外的风停了下来,冬叶也不再簌簌作响。肯尼没有搭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艾伦。 艾伦也看着他,那双瞳仁由惊恐变成无神,深邃的眸子里看不见一点光,仿如一个漆黑无底的深渊。异样的感觉让艾伦想抽身结束这场对视,但肯尼的眼神像一根铁索拴紧了他的身体,无从抽离,更无法逃脱。 第080章 如梦初醒 鹅毛大雪掩盖泥泞不平的土路,寒风肆虐狂啸,低矮的云层恍如预示一场灾难即将来临。 艾伦躺在冰凉的粗旧地板上,冰凉的躯体微弱起伏着,像是在做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他的双唇轻微颤动,嘴里不断呢喃着。 周围依旧漆黑一片,他又见到了亡故的父亲,与此同时还有父亲的亲兵,那是陪伴艾伦长大最和蔼的叔叔。那人满脸冤屈的向后退却,父亲步步紧逼,直到将那人逼到立柱边。 接着,父亲目露杀气拔出了佩剑,艾伦亲眼看见父亲将锋利的剑刃刺入他的胸膛,将他钉在粗壮的立柱上,那人大喝一声,一匹巨狼从他身边一跃而起。 与此同时,一支利箭射向父亲,持弓之人藏在黑暗中,艾伦看不清他的脸。巨狼在空中裆下暗箭,栽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父亲看着地上的巨狼,又看向手中的佩剑,他的亲兵吐出一口鲜血,顺着下颚滴在剑刃上,父亲颤抖的手离开剑柄,悔恨、惊慌、失落、痛苦,无数种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 父亲的亲兵眼泛泪花,嘴角蠕动,艾伦很想听清他在说什么,但身体像是被无形的枷锁牢牢捆住,无法前行。最后,那人的嘴角咧出一个艾伦熟悉的微笑,咽了气。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父亲身后,拿着匕首插入了父亲的背脊..... 沉睡之人忽然从地板上坐了起来,猛烈的动作将肯尼吓得一惊。艾伦半坐在地上,贪婪的呼吸着不太新鲜的空气,像是用这种方法告诉自己,他还活着,还可以呼吸。 “告诉我,这是哪儿?” 小屋里一阵寂静,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艾伦看着桌上昏暗的松脂油灯,回想自己刚刚的问题,突然觉得背脊一阵发凉,刚刚失去神志的肯尼也在不断问这个问题。他开始整理思绪,自己这是在哪儿,为什么昏了过去,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塞尔西的木屋,周围有三个人影,他觉得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那三人的脸。 突然,一个熟悉的眼神出现在眼前,艾伦吓得一个激灵,脚撑着地板向后退去几寸。他的视线稍稍恢复了一点,确定那是肯尼的眼睛,只不过看上去并无异常。他脑中又开始回想刚刚那个骇人的梦境,他好奇父亲为什么要杀死他的亲兵,更好奇父亲是死在谁的手里,太多的问题像一团乱糟糟的水草缠在一起,错综复杂,令他毫无头绪。 “长老,您不是说这家伙已经没事了吗?”那是塞尔西的声音。 “纳穆神庇佑,他确实已经没事了,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恢复。”一个苍老的声音说。 艾伦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抬头看向那个说话的老者,一位身穿米色旧袍的人站在肯尼和塞尔西之间,再仔细一看,那人竟是水上神院的长老尤金。艾伦上下打量着老者,确认那家伙确实是尤金,他回头看向屋外,夜色漆黑如墨,风雪肆虐。 “艾伦,你认识我吗?”肯尼坐在椅子问道。 “该死的!这个问题不是应该我问你吗?”艾伦从地板上爬起身,凝视眼前坐着的肯尼,“你知道我是谁吗?” 肯尼没有搭话,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站着尤金,“谢谢,尤金长老,之前我们可能有些误会,希望你不要介意。” “当然不会,尊敬的骑士,我们都是纳穆神的仆人。”尤金说完转头看着艾伦,“艾伦骑士,你现在觉得身体有什么异常的感觉吗?如果有的话,请如实告诉我。” 艾伦看着尤金,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他从没感觉自己的脑子像现在这样乱过。 “告诉我,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艾伦的口气有些埋怨,他不太喜欢眼前这个假装正经的老头。 “刚刚?”塞尔西倒了杯水递过去,“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艾伦蠕动的喉咙骤停下来,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到熊皮甲胄上,接着是一阵猛烈的咳嗽,那句话仿佛把清水变成了烈酒,灼烧着他的喉咙。 “什么?”艾伦抹掉嘴角的水迹,“我睡了三天?” “塞尔西说的没错,你已经睡了三天了。”肯尼仰着头说道。 “该死的!”艾伦诅咒了句,看向面前的三人,“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塞尔西用一种奇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艾伦。 “让我想想。”艾伦将头撇到一边,看向窗外呼啸的风雪,“我好像.....”他捂着自己的头,表情痛苦,“.....我拿着你给的药剂去找肯尼,红头发的姑娘,士兵,还有什么,我.....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尤金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放在艾伦的肩膀上,“艾伦骑士,请看着我的眼睛。” 艾伦稍稍颔首看着骨瘦如柴的尤金,那是副深陷的眼窝,冷峻而庄严,并不柔和,眼眶边布满沟壑纵横的深深皱褶,像是放了几个月的橘皮,又似失了水分的干瘪树丫,浅褐色的瞳仁里有一个白色小点,那个点逐渐变大,慢慢形成一个不规则圆形,直到整个瞳仁都变成白色。 刚刚清晰的视线再次模糊,艾伦觉得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束缚住他的身体,他想扭头离开尤金的眼睛,但身体的每个部件都不再受控,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数不清的脸出现在眼前,或熟识或陌生,或清晰或模糊,接着是一处处他见过或没见过的场景,如一幅幅油画不停在脑海中更替。 “啊——” 艾伦嚎叫一声推开身前的人,尤金像一个弱不禁风的孩童跌向身后,被塞尔西一把接住。 一双手撑在膝盖上,艾伦喘着急促的呼吸看着自己的脚尖,脑海中的画面消失了,视线也不再模糊,束缚身体的神秘力量也随之消散。 “是不是做了一场奇异的梦?”肯尼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拍了拍艾伦的肩膀,“三天前我也经历过这种感觉,老实说,确实有点难受。” “是,我梦到了亡故的父亲。”艾伦直起身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该死的炼金药剂可真厉害。” “药剂?”肯尼摇摇头看着艾伦,“让我们做梦的不是药剂,而是.....该死的,我又忘了。”肯尼转头看向尤金,“长老,那个词叫什么?” “梦境之眼。” 第081章 梦境之眼 艾伦看着尤金,此刻他的脑袋清醒了不少,但还是想不起这几天到底发生过什么,唯一能记起的就是刚刚那种奇怪的感觉,身体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束缚,还有那令人窒息的恐怖眼神。 “梦境之眼是什么?”艾伦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拿起桌上半块吃剩的黑面包塞进嘴里,“还有,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得先告诉我们,你到底记得什么,这很重要。”肯尼将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 “我记得那天塞尔西给了我一瓶褐色药剂,接着我去驿馆找你,利用一个红色头发的姑娘把药剂放到了你的红酒里,我看着你喝下了红酒,然后仆从把你抬到了卧房,再后来.....我看着你的眼睛,就什么也记不清了。”艾伦语速极快的说道。 “纳穆神保佑,看上去你已经没事了,艾伦骑士。”尤金语气温和,“善良的塞尔西团长,既然艾伦骑士已经无碍,我先回修神院了。” “现在吗?”塞尔西看着窗外呼啸的风雪,“外面的雪太大了,您还是等它小一些再走吧,虽然看上去还要很久。” “或许这是纳穆神对我的考验,凡人要经历的还有很多,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塞尔西团长。”尤金说完对三人微微躬腰,步履蹒跚的走向屋角楼梯。 “真是个固执的老头。”塞尔西抱怨了一句。 艾伦拿起桌上的破旧陶罐,痛快的饮下一口,烈酒穿过喉咙,仿佛带走了所有的不适。 “已经没有外人了,现在我们是不是能说说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艾伦看向两人,又补了一句,“还有那什么梦境之眼,到底是什么东西?听上去好像挺神乎的。” “一种古老的巫术。”肯尼意简言骇的解释道,“在我混入骑兵团后就中了这种巫术,塞尔西说我和你决斗,我甚至不记得这一切曾经发生过,就像你也不记得这几天都发生过什么一样。” “塞尔西?你好像叫的挺顺口。”艾伦打量着两人,“看来这两天你们相处的不错。” “当然,肯尼比你好相处太多了。”塞尔西迫不及待的接过话,“他可不像你,有一条长满毒蕾的舌头,经常蹦出一些让人无法接受的污言秽语。” “看来那半个金币的食物并没有换回你对我的好感,塞尔西。”艾伦撇了撇嘴,“说吧,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彻底失忆了。” “那天你离开之后,我一直跟着你到了一家驿馆,接着我看见两名士兵从那里面出来,他们是泰勒的近卫军,我猜的没错,对吧?因为我认识他们靴子边插的匕首。”塞尔西一脸沾沾自喜的表情,“直到半夜,等到那两个傻帽离开,我才摸着黑找到你们,为了不惊动其他借宿的房客,引起不必要的骚动,我差点从二楼的外墙上摔下去,要知道,像我这样的体重.....” “你能说重点吗?我想知道那之后发生了什么,至于你是怎么找到我,还有你如何像只笨重的棕熊从墙上摔下去,我没有半点兴趣!”艾伦无情的打断了塞尔西的话。 “你看,”塞尔西伸手拍在肯尼的肩膀上,“你就是这样,长着一条又臭又长的舌头,肯尼从不会打断我的话。” 艾伦深深叹了口气,又灌下满满一大口酒,无奈的坐在了地上,“我道歉,”他抬起头,“我为刚刚打断你的话所道歉,向诸神忏悔,我不该长出这条布满毒蕾的舌头,如果割掉它不痛并且还能说话的话,我一定割掉它,以骑士的荣誉和道尔顿家族的名誉起誓。” “道尔顿家族?”塞尔西一脸疑惑的看着肯尼,“艾伦刚刚说道尔顿,那不是你的姓氏吗?你们是什么关系?” “哦,是的。”肯尼紧了紧披风,“解释起来有些复杂,总之我们都是道尔顿。” “这个以后再说,继续你刚才的话。”艾伦从腰间将塞尔西的牛角匕首拔出来,放在膝上,“我向这把匕首起誓,如果再打断你的话,我就用它割掉你讨厌的舌头。”他伸出舌头指了指。 “我只是开个玩笑,伙计,别那么认真。”塞尔西笑了笑,“后来我从窗子翻了进去,肯尼昏死在地上,你像着了魔似的神神叨叨,起初我以为你也是中了什么邪恶的药剂,你不停的问我这是哪儿,当我给你用了解药之后,你的情形更严重了,跟个疯子似的乱吼乱叫,接着房门被撞开,一个满头红发的姑娘提着刀冲了进来,我打晕了她,但我发誓那之后我什么都没做。” “再之后我找来了修神院的尤金长老,他看了你们的情形之后,确定你们是中了某种巫术,我们将你俩带回了这里,他翻阅古籍查出你们的状态很像一种古老而邪恶的巫术,叫.....”塞尔西顿了顿,表情痛苦的想着刚刚那个拗口的词,“梦境之眼,当然这只是从古籍上翻译过来的,可能意思不太确切,总之是一种让人灵魂做梦,躯体受施术者支配的邪恶巫术。尤金长老照着古籍上的方法帮肯尼解开了巫术,可是你却一直昏迷不醒。长老说古籍上记载着,如果一个人的灵魂梦到了他很想看到的梦境,那只能等他自己醒来,也可能永远都醒不来。” “你梦到什么了,艾伦?”肯尼紧接着塞尔西的话问道,“这两天你的嘴里一直喃喃自语,不停的叫着一些奇怪的字眼。” 艾伦看着肯尼,“奇怪的字眼?”他的表情显得有些紧张,“什么奇怪的字眼?说我什么了?”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无伦次,纠正道,“我是说,我说什么了?” “你看上去有点紧张。”肯尼倒吸一口凉气,往前探了探身子,“我现在对你的身世有些怀疑,甚至包括你道尔顿家族的身份。” 艾伦脸色突然变得肃穆,双手背到身后撑着地板,将身子往后倾了倾,试图离肯尼那该死的眼神远一些。 “哈哈哈!”肯尼突然露出熟悉的笑容,“开个玩笑,别那么紧张,小心暴露你不可告人的目的和身份!”他说完用食指戳了戳艾伦上身的熊皮甲胄。 “谁?”艾伦看着楼梯口出现的阴影问道。 肯尼并未回头,而是直愣愣的盯着艾伦,脑海中回想这个家伙昏迷时说的尖锐字眼,‘血、背叛、龙.....’。 第082章 将计就计 一个白茫茫的家伙走入昏暗的烛火中,黑色靴子踩的老旧地板发出咯吱声响,伴随而至还有一股酸腐气息,他将身体裹在厚厚的貂绒披风里,臃肿的方形绒帽将他的头同样裹的密不透风,只从一条缝隙中露出两只浑圆的眼珠子。 背后的黑晶长弓暴露了他的身份,屋内的转过头瞥了一眼,那人抖了抖身上厚厚的积雪,从怀中拿出两烧瓶酒以及一些食物。 “抱歉,雪太大了,来晚了些。”艾登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领主,您一定饿坏.....” 他将后半句话咽进肚子里,惊愕的看着马尾辫甩在脑后的家伙。“纳穆神保佑!你终于醒了!”他惊喜的叫道。 “别来无恙,金毛小鬼。”艾伦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起身夺过艾登手中的一块小麦面包,“看来这两天只有你真心在为我祈祷,”艾伦嚼着松软的面包又补上一句,“面包不错,如果再能来上半只烤鸡或是烤鹌鹑就更好了!” “看来你已经没事了,塞尔西说的没错,尤金确实不是骗子,至少他把你和领主都救活了!”艾登满脸欣喜的说道。 “这下人都到齐了,”塞尔西接过艾登递来的烧瓶,“说说我们接下来该干什么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噢——”艾伦嚼着面包瞥了眼塞尔西,“你已经迫不及待了?那还等什么?快去啊!” “去哪儿?”塞尔西喝着烧酒摆了摆头。 “你不是已经迫不及待了吗?穿厚实点儿,去屋外放哨才是你现在该做的。”艾伦来回指着身前的肯尼和艾登,“记住,我们三个才是一伙的,你这个半路入伙的家伙!” “你不仅有条长满毒蕾的舌头,还十分记仇!”塞尔西不屑的说道。 “没错,他一直是这样,有时候我经常会想,道尔顿家族为什么会有他这样自私的小人,真是把家族的脸都丢尽了!”肯尼言辞尖锐的附和道。 “我有一个预感,今晚这里或许会血流成河。书上说,‘黑暗属于夜晚,鲜血归于平静,风雪.....’”艾伦挠了挠头,“风雪.....呃.....该死的!下一句是什么,突然忘了.....” “哈哈,看来你的脑瓜没有舌头好使!”塞尔西嘲笑道。 那句不经意的话像一把铁锤击中了肯尼的心,他觉得背脊发凉,开始在心中重新审视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伙。那几句短诗是《战争领袖》某篇章节的引言,马歇尔家族虽翻抄过这本书,并纷发给爵位在身的贵族,但肯尼并没有见过那些翻录的版本,他不清楚这些可有可无的引言是否被录进翻版中。 艾登跟着塞尔西笑出声,肯尼一脸冷漠,但仅仅只是一两秒钟,他便跟着大伙笑起来,那笑声听上去有些怪异,好在三人并未发现他稍纵即逝的冷漠,更见不到他脑中烦躁的思绪,来到苏美尔大陆后,他越来越善于隐藏这些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该说些正事了,骑士们!”肯尼打断了笑声,“谈谈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吧。” “与我无关,你们讨论好杀谁,接下来交给我!”塞尔西学着艾伦席地而坐。 “领主,”艾登站在一旁,“我有发言的权利吗?” “当然,这里每个人都有权利。”肯尼挑高眉毛点点头。 “我们只有四个人,现在面对的是上万牛角军团,以及效忠那些贵族的骑兵们,如果每个人都像塞尔西这样推卸责任,那我们就只能继续做狗腿了。”艾伦瞥了眼塞尔西,回敬他刚刚的嘲讽。 “嗨!我没有推卸责任,决策这种事该交给你和肯尼,如果让我来决定下一步的计划,我打赌过几天我们就会全部被吊死在广场上,”塞尔西指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这块腐朽的榆木可以作证。” “你要学会朽木自雕,尊敬的塞尔西团长。”艾伦寸步不让。 “好了!你们俩,到此为止。”肯尼打断道,“说说你的想法,艾登。” “领主,前几****和艾伦为了夺回牛角步兵团的主动权,暗杀了所有威胁到塞尔西权利的人,这其中有个叫巴洛的家伙,他在一道暗巷内与泰勒秘密会面,泰勒为了掌控尼普尔,企图出兵蓝骨人族,他害怕巴顿的女儿,会威胁到他升任新领主的计划。” 肯尼紧锁眉头,思考了一下,“城里突然离奇死了这么多贵族,泰勒没有彻查这件事吗?” “他没那个时间,泰勒和巴洛的会面就是让他去联盟费洛,今晚泰勒亲自去了费洛庄园,费洛已经答应和他联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战争马上就要打响了。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先阻止他们的计划。” “塞尔西,巴顿之前对蓝骨人族用过兵,对吗?”肯尼歪过头问道。 “对,那群家伙可不太好惹,”塞尔西面露难色,“那一战我们足足损失了上万人,巴顿为了不伤及他的女儿贝拉,撤下了整个弓箭兵团,我和泰勒在没有远程攻势的帮助下,以血肉之躯搏杀那些异类。他们天生骨甲,看上去拿着石器,但那些刀枪斧矛一点儿都不比我们的铁器逊色,加上他们天生神力,轻而易举就能戳穿我们士兵的盔甲,总之.....我不太想和那些家伙在战场上相见。” “嗯.....听上去有些麻烦。”肯尼思索了一下,“尼普尔城还有其他有权势.....我是指能撼动泰勒权威的人吗?” “怕是没有了,”塞尔西将烧瓶里的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这个动荡不安的鬼地方经常政变,那些所谓的法务大臣,财政大臣,大多是些冠以虚名的家伙,他们甚至还不如尼普尔大小村镇的外臣有权,毕竟在这种年代,谁的手里握有兵权,谁说的话就好使。” “伙计们,你们有些偏题。”艾伦冷不丁的插上一句,“我们为什么要试图阻止泰勒进攻蓝骨人族?”他站起身,看着火光中的三人,“我觉得这是个机会,我们为何不将计就计?” 第083章 满腹狐疑 风雪从窗缝里钻进身,吹的桌上的松脂油灯飘忽摇曳,艾伦露出熟悉而自信的笑容,身后的影子随着火光在墙上若影若现,显得他高大了不少。 肯尼坐在屋子里唯一一把扶手椅上,手指不停的敲击着扶把,他用揣测的眼神看着面前自大的家伙,屋里陷入一阵宁静,只能听见风雪呼啸的声音。 “怎么了,你们?”艾伦挠了挠鼻翼,觉得屋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你只说了个开头,我们在等待你说下去。”塞尔西接过话。 “细节?”艾伦用疑问的口吻重复最后两个字,他的脑中不断斟词酌句,试图编一个容易让人信服的细节。 肯尼思索着艾伦的话,脸上的表情慢慢从猜疑变成了一丝愤怒,“我不同意,这样太残忍了。你的想法简直比巴顿还要邪恶,龌龊,与之相比,我宁愿堂堂正正发动一场政变!” “残忍?邪恶?龌龊?”艾伦从肺腔内接连发出几个尖锐的刺眼,接着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和尼普尔领土上的二十万城民比?我们拿什么发动政变,就凭我们四个?和平需要战争,战争为了和平,鲜血亦然。” 艾伦话音未落,肯尼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一把拎起艾伦的衣领。凭借身高和臂力的优势,他将艾伦顶到墙角拎在半空中,一旁的塞尔西和艾登纷纷瞪大眼睛,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疯了!想干什么?!”艾伦咆哮道。 肯尼怒目直视身前的艾伦。“说!”他声嘶力竭的怒吼道,“刚刚的话,从哪儿看到的?还有那句,‘黑暗属于夜晚,鲜血归于平静.....’” 艾伦楞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立刻伸手握住肯尼的手肘。关节传来的疼痛让肯尼松开手,艾伦落地后向后退了两步,看着烛火中的高大轮廓。 “你怀疑我?”他的语气平静,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愤意,“收起你的那些猜疑,这会让我觉得你是个被战败打垮的懦夫。你为什么不好好想想,如果我是奸细,你早就去见纳穆神了。” 肯尼没有搭话,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艾伦,有些后悔刚刚的冲动。自从卡米尔背叛后,他一直没从那次惨痛的经历中走出来,卡尔塔城战败后他慢慢褪去狂傲,却渐渐变得多疑,或是像艾伦说的那样懦弱,他承认,并且自责。 “我听过你的事迹,关于卡米尔。”艾伦走到肯尼身边,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但不是所有人都会效仿那个禽语师。你现在只不过是个兵败潜逃的家伙,除了身上的银甲和腰里的佩剑外一无所有,不要因为多疑失去到现在还追随你的人。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肯尼看着满眼真诚的艾伦。他就像自己肚子里的一条蛔虫,在这个家伙面前,自己仿佛褪去了所有伪装,或是被利刃割开胸膛,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被他记在眼里。 “抱歉,或许那个邪恶的巫术还残存了一部分,在我的身体里。”肯尼满脸歉意的说道。 “我到过第一大陆,也看过安德鲁叔叔的《战争领袖》,那是本好书,精彩绝伦,真羡慕你有那样的父亲。”艾伦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肯尼拍了下艾伦的臂膀,“别在意了,我向纳穆神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那我的提议呢?还反对吗?”艾伦紧接着问道。 “我无权抉择,或许这个屋子里只有塞尔西有资格回答你,因为这里是尼普尔城。”肯尼转头看向塞尔西。 塞尔西一脸茫然的面对肯尼的眼神,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一脸不解的感叹道,“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刚刚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决策的事情交给你们,我只负责实行。如果你们还想活久一点的话。” “艾伦的意思是让我们所有人做奸细。”肯尼思考了一下,又补充道,“做蓝骨人族的奸细。” “抱歉,领主,我也没听明白,能说的再清楚一些吗?”艾登插了句。 “他让我们坐视不理,任由泰勒进攻蓝骨人族,只不过他希望结果是牛角军团全军覆没,我们好坐收渔翁之利,就这么简单。”肯尼解释道。 “噢——”塞尔西发出一声长叹,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但他并没有马上发表意见,像是在消化刚刚那句再明白不过的解释。 “你的解释未免有些断章取义,塞尔西,我绝不像肯尼说的那样龌龊。” “但这确实是你的用意,至少结果是这样,别不承认。” 艾伦牵平皱巴巴的衣领,瞥了眼坐到椅子上的肯尼,“塞尔西,如果让你牺牲自己,换得尼普尔城所有奴隶的自由身份,你愿意吗?” “当然,纳穆神作证。”塞尔西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我们现在正要做这件事,我承认过程确实如肯尼所说的残忍,但和尼普尔领土境内的二十万城民比起来,他们死得其所,我是指牛角军团的士兵,他们已经享受了三年至高无上的荣誉,那些荣誉不是巴顿给的,而是那些城民,是时候让他们偿还了。”艾伦平静的说道。 “别把这件事描述的这么伟大,我们是为了借此壮大势力才这么做。”肯尼歪头看向塞尔西,“别被他混淆视听,不要忘了,那些士兵也包括你的步兵团,还有.....” “我赞成艾伦的提议。”塞尔西出乎意料的打断了肯尼的话,“我刚弄明白你们的意思,虽然有些血腥,但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别这么快做决定,你该好好想想。”肯尼皱起眉头。 “艾伦说的没错,这是我们的一次机会,就像我当年打死的那头棕熊一样,那是也是一次机会,如果我晚一天打死那头熊,或是迟一天,甚至迟一个小时,我都不可能坐在这里,能有机会认识你们。”塞尔西语气坚决的说道。 “别这么悲观,要牺牲的只有泰勒和费洛的军队,现在步兵团已经在你手里了,”艾伦看着塞尔西邪笑道,“我们可以‘临阵脱逃’,为什么要给那群白痴陪葬?” “说的没错。”塞尔西附和着,“肯尼,就这么决定吧!” 肯尼叹了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应允了这个不太明智的决定。 几人分喝完烧瓶里最后一点酒,肯尼率先离开了木屋。他走进黑夜,踩着积雪只身转进一个巷口,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将脸隐藏在兜帽中。 “塞尔西同意了吗?”沙哑的声音问道。 “是的,主人。” 肯尼双目无神,如行尸走肉般从喉咙里发出虔诚的答复。 第084章 同仇敌忾 牛角军团的训练场上,泰勒登上高台,他的身后站着塞尔西和费洛,一番慷慨激昂的老套陈词听的艾伦直打哆嗦,那些话听上去更像是在哄三两岁的孩提,但也可能是自己知道事情的始末才会这么觉得。 沉长的动员结束后,震撼沉闷的号角再次响起,伴随着第三声尾音彻底消失在空气中,上万牛角军团成三个大型方阵,整齐有序的向南方进军。 他们浩浩荡荡的越过遍布积雪的原野,踏倒无数泛黄野草和杂色荆类植物,低矮的橡树与细长的雪松不断被抛至身后,太阳已经彻底升了起来,照在每个士兵的脸上,以及他们盾牌和枪戈上的牛角纹章。 黄昏来临时,先行的骑兵从南面归来,向泰勒报告此地距离蓝骨人族已不足十英里,为了给敌人一次奇袭,在肯尼的建议下,泰勒下令原地建立驻地。 士兵们将携带的牛皮帐安置在雪地上,并铺上厚厚的茅草抵御潮湿,锅灶下被添起干燥的柴火,他们等待沸腾的水和食物,洗去一天行军的疲乏。 艾伦和塞尔西坐在其中一间宽敞的帐篷里,一颗被横切的圆木被他们当成桌子,两人正饶有滋味的喝着葡萄酒,谈论关于某个姑娘的趣事儿。 他们的帐外站着一个男人,听着帐内传出阵阵笑声,他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但当泰勒走来时,男人已不见了踪影。 ;//天蚕土豆改编的3d浮空炫斗手游《全民大主宰》公测啦,想玩的书友们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行下载安装(手游开服大全搜索sykfdq按住3秒即可复制) 第085章 虎狼之师 。 “放心,我们不会喝醉的,并且会跟上您那些拥有四条腿的高头大马。”艾伦说完将大半杯葡萄酒一饮而尽,像是在示威。 泰勒并未动怒,他优雅的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帐篷。 “这家伙可真是个十足的蠢货。”艾伦小声骂道,接着又给自己倒上半杯葡萄酒。 “是吗?”塞尔西不以为然,“刚刚的骂战虽没太听懂,但我觉得你并没有赢。” “我不是指这个,是今晚的袭击问题。士兵们走了一天,早已疲乏不堪,在这个时候发动攻击,和找死有什么区别?他居然会蠢到采纳这种提议,如果肯尼不是在等回信,估计我们连坐在这里喝酒的时间都没有!”艾伦端着酒杯解释道。 “什么回信?今天早上我们打赌射下来的那只白鸦?” “嗯,”艾伦阴着脸冷笑道,“只可惜我们温柔的络腮胡领主,永远都不可能等到那封回信了。” “你确定我们这样做肯尼不会生气?”塞尔西紧接着问道。 “会,”艾伦叹了口气,将眉头紧紧地挤在一起,“他是个心软的家伙。但我们不能杀死了老虎,又眼看着另一头狮子窜出来,虽然有些残忍,但一劳永逸。” “不论如何,我都相信你。”塞尔西说完举起了酒杯。 几个钟头之后,月色逐渐代替阳光亲吻大地,除了被森林遮住的地方,雪原上并没有太过昏暗。战争前的宁静仿佛如锈迹般逐渐侵食渗透到空气中,牛角骑兵团已经摆出了训练几日的成果,整齐划一的站在军队最前阵。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那些色彩单一灰色人形看不见表情,只能从马匹的嘶鸣中闻见死亡的味道。 待大军行至蓝骨人族石林时,先行动身的小分队已经解决掉所有异族哨兵,蓝骨人族似乎并未预感到战争临近。 肯尼身着银甲,骑行在大军最前侧,他并没有等到任何回信,那封善意的提醒或许被穆尔视如废纸,或是一个恶毒的玩笑,他在心中为那些异族祈祷,希望这个残忍的计划,不要给这群毫不相关的家伙带去灭族之灾。 泰勒彻底放权,将这场战役的总指挥交到肯尼手中,骑兵团在这位新总教军的指挥下,成扇形以百人为阵,缓缓蔓延进石林中。 与此同时,弓箭兵团分成三个阵列,排在石林的不同方向,对蓝骨人族呈半包围状,积雪的反光将冰冷的箭头印成暗黑色,在最后一声攻击命令到达前,已经能在薄幕中隐约听见弓弦绷紧的清脆声响。 一声再熟悉不过的佩剑出鞘声如约而至,肯尼立于马上,刚毅的脸颊上露出一丝凶狠,浓密的络腮胡与夜融为一体,红色披风因手臂的抬动被抛至身后,乌刚锋刃剑指石林,肯尼从胸腔发出一声震天嘶吼。 “牛角军团!进攻!!” 苍劲有力的吼声撕裂整个石林。刹时间,所有骑兵几乎在同一时间抖动手中缰绳,他们的身体离开马鞍,微向前倾,双脚用力将马镫的尖刺踢向马腹,上千匹骏马同时发出浩如海啸般的嘶鸣,这些鸣叫仿佛能震裂万千山峦,前一刻寂静无声的石林瞬间振聋发聩,无数只马蹄在雪地中扬起滔天雪雾,整个石林仿如突遇暴风飞雪,消失在茫茫雪原上。 即便骑兵团快如奔雷,但第一个到达战场上的却不是他们。命令下达前,弓箭兵团早已开弓满月,半仰至苍穹。在命令到来后的零点几秒间,几千只冰冷的箭矢突发离弦,快如疾风的利箭虽不敌骑兵团声势浩大,但铺天盖地的箭雨,彷如一群冷酷的夺命鬼灵,以电掣风驰之速窜向石林中心,上万蓝骨人无不尽在彀中。 雪原彼方,一群冬鸦被惊醒,展翅离开栖息的树丫。与此同时,这场战役的总指挥并未留下观战,他调转马头奔向后方阵地,将所有杀声逐渐抛向身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第086章 自相残杀 。这是他第一次后悔,与贝拉在一起。 战场的另一边,艾伦和塞尔西骑在马上,前者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塞尔西则是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步兵团跟在他们身后,缓缓迈向石林外围的弓箭兵团。 “肯尼呢?”艾伦环顾四周,自言自语道,“总指挥都没了,要不我们原路返回吧?” “是个好主意,不过不是现在。”塞尔西看着不断挽弓的弓箭兵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艾伦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再等等,等他们射完所有的箭。” 失去指挥的弓箭兵只得按照最初的命令,不停挽弓射箭,直到消耗完箭筒里的最后一只箭。当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时,后背突然响起一阵杀声。 牛角步兵团同样分成三个方阵,冲向包围石林的弓箭兵。弓箭兵团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数与他们身着同样铁甲的步兵冲进方阵中,同袍的兄弟拔刀相向,方阵外围的弓箭兵纷纷被割掉头颅,他们甚至猜测这群家伙是不是中了巫术。 塞尔西的指挥并不逊色,步兵团大多数士兵来自贫民窟,这群肤色黝黑的家伙身强力壮,完全没给弓箭兵团弃弓拔刀的机会,当那群不知所谓的家伙反映过来时,死亡和溃逃已成定局。 战场后阵,宽大牛皮帐中火光明亮,这场战役的始作俑者,正和费洛谈论巴顿的奇怪肺病,他们刚刚谈论到亚述城中,有个特别知名的医馆,那里几乎囊括了苏美尔大陆上所有的珍贵药草。 “说不定那位美丽的医师可以救活巴顿,”泰勒优雅的端着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小口,“还好那间医馆不是开在尼普尔城,我真是受够了那个肮脏的老家伙!” “确实,那家伙居然觉得牛扒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最头疼的事,莫过于参加有他在场的宴会,那感觉真是糟透了!”费洛附和道。 “这种日子彻底结束了!”泰勒站起身,看着撩起的帐帘,露出从未有过的奸诈笑容,“以后尼普尔就是我们的了,就从今晚开始。” 一个人影立于马上,渐渐清晰在泰勒的视线中。肯尼从马上下来,左手伏在乌钢剑柄上走进帐篷里。 “噢!我们的总教军回来了!”泰勒满脸欣喜的说道,“你不会这么快就把穆尔的人头带回来了吧?”他捂着自己的眼睛,“别给我看那么血腥的东西!只要告诉我,战争胜利就行了!” 肯尼双目无神的站在泰勒身前,语气平和的说道,“泰勒大人,如您所料,我们的战役,已经胜利了。” “已经胜利了吗?”费洛站起身看着肯尼,“尼肯,你可真是个神奇的家伙!上一次战役,泰勒和塞尔西可是吃了大苦头,虽然巴顿临时撤下了我的弓箭兵团,可就算是我们加进来,也不见得能这么快就取得胜利!” “呃啊——” 帐外接连不断传来凄惨的嚎叫声,声音呈沙哑的下滑曲线收尾,几乎能从尾音中判定,那些声音的主人已经咽气了。 “哨兵!”泰勒扔掉手中的酒杯,大声吼道。 “外面怎么了?!” 第087章 黑色袍尾 泰勒的吼声并没有得到回答,安静的牛皮帐内只能隐约听见远处的砍杀声。费洛泰然自若的坐在椅子上,刚刚的惨烈嚎叫和远处的聒噪之声,并未给他带去任何触动。 肯尼如一个活死人站在那里,不知在什么时候,他的嘴角撩起一丝微笑,左手慢慢移向腰间的乌钢剑。 异常的动作让泰勒连续向后退去几步,一丝凉意爬上他的背脊,他在脑海中回想尼肯平时的眼神和举动,还有那个脸上有疤的家伙,刚刚饮下的葡萄酒意,在这一刻戛然全消,剩下的,只有恐惧。 “尼肯?”泰勒的手放在佩剑上,试着叫了声。 “是,泰勒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吗?”肯尼微笑着回答道。 “你.....”泰勒颤抖着向后退去,直到退到酒桌边,他将右手放在剑柄上,左手指着肯尼。“你.....该死的.....畜生!”他咆哮道。 “您是在咒骂我吗?尊敬的,泰勒大人?”肯尼轻轻将乌钢剑抽出剑鞘,摩擦声在安静的帐篷里显得格外刺耳。 “不要动!”泰勒指着肯尼,“你想干.....” “住嘴!”肯尼凶狠的打断了泰勒的话,“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能活着吗?”他将乌钢剑慢慢指向泰勒,“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告诉我,那个拥有梦境之眼的巫师在哪儿,并把他交出来,你可以死的像个骑士,我会把你的纹章带回尼普尔,交给你的妻子或孩子。”他顿了顿,“至于第二条路,我太建议你选,因为雪原上的秃鹫,或许不愿意吃你长满蛆虫的肉!” 泰勒咽下一口吐沫,双腿开始不住地颤抖,他从未受过这样的威胁,也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他不擅长这些,年轻时,他只是尼普尔城一个名不经传的混混,凭借自己姣好的相貌和温柔的嗓音,为女人服务维持生计,他很努力想改变自己的生活,直到后来认识了一位贵族小姐,她改变了他的一生。 他尽量让自己脸上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一些,但刚刚的惨叫声让他无法平静,他不想成下一个,那些声音听上去太过刺耳,他一直觉得死亡离自己非常遥远,但那把黑中透蓝的剑刃似乎已经改变一切,死亡尽在眼前。 “还没有决定?”肯尼透露出不耐烦的语气,“我那个扎马尾的朋友,他的脾气和耐心可没有我好,如果你再犹豫下去,他差不多该过来了。”肯尼说完转头看向处变不惊的费洛,“或是让这位老贵族帮你说?” 话音刚落,费洛将手中酒杯砸向肯尼,殷红的液体在空中汇成一道薄幕,先是杯子破碎声,紧接着便是乌钢剑劈断木头的碎裂声。一击落空后,肯尼提起乌钢剑,再次横劈起身的费洛,费洛灵巧的闪身躲过,肯尼从未想过这个老贵族会有如此身手。 经验丰富的费洛并未恋战,只见他冲到帐边,拿下挂着在帘壁上的一柄长弓和箭筒,拔出腰间弯刀,将牛皮帐篷撕裂一个大口,只身冲进黑暗中。 “士兵!”肯尼冲帐外大吼一声,得到的却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领主!马借我用用!” 一声嘶鸣在帐外响起,艾登左手单持黑晶长弓,右手猛抖缰绳,下身离开马鞍,战马如他箭筒里的黑色利箭冲了出去,向着费洛逃跑的方向,消失在黑夜中。 帐外传来铁靴踩踏雪地的咯吱声,那些声音逐渐走近,停止在帐外。 一位年岁较高的牛角步兵团士兵走进来,在肯尼身边微微躬腰,“大人,外面近卫军已经处理干净了,请问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 “去拾些干柴,按步兵团人数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肯尼想了想,又补充道,“记得把酒也搬出来。” “遵命,大人。”年长的步兵行礼后出了帐篷。 士兵走后,肯尼转头看着角落里的泰勒,那家伙此时已经失去平日的优雅,被隐藏在骨子里的懦弱和鄙陋暴露无遗。他很清楚自己赢不了肯尼,也无法像费洛那样在敌人毫无防备时,突围出去,此刻他能做的就只有博得眼前这个男人的同情,但很显然,那几乎没有可能。 “我已经等很久了,”肯尼慢慢走向泰勒,“还没想好吗?你是不是认为只要不开口,我就会一直等下去?”他边说边将乌钢剑架到泰勒的脖子上,“尊敬的泰勒大人,或许你没有去过尼普尔城的监牢,让人开口的办法有很多种,你想一个个试吗?!” “不.....尼肯,我是说,阁下,”泰勒歪过头看了眼肩膀上冰冷的锋刃,舌头不由自主的失去了控制,他吞吞吐吐的说道,“我对你.....您一直非常敬畏,您知道的,才不到一周的时间,您已经是总教.....” “住嘴!”肯尼凶狠的瞪着眼前这个怯懦的家伙吼道,“敬畏?用那个邪恶的巫术?” “我告诉你,全都告诉你,我向纳穆神起誓,一字不落,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泰勒噗通一声跪到地上,他语无伦次的声音不停在颤抖,已经无法像平时那样斟词酌句。 肯尼轻轻将锋利的剑刃贴到泰勒的脖子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一抖。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我不想要再听到任何多余的话。”肯尼话语虽轻,却充满杀气。 “在你来尼普尔城前,有一个脸上有疤的人找到我,他告诉我你可能会出现在尼普尔,并把你的相貌特征描述给我,他承诺可以让你为我所用。那晚面具宴会,我见到了你,和那人描述的相差无几,我和你谈论起葡萄酒,并邀请你去我的骑兵团,你的决斗技巧,指挥能力,都让我异常惊喜,那天中午.....” “士兵!!” 肯尼怒吼一声,握着乌钢剑冲出帐篷,一个黑影消失在巨大的牛皮帐篷后,只能勉强借着月光看见他背后的黑色袍尾,那不是人类所能达到的速度,但肯尼看的真真切切,那人并未骑乘任何马匹。这些日子,他一直想探究那人的身份,但为了隐藏自己,却一直未能如愿。 几名步兵围了上来,肯尼摆了摆手背,士兵们一脸茫然,肯尼转头看向帐内。 那摊浓稠的血水再次印入眼帘,泰勒的连环银甲和衣物混在其中,肯尼的喉结蠕动了一下,握住乌钢剑的手轻微颤抖,莫名的寒意已经袭遍全身..... 第088章 巅峰箭斗 艾登胯下的骏马驰骋在黑夜中,剧烈的颠簸让他有些不适,月光还算皎洁,勉强能透过雪地的反光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在战争爆发前,自己还是那人的老师,或是亲兵。这一刻,身份变成了猎人和兔子,至少艾登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借着朦胧的月光,艾登迅速抽出一支箭射了出去,但马匹的速度让他有失准头,这并不是在为失手而找理由,他确实很少脱靶。 远处的人影钻进一小片的白杨林中,艾登跟着冲了进去。林子不大,但却遮住了原就稀有的月光,笔直的白杨树势苍猛,巨大的根茎让艾登不得不稍减移速。此处已经听不见远处石林的砍杀声,几片树叶落了下来,艾登灵敏的侧身闪躲,但那只暗箭的目标却不是他,胯下的马儿猛地抬起前蹄,艾登左手持弓,右手脱离缰绳,被颠下马去,重重的摔进轻薄的雪地中。 周遭静的可怕,艾登靠在一颗白杨树后,尽力将自己的呼吸声降到最小,战马在不远处嘶鸣,它的左眼中箭,不停在雪地中痛苦的扑腾着。 一束月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在艾登的臂膀上,刚刚的坠马让他差点失去这只胳膊,检查后幸得没有伤及筋骨,但肌肉撕裂的痛楚,让他额头上冒出细小的汗珠。 又一支冷箭袭从背后来,艾登没有任何防备,那支快如飓风的制式铁箭,直接撕裂了他暴露在树外的另一只臂膀,但这恰恰暴露了敌人所在的位置,疼痛未至之前,艾登从箭筒抽出一支黑色箭矢,极速挽弓射向黑暗中的人影。 他缩了回去,尽量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粗壮的白杨树后,他在猜想刚刚那支箭是不是命中敌人,但等到鲜血从另一只臂膀滴进雪地中,远处也没有半点回音。作为回答,森林给了他死一般的沉静。 双臂的鲜血侵湿他的袖口,艾登几乎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现在时间已经成为他的敌人,如果再不解决费洛,流失的鲜血很快会让他全身麻木,头脑混沌,甚至死亡。 他慢慢将身上厚重的貂皮披风解开,此时眼睛已经彻底适应了黑暗,他猛地将披风抛向右手空中,抽出箭矢从左手边冲出。 黑暗中一个人影在移动,快到身形只留下一个残影,空中的披风被强大的箭劲钉在树杆上。与此同时,艾登手中的箭矢也离开弓弦,远处传来一声惨烈的嚎叫,艾登迅速找到下一个掩体,寻着声音确认敌人的位置。 他喘着急促的呼吸,没有时间去管双臂的伤口,刚刚猛烈的动作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眼睛已经开始有些发黑,他感觉不到疼痛,与死亡比起来,这点伤无足轻重。 一阵短暂的停歇,树林又恢复了宁静。 谁也没敢先动,两个箭术高人开始了心理上的博弈。他们在赌,赌哪个家伙更倒霉,会先一步因失血过多而倒下来。刚刚一个回合的较量,足以让他们了解彼此的实战箭术,先动的那个人,必死无疑。 艾登已经觉得全身开始发凉,臂膀也有些许抽搐,但同样的办法不可能再得逞,敌人的眼睛同样适应了黑暗,不得不承认,费洛是个极其聪明的敌人,至少目前为止是。 艾登微微的吐出一口气,接着又轻轻吸入一口,试图用这样的蠢办法让鲜血流的慢一点,但并不奏效,因为麻木感已经从脚底板蔓延到他的手臂上,他没有时间了。 在吸入一大口气后,艾登先一步冲了出去,制式弓箭如约而至,不偏不倚射中了他的小腹,艾登用老茧遍布的手指迅速抽搐一只箭。 眨眼间,机会已经错失,敌人缩进树干掩体,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充满艾登的身体,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回光返照,黑晶长弓被他拉出一个几近折断的曲度,利箭嗖一声穿越丛丛树海,远处再次传来一声嚎叫,那只箭射穿了粗壮的白杨,扎进敌人的背脊。 艾登靠在掩体后,几乎已经没有吞咽口水的力气,麻木感已经到达整颗头颅,他觉得面部瘫软下来,脑中一片混乱。不能停,他这样告诉自己,随即再次抽搐一支箭,快速移向远处的敌人。 黑影同样从掩体中冲了出来,艾登感觉一支箭打着旋儿飞向自己,他转身躲过,随即再次转身将手中的箭矢射了出去。此时的眼睛已经模糊不清,他能感觉到自己命中了敌人,但黑影身处高地势,这对失血过多几近昏迷的他,无疑是最大的绊脚石,他脚上的速度逐渐变慢,又一只箭矢射中了他的臂膀,直接贯穿了他的右臂。 艾登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黑影蹒跚着窜进一处矮小的灌木丛,茂密的枝叶再次让敌人消失在艾登眼前,他并未停歇,跌撞着奔向敌人,又一只黑色箭矢射了出去,树丛中传来开膛破肚般的惨叫声。 当他来到灌木丛边,费洛已经身中数箭,直挺挺的躺在雪地中。艾登看着落败的敌人,发出一声瘆人心扉的惨烈叫声,一束极窄的月光打在金色发丝上,他的双臂彻底耷拉在身体两侧,黑晶长弓和最后一只箭矢坠同时落到雪中。 “咳咳.....” 费洛轻咳了两声,嘴角微弱的动了动,“该死的.....我这辈子还没输过呢.....” 艾登用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冷笑了两声,“呵.....呵.....是吗?”说完他体力不支坐进了雪地里,“忘了告诉你.....费洛大人,我以前是山脉守林人.....你应该.....和我在雪原上决斗才对.....” 他没有等到敌人的回答,那些箭,似乎已经剥夺费洛呼吸的权利。 紧跟着,艾登倒了下去,他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栽进雪地中,麻木感取代了所有疼痛,鲜血还在不停的流淌,眼皮像是被灌了铅水,沉重不堪。他惊愕发现雪地并不刺骨,截然相反的异常温暖,模糊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母亲,父亲,或是失散的弟弟,他看不清。 一串挂着银币的吊坠落进雪地中,这个纷乱世界的所有,都暂时与他失去了联系。 第089章 莽夫之愿 宽大的牛皮帐篷里传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腐烂的恶臭,连门外的哨兵也面露苦色,纷纷退至距帐帘数英尺之外。肯尼坐在一张椅子上,喝着那滩血水主人留下的葡萄酒,旁若无味。 他脑海中浮现出很许奇怪的猜想,梦境之眼后又出现了更恶毒的巫术,到底是什么人会有这样的能力,这些问题让他苦恼,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诸如此类的问题你都可以请教肯尼,他懂得比我多,并且他很愿意和别人分享这些经验,”艾伦边说边走进帐篷,紧接着又带着怪异扭曲的表情退了出去,他捏着鼻子将头伸进帐篷里,“喂!喝酒那个,你到底在里面干了什么?” “噢——“塞尔西发出一声长叹,以同样的动作和表情问道,“肯尼,我打赌你鼻子一定出问题了!” 肯尼被声音惊醒,从思考中抽离出来,他端着酒杯出了帐篷,看着站在帐帘两侧满脸痛苦的两人。 “怎么了?”艾伦看着一脸凝重的肯尼问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肯尼歪着头看了眼艾伦,接着又对塞尔西叹了口气。“牛角骑兵团,有黑魔法巫师吗?”他疑惑着问道,“我指的是,会巫术的那种。” “巫术?”塞尔西摇了摇头,“从未听说过,我只见过炼金巫师,他们总爱把奇怪的药草放进石锅里乱炖,至于你说的巫术.....”塞尔西眯了下眼,“整个尼普尔也不一定有,至少我没见过。” “哦.....”肯尼应了声,脸上的表情依旧依旧凝重,眉毛几乎都快挂到下巴上。 “嗨!”艾伦伸手在肯尼眼前晃了晃,“你又中巫术了?还是最近开始着迷那种能力,我记得我好像告诉过你,巫术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不能通过后天学习。” “我知道,”肯尼打断道,接着他转身指向帐篷里那摊浓稠的血水,“我想,我得告诉你们,那摊玩意儿是泰勒。” 塞尔西和艾伦顺着肯尼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摊浓稠的红色粘液堆积在帐篷深处,如同上千只草莓捣碎了一般,其中还有些固体状的凝结物,如果单是从外形上看去,勉强还可以接受。 一阵阵恶臭传来,那味道彷如臭豆豉夹杂臭鸡蛋的泔水,再加上几具死了很久的尸体,这已经离了十几英尺远,但还是让两人的五脏六腑翻江倒海,阵阵作呕,估计连苍蝇都会绕着走。 艾伦将晚餐和葡萄酒悉数吐了出来,塞尔西憋青了脸,最后还是没有忍住。 “该死的!”塞尔西喘着粗气谩骂道。 艾伦吐完就着士兵送来的清水擦了擦嘴,他捂着翻腾的胃痛苦的看着肯尼。“塞尔西说的没错,你的鼻子一定是彻底坏了,我记得你连尼普尔城里的鱼内脏都受不了。” “是吗?”肯尼不以为然,接着换了副平常的口气问道,“石林那边怎么样了?” 塞尔西伸手拍在躬着腰的艾伦肩膀上,“如他所愿,几乎全军覆没,没有死的也被.....” “也被蓝骨人杀完了。”艾伦甩开肩膀上的手,慌忙打断道。 “对,他说的没错。”塞尔西顿了顿,附和道。 “那蓝骨人族呢?有见到穆尔吗?”肯尼追问道。 “没有。”艾伦清了清嗓子,直起身子,“我觉得还是不要让他看见我们比较好,这样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纳穆神保佑,希望那群异族人能快点恢复过来。”肯尼喃喃自语,并未提及那封未得到答复的信。 时间来到下半夜,经历过三天的暴风雪后,夜色显得格外清朗,无数星辰将苍穹装饰的珠光宝气。 一堆堆篝火燃起在雪原上,近两万人的牛角军团在几小时内,仅剩下五千余人,这些幸存者几乎都是牛角步兵团的士兵,他们的甲胄上沾满了同袍的鲜血,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失望的表情,在他们心中,自己的军队刚刚遭受了从未有过的打击,而这始作俑者,恰恰是他们自己。但没有人违抗军令,或是他们相信自己的团长,塞尔西。 “嗨!伙计们!别他妈这副表情!”塞尔西从篝火边站起身,大手一挥,在寂静的夜空下嘶吼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更美好的明天!” “噗.....噗嗤.....” 这段话换来一阵嘲笑,艾伦在雪地中笑的前仰后翻。“塞.....塞尔西,”他努力抑制着自己的笑意,苦口婆心的嘲讽道,“尼普尔城有学校吗?你真应该去做个老师,孩子们应该很愿意听你说故事!” 艾伦的嘲讽并未换来塞尔西的愤怒,却出人意料的得到了他的认同,他坐下来,一脸认真的看着艾伦。 “天呐!这也被你发现了!”塞尔西将头往前探了探,声如蚊蝇细小,像是害怕别人听到一般。 “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做一位老师!我喜欢孩子,因为和他们在一起不用考虑那些令人生厌的勾心斗角,他们的眼神不会像你我一样多变,有的只是纯真。我一直在等,等战争彻底结束的那天,我就向巴顿辞去步兵团长的职位,安安心心在城里找一间校舍,做一个教孩子们习武的老师,当然那只是为了强身健体,接着,看孩子们长大,送走他们,再迎来下一批孩子,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 这些话传进艾伦和肯尼的耳朵,两人看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满身肌肉的光头,楞在那儿谁也没有接话。 “我知道你们又该嘲笑我了!”塞尔西笑着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眼中闪着一丝孩子才有的纯真,“但这真的是我的愿望,你们没有见过贫民窟的那些孩子,他们.....” “喂!”艾伦打断了塞尔西的话,“这是我见过最棒的愿望,纳穆神作证!绝非嘲.....” “我见过那些孩子!”肯尼打断了艾伦的话,“不止是尼普尔,还有卡尔塔城.....总之,我向你保证,废除奴隶制度,尽我最大的努力改变尼普尔现貌,相信我,石林里那些血绝不会白流,纳穆神和道尔顿家族的荣誉作证!” “当然!”塞尔西举起酒杯,“我信你,也信艾伦,你们和我见过的那些贵族不一样!” 三个酒杯碰在了一起。 艾伦拿起篝火上一块烤到半焦的牛肉嚼了起来,喷香的肉味儿挑逗着味蕾,突然,他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短暂的思考之后,他猛地抬起头看着肯尼。 “金毛小鬼呢?”他问。 第90章 火焰黑鸦 艾登躺在冰冷的雪地里,一点温暖而柔软的东西触碰到脸颊上,他缓缓睁开眼,觉得自己的脑袋像炸裂一般疼痛,轰鸣声不断刺激着耳膜,像一张大鼓不停敲击着,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觉得脑袋在颤动,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慢慢的,视觉稍稍恢复了点,他看见一只黑色乌鸦站在自己的胸口上,那个小家伙正不断用翅膀扫着自己的脸颊。 艾登觉得喉咙一阵干渴,疼痛感也渐渐清晰起来,他想伸手弄开那个讨厌的黑家伙,却发现手臂没有任何知觉,仿佛自己从未拥有过两条手臂一般。 他开始懊悔刚刚的那场决斗,那让他失去了双臂,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拉开任何一张弓。一想到这,眼泪忍不住从眼角滑落下来。 听觉恢复后,他感觉周围异常寂静,这才记起自己正身处一片白杨林中。那只乌鸦从嗓子里发出难听的叫声,正当艾登恨透这个该死的畜生时,那家伙竟然扑腾着翅膀,在自己的身上来回飞动。 一些温暖的液体不断滴到身上,艾登能明显感觉到那些液体来自那只黑鬼,直到它停下来,艾登才看清那家伙的脚上绑着一个极小的瓶子。 正当他想看清那只瓶子时,突然感觉身体如被烈火焚烧一般炽热,所有的伤口像是被烧红的烙铁抚摸一般,疼痛难忍。接着,他中箭的右臂开始抽搐,青筋从皮肤里爆出,肌肉肿胀的像要裂开一般,那团火正逐渐渗透自己的身体,已经从表皮到达全身的每一根骨骼。 酥麻和酸楚逐渐取代炽热,但这并不比疼痛来的好受,艾登觉得全身的骨头像似被泡进了醋坛中,彷如一百万只蚂蚁钻进他的骨头缝里,用那肉眼看不见的小嘴,贪婪的吸食着自己的骨髓。紧接着,又是一阵疼痛,仿佛所有的痛觉神经都变得比过去更加敏感,艾登此刻恨不得自己没有醒来,直到那些疼痛消失之后。 他站了起来,身体好像恢复如前,好奇和恐惧同时占据了他的脑子。右臂上的贯穿伤不见了,连同伤口也一起消失,细细检查之后,他发现左臂和肩膀也是如此。 艾登低头看向地上的黑鸦,那家伙的眼珠里闪着一丝白光,同样昂头看向自己。突然,黑鸦的尾巴燃起一簇火苗,紧接着越燃越旺,从尾部蔓延至它的半身,当火势几乎快要吞没它那粗短的脖颈时,那家伙竟然没有半点反映。 心中的天平彻底倾向恐惧,身体的意外恢复并未给他带去任何喜悦,地上的黑鸦已经完全变成一团炽热的火焰,艾登的双脚开始颤抖,他蹲下身捡起自己的长弓,只想立即离开这片恐怖的白杨林。 当他抬起头时,那团火焰猛地出现在眼前,漂浮在半空中,离自己的鼻翼不过一英尺距离,将周遭照的如同白昼。 艾登嚎叫一声,惊恐的跌坐到雪地中,他赶紧闭上眼睛,向自己认识的所有神明祈祷,希望自己赶紧昏过去,可神渊的诸神并未显灵,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一个人脸慢慢浮现在火焰中,逐渐清晰。 一个声音从火中传出,如同一支冷箭钻进艾登的耳朵里。 “你看上去有些害怕,金发艾登。”苍老的声音说。 看着渐渐清晰的人脸,艾登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肯尼点点头,目光炯炯地扫视眼前的白杨林。“看马蹄印应该是这里,你说的没错。”他转头对艾伦确认道。 一行人骑着马踏入白杨林中,不远处,一具马的尸体安静的躺在雪地中,它的马鞍告诉肯尼,他们的方向没有出错。前行几步后,塞尔西又发现了一件熟悉的貂皮披风被箭矢钉在树杆上,他举着火把拽下披风,仔细端详着。 “该死的!这是艾登的,他一定出事了!”塞尔西将披风递给艾伦,焦急的说道。 几人的速度并未加快,他们正身处地形低势,粗壮的白杨树根盘综错杂在浅薄的雪中,阻碍了他们前行的速度。艾伦紧接着又发现了几根折断在岩石上的弓箭,看上去并不是艾登常用黑羽箭。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他们发现地上有一串显眼的血迹和脚印,几人随即跟着血迹寻了上去。 “快看!那有个黑影!”艾伦说完猛抖缰绳冲了上去。 当肯尼和塞尔西带着几名士兵赶到时,艾登已被扶上了马。肯尼发现马上的艾登脸色苍白,肩膀和手臂的衣服破裂,但只有左臂上有一处箭伤。 “发生什么了?”肯尼看着马上的艾登问道。 “领主,费洛这个家伙可真厉害,”艾登说着看向一旁的灌木丛,“我对付两头狮子都没这么吃力过.....” 塞尔西对身后的士兵摆摆手,四名士兵走向灌木丛,将费洛僵硬的尸体从中拖了出来。火把靠了上去,只见费洛身着银甲,被数支黑色箭矢贯穿身体,寒冬将他的面庞吹的苍白,已经失去了活人该有的血色。 “肯尼?”塞尔西像是在询问尸体的处理方式。 “带回去吧,曝尸荒野有违骑士的荣誉,他该得到厚葬。”肯尼说完转头看向艾登,“你该带着士兵一起,看看你身上的伤,没必要这样。” “谢谢领主关心,可当时只有您一个人有马,如果我等士兵们一起,这家伙怕是早就跑了。”艾登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他只射中我一箭,衣服是被树枝剐破的,我没您眼中的那么狼狈。” “那就好,只是你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肯尼环顾四周又问了句,“刚刚除了费洛外,你有在树林中见到其他人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艾登心中咯噔一下,那句话像是让他吞下了一只苍蝇,一丝不自然的表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没有,领主。”艾登回答。 肯尼沉默着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士兵们七手八脚的将费洛的尸体搬上马,几人调转马头向着来时的路径返程。 众人转过身后,灌木丛边的雪地上有些许颤动。紧接着,一只黑色翅膀破雪而出,眼中闪着白光的黑鸦,如同一只浴火重生的黑凤凰,振翅飞进夜色中。 肯尼听见异声,警觉的回过头,但他只瞥得一片白杨,和几片纷飞的落叶。 第091章 新的领主 第一缕阳光洒在尼普尔西城巍峨城门上,将栩栩如生的牛角纹章描成暗金色,岁月将那两只牛角绘上了满满的锈迹,当大门打开时,城内留守的士兵看见了远处浩浩荡荡的牛角军团。 星夜兼程的疲乏在此刻骤然全消,肯尼骑行在整个军团最前列,胯下一匹高大的黑色种马,一些血迹沾在乌亮的鬃毛上,给它添上了几分功勋战马的色彩。 艾伦和塞尔西紧随两侧,手臂受伤的艾登此时已经恢复过来,他们的身后是五千余名步兵团士兵,其中有一千多人骑着高头大马,盔甲和武器也焕然一新。 大军临近城门时,看守的士兵一脸茫然的看着领头之人,他们并不知道,尼普尔昨晚刚刚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只是操纵这一切的人,将地点选在了主城之外。 肯尼昂首跨过城门,并未做任何停留,塞尔西对身后的士兵摆摆手,一队站在排头的士兵立刻接管了西城门及城墙,牛角步兵团直接踏进尼普尔城,这无疑是在对全城人呐喊,恶魔之城的老套戏码又再次上演了,而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主角换了一位留着络腮胡的家伙。 军队顺着西城门主街浩浩荡荡,肯尼突然觉得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肮脏不堪。此时的街道上已经人来人往,两边的商铺传来烤面包和油炸鱼的香味,灰色的遮阳棚下,商铺老板把摊位延伸到街道上,尽可能的让路人看到他们的商品,这其中更有尼普尔特有的烤羊蹄,亚述贸易来的丝质缎带和长袜,一些没有商铺的小贩推着木车沿街叫卖,私家秘制的无花果蜜饯和糖炒栗子,让他不禁想起了卡尔塔城的一切。 几乎整条街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但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或许这里的人已经习惯这样的场景,他们开始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这位年轻的新任领主,这其中也有人好奇巴顿的去向。 肯尼的马转过一个拐角,踏上横跨乌努恩河的宽厚石桥。尼普尔城此时彻底热闹起来,人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甚至有几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跟在肯尼的马蹄旁,边跑边呼喊他们的新领主,希望能得到几个铜币的赏赐。 下了桥后,他们转进另一条街道,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条街是尼普尔城最富硕商业街,两边排满了三至四层的商铺,那些建筑的外墙远比城南来的精致,不仅刷上了各种颜色的灰泥,更是请画匠描绘出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图纹或神像。 商品的规格也远比别处奢侈多娇,各色精致璀璨的新奇珠宝,挂满各种武器和盔甲的铁匠铺,琳琅满目的乐器店,一声声克洛蒂亚琴声从店内传来,伴随而至的还有孩童的赞颂歌,轻松和愉快充斥着整个街道,与城南的贫民窟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走到街道尽头时,城中心高耸的摩温堡已经近在眼前,仅隔着一个广场。但这个广场却是出奇仅有的巨大,塞尔西说这个广场名为万人广场,具体能容纳多少人他也不知道,没有人会去做种无聊的统计。 肯尼和艾伦听完面面相觑,他们已经忘了上次来这里有没有见过这个广场,或许是那晚的夜色太黑,又或者是那晚他们太过紧张,两人谁也没有提及曾来过这里。 一行人踏上夯实的青砖石面,向摩温堡缓缓走去。身后的牛角军团分散开来,由各个队长带领走向四面八方,他们要通知全城人,在摩温堡外的万人广场,迎接他们的新任领主。 肯尼并没有急着进入摩温堡,他站在入口处最高一节台阶上,俯视眼前逐渐聚拢的人群,广场最外围被士兵层层围住,只留下南面一个略微窄小的入口。 越来越多人涌向广场,人们虽对权势贵族的游戏不感兴趣,但更换领主这样的戏码他们倒是很乐于参与,毕竟这关乎到他们的切身利益,很多人已经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这个新领主不要再增加繁杂的赋税。 当阳光彻底升起在东方时,万人广场已经人山人海,亚肩叠背的人群中传出极其嘈杂的议论声,像汹涌波涛般一卷一卷扑向台阶上站着的肯尼等人。 各色人群摩肩接踵,被一排身着铁甲的士兵拦在第一节台阶边,他们纷纷抬起头看着留着络腮胡子的新领主,满脸的沧桑和浓密的络腮胡,为他做了最好的掩饰,没人知道那家伙今年才二十七岁。 “静一静!静一静!” 艾伦向前走了两步,对广场上嘈杂的人群吼道,但那点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上万人群中,彷如一滴水滴进大海里,立刻消散无影。 身后传来轻声嘲笑,艾伦回头瞪了塞尔西一眼,后者立刻收起笑容,撇过头不再与他对视。 “静一静!你们这群家伙!”艾伦愤怒的吼道,但依然没有奏效。 塞尔西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哈哈!艾伦,你这种声音应该去给孩子们讲故事,广场上站着的可都是成年人!”他向前走了几步,拍了拍艾伦的肩膀,“看我的。” 塞尔西深吸一大口气,从艾伦腰间拔出乌钢剑指向半空中,接着从胸腔发出一声足以撕裂耳膜的吼声,“牛角步兵团!听令!” “喝!!” 一声整齐的怒吼声响彻整个广场,周围维持秩序的士兵右脚向后退去半步,刚刚侧立身旁的长矛换成双手持握,矛尖对准斜上方,眼神凌厉凶狠,仿佛将整个广场上的群众当成了敌人。 万人广场立即安静下来,连啼哭的孩子都被母亲捂住了嘴。塞尔西转过身,得意的将乌钢剑还给艾伦,随即对肯尼点了点头。 肯尼向前迈了一步,清了清嗓子,“尼普尔城的城民!我是肯尼·道尔顿!从现在开始,我是你们新的领主!” 只这一声之后,广场上耸动的人头全都齐刷刷望向台阶上的络腮胡,静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声。 肯尼扫视着人群,又接着吼道,“我相信这里大多数人的先祖都自第一大陆!我和你们一样!只是比你们的先祖晚来了两百年!从今天开始,我将正式接管这片领土!给我三年时间,我会让这里成为苏美尔大陆上,最和平,最繁荣的地方!” 第092章 领主晚宴 什么? 刚刚他没有出全力? 王易闻言,心中一片震动。 下一刻,吴管家的身体、容颜,竟然开始变得年轻起来。 王易知道,这说明吴管家对隐藏身体血气方面,也有了不起的功夫。 从李志颖学习憋住血气的功夫以后,王易对血气的理解,也非常的精神,他明白,吴大管家的实力,的确深不可测。 这个时候看到吴大管家的举动,他心中就明白了这武圣比他想象的可怕和强大太多了。 吴大管家就如此了得了,那王天机呢? 王易心中对双方的实力和势力,第一次有了清晰的认识,他感觉到了彼此之间存在的巨大鸿沟,本来还有一些自信的他,这一刻觉得自己还需要好好的努力。 灵魂漩涡! 李志颖再度发动了攻击,这一次发动,他感觉到了一丝纯阳力量。 从某种程度上说,玄阴斩鬼摄魂**并不是用来摄魂的,而是炼尽阴渣,把神魂变得纯阳的手段! 观想壮大阴魔,然后一举破碎,企图灭尽阴渣,返回纯阳,不过创始人没有想到,心中的阴魔是破灭不掉的,就算绞碎之后,只是一刹那慑服,过后便会恢复,寄托在心中。 天地之间,真正练尽阴渣的法门,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借天地雷霆的生死之力。 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当然灵魂漩涡,李志颖这个时候施展出来,只是为了配合自己的遮天手第四指罢了,他并没有指望这点东西能够对付对方。 四指灭灵神! 四根手指,在空气之中出现了,朝对方碾压而下! 吴管家感觉到一股毁灭灵魂的力量,落在自己的身上,他脑门剧痛,竟然有种血液不通畅的感觉。 “厉害的手段。”吴管家说话道。双掌血液再度出现,不停地在天地之中画着圈圈。 诸天生死,似乎都在他的手中演绎。 李志颖的第四指被碎裂了。 看着吴大管家,李志颖说话道:“吴管家。最后一招,你若是能接住,我就不阻拦你了,我也无法阻拦你。” 一手遮半天! 遮天手目前发展到最强、最完美的招式,在李志颖的心中涌动了出来。 这一招出来的时候。天空豁然阴暗了下来。 无穷无尽的压抑气息,在空气之中扩散开来。 天塌了! 末日来了! 无论是吴大管家,还是王易,还是远方残存的武士,或者是赶过来准备动手的段大先生,在这一刻都傻眼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仙术? 空气似乎被封锁了一样,一只巨大的手掌,从天而降。 “鬼仙?不是鬼仙!”吴大管家面色凝重道,“不可否认。除非一见面我就对你下死手,否则等你出招了,我却难以抵挡。李志颖,难得你一个少年,竟然可以将我逼迫到这个地步。天地的力量,竟然被你的道术所引动,不可思议,真不可思议。” 巨大的手掌下来了,吴大管家也玩命爆发了。 精血,吴大管家的口中。喷射出了一道金色的血液,那是武圣血液净化凝聚的力量。 手掌,破碎了。 强大无比的遮天手,第一次被人破了。 不过。李志颖并未失败,他只是败给力量,并非败给技巧,给他时间,等他实力更强以后,再度施展遮天手。威力绝对不只是这么一点点。 吴大管家的表情,变得非常难看。 这个时候,大军赶上来了。 看到无数冲上来的士兵,吴大管家的表情顿时平静了很多。 “好好好,李志颖,你果然强横,我不想杀太多普通的士兵,这就退去。易少爷,你好好休息一下,改天我再来找你。”吴大管家话音落下,顿时带伤离开了。 胜利了! 李志颖微微一笑,然后咳嗽了一下,一对淤血吐了出来。 “李兄!”王易来到李志颖的身边,“我我” “别说了,我没事。”李志颖回答道,“先退回去。” 那口淤血,并不是受伤淤血,而是身体运转过程中,各种毒素汇聚到一起,排泄出来的脏东西。 王易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只会众人,带着李志颖离开。 可是回去以后,王易却豁然趴了下来。 “为了帮助李兄击杀吴大管家,我连续十多次释放灵魂漩涡,然而他太能抵挡,我也有些支撑不住了。”王易说话道,“刚刚在外面,我怕有问题,只能硬撑回来” 话还没有落下,王易就盘坐了下来。 “小金蛛,你快点帮忙,缓解下王易的问题。”李志颖朝小金蛛说话道,然后盘坐下来,开始运转过去弥陀,修复自己的精神力量。 战胜吴管家,李志颖耗损其实极大,那遮天手的终极力量施展,对李志颖来说,消耗太过激烈了。 大量的消耗,李志颖感觉到了非常的疲惫,甚至还有几分用力过度的损伤。 豁然,一股温柔的感觉传来,小金蛛出现了,是一个调皮的姑娘形象,但是却是演绎成佛母的姿态。 佛母滋养精神,安定灵魂,王易的伤势,瞬间被安定了下来,接着他就出窍,进入桃神剑之中,用桃神来练过去弥陀经,修复自己的阴魂。 帮助王易之后,小金蛛又跑李志颖这边,想要帮他。 “别碰我。”李志颖的阴魂朝小金蛛说话道,“与我精神接触,就如同姑娘被我占有了身体一样,太过刺激了。” “啊?”小金蛛闻言,精神退了回去,“你的精神还会这样子?” “不错。”李志颖回答道,“我这阴魂,对女性灵魂,有太多的影响力,不要轻易尝试。” 那花弄月和花弄影为什么会表现得依恋,李志颖已经弄明白了,就是这个原因。因此在遇到主动靠近的女性阴魂,李志颖都会拒绝对方的,避免因为神魂交融而出现太大的问题。 “竟然会这样子。”小金蛛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俏皮的说道,“不过你说不行,我就越想尝试” “你以为我是开玩笑的吗?”李志颖有些无语道,“不要胡闹啊,孩子。” 李志颖说话之后,便化身过去佛陀,开始修复精神力量。 小金蛛正要过来,但看到李志颖变成佛陀了,只觉得非常无趣,救跑回自己的身体中去了。 过去弥陀经虽然不错,然而修复精神是非常缓慢的。 李志颖只能耐心地一遍一遍地运转过去弥陀经,让自己在不留后患的情况下,慢慢的恢复。 豁然,一道纯粹的念头涌了过来。 李志颖如同一个口渴的人,不自觉地喝了一口,这一口下去,他就感觉到一阵精神。 这是 “这是桃神泄露出来的力量。”王易的声音响起,他神采奕奕,已经恢复了所有的伤势,他朝李志颖说话道,“反复不断的施展灵魂漩涡,加上吴管家的力量反复伤害,桃神的意志力已经消散了不少,所以力量把持不住,就泄露出来了,我侥幸得到一部分,恢复了实力,还彻底的巩固了附体大成的境界,看到你还没修复,就赠送你一些。” 一一 一一 ps:身体不舒服,状态很差,写不出来了,今天保底两更,明天多更感谢大家! ps:  感谢订阅,祝您生活愉快。 再次感谢丰和等书友的打赏支持。 第093章 五千金币 一位年老的仆从用爬满皱痕的手捋了捋白鸦的羽毛,小心的将一封羊皮纸信绑在小爪子上,白鸦展翅飞上天空,一路向东,追寻信主而去。 它飞过巍峨的摩温堡,顺着主街穿越东城墙,俯头看见东城外有三个人正骑在马上疾驰,紧接着,它又在一片上坡边看见几百个骑士的临时驻地。它没作任何停留,而是向着远郊的森林,振翅而去..... “你这个疯子!肯尼知道一定会大发雷霆的!”塞尔西扭头对艾伦吼道。 “你聋了吗?他刚刚在议事大殿,任命我为尼普尔的财政大臣!”艾伦不耐烦的回应着。 “那你就是监守自盗!”艾登显然和塞尔西站在了一边。 艾伦突然紧勒手中缰绳,胯下的马儿发出一声嘶鸣,前蹄稍稍离地,骤停在雪地中,扬起一阵飞雪。马鞍边两个巨大的袋子摇晃着,发出一点沉闷而清脆的声响。艾伦瞪着同样驻足的两人,深深叹了口气。 “塞尔西,屠城和金币,你选哪个?”他认真的问道。 “这个选择不成立,”塞尔西看着艾伦马鞍边的袋子说道,“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去想别的办法,或者我们可以暂时向吉尔墨屈服,当然我的意思是暂时,等到.....” “.....巴顿回来?”艾伦皱着眉头打断道,“我们没有充足的时间,巴顿并没有死,即便他现在病魔缠身,身边也有上千名近卫军,我相信尼普尔城里绝对布满了他的眼线,说不定刚刚飞过去那只白鸦就是去给他送信的。我不是为了肯尼那身脏兮兮的银甲才这么费劲,更不是为了赢一个无聊的赌约,如果巴顿收到消息返回尼普尔,和那个该死的矮骡子联合起来,近两千名装备精良的骑兵,加上那些效忠于城里贵族的骑士,还有巴顿对尼普尔城的了解,你觉得我们有几成胜算?” 一番话将塞尔西堵的哑口无言,在权谋争斗这些事上,他确实只是个还没断奶的孩子。一旁的艾登也没有搭话,两人都在试图躲避艾伦凌厉的眼神..... 一处小山坡边,七八百名骑士正在准备午餐,三个陌生人的到来,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引头的老骑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的短发和胡子花白,腰间佩着一把胡桃木剑鞘的佩剑,一双深邃的眼睛,正上下打量渐渐走近的家伙。 “这儿不是游乐场,孩子。”老骑士用带着北方口音的通用语说道。 “你腰带的尺寸不太合适,老家伙!”艾伦停下脚,盯着老骑士快要崩开的腰带嘲讽道。 老骑士毫不客气的拔出佩剑指向艾伦。“看来我得教教你如何用尊称对一个长者说话,拔出你的剑,用决斗来证明你有资格那样称呼我!”他向前走了两步,剑尖顶在艾伦喉咙两三寸处咆哮着,“不要求饶!我讨厌懦夫!” 艾伦伸手拨开喉间的利剑,“恐怕没时间,老家伙,我们来谈点别的事,相信你一定会感兴趣。在那之后,我们再来讨论是不是该来一场公平的决斗。” 老骑士看着眼前绑马尾的年轻人,那家伙说完后,身旁的光头将两个沉重的袋子放在地上,当光头蹲下身掀开袋子时,围观的骑士无不发出赞叹声,连老骑士自己也不例外。 “噢——”,老骑士看着满口袋的金币唏嘘道,“纳穆神保佑,希望我刚刚的不当言辞没有激怒您,请问阁下有什么吩咐?我们非常愿意为您效劳,即便您让我们去杀了纳穆神。”他说话间,眼光寸步不离袋子里的金币。 “你们有多少人?”艾伦环抱双手问道。 “七百二十一人,”老骑士如实答道,“或许没有牛角军团多,但您应该能看出我们的装备和实力。”他说着拧了拧自己的脖子,发出咯咯声响。 “吉尔墨给了你们多少酬劳?”艾伦接着问道。 老骑士的脸上闪过一丝警惕,接着将眉头舒展开。“不多。”他轻轻摇了摇头。 艾伦勉力的笑了笑,却听不出半点愉悦。“你的回答我不满意,委托的事到此为止。现在我们可以谈谈决斗的事了,老家伙。”他说着将手放在了乌钢剑柄上。 “每人一年三个金币,如果在雇佣期中出现意外,会得到十个金币的抚恤金,可惜我们这些人基本没有家室。”老骑士说着,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显困窘。 “听口音,你应该不是尼普尔人吧?”艾伦蹲下身,拿起口袋里的一个金币看向老骑士。 “如您所说,这里的骑士大多来自埃利都城。如果您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的话,我们能回到委托的话题上了吗?”老骑士微微躬腰,显得无比真诚。 “这两个口袋里有五千个金币,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件事,这些.....”艾伦说着将两个口袋推倒在地,无数个光彩夺目的金币从袋子里倾泻而出,“.....全都是你们的!” 他说完站起身,看着眼前这群不停吞咽口水的家伙,嘴角咧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突然,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到他的背脊,艾伦整个人重重跌进雪里,脸颊一阵刺骨的寒冷袭来。紧接着,他听见熟悉的挽弓射箭声。 一时间,整个骑士团沸腾了,无数声拔剑和怒吼响彻整个山坡。 “阁下!您还好吧?!” 嘈杂声中,艾伦听见老骑士焦急的询问,他将头从雪地中拔出来,却发现那句问候并不是在询问自己。当他顺着老骑士的目光看向身旁塞尔西时,只见同伴的肩膀早已被鲜血浸湿,他的左手捏着一支断箭,目光凶狠的瞪向老骑士。 “我向纳穆神发誓!”老骑士举起手,满脸冤屈道,“这绝不是我们的人所为!我们没有伤害您的动机,雇佣军绝不会和金币过不去!” “动机?!”艾伦拍了拍身上的雪,“或许吉尔墨不止给了你们三个金币!又或许你们想杀了我们吞掉这些金币?!” “纳穆神和这把剑作证!”老骑士将手放在自己的佩剑上,满脸委屈,“我们真的没有,雇佣军同样秉持荣誉和忠诚,阁下请不要侮辱我们!” 艾登匆忙从远处奔来,气喘吁吁的看着正在争论的两人。“艾伦!”他喘着急促的呼吸说道,“你们最好去看看,袭击者....已经抓住了,但.....”他艰难的吞下一口口水,“你们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艾伦眉头紧锁,拨开老骑士走向远处骚动的人群。 第094章 白发骑士 一股似曾相识的刺鼻味扑面而来,越往前那股恶臭愈加浓重。艾伦拨开层层围观的骑士,远处的雪地中,一摊熟悉的腥红印入眼帘。 那摊东西和昨晚在牛皮帐篷里看到的一样,鲜血中夹杂着固体状的凝结物,分辨不出那些固体是不是未融化的器官,一支黑色箭矢和甲胄混在其中,难闻的恶臭阵阵袭来,令人连连作呕。 艾伦盯着远处的血水,很显然,那摊玩意儿应该是某个骑士的尸体,那个倒霉蛋和泰勒一样,中了某种令人发指的邪恶巫术。 “刚刚塞尔西推倒你后,我射穿了袭击者的胸甲,接着他们乱作一团,等我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变成这样了。”艾登看着血水解释道。 “噢!纳穆神保佑,”老骑士在一旁抽动着眼角,喃喃自语道,“那个孩子什么也没做错,他应该死在战场上,那样至少还能有具完整的尸体。” 艾伦并未听进任何声音,他扫视着人群,像是在搜寻某个身影。周围的骑士三两成**头接耳,窃窃私语声显得有些嘈杂,他们大多在议论关于那摊血水的巫术,并没有行为举止异常之人,艾伦随即转身离开了人群。 “阁下?”老骑士小跑两步跟在艾伦身边,“这个死去的孩子绝对是被某种巫术控制了,我们绝不会将武器对准自己的雇主,或是有可能会成为雇主的人,绝不会。”他坚定的说道。 “是吗?”艾伦转过头看了眼老骑士,“你们现在受雇于吉尔墨,他给你们每年三个金币,或是更多。” 老骑士露出古怪的神色,轻声说道,“吉尔墨是个有名的守财奴,从前我们这支雇佣军本有上千人之多,后来他逐渐拖欠我们的雇佣款,现在只剩下七百来人了。”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骑士们,接着说道,“自从巴顿上台,尼普尔的时局日渐稳定后,吉尔墨更是变本加厉,他不再挽留那些想要离去的骑士,像是在有意疏远我们,或许现在他已经不需要我们的保护了。” “那他也是你们的雇主,至少你们每年还能领到三个金币,这可不是笔小数目。据我所知,一般的雇佣军可拿不到这么高的雇佣金,况且他还给你们配备了这么精良的装备和马匹。”艾伦边走拍了拍老骑士身上的盔甲说道。 “去他的!”老骑士咒骂道,“我们的装备和马匹都是自己购置的,只有发誓效忠他的骑士才能领到免费的装配,况且他现在实行了先干活后拿钱的操蛋政策。”他顿了顿,声音小下来,“相信我,这里没有人喜欢那个矮子,留下来的,只是没找到下一个雇主罢了。毕竟,我们总要填饱肚子,不是吗?” 说话间,两人走到装满金币的口袋边,金灿灿的钱币散落在雪地中,被阳光反射的格外晃眼。 “孩子,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老骑士看着塞尔西的伤口说道,“我这里有埃利都城特有的外伤药,如果你信任我的话,也许能让你恢复的更快一些。” “不要叫我孩子!”塞尔西瞥了眼老骑士,“但愿那不是来自埃利都城特有的毒药。” 远处的骑士们渐渐向这边聚拢,老骑士蹲在地上,娴熟的帮塞尔西缠着绷带,一股清凉的感觉稍稍掩盖了刺痛,塞尔西看着眼前的老骑士,他花白的短发和胡须现在看来倒很有亲和力。 “看上去您应该经常受伤,”塞尔西嘟哝着,“这种缠绷带的手法我未见过。” “受伤在所难免,”老骑士解释道,“这种交叉缠法是我在一具敌人的尸体身上学到的。试想一下,如果你的腹部被割开,这样它就能兜住你的肠子,不让它流出来。”他将绷带打上结,站起身。 “谢谢你的药,老家伙,你现在看上去没那么讨厌了。”艾伦微笑着说道。 “不要叫我老家伙!”老骑士微露怒容,“我叫马伽,马伽·达·佩罗维德,”他指着自己胸口银色的半月纹章介绍道,“虽然你的朋友是被我们的人所伤,但那并不代表我们会为此负责。”他顿了顿,“我很想知道你刚刚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但你可能已经对我们失去信任了.....” “别这样想,”艾伦微笑着打断道,“现在我们来谈谈雇佣的事吧,”他指着地上的金币说,“只要你们离开吉尔墨,这些金币全都是你们的。” “全部?”马伽睁大了眼。 艾伦点头。 “在那之后呢?”马伽问。 “没有之后。”艾伦看着马伽说道,“只需要你们离开吉尔墨,这笔钱足够你们安心的生活上一阵子,希望你们的下一个雇主不是个守财奴。” “噢——”马伽发出一声迟来的感叹,“我想我知道那个矮子为什么这么着急召集我们了,你们在尼普尔发动了政变,是吗?”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艾伦不悦道,“现在你们应该坐地分钱,然后找个酒香四溢的小镇,躺进某个**的怀里,在下一个雇主来临之前,好好享受你们的人生才对。” “阁下的话真是饱含真理!”马伽说完转过身,用浓重的北方口音对身后的骑士们宣称,“伙计们!这位雇主刚刚给了我们两年的雇佣金,而我们要做的仅仅只是离开那个留山羊胡的矮子,告诉我!有人要拒绝这些金币吗?!” “除非他疯了!”一个声音出现在人群中。 紧接着,骑士们传来层起彼伏的呼喊声,‘慷慨的马尾骑士’不断出现在呐喊中,人群逐渐向马伽身边聚拢,试图看清五千个金币,到底得用多大的口袋才能装得下。 远处传来极小的马蹄声,沸腾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骑士们的目光从地上的金币,移向远处的一小队骑兵身上。那些人疾驰在雪原,正向这里奔来。 艾伦转过头时,那队骑兵已经清晰可见,领头之人,正是留着山羊胡的矮子吉尔墨。 “马伽!”艾伦呼喊道,“雇佣条款,可能得稍稍改一下....” 马伽笑了笑,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当然!”他说,“这是您的权利,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第095章 诡异亲兵 “马文——” 肯尼从睡梦中惊醒,半坐在松软的床榻上呼喊道。 一个陌生士兵走进屋,在床榻边微微躬腰,肯尼摆了摆手背,士兵行礼后退了出去。他掀开身上厚厚的貂绒毯,环顾屋内穷尽奢华的陈设,才想起自己并不是身处卡尔塔城的王宫,马文此时也不在身边。 肯尼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半杯葡萄酒,呷下一小口,让微酸的液体在舌尖上翻滚了几下,才吞入喉咙。半落的夕阳从窗户照进屋内,斜射在他微眯的眼眸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这一觉他睡得并不踏实,他梦到了昨晚的那摊血水,并且在血水中发现了亲兵马文的匕首,这不是个太好的预兆。 由此,他开始想念自己失散的妻子,还有迈克,不知道苏美尔大陆的寒冬,有没有让那个不惧严寒的家伙穿上衣服,当然,还有那个善良的纳穆神信徒劳伦斯。 “领主!我回来了!” 屋外传来艾登的声音,肯尼放下杯子,将乌钢剑系回腰间推开门。 “那个口出狂言的家伙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还有塞尔西呢?”肯尼站在门口问道。 “没看见,或许他们去睡觉了也说不定。”金发艾登笑着回答。 “你不是和他们一起出城了吗?”肯尼上下打量着艾登,总觉得他看上去有哪里不对劲。 “一个小时前就回来了。艾伦说让我先回来,他和塞尔西两人神秘兮兮的去城南了,也不知道搞什么鬼。”艾登回答道。 肯尼点了点头,在一名年轻侍从的带领下,顺着长廊踏上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侍从说这是通往前殿的捷径。肯尼身后跟着一队临时组建的近卫军,艾登紧随其侧,他们的右手边是一堵石墙,侍从介绍说石墙的另一边是一座庭院,里面有几间临时搭建的屋子,那里从前还巴顿圈养姑娘的地方。 “你们到底出城干什么去了?”肯尼不耐烦的打断了侍从的介绍。 “去收买吉尔墨的军队。”艾登如实说道。 肯尼突然止住脚步,身后众人纷纷跟着停下来。“收买?”肯尼盯着身旁的艾登,“你们拿什么收买?” 艾登低着头,试图避开肯尼不容置疑的眼神,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迟疑,换来了更加冷峻的眼神。他很想闭上眼,但那样又显得有些冒犯领主,可他的余光已经瞄到了那副眼神的变化,像是随时要把他吞噬一般,令他背脊发凉,额头上不自觉的冒出细小的汗珠。 “我们.....”他吞吞吐吐道,“.....我不知道,领主。” “以纳穆神起誓?”肯尼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狐疑。 “确实不知道。”艾登低头答道。 “是吗?”肯尼笑了笑,“你最好祈祷那个老实的光头,不会把你们的计划全盘透露给我。”他说完继续向前走,边走边补充道,“我打赌那个老实巴交的家伙一定会出卖你们,只要我开口。” 一行人离开鹅卵石小径,踏上一条水墨色石砖铺成的甬道,不远处印入眼帘的是一段曲折的长廊和秀丽的亭台水榭,从正上方看下去,这里是前殿与后殿的连接处。肯尼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来过这里,如果记的没错的话,顺着长廊走下去就是那天戏耍巴顿的餐厅,但他的目的地并不是那里。 在侍从的带领下,肯尼从侧门进入摩温堡议事大殿,宏伟的大殿里除了成排的士兵外并无他人。青色石基被打磨得莹莹生辉,从正门至领主座,两排白玉立柱拔地至顶,足有一人抱粗,大殿顶端悬着三盏大小相近的暗红色吊灯,阳光从西面射进大殿,被窗梁分成数道光束,让整个大殿看上去庄严肃穆。 肯尼并未在议事大殿停留,侍从领着他穿过领主座,拐角处一扇小门虚掩着,门口站着两名侍从。 “领主,尤金长老已经在等您了。”跟随在肯尼身边的侍从说道。 肯尼点了点头,径直走进屋内,尤金依旧身着那身老旧的长袍,从桌子边缓缓站起身,向肯尼行了一个神仆礼。 “抱歉,尤金长老。因为今晚有非常重要的宴会,所以才烦请你跑一趟。”肯尼非常礼貌的说道。 “我们都是纳穆神的仆人。”尤金微笑着,“更何况您现在已经是尼普尔的领主了,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仆从拉开桌边的椅子,肯尼坐了下来。 “你应该已经听说了,昨晚我们发动了政变,但其中发生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肯尼将身子正了正,把声音压低了一点,“牛角军团的骑兵团长泰勒,在我的眼皮子地下变成了一摊血水,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有多恐怖,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毛骨悚然,你可能无法想象,一个活人前一秒还在喘气,紧接着没有任何征兆的融化了,就像一只蜡烛突然变成一堆蜡油一样,只不过只用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 尤金将眉头挤在一起,沉默了一阵。“除此之外呢?”尤金思考后问道。 “泰勒没其他异常行为,当时我正在拷问他关于梦境之眼的事,眨眼间他就化成了一摊血水,接着我在帐篷外发现了一个黑影,除外之外就没有其他线索了。”肯尼想了想,又接着问了句,“你知道有类似的巫术吗?” 尤金依然眉头紧锁,又是一阵沉默。“关于梦境之眼的巫术,也是在塞尔西团长去修神院之后,我才从一本古籍上查阅到的,但是那本书用的语言并不是通用语,而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文字,翻译它们可花了我不少时间。”尤金语速平缓的说道。 “能将那本书借给我吗?” “修神院的所有书籍都是神的财物,凡人可以借阅,但不能擅动。”尤金出乎意料的拒绝道。 “噢,是吗?”肯尼抑制着心中的不悦,“那可以请你继续翻译那本书吗?我想知道关于那个邪恶巫术的一切。” “恕我直言,领主大人。”尤金眼神平和的看着肯尼,“上次我之所以会帮您,是因为塞尔西团长曾经帮助过我,如果您需要我继续翻译那本书,或许需要一个条件来交换。” 肯尼的脸色,随着尤金的话渐渐变得难看起来,他的手指不停敲击面前的橡木桌面,眼神凌厉的盯着面前的老神仆。 “艾登!”肯尼转过头大声命令道,“帮我送尤金长老回修神院!!” “领主,艾登阁下在您进来之前就已经离开了。”身边的仆从小声回答。 肯尼回过头看向门外,接着又四下环顾偏厅。除了仆从之外,屋内并没有其他人。他楞在了那儿,努力在脑海中回想艾登的身影,一个诡异的想法悄然爬进脑中。 几秒之后,他突然想起刚刚艾登并没有背那把黑晶长弓,他又在脑中确认了一遍,确实如此,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觉得那家伙今天看上去不太一样。那把长弓可从未离开过金毛小鬼的背脊,艾伦和塞尔西也没有一同前来,可他们三人却是一同出的城..... 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肯尼脸上的不悦,变成了恐惧。 第096章 裁缝铺子 三匹高头大马疾驰过尼普尔城东城门,其中一个马鞍边悬着一个圆形口袋,来时的路径上除了蹄印外,还留下一长串猩红的血迹。 此时太阳刚落到西部,主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甚至连沿街的商铺,和推着木车的小贩都不见了踪影。 “怎么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我们离开这会儿,发生什么大事了?”艾伦骑在马上问向塞尔西。 “或许那个消息已经传开了,今晚摩温堡将举行新领主就任晚宴,为了避免可能会发生的意外,人们早就躲了起来,因为那很可能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开幕。”一旁的塞尔西解释道。 “看来领主还需要一点时间,让城民们相信他的能力!”艾登插了句。 “这和肯尼的能力无关,”塞尔西转过头看着艾登,“如果你从出生就生活在这种环境,你也会胆怯的!” “或许吧。”艾登看着萧条的街景,“不过我相信领主,三年之后,这里一定是另一番景象!” “我可能要回去换身衣服。”塞尔西指了指肩膀上的伤,挑起一边眉毛看向艾伦,“我说,你是不是该帮我买身新衣服?别忘了,刚刚我可救了你一命!” “当然,可惜商铺都关门了。”艾伦试图让语气听上去显得真诚,但一些庆幸悄然混在其中。 “没想到你也是个守财奴!”塞尔西假装不悦道,“城西的商铺可不会打烊,那些人的背后是城里的贵族,我听说那儿有家特别出名的裁缝店,城里的贵族独宠那位老板的手艺,那家伙对皮质甲胄的缝制也极有心得,就是价格嘛.....” “好了好了。”艾伦无奈的打断道,接着转过头看着艾登,“你先回摩温堡,我和塞尔西去换身衣服。”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如果肯尼问你什么,有些问题,不要回答的太明确。” “当然。”艾登点了点头,“我和塞尔西已经在你的贼船上了!”他说完抖动缰绳,向摩温堡疾驰而去。 艾伦和塞尔西顺着主街一路向西,来到清晨经过的那条商业街。结果却是如塞尔西所说,这里商铺的门大多敞开着,但行人依旧非常稀少。 两人在一家裁缝铺边下马,推开厚重的木门走了进去。 店内墙壁上挂满了密匝匝的成衣,因为季节的缘故,大多是一些厚重的披肩和长甲,其中也有几件内衬薄衫,但还是以冬季的时髦衣物为主。 一个脖子上挂着皮尺,顶着棕色卷发的年轻人迎了上来。 “两位尊敬的骑士!很荣幸能为你们服务!”年轻人微微躬腰,朝气蓬勃的说道,“请问两位是为自己置办衣物,还是想为心仪的小姐送上一份惊喜呢?” “这个秃子买衣服。”艾伦面无表情的说道。 塞尔西抬头看着墙壁上琳琅满目的成衣,他很少看见这些精致的衣物,常年穿着的这件熊皮甲胄,已经记不清是何时购置的,倒不是他不知道这间出名的裁缝铺,只是他经常受到那些老贵族的冷嘲热讽,那些人将他比喻成‘穿华裳的黑奴’,这让塞尔西彻底失去了对这间裁缝铺的好奇。 “喂!”艾伦伸手在塞尔西的眼前晃了晃,“你第一次来这里?” “嗯。”塞尔西承认道,“以前只是听说,从没进来过。” “如果两位是第一次来我们铺子的话.....”年轻人走到桌边,拿起一本厚厚的羊皮画册,“.....这上面有很多款式新颖的坎肩、皮衣和甲胄,非常适合这位魁梧的骑士。我们老板在亚述学了二十年制衣裁剪,放眼整个尼普尔,这间裁缝铺都是首屈一指的,连巴顿领主都非常青睐我们老板的手艺!” 塞尔西接过羊皮画册翻了几页,随即低着头询问道,“在你们这里订做一件衣服需要多久?” “尊敬的骑士,如果您是需要订做内衬皮胄的话,大约十天左右。”年轻人说着将脖子上的软皮尺拿下来,“我先帮您量个尺寸,再帮你推荐几件当下时髦的款式,您看呢?” “不必了,”塞尔西摆了摆手,“我需要一件合身的成品甲胄,最好和我身上这件相同,我不喜欢过于时髦的东西。” “噢!”年轻人应了声,将皮尺重新挂到脖子上,“我十分赞同您的观点,太时髦的东西容易被淘汰!看上去,您非常着急,楼上有更多成品甲胄,相信您一定会找到满意的!” 年轻人说完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两人走上一旁的木质转角楼梯。 还未到达二楼,新鲜皮革的味道已经钻进两人的鼻子,伴随而至的还有裁剪衣物的声音。一个年过中旬的男人正站在一张宽大的桌子边,细心的裁剪一张褐色的绒料皮革,他的头发和胡子沾满了皮绒,或许是因为太过认真,客人的造访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这位就是老板,”年轻人小声说道,“他裁剪衣服的时候就是这副德行,从不理任何人,两位大人请不要见怪。” “我觉得这件黑色甲胄很适合你!”艾伦指着墙上的一件衣服说道。 “阁下,您可真有眼光!”巧舌如簧的年轻人立即附和道,“这件衣服的主料是银鼠皮,内面用了貂绒做内衬,即使您贴身穿也不会感觉到刺身,这种双面缝制的技艺源于亚述,款式也是非常经典的。”他取下墙上的衣服递到塞尔西面前,“您可以试一试。” “看上去不错!”塞尔西接过衣服,满脸窃喜的看着艾伦,“你的金币要跳舞咯,伙计!” “那是它们的荣幸。”艾伦靠在墙上,环抱双手目送塞尔西走进试衣间。 “阁下?您看上去也需要换身衣服,至少,需要换件干净的披风。”年轻人指着艾伦背后血迹斑斑的披风说道。 艾伦撇了撇嘴,走到楼梯口的镜子前,拉起背后的披风仔细端详着。 对面建筑反射到镜子里,其中一扇窗户半敞着,里面站着一个人,正吃力的拉开一把长弓。 艾伦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那扇窗户,当他发现这一幕时,冰冷的箭已经脱离了弓弦..... 第097章 信任危机 夕阳低垂,一束柔和的余晖落在摩温堡最高的塔楼上,万人广场上空无一人,沿街的商铺也都闭门谢了客,只有一间驿馆的窗户半敞着。 此时,离晚宴还有一些时间,那些拖沓的贵族们并没有提前到来,艾登绕过广场进入摩温堡,刚好瞥见尤金上了一辆黑色的四轮马车,缓缓向修神院驶去。 他没作停留,穿过摩温堡的大门后,径直奔向正殿。 宏伟的议事大殿外站着两排士兵,艾登下马后将缰绳交到一位士兵手中,他的衣物和貂皮坎肩上溅满了鲜血,脸颊上的几道血痕也已被风吹干,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大战。 “艾登阁下,您回来了。”大殿外的仆从躬着腰说道。 “肯尼领主呢?” “领主就在里面,他已经等您很久了。”仆从说完向后退了一步,眼神怪异的看着艾登。 “我回来了!领——” 艾登刚跨入议事殿,一排冰冷的矛尖对准了他的脖子,那些紧握长矛的士兵瞪着他,眼神中除了敌意,还夹杂着一丝恐惧。 突如其来的铁器让他有些惊慌,他立刻在脑中回想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一切。思来想去,并没有发现自己有任何疏漏的地方。 “站着那儿,别动!”,士兵身后传出肯尼的声音,“把你背后的长弓放在地上,还有箭筒!” “领主!”艾登隔着士兵呼喊道,“怎么了?” “照我的话做!现在!”肯尼的语气不容置疑。 艾登将长弓和箭筒放到脚边,缓缓直起身子,他看见士兵让开一个缺口,神色肃穆的肯尼从中走了出来,冷峻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己。 艾登从未见领主这么严肃过,即使昨晚发动政变时也不曾。 “你去哪儿了?”肯尼话语冰冷的问道。 “我跟着艾伦和塞尔西去了城外,去帮他完成与您的赌约,在此之前,得到过您的允许。”艾登如实答道。 “刚回来?”肯尼将最后三个字重复了一遍。 “领主?” 艾登的呼喊让肯尼回过神。“你们去干什么了?”肯尼接着问道。 “去帮艾伦完成他和您的赌.....” “我在问你,具体去跟他做了什么?”肯尼提高声音,打断了艾登含糊不清的回答。“不要告诉我,你们去收买吉尔墨的雇佣骑士,接着收买不成你们打了起来!” 精准的猜测像是一条蘸着盐水的鞭子,狠狠地抽到艾登心坎上,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答。 正在此时,不远处响起一串由远至近的马蹄声,士兵们立刻将肯尼护在了身后。 艾登回过头,看见塞尔西和艾伦争吵着向他走来。 “你得再帮我买一件衣服!”塞尔西指着身上撕破的银鼠皮甲胄吼道。 “你疯了?!”艾伦惊呼,“刚刚我已经帮你买过一件了!整整花了我一个金币!” “可我又救了你一命,那个金币是赔偿裁缝铺的损失,我们打碎了那面昂贵的镜子!这件衣服值不了一个金币,况且它已经撕破了!”塞尔西振振有词的回应道。 “嗨!”艾伦看着台阶上的艾登,“你在干什么?我们不是应该去参加晚宴了吗?肯尼呢?” 艾登站在台阶上,一脸苦涩的表情,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塞尔西走上台阶,看见殿内的士兵紧握长矛,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瞪着自己,锋利的刃尖将大门封的滴水不漏。 “该死的。”塞尔西贴在艾伦耳边小说道,“肯尼一定是发现我们偷盗金币了,我早就说过,他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艾伦扫了眼面前的士兵,试图拨开一杆长矛的尖刃。“肯尼?”他试着呼喊,“发生什么事了?” “站在那儿!别动!”殿内传来肯尼的呵斥声。 “到底发生什么了,领主?”塞尔西眺望殿内。 “刚刚有人假扮成艾登的模样接近我,不知道那是巫术还是幻象。总之,如果不是我身边跟着近卫军,或许现在已经遇刺了。现在你们好好想想,拿什么证明,你们是真的。” 话音落进众人的耳朵里。 一时间,议事大殿的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猜疑的味道。 那番话让刚刚到来的三人警觉起来,艾伦和塞尔西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向身后退去一步,互相打量着对方。 艾伦在脑海中回想刚刚发生的事。塞尔西虽在裁缝铺离开过他的视线,但在那之后他曾出手相救,艾登先行离开,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眼前两人说过的话不断浮现在脑海中,他抬起头看向艾登。 “金毛小鬼,你曾收到过一封信,那上面写了些什么?还记得吗?”艾伦警觉的问道。 艾登皱着眉头想了想,“肯尼领主需要你的帮助,向北走.....呃.....”他顿了顿,将眉头挤的更紧,“二十?或是三十英里,我记不太清了,总之下半句是,在那里等待半身人族群。” 艾伦点点头,接着看向塞尔西。 “艾伦。”塞尔西抢先张开口,“昨晚找到艾登之前,我和你说过什么?” “你说你想做一位武术老师,教尼普尔城的孩子们习武,对吗?”艾伦回答,接着又反问塞尔西,“我对驿馆里的红发姑娘说过什么?” “该死的!我已经不想离开你了!”塞尔西不假思索的答了上来。 艾伦转身对大殿内呼喊道,“肯尼!我可以证明他们是真的,纳穆神作证!” 肯尼从士兵中走出来,“抱歉,各位。因为事发突然,都是为了安全着想,毕竟没有人想像泰勒那样,变成一摊草莓酱,对吧?” “当然,小心点总会有好处的。”艾伦走上前打量着身着华服的肯尼,“噢!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礼服呢!这身衣服和你的络腮胡可真是绝配!” 肯尼拽了拽紧绷而僵直的领子,苦涩的笑了笑,“不知道是谁发明了这种异想天开的穿法,是不是看上去很滑稽?这领子简直让人窒息!” 又一阵急促的步伐声从殿外传来,艾伦回过头看向匆匆赶来的人。当那副高大而熟悉的身躯,以及腰间的乌钢剑印入眼帘时,他顿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巨大的凉意,从青石地基瞬间爬满了他的背脊。 第098章 暗号密语 “啊——” 议事大厅传出一声尖叫,声音的主人猛地向后退去,直到撞上大门,发出一声沉闷声响。 艾登揉着自己的脑袋,看见殿内的近卫军乱成一团,那些拿着长矛的家伙惊慌失措的逃向周围,试图逃避眼前发生的诡异景象。 艾伦和塞尔西同样向后退去,当他俩回过头时,刚刚那个身着礼服的肯尼已经消失在大殿中,不见了踪影。 “刚刚发生什么了?!”艾伦看着艾登问道。刚刚他回过头时只瞥得一缕暗红色薄暮,或是某种被薄暮缠绕的未知生物。 “领.....领主,刚刚.....变成了一道红色的雾气.....”艾登颤抖着斜靠在门上,牙齿不停的打着颤,“.....那团雾气里有一张女人的脸,不是人类,她有锋利的牙,流着血的嘴,她看着门外,接着,就消失了.....” “你们在干什么?”又一个肯尼站在门口问道。 “见鬼!站在那儿别动!!”艾伦颤抖着吼道,他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在打哆嗦。 肯尼一脸茫然看着殿内的众人。近二十名近卫军站在墙壁边,如一群惊弓之鸟看向自己,艾登捂着头,满脸惊恐神情,艾伦已经拔出了乌钢剑,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塞尔西的上衣被撕裂,肩膀上缠着数层绷带。 “你们.....” “闭嘴!我让你站在那儿别动!你聋了吗?!”艾伦嘶吼着打断了肯尼的话。 “发生什么事了?”肯尼止步在大殿门前问道。 “我让你闭嘴!你刚刚去干什么了?!”艾伦几乎撕裂了自己的嗓子。 肯尼环顾大殿里的众人,露出一丝不悦的表情,“我也想问,你们去干什么了?” “现在是我在问你!地灵族的长老叫什么?”艾伦举着乌钢剑质问道。 “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回答我!” “老莫德。” “神火的燃料是什么?生长燃料的树林叫什么?”艾伦接着问道。 肯尼看着神态各异的众人,思考了一下。“看上去我们可能遇到了相同的怪事。”他说,“不用紧张,我真的是肯尼,肯尼·道尔顿。” “这需要我们自己判断,先回答我的问题!”艾伦不依不饶。 “蒺藜,松果林,我们在那儿遇见了玛尔,并用蔓藤做陷阱,砸断了那个倒霉鬼的后肢。”肯尼回答道。 艾伦松了口气,将乌钢剑收入剑鞘。“该死的!我们刚刚见鬼了,真的!”他走到肯尼身边说道。 “你们见到了我,是吗?”肯尼露出一丝笑意,在心中确认了自己荒谬的推理。 艾伦再次感觉背脊一凉。“确实如此,”他说,“这么多人,全都看见了你,活生生的站在那儿,那家伙几乎和你一模一样,接着凭空消失了,真是见鬼!你刚刚去哪儿了?” “送尤金回去,本想向他借一本关于巫术的古书,可那个老家伙太顽固了,我们差点打起来。”肯尼不满的抱怨道。 “这几天接连不断遇见怪事,从梦境之眼开始,接着昨晚又看见泰勒变成一摊血水,现在又出现了这么邪乎的巫术,刚刚我和塞尔西在城西一间裁缝铺还被人袭击了,我差点死在那儿。”艾伦看着塞尔西撕裂的新衣服说道。 “刚刚?”肯尼疑问道。 “来这之前。” 肯尼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抬起头看着艾伦。“那我们的敌人可能不止一个。”他思考后说道。 “和我想的一样,我猜这两人可能并不认识,他们的目标也不相同,但至少有一个是针对我的,或者两个都是,又或者有三个人,甚至更多。”艾伦分析道,“下午我们找到了吉尔墨的雇佣骑士团,谈判的过程进行的非常顺利,他们的头儿说,吉尔墨是个守财奴,那家伙拒绝为雇佣骑士付清佣金,我许诺他们事成之后每人一个金币,他们非常乐意达成这次交易,接着他们中的一个骑士袭击了我,用弓箭,艾登还了他一箭,再之后那家伙就和泰勒一样,变成了一摊散发着恶臭的草莓酱。” “一天被袭击两次?”肯尼皱了皱眉,“那你可真是纳穆神的宠儿,竟然没受半点伤。” “确实,”艾伦回头瞥了眼塞尔西,“不过‘纳穆神’为我受了两次伤,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那你可真得好好谢谢塞尔西!”肯尼看着塞尔西撕破的衣服说道。 “确实如此,我刚买给他置办了一身银鼠皮甲胄。” “领主。”塞尔西满脸严肃的走上前,“我有个提议。” “你看上去好像需要找个医生。”肯尼盯着塞尔西肩膀上的绷带说道。 “会的,在晚宴之后。”塞尔西看了眼自己肩上的伤,接着认真的说道,“巴顿推翻山姆政权后,也遇到过袭击,但也没遇到过这么诡异的事,我想这件事应该和死去的那两个团长有关,现在我们暂时确定了彼此是真的,但我们不可能一直待在一起,我想,我们或许该想个密语,这样再分开之后,就能很快确认对方是不是真的。” “非常好的提议。”艾伦率先赞同。 “确实是个好主意。”肯尼想了想,转头看向靠在门边的金发小鬼,“艾登,过来!” 艾登走过来,肯尼接着说道,“在这件事没有查清楚之前,我们尽量留在摩温堡里。从现在开始,我们每次分开之后再见面,先用密语确认对方是不是真的,我们的密语是.....”他想了想,随即开口道。“‘寒冬’、‘冰雹’,后开口的那人说出第一个词,接着询问先开口的那人,直到他说出密语之前,都必须小心谨慎,这或许能救我们一命!” “‘寒冬’、‘冰雹’.....”塞尔西复述了一遍。 艾伦看向殿内周围站着的临时近卫军说道,“不仅如此,我们现在急需能信任的人,现在需要送封信给玛尔,让他去把幻境里的米欧和林德,还有那些士兵叫过来,你需要真正能信得过的近卫军。” “你少说了一个人,我想那才是你的目的。”肯尼眯着眼讽刺道。 “和你做朋友真不是个好选择。” 艾伦说完看向殿外,此时太阳已经彻底落到西面,夜幕逐渐笼罩暗藏杀机的尼普尔城。 第099章 忠诚老仆 什么? 刚刚他没有出全力? 王易闻言,心中一片震动。 下一刻,吴管家的身体、容颜,竟然开始变得年轻起来。 王易知道,这说明吴管家对隐藏身体血气方面,也有了不起的功夫。 从李志颖学习憋住血气的功夫以后,王易对血气的理解,也非常的精神,他明白,吴大管家的实力,的确深不可测。 这个时候看到吴大管家的举动,他心中就明白了这武圣比他想象的可怕和强大太多了。 吴大管家就如此了得了,那王天机呢? 王易心中对双方的实力和势力,第一次有了清晰的认识,他感觉到了彼此之间存在的巨大鸿沟,本来还有一些自信的他,这一刻觉得自己还需要好好的努力。 灵魂漩涡! 李志颖再度发动了攻击,这一次发动,他感觉到了一丝纯阳力量。 从某种程度上说,玄阴斩鬼摄魂**并不是用来摄魂的,而是炼尽阴渣,把神魂变得纯阳的手段! 观想壮大阴魔,然后一举破碎,企图灭尽阴渣,返回纯阳,不过创始人没有想到,心中的阴魔是破灭不掉的,就算绞碎之后,只是一刹那慑服,过后便会恢复,寄托在心中。 天地之间,真正练尽阴渣的法门,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借天地雷霆的生死之力。 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当然灵魂漩涡,李志颖这个时候施展出来,只是为了配合自己的遮天手第四指罢了,他并没有指望这点东西能够对付对方。 四指灭灵神! 四根手指,在空气之中出现了,朝对方碾压而下! 吴管家感觉到一股毁灭灵魂的力量,落在自己的身上,他脑门剧痛,竟然有种血液不通畅的感觉。 “厉害的手段。”吴管家说话道。双掌血液再度出现,不停地在天地之中画着圈圈。 诸天生死,似乎都在他的手中演绎。 李志颖的第四指被碎裂了。 看着吴大管家,李志颖说话道:“吴管家。最后一招,你若是能接住,我就不阻拦你了,我也无法阻拦你。” 一手遮半天! 遮天手目前发展到最强、最完美的招式,在李志颖的心中涌动了出来。 这一招出来的时候。天空豁然阴暗了下来。 无穷无尽的压抑气息,在空气之中扩散开来。 天塌了! 末日来了! 无论是吴大管家,还是王易,还是远方残存的武士,或者是赶过来准备动手的段大先生,在这一刻都傻眼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仙术? 空气似乎被封锁了一样,一只巨大的手掌,从天而降。 “鬼仙?不是鬼仙!”吴大管家面色凝重道,“不可否认。除非一见面我就对你下死手,否则等你出招了,我却难以抵挡。李志颖,难得你一个少年,竟然可以将我逼迫到这个地步。天地的力量,竟然被你的道术所引动,不可思议,真不可思议。” 巨大的手掌下来了,吴大管家也玩命爆发了。 精血,吴大管家的口中。喷射出了一道金色的血液,那是武圣血液净化凝聚的力量。 手掌,破碎了。 强大无比的遮天手,第一次被人破了。 不过。李志颖并未失败,他只是败给力量,并非败给技巧,给他时间,等他实力更强以后,再度施展遮天手。威力绝对不只是这么一点点。 吴大管家的表情,变得非常难看。 这个时候,大军赶上来了。 看到无数冲上来的士兵,吴大管家的表情顿时平静了很多。 “好好好,李志颖,你果然强横,我不想杀太多普通的士兵,这就退去。易少爷,你好好休息一下,改天我再来找你。”吴大管家话音落下,顿时带伤离开了。 胜利了! 李志颖微微一笑,然后咳嗽了一下,一对淤血吐了出来。 “李兄!”王易来到李志颖的身边,“我我” “别说了,我没事。”李志颖回答道,“先退回去。” 那口淤血,并不是受伤淤血,而是身体运转过程中,各种毒素汇聚到一起,排泄出来的脏东西。 王易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只会众人,带着李志颖离开。 可是回去以后,王易却豁然趴了下来。 “为了帮助李兄击杀吴大管家,我连续十多次释放灵魂漩涡,然而他太能抵挡,我也有些支撑不住了。”王易说话道,“刚刚在外面,我怕有问题,只能硬撑回来” 话还没有落下,王易就盘坐了下来。 “小金蛛,你快点帮忙,缓解下王易的问题。”李志颖朝小金蛛说话道,然后盘坐下来,开始运转过去弥陀,修复自己的精神力量。 战胜吴管家,李志颖耗损其实极大,那遮天手的终极力量施展,对李志颖来说,消耗太过激烈了。 大量的消耗,李志颖感觉到了非常的疲惫,甚至还有几分用力过度的损伤。 豁然,一股温柔的感觉传来,小金蛛出现了,是一个调皮的姑娘形象,但是却是演绎成佛母的姿态。 佛母滋养精神,安定灵魂,王易的伤势,瞬间被安定了下来,接着他就出窍,进入桃神剑之中,用桃神来练过去弥陀经,修复自己的阴魂。 帮助王易之后,小金蛛又跑李志颖这边,想要帮他。 “别碰我。”李志颖的阴魂朝小金蛛说话道,“与我精神接触,就如同姑娘被我占有了身体一样,太过刺激了。” “啊?”小金蛛闻言,精神退了回去,“你的精神还会这样子?” “不错。”李志颖回答道,“我这阴魂,对女性灵魂,有太多的影响力,不要轻易尝试。” 那花弄月和花弄影为什么会表现得依恋,李志颖已经弄明白了,就是这个原因。因此在遇到主动靠近的女性阴魂,李志颖都会拒绝对方的,避免因为神魂交融而出现太大的问题。 “竟然会这样子。”小金蛛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俏皮的说道,“不过你说不行,我就越想尝试” “你以为我是开玩笑的吗?”李志颖有些无语道,“不要胡闹啊,孩子。” 李志颖说话之后,便化身过去佛陀,开始修复精神力量。 小金蛛正要过来,但看到李志颖变成佛陀了,只觉得非常无趣,救跑回自己的身体中去了。 过去弥陀经虽然不错,然而修复精神是非常缓慢的。 李志颖只能耐心地一遍一遍地运转过去弥陀经,让自己在不留后患的情况下,慢慢的恢复。 豁然,一道纯粹的念头涌了过来。 李志颖如同一个口渴的人,不自觉地喝了一口,这一口下去,他就感觉到一阵精神。 这是 “这是桃神泄露出来的力量。”王易的声音响起,他神采奕奕,已经恢复了所有的伤势,他朝李志颖说话道,“反复不断的施展灵魂漩涡,加上吴管家的力量反复伤害,桃神的意志力已经消散了不少,所以力量把持不住,就泄露出来了,我侥幸得到一部分,恢复了实力,还彻底的巩固了附体大成的境界,看到你还没修复,就赠送你一些。” 一一 一一 ps:身体不舒服,状态很差,写不出来了,今天保底两更,明天多更感谢大家! ps:  感谢订阅,祝您生活愉快。 再次感谢丰和等书友的打赏支持。 第100章 杀一儆百 肯尼坐在舒适的椅子上,并无半点起身的意思,他的目光落到站起身的艾伦身上。 塞尔西用面前的银汤匙敲了一下酒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艾伦瞥了塞尔西一眼,用脚拨开身后的椅子,走向那个面色冷峻的年轻贵族。 步伐声打断了那人的长篇大论,艾伦微微颔首,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干什——” 握着细剑的年轻人还未问完,艾伦已经用他的拳头打碎了他的门牙。年轻人撞到狭长的餐桌上,怒视眼前绑着马尾的疯子,周围的两个贵族纷纷起身闪开,给两个年轻人让开一小块位置。 又一拳袭来,年轻的贵族旋身躲开。他单手持剑刺向敌人的眼睛,艾伦以令人惊讶的速度迅速低下身子,随即给那个家伙的肚子上又来了一拳。年轻人打翻了一张椅子,以一个四仰八叉的姿势跌到地上,细剑也应声落地。 艾伦转过身,走向自己的位置,刚迈出两步,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寒风袭来,他下意识侧身躲过那柄细剑,左手凶猛的拦住袭击者的脖子,将年轻人按到壁炉上,一把熟悉的牛角匕首像变魔术一般出现在他的右手,毫不犹豫的插入了年轻人的喉咙。 那人靠着壁炉缓缓的坐到地上,他微张着嘴,眼神和咽气前一样惊恐,手中的细剑咔哒一声掉落在地,鲜血顺着他的喉咙迅速染红他洁白的折领。 桌子上的贵族们看着眼前的一幕,纷纷重新审视其这位年轻的骑士。 “别惊慌,尊贵的客人们。”肯尼靠在椅子上,口吻慵懒,“别怪罪他的鲁莽,刚刚,他已经放了那个小鬼一马,在决斗中偷袭,可不是一个贵族骑士应该做的,那个小家伙侮辱了他的家族,他的纹章,和祖辈们的荣誉。” “那你也没有权利杀了他!”一个身材臃肿的贵族说道。 “确实,肯尼·道尔顿,我要求你,立刻逮捕你的骑士,他应该受到制裁,没有人能在尼普尔城胡乱杀人,更何况死的是一个贵族,一个尼普尔的侯爵!”令一个年轻的贵族附和道。 “侯爵?”肯尼从椅背上坐正了身子,一只手托起下巴,昏暗的光线将他饱经风霜的脸印的极其冷酷。“如果刚刚死的是一个仆从,你们还会要求逮捕我的骑士吗?”他话语冰冷的反问道。 “这只是我们的建议,你可以当做耳旁风,但等吉尔墨大人来之后,他自会帮那位冤死的侯爵主持公道!”又一位年轻的贵族威胁道。 “吉尔墨大人?”艾伦回到座位上坐下,“你刚刚是说吉尔墨大人来之后,我就会被逮捕,接着受到制裁,是吗?” “狂妄对年轻人来说是最致命的缺点,你应该学着抚平你那暴躁的性格,或许监牢会让你看清一切!”最初开口的那位年事较高的贵族说道。 艾伦不屑的笑了笑,转过头对一位近卫军使了个眼色,那名士兵心领神会的走出了餐厅。 “我已经让士兵去请吉尔墨大人了,他很快就来,或许在这之前,你们可以向肯尼领主提出点别的建议。”艾伦从容的笑了笑,接着又对那位老贵族补上一句,“我是说,除了让士兵逮捕我之外的建议。” “尼普尔城自有它的规矩。”年老的贵族站起身看着肯尼,“恕我直言,肯尼·道尔顿,我们现在并没有办法承认你是尼普城的新领主,至少在看到巴顿领主的人头之前,绝对不会。我知道你得到了塞尔西团长的支持,并且杀掉了泰勒和费洛,这不会引起我们的反感,毕竟没人喜欢那两个装腔作势的家伙,尤其是泰勒那个小白脸。” 肯尼托着自己的腮帮子,眼神平淡的盯着老贵族,并没有搭话。 老贵族看肯尼并没有接话,又接着说道,“我想你应该知道,除了牛角军团之外,城里所有的贵族和商会都有效忠的骑士,不要认为除掉了两个团长,这里就是你说了算,谁做领主,其实对我们来说都一样,只要你的政策不影响我们的利益,大家相安无事最好。但这一切有个前提,我们需要看到上一任领主的人头,才会承认你的身份,吉尔墨来了也会和你说这些。” 话音刚落,刚刚出去的那名士兵拎着一个圆形口袋走了进来,他走到艾伦身边,将口袋递给了他。 “你们心心念念的吉尔墨大人来了!”艾伦接过口袋说了句。 餐厅里的贵族们纷纷扭头看向大门,结果并没有发现吉尔墨的身影。 “不,不,不。”艾伦将口袋放到桌上,“他在这儿。”他说完,将手中的圆形口袋打开。 印着昏暗的火光,众人才看清那个口袋上鲜血淋漓,随着年轻骑士的手剥开袋子,一个熟悉的人头逐渐露出来。那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脑袋,脖颈切口的疤痕已经凝结,那双半睁的蓝色鹰眼验证了众人的猜想,这个人头的主人,正是吉尔墨。 “疯子!!”年老的贵族指着艾伦怒吼道。 “你知道你们干了什么?!” “该死的!你们疯了?!” “你们会受到所有尼普尔人的诅咒!!” 惊恐的嘶吼声像潮水般灌满了诡暗的餐厅,艾伦将人头放到餐桌上,微笑着扫视餐厅里自乱阵脚的贵族,他们的脸上无不充满恐惧,没有人相信这几个家伙竟然杀了吉尔墨,那个几乎掌控尼普尔命运的老公爵。 肯尼的心中也是一阵惶恐,但他并没有表露在脸上,只是静静的看着艾伦。 “闭嘴!你们这群家伙!”艾伦狠狠地拍了拍桌子,银制酒杯和汤勺发出一阵脆响。 “该死的!你们疯了?你知道他是谁吗?”年老的贵族怒吼道。 “当然!”艾伦回过头看了眼肯尼,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挑起一根眉毛,像是在向他炫耀。“你们无非是在担心那道水坝,我用肯尼领主的信誉发誓,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尼普尔也不会遭受水灾的厄运!”他扬起嘴角自信的说道。 ; 第101章 威严领主 艾伦的话回荡在屋子里,吉尔墨的人头像是某种邪恶巫术,仅在一瞬间,就堵住了那些贵族的嘴。他们的目光落到年轻的骑士身上,眼中都透露出胆怯与不安,身上的嚣张气焰消散无影,只留下一脸惊恐,和椅子扶把上微微颤着的手。 餐厅进入一阵沉静,肯尼歪着头靠在椅背上,手指不停敲击着木头牛角。他的心里也在嘀咕,艾伦虽聪明过人,但鲁莽也是他显眼的标签之一,那家伙曾经一把火烧了翼人族的万年古木,与输掉身上的银甲相比较,他同在座的所有人一样,更担心明天会不会泡在水里。但他不能开口,这会让他失去威信,他只能等待某个按捺不住的贵族去问。 年老的贵族面露苦涩,他跌坐在椅子上,眼神离开吉尔墨的人头。他看着面前精致的银制餐具,和那盘令人垂涎欲滴的烤羊蹄,蒜茸和迷迭香伴随羊肉味不断刺激着他的鼻子,但此刻他并没有心思去考虑肚子的问题,与之相比,明天的现在,说不定他会蹲在冰天冻地的雪原上,远远看着一片汪洋中的尼普尔城。接着,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静。 “你的起誓毫无说服力,凭什么保证.....” “凭这个人头的主人是个守财奴,而我又收买了他的雇佣骑兵团。”艾伦打断了老贵族的质问,“现在那七百多个骑士已经宣誓效忠肯尼领主,他们已经回到吉尔墨的封地,接管了那座水坝。并且,这颗人头就是雇佣骑兵团的头儿,马伽用他的重剑砍下来的,这是他们对肯尼领主表达忠心的礼物。” 餐厅里又是一阵沉默,没有人敢再挑起事端,他们似乎把唯一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吉尔墨身上,那个已经身首异处的矮骡子,此刻或许正躺在远郊的雪原上,被野狼蚕食着下半截身子。 艾伦转过头对肯尼笑了笑,伸手拿起桌上的一颗无花果切开,吸食着酸甜的嫩汁。肯尼同样回敬一个笑容,接着他缓缓站起身,冷漠的目光扫视面如死灰的贵族们。 “瞧瞧,只是死了两个人而已,你们就这么沮丧。”他离开桌前,走向低着头的贵族们,“我相信你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沾满了鲜血,或许是奴隶的,或许是平民的,又或者,是处女的。”他走到一位年轻的贵族身后,双手按在那人的肩膀上,语气柔和的问道,“阁下,我说的对吗?” 年轻的贵族颤抖了一下,但事情并没有他预料的那么糟糕,那双手仅仅只是轻轻按了一下,便离开了他的肩膀。 “你们的先祖带给你们无上的荣宠、封地、和爵位,还有用之不尽的财富,我并不打算全部剥夺它们,但.....”肯尼走到那位年老的贵族身后,“.....阁下,能告知我,你的名字和爵位吗?” “当然,”年老的贵族转过头,“奥兰多·卡斯蒙,蒙宠幸得侯爵之位,您可以称呼我老奥,封地上的人民都爱这样叫我,事情不像您想的那样,这其中有些误会,肯尼领主。” “抱歉,我的耳朵在决斗中受过伤,你刚刚说什么?”肯尼皱着眉询问道。 “我是说,肯尼·道尔顿领主。”他声音缠着重复道。 “不需要见到巴顿的人头了吗?”肯尼笑着问道。 “当然!”奥兰多抬起头,“我是说不需要,没人想见到那颗脏兮兮的人头,并且,我欠您一句抱歉,以及我的忠诚,我希望您能宽恕我刚刚的不当言辞,让我收回所有的话,包括对那位年轻骑士说的话。”他说完看向远处的艾伦。 “非常好!”肯尼赞赏道,“奥兰多,现在吉尔墨已经去见纳穆神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这群贵族中最年长的,对吗?” “是的,肯尼领主,您说的没错。”奥兰多站起身,微微躬腰,尊敬的向肯尼行礼。 “劳驾各位,这间屋子里,有公爵吗?”肯尼说完环视四周。接着,远处传来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 一个光头缓缓站了起来,一脸茫然的看着肯尼。“领.....领主,”塞尔西吞吞吐吐道,“今天早上,您刚升我做了公爵.....” 肯尼眼角抽动了几下,他瞪着远处的塞尔西。“你要加入他们?”他沉声问道。 塞尔西立即坐回到椅子上,看着对桌艾伦嘲笑的脸,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 “看上去没有了,”肯尼看着老贵族说道,“奥兰多侯爵,现在我需要你帮一个忙。” “乐意为您效劳,肯尼领主。”奥兰多话语里满是谦卑。 “我相信,你对尼普尔城应该相当了解,我希望明天太阳升起之后,尼普尔城能和原来一样,我指的是.....”肯尼顿了顿,眼神转向低着头的贵族们,“.....过多的流言蜚语和任何不必要的干戈。你刚刚说过,城里的商会和贵族,都有誓死效忠的骑士,我不希望那些拿铁盔当夜壶的蠢货闹出什么事,能听懂吗?” “当.....当然,”奥兰多躬着腰,“明天会是个好天气,肯尼领主。” “最好是这样。”肯尼说完走到那位死去的年轻贵族身边,蹲下身拽下贵族腰带上的纹章。 “太阳升起之前,带上效忠于你们的骑士,回到各自的封地,如果明天我在城里看见任何其他纹章的士兵,你们的下场就会和他一样!”肯尼突然面露怒容,举起手中的纹章吼道。 “谨遵您的吩咐,肯尼领主。”奥兰多应道。接着屋内的贵族站起身纷纷附和,重述奥兰多的话。 “我知道,这里被人们称为恶魔之城,但从现在开始,它很快就会甩掉这个绰号,我会让这里成为苏美尔大陆最繁盛的领土,希望你们不会成为这条路上的绊脚石。”肯尼说完将那枚金属纹章丢进壁炉的篝火中。 “绝不会!”奥兰多再次虔诚的回应。 肯尼板着脸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门外,远处的艾登立刻跟了上去,艾伦和塞尔西也离开座位,餐厅内的近卫军跟着撤了出去。 奥兰多看着那位死去的年轻贵族,深深叹了口气。 ; 第102章 惊弓之鸟 银白色月光轻柔的撒进尼普尔城的监牢,透过石窗照在一位老者身上,他在迷迷糊糊中,听见安静的牢房外传出一阵脚步声。破旧的木门咯吱一声打开,一个狱卒将头伸了进来。 “老家伙,肯尼领主要见你。”一个瘦脸猴腮的狱卒揉着眼说道。 老人站起身,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步履蹒跚的走了出去。 狱卒带着他出了监牢,一个背影落印在月光下,显得高大而挺拔。老人的目光落到那人肩膀上,肯尼转过身,看着背脊佝偻的老人,冲他笑了笑..... 白昼来临时,又一场大雪降临尼普尔城,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暴风并没有参与进来。 肯尼站在议事大殿外,看着漫天纷飞的雪绒,他紧了紧身上的黑貂披风,眺望着远方,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的妻子模样。 也是这样一个下着雪的寒冬,他站在卡尔塔城的王殿外,看着飞雪中的卡尔塔城,远处的街道车水马龙,人们并没有因为寒冷而停止劳作,就像父亲所说的那样,耕耘越多收获便会越多,反之亦然。 这时,一双纤细的手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肯尼低下头,轻轻握住那双手。妮娜踮起脚轻轻在他耳边说,亲爱的,我想,我们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一抹不加掩饰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妻子,惊喜和诧异的表情同时出现在他脸上,他反复问妻子,真的吗,我们有孩子了? 妮娜微微颔首,不停的点头。他将手从妮娜的肩膀轻轻移向她的肚子,一丝温热萦绕在他刚毅的眼眶中,久久未能散去..... “寒冬?”一个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他转过头,看着一头雪白的艾伦。“冰雹。”他回复暗语。 “怎么了?”艾伦看着满脸愁绪的肯尼,“你看上去.....有些不对劲。”他开始来回踱步,“让我猜猜,你刚刚一定在想你的妻子,对吗?” “料事如神。”肯尼笑了笑回答。 “你和我分享过那个故事,夜宿雪原那天。有兴趣接着说吗?”艾伦兴致勃勃的问道。 “现在恐怕不行。”肯尼婉言拒绝,“发生什么事了?” “噢——”,艾伦发出一声长叹,“差点忘了,昨晚宴会结束后,你去过监牢吗?” “没有,怎么了?” “刚刚我去了监牢,本想审讯昨天袭击你的老管家,本想着,能从他嘴里得到一些关于巴顿的消息,可监牢的狱卒说,昨晚你去了监牢,并带走了那个老家伙.....”艾伦解释道。 “什么?”肯尼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有人昨晚去监牢,假扮我,带走了那个老管家?” “是的。”艾伦叹了口气,“看来,引发我们信任危机的家伙,和那个老管家有密切关系,如果是这样的话,巴顿应该已经收到我们发动政变的消息,正在回来的途中.....”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又或者他们没有关系,只是发现彼此有相同的敌人,所以统一了战线.....总之,我们得作好应对巴顿的准备,他随时可能回尼普尔城。” “确实,他手里还有一千多名近卫军。”肯尼担忧道。 “不仅如此,如果他比我们想的聪明,此刻应该先联系尼普尔的贵族,那些家伙手中有不少效忠他们的骑士,倘若那群人联合起来,实力不容小觑。”艾伦分析道。 “昨晚我已经让塞尔西派人去盯着那群贵族了,如果巴顿妄想联系他们,探子会来告知我们的。”肯尼说道。 艾伦想了想。“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 “领主——” 声音的主人来自塞尔西,他正骑着马向议事大殿狂奔而来,蹩脚的骑术,让他看上去像是在骑一只骡子,样子很是滑稽。 战马停在殿外,塞尔西满身雪白,像是在外疾驰了很久,他匆忙的从马上下来,跑向两人。 “站在那儿!别动!”艾伦吼道。 “该死的!”塞尔西气喘吁吁,“冰.....冰雹!” “是寒冬,你这个蠢货!”艾伦无奈的谩骂道。 “怎么了?”肯尼看着满脸焦急的塞尔西,“发生什么事了?” “领主,您布置在城外的哨兵说,他们看见了巴顿的身影,可疑的是,他并未带领那一千名近卫军,随行的仅仅只有三十人左右,他们正从东面奔向尼普尔城。”塞尔西喘着粗气说道。 “巴顿?带着三十人?”肯尼说完看向艾伦。 “消息准确吗?那个通报消息的哨兵在哪儿?”艾伦看着塞尔西问道。 “准确,已经反复确认过了。那些哨兵是领主昨晚刚刚布置的,每隔一英里一名,那些人都是我亲自挑选的亲信,绝对可以信赖,已经有三个哨兵来通报这个消息了,他们都说是亲眼所见,绝不会错。”塞尔西回答道。 台阶上的两人一脸茫然,肯尼仔细在脑海中咀嚼塞尔西传来的消息,那些话听上去确实有点匪夷所思。 “我觉得这是个诡计。”艾伦看着两人说道。 “我也觉得,但那些哨兵不会撒谎。”塞尔西附和道,“对于巴顿,我比你们了解,他自上任后就一直接连不断受到行刺,至使他睡觉都要三十名近卫军保护,只要出了摩温堡,他至少会带上一百名近卫军,我感觉那些家伙可能是见鬼了,但.....那些哨兵没胆子撒谎!” “哨兵不会撒谎,巴顿不会带三十人出行.....”艾伦紧锁眉头,喃喃自语道。 “他们正向尼普尔城而来?”肯尼问道。 “是的,哨兵说他们从东面往尼普尔城而来,现在离我们,应该还有二十英里左右。”塞尔西回答。 “如果那个老管家没被人救走就好了。”肯尼咕哝道,“巴顿还有其他亲信吗?” “没了。”塞尔西耸了耸肩,“巴顿只有一个女儿,并无其他子嗣和妻室,要不他也不会那么在乎贝拉,为她发兵攻打蓝骨人族。” 肯尼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抬起头看着两人,“撤下东城墙的十字旗,换上原来的牛角旗,挑选三百名精锐士兵,不论真假,我们都必须得去会会那群家伙!” ; 第103章 耻辱之石 大雪纷飞的尼普尔城,一个拿着诗琴的孩子跪在路边,轻轻拨动和弦,唱着一首耳熟能详的颂歌。 主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步伐急促,没人有时间去驻足聆听那曼妙的歌声,她面前的石碗蒙上了一层轻薄的雪,里面仅有几个零散的铜币。 一群骑着战马的家伙占据了宽阔的道路,那些骑士将长矛搭在肩上,随着胯下战马的颠簸,长矛不断摩挲他们的铠甲,金属的沉闷声响盖过了女孩的歌声,街边的行人纷纷给他们让开道路,窜动的人头逐渐聚拢在街道两旁,小声议论着马上的骑士们。 肯尼骑在一匹乌黑的种马上,行走在队伍最前侧,他沿路听着嘈杂的议论声,却始终没能听清那些人在说什么。 他开始在心中分析那些神态各异的脸,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并没有得到城民的认可,与那些贵族玩勾心斗角的游戏相比,他觉得现在更应该提出一些新的政策,对城民有利的政策,他不想人们将他误认作巴顿山姆之流的权利奴,他极需爱戴和拥护,和父亲一样,和在卡尔塔城时一样,家族的荣誉使然,他绝不能成为一个因昏庸,而受人诟病的领主。 直到那首赞美纳穆的颂歌传进他耳中,仿佛被一位美人的手弹了下耳朵,接着,上百人的队伍停了下来。 肯尼从马上下来,站在女孩面前,他高大的身躯像是一座耸立的山峦,结实的挡住了女孩眼前的一切。 歌声并没有因为陌生人的阻挡而停下,肯尼蹲下身,看着眼神迷离的女孩,她柔弱的像一只失去了母鸟的雏雀,肩头上已经落了一层白白的雪。 ‘叮’ 一声清脆的声伴随着长长的尾音,银币在石碗里滚动了一圈,乖巧的停下来。 接着,歌声停止了。 “谢谢大人。”女孩轻声说完,再次拨动琴弦,唱起那首唯美的颂歌,声音轻柔而舒缓,不浸一丝俗尘。 艾伦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蹲下身,伸手在那副深蓝色瞳仁前晃了晃。 女孩不为所动,依然眼神迷离的看向远方,彷如一只与世无争的精灵。或是,一只失去一览阳光和白雪权利的精灵。 ‘叮’ 又一声脆响。艾伦扔下一个银币,歌声再次停止,他没有去等那句答谢,而是转身走向战马。 肯尼轻轻叹了口气,旋身上马,刚抖动缰绳,路边一个年老的妇人跪了下来。她用最至诚的眼神看着他,瘦骨嶙峋的手带动身子向前,直到整个身体扑在冰冷的雪中。 又一个人跪了下去,街边的议论声在这一刻骤然消失,几乎所有人都跪在了雪地中,用他们认为最繁缛,却也是最真诚的跪拜,回敬肯尼刚刚的善举。 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连马匹也停止了响鼻,只能听见身子和雪地摩擦,还有那只精灵曼妙的歌声。 肯尼勒紧缰绳,从马上下来,他看着主街两边的城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起身吧!”他想了半天,还是只说了这一句,但没有人应答。 “起身吧!”他稍稍提高了声音,“亲爱的尼普尔人,我是个外来客,但昨天万人广场上的那番话不是玩笑,也绝不是为了稳定民心,而违背良心的拙劣谎言。那些话出自我的肺腑和血液,纳穆神和道尔顿狼纹作证,给我三年时间,我会让这里成为苏美尔大陆最繁盛的领土。” 肯尼的话音消失在漫天飞雪中,无人应答,也无人起身。 塞尔西轻轻咳了声,并向肯尼抛去一个眼神。肯尼看着跪在地上无声的城民,无奈的上了马,上百人的骑兵队又向东城门缓缓走去。 “为什么那些人只是跪拜,却默不作声?”骑在马上的肯尼问向塞尔西。 “领主.....”塞尔西面露难色,像是很想逃避这个问题。 “怎么了?”肯尼歪过头看着塞尔西。 “您可能有所不知,其实.....”塞尔西摸了摸光头的脑袋,“巴顿说过同样的话,他也受到过这样的爱戴,甚至有石匠为他铸造过雕像,但后来那座石像被狠狠敲碎,变成了一堆石渣!并且,那些碎石后来成了孩子们的‘宝物’,他们给那些碎石起了名字,‘巴顿的耻辱’,每个男孩都会在尿壶里放一颗‘耻辱石’,以此来羞辱他可耻的行为.....” “听上去他们真的非常憎恨巴顿。”肯尼说完回过头看向那群城民。 “是的,非常恨!”塞尔西肯定道。 “我可能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和他们接触,让他们感受到我的诚意。”肯尼有些失望的说道。 “不!”塞尔西严肃的看着肯尼,“领主,您绝不能。” “为什么?”肯尼皱起眉头。 “因为这里是恶魔之城。”塞尔西解释道,“在城民完全接受您之前,我建议您还是不要随便做出刚刚的举动。就在您给那个女孩儿丢银币时,人群中已经有人亮出了匕刃,如果不是艾伦刚刚下马瞪了那家伙一眼,或许您现在已经.....” 塞尔西的话让肯尼背脊一凉,他转头看向吊儿郎当的艾伦。 “这不是您的过错。”塞尔西说道,“只是这里的人憎恨任何玩弄权势的贵族,两百年的历史如此,天性使然,或许只有您的行动和时间能让他们接受您。” “你为什么不抓住那个行刺的家伙?”肯尼看着艾伦,局促不安的问道。 “你疯了?”艾伦冲让路的行人努了努嘴,“在他们面前?”他摇了摇头,“那会让你失去一切的,伙计。” “你能确定那个刺客只是城民?”肯尼说完扫视着街边的人,他忽然觉得这里任何人都有可能向他刺出一剑。 “是,或不是,都不能在这里动手。”艾伦嘟哝道,“或许你该重新去翻翻《战争领袖》,你的父亲有教你如何笼络人心。” 肯尼转过头看着艾伦,心中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外表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家伙。 说话间,队伍已经行至东城门。 肯尼抬起头看着城墙上的旗帜,它们已经变成了原先的牛角旗。巍峨的城门敞开着,不时有走马商贩穿过城门走进城里,也有人走向城外。 ; 第104章 小心翼翼 “领主,您来了。” 说话的是金发艾登,他背着那把熟悉的黑晶长弓,站在城墙边,尽量将身子裹在披风里,肩头已是一层雪白。 “寒冬。”艾伦旋身下马,走上前问道。 “冰雹。”艾登回复暗语。 “现在人到哪儿了?”肯尼走过来,伸手扫掉艾登肩上的积雪。 “领主,事情或许比塞尔西团长说的更诡异,”艾登将浓眉挤在一起,“如果哨兵看到的人真是巴顿的话,那他估计到现在还不知道尼普尔易主的事。” “看来,他的目的地真的是这里。”肯尼说完阴冷的笑了笑。 “不仅如此,”艾登耸耸肩,“他发现了那些哨兵,不过塞尔西团长挑选的士兵倒也还算精明,他们撒谎说自己是泰勒的人,巴顿甚至还当着他们的面赞赏了泰勒,更诡异的是.....”他抬起一边眉毛,声音小了下来,“.....先行回来的哨兵说,巴顿好像完全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他的样子看上去很疲倦,脸色也不太好,更重要的是,那群人像是经历过一场战斗,盔甲和武器都有损伤,并且,哨兵说他们可以确定那是真的巴顿,至少行为举止和语气都极为相似,当然,他们并不知道我们遇见的那些个诡事。” “你们觉得呢?”肯尼将问题抛给艾伦和塞尔西。 “等他来了,自然就知道了。”艾伦直截了当地说。 “或许我们不该这么草率,”塞尔西紧锁眉头,“会不会巴顿已经知晓这里发生的一切,并且已经联络上那些贵族,除掉了我们安插在他们封地上的探子,接着,他们发现了城外的哨兵,巴顿为了夺回尼普尔亲自作饵。如果是这样,他几乎已经成功吸引到我们所有哨兵的注意,说不定他的身后,有近两千人装备精良,骁勇善战的骑兵!” “不无道理,”肯尼赞同道,“能推翻山姆的政权,就证明他至少不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塞尔西说得对,我们不该这么草率。”他看向身后一名骑士命令道,“立刻去城西驻地,集结所有士兵,让他们分成两队埋伏在南北两侧城墙外,随时待战,号音为令。” “别那么紧张,放松一点。”艾伦一脸轻松的说道。 “小心点,总是好事。”肯尼教说道。 “我猜,这或许是纳穆神送给我们的礼物。”艾伦摊开双手,眼光扫向面前的三人,“刚刚在来的路上,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个会巫术的家伙既然会去救老管家,就说明他们至少是认识的,试想一下,那老家伙昨天才刚刚入狱,晚上就被救了出去,这会不会太快了?”他沉默了片刻,“既然他们认识,那老管家完全不必自己动手,虽然那个会巫术的家伙已经打草惊蛇,但只要等这阵风头过去,他依然有机会轻而易举的除掉我们.....” 三人一阵沉默。 “说完了?”塞尔西挠挠头,“没听明白。” “我的意思是,老管家已经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知巴顿,但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他猜想巴顿一定遇到了什么危险,所以按耐不住,想亲自动手除掉肯尼。并且,即使行刺失败,他赌肯尼不会杀掉他,因为我们需要从他嘴里挖出巴顿的消息,他很聪明的为自己留好了后路,就是那个会幻化巫术的家伙。所以,我猜想哨兵见到的人或许真的是巴顿,并且他遇到了什么麻烦,以至于没有收到老管家寄出的信。” “很合理。”肯尼掸掉自己肩头的雪,“但小心一点总是好的,这或许能让我们活的久一点。”说完他紧了紧黑貂披风,走向城门边。 等待的时间在艾伦的口哨中度过。 塞尔西站在东城门下,看着雪中逐渐清晰的身影,他向城墙里侧的肯尼等人抛去一个眼神,慵懒的口哨声戛然而止。 肯尼冲塞尔西点了点头,塞尔西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随即整理了一下上衣,在两次深呼吸之后,他只身一人走向城外。 目标越来越近。他照艾伦教的那样,努力平息自己的呼吸和步伐,他背叛了对自己有恩的领主,焦躁和忐忑不断撕咬着他的内心。 对塞尔西来说,这是个挑战,前所未有,与装作若无其事相比,他宁愿挨上一剑,即使利刃的目标是心脏。 随着距离逐渐拉近,塞尔西看清了雪中的旅人们,领头的正是巴顿的亲兵,他熟悉那个小鬼,来自尼普尔一个边陲小镇,有火红的卷发和鹰钩鼻,能用木质长笛吹出好听的乐曲,也能用肩上的长矛刺穿叛徒的心脏。 巴顿耷拉着脑袋,被二十多名骑士夹在中间,他离开尼普尔城不到两周,却瘦成了一只猴子,肚子不再压在皮质腰带上,腰杆也不再挺直,脸上写满了落魄和沮丧。 “嗨!快看!那是谁!!”一个年轻的声音出现在队伍中,骑士们纷纷抬起头。 “噢——”巴顿抬起脖子,“该死的!终于见到亲人了!” 塞尔西停在了原地,他需要简单的站立去缓解不安的情绪,当巴顿低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时,他几乎已经可以预想到自己马上就会露出马脚,接着被那群骑士乱剑砍死,他开始在心中诅咒艾伦。 巴顿从马上下来,脸色苍白的看着塞尔西,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喜,仅仅不过是看见了一个久别的下属,或是.....为自己挡箭的兄弟? “老伙计!”巴顿上下打量着塞尔西,“你怎么好像也瘦了!嗨,我早就告诉过你,即使再年轻也要注意身体,别像我一样,染上一身怪病!” 塞尔西低着头,不敢与巴顿的眼神交接,他的目光落到巴顿胸前,银制甲胄上有着两道深凹的伤痕,像是被某种重器锤击而成。 “怎么了?”巴顿轻轻推了下塞尔西,“被妓院姑娘施了哑巴巫术?” “不.....领主.....”塞尔西舔了下干枯的嘴唇,“.....我.....能再见到您真好。”。 巴顿笑了笑,尽显疲容,他伸手拍在塞尔西的肩膀上,这看似平常的动作,却让塞尔西发出一声沉闷的哀嚎。 塞尔西猛地推开那双手,痛苦的捂住肩膀,眼神中满是痛苦与不安。 第105章 深谋远虑 巴顿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惊讶的发现塞尔西捂着肩膀在颤抖,可他并没用太大的力气,仅仅只是为了表示友好,轻轻拍了下老友的肩膀而已。 “你受伤了?”他看着面露苦色的塞尔西问道。 塞尔西捂着自己的肩膀,眼角抽动了一下,他开始学着向艾伦那样去思考。 “是的,领主。”他露出紧张的笑容,“昨天去了斗兽场,并且.....我试着和一头棕熊决斗,就像几年前那样,可.....真是场令人难堪的表演。” “哈哈!你可真是会给自己找事,我想你现在应该把更多的时间花在终身大事上,而不是一有空就待在斗兽场里,那地方造该被淘汰啦,你.....”巴顿突然止住话语,用一副狐疑的神情看着塞尔西。 塞尔西的心一下被拎在了半空中,他看向那些随行的骑士们,试图避开巴顿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 “.....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巴顿冷不丁冒出一句。 塞尔西悬着的心沉了下去,他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这个笑话。 “哈哈哈!开个玩笑,别介意,老伙计。”巴顿满怀歉意,却不太真诚的说道。 塞尔西仔细打量着那些骑士,接着将目光移回到巴顿身上。“领主,您为什么就带着这几个人?剩下的近卫军呢?”他假装焦急的问道。 巴顿沉默了一下,接着看向身后那群面露疲意的骑士。“我们遇到了一群奇怪的家伙,他们很像人类骑兵,但又有些不同,我猜,那些家伙应该不是苏美尔大陆上的人,因为他们作战时有高喊战号的习惯,并且口音听上去有些奇怪......” “他们袭击了您?”塞尔西诧异的问道。 “见鬼!”巴顿指着伤痕累累的盔甲叹息道,“那是我见过最骁勇的骑兵,我打赌他们或许能打赢火焰军团。这么冷的天气,那群家伙竟赤膊上阵,并且每个人的骑术都出神入化,绝不是我们牛角骑兵团可以比肩的。” “是吗?只剩下这三十个人了?”塞尔西追问道。 “回去再说吧。”巴顿说完转头对自己的亲兵招了招手。 红发男孩将一匹马牵了过来,巴顿在这名亲兵的帮助下,才得以爬上马背,他的身体比看上去更加脆弱。 塞尔西从男孩手中接过缰绳,牵着那匹熟悉的战马,向东城门走去..... 几分钟前。 东城门内,艾伦背靠在城墙上,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儿,他将身体裹进精致的灰色披风里,看着大雪纷飞的尼普尔城,脸色一如平常,看不出一点儿紧张。 “你能不要哼了吗?”肯尼不满的抱怨道,“不论外面那人是不是巴顿,塞尔西都在帮我们以身试险,他现在随时有可能暴露,别忘了,这可是你的提议,他这么相信你,而你却一脸轻松的在这儿看风景?” 这番话换回了短暂的宁静,但仅仅只是几秒钟,艾伦便转头看向肯尼。“你这么相信塞尔西?”他认真的问道。 肯尼并没有马上回答,他仔细咀嚼艾伦抛来的问题。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被他在脑中反复榨干,他将眼睛眯成一条缝,转过头看向城外。 “你的意思是.....” “安德鲁叔叔如何对待半路投诚的人?”艾伦眼神凌厉,看着肯尼,“你又如何?” “该死的!”肯尼突然瞪大眼,一把揪住艾伦的衣领,将他顶在城墙上,“你怀疑塞尔西?你这个疯子!他为了那些奴隶帮我们发动了政变,他是个英雄!三年前是,现在也是,你凭什么猜疑他!如果没有塞尔西,我们或许已经暗杀失败,死在某个无名小卒的手里!” “我没有怀疑塞尔西的投诚,并且也相信他是个英雄。”艾伦甩开肯尼的手,“但我们才认识他多长时间?你认为自己很了解塞尔西?如果外面那个家伙不是巴顿,那塞尔西或许有危险,但如果外面那个家伙真的是巴顿,那有危险的人就不止是塞尔西了.....” 肯尼凶狠的瞪着艾伦,他努力抑制心中的怒火。“听着!我们现在要面对的不止是巴顿,还有很多藏在暗中的敌人,想要我们死的人很多,可我现在能相信的只有你们三个,而你还在挑拨.....” “闭嘴!”艾伦扭头看向不远处埋伏的骑士,“听着!这里所有士兵都是塞尔西的人,包括你昨天布防的哨兵,也全都是他的亲信。如果外面那人不是巴顿,城墙上有两百名最好的弓箭手,我们完全有机会救下塞尔西,但如果外面那个人真的是巴顿,那我们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是活抓巴顿,二是被巴顿活抓。” 艾伦的话像一记重拳击中了肯尼的心,刚刚的怒火在一瞬间褪去,只留下满脑子的繁杂思绪。 “肯尼,政变前一晚在木屋里的那段话,我是说给塞尔西听的。”艾伦抚平自己领口的皱褶,语重心长的说道,“多疑是每个领主必不可少的品质,你真正能相信的人,只有你自己。”他顿了顿,眼神扫向不远处的艾登,“不要相信任何人,甚至包括我,因为你现在已经是尼普尔的领主了。” 肯尼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他忽然觉得身边所有人都变得复杂,变得不可信任,甚至连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艾伦也是。 他背靠城墙,缓缓蹲下身,任由飞雪洒向肩头,他紧紧按住自己的头,那些问题像一把又一把重锤,残忍的敲击着他的脑袋,他感到痛苦,却又不能就此停下脚步。 他开始想念父亲,那个严厉而慈祥的男人,如一座自己多年来不曾逾越过的大山,傲然耸立在心中。 他曾以为自己已经翻过那座高峰,可现在看来并没有,他还是很年轻,很幼稚。父亲亲手将繁荣的卡尔塔交到自己的手中,可他竟然把它给弄丢了,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狂妄和年轻,还搭上了无数忠魂。 我真该死,他在心中愤恨的诅咒自己。 半晌之后,他缓缓站起身,艾伦并没有再多说半句劝解的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谢谢。”他轻声说道。 “如果待会儿我们活抓巴顿,那塞尔西今后就是可以信任的同伴,反之.....”艾伦将手移到乌钢剑柄,轻轻拔离剑鞘,露出一点蓝黑色锋芒。 第106章 动摇的心 雪越来越大,飞舞的六角棱片将一切变得朦胧。塞尔西牵着缰绳,周围除了马儿的响鼻声外,只能听见踩踏积雪的咯吱声。 肩头上,一点积雪滑进塞尔西的脖子里,他打了个冷颤,冰冷刺骨的感觉立刻让他缩起脖子。 “嗨!”巴顿坐在马上呼喊道,“怎么了,老伙计,你看上去有些冷。” 塞尔西回过头看了眼满脸疲乏的巴顿,“只是雪落进了脖子里,不过,确实有些冷。” “冷?我可从没听你说过这个字。”巴顿怀疑的皱起眉头,“只是几天没见而已,总觉得你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到底哪里奇怪,总之,你和以前不大一样。” 巴顿的话,将塞尔西刚放下的心又悬在了半空,他已经很努力抑制颤动不安的情绪,但却始终逃不过内心最深处的呐喊,仿佛脑中有一个声音不断传出。 ‘你是个叛徒!’ 确实,他在巴顿面前就是个叛徒,彻头彻尾,毋庸置疑,纳穆神和死去的那些牛角士兵可以作证。 那些话徘徊在塞尔西脑中,他需要立刻给巴顿一个理由,可就是想不出一个完美的回答,牵着缰绳的手已经有些颤抖,他能感觉到,背后有一双令人发冷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他再次在心中诅咒艾伦那个家伙,但又极力渴求拥有艾伦那样的脑袋。 突然,塞尔西脚下一滑,重重的摔倒在雪地里,不凑巧的是,他撞到了受伤的肩膀,刚刚想出的回答立刻被疼痛抹尽,他的脑袋里再次一片空白。 巴顿的马被缰绳勒弯了脖子,塞尔西试图借那根缰绳爬起来,一双手伸了过来。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巴顿吃力的拉起塞尔西,“噢——,该死的!你可真重!” 塞尔西站起身,捂着受伤的肩膀,眉头紧紧纠在一起。 巴顿向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着塞尔西。“你是塞尔西吗?”他咕哝道,“我的牛角步兵团长可不是你这副娘们儿样,你被斗兽场的那头棕熊挠坏脑袋了?” 塞尔西低垂着眼。“不,没有,只是最近有些累。”他牵强的解释道。 “最好是这样,你的脸色难看极了,我想你或许应该找个医生看一下,别是染上了什么怪病,像我一样。”巴顿说完咳了咳,身后的亲兵将他重新扶上马去。 一小队骑兵再次向尼普尔城走去,塞尔西跟在巴顿身边,一深一浅的踩在雪地中。 “还记得三年前那场大雪吗?”巴顿突然坐在马上轻声问道。 “抱歉,领主,”塞尔西扭过头看着巴顿,“您是指.....” “当然是那晚.....”巴顿一阵咳嗽,接着清了清嗓子,“.....赶走山姆那晚,雪几乎和现在一样大,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帮我挡了一箭,然后,你毫不犹豫的拔掉了那支差点射进你心脏的冷箭,并用它戳进一个敌人的眼睛里.....” “您还记得啊,我都快忘了。”塞尔西挠了挠头,“那晚确实很凶险,我以为我死定了!” “可你活下来了,并且成了牛角步兵团的团长。”巴顿笑着说道。 “那得谢谢您!”塞尔西回想起追随巴顿的那段时光,无数次他以为自己会死,却又幸运的活了下来。 “别怪我,老伙计。”巴顿收起笑容,恢复了认真的神情。 突如其来的话让塞尔西心中一惊,他立刻闪身到巴顿身后,警觉的看向后面那群骑兵。 “该死的!你跑到后面去干什么!”巴顿回过头吼道。 “没什么,只是听到后面有兵器声,我担心是那群袭击您的追兵。”塞尔西追上来说道。 巴顿心中泛起一丝疑虑,但仅仅只是一闪而过。他觉得,他对塞尔西太了解了。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巴顿低着头嘟哝道。 “怎么了,领主?”塞尔西抬头看着巴顿,“您现在的神色看上去比我还糟糕。” “那不重要,”巴顿压低了声音,“或许你已经听说了。很抱歉,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老伙计,其实.....我得了一种怪病,摩温堡里的老医师说,我可能看不见春回的鸟儿了。” “什么?”塞尔西假装惊愕道。 “别出声!”巴顿冲塞尔西挤了挤眼,“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在我去见纳穆神之前,别把这件事伸张出去,这对尼普尔不好,对你们也不好,懂吗?” “除了尼普尔,大陆上还有很多有名的医师,您.....” “听我说,”巴顿打断道,“这次我出城,就是为了这个怪病,可结果.....”他叹了口气,“算了,这些都不重要。塞尔西,有件事我想拜托你,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完成这件事!” 塞尔西看着自己的老领主,心像是被一双有力的手,狠狠揪了一下。 “您说。”塞尔西说完撇过眼,不敢与巴顿对视。 “我知道,牛角军团现在握在泰勒和费洛手里,还有吉尔墨那个老家伙,他们几乎已经在暗中掌控了尼普尔,你可能会觉得,我从上任之后,就一直在疏远你.....其实不是,老伙计,相信我,在尼普尔,我真正相信的只有你一个人,并不是因为你救过我,而是只有你还保持着那颗初心,我永远都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能背叛我,但你绝不会。” 塞尔西看着近在眼前的东城门,心中五味杂陈。 “老伙计,当初我觉得推翻山姆政权,比摘下天上的月亮还难,甚至几乎没有任何可能,但我们做到了。可当我继任领主之后才明白,让尼普尔安宁远比那更难。你需要安抚民心,需要得到那些贵族的支持,需要维护城邦之间的关系,需要做到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或许我不该对你说这些,只是怕以后没机会和你说了。”巴顿低着头说道。 “不,”塞尔西拍了拍巴顿胯下的战马,“您和它一样,只是有些累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嗨!老伙计,你什么时候变得会安慰人了,这可不像你!”巴顿笑着说道。 “领主,您刚刚想拜托我什么事?”塞尔西在东城门口停了下来,他牵住马儿的缰绳,抬头看着巴顿。 第107章 突然袭击 一群人影逐渐清晰在大雪中,艾伦将头缩回城墙内,对埋伏的众人挥了挥手,肯尼轻轻将佩剑抽离剑鞘,艾登抽出一根羽箭搭在弓弦上,众骑士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东城门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紧紧贴在城墙上,静待那群不速之客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埋伏的人数着自己的心跳声,他们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时间仿若停止了脚步。 很久过去了,他们依旧没有等到那个近在咫尺的目标。 艾伦小心的将头伸了出去,他看见塞尔西牵着巴顿的马,站在东门外,两人像是在交谈,但风雪成了他们最有利的掩护,他听不清那两人在谈些什么,随行的骑士也跟着停了下来。 一丝不安出现在艾伦心中,他最担心的事可能要发生了。 “什么情况?”肯尼拍了下艾伦的肩膀,轻声问道。 “猎物在城门外停下了,”艾伦回过头看着肯尼,“待会儿如果塞尔西临阵倒戈,他交给我,你负责巴顿。” 肯尼盯着艾伦略微闪烁的瞳仁,轻轻点了点头。 风停了下来,大雪垂直落向地面,埋伏的人不断握紧手中的武器。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心中开始出现焦躁和不安,城门外的人依旧没有踏进城内,像是那些人已经戳穿了整盘计划。 艾伦本想再次将头伸出墙外,突然他听见了塞尔西的声音,那些听上去关切巴顿的话语,正是他交代塞尔西的暗语。 声音愈来愈近,艾伦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按原先的计划,对周围埋伏的骑士们,抛去了准备行动的眼神。 周遭的空气随着目标的临近,越发紧张起来,所有人都将呼吸降到最小声,目光聚集到不远处的金发少年。 艾登藏在一辆小贩的推车后,他承担了这场行动的发令者,黑色箭羽稳稳搭在弓弦上,他微眯左眼,目光游离在箭尖与目标之间。 ‘嗖——’ 一声利箭射出,撕裂暴风雨前的宁静。 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嚎叫,巴顿的红发亲兵坠下马去,他的头颅被箭矢贯穿,瞬间被死神剥夺了呼吸的权利。 巴顿猛地抽回塞尔西手中的缰绳,他刚想调动马头,却发现身后的城门已经快速关闭。黑暗,在一瞬间吞噬光明,城门边的守卫已经和队伍最尾侧的近卫军厮杀在一起。 一时间,城门甬道内杀声四起,马匹惊鸣。 “该死的!”巴顿声嘶力竭的怒吼道,“塞尔西!快上马!跟我冲出去!!” 上百名骑兵迎面冲进甬道,巴顿拔出腰间锋利的佩剑,身边一阵阵凌风划过,骑兵冲向他的身后,与疲乏的近卫军厮杀在一起。 又一支黑色箭矢袭来,正中巴顿胯下战马的眼睛,骏马嘶鸣了一声,高高抬起前蹄,巴顿猝不及防从马上坠了下去,他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显得异常狼狈。 刚想呼喊塞尔西,突然迎面刺来一杆锋利的长矛,冰冷的矛尖几乎已经快要到达他的额头,他猛地侧身闪躲,锋刃划破了他的脸,一丝鲜血滴在银甲上,他蹒跚着向后退了两步,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周围越来越乱,铁器的碰撞和撕裂的哀嚎紧紧交织在一起。 巴顿刚躲过一柄长剑的劈砍,背后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了出去,他一个踉跄后再次低头躲过袭来的长矛,突然感到背后一阵火辣的疼痛。 刚刚的偷袭刺,穿了他的银甲,他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持剑砍向一名骑士的头颅。骑士旋身躲过,接着轰然倒地,一名近卫军迅速向他靠了过来。 “领主!快.....” 话音未完,近卫军的人头已经飞了出去,鲜血从他断裂的脖颈喷涌而出,身体紧接着砰然倒地。 巴顿睁大了眼,他看着倒下去的近卫军,双手持剑砍向袭击者,骑士迅速退后,锋利的佩剑在他的铁甲上划出一道红光。 接着,那人倒了下去。 周围的砍杀声逐渐变小,巴顿疲乏的脸上溅满了鲜血,他穿过殷红的薄霾,再次双手持剑刺向一名造乱的叛军,突然一只铁甲手肘从侧面撞上了他的右脸,巨大的力量将他刺入叛军体内的佩剑拔了出来,他向侧面退了几步,刚想抡起佩剑,一个黑蓝色的东西迎面砸中了他的脸,他感觉鼻梁在一瞬间断裂,脑中嗡嗡作响。 紧接着,又一股巨大的力量踹到了他的腹部,接着又是一脚,他被踹到地上,即便是隔着银甲,胃液已是翻江倒海,他蜷缩起身子,痛苦的哀嚎了一声,鲜血从嘴里流了出来。 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巴顿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微张着嘴尝试爬起来,却摸到一双冰冷的靴子。 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刚毅面庞正俯视着他,那人手中握着一把黑蓝色的佩剑,他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周围站满了人,冰冷的矛尖纷纷对准了他,他痛苦的拧过头,看向身后,仅剩的那些近卫军已经悉数倒在血泊中,没有了动静。 肯尼将乌刚剑收入剑鞘,看着狼狈不堪的巴顿。“好久不见。”他假意问候道。 巴顿努力在脑海中回想那副络腮胡,和那柄黑蓝色的佩剑,甚至连声音都如此熟悉。他突然想起,自己曾接见过两名赏金猎人,而面前的这个袭击者,正是其中一人。 两名骑士上前将巴顿从地上架了起来,肯尼拧了拧自己的脖子,看着狼狈不堪的巴顿。 “还记得我吗?巴顿领主。”肯尼微笑着问道。 巴顿吐出一口鲜血,他的喉结蠕动了一下,鼻梁的断裂让他不敢大肆呼吸。 他在心中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悔恨的叹息,紧接着,又一口鲜血吐出了出来。 “看上去,你现在好像不适合接受审问。”肯尼说完,转头看向艾登,“把他送到监牢去,派一百名士兵围住监牢,任何人不得靠近这个家伙,不论是谁,都不允许放他出来,包括我。” “是,领主。”艾登应道。 上百名骑兵压着巴顿离开东城门,塞尔西靠在城墙边,紧紧盯着巴顿离开的背影,脸上没有半分神色。 第108章 两个问题 夜幕降临尼普尔,大地被月光蒙上一层银白色薄暮,乌努恩河上波光淋?32??,河面上的渔船随风飘曳。此时,大雪已经停了下来。 街道上少有人来往,艾伦只身一人跨过乌努恩河上的石桥,他的步伐稍显急促,栗色长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绑成马尾,而是随意散落在肩膀头,这副装束像是有意为之,他好像并不愿被旁人认出来,但灰色披风和腰间的乌钢剑,似乎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 一个人影远远跟在他身后,可他并没有发现。 监牢外站满了士兵,他们将一座小小的监牢围的水泄不通,就像肯尼说的那样,就算是一只小小的苍蝇,恐怕也很难神不知鬼不觉的飞进去。 “艾伦大人。”门口的卫兵微微躬腰,目光落到艾伦腰间的乌钢剑上。 “我可不想听到巴顿逃走的消息。”艾伦看着眼前的士兵说道。 “绝不会,纳穆神也做不到。”士兵回答。 “很好,别告诉任何人,我来过这儿。”艾伦拍了拍士兵的肩膀,拿出一个银币塞到士兵手里。 士兵接过银币,脸上露出一丝窃喜,他再次微微躬腰,伸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艾伦先行走进监牢,士兵关上牢门,将寒风锁在了门外。 他们顺着石阶来到地下二层,湿冷的空气让艾伦打了个哆嗦,除了一排排关押重刑犯的集体监室外,阴暗和蛛网是这儿的主要陈设。 他们走至尽头,士兵打开一扇隐蔽的小门,壁岩上的火光随着木门的开启飘摇了一下,又一串通向底层的旋转石阶出现在眼前,艾伦并不知道这座监牢还有地下三层。 他顺着石阶走了下去,灰暗的火光让他不得不低头注意脚下,湿滑的台阶上布满了青苔,看上去,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住进过犯人。 他走下最后一阶石阶,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这细小的声音在安静的三层监牢显得格外刺耳,那个声音很像是来自于巴顿。 顺着声音的方向,他穿过连接监牢的窄小通道,与二层圆木制成的囚室不同的是,这里的囚室全都是石墙垒筑的封闭单人间。 艾伦走至最后一间囚室,门口的士兵微微躬腰行礼,艾伦摆了摆手背,士兵拿出钥匙打开了沉重的木门,随即退了出去。 一间不足十英尺见方的小屋内,仅有一张破旧到看不出木质的桌子,伴随着霉酸扑鼻的臭味儿。 借着破桌上那点可怜的细烛火,昔日的尼普尔领主被铁链锁住四肢,死死固定在冰冷的石墙上,他的头耷拉在左肩,嘴角的鲜血已经干枯,身上的银甲被摘了去,余下的,只剩下那张疲乏交杂懊悔的消瘦脸颊。 “日安,巴顿领主。”艾伦温和的说道。 巴顿直起脖子,双目无神的盯着眼神的不速之客,看了很久,他才缓缓张开口。“我想,现在应该已经晚上了,小兔崽子.....咳咳.....” “长夜漫漫,或许你应该放尊重一点,这样我可能会陪你聊久一点。”艾伦微笑着说道。 “呵呵.....”巴顿低着头不屑的笑了笑,“一个无名小卒,也想让我向你卑躬屈膝?你以为你们已经成功了?伙计,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是吗?”艾伦将手背到身后,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巴顿,“那你说说,我天真在哪儿?” 巴顿撇过眼,目光落向自己的脚尖,用沉默回答了艾伦。 “怎么?睡着了?”艾伦走上前,伸出一只手搭在巴顿的肩膀上。 “兔崽子,拿开你的手!”巴顿突然怒吼道,“你以为你是谁?从这里滚出去!” “看来,你的失败并非徒然,巴顿,你太暴躁了。”艾伦盯着巴顿的布满血丝的眼,用平常的口吻评论道。 “或许明天的现在,你也会像我一样被绑在这里,甚至比这更惨.....咳咳.....”巴顿喘着粗气威胁道。 “噢——,是吗?”艾伦笑了笑,“那我要赶紧把想说的话说完,要不明天就没有机会了。” “你看这是什么?”艾伦像变魔法似的掏出一个桃红色发卡,在巴顿眼前晃了晃。 巴顿轻轻哼了声,他用余光扫过眼前的发卡,接着瞪大了眼。“告诉我!”他歇斯里地的大吼,“你从哪儿弄到这个东西的?” 嘶吼声在窄小的囚室里回荡,艾伦摆出一副苦涩的表情向后退了几步,他把玩着手中的发卡,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耳朵根。 “你这个该死的兔崽子!到底是从哪里得到这个发卡的?!”巴顿几乎丧失了理智。 “嘘——” 艾伦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微笑着看着巴顿。“伙计,别那么紧张,只不过是个发卡罢了,又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宝物,对吧?”他看似轻巧的说道。 巴顿蠕动了一下发痒的喉咙,他努力抑制着心中的愤怒和担忧,但身体还是不住的微微颤抖。 “看上去,你好像很生气。”艾伦笑着说道,“想知道这个东西从哪里来的?很简单,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巴顿紧紧咬住牙关,凶狠的瞪着艾伦,他的余光再一次扫到那枚发卡,那是他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 半晌之后,他低下头,小声央求道,“骑士,求你告诉我,从哪里得到这个发卡?” “哈哈哈!”艾伦发出一阵狂妄的笑声,“不错,看上去很真诚,你是个好父亲,可惜请求来的晚了那么一点,我改变注意了。”他说着将发卡别到巴顿的衣领上,“现在我问你两个问题,好好回答我,我就告诉你。” “骗子!你这个骗子!”巴顿嘶吼道。 “你没的选。”艾伦拍了拍巴顿的脸,压低了声音,“你手下有会幻化巫术的人吗?想清楚再回答,这可关乎到你女儿的性命,我现在能马上让你见到她,至于是裸体还是尸体.....”他戏虐的笑了笑,“就得看你的表现了。” “没有。”巴顿不假思索的回答。 “确定不再考虑一下吗?贝拉可就在门外。”艾伦再次露出一个戏虐的笑容。 “纳穆神作证,真的没有。”巴顿看着艾伦答道。 艾伦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先让我见一眼贝拉,否则我不会再回答第二个问题!”巴顿瞪着眼说道。 艾伦笑了笑,转脸冲门外喊道,“士兵们!今晚那个姑娘属于.....” “别!别!骑士!我求求你!看在纳穆神的份儿上!别伤害她.....”巴顿央求道。 “那就别再说多余的话。”艾伦阴冷的说道,“第二个问题,塞尔西和你在城门外说了什么?他是叛.....”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开门声,紧接着是一阵清晰的脚步。 “如果你不想贝拉沦为妓女的话,最好管住你的嘴,别让任何人知道,我来过这儿.....” 艾伦说完转身走向囚室外,紧接着又折回来,他取下巴顿领子上的发卡,焦急的推开门,躲进对面囚室里。 清脆的脚步声愈来愈近,那声音回响在安静的监牢内,显得异常刺耳。 接着,艾伦听见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第109章 第二个人 肯尼拎着一烧瓶葡萄酒和烤鸡,环顾窄小的囚室,破旧长桌上的细烛已?32??燃去了一大半,像是很快就要烧到桌面,而整间囚室除了这个陈设外,再无其他多余的东西。 巴顿被铁链锁在冰冷的石墙上,正瞪着血红的眼看向门外。 “你看上去好像.....不大欢迎我,看来我不该给你带葡萄酒和烤鸡。”肯尼皱着眉抱怨道。 “噢——”,巴顿应了声,“没有,只是.....”他想起刚刚艾伦说过的话,“.....真香,光闻就知道是摩温堡的老厨子做的,看来你没有杀掉我身边所有人。” “我疯了才会那么做,他们又没有错。”肯尼将东西放到桌上说道。 “那我有错?”巴顿歪着头问道。 “当然。”肯尼冷哼了声,“你应该试着不带近卫军出门,看看你的脑袋能不能在脖子上停留到你走出城门,或是装扮成别人认不出的模样,去尼普尔城里转一转,看看城民都怎么评论你。” “该死的!”巴顿不悦道,“不要跟我提那些,我受够了!现在你是领主了,我真想活久一点,看看你能把尼普尔城治理成什么样!” “至少不会比你差!不过真遗憾,恐怕你活不到那个时候了。”肯尼耸了耸肩,走到巴顿身前,“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你就会被吊死在城楼上。” “听上去没我想的那么痛苦,咳咳.....我是不是得谢谢你的宽容,还有桌子上的酒,和烤****顿笑着说道。 “确实是这样,”肯尼压低了声音,“反正你也要去见纳穆神了,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有兴趣听听吗?” “你们的问题还真多.....”巴顿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抱怨道。 “什么?” “没什么。”巴顿扭动着脖子,“说出来听听,或许我心情好,回答你也说不定。” “你比我想象的好相处,呵呵。”肯尼笑了笑,“你的手下有会邪恶巫术的人吗?比如控制人的心智,或是幻化成别人的模样,连最亲近的人也分不出的那种,有吗?” “没有,如果有的话,或许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巴顿不假思索的回答。 在此之前,那个长发家伙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是吗?”肯尼疑问道。 “当然,人的内在和外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不要轻易被表象欺骗,更不要太相信你自己的眼睛,有时你看到的,和听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的,就像我说了实话,而你却不相信,但有些人说了假话,你却信以为真。”巴顿轻声说道。 “你指的是谁?塞尔西?”肯尼质问道。 “并不是,我想你应该能猜出我说的是谁?我见过他,不止是在今天。”巴顿用更小的声音说道。 “呵呵。”肯尼走得更近了些,近到能闻见巴顿身上的酸臭儿,“不用挑拨我们的关系,忘了告诉你,我和他身上流着相同的血。” “你们是兄弟?”巴顿问道。 “算是吧。”肯尼回答。 “那你更得小心,两年前.....咳咳.....我差点被自己的亲弟弟杀死在马车里,当时剑刃几乎快要割裂我的喉咙.....”巴顿说着微微抬起下巴,“他很聪明,就像你的哥哥,或者弟弟一样,他们很像,并且,从那晚我接见你们的表现来分析,他可能比你更聪明,更适合当尼普尔的领主,你们.....” “我再重申一遍,你不用在这里挑拨我们的关系!”肯尼厉声打断道。 “是吗?”巴顿冷冷一笑,“你也会有那一天,时间问题,权势的诱惑作证。” “或许我们该换个话题。”肯尼转身走到长桌边,“认识修神院长老尤金吗?” “当然,他可是个名人。”巴顿点了点头,“不过我和那个老顽固的关系可不太好,你是想问修神院里的那些古籍?” “你怎么知道?”肯尼疑问道。 “那鬼地方除了古籍外,还有什么其他值得询问的东西?莫非你对那些女神仆感兴趣?看你的外表可不太像,不过我刚刚说了,人是无法通过外表看出内心的。”巴顿嘲笑道。 “你远比我想象的聪明。”肯尼低语,“我曾问过尤金长老,关于那本记录古老巫术的书,我想,你对那本书应该也感兴趣,你找人翻译过那本书吗?” “我以为你要问的是另一本呢。”巴顿摇了摇头,“巫术的书我没有兴趣,或许你该去问尤金。” “怎么?修神院还有其他令人感兴趣的古籍吗?” “当然。”巴顿确认道,“伙计,那里几乎囊括所有第一大陆的历史,最重要的是.....咳咳.....” 肯尼看着猛烈咳嗽的巴顿,等待着未出口下半句。“最重要的是什么?”他颇不接待的质问道。 “很想知道?”巴顿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我们来做个交易,我告诉你关于那本古籍的事,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怎么样?” “抱歉,我对那本古籍没有兴.....” “如果是关于恶龙的秘密呢?”巴顿突然打断道。 肯尼的心颤了一下,那几个字眼像是冰冷的铁器,猝不及防的刺到了他的心坎上,脑海随之浮现出孩提时,父亲常说的那个故事,关于恶龙的故事。 接着,他张开口,声音比刚刚低沉沙哑,“说说看。” “抱歉,你需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的女儿贝拉,是不是在你们手里?”巴顿冷冷的问道。 “说出那个秘密,我就告诉你,否则.....”肯尼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你最好是个守信的家伙。”巴顿眯着眼,“在推翻山姆政权后,我在摩温堡找到过一本笔记,那上面零散的记录着关于恶龙的秘密,但并不详细。我派人彻查了此事,接着查到了修神院,并找到了一本古籍,但书的内容并不是用通用语记录,我找人翻译了它。书中记录着,马歇尔家族当年建立北城桥并不是为了开疆扩土,而是为了寻找古老的龙之血.....” “龙之血?”肯尼忍不住打断道。 “是的。那本古籍上说,一千年前,巨龙焚尽了大地,一位巫师将巨龙的灵魂封印在一座山脉上,并将它的血带到了苏美尔大陆,马歇尔家族得知了复活恶龙的方法,并能让恶龙为他们所用,为了复活并控制那条恶龙,彻底征服这个世界,马歇尔家族建立了北城桥,并且,每年都会派选最优秀的士兵,前往苏美尔大陆寻找龙之血.....” 监牢的另一边,艾伦趴在木门上听着恶龙的故事。突然,远处又传来开门的声音,他向后退了两步,对面囚室传出肯尼匆忙的脚步声。 紧接着,囚室的木门被猛地推开,肯尼一脸惊讶的看着艾伦。艾伦迅速捂住肯尼的嘴,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屏住了呼吸。 脚步声愈来愈近,躲在囚室里的两人盯着对方,同时在心中猜测,那个脚步声的主人。 第110章 可耻叛徒 一丝熟悉的牛排,夹杂霉酸味儿钻进巴顿的鼻腔里,他摇了摇头,试图?2??自己清醒一些,他还不能就这样睡过去,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至关重要,因为已经有人决定了他的死期,他不想再浪费任何一点余下的时间。 “看上去有人比我来的还早。”塞尔西将东西搁到破桌上,回过头看着巴顿。 “确实如此。”巴顿努力让声音显得精神些,“他们试图从我嘴里套出点什么,比如.....” “.....那个会幻化巫术的家伙是不是你的手下?”塞尔西微笑着说道。 “与之相比,他们似乎更关心另外一件事儿.....”巴顿看着老伙计熟悉的脸,诡秘的笑了笑。 “他们?”塞尔西疑问道,“不止一个人来过这里?” “当然,你那群新朋友可都不简单,作为你曾经的领主,我真想劝劝你,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或许能让你活的久一点。”巴顿看似真诚的说道。 “听上去是个好建议,可惜我没听明白。”塞尔西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肯尼是个好领主,我已经宣誓向他效忠,并且我相信他会比你出色,或许,我根本不该拿你去跟他作什么比较。老伙计,你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巴顿冷冷哼了声,“整个尼普尔,唯独你没有资格对我说这句话!”他近乎咆哮道,“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在斗兽场了!” “是吗?!”塞尔西突然提高了声音,“你确实是我的伯乐,但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宁愿死在野兽的爪牙下,也不愿将尼普尔的城民从一个活地狱,带进另一个更恐怖的地狱!” 巴顿没有接话,塞尔西的咆哮回荡在安静的囚室里,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老伙计会这样评价自己,也从没想过塞尔西会背叛他,他的眼角抽动着,冷冷的盯着面前的塞尔西。 另一间囚室内,肯尼靠着石壁上,目光冰冷的看着艾伦,那眼神像是在数落他,那些多疑差点害死塞尔西。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艾伦将那些多疑的思想强行塞进他的脑子时,他确实考虑过是否该除掉塞尔西,而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愧对塞尔西忠诚的宣誓。 他倍感抱歉。 短暂的沉默后,巴顿张开口,“老伙计,我真的很好奇,那个留着络腮胡的家伙到底许诺了你什么,能让你背叛我。更让我好奇的是,他到底拿什么打败了牛角军团,为什么我没有在这里见到泰勒和费洛,他们已经被处死了吗?”他思考了一下,又接着问道,“莫非袭击我的那群骑兵也是他的人?” “他抛出的橄榄枝和你当年抛给我的一样,只是他比你守信。”塞尔西走到桌前,拿起葡萄酒呷下一口,“就在今天下午,肯尼领主已经下令撤销奴隶条令,从今天开始,尼普尔历史上将不会再出现奴隶这个词。除此之外,我不想再回答你任何问题。” “不!你必须回答我!”巴顿突然咆哮道,“你忘记今天在城门外答应我的话了吗?!” “那只是为了引诱你进城!我更需要确认你身后是否有更多的近卫军!”塞尔西咆哮道,接着压低了声音,“巴顿,我真怀疑眼前的这个你是不是真的,在我的印象中,你可不是这样愚蠢的人,一个能从床头落发颜色判断自己妻子出轨的家伙,竟看不出我拙劣的演技?” “你确实骗过了我,用我对你的信任,三年,你不觉得可耻么,叛徒!!”巴顿将最后两个字吐的格外清晰而沉重。 塞尔西耸耸肩。“不觉得。”他说,“相比你违背当初的承诺而言,这算不了什么。” “呵呵.....”巴顿发出一阵沉闷的笑声。“看在纳穆神的份儿上,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他深深叹了口气,“贝拉是不是在你们手里?她还活着吗?回答我,无论看在诸神,或是我信任你的份儿上,无论如何,一定要回答我,”他抬起头,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塞尔西,“请一定要回答我,我发誓,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塞尔西靠在破旧的桌子边,拎着半瓶葡萄酒,眼神迷离。 “你也会问这样的问题,巴顿。”他扭过头看着巴顿,“尼普尔有很多人都想问你这个的问题,但他们连发问的权利都没有,就被你吊死在贫民窟的广场上,你知道.....” “可他们是奴隶!”巴顿打断道,“回答我的问题!塞尔西!”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不会再回答你任何问题。”塞尔西说完将半瓶葡萄酒搁到破桌上,转身走向木门。 “等等!”巴顿的话让塞尔西止住了脚步,“我用一个秘密和你交换!” “抱歉,我对你的秘密没有兴趣。”塞尔西转过身,“或许,你该好好想想,离开这个世界后,该如何去面对另外一个世界因你而死的那些亡魂。” “这个秘密或许能让你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关于复活恶龙的秘密,相信我,塞尔西,先回答我的问题!”巴顿央求道。 对间囚室里的艾伦冲肯尼点点头,像似在表达塞尔西是个值得信赖的同伴,他或许并没有看见肯尼之前的眼神。至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在怀疑塞尔西,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已经忘记,塞尔西昨天接连救了他两次。 “啊——” 突然,巴顿的囚室里传出一声沉闷的吼叫,肯尼和艾伦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拔出乌钢剑冲了出去。 那声尖叫掩盖住一串匆忙的脚步声,肯尼踹开巴顿囚室的木门,率先冲了进去。艾伦转头看见一个背影消失在地牢的尽头,他犹豫了一秒,扭头冲进了巴顿的囚室内。 一幅再熟悉不过的血腥画面出现在眼前,巴顿化成一汪血水瘫在壁岩下,塞尔西靠在石墙边,惊恐的看向那摊血水。 “发生什么了?”肯尼看着塞尔西问道。 “我.....巴顿他.....不知道。”塞尔西颤抖着双颚回答,他从未觉得这间地牢如此阴冷。 “该死的!”肯尼握住塞尔西的肩膀使劲晃了晃,“清醒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一个士兵.....他为我开门.....他看着巴顿,接着.....”塞尔西回过神看着面前的肯尼,“我真的不知道,与我无关!” “我们知道与你无关,刚刚那个士兵呢?看清楚他的脸了吗?”艾伦焦急的问道。 “这里太昏暗了,我只看到他的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塞尔西看向两人,“相信我,真的与我无关,我只是想来最后看一眼巴顿,毕竟,他曾是我的领主。” “我相信这与你无关。”肯尼拍了拍塞尔西的肩膀,“明天去请尤金过来,我想,我们需要他帮忙。” 塞尔西点点头。 突然,桌上的细烛燃尽最后一点蜡油,窄小的囚室内,进入了一片黑暗。 第111章 孤傲长老 温暖的火堆劈啪作响,肯尼半躺在宽厚的松木椅里,静静的闭着眼。最新最快更新 33  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出现了很多熟悉和不熟悉的人。 他见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同样留着络腮胡的老军事家,他不想醒来,但低吟的诵经声让那个长梦分崩离析,逐渐变成一片白茫茫的旷野。 他睁开眼,觉得浑身舒坦极了,就好像长眠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按着松木扶手正了正身子,一条浅灰色的鼠皮绒毯从身上滑落,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尤金坐在一条长凳上,双目微闭,下颚微微颤动,浅吟着梵经。 “我睡了多久.....”肯尼揉了揉脖子,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领主,现在已经是午后了。”艾登弯腰捡起地上的绒毛毯回答。 肯尼起身走到窗边,让阳光直射在脸上,暖意让大脑稍稍清醒了一些。 他回过头,艾伦正坐在长桌边把玩着匕首,塞尔西趴在桌上酣睡着,他这才想起这里是议事大殿的偏殿,而自己则在等待尤金时突然睡了过去。 “抱歉,尤金长老,久等了。”肯尼稍显歉意的说道。 尤金的下颚随着肯尼的话语停止了颤动,诵经声也随之消失,他缓缓睁开眼,看向肯尼。“领主大人,您是否觉得自己的身体非常舒适?”他低声问道。 “如你所说,”肯尼低头看着尤金,“真是奇怪,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感觉自己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想或许与您在此诵经有关。”他走到椅子边坐下,“监牢里发生的事,你应该已经清楚了吧?” “是的,领主大人。您的亲兵已经带我去看过巴顿的尸体,与您之前描述的一样。”尤金回答。 “昨晚的事,我们三人都在场。”肯尼说完轻轻敲了敲桌子,塞尔西眯着眼从桌上抬起头,肯尼继续说道,“那个巫师伪装成了侍卫,他当着塞尔西的面用巫术杀死了巴顿,你也看到了,手段与之前如出一辙,应该是同一人所为,所以我希望你能想想办法” 肯尼左手搭在桌上,轻轻敲击着松木桌面,等待着尤金的回话。 “领主大人,我想此前我已经与您说的很清楚了,”尤金微微抬起眼看向肯尼,“关于梦境之眼的事,我是为了还塞尔西团长一个人情,至于这次.....” “尤金长老。”肯尼换了一副坐姿,打断了尤金的话,“容我提醒你一句,这件事关乎到尼普尔的未来,不止是我的安全,或是塞尔西的安全,如果我们不尽快找出那个造事者,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你。” 尤金端坐在靠墙的长条凳上,他将双手平放在膝前,面色从容。“肯尼领主,我也想提醒您一句,这件事并没有记录在修士的职责手册上,即便我与塞尔西团长私交甚好,愿意帮助您,但那本关于古籍也需要很长时间去翻译。” “尤金长老。”塞尔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想说句题外话,”他看了眼肯尼,接着将目光移到尤金身上,“肯尼领主与巴顿不同,或许您还不知道,现在尼普尔已经没有奴隶这个词了,领主他昨天下午刚刚撤销了奴隶条令,您或许该去平民窟看一看,看看那里的人,是怎样描述他的。相信我,这绝不是在溜须拍马,他值得敬重,也值得您为他破一次例。” 尤金将双手从膝盖上拿下来,接着从长条凳上缓缓的站起身。“领主大人,据我所知,尼普尔境内并没有古籍语言翻译家,如果是我去翻译那本书,或许需要很长时间.....”他顿了顿,眼神瞟向艾伦的上衣口袋,“.....可我从没见过塞尔西团长这样评价一个人,或许是该为您破一次例。明天上午,希望您能亲自来一趟修神院,我会尽力将那一章翻译好交给您。”他说完站起身,向肯尼微微躬腰。 “谢谢。”肯尼温和的说道,接着他回过头,“艾登,帮我送尤金长老回修神院。” 尤金再次向众人行礼,接着走出了议事大厅的偏殿。 “我从没见过这么顽固的家伙,”艾伦待尤金离开后,不屑的说道,“如果不是塞尔西的拦着,我一定捏爆他的脑袋。” “喂!”塞尔西略微不悦道,“他可救过你的命。” “这也是我没有动手的原因之一,”艾伦将匕首戳在桌上,“那个老头刚刚说了,他只是为了还你的人情。话说你为什么会和那种家伙有交际,真弄不明白.....” ‘嘭——’ 一声闷响打断了艾伦的话。肯尼的手掌伏在桌子上,塞尔西和艾伦的目光同时看向声音的制造者。 “我不想听到任何类似劳伦斯口吻的教说。”艾伦看着肯尼严肃的眼神说道。 “不,不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肯尼恢复平常的眼神,看向艾伦。“你还记得嘉德吗?”他突然疑问道。 “嘉德?”艾伦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记得,铁蹄军团的炼金巫师,山姆死后他曾拒绝向你效忠,可你心慈手软了。怎么了?” “噢——,该死的!”塞尔西插话道,“铁蹄军团的覆灭也跟你们也有关?为什么从没听你们提过!牛角军团一直传言是纳穆神惩罚了他们,原来.....” “闭嘴!”艾伦使劲儿拍了拍桌子,向塞尔西投去一个凌厉的眼神,接将目光转向肯尼,“为什么突然提他?你的意思是.....” 艾伦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儒雅的巫师,他抿紧嘴唇,回想起发生过的一切,不由的背脊一凉。 “是有些巧合,但又不太可能。”艾伦自言自语道。 肯尼看着满眼思虑的艾伦,“从尤金帮我解开梦境之眼后,我就一直有考虑过施术者的身份。刚刚艾登从我身边走过时,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这一幕在哪里发生过似的。我想起第一次去牛角骑兵团,午餐时泰勒邀请我去了他的营帐,我依稀记得有个脸上缠着纱布的士兵给我斟酒,从那天之后,我的记忆就紊乱了.....” “政变那晚你审问泰勒时,有问出什么吗?”艾伦疑问道。 肯尼皱起眉头,想了想。“泰勒只说有人曾提前告知过他,我会接近他,接着他就变成一摊血水了.....” 艾伦的眼神变的恍惚,他的目光游离在桌上的匕刃和酒杯间,若虚若实。 接着,他抬起头看向肯尼,“我感觉那个举止优雅的家伙,不像是会拥有邪恶巫术的人,但内心与外表是两回事,就像巴顿对你说的那样。” “喂!”塞尔西再次插过话道,“你们在我去之前就见过巴顿?为什么后来你们又回来了?” 肯尼停止敲击桌子,艾伦将匕首从桌上拔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塞尔西。 “我想,我好像明白了。”塞尔西失落的低下头,眼中充满了失望。(。) 第112章 如实相告 肯尼将身子靠向椅背,稍显陈旧的松木椅发出咯吱一声异响,他没有说话,也不敢去看塞尔西失望的脸。 不可否认,在艾伦将那些无中生有的怀疑强行装进他脑子里时,他确实曾考虑过是否应该除掉塞尔西,那个向他宣誓效忠的同伴,一个在他最落魄时挺身而出的拥护者,或是一位老实巴交,甚至没有半点坏心眼的家伙。 他深表歉意,但无法开口。最终,他还是将目光投向了艾伦。 艾伦将匕首平放在桌上,双手托腮,目光扫视过偏殿里的每一件陈设,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努力让仪态显得自然一些。 偏厅里静极了,尴尬的气氛越来越凝重,艾伦的大脑飞速运转,他想给塞尔西一个解释,一个至少看上去勉强合理的解释。 塞尔西低垂着头,手背托住腮帮子,眼神落到划痕遍布的深褐色桌面上。 他像是在懊悔,眼中和脸上全是失落的神色,他并不像屋里的另外两人那样善于控制自己的表情,他比他们真实,至少在这件事上是这样。 “原来.....”塞尔西打破了凝重的气氛,“你们也对复活恶龙的事情感兴趣,你们也想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者,是吗?”他说完,抬起头看向两人。 塞尔西的疑问让肯尼松了一口气,艾伦也是同样,他们都有些庆幸,至少塞尔西提出的问题不是为什么要怀疑他,他们高估了塞尔西的情商。 或许是这样,最好是这样。 “当然不是,”艾伦张口道,“我和肯尼之所以回去,是为了询问巴顿那个老管家的事,肯尼忘了,我也忘了,接着我们就折回去了,刚到监牢门口,便听见了你的惨叫.....” “得了吧!”塞尔西提高了声音,“巴顿一定也对你们说了恶龙的故事,并以此来交换,让你们放了他女儿。你们一定是骗了他,告诉他贝拉在我们手里,他是这么告诉我的,你们一定动心了,这才是你们回去的缘由。”他扫视着两人,又补上一句,“别否认!” “我不想否认,但事实不是这样,塞尔西。”肯尼从椅背上直起身子,“这间屋子里没有人对那个故事感兴趣,我们确实骗了他,告诉他贝拉在我们手里,但那只是为了逼问他关于那个巫师的线索,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刚刚我为什么没有询问尤金关于那本古籍的事?巴顿知晓的那些东西,可都是从修神院的那本古籍里翻译得来的。” 塞尔西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将目光移到艾伦身上。艾伦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肯尼的发言。 “或许我该向你们道歉,”塞尔西恢复平常的口吻,“尤其是肯尼领主,无论如何,至少您的初衷未变。” “该道歉的人是我。”肯尼低下眼,“抱歉,塞尔西,其实我们折回囚室时,在门口站了许久,我们偷听了你和巴顿的对话,并且.....” “试探我的忠诚,这也是你们折返回去的缘由之一。”塞尔西打断道,“领主,谢谢您的真诚,也谢谢您在政变成功后没有立刻杀了我。”他笑了笑,“艾伦说的没错,心慈手软确实是您致命的缺点,对于半路投诚的人,您不该这样对待,这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塞尔西.....”肯尼张开口,却又沉默了。他低估了塞尔西的情商,甚至在这个外表看似愚昧的家伙面前,他才是那个低情商的蠢蛋。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艾伦接过话。 “从昨晚开始?”塞尔西笑着说道。 “对,从昨晚开始。”艾伦如实回答,“我不想撒谎,但事实却是如此。或许你不该责怪肯尼,这一切都是我的原因,我将那些对你的怀疑强塞进了他的脑子,我才是始作俑者,那个被你救了两次,又怀疑你忠诚的混蛋,该道歉的是我。”他站起身,微微躬腰,“抱歉,朋友。” 塞尔西微微抬头看着艾伦,“这个道歉不够真诚,伙计。” 艾伦直起身子,看着塞尔西似笑非笑的脸。“说吧,”艾伦换上一副认栽的嘴脸,“要怎样才显得真诚?请你去尼普尔最贵的妓院消遣一晚?或是送你一把精致绝伦的佩剑?” “再加三件银鼠皮甲胄和一套银制盔甲,并且由我指定裁缝铺。”塞尔西接上艾伦的话说道。 “没问题!”艾伦将目光转向肯尼,“朋友,你买单。” 肯尼斜靠在松木椅上,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刻,塞尔西的心中充满了喜悦,但却没有表现在脸上,他的喜悦不是来自**一刻后,有人买单而庆幸,更不是因为那三件银鼠皮甲胄,他庆幸能遇到艾伦这样的朋友,与那些胸前别着家族纹章的贵族相比,他更值得深交。 而肯尼呢,他是位值得追随的领主,与巴顿相比,他言而有信,更和自己有着相同的信仰与憧憬,他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更庆幸能遇到这两个朋友。 “领主,我回来了。”艾登从外归来。 “寒冬。”艾伦开口询问道。 “冰雹。”艾登回述暗语,接着走到肯尼身边。 “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肯尼转过头询问道,“修神院离这儿可没这么近。” “领主.....尤金长老没有回修神院.....”艾登吞吞吐吐的回答道,“马车行驶了一会儿,尤金突然让我勒停了马车,接着他向路边的一位姑娘招招手,那个姑娘便上了马车.....” “接着呢?”肯尼追问道。 “接着尤金让我改变了方向,去到一间不起眼的民宅,就在城北的巷群里,他带着那个姑娘进了那间屋子,就打发我回来了。”艾登想了想,又补充道,“哦,对了,他还临下马车前还嘱咐我,明天希望艾伦阁下陪您一同前往修神院。” “姑娘?民宅?让我一同前往?”艾伦猛地挑起眉毛,“他不是良心发现回去翻译古籍了吗?屡教不改的老家伙!” “屡教不改?”塞尔西转眼看着艾伦,“怎么?你们也知道尤金长老的这些花花事迹?” “噢——”艾伦感叹道,“看来你也知道他的那些个破事儿,身为一个修士,竟然干出这样的事,难道不嫌丢人吗?” “纳穆神并没有让她的仆人禁欲。”塞尔西否认道。 “但那个老头可不是去妓院消遣,他玩儿的可都是涉世未深的少女,看来明天我还是得捏爆他的脑袋。”艾伦咬牙切实的说道。 “行了,”肯尼插话道,“明天一早,我们去修神院。如果尤金交不出我要的东西,”他看向塞尔西,“到那时,你可别拦着艾伦。” 第113章 再访神院 阳光落到肯尼的肩膀头上,他褪去了常年加身的银甲,出奇意料的换上了一身棉质衣袍,步行前往修神院。 傲人的身高和满脸的络腮胡,引起了一些路人的瞩目,但那些人仅仅只是投去了一些好奇的眼神,并没有人停下身,向这位口碑姣好的领主行礼。 艾伦和塞尔西紧随两侧,艾登跟在他们身后,三人同样是一身朴素打扮,这四人堂而皇之的溜达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身后并没有半个近卫军跟随。 “我讨厌这身衣服,”艾伦第三次强调道,“在此之前你应该提前告知我,今天是微服出巡,我更愿意待在摩温堡里,去帮你料理那些堆积如山的羊皮折子。” “那些事迟早会有人处理,”肯尼侧过脸,“昨天尤金说过,让你陪我一同前往,或许他有事要拜托你也说不定。” “请求我捏爆他的脑袋?”艾伦不屑的说道。 “现在我们有求与他,待会儿你也可不要当着他的面这么说。”塞尔西提醒道,接着将目光转向肯尼,“领主,在另外一件事上我赞同艾伦的观点,我们确实不该穿成这样出来,尼普尔城的局势您也清楚,说不定下一秒我们就会被.....” “射穿脑袋?”肯尼无所谓的说道,“我们需要经常出来走走,这样才能知道城民们到底生活的如何,而不是躲在摩温堡里,听那些大臣们做千篇一律的汇报。” “想让你的骑士效忠于你,最好的办法不是金币和女人,而是让他们比惧怕敌人更惧怕你。这句话出自《战争领袖》,我觉得这段话也适用于他们。”艾伦说着指向街边忙碌的商贩。 “我否认这个论点。”肯尼不以为然道,“对于骑士,荣誉和信仰会让他们效忠于你,至于城民,这两者毫不相干,更别提适用了。” 艾伦移步到塞尔西身边,用胳膊肘撞了下塞尔西的臂膀。“一个连自己父亲论点都敢随意推翻的家伙,不值得任何骑士追随。这句话出自还未写完的《艾伦语录》,你需要重新考虑一下前途问题了,塞尔西。”艾伦憋着嗓音说道。 塞尔西的脸无声的抽动了几下。“我确实应该重新考虑一下.....”他顿了顿,“是否还应该和你这样的家伙继续做朋友。” “前面就是修神院了,你或许可以考虑在纳穆神像前收回你的宣誓。”艾伦假装没听到那番话,指着水上神院说道。 几人走近神院前,肯尼抬起头看着高耸的神院塔楼。 “请问,您是肯尼领主吗?”一个粗犷的声音问道。 肯尼低下头,看见一个身材魁伟的壮汉,他身着一身浅灰色长袍,双目炯炯有神。 “是,我就是肯尼。” “您好,肯尼领主。”壮汉微微躬腰,“尤金长老已经在等几位了,请跟我来。”他说完打开了庭院的铁艺大门。 一行人走进院里,顺着两排粗壮楠树怀拥的小径,走向神殿。 不远处,一声轻柔似莺啼般的声音传进众人的耳朵,那轻慢缓缓的调子像是一首梵歌,歌者的咬字有些偏北方口音,稍显僵促,但配上优柔绵长的诗琴,和那副百灵鸟似的嗓子,很是抓耳。 肯尼顺着声音看向歌者。神殿外,站着一位身着白色神袍的年轻姑娘。 待走近时,他看见那位姑娘拥有一双清澈如水的褐色眼眸,浅浅的雀斑均匀分布在鼻翼两侧,皮肤如牛奶般白皙清透,黑色长发盘在脑后,显得一丝不苟,左眼下一颗泪痣很是引人瞩目。 众人与姑娘擦身而过,悦耳的歌声被逐渐抛至身后,他们顺着台阶走向修神院大门。 肯尼皱起眉头,心中浮现出刚刚那位姑娘的身影,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姑娘似的 “喂!”艾伦突然耳语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刚那姑娘跟尤金有染。” “哦?”肯尼挑高了眉毛,“我们是不是见过她?” “是!”艾伦确认道,“我们第一次来修神院,见到的就是这个姑娘。”他回头看了眼姑娘,接着说道,“如果第一次见面不是在这里的话,估计她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哼哼!” 肯尼没有搭腔,引路的神仆推开神殿大门,肯尼率先跨了进去。 一股浓烈的松脂香扑鼻而来,一排排橡木椅被擦拭的一尘不染,井然有序的排列在宏伟的大殿内,神态安详的纳穆神像坐立在大殿尽头,阳光透过七彩斑斓的挑高窗户,将整间大殿印射的庄严肃穆。 神仆缓缓关上大门,当最后一缕挤进门缝的阳光消失在青石地基上时,街道和喧嚣与凡事的俗尘都被隔绝在外,大殿内只剩下平和与安详。 尤金的背影坐落在倒数第二排松木椅上,肯尼顺着中间过道走向年老的神仆。 “尤金长老?”肯尼轻声呼喊道,“请问,我需要的古籍翻译好了吗?” 尤金缓缓起身,看向肯尼一行人。“当然,肯尼领主。”他微笑着轻声回答,“已经翻译好了,我想,您应该能从中找出一点有用的线索。” “是吗?真是辛苦你了。”肯尼说着向尤金伸出一只手。 尤金依旧脸带笑意,却并没有任何举动。“肯尼领主,”他说,“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我想您应该很清楚,如果需要我的帮助,您需要拿一个东西来交换。”他顿了顿,将手背到身后,“即便,您是尼普尔的新领主,也不能例外。” 肯尼将眉毛拧成一团。“什么?”他稍稍提高了音调,“这就是你说的为我破例?” “当然,”尤金稍稍仰头,“昨天我应该说过,翻译古籍不在修士的职责手册里,我已经破例为您连夜翻译好了您需要的章节,这难道不是为您破例吗?” 一丝怒色出现在肯尼的眉宇间,他强压住心中的怒火,眼神依旧平缓的盯着面前孤傲的老神仆。 “或许我们该换个地方谈这些事情,”艾伦向前走了一步,眼神凌厉的看着尤金,“比如,尼普尔的监牢,你觉得如何?” 尤金的脸色没有丝毫波动,他似乎并没有因为艾伦的威胁而胆怯。 “修神院不受控于任何权势贵族,”他微微抬起下巴,“我是神的仆人,你是,塞尔西团长是,肯尼领主也是,这世上所有人都是,纳穆神的权利凌驾于任何权势之上,残暴的巴顿也不敢触怒修神院,莫非,你们想做第一个挑战神权的人?” 艾伦咧出一个不屑的笑意。 突然,他左手拦住尤金的脖子,将其按在了松木长椅上,右手像变魔法般摸出了一把象牙匕首,眼神冰冷的看着尤金。 “如果,我说是呢?”他冷冷的问道。 第114章 弄巧成拙 尤金被死死的按在椅背上,窒息感逐渐吞噬他的嚣张。一旁的壮汉神仆刚想上前,肯尼伸手按在了艾伦的手上。 “松手。” 艾伦扭过头,转了转眼珠,肯尼轻轻摇了摇头,艾伦随即松开了手。 尤金在艾伦松手的一瞬间,立刻传出沉闷的咳嗽声。他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喉咙,另一首手拍着自己的胸,脸色发紫,喉腔如被烈火吞噬一般灼热难忍。 “抱歉,尤金长老。”肯尼用不太真诚的口吻说道,“我朋友脾气不太好,请你原谅。”他顿了顿,又用稍显戏虐的话语问道,“请问,还需要交换条件吗?如果需要的话,说说看吧,我想知道你的条件,是不是像上次一样令人难以接受。” 尤金跌坐在长椅上,剧烈的咳嗽让他有些脸色发紫。“当然需要!”他出乎意料的昂起头,“我知道天命牌在你们手里,如果您真的需要古籍翻译,拿天命牌来交换!” 嚣张的话语回荡在神殿内,接着,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安静的大殿里只能听见尤金喘息的声音,肯尼的眼神从平淡再次变成了愤怒。壮汉神仆站在尤金身边,将他挡在了身后,艾伦揉了揉自己的手肘,身后的披风被塞尔西轻轻拽了一下。 “那东西是我朋友的,我无权拿它与你交换。”肯尼张口道,“换个条件,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尤金。” “抱歉,肯尼领主。”尤金坐在长椅上,用略显沙哑的嗓子说道,“这只是等价交换,我相信那些古籍翻译会帮上您很大忙,为此,我熬了整整一夜,尼普尔境内没有人能翻译那些奇怪的文字,况且.....” “我最后再说一遍!”肯尼厉声打断道,“换个条件,或是撤销条件,这是命令!不是商榷!” 大殿内再次陷入一阵沉默。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空气中逐渐弥漫起一丝杀气,制造者来自于已经握紧匕首的艾伦,如果不是塞尔西搂住了他的脖子,或许尤金的身上,已经多出了好几处窟窿。 神殿大门被缓缓推开,一束阳光照进大殿,与之相衬的,是一个长发如瀑的剪影。 “尤.....尤金长老?”剪影的主人缓缓走了过来。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声音吸引过去。 待那人迈着婀娜的步子走近时,肯尼方才确认她就是刚刚吟唱的姑娘。 艾伦的眼球在这一刻生根发芽,寸步不离姑娘上身那微微隆起的部分,虽隔着白色神袍,却别有一番韵味。他将匕首放回腰间,伸手拨开塞尔西拦住脖子的手,咽了一下口水,微笑着看向姑娘。 “你好。”艾伦眯起眼,“艾伦·道尔顿,尼普尔新任财政大臣,很高兴认识你。” “你.....你好,艾伦·道尔顿.....大人。”姑娘怯懦的回答。 艾伦笑着点点头,目光再次从姑娘的褐色眼眸移向她的****,丝毫没经过半点掩饰的贪婪目光,就这样生根在隆起的白色神袍上,像是随时要扑上去一般。 姑娘下意识抬起手,艾伦看见她手上拿着一叠厚厚的羊皮纸卷,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许多细小的通用文字,不少涂改的痕迹交织在字迹上,显得杂乱不堪。 “还没想好吗?”一旁的肯尼看着尤金,“是换个条件,还是撤销条件?” “不必了!”艾伦替尤金回答道。 他说完走向面露羞涩的姑娘,脸上带着熟悉的迷人坏笑。 姑娘像只受到猎人威胁的兔子,脸露怯色向后退去两步,艾伦紧随其身,上前一只手拦住姑娘的腰,不由分说,吻在了她的额头上,右手顺着右肩向下,滑向她的手背。 姑娘被面前的一幕吓得定住了身子,还未来得及叫出声,额头已是一阵温热。 一只手顺着她的肩膀,捋过手臂的每一寸肌肤,虽隔着轻薄衣衫,却依然能感觉到那双手的不怀好意。一种恶心的念头浮上全身,钻进每一个细小的毛孔里。 她此刻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国王,而自己的领土受到了侵犯,可敌人强大到她无法反抗,只能任其宰割撕裂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直到那双手触碰到手背,拿走她手中的那一叠羊皮纸卷。 “你这个疯子!”尤金突然站起身,拨开身前的壮汉神仆怒吼道,“神的仆人你也敢侵犯?!” 艾伦冷冷的哼了声,并没有搭理尤金的怒吼,他翻看着手上的羊皮纸卷,上面的记录毫无章法,字迹潦草,很难看懂书写者要表达什么。 “这就是你熬了一夜翻译的鬼东西?”他举着羊皮纸卷质问道,“想用这几张破纸交换天命牌?到底谁才是疯子?!” “神的仆人你也敢侵犯?”尤金再次重复道,语气变得更加严肃低沉。 艾伦冷笑着指向身后的姑娘,“神的仆人?”他用戏虐的口吻挑衅道,“还是你的人?” 尤金猛地瞪大眼,他的身体开始因愤怒而微微颤动,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慢慢握紧了拳头,暴怒的神色不加掩饰的浮现在他皱褶满布的脸上。 “咯咯咯.....” 身后的姑娘传出一阵笑声,艾伦缓缓放下手中的羊皮纸卷。他回过头,看向那个满脸羞涩的姑娘,只见她此时换了一副表情,刚刚的怯色俨然变成了毫无惧色的讥笑,仿佛在一瞬间,那只被猎人逼到死角的兔子,摇身一变,成了一只狡猾的狐狸。 姑娘带着满脸笑意向前走了两步,几乎是贴着艾伦的身子,他甚至都能感到面前女人的轻微鼻息,和她身上那股迷人的香栗味儿。 她抬起头,褐色的虹膜盯着艾伦下巴上的那点胡渣。 “艾伦大人。”她说,“您刚刚说我是尤金长老的人?咯咯.....”她讥笑了两声,“或许.....您该学学,如何尊重别人。” 艾伦借势揽住姑娘的腰,将她揽在怀里。“是吗?”他用温和而低沉的声音说道,“那你教教我,就今晚,如何?” “最好不过,可我担心您已经没有时间了。”姑娘顺着艾伦的胸膛,拿起他胸前的狼纹吊坠,“真是个精致玩意儿。” “当然,有时.....” “推开她!!” 塞尔西粗暴的打断了艾伦的话,可当他刚摸到那件灰色披风的尾角时,一切似乎已经晚了..... 第115章 污秽之物 几秒之前,在姑娘拿起艾伦胸前的狼纹吊坠时,塞尔西看见她全身散出一缕玫红色暗光,那幽暗血腥的颜色即使印着门缝透来的阳光,也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紧接着,一股馝馞的腥香取代神殿内的松脂味儿,当塞尔西咆哮着打断艾伦还未说完的话时,只见姑娘伸手轻轻抚在艾伦的额头上,面带笑意。 肯尼的目光停留在愤怒的尤金身上,当他听到塞尔西的怒吼,转眼看向另一侧时,只见姑娘抚着艾伦的额头,指尖缠绕着一束或虚或实的红光,如一条花腰美蛇,钻进了艾伦的额头里。 艾伦的本意原是想触怒尤金,当姑娘抚摸他的额头时,一股冰冷的寒流进入脑中,那种寒意顺着他的头颅垂直向下,顺着他的每一根血管,几乎在一瞬间传遍了全身。 他能感到自己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麻木,冰冷的感觉只持续了一两秒钟,就化成了未知的恐惧。 他感觉身体的某部分,被一股力量抽离出去,那种绝望却无能为力的失措感令他颤抖,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根骨头,每一个细胞都在这种恐惧中不停地颤栗。 忽然,有人拉住了他的披风,他能感觉到那是塞尔西的手,他很想握住那双炽热的大手,但自己那双再熟悉不过的手,在这一刻已经变得僵硬无比,他再无半点力气举起它们。 他的眼前变得灰白,熟悉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他能预感到自己的眼帘就快要闭上。突然,一双手接住了他即将轰然倒地的僵硬躯体。 肯尼抱着艾伦冰冷的身体,脑中一片混乱,身边有一阵风撩过,接着是塞尔西的怒吼声,神殿大门被推开,艾登已经拉开了那张黑晶长弓。 艾伦的眼前已是黑暗一片,他感觉自己正在坠入一个无尽的深渊,周围没有半点光,从高处坠落的失重感令他痛苦不堪。 他努力撑着灰白的眼眸,那种渐渐失去力量的感觉令他不住的颤抖,他痛苦的挪开双颚,用近乎听不见的声音呢喃着。 “对不起,父亲.....” 最终,那副半睁的灰白眼眸,停止了颤抖。 “艾伦——” 肯尼声嘶力竭的呼喊道。他反复摇晃着怀中僵硬的身体,却没有得到半点回音。 一声熟悉的乌钢剑出鞘声,撕裂大殿内最后一点沉静。 肯尼双手持剑冲向塞尔西身边,一支黑羽箭矢从塞尔西脑后射向女妖灵,妖灵并未躲闪,任由箭尖刺入她的肩膀,贯穿她红光包围的灵体。 塞尔西将象牙匕首直直的刺入了她的喉间,妖灵依旧没有闪躲,而是面带笑意的看着塞尔西。 塞尔西睁大了眼,惊恐的跌坐在地上,那把匕首插在妖灵喉间,她竟没受到半点伤害,塞尔西几乎能感到铁器刺入**的触感,甚至连声音也是同刺入人类的**一样。 眼前惊悚的一幕令他无比恐惧。突然,身边一声怒吼先至,接着只见肯尼双手持剑劈向那只面带笑意的妖灵。 乌钢剑印着窗外透来的光,化作一道蓝黑色的锋芒,如一阵狂怒的骤风刺向目标。 一声铁器刺入**的摩挲声,大殿内安静了下来。 肯尼的双手离开乌钢剑,塞尔西跌坐在地上看着妖灵。 一滴红色液体滴到地上,那副褐色瞳仁逐渐放大,妖灵将目光移到自己的腹部,接着抬起头,惊恐的看向肯尼。 一声极其尖锐的惨叫声打破稍纵即逝的沉静,神殿内的众人立刻捂上了耳朵。 肯尼向后退去数步,只见面前的女妖灵化作一缕玫红色光束,从神殿的挑高窗缝飞了出去,乌钢剑和象牙匕首应声落地,青石地基上,只留下一滴猩红的血液。 神殿内再次恢复了沉静。 肯尼上前拾起艾伦的乌钢剑,他转过身看向塞尔西身后,艾伦躺在冰冷的青石地上,眼珠灰白,没有半点动静。 他将目光转到另一边的尤金身上,愤怒取代了恐惧,他拎着乌钢剑,缓缓走向长椅上的尤金,剑尖在地上拖行出一道灰白印记,伴随着星点火光,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肯.....肯尼领主,与我无关!”尤金惊恐的站起身,摆手道,“是您的朋友先调戏了那个妖灵,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你们曾见过她,如果她真的是那种邪恶之物,你们不可能活到现.....” 话未说完,乌钢剑已经劈断了长椅的椅背,肯尼刚毅的面容上没有半点神色,冰冷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尤金跌坐在地上,他看见肯尼再次举起那把黑蓝色的魔鬼。 壮汉神仆挡在了尤金身前,他还未伸出手,一支黑色利箭打着旋儿飞了过来。 巨大的穿透力让黑羽箭直接穿过了神仆的脑袋,他的意识瞬间模糊,接着腰间再次一阵火辣,他低下头,看向刺入侧腰的那支黑色箭矢,身子也随之倒了下去。 尤金瘫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向后爬去,肯尼喘着急促的呼吸,一脚踹开挡在身前的长椅,身后再次传来艾登拉弓的声音。 “不!不!不!!”尤金摇晃着双手,“肯尼领主!我有办法能救活艾伦阁下!留我一命,给我一次机会!” 肯尼停下脚步,转头向已经拉开长弓的艾登投去一个眼神。 “再说一遍!”他扭过脸冷冷的说道。 “艾伦阁下没有死,他只是被妖灵吸食了灵魂,”尤金瘫在地上,惊恐的看着肯尼,“您留我一命,我能为您提供救回艾伦阁下的办法,不仅如此,我还会为您继续翻译那本古籍,只要您放过我。” 肯尼还未开口,最后一排长椅已被人一脚踹开,塞尔西从地上揪起尤金的衣领,将他提在半空中,轻松的像提着一只雏雀。 “为什么这种污秽之物会在白天出现?”塞尔西将匕首抵在尤金的喉间质问道,“你跟她是什么关系?我不是肯尼领主,你只有一次机会。” “塞.....塞尔西团长,”尤金颤颤巍巍的回答,“请您相信我一次,她真的不是邪恶妖灵,我和她也没有半点关系,只是受人之托收留她,仅此而已.....”== 第116章 解救之法 塞尔西眯着眼,将尤金狠狠摔的在了地上。 肯尼将乌钢剑收回剑鞘,看着地上龇牙咧嘴的尤金。“为什么你要收留一个妖灵?”他厉声喝道,“谁会将一个污秽之物托付给你,还收留在修神院这种地方?” “她真的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邪恶妖灵,”尤金忍着腰间的疼痛再次重申道,“这世上的万物都是纳穆神亲手创造的,大到洪水猛兽,小到一只蝼蚁,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妖灵,修神院有义务庇佑那些受到迫害的**,不论种族。” “疯子!”塞尔西指着尤金愤怒的咆哮,“彻头彻尾的疯子!” “告诉我!”肯尼指着躺在青石地上的艾伦吼道,“怎么才能救活他!” 尤金看着一旁手持长弓的艾登,那要命的黑色箭矢依然搭在弦上,他转过头,仰望身前高大的肯尼。 “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类似的章节,书上说.....” “闭嘴!”塞尔西咆哮着打断道,“你收留妖灵那么长时间,现在居然告诉我们古籍上的方法?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塞尔西说完一脚踩在尤金的脚踝上,骨头断裂的清晰脆响和尤金沉闷的吼叫声,几乎同时响彻在神殿内。 艾登再次拉开黑晶长弓,黑色箭尖对准了地上翻滚着的尤金。 “住嘴!”肯尼愤怒的喝道,“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最好老实告诉我们解救艾伦的方法,还有那个该死的妖灵的去处!” 尤金顿时停住了惨叫声。“肯尼领主!”他痛苦张开嘴,“我与那个妖灵真的没有半点关系!只是受人之托收留她而已,我们几乎没有半点交际!”他擦掉头上因疼痛而流出的细汗,苍老面颊上的胆怯显露无疑。 肯尼在过道边的长椅上坐下,目光聚集到尤金惊恐的脸上。“你最好没有撒谎!”他说,“古籍上都说了什么?一字不落的说出来!你现在最好祈祷那本古籍不是前人胡编乱造的故事,否则,我会让你尝尽人类无法忍受的痛苦!” “绝不会是故事,肯尼领主。”尤金捂着脚踝痛苦的说道,“那本古籍上详细的记载着,妖灵这种生物是人在离世后由怨念太深积累而成,一般妖灵都只会出现在晚上,只有被唤灵巫师用咒灵术催化过的灵体才能见到阳光,所以,只要找到唤灵巫师,就一定能救回艾伦阁下,一定能!” “唤灵巫师?”肯尼看了眼塞尔西,塞尔西摇摇头,他将目光再次撇向尤金,“尼普尔境内有唤灵巫师?” “有,一定有!”尤金斩钉截铁的回答,“唤灵巫师分白袍和黑袍,黑袍巫师精通咒灵术,白袍巫师精通唤灵术,只要您在尼普尔境内贴出悬赏,一定有白袍巫师愿意救艾伦阁下!” “白袍巫师.....”塞尔西默念道。 “艾登!”肯尼转过头命令道,“将这个该死的修士给我关到监牢去!艾伦醒来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他!” “是,领主。”艾登说完收起长弓,走向地上的尤金。 肯尼走到艾伦身边,他刚伸出手,塞尔西已经蹲下了身子。 “领主,我来。”塞尔西说完背起地上的艾伦。 几人走出神殿,院子里站满了面露惧色的修士和修女,他们看着面色冷酷的三人,目光最后落到被金发少年架着的尤金身上。 “肯.....肯尼领主,您.....不能带走尤金长老。”其中一名年轻的修士小声呢喃道。 “对,对.....肯尼领主,尤金长老他.....没有做错什么。”另一名修女捏着拳头,紧张的附和道。 肯尼的目光扫过院子里聚集的人,他皱着眉,冷冷的哼了声,穿过人群走向修神院大门。 夕阳渐渐落到山下,摩温堡议事大殿的偏厅内死一般的沉静。 最后一缕残阳消失在壁沿上,此时已经到了晚餐的时间,没眼色的小仆从已经来催了两次,但偏厅里没有一个人回应。 艾伦冰冷的躯体直直的躺在长桌上,肯尼靠在背对大门的松木椅上,目光落到同伴灰白无神的眼珠里。 塞尔西坐在一侧,看向窗户外消失的阳光,他把玩着被艾伦抢走的象牙匕首,心中说不出的懊悔,不知他是在懊悔自己晚了一步推开艾伦,还是懊悔自己曾经救过尤金。 艾登靠在墙上,抠着自己的指甲,时不时的叹着气。 偏厅的门再次被推开。 “该死的!我希望这次你最后一次通报现在是晚餐时间!”肯尼头也没回的咒骂道。 “领主!”一名近卫军环视偏厅里的三人,小声说了句,“悬赏通告已经全部发出去了,尼普尔境内所有大小村庄城镇,都已经收到消息了!” 肯尼回过头,看向那名近卫军。“知道了,出去吧。”他说完摆了摆手背。 塞尔西将象牙匕首塞回艾伦腰间,同时拍了拍同伴冰凉的手。“领主,”他转脸看向肯尼,“如果尤金没有撒谎的话,相信明天就会有唤灵巫师愿意前来,我打赌那个老家伙不会撒谎,也不敢撒谎,我在这里看着艾伦,您去吃点东西吧。” 肯尼歪过头看向塞尔西,他的目光显得有些瘫软无力。“突然少了这个啰嗦的家伙,还是真是有点不习惯。”他顿了顿,看了眼一边的艾登,“你们去吧,我想在这里一个人待会儿。” “艾登。”塞尔西站起身吩咐道,“让仆从把晚餐送到这里来。” 艾登点点头,走向门外。 不一会儿功夫,几个仆从端着晚餐走进偏厅,一盘盘令人垂涎欲滴的食物被放到长桌上,香味顺势钻进人们的鼻腔里。但那些食物在肯尼看来却是索然无味,尽管他的肚子已经嘲叫了好几次。 塞尔西拿起银制酒壶倒了满满一杯葡萄酒,随后端起杯子一口气喝干,偏厅的门再一次被推开,艾登转过头,看见刚刚那名近卫军又走了进来。 “领主!一名唤灵巫师请求您接见!”那名近卫军满脸惊喜的禀报道。( 第117章 自告奋勇 一丝冷风从窗缝里挤进身,壁沿上的火盆摇曳了一下。 偏厅外传来交织相叠的脚步声,塞尔西皱着眉,目光落到紧闭的偏厅木门上,仿佛他比肯尼更迫切见到那名唤灵巫师。 “领主。”他将目光抽回到肯尼身上,“待会儿咱们得小心点儿,我总觉得这世上的巫师都不是什么好人,那些家伙的性格通常难以捉摸,好像总是留着一手旁人看不见的底牌。” “噢?”肯尼微微皱眉,“为什么要这样评价黑魔法巫师,你嫉妒他们的巫术和智商?” “绝不是。”塞尔西摇头否认,“我曾收留过一名炼金巫师,跟他在一起时,我总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他顿了顿,眼神游离在艾伦的躯体上,“结果也却是如此,因为他,我错杀了一名忠诚的亲兵,甚至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如何被他利用的,总之,您待会儿.....” 沉重的木门发出咯吱一声,打断了塞尔西未说完的劝告。 “领主!”一名近卫军走进厅内,“那名自告奋勇的唤灵巫师已经来了,请问,您现在就接见他吗?” 肯尼与塞尔西转过头,目光穿过木门看向厅外。议事大殿里火光明亮,一名身着宽松白袍的青年站在门外,他的脸庞略显消瘦,年纪不过二十岁出头。 “传他进来。”肯尼吩咐道。 白袍青年走进偏厅,沉重的木门缓缓闭上。青年在肯尼侧身站定,他微微颔首,左手依旧置于腹间,俨然一副标准的巫师做派。 “领主大人,听说,您正在悬赏有能力的唤灵巫师,只要救回您的朋友,便能得到一千个金币的赏金。请问,是这样吗?”青年开门见山的问道。 肯尼转头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只见他端着一副高傲的姿态,胸有成竹的表情毫不避讳的显露在脸上。 “没错!”他确认道,“只要能救回我的朋友,任何人都可以得到一千个金币,不论他是不是唤灵巫师。” “我听说过您的事迹,城里都在传,尼普尔迎来了一位英明领主,如果是巴顿那个家伙贴出的悬赏,或许我不会帮助您。”青年笑了笑,转头看向桌子上的艾伦,“想必,这位骑士就是您的朋友吧?” 肯尼站起身,点了点头。 青年挪身到长桌侧面,打量着桌上的艾伦。接着,他从白色长袍里伸出手,轻放在艾伦冰凉的手背上,目光来回在躯体上来回扫动。 “领主大人。”青年收回手,皱起眉看向肯尼,“您和这位骑士除了是挚交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关系?”不等肯尼开口,他又补上一句,“请您说实话。” 肯尼心中一惊,稍稍沉默了一下。“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他回答。 “原来如此。”青年展开皱着的眉头,“刚刚我与这位骑士对话,他的游魂一直在呼喊您的名字。”他顿了顿,再次皱起眉,“请问,这位骑士是被哪种妖灵所伤?” 肯尼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到艾伦灰白的瞳仁上。“一个女妖灵,二十岁不到的年纪。” “没了?” “她身上蒙着一层暗红薄光,”塞尔西抢着解释道,“我们是在白天被袭击的,地点是尼普尔城修神院的神殿,当着纳穆神像的面,她只是轻轻抚了他的额头,接着就.....” “白天?”青年转头看向说话的塞尔西。 “是,就在今天,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在场,我们亲眼看见那只妖灵抚了他的额头,接着她化作一道红光从神殿的窗子里飞了出去。”塞尔西将目光移到青年脸上,“当然,不包括你。” 青年将眉头拧成一团,脸上浮现出纠结的表情,他的手不停敲击着桌子,在安静的偏厅内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肯尼领主。”青年再次看向肯尼,“请问,这位骑士与那只妖灵是否之前就认识?或是他们之间有着某种关系?”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饶有深意,“您.....能懂我的意思吗?” “不太可能。”肯尼耸了耸肩,“我们才刚来尼普尔城,之前确实见过那只妖灵,但他们连话都没说过。” “请您说实话。”青年严肃的说道。 “这就是实话。”肯尼露出不悦的表情,“为什么你有那么多问题,唤灵巫师的职责难道不是唤回死者的灵魂吗?” “没错!”塞尔西附和道,“刚刚,你说和他的灵魂在交谈,唤灵巫师不是可以让旁人与死者对话吗?你还在等什么?” 青年无奈的笑了笑,拉开长桌边的椅子坐下,他的手依旧放在腹间,微微的闭上了眼。 “该死的!”塞尔西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领主的悬赏是随便乱揭的?!” “领主大人!”青年睁开眼,“唤灵巫师的职责确实是唤回死者的灵魂,但.....”他顿了顿,将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那也要分死者的好坏!一般靠吸食鲜血为生的妖灵不可能见到阳光,反之,能见到阳光的妖灵大多不邪恶。我们唤灵巫师与妖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黑袍巫师亦然,如果我猜的没错,您朋友生前一定轻薄了那只妖灵,对吗?” 肯尼看着青年锐利的眼,那双眸子仿佛看穿了一切。“确实如此。”他说,“但事出有因,当时.....” “抱歉!”青年站起身,打断了肯尼的解释。“领主大人,我想您可能得另请高明,如果我帮您救回了这位骑士,那只妖灵一定会缠上我,这是唤灵巫师守则中最大的忌讳,我不想为了一千个金币死于非命,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塞尔西猛地起身,冲上前搂住青年的脖子,将冰冷的象牙匕刃贴到青年的脖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现在就死于非命,或是,在不久的将来侥幸逃生!” 青年被突如其来的袭击震慑住,额头随之冒出细小的汗珠。他从没有想过会被挟持,因为尼普尔到处都在传颂英明的肯尼领主。 他灵机一动,将身子慢慢倾向桌面。 “你干什么!!”塞尔西怒吼道。 青年缓缓伸手抚向桌上的艾伦,当他的手触碰到艾伦冰凉的躯体时,一个声音钻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放开他,塞尔西.....” 第118章 灵魂之音 沉闷的声音回荡在封闭的偏厅里。 肯尼瞪大了眼睛,他确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没有出问题,那声音听上去不是来自那名自告奋勇的唤灵巫师。更诡异的是,在那个声音传出时,青年的嘴并没有任何颤动,更何况他被塞尔西勒住了脖子,不可能发出任何声音。 “塞尔西,快放开他!” 声音再次传出,塞尔西惊恐的松开手,艾登也走了过来。 三人的目光,同时落到艾伦那冰凉的躯体上。 “艾伦!”塞尔西松开青年的脖子,看向艾伦的尸体,“是你吗?!快告诉我!你在哪儿?!” “我不知道。”奇怪的声音略微颤抖的回答,“这里很黑,看不见任何东西,我一直在向前走,可始终走不出这片黑暗,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阳光,只有无尽的黑暗.....” 青年巫师的手离开艾伦的身体,声音也随之消失,他捂住自己的脖子,愤怒的看向塞尔西。 “该死的!”塞尔西咒骂道。 “塞尔西!”肯尼厉声喝住塞尔西接下来的动作,接着转头看向青年。“抱歉,巫师。”他略显歉意的说道,“塞尔西团长的性格有些暴躁,请不要放在心上。” “哼.....”青年巫师坐到椅子上,冷冷的哼了声。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他的灵魂对话,可以吗?”肯尼看着满脸不悦的青年问道。 “抱歉,肯尼领主。”青年巫师低着头嘟哝道,“我想,我刚刚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召回与妖灵有过节的死者,是唤灵巫师的大忌,我不想因为一千个金币丢掉小命。虽然,那对您来说不值一提,但对我来说,生命只有一次,请您理解!” “不!任何人的生命都是纳穆神赐予的,没人能对此视如草芥,我不是巴顿。”肯尼连忙解释道。 “确实,您和巴顿不一样,但那也不能成为我为您破例的理由。妖灵不止会抽离灵魂,更能吸食活人的精血,它们有上千种办法让人生不如死,与其让那只妖灵折磨,不如现在就被塞尔西团长割破喉咙。”青年巫师毅然决然的说道。 偏厅里浸入尴尬的沉默。 塞尔西不敢再去得罪眼前这位巫师,至少在下一位唤灵巫师来之前不敢,并且他也不能保证,下一个来的家伙,会不会和眼前这个怂包一样贪生怕死。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共进晚餐,然后你就可以离开了。”半晌之后,肯尼打破了厅内的沉默。 “您是说,邀我共进晚餐?”青年巫师疑惑道,“接着,我就能离开?” “是。”肯尼确认道,“塞尔西刚刚只是吓唬你罢了,他从不滥杀无辜,就算是为了我们的朋友。现在尼普尔没人能随便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即便是我。”他顿了顿,挑起一根眉毛补充道,“虽然我现在真的很想杀了你,呵呵!” “看来传言非虚啊,肯尼领主!”青年巫师笑了笑,“或许,我是该为您破例一次,但.....”他的目光扫过艾伦的尸体,“一千个金币恐怕不够。在救回您的兄弟后,那只妖灵一定会盯上我,所以,我需要足够的骑士向我宣誓效忠,这样才能保证,我有命去享用那些金币带来的舒适生活。” 肯尼歪着头捏了捏络腮胡,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开个价吧,只要你能救活他。” “一万个金币!”青年巫师张口道,“听上去确实很多,但这对您来说并不多,尼普尔城谁都知道,巴顿的金库里有数不清的金币,更何况这些金币能救回与您有血缘关系的兄弟,而我也能得到应有的保护,您觉得呢?” “成交!”肯尼爽快的答应。 “领主!”塞尔西拍着桌子站起身。肯尼伸手向下压了压,塞尔西饶有眼色的闭上了嘴。 “年轻有为的巫师,你打算怎么救我的兄弟?需要我做些什么吗?或是,你还需要什么其他帮助,尽管提出来,我需要你用最快速度唤回他的灵魂。”肯尼斜靠在椅背上说道。 “什么都不需要!”青年巫师耸了耸肩,“只希望您是个守信的领主就好。” “艾登!”肯尼扭头吩咐道,“去艾伦房间找金库钥匙,接着命人去拿一万个金币过来,现在就去!” 艾登愣了一下,转身出了偏厅。 青年巫师的脸上露出一丝窃喜,塞尔西靠在椅背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的心中浮起诸多不满,但碍于肯尼的喝令,他只是狠狠的捏着拳头,将愤怒悉数藏在心中。 “肯尼领主。”青年站起身,微微颔首,“为了您的安全着想,也为了更快唤回这位骑士的灵魂,我需要将他带回到我的住处,请您允准!” “当然。”肯尼正了正身子,“一切都听你的!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和他说上几句话,不多,几句就好,有几个重要的问题想问他。” “您一定很想念您的兄弟,我想,他也是如此。”青年巫师说着,将手放在艾伦冰冷的尸体上。 肯尼看着艾伦灰白的眼眸,抬起头看向青年巫师。青年对他点点头,他开始尝试呼喊同伴。 “艾伦?艾伦?能听见我说话吗?” “肯尼?!是你吗?!”低闷的声音略显焦急,“该死的!这是什么鬼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快告诉我!” “你被一只妖灵袭击了,他剥夺了你的灵魂,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唤灵巫师,他能唤回你的灵魂,不过,你可能要在那鬼地方再待上一阵子。” “是吗?唤灵巫师?这鬼地方可真黑!”低闷的声音抱怨道。 “镇静点,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肯尼扫了眼青年巫师,接着压低声问道,“你还记得我给你的金库钥匙放哪儿了吗?现在我们需要给这位好心的巫师一点安家费,他现在正在做一件极其凶险的事,因为你调戏了那只妖灵。” “钥匙?让我想想.....”低闷的声音沉默了会儿,“我忘了,或许是放在床头的柜子里,又或者在衣柜某件衣服口袋里,记不太清了,你让艾登去找一下吧。” “是吗?”肯尼叹了口气,接着冲青年巫师点点头,青年的手离开了艾伦的尸体。 “近卫军!”肯尼冲厅外呼喊道。 一名近卫军走进来,在肯尼身边站定。 “把这个家伙给我拖出去!鞭打五十!”肯尼指着身着白袍的青年巫师,愤怒的命令道。 第119章 愤怒懊恼 偏厅外传来蛇皮鞭子抽打在肉体上的脆响,每一鞭抽下去,都伴随着一声惨叫,那一声声凄凉的哀嚎传进安静的偏厅里,显得格外瘆人。 肯尼斜靠在椅背上,脑中满是空白。一旁的塞尔西却显得满脸轻松,每一声惨叫都让他倍加解恨,他呷下一口葡萄酒,掺着那动人的哀嚎,吞入肚中。 “领主?”塞尔西咂咂嘴问道,“您怎么看出,他是个骗子?” 肯尼回过神,瞥了眼塞尔西。“连你都看出来了,我还看不出来吗?” “我?”塞尔西眨眨眼,又给自己倒上一杯葡萄酒,“我是因为您问的那个问题,才发现他是个骗子,之前我可没察觉。” “噢。”肯尼应了声。“奇怪.....”他突然抬起头,满脸疑惑的看着塞尔西,“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把金库钥匙交给艾伦?” 塞尔西移到嘴边的酒杯停在了半空中,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呃.....”他迟疑了一下,“因为.....那天.....您让艾伦出任财政大臣,我好奇巴顿到底在金库里藏了多少金币,所以跟着艾伦去金库清点了一下。”他放下酒杯,赶紧岔开话题,“领主,您到底是怎么看出那家伙是个骗子的?” 肯尼笑了笑,、“我在卡尔塔城时,曾经见过这样的小把戏。” “领主!”艾登从偏厅外走进来,“那家伙已经昏过去两次了,估计再打下去就要撑不住了!” “多少下了?”肯尼转过头问道。 “三十七。” “把他弄醒,拖进来吧。”肯尼说完摆了摆手背。 青年巫师满头尽湿,像一具失去骨头的驱壳被拖进了偏厅,洁白的袍子上浸满了红色鞭痕,嘴里不停的发出小声哀嚎。 两名近卫军将他扔在地上,青年双手撑着冰凉的青石地基,他想抬起头,但却只瞥见一双银制靴背。 一声椅子拖动的声传进他的耳朵里,接着是急促的步伐声。突然,一只脚踩在了他瘦弱的背脊上,伤口的再次撕裂,让他发出一声更痛苦的哀嚎。 “该死的骗子,蛇皮鞭子的味道如何?”塞尔西踩着青年巫师,口吻戏虐的问道。 “年轻人,我以领主的名义向你保证,尼普尔监牢里的刑罚远比这痛苦万倍,你最好老实告诉我,到底是谁,指示你来这儿招摇撞骗的?”肯尼歪着头,严肃的问道。 “肯.....肯尼领主,您.....不想救艾伦阁下了吗?”青年巫师小声呢喃道。 “呃啊——” 塞尔西加重脚上的力量,让青年发出一声更加凄惨的哀嚎。 “不,不,领主大人.....没人指使我.....我只是一时财迷心窍,真的,绝无虚言.....我向纳穆神发誓。”青年巫师哀求道。 “说!那个声音是怎么回事?”塞尔西踩着青年不耐烦的问道。 “我是个腹语师,祖上传下来的技艺,只是碰巧撞见了那张悬赏告示,本想着骗一些赏金,离开动荡不安的尼普尔.....我没受任何人指使!句句属实,绝无虚言!”青年的脸贴在冰凉的青石地上,抽泣着回答。 “没人指使?”肯尼冷笑了声,“那你怎么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别告诉我,是你猜出来的!” “我看到了他胸前的吊坠和披风上的狼纹,那个纹章与您的佩剑相同,所以才妄自猜测,没想到蒙中了!”青年如实答道。 “自作聪明的家伙!”肯尼愤怒的看着青年,“艾登!把他给我拖出去,将剩下的十三鞭子补齐,然后丢到监牢,严加看管!” “不!不!领主大人——” 青年的呼喊声,逐渐消失在议事大殿外,偏厅内又恢复了沉静。 肯尼托着下颚,双眼紧闭,他满脑子都是艾伦灰白无神的瞳仁,和临死前那声凄弱无力的呢喃。 同伴倒在自己怀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呼喊着父亲,他还未找到杀死父亲的仇人,就没有了呼吸,倘若尤金的话只是为了自保,这世上根本没有唤灵之术,那艾伦该怎么办? 半晌之后,肯尼突然睁开眼,伸手将桌上已经凉透的晚餐悉数打翻在地,接着,他重重的靠在椅背上,凶狠的盯着桌上艾伦冰凉的尸体,浑身不住的颤抖。 战败之后,他先是让自己的骑兵团长去阻击敌军,接着又弄丢了自己的妻子,经过艰难万重来到这片新大陆,却又失去了自己最信任的同伴,而今,他又失去一位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血脉相连的兄弟,他此刻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灾星,他无比后悔,懊恼,却无能为力。 他为此感到羞愧,并把一切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他在心中向纳穆神忏悔,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刚刚因那名假冒巫师而涌起的愤意,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取而代之的是心中的悲痛、懊悔、自责和无穷无尽的懊恼,令他如鲠在喉,他很想找一个倾诉的对象,他需要将这一切发泄出来,但身边除了自己的亲兵外,只剩下塞尔西。 他信任塞尔西,但他却不是个合适的倾听者,换作从前,他或许会向自己的亲兵倾诉,可站在身后的那个人,却不是马文。 一声金属摩擦桌面的声音响起在耳边,肯尼抬起头,一杯满满的葡萄酒推到面前,他抬起头,看着火光中的塞尔西。 “领主,喝了它。” 肯尼犹豫了一两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塞尔西拿起桌上的酒壶又斟满一杯,肯尼再次一饮而尽。 一连五杯葡萄酒,将肯尼的脑中变成了一片空白,仿佛将哽在喉间的一切都冲刷了下去,他觉得轻松了许多。 “谢谢。”肯尼伸手拍了拍塞尔西的臂膀。 “领主,好好休息一晚,我在这里陪着艾伦,尼普尔刚经历了政变,而您的悬赏,也才刚刚贴出去,我们总要给那些巫师一些时间。虽然,我承认我不太喜欢那些家伙,但总会有人来做这件事,相信我,或许明天太阳升起时,会有很多人来帮助我们,毕竟一千个金币的悬赏,可意味着半辈子的衣食无忧。”塞尔西微笑着说道。 “谢谢。”肯尼站起身,对塞尔西笑了笑。 第120章 唤灵之术 肯尼将最后一叠羊皮奏章合上,转头看向窗外即将落山的夕阳,他满脸疲意的伸了个懒腰,将手中的鹅毛笔扔在了桌上。 艾登上前将厚厚的奏章抱了下去,议事大殿的偏厅里,依旧死一般的沉静。 艾伦冰凉的尸体躺在桌面上,没有人敢移动半分,突然,肯尼觉得有双手搭在他的椅背上。 “喔!”他回过头,“该死的!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是您太专心了,领主。”塞尔西尴尬的笑了笑,拖过一张椅子坐下。“太阳都快下山了,还没有找到垂涎赏金的巫师吗?” “你都看到了,连人影都没有。”肯尼耷拉下眼皮,“早上我让艾登修改了悬赏,将赏金提高了整整一倍,但为了防止昨晚的事件重演,悬赏告示上加了一条,欺诈者将鞭打至死!” “噢。”塞尔西应了声,“这会吓退很多人的!那些瘦弱的家伙,挨不过一百鞭子就会断气!” “总好过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肯尼不屑的说道,“我最见不得两种人,一是跳梁小丑的嘴脸,二是表里不一,卑躬屈膝的佞臣。” 说话间,那位没眼色的小仆从走进偏厅,胆战心惊的向肯尼禀报,此时,已是晚餐时间。 肯尼点点头,吩咐他将晚餐送到这里来。 不一会儿功夫,仆役们将丰盛的餐盘悉数搁到桌上,一位女仆点起一根酸果味的熏香,丁香混合着酸梅特有的气息钻进鼻腔内,虽不算太好闻,却为用餐者增加了不少食欲。 肯尼刚拈起一颗黑橄榄丢进嘴里,艾登慌慌张张从外窜进了偏厅。 “领,领主!”艾登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终,终于有人来了!看气质,是位能力卓越的巫师!我现在就带他过来?” “去,带他进来。”肯尼嚼着橄榄含糊不清的吩咐道。 半晌之后,门外响起焦急的脚步声,一位身着白色长袍的青年,跟着艾登走进议事偏厅。 肯尼放下酒杯,转头打量着侧身边站定的巫师。那家伙生得一副姣好的面容,年纪与自己相仿,身着一席再普通不过的白色长袍,不同的是,他的腰间系着一根皮质细腰带,硬是将白袍扎成了长裙,显得有些古怪。 青年巫师微微颔首,不急不慢的将背后的诗琴卸下,他一脸从容,向肯尼鞠躬至膝,显得无比尊敬。 “日安,领主大人。” “嗯。”肯尼只是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他不想表现出自己很在意桌上的尸体,生怕这些拜金的巫师会狮子张口,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与桌上骑士生前的关系,因为没有哪个领主会对着一具尸体,享用他丰盛的晚餐。 “名字,年龄,来自何处。”塞尔西瞥了眼巫师,语气冷淡的问道。 “洛克,二十四岁,来自尼普尔的威斯坦小镇。”青年巫师轻声回答。 “洛克.....”塞尔西端着酒杯稍稍转头,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青年巫师的着装仪容。“你最好已经看清了悬赏告示上的内容,我打赌,你这小身板可能经不住十鞭子!友情提醒一下,近卫军手里的蛇皮鞭子,可不是你在妓院里头见到的玩具!” “是的,大人,我想,我已经看清了悬赏告示上的内容!”洛克微微躬腰,眼神平淡的看着塞尔西手中的酒杯说道。 “遇难者就在桌上,你可以随意检查,别耍什么花样。”肯尼面无表情的说道。 洛克刚迈开步子,塞尔西又张开嘴,“再提醒你一下,昨晚有个耍花样的假巫师,足足挨了五十鞭子!现在那家伙全身的骨头都断了,跟一摊烂泥似的,被丢进了暗无天日的监牢里!” 洛克不为所动,轻步移到桌边。 他先是检查了艾伦的眼睛,接着尝试着褪去他身上甲胄,塞尔西本想阻止,却被肯尼制止。 “领主大人。”洛克转过身,微微颔首,“我想,这位骑士是被日间妖灵所伤,身体各处均没有外伤,应该只是被剥离了灵魂。”他顿了顿,并没有等来肯尼与塞尔西的回话,只得又接着说了下去,“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这位骑士受害的现场看一看,倘若想要唤回他的灵魂,则需要一件妖灵用过的东西。” “妖灵的东西?”肯尼疑惑道。 “是的,领主大人。”洛克点了点头,“唤灵术的施展需要一件妖灵傍身的东西,或是它触碰过的东西也可以,但相比前者,难度会稍微大一些.....” “难度稍大一些?”肯尼的话语里充斥着一些不悦,“接下来呢?你是不是要说因为难度太大,所以要加一点赏金,以弥补你损耗的体力?” “当然不是!”洛克飞快的回答,“两千个金币已经非常多了!它足够一个贫民之家生活上十辈子,或是用来建造一座横跨乌努恩河的石桥!”他顿了顿,稍稍抬起头,“现在尼普尔城里,到处都是关于您的传言,城民们说,纳穆神给尼普尔送来了一位英明的领主,因为您取消了奴隶条令,即便没有那两千个金币,我也会帮您,这是我的荣幸!” “是吗?”肯尼端起酒杯,心中稍稍放下一些芥蒂,“听说,唤灵巫师不仅可以唤回死者的灵魂,还能让活人与死者对话,是真的吗?” “传言属实!”洛克微笑着说道,“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但这会浪费您一点时间,因为寻找这位骑士的游魂,是件麻烦事儿!” “很好!看上去,你是个值得信赖的家伙!”肯尼赞赏道,“我现在就想和他说话,迫不及待!” “领主大人,但在那之前,我需要一件这位骑士的随身物件。”洛克的目光扫过艾伦的尸体,“领主大人,我想取下他脖间的吊坠,请您允准!” “当然可以。”肯尼说完,看着洛克小心翼翼的摘下了同伴胸前的狼纹吊坠。 洛克将吊坠握在右手,曲肘平放在胸前,他双目微闭,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塞尔西从椅子上站起身,手中握着象牙匕首,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 艾登贴在墙上,站于洛克与肯尼的中间,目光寸步不离陌生人的动作。 半晌之后,有什么在簌簌作响,像是风刮动窗沿,还伴随着某种物体的颤动。 “领主大人,请您把的手放上来。”洛克说完打开了右手。 肯尼表情肃穆,缓缓将手放到面前青年手中的狼纹吊坠上。 在接触到吊坠的一瞬间,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划过周围的空气,像是一股寒意,或是一阵啼鸣。 接着,周围安静了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 第121章 诗琴弦音 肯尼觉得背脊发凉,而让他颤栗的,竟然是一个声音,还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他听得真切,那确实是艾伦的声音,绝无虚假,因为那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他开始尝试着与他对话。 “艾伦?”他想了半天,却还是只呼唤出了同伴的名字。 “噢——”,熟悉的声音发出一阵长长的叹息,“天呐!肯尼?天呐!”声音接连不断发出感叹,说话者好像同样无法抑制心中的震惊。 “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出口。 “该死的!让我冷静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了?快告诉我,你在哪儿?”艾伦的声音焦急的问道。 “该死的,我就在你身边。”肯尼说完转头看向桌上的尸体,“抱歉,我是说,我守在你的尸体旁。” “尸体?”艾伦的声音变得悲哀,“你是说,那个美丽的姑娘把我杀了?” “那是个女妖灵,她剥离了你的灵魂,不过别担心,现在我们找到了一位唤灵巫师,他会唤回你的游魂,你还记得多少事情?”肯尼安慰道。 “我记得我们在修神院,为了抢夺尤金的翻译手稿,我轻薄了那位美丽的姑娘,为此,我深表歉意,接着便失去知觉了,这或许是纳穆神的惩罚。可就在刚刚,我听见有人呼喊我,紧接着就传来了你的声音,这里好冷,肯尼。”艾伦的声音低吟道。 “别担心,我相信这位巫师很快就能唤回你的灵魂。还有,你是道尔顿家族的人,冷这个字,不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这很丢人!”肯尼说完,右手离开了狼纹吊坠。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移向躺在桌上的尸体,心中的大石稍稍放下了一些。接着,他将目光转向面前的唤灵巫师。 “谢谢!”他说,“之前的冷漠全因昨晚那个假冒巫师,希望你不会介意。” “您言重了,领主大人。”洛克将狼纹吊坠放到桌上,面色依旧从容。 “我猜,你应该还没有吃晚餐吧?”肯尼转身走向自己的椅子,“坐过来,一起吃点,待会儿还需要你帮一个忙。” “谢谢您的信任,领主大人。”洛克说完,紧临着肯尼坐下。 晚餐过半,塞尔西在肯尼的指示下,前去监牢连夜审讯尤金,按照洛克的要求,如果想唤回艾伦的游魂,他们必需找到一件妖灵的随身物品,现在也只有尤金才知道那东西该上哪儿去找。 肯尼看着塞尔西离去的背影,端起酒杯将剩下的殷红液体倒入口中,酸甜苦涩的味道在味蕾上打转,他倾斜酒杯,凝视杯中剩下的残酒,那点摇曳的殷红逐渐回归平静,凝结成一汪小小的水镜。 借着偏厅内昏暗的烛火,他在杯底看见酒中印出的自己,有着和父亲一样的刚毅面庞,这一刻,偏厅里安静极了,他开始想念自己的妻子。 接着,他从上衣胸甲里掏出一块小小的方巾,紫罗兰底色绣上了蔓藤与蔷薇,其中还有妻子身上特有的丁香味儿,又或者,那个味道来自于仆从点燃的熏香。 “洛克。”肯尼将方巾递到青年巫师面前,“我想请你帮一个忙,试着寻找这块方巾的主人,可以吗?” 洛克看着肯尼递来的方巾,放下酒杯,接过带有丁香味的物件。 他似乎已经猜到,这块方巾的主人或许是肯尼领主的妻子,又或是他女儿的贴身物件,他能隐约闻到那上面传来的丁香味儿,很好闻,也很吸引人。 他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大多知晓唤灵巫师能力的人,都会央求他找回死者的灵魂,生者与逝者最大的鸿沟,莫过于无法再见,这确实很残忍,但能听见他们的声音,这对活着的人来说,确实是最大的慰藉。 “遵命,领主大人。” 洛克说完握住方巾的一角,口中再次开始喃喃自语。肯尼听不清他到底在念什么,或许那是一种特殊的咒语,又或者只是戏耍旁人的小把戏,但那些都不重要。 半晌之后,洛克的额头上出现细小的汗珠,他的双眼依旧紧闭,眉头紧紧纠在一起。 肯尼在心中数着时间的流逝,每一秒钟的流逝,肯尼的心都会随之颤动一下,他迫切的希望能再次听见妻子熟悉的声音,但却又不想听见,他无比彷徨,却又不能表现在脸上,只能强装镇定,痛饮杯中的酒,试图让这段磨人的时间过的更快一些。 又过了会儿,洛克喘着粗气,松开了手中的方巾。“对不起,领主。”他略显歉意的说道,“恕我猜测,我想这位方巾的主人或许还在世上,唤灵术是无法召唤生者灵魂的,我没有妖灵那种灵力。” “你说什么?!”肯尼无以言表的庆幸道,“能确定吗?她还没死,是吗?快,告诉我!” “是的,我几乎可以确定,这位方巾的主人她还活着,如果您.....” 肯尼站起身,狠狠的拍了拍洛克的肩膀,痛的洛克失声嚎叫了一声,并打断了他的话。 “噢——”肯尼露出抱歉的表情,“抱歉,失礼了!”他抚了抚洛克的肩膀,重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说实话,洛克,这条方巾是我妻子的,我一直在寻找她,并且不知道她的生死,你解开了梗在我心头许久的结,我得谢谢你!”说完他倒上满满一杯葡萄酒,敬向洛克。 洛克忍着肩膀传来的痛楚,举起杯子,饮尽了杯中剩余的酒。 深夜来临。 一阵寒风让外出方便的肯尼打了个冷颤,他紧了紧身上的黑色貂绒披风,转身走进议事大殿。 当他穿过后门,走近偏厅沉重的木门时,一段优柔绵长的诗琴弦音,伴随着一首略显熟悉的梵歌钻进他的耳朵里。 他在门边站住,仔细聆听那动人的歌声。 轻缓悠长的调子,像是来自一位流浪者的倾诉,低吟浅颂,略显卑微。当曲子从柔板进入行板时,又像是另一位流浪者的抱怨,语气稍促,不卑不亢。接着,曲子轻巧的转了个调式,再次变得舒缓而低沉,诗琴的弦音逐渐盖过人声,最后只剩下孤独的琴音。 肯尼低下头,心中泛起一丝狐疑。 第122章 流浪之歌 当最后一缕琴音彻底消失时,偏厅里传来热烈的掌声。 肯尼推开门,偏厅内,只见艾登靠在墙上,面向青年巫师满脸崇敬的鼓着掌。 见到肯尼从外归来,艾登正了正身子,洛克跟着站起身,并将手上的诗琴放到一旁。 “这是我来苏美尔大陆听过的最好听的曲子!”肯尼赞叹道,“没想到你除了会唤灵术外,还是个这么好的乐手,真是令人惊叹!” “领主大人,见笑了。”洛克微微颔首,谦卑的说道。 肯尼在桌边坐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冬夜漫长,我很喜欢刚刚那首歌,”他说,“如果可以的话,能聊聊它吗?” “荣幸之至。”洛克坐下身,轻抚摸着略显陈旧的诗琴,“我的母亲曾是个有名的吟游诗人,可惜我并没有继承到她美丽的容貌和动人的嗓音。她年轻时,游历到威斯坦小镇,结识了我的父亲,他和您一样,是个留络腮胡的英俊男人,后来,他们相爱了,并且有了我。” “那年饥荒,镇子里大多数人选择了离开,他们有的逃去了亚述,有的饿死在半路上。父亲和母亲起初想留守镇子,但那些饿死的尸体逐渐蔓延出瘟疫,他们只得离开了那儿。后来,他们一路乞讨,终于来到了尼普尔城,刚刚那首歌,就是母亲在逃难时写下的。” “天灾来临,神也无法阻止。”肯尼喃喃自语,接着,他抬起头看向洛克,“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流浪者之歌。”洛克回答。 “很好的曲子,你的母亲是位值得被历史铭记的作曲家,你有义务将她的作品传唱下去,我相信很多人会喜欢的,洛克。”肯尼微笑着说道。 “谢谢您,领主大人。” 漫长的冬夜,在两人的聊天声中逐渐走远,睡眠不曾造访,晨曦已然来临。 或许是为了让客人有一个好食欲,肯尼将早餐地点从议事大殿的偏厅,移回摩温堡的餐厅里。 一夜无眠的肯尼并未感到半分疲倦,他一直在等待塞尔西归来,可当朝阳升起,天空泛白时,也没有等来塞尔西的审讯结果。 艾登与洛克显得满脸疲惫,好在喷香热乎的全麦面包和新鲜的牛奶,让两人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 一块干酪被搁到面包上,肯尼刚放到嘴边,餐厅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塞尔西火急火燎的走进餐厅,不由分说,拿起桌上的两片面包塞进了嘴里,他扫视着餐厅内的众人,生生将还未嚼碎的面包囫囵吞了下去,接着,他端起热牛奶一饮而尽。 肯尼刚想张口,塞尔西接连将两个暗号吐露出来,没给肯尼询问他的机会。 “领主。”塞尔西捋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审了一夜,尤金说,修神院或许有那个妖灵的东西,可我派人连夜去了修神院,那些该死的修士拒不配合,我们的人将修神院翻了个底朝天,什么也没找到.....” “什么?”肯尼皱起眉头,“除此之外呢?你审了一夜,就告诉我这个结果?” “当然.....”塞尔西打了个嗝,“.....不是。从修神院回监牢后,我又提审了尤金,他说艾登知道那个妖灵的住处。”他说完看向站在一旁的艾登。 “什么?!”艾登睁大了眼,一脸茫然,“塞尔西团长,那个老家伙在污蔑我!我怎么可能认识那只妖灵,还知道它的住处,疯了,那个老家伙一定是疯了!” 肯尼向艾登投去疑惑的神情,艾登不停地摇摇头,似乎在表达这件事与他并无半点关系。 塞尔西连忙摆手解释道,“我没说你认识那个妖灵,尤金说,前些日子你驾车送他回修神院,半路上,他碰到了那个妖灵,你驱车将他们送到了一处民宅,那间屋子,就是妖灵的住处。” 艾登背后的寒意逐渐消褪,他叹了口气,将手中因紧张而捏碎的面包放到桌上。“那地方昨天已经查封了,”他撇了撇嘴说道,“领主本想从那儿找到一些尤金的罪证,好向修神院的修士们证明,除了那个老家伙收留妖灵外,其他捉拿他的理由,可我们什么都没找到,那儿只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 “找仔细了吗?”肯尼恢复平常的神情问道。 “还差掀开地板。”艾登回答。 “那就说明还不够仔细。”肯尼拍掉手上的面包屑,站起身命令道,“传令下去,让二十名近卫军带上工具,我们去把那间屋子拆了!” 一行人带着二十名近卫军来到城南,肯尼的马车在主街边停下,艾登领着众人拐入一条小巷,他们经过一条青石板铺成的羊肠小路,转过两个弯,才来到由两名近卫军把守的民宅。 肯尼抬头看了眼屋子二楼敞开的窗户,率先走进屋内,塞尔西紧随其后,艾登跟着走了进去,洛克夹杂在二十名近卫军当中,这群不速之客将狭窄的小屋挤的满满当当。 率先进屋的肯尼环顾四周,只见屋内没有任何陈设,这里并不像是有人居住过,而更像是一间待售的民宅,他在人群中挪开身子,顺着会客厅狭小的楼梯走上二楼。 老旧的木质楼梯发出咯吱声响,肯尼迈上最后一阶楼梯,只见二层几乎同一层如出一辙,除了一张没有被褥的双人木床,以及一座落地铜镜外,再没有其他陈设。 他走到木床边,身后传来老旧楼梯不堪负重的喘息声,塞尔西与艾登先后爬上二楼,洛克紧随两名手持撬棍的近卫军,站到肯尼身边。 肯尼拍了拍床位拐角耸起的木桩。“艾登。”他询问道,“昨天这张床是固定的?” “我想,应该是。”艾登确认道。 肯尼使了个眼色,两名近卫军立刻上前撬开了固定床脚的木栓,塞尔西也加入其中,三人合力将木床整个翻了过来。 当阳光穿过没有帷幔的窗户时,床底厚厚的积灰上出现一把乳白色骨梳,近卫军上千捡起骨梳交到肯尼手中,肯尼仔细端详了一番,转过头看向洛克。 “领主大人,或许我可以用那把梳子试试。”洛克说完向肯尼伸出手,眼神中露出一丝迫切。 肯尼点点头,随后将骨梳交到洛克手中。 洛克接过梳子,刚转过身,突然感到自己脖后一阵冰凉。 第123章 日间妖灵 洛克缓缓举起双手,脑中快速掠过从见到肯尼第一面起,自己所做的一切。 屋里静极了,温柔的阳光透过窗户射在地板上,洛克转过头,目光钻进转角楼梯边那面落地镜上,铜镜里清晰的印射出,那个拿剑架到他脖子上的人,正是备受尊敬的尼普尔新领主肯尼,那个发布重金悬赏的络腮胡男人。 肯尼稳稳的端着乌钢剑,剑尖巧妙的顶在青年巫师的脖后,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余光不停的瞟向两侧。 一旁的塞尔西没有询问什么,他从腰间摸出了那把随身的象牙匕首,站道肯尼的身边。 洛克打破了小屋里的沉静。“肯尼领主。”他的声线微颤着,“您是什么意思?我做错什么了吗?” 肯尼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警觉的扫视着屋内。注意到领主反常举动的艾登,从腰间箭筒里抽出一支黑羽箭矢,搭在弓弦之上,肯尼的动作,让小屋里的气氛变的焦灼起来,转角楼梯上传来近卫军上楼的声音。 “领主大人?”洛克再次发问,“可以给一个杀我的理由吗?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理由?”肯尼不停转头看向两边,“都已经到这儿了,还要接着演下去?” “演?”洛克看着铜镜中的肯尼,“大人,您到底在说什么?” “那把梳子对那妖灵有什么作用?”肯尼看着洛克右手问道。 “梳子?”洛克抬起头看向手中的骨梳,“这是您给我的,它可能是那只妖灵的东西,唤灵术需要一件施术者的随身物品,这世上的游魂太多了,没有它,唤灵术等同大海捞针!” “洛克,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痴情人,我猜的对吗?”肯尼低声问道。 洛克沉默了,肯尼的问题像是撕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他高举的双手放了下来,右手不停摩挲着那把乳白色骨梳。 “我听过那首歌,在修神院。”肯尼接着说道,“我猜,那首歌根本不是出自你的母亲之手,而是你写的,对吗?你是唤灵巫师没错,只不过你是个黑袍巫师,那只妖灵之所以能生活在阳光下,全因为你给她施了咒术,对吗?” “呵呵.....”洛克无奈的笑了笑,“难怪巴顿会被您以一人之力剥夺政权,您比我想象的厉害太多了,肯尼领主!” “谢谢夸奖,只不过推翻巴顿政权,可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做到的,但在察言观色方面,我确实自认比他强上一些。”肯尼耸了耸肩,抬起乌钢剑敲了敲洛克的肩膀,“让她出来吧,否则.....” “抱歉,肯尼领主,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或许.....” 不等洛克说完,塞尔西突然上前单手揽住他的脖子。 粗壮的右臂像一条巨蟒缠绕猎物般,越勒越紧,洛克的脸开始充血,脸颊表层的毛细血管像似在一瞬间爆裂,变得胀红青紫,塞尔西左手反持匕首,将锋利的尖刃,顶到洛克的快要夺眶而出的眼球边。 “我猜你还有三十秒左右断气,我们来玩儿个游戏,如果你眨眼了,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掏出来,我向你保证,这个游戏会非常好玩儿,你还有二十五秒.....”塞尔西轻声说道。 肯尼并未阻止塞尔西的动作,或许这样会更快逼迫那只妖灵现身,他来回扫视着两边窗户,却发现那只妖灵依旧没有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在塞尔西逐渐松开洛克的脖子时,肯尼的余光扫到转角楼梯的落地镜上,铜面模糊弯曲的阴影中,他发现自己的背后慢慢浮现出一缕红光,紧接着,他几乎能感觉到那只妖灵呼到自己脖颈的鼻息,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寒气。 黑羽箭矢快过了肯尼的转身,拥挤的木屋二层传出玻璃爆裂的巨响,接着是近卫军滚下楼梯,和女妖灵尖锐刺耳的鸣叫声。 艾登没有抽出第二支箭矢的时间,他被一道绕着红光的利爪扫翻在地,惊人的力量将他推出好几个身位,重重的砸到墙壁边的木床上。 塞尔西闻声松开洛克,转身间,象牙短匕从左手换到了右手,接着,他一个箭步冲向刚刚转身的肯尼。 尖锐的啸叫声还在继续,肯尼转过身,觉得耳膜被刺的生疼,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映,身边突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自己手上的乌钢剑不知被谁夺了去,他向身后虚闪两个身位,退到身后拥挤的近卫军前,才看清了夺剑的人是塞尔西。 塞尔西左手提剑,右手高举象牙匕首冲向了女妖灵,奔跑间,他突然有些后悔夺取这把佩剑,这玩意儿太重了,他甚至无法单手游任这把锋利的宝剑,但那天在神殿他看的真切,只有领主的佩剑才能伤的了这只妖灵,自己的匕首只是一把毫无用处的钝铁,但他却不想肯尼以身犯险。 在接近妖灵的瞬间,塞尔西右手持匕首刺向妖灵的额头,身附猩红柔光的女妖灵歪头躲闪,锋利的象牙匕首擦着她的耳垂刺了个空,接着塞尔西便感到腹部一阵火辣,他没有低头,而是将匕刃一转,直刺妖灵的肩膀。 一种扎入肉体的快感传至塞尔西的右手,但却没有听见任何惨叫声,近在咫尺的女妖灵向塞尔西咧出一个邪邪的笑意,她刚抬起拥有锋利锐爪的右手,突然一只黑羽箭矢贯穿了她的右手,巨大的穿刺力,将那只举在半空中的右手带至妖灵的左肩。 塞尔西左手拖着乌钢剑向后闪去半个身位,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腹部的伤口,随即立刻双手持剑,刺向妖灵的腹部。 乌钢剑穿过窗外射来的一束束阳光,耀眼的蓝芒不断闪现在宽厚的剑身上,塞尔西眼看剑尖即将刺入妖灵的腹部时,突然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板上。 他惊恐的看着墙壁,赫然发现,自己竟然从灵体上穿了过去。 “塞尔西——” 肯尼惊吼一声,长长的尾音伴随着艾登拉动弓弦的声。 几步之外,女妖灵站在塞尔西的背后,红色利爪已经袭向了他的脖颈。 第124章 禁术复仇 “莉亚——” 说话的人是****,他捂着自己的脖颈站在离妖灵几步远的地方。“住手!”他说,“别,别再继续下去!”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木屋里安静下来。 塞尔西趁着间隙迅速退到墙边,随即转身惊恐的看着面前的妖灵。 她停在了那儿,身上附着的猩红薄光逐渐消散,彷如数万只萤火虫在顷刻间分崩离析,慢慢褪变成当初在神殿里,那个身形柔弱的姑娘。 妖灵转过身,将自己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与之前凶狠的污秽之物判若两者,她的眼中满含泪水,哀怨不舍的看着身前的男人。 接着,她迈开步子,眼前的男人突然满脸惊恐的向自己冲来。 “住手——” 锋利的剑刃停在女妖灵的脑后,毫厘之间就能劈开她的头颅。 塞尔西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乌钢剑放了下来,他与****擦身而过,走到肯尼身边。 “谢谢,肯尼领主。”****喘息着转过身。 “为什么?”塞尔西将佩剑递到肯尼身前,眉毛拧成一团。 “如果不是****,你现在已经没命了,是她先饶了你,更何况背后偷袭不是骑士该有的风度!”肯尼接过乌钢剑,话语中透露出一些不满。 “骑士风度?”塞尔西不以为然道,“恕我无礼,领主,我们刚刚是在和一只夺取同伴性命的妖灵作战,艾伦冰凉的尸体现在还躺在议事大殿里,而您却在这里和我谈论骑士风度,这合适吗?” “重点不是骑士风度,塞尔西!”肯尼抬高了声音,“是她先饶了你,这说明尤金没有撒谎,她确实不是邪恶的妖灵,或许神院教条里说的没错,众生皆出自纳穆神之手,本该平等以待。” “可是.....” “可是什么?”肯尼打断他。“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巫师?”他反问塞尔西。 “因为.....”塞尔西撇过脸,沉默着看向窗外。 “因为什么?”肯尼拍着塞尔西的肩膀追问道。 “没什么,总之我们不该饶了这两个家伙,不论出自什么原因,她伤害了我的朋友!”塞尔西试图岔开话题。 “抱歉,塞尔西团长。”****看着争吵的两人打断道,“事出有因,我没想到莉亚会给你们带去这么多麻烦,更没想过这件事会连累尤金长老。”他微微躬腰,“为此,我向二位致歉!” “看上去我猜的没错,她生前确实是你的情人,你们都有副好嗓子。”肯尼将乌钢剑收入剑鞘,对身后的近卫军摆了摆手。 近卫军挨个顺着楼梯走向一层,肯尼走到****身边,高大的身躯俯视着面前的青年巫师。“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说,“别告诉我你们串通一气,为了骗取丰厚的赏金,夺走了我朋友的灵魂。” “绝不是!我向纳穆神发誓,这是个误会!”****将右手放在胸口。 “最好不是,否则.....”肯尼低下头,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 “她叫莉亚,来自威斯坦镇,我的青梅竹马。两年前,那儿出现了瘟疫,我们逃到了尼普尔城,并在这儿待了两年。三个月前,我终于攒够钱买下了这间屋子,这是我送给她的新婚礼物。”****说着,目光环视窄小的木屋。 “我是个唤灵巫师,但也是吟游诗人,大部分时间,都是靠游走各地赚取佣金。就在我们婚礼前两个月,我去了尼普尔一座偏远小镇游演,莉亚留在尼普尔城筹备我们的婚礼。后来,巴顿看上了她,并派人把她绑到了摩温堡,禁锢在一座小院里。”****说着看向自己的未婚妻,“这一切,在我游演归来后才得知。” “接着呢?为什么她会变成妖灵?” “回到尼普尔城后,因为那个畜生的胁迫,她从小院塔房的屋顶上跳了下去,我花尽积蓄才换回她的尸骨。那晚,我在这儿看着她的尸体,悲痛和愤怒冲昏了脑子,接着,我用禁术诅咒了巴顿,让那个该死的家伙,患上了无法医治的肺病.....”****咬牙切齿的说道。 “什么?!”塞尔西瞪大了眼,“巴顿患怪病是因为你?” “他罪有应得!”****突然嘶吼道。 不止塞尔西,肯尼听到这儿也是一身寒意,他重新审视这个叫****的年轻巫师,突然觉得这个家伙有些恐怖,尤其当他说出禁术这个词时,脸上那毫不遮掩的邪恶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但他并没有将这一切表露在脸上,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肃穆表情。 “说下去。”肯尼用平和的口吻续道,“她为什么变成了妖灵,是你施的咒,对吗?” “如您所说。”****确认了这个猜想,“那之后,我去了修神院终日祈祷,在决定烧掉她尸体的前一晚,我还是自私的对她施了咒灵术,就为了能再见到她。不可否认,那是个极其痛苦的过程,因为那会让被施术者忍受火焰焚烧的剧痛.....”****说着举起手中的骨梳,“这是她最后一块骸骨,我将它打磨成了梳子,如果失去它,莉亚就会变成邪恶的游魂。前天,我回到这里,发现有近卫军把守,我知道莉亚可能闯祸了,接着我看到了那个悬赏告示。” “故事编的不错,可为什么要夺走我朋友的魂魄?”肯尼追问道。 “因为他同巴顿一样,是个好色之徒!”一个愤怒的莺声雀语传来。 肯尼转过头,看向说话的人。那个叫莉亚的女妖灵正瞪圆了眼看着自己,眼下的那颗泪痣显得尤为醒目。 “抱歉,莉亚。”肯尼温和的说道,“那天,我们向尤金索要古籍翻译时,刚巧那些东西在你手上,我以道尔顿家族的荣耀和领主的信誉起誓,那个被你剥夺灵魂的可怜虫,绝不是你口中的好色之徒!” “无论缘由,他轻薄了我。”莉亚嘟囔道。 肯尼将目光从莉亚转到****身上,****回以眼色,转眼看向自己的未婚妻。 “亲爱的。”他说,“或许你该去听听尼普尔城的人,怎么评价这位留着络腮胡的新领主,我相信他身边不会出现巴顿那样的家伙,你不信任他,也该信任我,至少他刚刚放了你一马。” 莉亚沉默的看着肯尼,并未回话。 “大人,原谅我之前的诳言,请允准我回摩温堡,唤回艾伦阁下的游魂,以弥补我和莉亚的过失。”****躬着腰,自作主张道。 第125章 归来之人 一束阳光透过议事大殿偏厅的窗户,温柔的洒在狼纹披风上。 艾伦的尸体安详平躺在长桌正中,洛克站在桌边,用近乎听不见的声音,低吟着咒语。 肯尼站在背对木门的橡木椅前,双手伏着长桌,目光寸步不离同伴的尸体。塞尔西屏住呼吸,仅从鼻腔里呼出细小的喘息,这一幕对他来说并不稀奇,但与站一边的金毛小鬼相比,他却显得更加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突然,艾伦的右手的小指似乎颤动了一下,除了双眼紧闭的洛克外,众人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惊喜和惊讶。 塞尔西站起身,与肯尼一样双手伏着长桌,他的余光瞟向站在洛克身边的女妖灵,心中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他回来了.....” 莉亚话音未落,艾伦猛地从桌上坐起,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肯尼跌坐到椅子上,塞尔西瞪大了眼,艾登险些惊叫出声。 艾伦试着抬起双手,在眼前晃了晃,满眼尽是惊恐。 “抱歉,莉亚已经提醒过你们了.....”洛克退到壁沿边,看着众人惊恐的脸色,略显歉意的说道。 “该.....死.....的。”艾伦看着眼前模糊的双手谩骂道,“这是哪儿?!发生什么了?!”他瞪大眼,转头看向周围,却只看到几个模糊的影子,“我活过来了?”他用低闷干枯的嗓子继续询问。 “艾伦?”塞尔西轻轻敲了敲桌面,“这边,”他指着自己,“能看见我吗?” 艾伦顺着声音侧过头,脸上依旧保留着惊恐的表情。“塞尔西?”他用干枯的嗓子发问,“是你吗?该死的!为什么我的眼睛看不清东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看不清东西?!”塞尔西将目光移向靠在墙壁边的洛克。 “艾伦阁下。”洛克靠在壁沿边轻声说道,“别担心,人在失去魂魄后瞳孔会放大,与死亡一样,您可能还会觉得四肢发麻,或是其他不适,这些都是正常反映,过会儿就会恢复。” “你是谁?”艾伦看着墙壁模糊的轮廓问道。 “我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唤灵巫师,您叫我洛克就好。” “我似乎在哪儿听过你的名字.....”艾伦沉思了几秒,试着呼喊起那个熟悉的名字,“肯尼?别告诉我你不在这儿!” “他去妓院巡查了,晚餐之前回来。”肯尼靠在椅子上打趣儿道。 “噢——”艾伦叹了口气,“能再听见你的声音真好,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还有我背后那个该死的光头!”他顿了顿,揉了揉眼。“总之,能听见你们的声音真好!” “欢迎归来,或许现在我们该去地窖里挑瓶最好的葡萄酒,庆祝你从墓地,哦不,桌上醒来,这种事可不常发生!”塞尔西的话语里充满了欣喜。 肯尼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洛克,“虽然是个误会,但还是要谢谢你。”接着,他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艾登,“叫人取两千个金币,找个结实点的袋子分装好送过来。” “不,大人,这太多了。”洛克连忙摆手拒绝,“更何况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弥补莉亚的鲁莽,希望您不要怪罪她。” “确实挺多的,两千个金币够买十间像样的屋子了,但那是你应得的。”肯尼双手抵着下颚,微笑着说道。 艾伦试着挪了挪身子,将酸麻的双脚耷拉到桌沿边,接着活动起自己的双臂。“那家伙的意思是.....”他揉着臂膀,冲长桌尽头坐着的肯尼努了努嘴。“希望你能入伙,他是个惜才如命的领主,虽然,我不知道你有多大能耐,但一定有过人之处,否则他不会乱抛橄榄枝的,你该感到荣幸!” 洛克看着扎着马尾的骑士,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他握紧莉亚的手,沉默着耷拉下眼皮,目光落到自己的脚尖上。 “伙计,你错过太多精彩画面了。”塞尔西绕过肯尼的椅子,端着一杯葡萄酒走到艾伦跟前,“或许你还不知道,我们今天能站在这里,得好好感谢这位年轻的巫师。” 艾伦接过酒杯呷下一小口,干枯到发痒的喉咙流过一阵湿润和酸苦。“是吗?”他撇了撇嘴说道,“让我猜猜,”他用另一只手指着面前的年轻巫师,“你一定是个嫉恶如仇的巫师,因为看不惯巴顿的暴行,所以施术让那个该死的家伙得了肺病,猜的对吗?!” “哇喔!猜对了一半!”塞尔西抢在洛克张嘴前说道,“不过已经很厉害了,我从未怀疑过巴顿患病是人为的,所有人都觉得那是天谴。” “那个胆小鬼连睡觉都有三十名近卫军守卫,怎么会无缘无故患病呢!”艾伦说着将杯中的葡萄酒饮尽,又补充道,“发动政变前我就在怀疑,巴顿的病因可能是有人在帮我们,或是和我们有着相同的目的,总之绝不可能是所谓的天谴,那太扯了!” “抱.....抱歉,诸位。”洛克抬起头看向众人,最终目光落到威严正坐的肯尼身上。“领主.....”他吞吞吐吐道,“我想.....我可能不适合参与政事,与之相比,我更适合游演在某个乡间小镇里唱诗.....不可否认,您确实是位值得追随的领主,我的拒绝并无他意.....请您允准,并宽恕我的无礼。” 洛克的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偏厅里显得尤为清晰,艾伦觉得视力稍稍恢复了些,他与塞尔西一同看向桌尾坐着的肯尼。 不知何时,肯尼抵住下颚的双手已经放了下来,他左手伏着膝盖,右手搭在橡木椅的扶手上,身体微向前倾,目光落到右手搭着的扶手上,脸色一扫因艾伦醒来时的欣喜,已变得有些沉闷。 偏厅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两名近卫军提着两口粗麻编织袋走了进来,他们喘着粗气,吃力的将麻袋放在肯尼脚边。 “领主,您要的金币。”其中一名近卫军禀报道。 肯尼点点头,冲两人摆摆手背。两名近卫军行礼后退了出去。 “洛克,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换做是你,你会放过一个伤害过自己同伴的妖灵,以及用禁术复仇的巫师吗?”肯尼斜靠在椅子上,歪着头问道。【 gegegengxin(按住三秒复制) 第126章 奇怪黑影 肯尼的话音在安静的议事偏厅里回荡,屋内的气氛随着那些话变得诡异而焦灼,艾登将手背到身后,握住了黑晶长弓的弯把,塞尔西仿佛也闻到了弥漫的杀气,他有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警觉的看向洛克身边的莉亚。 艾伦从桌上跳下来,当酸麻的双脚落地时,他像是有意的发出了一声嗔叹,接着一个踉跄跌入洛克怀中。 “噢!该死的!”他直起身子拍了拍洛克的肩膀,“真是抱歉!看来我的脚还没有完全恢复!” 略显滑稽的一幕打破了屋子里的尴尬气氛,肯尼坐直身子,心中揣测艾伦略显刻意的动作。 “艾伦阁下,您的脚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完全恢复。”洛克扶着艾伦的臂膀说道。 “哦,是吗?”艾伦耸耸肩,转头看了眼肯尼。“别在意那些话,”他回过头看着洛克说道,“肯尼只是和你们开了个玩笑,每次他遇到良才都会拉人入伙,倘若那人拒绝的话,他便会像刚刚那样,换副口吻改成威逼利诱,不论最终结果如何,他都不曾伤及过谁的性命。”他将头向前探了探,耳语道,“别被外表骗了,他是我见过最心软的家伙,前不久他刚刚放走了一个巫师,那家伙差点要了我们的命。” 洛克看着艾伦缩回脖子,礼貌的回敬一个微笑。 “还没想好?”肯尼不耐烦敲着椅子扶手,“别听进那个家伙的谗言,他的话比妓院里的妓/女还不靠谱!” “大人。”洛克微微躬腰,“如果您允准的话,出了摩温堡,我会立刻带着莉亚离开尼普尔,彻底消失在您的眼皮子底下。”他说完看向肯尼脚边的两只大口袋,“另外,我想把这两千枚金币捐给真正需要它的人。” “两千枚?全都捐了?”肯尼踢了踢其中一只口袋问道。 “是,大人。”洛克回答。 “你可要想清楚,尼普尔境内大多数人活了一辈子,连金币长什么样儿都没见过。”肯尼向前探了下身子,挑高其中一只眉毛补充道,“这些钱足够你在任何地方买一座庄园,并舒适的过完下半辈子。” “我想,那些已经不重要了。”洛克转头看了眼自己的未婚妻,“为了报复巴顿,我用了禁术,回报是,我和他患上了同一种肺病。”他露出一丝苦笑,“这病不可能痊愈,如果您早一些推翻黑暗政权,我一定会追随您,可已经晚了,就像莉亚一样,虽然我还能看见她,却永远都无法完成我们的婚礼了.....” 肯尼倒吸一口凉气,重重的靠向橡木椅背,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意味深长的瞟了眼艾伦。“抱歉,”他说,“我收回刚刚那些话,希望剩下的时间,你们会幸福。” “谢谢。”洛克恭敬的说道,“大人,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关于尤金?” “没错,我没想过会连累尤金长老,是我求他收留莉亚,这一切都错在我,希望您能释放他。”洛克低声央求道。 “恐怕不能。”肯尼伏着桌沿站起身,一扫刚刚的温和,“收押尤金不只是因为他收留妖.....莉亚,我和他还有一些其他事,但这与你无关,带上她,离开尼普尔,记住你刚刚说的话。” 洛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向肯尼行礼后牵着莉亚走向偏厅的大门。 “艾登,帮我送送他们。”肯尼吩咐道。 “领主,我去送他们。”塞尔西抢在艾登转身前,跟着洛克出了议事偏厅。 三人走下议事大殿的石阶,顺着花岩阶石子路走向摩温堡大门。 塞尔西对身后跟来的两名近卫军摆摆手背,示意他们退回议事大殿,洛克与莉亚的步伐急促,他们似乎并不相信肯尼会这样轻易放他们离开。 “塞尔西团长,我想.....我认识出摩温堡的路,您可以回去了。”洛克提议道。 “伙计,别担心,肯尼领主既然已经放你们离开,绝不会派人半路杀掉你们,他没你想的那么龌龊。”塞尔西跟上来宽慰道。 “那他为什么要派他的亲兵跟着我们?”洛克疑惑道,“更奇怪的是,您为什么要代替他跟着我们?” “我只是.....”塞尔西不自然的眨了眨眼,接着伸手按住了洛克的肩膀。“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他看着洛克,“那个巫术是祖辈遗传?我指的那个是让巴顿患病的禁术。” 洛克皱起眉头,脸上露出警觉的表情。“您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他的语气变得严肃。 “回答我。”塞尔西的语气不容置疑。 “从一本古籍上学到的。”洛克回答,接着拨开塞尔西的手,“我可以离开了吗?” “还个问题,你知道有巫术能让人变成一摊血水吗?” 洛克将眉头拧的更紧,他几乎是在瞪着塞尔西,“回答完这个问题,你会放我和莉亚离开?” “当然,我可不想患上不治之症。” “那也是一种禁术,修神院有一本古籍,那上面有记载这种巫术,但没有标明咒语和施术条件。”洛克回答。 “你能读懂楔形文字?”塞尔西追问道。 “看来您知道的不比我少。我的父亲是个修学士,他教了我很多关于古文字的知识。”洛克看着满脸疑惑的塞尔西说道,“请问,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塞尔西点点头,看着洛克与莉亚转身离开,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议事偏厅内,艾伦给自己斟满一杯葡萄酒,贪婪的嘬食着酸甜的殷红液体。 “感觉如何?”肯尼靠在椅子上问道。 “糟透了!”艾伦举着酒杯,将五官拧成一团,“就像全身的骨头都被人狠狠的敲碎,又重新接回去一般。又像是睡了很长时间,那种脑子沉重的感觉就像是.....” “我不是在问这个。”肯尼打断道,“你没觉得洛克是在撒谎吗?为什么要放他们离开?” 艾伦的食指不停敲击的酒杯,眼神恍惚着抿了抿嘴。接着,他扬起脖子刚想开口,突然发现议事大厅的窗户上,趴一个奇怪的黑影。 第127章 捉拿黑影 肯尼看着艾伦惊恐的张大嘴,立即起身拔出佩剑,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向壁沿上的窗子,但却并没有现任何异常。可他刚刚也感觉眼前的光似乎闪了一下,虽只是稍纵即逝,但艾伦的眼神已经证明,并非是他的神经太过敏感。 站在一旁的艾登握着黑晶长弓,黑色羽箭已经搭在弓弦上。 “那是什么?”肯尼警觉的问道。 “一个奇怪的影子,刚刚遮住了窗子,但只是一闪而过。”艾伦迈开酸麻的脚,扶着桌子退到肯尼身边。 “近卫军!”艾登冲门外吼了声。 一队近卫军冲了进来,迅围在肯尼身边,他们握紧手中的武器,摆出一副作战姿态。 屋内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除了艾登拉动弓弦的声音外,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 十几双眼睛紧紧盯着壁沿上的一排窗户,经历过太多奇异怪事的他们,此刻的神经似乎已经崩到了极限。 突然,屋内的光接连黯淡,一道近乎看不清轮廓的黑影,顺着拐角第一扇窗户急掠过整排窗户。 “嘭——” 黑羽箭矢脱离弓弦,将其中一扇窗户连同玻璃一起射向屋外,但即便艾登的反映快过常人,却依旧没有射中那道奇怪的黑影。 屋内的近卫军立刻冲向壁沿,他们排成一条长线,手中长矛对准了每一扇窗户,随时准备应对冲入屋内的敌人。 “近卫军!封锁议事大殿!”肯尼大吼一声,握着乌钢剑走向大门,“艾伦,你留在这儿,艾登,跟我出来!” 议事大殿传来慌乱交错的步伐声,近卫军看见自己的领主从偏厅内走出来,立刻围向他身边。 肯尼带着近二十名近卫军走出议事大殿,四名近卫军紧握长矛在前开道,一行人顺着长廊走向偏厅所在的位置。 在拐过一个弯后,肯尼止住了脚步,身前的四名近卫军冲了上去,肯尼迅伸手按住身旁艾登的箭矢。 “住手!”肯尼举着乌钢剑愤怒的吼道,“该死的!你疯了吗?!不要命了?!” 只见偏厅外长廊的窗沿下,半翼人米欧扑腾着自己的翅膀,一脸讥笑着蹲在墙角下,耳朵上的银耳环随着面颊的抽动,不停的来回摇晃。 “领.....领.....”艾登吞咽着口水,惊恐的看着不远处的翼人,“那人.....翅.....翅膀.....” 近卫军出一阵唏嘘,众人脸上无不露出惊恐之色,好在,他们的领主似乎认识那只怪物。 肯尼将乌钢剑收回剑鞘,拨开挡在身前的四名近卫军走向窗沿边。 “你疯了吗?!”肯尼走到米欧身边瞪大眼吼道,“你刚刚,差点杀死你自己!” “嗨!肯尼!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哦不,应该叫你领主大人,听说你已经是尼普尔的领主了!真替你感到高兴!”米欧站起身满脸笑意的说道,“我哥呢?他怎么样?” 肯尼抚着额头,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在里面,一个小时前刚活过来,希望没被你吓死。” “怎么?你们遇到什么困难了吗?看来我错过了不少有意思的事儿!”米欧说完侧身越过肯尼,接着回过头说道,“快带我去看看那个会复活术的家伙!” 肯尼无奈的摇摇头,冲挡住米欧的近卫军摆了摆手,刚迈开步子,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吼叫声,他立刻冲了过去。 “领主小心!”塞尔西握着象牙匕,冲长廊上奔来的肯尼大吼道。 “别!自己人!”肯尼拨开米欧对塞尔西吼道。 塞尔西瞪着眼,上下打量着台阶上站着的异族人。 “我叫米欧,安祖后裔,很高兴认识.....” 米欧的自我介绍还未说完,突然感觉腰间被人毫无防备的踹了一脚,他像一只失去重心的巨鸟,从议事大殿的石阶上滚下去,一直摔到满脸诧异的塞尔西脚边。 “找死的玩意儿!吓死我了!”艾伦站在台阶上咒骂道。 米欧摸着塞尔西的靴子爬起身,眉头揪成一团,他揉着腰转过身,看向台阶上站着的偷袭者。 “哥,我以为你会给我个拥抱!”米欧嘟囔道,“这些天我一直在幻想我们重新见面的温情场面,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可没想会是这样!” “见鬼去!”艾伦抱着双手翻了个白眼,“刚刚那只箭真应该把你从天上射下来!” “够了够了。”肯尼打断两人,“闹剧到此结束,其他人呢?”他看着米欧问道。 “他们在路上,太阳下山之前应该能到这儿。”米欧回答。 “都进来,你需要好好做个自我介绍。”肯尼冲米欧招招手。 议事大殿的偏厅内,肯尼夹着鹅毛笔,借窗户外射来的阳光批阅厚厚的羊皮奏章,米欧在一边来回踱步,像个说睡前故事的唠叨长者,不停复述着三人离开幻境后的无聊生活。 艾伦正专心致志的听塞尔西小声窃语,诉说他昏迷后生的事,但米欧似乎很乐于这出独角戏,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整间屋子里似乎只有艾登不厌其烦的听着那些唠叨。 “咚咚——” 轻缓的敲门声传进偏厅,打断了米欧的长篇故事,肯尼咳了声,屋外走进一名近卫军。 “领主,外边儿有个老头求见,他说有重要的事情与您商议。” “老头?”肯尼搁下手中的鹅毛笔,“又是哪个大臣不满我提出的新条令?他长什么样?” “不清楚,但门外的士兵说,他的打扮不像大臣或是贵族,可那老头竟然静坐在摩温堡大门口,挡住了来往的马车和侍卫,已经僵持有一段时间了,万人广场上来往着不少城民,侍卫们也不敢擅自驱逐。” “只有一个老头?没其他人了吗?”艾伦接过话问道。 “没了,艾伦大人。”侍卫想了想,又补充道,“侍卫好像还说,那老头说认识您和肯尼领主。” “认识我们?”肯尼抚着络腮胡疑惑道。 “让他进来!”艾伦吩咐道,接着他看着肯尼,“我想,我猜到那个人是谁了!” (); 第128章 石桥事件 一双破旧的鹿皮靴子迈入议事大殿,商旅打扮的老者跟在近卫军身后走向偏厅,他们的步伐急促,带起一阵微风,大殿里站着的近卫军,纷纷瞟向眼前走过的这位老者,随着而来的是一阵腥臭的死鱼味儿,毫无顾忌的钻进了他们的鼻腔里。 肯尼听见背后传来开门声,抬头看见坐在一边的艾伦,伸出手点了下自己的脑门儿。 “我几乎能准确的预知一切。”艾伦眨眨眼,“真是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家伙,令人羡妒。” “哈哈哈——” 一旁的塞尔西发出肆意的嘲笑,他随即注意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捂上了嘴。 “肯.....” “嗨!老朋友,好久不见!来向我索问当时的承诺?”肯尼丢开手中的羊皮奏章,歪着头看向身旁微微躬腰的老者。 “呵呵.....”老者直起身子,满脸笑意的看着肯尼,“当然不是,只是从亚述回来后,在城里的听到了一些疯言疯语,我没想过您的计划会这么快施行,更没想到的是,您竟然成功了!真是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执行力是成功者必不可少的品质之一,它远比巧舌如簧的嘴更重要。”肯尼拍了拍着桌上堆积如山的羊皮奏章说道。 “在那之后,我想您或许会需要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攻占一片领土和统领一片领土是两回事儿,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老者说完挑了挑眉毛,双颊厚肉的隆起更加凸显出他红红的酒糟鼻。 “我们是不是见过?”塞尔西伸手将艾伦拨向椅背,上下打量着肯尼身边站着的老者。“让我想想.....”他说,“红鼻子海德?对!我记得你,乌努恩石桥事件的始作俑者!”他指着老者问道,“你为什么会认识肯尼领主?” 肯尼看了眼身旁恭敬的老者,接着将目光移向塞尔西。 艾伦推开挡在胸前的手问道,“什么石桥事件?” “尼普尔城东城门.....” “尊敬的塞尔西团长。”海德张口打断塞尔西,“那次事件可不是个意外,我虽是监造者,但很明显这是有人要嫁祸与我,这么简单的伎俩您也会上当?”海德顿了顿,“抱歉,无意冒犯。” “他们说你是个野心家,巴顿执掌尼普尔初期,你贪污的金币可不比任何人少。”塞尔西言辞激烈的说道。 “哈哈——”海德捏了捏自己的红鼻子,“这可真是尼普尔最好笑的谎话,”他指着自己身上破烂不堪的商旅皮衣,“您难道闻不到我身上的鱼腥味儿吗?”接着他将手指移向脚尖,“哪怕我身上有一个金币,第一件事就是要换掉这双该死的张口靴子,它让我的右脚长满了冻疮!” 哗啦一声,肯尼身前桌上的羊皮奏章悉数坠到到地上,艾伦双手背在脑后,看着对桌米欧的一脸慌乱。 “抱.....抱歉。”米欧颤抖着脸颊,“我只是想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天呐!异.....异族人.....他.....他竟然长着翅膀!”海德惊呼,向后接连退去数步。 “别担心,他不是坏人。”肯尼宽慰道,随即转头看向塞尔西,“把刚刚那件事说完。” “他是巴顿执掌尼普尔初期的财政大臣,不可否认,他在建筑方面确实有独特的才能,尼普尔城的城墙和摩温堡后期修葺工作都是出自他手,当然也包括连接东城门的那座石桥。因为乌努恩河贯穿尼普尔城,巴顿命令他在城里修建数座石桥,他花了半年多时间,后来被一位监理官曝出贪污行径,紧接着便出现了石桥坍塌事件,就是东城门的那座石桥,那次事件夺去了上百城民的性命!” “塞尔西团长,事实恰恰相反!”海德连忙否认,“正是因为我拒绝贪污造桥税款,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才引得那次事件,他们要嫁祸于我!” “那你如何解释巴顿只是削去了你的爵位?一百多人葬身乌努恩河,如果不是用赃款贿赂众人,你能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塞尔西寸步不让。 “塞尔西,”艾伦托着下巴接过话,“他现在确实是走商贩鱼,这点我和肯尼可以证明。” “塞尔西团长,希望您不要将其他事件牵扯进来,一并而论,我在尼普尔就任财政大臣期间,问心无愧,绝无任何贪污行径,我向纳穆神发誓!”海德将左手放在胸前,义正言辞的说道。 肯尼看着争吵的两人,他听出了海德话中的意思,塞尔西似乎隐瞒了一些细节,或是其他不相关的成见,又或者,这个叫老海德的家伙曾欺辱过塞尔西。 他用拇指和食指来回搓揉着眼皮,一宿未眠的倦意在两人的争吵声中姗姗来迟,他叹出一口长气,随即睁开眼,将面前的墨水瓶推到一边,挪出一块放手的位置。 “尼普尔才刚刚稳定不久,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肯尼单手托住下巴,看着塞尔西说道,“不论那次事件是否与海德有关,又或是另有隐情,前事我们不再讨论,因为那已经过去了。”他打了个哈欠,正了正身子,续道,“刚刚你也说过,他在建筑方面确有过人之处,既然你对他的为人抱有疑虑,而财政大臣已有人选,那就让海德做个执管建筑规划的外臣吧。” “可是.....” “塞尔西,尼普尔城太乱了,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肯尼打断道,“除了步兵团的事务外,海德经手的每一项建筑或是道路改造,都由你亲自监理,他只负责提出建议和设计,而我持有否决或采纳权,钱在艾伦手里,这样,可以吗?” “抱歉,领主,我没有别的意思,决定权在您手里,您是尼普尔的领主,无需经过他人同意。”塞尔西嘟囔道。 “不不不,”肯尼连连摆手,“独裁可不是个好决定,你们每个人都有提出建议的权利。”他扫视周围众人,“包括艾登,甚至一位正在哺乳的妇女,都可以向我提出意见,这样尼普尔才不会成为第二个卡尔塔城。”他笑了笑,追述道,“忘了告诉你们,前不久,我刚刚搞丢了一大片领土,呵呵。” 见众人没有接话,肯尼转头看向海德。“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说,“你还愿意为尼普尔献出下半生吗?我打赌,那会你比走商贩鱼辛苦十倍!” “荣幸之至!”海德坚定的回答道。 “领主——” 沉重的偏厅木门被推开,一名近卫军匆忙跑进偏厅禀报道,“不.....不好了,南城门外十英里,有上千名外军来袭!”++( !) 第129章 跳棋游戏 面色焦急的近卫军等待着领主的命令,可几秒钟过去后,肯尼只是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不明所以的艾登轻轻咳了声,试图提醒他的领主下达守城命令,但肯尼只是冲那名近卫军摆了摆手背,重新靠回到橡木椅背上,满脸疲意的闭上了眼。 “老海德,就职的事情,内务大臣会和你详谈的,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回去吧。”肯尼闭着眼低声说道。 “是,领主。”海德微微躬腰,“关于尼普尔城新道路规划的事,我会尽快向您汇报。” 肯尼应了声,海德看了眼塞尔西,偻着身子退了出去。 “领主.....” “那上千名士兵是我从第一大陆带来的残军,休息会儿吧,晚上可能要举行晚宴,除了这个翼人外,还有其他人介绍你认识。”肯尼依旧闭着眼说道。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塞尔西嘟囔着,“您为什么要重用那个红鼻子海德,相信我,事实绝不像他说的那样简单,他是个擅长伪装真实的骗子!” 肯尼直起身睁开眼,用布满血丝的眼看着塞尔西。“每个人心中都有真实和虚伪,”他说,“但我们不能因为那点邪恶就否定一个人,既然老海德有过人之处,我们就该好好利用他的才能,更何况他现在只是个修路造桥的外臣,有什么可怕的?” “是,您说的没错,但除了真实和虚伪外,每个人心中都有头饥渴的野兽,倘若给它一个机会,那蠢蠢欲动的小生灵便会变成凶猛的狮子!”塞尔西想了想,又补充道,“巴顿说他是个野心家,有一颗做国王的心。” “国王?噢!”肯尼应了声,稍稍顿了顿,“那你有吗?”他语气温和的问道。 塞尔西愣了下,接着双手抱在脑后靠向椅背,目光扫过窗外射来的一束束阳光上。“没有。”他回答,“太麻烦了,连做步兵团长这个事儿我都觉得麻烦,每天睁开眼就要面对太多恼人的问题,我更希望生活是一条直线,可以看得见明天,后天,甚至更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随时都要面对死亡。” “谁不想过那样的生活,除非他疯了!”艾伦插话道,“可死亡离我们太近,和平离我们太远。”他转眼看着肯尼,“我的父亲曾经说过,这片领土是一张漫无边际的网,牵一发而动全身,除非有一天人类从这里消失,森林里的异族和动物才能得到真正的和平。否则,战争将永无止境,和平终将是短暂的。” “没错,没人抵得住金钱、权利、和妓院里的年轻姑娘,更不会有蠢货拿佩剑插入自己的心脏,我们只能试着让这儿稍稍美好一点,至少所有人能填饱肚子,生病能见得着医师,仅此而已。”肯尼强睁着眼说道。 “听上去已经很伟大了!”艾伦站起身,走到肯尼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外面晒晒太阳,好好休息会儿吧,伟大的肯尼领主,愿你在梦中,早点见到那一天。” 艾伦说完对站在壁沿边的米欧招了招手,两人出了议事偏厅,塞尔西和艾登也跟着他们先后退了出去。 此时,屋子里仅剩下肯尼一人,他闭上眼,感到非常疲倦,接着,便睡了过去。 耸立的塔楼飞过一群冬鸦,远处修神院传来庄严肃穆的钟声,每一声都像是在催促,那些街头巷尾的归途者。 接着,是即将来临的傍晚,夕阳将原本湛蓝的天空染成鲜血的红,另一边冉冉升起的月亮逐渐吞噬霞光,云朵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再之后,残阳褪成暗影,暗影化成夜色,那群冬鸦穿过薄雾弥漫的黯淡苍穹,消失在天际尽头。 一枚骑着跃马的骑士棋子落到方格中,艾伦抚着额头小声骂了句,并狠狠踹了下桌角。 他正和塞尔西玩一种名叫‘领主与骑士’的跳棋,这是种只能两人厮杀的棋盘游戏。 每人开局都会获得一枚领主棋子,和数枚兵种不一的骑士棋,每个棋子的开局摆放,都有着硬性规定,比如你不能将没有船只的骑士搁在河道里,更不能将领主棋子摆到对方阵营中,棋盘经过能工巧匠的雕琢绘画,描上了山地与河流,平原和海洋,甚至还有农舍和城堡,骑士路过农舍会增加机动力,领主经过城堡可以复活一名被对方‘打败’的骑士。 这是苏美尔大陆上最流行的游戏,因为除了那些硬性规定外,每个棋手都可以发挥想象,任意排兵布阵,摆放出最佳的开局。 酒徒们很爱在酒馆里赌上几把,他们总会把对方的领主棋想象成某个独裁者,或是他们讨厌的人,以杀死它获得的乐趣。 塞尔西无疑是这个游戏的高手,艾伦每次坐到他的对桌,都只有挠头和骂街的份儿,他们对战的次数并不多,但艾伦已经砸坏了好几副棋盘,或许只有在进行这个游戏时,塞尔西才能名正言顺的嘲笑艾伦的智商。 “艾伦,”塞尔西拿起桌上的酒杯,“把之前七盘输的七个银币给我,否则,这是我最后一次陪你下棋。” “该死的鸟人!”艾伦抬起头瞪着身旁的米欧,“就是因为你一直在旁边吵,我才会输给他!” “喂喂!”塞尔西端着酒杯不屑的说道,“以前他不在的时候,也没见你赢过!” “你脑子出问题了?”艾伦瞪大眼,“政变那晚我还赢过你,在行军帐篷里,想抵赖?” “那是因为你在泰勒来的时候,把两枚铁甲骑士藏了起来!”塞尔西极力否认。 “别吵!”米欧铿锵有力的吼道,接着换回平常的嗓音,“塞尔西团长,很明显,这家伙已经破产了,接下来换我和你对战,可以吗?” “当然可以!”塞尔西放下酒杯,搓了搓手说道,“来,穷鬼,麻烦让让。” 米欧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在艾伦的位置坐了下来。接着,他诡笑着伸手摸进宽大棉袍的口袋里。“塞尔西团长,”他说,“我没那么多钱,咱们玩儿小一点可以吗?” “当然!”塞尔西看着米欧放进口袋里的手,“多小?” “两个.....哦不,一个铜币一盘!”米欧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枚泛着绿锈的铜币,“我可以玩两盘!甚至.....” 塞尔西的脸瞬间塌到地上,冷酷眼角随即抽动了几下,接着是象牙匕首的寒光,直直刺向了米欧。 第130章 再次重逢 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淹没在人声嘈杂的酒馆大厅中,酒鬼们似乎已经对这样的场面司空见惯,他们举起手中的酒杯,传出一阵阵欢呼。 米欧挪开捂住眼睛的双手,扭头看向身后。只见那个身着皮质甲胄的光头,正左手握着利刃,右手掐住一个年轻人的脖子。 他的表情凶狠,冰冷的锋刃紧紧贴在年轻人不停蠕动的喉结上,似乎随时都会割破那家伙的喉咙。 酒馆外冲进一队近卫军,塞尔西揽住年轻人的脖子,将其拖了出去。米欧将遮住翅膀的宽大披风紧了紧,跟在艾伦身后出了嘈杂的酒馆大厅。 “别挑战我的耐性!” 米欧出了酒馆,听到不远处传来塞尔西的怒吼声,他跟在艾伦身后,顺着声音的方向拐入一条窄巷。 随之而来的是一副惊悚,只见塞尔西的大手按着年轻人的头,将他死死的顶在墙上,象牙匕首依旧贴在年轻人的喉间,蠢蠢欲动。 “说!谁派你来的?!” “没.....没人派我来.....就是看你们占着棋盘太久,所以.....,呃啊——” 锋利的象牙匕首刺入年轻人的肩膀,又瞬间拔了出来,鲜血顺着银白利刃滴落到地上。塞尔西将沾满猩红液体的匕首,在年轻人的脸上蹭了蹭,那副锐利的鹰目中,透露出死亡的威胁。 年轻人小声哀嚎着,塞尔西不为所动,他似乎在等待面前造事者的求饶,但半晌过后,年轻人除了小声哀叹外,并未说半个字。 “他做了什么?”艾伦不解的问道。 “什么也没做。”塞尔西快速的撇过头回答。 “什么也没做?”艾伦更加好奇了,他扫了被塞尔西按在墙上的倒霉蛋,“那你在干什么?为了逃避酒水钱做的戏?是你自己提出要请我喝酒,庆祝我重生的。” “如果他做了,你还能站在这里?”塞尔西目光寸步不离面前的年轻人,“这家伙从我们出了摩温堡,就一直在跟踪我们,刚刚你起身后,他就站在你身后,谁知道他接下来会干什么!” 艾伦一脸茫然,沉默的看着面露苦色的年轻人。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塞尔西冷冷的看着年轻人逼问道,“谁派你来的?” “真的没有人派我来,只是.....” “只是什么?!”塞尔西吼道。 “求求.....求求你们,放了.....放了尤金长老.....”年轻人抽泣着央求道。 塞尔西松开了手,年轻人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跌坐在地上,他艰难的抬起右手,捂住不断流血的肩膀,左手垂直耷拉在身体的一侧,似乎已经脱臼。 “你是个修士?”塞尔西看着地上的年轻人质问道。 年轻人的五官纠在一起,脱臼的关节和肩膀传来的剧痛,让他不住的颤抖。在思考一阵后,他艰难的扬起脖子,点了点头。 “塞.....塞尔西团长,”年轻人紧紧咬着牙张开嘴,“我知道您曾经帮过尤金长老.....咳咳.....看在纳穆神的份儿上.....请您帮帮他.....求求您.....” “帮他?”塞尔西叹了口气,“那个老家伙差点害死一位英明的领主,即使修神院确有收留异族的义务,也不能.....” “艾伦大人!塞尔西团长!”一名近卫军气喘吁吁的站在巷口,“艾登队长已经找你们很久了!他说领主大人的朋友已经到了,可领主正在休息,他想请问艾伦大人是否能亲自前去迎接!” “知道了。”艾伦应了声,接着看向地上的倒霉蛋。 “刚好,你带他去找个医师瞧瞧,这个小家伙的手好像脱臼了,还有肩膀上的伤。”塞尔西跟着艾伦走出巷口,对那名前来禀报的几位军吩咐道。 天色已近漆黑,尼普尔的城墙上亮起篝火,从南城墙塔楼俯瞰下去,数千只火把宛如一条长龙蜿蜒盘踞在雪地上,安静的夜空下只能听见熙攘的马匹响鼻声,上千名联盟军伫立雪中,屹如松柏,军纪严明。 已经关闭的城门缓缓打开,艾伦骑在一匹高大黑马上,身后跟着塞尔西与数十名近卫军,一行人在城墙外下马,看着火光中的联盟军。 “你好像瘦了。”艾伦看着站在人群前的雪莱,旁若无人的关切道,“这披风和你真配!” “好久不见,艾伦大人。”雪莱将肩上雪白的狼皮披风紧了紧,“听士兵说,这两块狼皮的主人夺走了肯尼大人最好的朋友,我本想将这件披风送给他,可你们走的太急,而天又太冷,所以.....” “不,你跟它更配。”艾伦语气温和的打断道。 “咳咳.....” 一旁的塞尔西抿起嘴干咳了两声,他用一脸无知的表情,假装眺望眼前密密麻麻的陌生军队,此举换来了艾伦的手肘,不偏不倚的击中了他的腰部,引得雪莱咯咯发笑。 “艾伦大人!”一个小身影从人群中窜出,欢呼雀跃的叫道。 “嗨!林德!”艾伦抚了抚少年的头发,脸上露出少见的慈祥,“教你的剑术练的如何?”他微微弯腰,将手移到少年的肩膀上,“明天我要考考你,是不是已经将那些动作都记熟了!” “当然!您教我的那套剑术已经全都掌握了!真希望您能再教我一些!”林德微微躬腰,脖后的火焰烙纹露了出来。 艾伦笑了笑,转眼看向塞尔西。“怎么样?”他突然询问道。 “真美!”塞尔西用余光瞥了眼雪莱,轻声感叹道。 艾伦再次伸出手肘,已经吃过亏的塞尔西闪身躲过一击,并向艾伦投去一个鄙夷的嘲讽表情。 “我是在问肯尼的军队。”艾伦嗅了嗅鼻子,又补充道,“虽然只是一群残军。” 塞尔西扫过黑夜中的联盟军,自言自语,“真可怕,或许三千人就够了。” 艾伦撇了撇嘴,似乎没有听懂塞尔西的自问自答。 塞尔西叹了口气,眉毛纠到一起看着艾伦。“你想想看,”他说,“一支军队里没有指挥官,却依然纤毫无犯,这是怎样一支军纪严明的军队?我得先承认,牛角军团可做不到这样,如果这支军队有三千人,并装配好马匹重装,倘若把他们交给领主指挥,说不定能从正面掀翻巴顿的政权!” “这些话待会儿留到肯尼面前说,现在他可听不见。”艾伦不屑的说道。 “这可不是.....” 一匹快马从城门内疾驰而来,打断了塞尔西的辩解。 马上之人猛抖缰绳,双脚不停踢向马腹,那人慌忙的在两人身边下马。 “艾.....艾伦大人,塞尔西团长!”匆忙赶来的近卫军气喘吁吁的说道,“不.....不好了!摩温堡的大门.....被一群疯子给堵了,艾登队长,他.....他请两位立刻回去!” 第131章 求功心切 近卫军的焦急表情传染到塞尔西脸上,他刚想开口,身旁的艾伦突然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塞尔西转了转眼珠,随即闭上了嘴。 接着,艾伦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名近卫军,心中泛起一丝狐疑,他转过头看了眼身后的雪莱和林德,并扫过近千名联盟军士兵,发现他们并无异常。 “除此之外,那家伙还说了其他什么话吗?”艾伦向后退了一步,警觉的看着面前的近卫军。 “没.....呃.....”近卫军躬着腰,他想了想,接着直起身子。“对了!”他说,“艾登队长让我在那些话之前加上寒冬两个字,可事态紧急,我一时疏忽就给忘了,真该死!” “你确实该死!”艾伦毫不客气的咒骂道,接着满脸不悦的上马,“米欧!带雪莱和林德从摩温堡后门进去,近卫军会给你们引路。塞尔西,把肯尼的军队安置到步兵团驻地,之后迅速来摩温堡汇合,我先去会会那些闹事的家伙!” 他说完立起身子,猛抖缰绳,双脚将马镫上的尖刺踢向马腹,高头种马嘶鸣了一声,略微抬起前蹄,如一支利箭脱离弓弦,与城墙下热闹的人群背道而驰,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宏伟的摩温堡大门边,壁沿上的篝火被夜风吹的簌簌作响。数百名近卫军排成人墙,眼神冷峻,紧握着手中的长矛,矛尖指向前方,目光落到来回踱步的艾登身上。 门前的造事者足有上百人之多,他们大多身着宽松的棉质白袍,腰间系着粗麻腰带,其中也有一些身着平民装束的家伙,年龄从刚会走路的孩提,至白发苍苍的老人。 只见他们双腿交盘,井然有序的静坐在宏伟的大门前,如一群看透俗世的厌世者,又或是贵族门前伸手乞讨的乞丐。 他们大多微闭双眼,带着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从装束不难看出,他们就是城中修神院的修士,和经常造访修神院的虔诚信徒。而这一刻,这些家伙似乎摇身一变,成了万众瞩目的对象。 万人广场此刻已经聚集了很多城民,他们驻足在台阶边,眺望着那群造事者,脸上大多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这在巴顿掌权时期是绝不可能见到的景象。 而这些聚集的人群,似乎很乐于看见有人胆敢与权势对弈,生活在恶魔之城的他们终日处于压迫中,这些胆小如鼠的家伙想过反抗,但却从不赋予实际行动,因为那会让他们丢掉性命。 起初,他们或许不愿看到英明的领主受到威胁,但内心深处却又很乐于瞥见这一幕,他们不关心事件的起因和过程,而更在乎结果。 造事者会被吊死在刑架上,或是被仁慈的领主宽恕,人们窃窃私语着。总之,一切与他们无关就好。 此时,一匹黑马拐入万人广场。 坐在马上艾伦看见远处耸动的人头,粗略估计竟有上千城民,疾驰之余,他开始在心中祈祷,那些家伙千万别是闹事者,可当他绕过人群,来到城堡的大门前时,地上静坐着的白袍修士,和夹杂其中的虔诚信徒,却更让他头疼欲裂。 来回踱步的艾登见到艾伦赶到,立刻小跑过来,他叹出一口长气,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终于来了!”艾登跺着脚,用憋闷的嗓音满腹牢骚道,“已经半个小时了,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如果这件事搞砸的话,领主的声誉就毁了!”他瞄了眼一旁静坐的修士们,往前探出身子,小声补了句,“他们让领主释放尤金。” “收起你们的武器!!”艾伦拨开艾登,愤怒的对近卫军吼道。 数百名近卫军闻令立刻将手中的长矛收起,立于身侧。 艾伦看着台阶下耸动的人头,嘈杂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远处不断有闻讯而来的城民,那些人三两成群,络绎不绝的涌向台阶边,观众的队伍正逐渐扩大,但没有一个人敢跨上台阶。 “这群近卫军疯了?!谁给他们的胆子!让他们把武器指向平民?!”艾伦回过身,瞪着金毛小鬼质问道。 艾登挠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露出慌乱的神情,本就举措不定的他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显得更加犹豫不定。 “是.....命令是我下的.....”他吞吞吐吐道,“事态严峻,他们.....” “闭嘴!”艾伦瞪大了眼,“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走到艾登身边,揪起金发少年的衣领,“你的领主才刚刚接掌尼普尔,城里有的是贵族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现在站在我们身后的只有城民,而你竟然在这种时候,让拿着武器的近卫军与手无寸铁的城民对峙?你疯了?!” 那些话像惊雷般警醒了艾登,他的脸色瞬间一阵煞白,起初只想着平息事态的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似乎是在挑起一场战争。 尼普尔除了那些贵族外,还有商人组建的商会,他们都有效忠自己的骑士,接着便是数之不尽的虔诚信徒,他们中大多是尼普尔的城民,而他的举动,无疑是将唯一站在领主身后的城民,推向了心怀不轨的敌人。 艾登感到羞愧,随后觉得自己的想法很龌龊,甚至在心中悔恨自己的鲁莽。 他刚想开口致歉,艾伦突然松开了他的衣领。 “肯尼呢?” “领.....领主还在休息。”艾登掰弄着手指,唯唯诺诺的答道,“之前,他曾叮嘱过我.....不要惊扰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现在还不是时候。”艾伦无奈的笑了笑,“相信我,将来有的是机会,你可以学塞尔西那样,帮领主挡上一箭,这种机会有的。”他说完拍了拍艾登肩膀,拨开挡在大门前的近卫军,走进摩温堡。 楞在原地的艾登半晌才回过神,刚刚艾伦的话不偏不倚击中了他的内心,他撇了撇嘴,懊恼自己的傻瓜行为,接着,他对近卫军摆摆手,跟着艾伦走进摩温堡里。 第132章 息事宁人 议事偏厅内火光黯淡,肯尼斜靠在椅子上,毫不拘束的将脚耷拉在桌沿边,他的头发和络腮胡杂乱不堪,睡态邋遢至极,几乎与酒馆里醉酒的莽汉无异。 在战败逃往苏美尔大陆后,他与生俱来的贵族做派,在居无定所的环境里渐渐消褪,取而代之的,是艾伦身上的痞气。 一点风从窗缝里挤进身,壁沿上的篝火在肯尼的脸上摇曳了一下,他的眉头随即抽动,表情变得有些痛苦。 睡梦中,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亲兵马文。那个忠心耿耿的小家伙,递来一张长弓和箭矢,他拉开长弓射向不远处的一个人,那人倒在了地上,被箭矢贯穿心脏,猩红的鲜血逐渐从那人背后蔓延开来,直到流成血泊,汇成旷野上一汪殷红的血之海洋。 周围的一切消失了,变得黑暗无光,肯尼发现自己竟站在鲜血汇成的海洋中,他静静看着远处浮在血镜上的人,没有浪花,但那人的尸体却缓缓飘向自己。 冰冷的躯体碰到了他的银制靴子,肯尼低下头,觉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海蓝色瞳仁,乱糟糟的棕褐色卷发,脚下的这巨尸体正是自己的亲兵卡米尔,他亲手杀了他。 尸体慢慢沉了下去,当肯尼回过神,想最后看一眼那个可怜的小家伙时,鲜血已经没过他的脸颊,最后,连鼻尖也彻底消失在血水中。 他叹了口气,并没有因为眼前的一切而感到惊奇。 突然,脚下的鲜血海洋刹时间波涛浪起,前一秒安静如镜的血海,骤变变成海啸肆虐的深渊地狱,刚刚寂静无声被狂风肆虐取代,四面卷起滔天骇浪,疯狂的拍向立于水面上的肯尼。 肯尼感觉心脏颤栗了一下,他伸出手想扶住什么,但发现周围没有任何东西,他开始奔跑,却发现自己的脚仿佛灌上了铅水,他试图呼喊,声音瞬间淹没在狂风巨浪中。 紧接着,一卷巨浪拍向了他,眼前变成了一片黑暗。 “呃.....救.....我.....” 肯尼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枯痒,他眨了眨眼,看向四周,发现自己蜷缩在青石地上,血红的葡萄酒洒了一地,浸湿了搭在身上的银鼠皮绒毯,那把倒霉的橡木椅翻倒在一旁,自己的半只脚还耷拉在上面。 他深深叹了口气,刚想起身,一边传来沉重橡门的咯吱声响。 “你在干什么?”艾伦走了过来。 肯尼一脸疲意的耸了耸肩。 艾登赶忙上前搀扶起自己的领主,并弯腰捡起地上的银鼠皮绒毯和银制酒壶,接着归置到它们该在的位置上。 在做完这一切后,他站到墙壁边,像只待宰的羔羊,一边偷瞄领主,一边默默祈祷,艾伦不要将自己愚蠢的举动告诉领主,虽然那种可能性不大。 “我在问你呢!”艾伦皱着眉,“为什么睡在这儿?摩温堡连领主的卧房都没有?”他见肯尼沉默的抚着头,又加重了语气,“别告诉我你把所有屋子都.....” “你能安静会儿吗?”肯尼嘟囔着打断了那些话。 “恐怕不能!”艾伦愤怒的拍了拍桌子,“我也不想打扰你,可摩温堡大门被人堵了,如果再晚一点,估计外面会血流成河!” 肯尼摊开双手,靠到椅背上。“又怎么了?”他像个孩子般抱怨道,“那些贵族又出来闹事了?他们可真够恼人的!“他拍了拍椅子扶手,”说吧,这次他们又想出了什么由头罢免我?” “情况远比那糟糕一百倍!”艾伦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斟了半杯葡萄酒,“闹事的人是为了尤金,他们.....” “什么?”肯尼挑高眉毛打断道,“为了尤金?别告诉我堵门的家伙是群妖灵.....” “该死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艾伦用酒杯磕了磕桌子,“造事者全是修神院的修士,那群家伙静坐在大门外,足有一百多号人,其中还有不少虔诚的信徒与他们一起,最糟糕的是这个消息已经传了出去,现在万人广场上至少有两千名观众!” “这么多?”肯尼惊呼,“他们只是静坐?没试着冲进来?”他回过头看着站在墙壁边的艾登,“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叫醒我?” “因为.....”艾登揪着自己的衣角,吞吞吐吐的低下头。 “因为你临睡前让我们不要打扰你,忘了?”艾伦接过话,看了眼艾登,“近卫军已经封锁大门,所以他们进不来,你的亲兵做的不错,他很有做近卫军队长的潜力.....” “是吗.....”肯尼挠了挠耳根,“塞尔西呢?” “他去安置你的联盟军,还有林德和雪莱,米欧领着他们从后门进来。” “噢.....”肯尼应了声,看着桌上的酒杯发呆。 偏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艾伦双手搭在桌上,来回推动银制酒杯,发出一些摩挲声,他在等待肯尼的对策。 肯尼盯着面前的酒杯,似乎在思考些什么,他觉得眼皮有些沉重。接着,又一阵倦意席卷而来,随即缓缓闭上了眼。 “喂!”艾伦恼火的拍着桌子吼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肯尼惊恐的睁开眼,看向一边的艾伦。“噢,抱歉!”他晃了晃脑袋,“最近实在太累了,刚刚我又梦到.....” “够了!”艾伦不悦的打断他,“伙计,我得提醒你!你现在已经尼普尔的领主了,这里和卡尔塔城不一样!很多事情需要我们自己去处理,就像当年安德鲁叔叔做过的那些事一样!”他顿了顿,声音小了下来,“清醒点,快想想我们该怎么对付那些脑袋进水的修士,城民们正看着你,还有那些等着看我们笑话的老贵族。” “嗯.....”肯尼应了声,手指不停敲击的椅子扶手。“如他们所愿,释放尤金吧,”他想了想说,“毕竟那个老家伙除了向我们索要天命牌外,好像也没有其他过错,修士守则中确实写了,他们有义务收留一切受到迫害的生灵。” 艾伦闭上眼,沉思了一会儿。此时除了释放尤金此之外,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或许有,但如果再拖沓下去,没有谁可以保证那些修士不会干出点别的什么事儿。 半晌之后,他睁开眼,对肯尼点了点头。 第133章 黑巷追逐 上千名联盟军士兵被塞尔西安置到城西驻地中,前牛角军团的士兵们,热情接纳了这群残军。 他们让出了一些帐篷,并拿出前不久领主刚刚赏赐的新酿大麦酒,大锅里炖着新鲜的野味,仿如这群残军是和犒军日一同到来。 在此之前,肯尼已经将牛角军团正式更名为联盟军,当塞尔西宣布这个决策后,士兵们卸除了腰带上的牛角纹章,军中的铁匠们重新烙刻起兵刃上的纹印,一切显得井然有序,没有人提出异议,他们似乎更关心月末那十五枚银币。 在做完这一切后,塞尔西离开驻地策马奔向城内。 此时,距离太阳落山已经过去两个小时,熟悉的街道上依旧人声鼎沸,在肯尼取缔宵禁政策后,沿街的商贩们,似乎不愿意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 一阵栗子香钻进塞尔西的鼻腔里,令人垂涎欲滴的味道顿时让他觉得饥肠辘辘。他揉了揉自己的小腹,略微勒紧手中的缰绳,让胯下的马儿慢了下来。 接着,他扭头看向一侧,发现一个小贩正站在木车后,翻炒着一锅栗子,临近的摊位边,另一个商贩正在兜售冻梨,再旁边,一个年迈的商贩,正翻烤着喷香四溢的羊蹄。 马儿迈着铿锵的小步,越过街边的商贩,塞尔西的脑袋,随着饥渴的眼神慢慢转向身后。 他挣扎了一下。或许此时艾伦已经解决了那个恼人的问题,没有什么事情是那个聪明脑瓜办不到的,而自己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下一秒,马蹄停了下来。塞尔西下马后迫不及待的跑到摊位前,拿起一个冒着热气烤羊蹄放进嘴里,炽热的美味烫的他直砸嘴,他贪婪的咀嚼着喷香四溢的美味,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币递给年老的商贩。 接着,他又走到正在翻炒栗子的木车前,抬头间,他不经意间发现远处的巷口,竟站着一个极其熟悉的背影。 他眨了眨眼,心中一阵忐忑。 那人似乎在和谁交谈着,因为距离和光线的原因,他看不清站在巷内的人,他不敢惊扰他们,心中懊悔自己没有让近卫军跟随,就在此时,那个背影转身钻进了巷子,在她撩开长发的一瞬间,塞尔西确认了心中的想法。 那个动作,他再熟悉不过。 卖栗子的小贩将一包热气腾腾的栗子递出去时,却发现刚刚那位身材魁伟的骑士已经不见了身影,他低下头,只见地上有一只冒着热气,只咬了一口的烤羊蹄。 小贩挠了挠脑袋,一边的马儿打了个响鼻。 风在耳边呼啸,塞尔西觉得自己从未跑的这么快过,即便是当年在斗兽场被猛兽追逐时也不曾,周围的一切变成一幅幅虚影,身前突然出现一个路人,他不顾一切推开那人,背后传来愤怒的谩骂声。 他钻入那条漆黑的巷中,湿滑的青石地让他险些摔倒,他扶了下青苔满布的墙角,鹰目直击远处那人的背影。 熟悉的背影似乎发现了背后的追逐者,也跟着奔跑起来。 塞尔西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不仅是这番剧烈奔跑的缘故,更是因为那个熟悉的背影,那个已多年未见的身影。无论如何都要追到她,塞尔西这样告诉自己,接着他忍住腹中传来的阵阵呕吐感,再次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银色月光洒在尼普尔城的巷群中,两抹快到只能看清虚影的人,不时出现月光下,偶尔又钻进两边房屋的阴影中。 一群已经落栖的乌鸦被惊起,四散飞开,纵横交错的巷子里只能听见两人急促的脚步声。 塞尔西喘着粗气,紧跟那人转进另一条巷子,他需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刚刚那个弯,他几乎已经快能触到她的长发。 奔跑间,那个熟悉的背影突然转过一个弯,塞尔西紧随其后,转入另一条巷子。 三层石屋将本就稀有的月光彻底挡住,当塞尔西转入这条巷子时,刚刚近在咫尺的人影,突然消失在眼前,连脚步声也消失不见。 他停下脚,胸口不停起伏着,全身已经汗如雨下。 黑暗中,他开始试着呼喊她的名字,却只听见巷尾传来的回音,当声音消散时,周遭又恢复了宁静。 半晌之后,塞尔西抬起头,环顾四周,试图寻找最后一点踪影,但除了湿冷的墙壁外,他再没有发现任何一点与黑夜无关的东西。 他失望的转过身,向来时的路走去。 当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的那一瞬间,一个人影从阴影中显出身子。她有着好看的如瀑黑发,墨色瞳仁里印着弦月的银光,她撩开遮眼的碎发,盯着塞尔西消失的巷口,抿直嘴角,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 高大的种马驻足在摩温堡大门边,塞尔西满脸失落的从马上下来,艾伦立刻迎了上来。 “你干什么去了?”他用怪罪的口吻质问道,“城西驻地出事了?” “没有。”塞尔西低着眼回答。 艾伦上下打量着塞尔西,随后警觉的向后退了一步。“寒冬!”他突然问道。 “闭嘴!”塞尔西不耐烦的抬起头,“如果我是巫师,你现在已经躺在地上了,伙计。” “该死的!你为什么满嘴是油?” “你是不是该先告诉我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塞尔西指着不远处地上的人群问道,“那群家伙在干什么?别告诉我,肯尼允许修士和信徒在这种地方祷告!” “该闭嘴的人是你,塞尔秃。”艾伦突发奇想嘲讽道。 “你说什么!”塞尔西上前一把揪住艾伦的领子,“再说一遍!” “塞尔秃!”艾伦瞪着眼,将那三个字咬的更加清楚。 塞尔西叹了口气,一反常态的松开手,转身走向大门边。 艾伦快走两步跟了上去。“喂!”他拍了拍塞尔西的肩膀,“玩笑而已,我只是看你有些奇怪,所以.....” “抱歉,伙计。”塞尔西停下身,满脸失望的打断道,“我现在没心情.....” 艾伦看着塞尔西颤动的眼,饶有默契的闭上了嘴。 此时,万人广场上出现一辆黑色马车,朝着摩温堡缓缓驶来。 簇拥的人群让开一条窄道,黑色马车穿过人群,车轮在台阶边停止了转动。 第134章 意欲何为 当塞尔西走到静坐的修士们身前时,守卫在大门边的层层近卫军让开一条窄道,身材魁伟的肯尼从中走了出来,他冲刚刚到来的塞尔西点点头,目光随后转向那辆停靠在台阶边的黑色马车。 帐帘被一双老茧满布的手撩开,身着米色长袍的尤金探出头,踩着马车边的铁踏走下来,簇绒人群的目光纷纷转向那个佝偻的背影。 尤金驻足在台阶边,沧桑的面颊在火光的印射下显得更加苍老,常年加身的神袍染上了些许污渍,不再像当初那样一尘不染,他的双臂自然垂在身体两侧,半握着的拳头有些颤抖,细小的动作似乎不是因为寒冬,而是他见到了台阶上那些静坐的修士,和虔诚的信徒们。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愚昧,或许根本就不该去得罪一位刚刚得势的领主,他觉得自己就像一颗长了霉斑的苹果,从里到外逐渐腐烂,连同整颗苹果树上的所有苹果也一同遭罪。 他不害怕受到罪责,与他而言,这算不了什么,如果肯尼要追究他的罪刑,不过是早点去见纳穆神罢了,可如今事态已经牵连到整个修神院,他不怪罪他们的鲁莽,他深感自责。 不止是尤金,塞尔西也为眼前的一幕感到惊愕,他曾试想过多种事态结果,却没想到闹事者是修神院的修士,这在巴顿掌权期间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没有人不害怕监牢里的那些残酷刑罚,鞭打致死和溺毙时有发生,在人们耳口相传之下,那儿几乎已经成为所有城民的噩梦,没有人敢以身试法,即便某个男人的妻子被贵族按在桌子上也不曾。 “起身吧。”肯尼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看着面前静坐的修士们,“我是说,你们或许该站起身,听听关于尤金的审判。” 修士们面面相觑,肯尼的话语虽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 一位身着城民服饰的中年男子率先站起身,突兀的身高让他在这群静坐的人群中显得有些扎眼,接着,又有几位信徒站起了起来。 塞尔西扫了眼面前的修士和信徒,他本想上前劝说肯尼,刚迈开步子,衣角却被扯了一下。 “干什么?”他扭过头,轻声问道。 艾伦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知道尤金差点害死你,”塞尔西耳语道,“但他现在还不能死,尼普尔才刚刚稳定下来,领主需要更多城民支持,如果.....” 艾伦伸手推开塞尔西,冲站在门前的肯尼努了努嘴,塞尔西随即转头看向肯尼。 “事情的经过我想大家都很清楚,尤其你们。”肯尼看着面前静坐的修士们说道,“在那之后,我派人仔细查阅过修士手册,你们确实有庇佑生灵的职责,但尤金的举动差点夺走一个活人的生命!”他顿了顿,目光看向那个先站起身的中年男人,“试想一下,如果被害者是你的妻子,或是孩子呢?” 中年男人将头埋的很低,他猜想一双充满愤怒的眼睛正盯着他。 “我在问你!”肯尼提高了音调,“如果妖灵夺走的是你的亲人呢!” “抱歉,领主大人。”男人微微抬起头,小声嘟哝道,“我.....不敢想象.....” “不敢想象?”肯尼踱步到男人身前,“是吗?我也不敢想象,曾经并肩作战的朋友会被妖灵夺取灵魂!” “领主大人。”一位身着白袍的修身站起身,“尤金长老没有错,他只是尽了一个修士的职责,错在那个妖灵。” “你.....” “肯尼领主——” 苍老的声音打断了肯尼。 尤金佝着腰,缓步迈上石阶。“请您不要怪罪这些无辜人。”他说,“所有事情都由我一人承担,这些修士和信徒.....”他转眼看到一旁站着的艾伦,“噢——,纳穆神庇佑,看上去您已经没事了!” “如果我还翻着白眼,你觉得肯尼会释放你?”艾伦环抱双手,嘲讽尤金看似真诚的问候。 “纳穆神保佑,您没事就好!否则,即便是肯尼领主宽恕我,修士的神责也无法宽容.....”尤金双眼微闭,不断祷告。 “尤金,让修士和信徒们起身吧。”肯尼显得有些不耐烦,“既然艾伦已经无碍,收留妖灵的事我也不再追究。”他总结道,“旁人或许知道的不那么清楚,但你应该心中有数,即便你收留妖灵无过,但纵任妖灵伤人确是你的责任,修神院有这么多修士,为什么你偏偏让她来送那卷翻译?” “肯尼领主,如果我说是凑巧,您相信吗?”尤金睁开眼反问道。 “换作是你,你会信吗?”艾伦故意发难。 “但事实确实如此,凑巧那日轮到做她神值员,而另一名神值修士当时正在后院担水,所以那些翻译纸卷会交到她手里。” “或许我能帮你想个更好的理由。”肯尼冷笑道,“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这就是最好的缘由,因为这是事实,我无心伤害任何人,肯尼领主。”尤金满眼疲惫的说道。 “那你的腰杆应该挺的再直一些。”艾伦走到尤金身前,“我想你应该记得,在那之前我和肯尼可不是第一次去修神院,”他扭头看了眼满地静坐的修士,“或许该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贪婪,尊敬的尤金长老。” “贪婪?”尤金抬起头,“抱歉,大人,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不明白?”艾伦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天命牌,饶有深意的在尤金眼前晃了晃,“这样够明白了吗?” “我是在帮你们.....”尤金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抗议。 “帮我们?”艾伦将卡牌收进口袋中,小声咕哝道,“你睁眼说瞎话的样子可真是令人恶心,或许你该去跟城里要糖的孩子学学该怎样撒谎,怎样撒一个至少能令人暂时相信的谎!” “说说看,你能帮我们什么?”肯尼冷不丁的插了句。 “凡人怎敢有违天命。肯尼领主,我只是想借天命牌看看,您是否真的会成为尼普尔史上最英明的领主,如今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您没有鲁莽的杀掉我,并有意宽恕,我感恩,并自责。”尤金躬下腰回道。 “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肯尼加重了语气,“否则我向你保证,监牢里的那些老鼠会陪你度过余生!” 第135章 三人私语 尤金深深叹了口气,随即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塞尔西,最终又看向面露怒色的肯尼。他的眼神颤动了一下,迈开步子走向肯尼,艾伦伸手拦住他,肯尼摇摇头,尤金走了上来。 “大人。”他耳语道,“在您执掌尼普尔后,城民们对您的呼声非常高,在那之后,我曾用古老的占卜术为您祈福预测,可结果却有些令人担忧.....”尤金砸了砸嘴,“占卜术显示,在不久的将来,尼普尔可能会遇到前所未有的灾难.....” 肯尼的面色随着尤金的语,渐渐从疲惫变成不解,接着又显露出一些迟疑,最终变成满脸的惊愕。“还有呢?”他低声询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抱歉,暂且只有这么多。”尤金如实答道,“这就是我想借用天命牌的缘由。”他说完向后退去两步,眼神中露出一丝哀求。 肯尼低眉沉默了,他思考着尤金刚刚的那番话。 不远处的艾登环抱双手,脸上露出一丝凝重的神情。 “怎么了?”艾伦显然看出了艾登脸色的变化。 “呃.....尤金长老刚刚告诉领主的那番话,看上去有些骇人听闻。”金毛小鬼说完耸了耸肩。 “看上去?”塞尔西皱着眉问道,“离那么远,你也能听见他们耳语?”他扫了漆黑的夜空,又补上一句,“今天的风可不小!” “别告诉我们你真的能听见,这让我和塞尔秃看上去像个傻子!”艾伦撇了撇嘴,上下打量着艾登。 “噗.....”艾登伸手捂紧嘴,“塞尔.....秃?”他努力抑制那个难听外号引起的笑意,“这是我听过最逗的绰号,它让我想起.....” 塞尔西黑沉的脸让艾登闭上了嘴。 艾伦小心的转过头看了眼塞尔西,接着赶忙岔开话题,“喂!快说你刚刚都听见了什么,那个该死的家伙是不是又在蛊惑肯尼?” “不像是蛊惑,因为那些论据听上去合情合理。”艾登清了清喉咙回答。 “我更关心你是怎么听见他们说话的,绑马尾的混球说的没错,你让我俩看上去像个傻子,这里距离他们足有二十步远,莫非.....”塞尔西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后瞪大了眼。“你会读唇语?” “看不出来,塞尔西团长,您可真是见多识广。”艾登得意的笑了笑,“这是一个合格的守林人必备的技能,因为我们需要观察动物的.....” “闭嘴。”艾伦严肃的打断道,“尤金刚刚到底对肯尼说了什么?” 艾登不悦的撇撇嘴,“尤金刚刚说,领主执掌尼普尔后,城民对他的新政策赞赏有加,所以自己用一种古老的占卜术帮领主预测未来,可结果令人惊愕,他说他预见了尼普尔将遭遇前所未有的灾难,时间无法预测,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一定会发生在领主执政期间,这就是他借用天命牌的缘由,他想弄清楚,那个灾难到底是什么。” “可恶的老东西!”艾伦咬牙切齿的看着不远处的尤金谩骂道,“他已经把事情搞的一团糟了,事到如今还在蛊惑肯尼,我醒来的第一件事真应该去监牢宰了他!” 塞尔西摇摇头。“事态远没有你想的简单,”他分析道,“下边这群人一定是那些老贵族怂恿来的,如果尤金死在监牢里,领主会在一夜之间,失去近一半的支持者。相信我,别小瞧了那座修神院,它的力量,远比尼普尔城的商会,或是拥有肥沃封地的贵族更强!” “嗨,伙计,这不用你教。”艾伦假模假样的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塞尔西,“擦擦你嘴上的油吧,吃独食的混蛋。” “怎么?”艾登疑惑的看着两人,“你们觉得尤金是在蛊惑领主?” “难道不是?”艾伦不以为然。 艾登来回转着眼珠看向两人,他揣测了一会儿,转头看了眼正在思考的领主,接着用几乎断定的语气说道,“我倒觉得尤金不像是在撒谎,逮捕他后,领主曾派我去搜查过修神院,结果除了证明修神院的修士确实有收留生灵的职责外,也确定了他没有加害领主的意图,如果一位修士无法证明的话,那近百位修士的口供几乎完全一样,尤金甚至在早修课上提到过领主,他说他是尼普尔迄今为止最英明的领主,咱们面前这些正在静坐的家伙都可以作证。” “这只能证明尤金没有指使妖灵加害肯尼,或许,那天的事确实是个意外。”艾伦评论道。 “可他当初没有加害领主,现在也不会意图不轨,如果那些话是蛊惑之言,他完全没必要节外生枝,领主已经宽恕他了,不是吗?”艾登飞快的纠正道。 艾伦与塞尔西同时看着艾登,两人的脸上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一丝狐疑的神情。 “小子,你今天有些奇怪。”艾伦率先开口。 “确实。”塞尔西皱紧眉头,“你为什么帮尤金说话?莫非,他许诺你可以在修神院挑个修女?” “嗨!你们在想什么?”艾登立刻否认,“我只是在分析那个老家伙刚刚说的话,一切都是为了领主考虑。” “别激动,伙计。”艾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激动的样子更像心里有鬼,哈哈——” “喂!你们三个!”不远处的肯尼呼喊道,“在商量些什么?”他走到三人身前,满脸疲意的眨着眼问道,“有结果了?” “你在说什么?”艾伦不解道。 “当然是关于审判尤金的问题,你们刚刚不是在商量这件事吗?” “审判?你不是已经决定释放他了吗?”艾伦的语气显得有些出乎意料,“你总不会要在这里鞭挞他吧?”他指了指台阶下簇拥的人群,“他们可都看着呢,我可不想连夜镇压暴民!” “我只是最后来确认一下你的意见,毕竟.....”肯尼顿了顿,“那个老家伙,差点要了你的命。” “如果换个时间和地点,我一定会宰了他。”艾伦看着不远处的尤金说道,接着将目光转回到肯尼身上,“不过现在得为了你的声誉着想,毕竟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替尼普尔境内所有城民谢谢你。”肯尼说完爽朗一笑,转身走向台阶边。 第136章 幕后操纵 冬夜的凌风吹起肯尼的披风,此刻他正站在摩温堡宽阔的石阶边,宣布关于修神院长老尤金的释放命令。 万人广场上此时足有近三千人之多,寒冷的天气并没有阻挡好事者看热闹的心情,在新领主撤销宵禁条令后,人们似乎不约而同的推迟了睡眠时间。 当肯尼说完最后一句时,广场上异常安静,那几个无罪释放的字眼回荡在黑夜的广场上,传的很远。 接着,人群中出现一点零星的掌声,再之后是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数不尽的折帽被扔向天空,人们似乎看到了他们最想看到的结局。 不可否认,这在恶魔之城是第一次,城民用抗议的方式赢得了领主的尊重,这意味着他们不再是受人牵制的低等生物,而是可以有话语权和思想的人类,这也意味着,人们耳口相传的那些奉承不再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真真切切迎来了一位英明领主。 “凡神降临了!”“尼普尔有救了!”“您一定是纳穆神派来的!” 人群中不断出现各类欢呼声,人们将手高举过顶,像是在庆祝一个隆重的节日。 肯尼在城民的支持声再次露出爽朗的笑容,他捋了捋下巴上的络腮胡,不经意间在人群中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那是个中年男人,身着一席宽大的粗麻制衣,由于距离的原因,他看的不太真切,那人正推开簇拥欢呼的人群走向远处,袖口露出的印花紧身衣暴露了他的身份,寻常城民可不会这样穿着,这是贵族特有的装扮。 肯尼没有下令捉拿那个家伙,他几乎可以猜到那人的身份,这场闹剧的背后一定有指使者,如果不是有人在幕后操纵,这么冷的冬夜,绝不会有这么多城民深夜造访。 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一定又是那群老贵族在从中作梗。 “谢谢您,肯尼领主。”尤金见肯尼走来,立刻躬下腰,“那件事.....” “在这之前,先让你的信徒和修士们起身。”肯尼打断道。 “当然。”尤金转头看向地上静坐的修士,“你们难道没有听见领主的命令吗?” 地上静坐的修士和信徒们听见尤金的话,立刻起身聚拢到一起。他们中,不时有人抬头偷瞄肯尼,生怕这个满脸络腮胡的新任领主降罪于他们。 “如果还是刚刚那件事的话,就不要再提了。”肯尼低声说道,“我和那位险些被你害死的骑士都试过用天命牌预测,事实也确实应验了,如果你的占卜术不是糊弄小孩的把戏,尼普尔确有灾难,我们也无法改变未来。” “可那至少可以让我们知道时间,地点,原因,或是其中一些细节。”尤金追述道,“即便是您再将我关到监牢去,我也要提醒您,作为尼普尔的领主,您有义务庇佑领土上的城民,他们.....” “住嘴!”肯尼突然厉声喝道,“怎样做一个合格的领主,我比你更有发言权!”他说完对门前的近卫军招了招手,一名较为年长的近卫军走了过来。 “送尤金长老和修身们回修神院。”肯尼说完向前走了一步,贴在近卫军耳边轻声吩咐道,“多带上几个人,确认他们所有人都返回修神院,在那之后,你们暗中监视,黎明之前如果有人去修神院,立刻逮捕那人,不论是谁,明白了吗?” “是,领主大人。”近卫军得令后转身走向大门边。 “是时候去倒杯葡萄酒,和我们的老朋友叙叙旧了!”肯尼说完,转身走进摩温堡。 艾伦拖沓着步子跟在肯尼身后几步远,一番折腾之后,他觉得有些疲倦,或许魂魄离体之后还么能完全适应,这些应该都是正常的表现,他低着头安慰自己,忽然有只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艾伦。” 艾伦转过头,满脸疲惫的挑高眉毛,“怎么了?” “谢谢。”艾登用近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什么?”艾伦再次挑了挑眉毛。 “我是说,谢谢你没有在领主面前暴露我的自私,甚至还帮我美言了几句,真的,谢谢。”艾登真诚的说道。 “呵呵.....”艾伦低下头笑了笑,接着自言自语的嘟囔着,“我只是还你一个人情罢了.....” “抱歉,你说什么?”艾登扭过头。 “没什么。”他说完快走几步跟上了肯尼。 摩温堡宽敞的餐厅里,米欧正双脚蹲在椅子上,狼吞虎咽的啃着一根烤羊排,一旁的林德和雪莱细嚼慢咽,不时嘲笑着米欧难看的吃相,三人正聊得愉快,大门被侍从缓缓推开。 “瞧你那副找打的样子,真该把你吊到绞架上!” 先进来的人是肯尼,但艾伦的声音赶在了肯尼身前进入屋内。 米欧闻声从椅子上站起身,满脸笑意的看着假装怒意的艾伦。“嗨!哥,快来尝尝这羊排!烤的恰到好处,我原本以为在幻境呆久了,再也不想吃烤的东西呢!” “介绍一下。”肯尼看着屋内站起身的三人说道,“光头的是塞尔西,原牛角军团步兵团长,他是个向往自由的英雄,曾徒手杀死过棕熊!” “你们好!”塞尔西摸着自己的光秃秃的脑袋说道。 “您看上去可真威武!”米欧说着将右手的羊排换到左手,接着将油乎乎的右手在衣角上蹭了蹭,向塞尔西伸出手,“我叫米欧,您应该记得我。” “金发的是艾登,我新收的亲兵,箭术一流。”肯尼笑了笑,接着介绍道,“小毛头是林德,这位年轻的姑娘是雪莱,他们都是我来苏美尔大陆后结识的。” “很高兴认识诸位大人!”人小鬼大的林德深躬腰脊,真诚的问候道。 “好了,寒暄都留到餐后吧!”肯尼说着坐到椅子上,一位年轻的仆从过来给他斟满一杯葡萄酒,他随即端起酒杯,满怀感慨的说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总之,谢谢诸神让我们团聚在这里,愿纳穆神保佑在座诸位。” “愿纳穆神庇佑。”众人齐声,纷纷端起酒杯饮尽杯中的酒。 第137章 夜半佳人 晚餐结束后,除了塞尔西执意要回贫民窟的木屋外,众人相继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连日的长途奔波,让初涉尼普尔城的三人感到非常疲倦,简单的梳洗后,幻境来的三人不约而同的躺到松软的天鹅绒床榻上。 在仆从离开后,米欧拆下伪装翅膀的披风,那东西还是让他看起来像个怪人,但碍于旁人的异样眼光,他不得不披着那个讨厌的披风。 他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半杯葡萄酒,酸冷的液体滑过喉咙,他觉得心中有难以抑制的开心。 在刚刚的晚宴上,肯尼告知他关于巴顿的死讯,虽然没机会亲手宰掉那个该死的家伙,但母亲的仇总算是报了。 想到这儿,他又给自己斟上半杯葡萄酒,让殷红的液体彻底灌满胃囊。他想谢谢肯尼,也谢谢艾伦,还有刚刚认识的塞尔西,他们解开了他心中多年未解的死结。 林德看着仆从吹熄烛火,在那人关上房门,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后,他悄悄的半坐起身,满怀激动的环顾四周穷尽奢华的装饰。 他从未住过这么好的房间,松软的床卧让他有些不太适应,即便他打扫过涅茨驿馆最好的卧房,但那也不能与之相比。 这儿实在太漂亮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一个美梦。 就这样,他半坐在床头掰着指头,心中庆幸自己能遇见肯尼大人,如果不是他,自己或许早就冻死在冰天雪地中。 突然,屋外闪过一个人影,林德连忙躺下身,安静的听着长廊上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又由近至远。 摩温堡笼罩在银白色月光下,夜风吹的树丛簌簌作响,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出现在长廊上,一点月光打在灰色披风上,若影若现的狼纹不断浮现在半空之中。 ‘咚咚咚——’ 轻巧的敲门声砸醒了已经半眠的雪莱,她直起身子,轻声询问道,“是谁在外面?” “是我.....”艾伦低声回答。 “抱歉,艾伦大人,请稍等。”她说完,起身披上白狼绒披风,走向门边。 木门缓缓打开,此时已至半夜,沉睡许久的艾伦并没有半丝疲倦之意。“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他满怀歉意的说道,“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们了,所以.....” “别这样说,艾伦大人,我已经全都听说了。”雪莱柔声打断他,“能再次见到您真是幸运,还有,您看上去并无大碍,一定是纳穆神庇佑了您,真是再好不过。” 轻声细语如一丝清泉流尽艾伦的耳朵里,在最初的几次心跳间,艾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并非喜欢雪莱,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喜欢姑娘,就像猴子喜欢香蕉那样,无需任何缘由,他热爱一切穿裙子的雌性生物,更何况面前这位还生的如此好看,但他又在心中告诫自己,此刻身负重任,不能喜欢上任何人。 绝不能,哪怕半分。 “你呢?”他岔开话题,“你怎么样?刚刚在晚餐时,我看你好像有些闷闷不乐。” “没有,都挺好的。”她回答,接着又想了想,“哦对了,我们离开幻境时,地灵族的长老让我捎个口信给您和肯尼大人。他说,如果你们下次回去时没带三桶葡萄酒的话,他保准你们进不了幻境。” “哈哈哈,是吗?老莫德还好吗?”艾伦笑着问道。 “挺好的,他是个善良的异族老头。”雪莱柔声回答。 一阵暂短的沉默。 寒风轻微撩起雪莱肩上的狼绒披风,她轻轻打了个哆嗦,随即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将自己瘦弱的身躯裹在厚实的衣袍中,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意。 “噢,真是抱歉!”艾伦拍了拍额头,“快回去休息吧,我只是想来和你道声晚安,没想到你这么早就睡下了。” “是啊,如果这是在幻境里,大家应该都还围在篝火边,烤着野味,聊着天呢,呵呵.....”她宽慰道,“其实也没有太累,您的事我听米欧说了,真是惊险万分!” “是吗?他怎会知晓?” “或许.....是哪个嘴快的仆从说给他听的吧,他说您刚刚经历了生死,我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痛苦,但那一定是常人无法忍受的。”她噘了噘嘴,将细浅的眉毛纠在一起,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惹人疼惜。 “确实经历了生死,可惜啊,又活了过来!”艾伦打趣儿道。 雪莱发出一阵笑声,她随即感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抿直嘴角,不让自己看上去太过大咧。 她望了眼艾伦身后的长廊,目光不经意间转向之外的夜景,月光温柔的洒在青翠茂盛的蕨丛中,几支迎春柳盘杂其中,石楠花迎着寒冬开的正盛,即便是冬月之季,这儿也是一片生机盎然。 “以后,你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吧!”艾伦突然张口,“大人这两个字,留给那个络腮胡就好。” 她睁圆了疲惫的眼。“有旁人的时候,他们会觉得我是个不懂礼数的丫头。”她低下头嘟囔着,不敢直视那双深邃的眼。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艾伦咕哝着,也跟着垂下脑袋。 “我——”她一时语塞。“当然,艾伦,我们是朋友,纳穆神作证。” “这样真好.....”他放缓了语气,“我是说,这儿不比幻境,我们才刚刚平定尼普尔。从前,这里被人们称为恶魔之城,我和肯尼还有许多问题没有解决,事情并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和。我的意思是,平日你们还是尽量待在摩温堡里,如果真的要出去,记得向肯尼,或是我,申请多带一些近卫军,否则你和林德,还有那个鸟人,会成为敌人最有利的武器。” “知道了,谢谢你,艾伦。”她说完略略扮了个鬼脸,显得俏皮可爱。 “早点休息。”他说完摆了摆手,向她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雪莱再次紧了紧肩上披风,习惯性的撇了撇嘴,这个动作让他觉得她非常迷人。 “你也早些休息,”她关心道,“如果米欧没有弄错的话,你今天才刚刚恢复过来,这里的风太大了,快回去吧。” 艾伦点点头,转身消失在长廊尽头。 第138章 翻译卷宗 一名近卫军走进议事大殿,打断了正在长篇大论的红鼻子海德,领主座上的肯尼抬起眼,漫不经心的丢开手里的羊皮奏章。 塞尔西撇了眼正在走近的近卫军,在确认那人的身份后,他才起身接过递来的羊皮卷宗。 接着,近卫军在塞尔西耳边小声细语了一番,只见塞尔西连连点头,随即打开了手中的羊皮卷宗,细细翻阅着。 待那名近卫军退出去后,老海德又开始了关于尼普尔改建的规划汇报。 塞尔西看着手中的羊皮卷宗,眼珠不停的打转,在确认安全后,他离开座位,走向领主座上的肯尼。 “尤金送来的。”塞尔西耳语道,“他让近卫军再次代他向您致歉,为了报答您的宽恕之情,他会为您继续翻译那本巫术古籍,这是他连夜整理的,关于血水巫术的篇章。”他转了下眼珠,又补充道,“检查过了,没问题。” 肯尼点点头,接过塞尔西递来的翻译卷宗,随即展开在桌上,用黄铜砚台压住一角,仔细的端看上面细小的字迹。 老海德依旧没有停嘴,他站在紧挨着通往领主座的台阶边,昂头挺胸,高声宣读着肯尼刚刚丢开的那份的城建规划,议事大殿的众大臣纷纷皱着眉头,似乎并没有人愿意听他的长篇大论。 这其中,艾伦显得尤为不耐烦,他干脆堵上耳朵,鄙夷的望向那个换了一身华服的老家伙。 或许,是塞尔西的对他评论,让艾伦对这位老大臣彻底失去了好印象,现在他恨不得上去摘了那家伙的脑袋,好让自己的耳根子清净会儿。 “老海德,你可以稍事休息了。”肯尼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桌子。“刚刚,亚述王命人送来一封联盟信,我想,这远比尼普尔城的规划更重要!”他说着,卷起桌上的羊皮卷宗,转头看向一边的两人,“艾伦,塞尔西,跟我来一趟偏厅,关于联盟的事,我要和你们商量一下!” 艾伦松开捂着耳朵的双手,带着一脸如释重负的神情站起身,接着,他抢在塞尔西之前,钻了进议事偏厅。 随着大门缓缓关上,议事大殿里的众大臣们,纷纷以慵懒的姿势瘫倒在各自的座位上,一扫之前的认真神情。 这其中,唯独老海德依旧站在原地,他看着大门紧闭的议事偏厅,目光如炬。 “噢——,该死的!你早该叫我们进来透透气了,我屁股都快坐麻了!”艾伦看着窗外渐渐落下的夕阳抱怨道。 “谁不想呢,但事情远比我们想的要多得多。”肯尼揉着酸疼的腰脊,将手中的羊皮卷宗平铺到桌上,“攻城容易,守城难,更何况我们还要将这里发展成苏美尔大陆上最繁荣的地方。赋税、兵役法、各项制度的调整,道路桥梁的建设和改造,学社、居民区、商铺的拆迁和重建,军队城防的分布和调整,你以为领主这个位置这么好坐?” “去他的!”艾伦转过身,“那是你的志向,我可从没说过要把这里发展成苏美尔大陆最繁荣的地方!我只是个帮你管钱的小管家,能做的只是告诉你今天花了多少钱,花在了哪儿,明天收了多少税,谁交的,再无其他!” “如果你能做到这些,我会去修神院拜谢纳穆神!”肯尼说着将羊皮卷宗摊开,指着上面细小的字迹说道,“这才刚刚开始,别抱怨了,快过来看看尤金送来的古籍翻译,我刚粗略的看了一下,没看明白。” “血之巫术原是血巫师伏莱擅长的巫术,此术能将人化成血水,但自身也会受到伤害.....伏莱修女院?”艾伦自言自语的嘟囔道,“这都写了些什么东西?什么伏莱修女院?在尼普尔城里吗?”他说完抬起头看着塞尔西。 塞尔西皱起眉,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他想了想,随即解释道,“应该在尼普尔境内,但绝对不在尼普尔城里。” “那是个什么地方?和这个巫术有什么关系?”肯尼询问道。 “不清楚,只是听巴顿提起过,让我想想。”塞尔西摸着光秃秃的脑袋,不停的转着眼珠。 “别想了,我打赌你也想不起出么有用的东西。”艾伦翻了个白眼嘲讽道,“就好比这羊皮卷宗,我和肯尼的脑子相当于这一整张羊皮纸,能写下无数细如蚊蝇的字,而你的脑子就只有这一小块儿,”他用小指指着羊皮卷宗上,一个指甲盖儿般大小的拐角说道,“就算你把鹅毛笔尖磨的比蚂蚁的触须还细,也只能写下十几个,或是,几十个字?哈哈哈——” “喂喂喂!毒舌病又发作了?”塞尔西不满的抱怨道,“我们正在商议正经事,你能说点有用的东西吗?” 艾伦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刚刚塞尔西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全被他看在眼里,虽相识时间不长,但他太了解面前这个没有坏心的老实人,他隐瞒了什么,艾伦并不知晓,但他知道,塞尔西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许关于那个血水巫术,又或是那个修女院,但他相信塞尔西不会加害于他和肯尼,此前他已经证明了他的忠诚。 由于位置的原因,肯尼并没有看到塞尔西脸上的表情,他认为,艾伦刚刚确实只是在开玩笑。 “我倒是知道修女院这种地方,”他回想道,“第一大陆也有这样的修女院,那是贵族小姐进修的地方。但那是北方才有的习俗,卡尔塔境内并没有这样的修女院,我也是听北方的领主提及过,倘若贵族家的小姐在十八岁之前没有嫁出去,家人为了防止她们偷尝禁果,便会送她们去修女院,直到帮她物色到合适的男人为止。” “这就能说得通了,尼普尔人大多来自北方。所以,这个习俗被保留了下来。”艾伦分析道 “那这与血水巫术又有什么关联?伏莱又是什么人?上面只说了伏莱擅长这种巫术,可这些翻译都来自于修神院的那本古籍,尤金说那本书大概从修神院建立之初就有了,上面很多字迹都已经模糊不清,至少有两百年历史,袭击我们的人,总不会是个两百多岁的家伙吧?”肯尼再次抛出疑问。 第139章 各有隐瞒 艾伦翻了翻眼,面对肯尼接二连三的问题,他再次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他猜想,塞尔西一定知道其中的一些事,虽不是全部,但至少知道一部分,他敢断定。 一旁的塞尔西沉思着,他像似在思考肯尼抛来的一系列问题。 “没有凡人可以活过两百岁,除非诸神!”艾伦嘟囔着,“或许还是该请塞尔秃来谈谈这个问题。” “为什么是我?”塞尔西不以为然的瞪大眼,“该死的!你刚说我的脑子只有这么大!”他伸出自己的小指,用另一只手指着指甲盖儿说道,“如你所说,这里可装不下那么多东西!” “是吗?”艾伦饶有深意的转过头。 塞尔西被艾伦的眼神看的有些心虚,他眯起眼,将目光转到桌面上的羊皮卷宗上,假装阅读那上面细小的字迹。 但略微颤抖的喉咙已经暴露了他的心虚,艾伦此刻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除了找到那个修女院外,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肯尼询问道,“这些翻译的大多篇幅都在描述血之巫术的历史,以及这个巫术对施术者造成的负面效果,除了那个最初的施术者,并没有提及到其他人。” “伙计,我想,你漏了一个挺重要的讯息。”艾伦指着羊皮卷宗上一段细小的字迹说道,“看这儿,这一段。‘我不断提醒她们,这并不是一个完善的巫术,它确实能更快帮人达到目的,但与之相比,我更关心这个巫术会对她们造成怎样的伤害,或许,我根本就不该把这一切告诉她们。’” 肯尼听完将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他的目光变得游离不定,脑中不断闪过艾伦刚刚念过的那段话。“你的意思是?”他皱着眉头猜想,“血之巫术可以通过后天习得?” “对,没错!”艾伦确认他的猜想,随后又补充道,“从字面意思来看,伏莱或许是创立这座修女院的人,听名字应该还是个女人,她同尼普尔城里的大多数人一样,来自第一大陆,她在尼普尔延续了古老的传统,创建了这座修女院,并将自己研习的巫术传授给修女院里的修女,至于她的目的,我们不得而知,因为翻译上并没有提到,但可以确认的是,这种巫术是可以后天学习的,并且这是个不完善的巫术,因为文中提到,‘会对她们造成怎样的伤害’。” “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便我们找到这座修女院,也无法确认到底谁是袭击者,两百年历史的修女院,一定培养了无数会巫术的修女,那些修女离开修女院后,说不定还会将巫术传授给其他人。”肯尼说完,显得有些沮丧。 “那倒不会。”艾伦再次分析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尼普尔城里应该到处都是巫师,可事实并不是这样。”他转眼看着塞尔西,嘴角咧出一个笑意,“我说的对吗?塞尔秃?” 塞尔西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桌上的羊皮卷宗,他将脸撇向一边,轻轻咳了几声。“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他转过头阴沉着脸警告艾伦,“别再喊那个该死的绰号!我只是把头发都剃了,我不是秃子!” “哦。”艾伦面无表情的应了声。 肯尼似乎察觉了什么,艾伦接二连三的将问题抛向塞尔西,平日里,关于决策的事他一向很善于自作主张,但今天却不停的将问题丢给塞尔西。 他思考了一下,开始怀疑面前的两人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艾登!”肯尼冲门外呼唤道。“让第二分队近卫军,全境搜索伏莱修女院,找到后不要惊动任何人,立刻回来通报!”。 艾登应了声,转身出了偏厅。 “我说,你们两个。”肯尼挑起一边的眉毛,“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偏厅的大门缓缓合上,艾伦回过身,一脸茫然的看着肯尼。 “什么?”他疑问道,“我知道可不比你多,我只是在想,伏莱修女院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你刚刚说,那是贵族小姐待嫁的地方,可为什么伏莱要把巫术传授给她们?总不会是让她们去对付她们的男人吧?伏莱是个受了情伤的女人?她憎恨全天下的男人?可她又关心巫术给修女们带去的伤害,这说不通,因为她至少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 “或许正因为她善良,才会被男人欺骗呢?”塞尔西忍不住接过话,“伏莱对修女们善良,可不代表她就会对男人善良,你的逻辑有点乱啊,伙计,这不像你。” 艾伦浅浅一笑,轻轻舔了舔嘴唇,他转过头,笑着问道,“那你觉得,伏莱为什么要把巫术传授给修女?” “那是因为她.....”塞尔西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失言,他赶忙跳出艾伦的思维。“我猜不到。”他说,“伙计,我想我们已经偏题了,现在的问题是找出袭击我们的人,而不是在这里讨论伏莱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不是吗?” “我倒觉得艾伦的思路没错。”肯尼接过话,“现在尼普尔除了那些在明面儿上的贵族外,暗中至少还有两个与我们对立的人,或是势力。血之巫术的巫师,和幻化巫术的巫师,后者几次接近,并差点杀掉我们,前者.....”他突然停下,目光闪烁了一下,“.....血之巫术的巫师,更像是想隐瞒我们什么。” 艾伦听出了肯尼话语中的顿挫,他猜想,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关于血之巫术的事。第一个见到血之巫术的人是肯尼,而那个巫师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干掉了泰勒,紧接着,在白杨林中,他曾问过艾登是否见过一个身着黑袍的人。他确实知道些什么,但自己又不太愿意开口去问,这会让他们显得生疏,或许肯尼有自己的理由,艾伦这样安慰自己。 肯尼看着面前低眉研读羊皮卷宗的艾伦,他同样看出了艾伦神情的变化,虽然他隐藏的很好,但自己和他一样,极善于捕捉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这家伙的心比老太太的缝衣针还要细,这让肯尼觉得有些担忧。 他确实隐瞒了一些事,关于血之巫术的事,在与泰勒的交谈中,他确认了梦境之眼的施术者和血之巫术的施术者是同一人,并且,那人还将自己的行踪透露给泰勒,让泰勒接近自己。 他见到过那人,并曾刻意假装被他控制,试图揭穿他的真面目,但那人总穿着一席黑袍,将脸藏在兜帽中,也很少现身,或许泰勒见过那人的真面目,但知道这些事的家伙,早已变成了一摊血水。 “领主。”艾登推开门走进偏厅,“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海德大人让我进来问您,是否已经商议好联盟事宜,他还有许多关于建筑规划的事要向您汇报。” 第140章 大殿争辩 议事大殿上,艾伦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一定程度,身旁的塞尔西清晰的察觉了这一切,据他的推测,老海德如果再继续那呈长的建筑规划汇报,哪怕再多一分钟,艾伦一定会让他人头落地。 “.....正如刚才所说,修葺这条人工水路的资金,成了规划历程上最大的绊脚石,我们不能拿出太多的资金去铺垫,但在这条人造水路通船之前,我们并不能得到它所带来的新税收,所以我提议.....”红鼻子海德顿了顿,面露自豪之色,“.....我们可以将贫民窟改建的补偿金,暂时贴补到这儿,毕竟.....” ‘啪——’ 塞尔西拍案而起,将已经几乎快要沉睡的众人吓得一惊。 领主座上的肯尼惊醒过来,他挪开托着下巴的手,捏了捏杂乱的络腮胡。艾伦睡眼朦胧的扭过头,看着身材魁伟的塞尔西,只见他面露赤色,双拳紧握,愤怒让他的下巴不住的颤抖。 “谁他妈允许你自作主张,动那些贫民的补偿金?!”塞尔西怒吼道,“他们比任何人都需要那笔钱,你在贫民窟待过一天?你知道那里的人,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他们盘子里装的是什么你见过吗?你这个恶毒的疯子!!” “嗨!塞尔西团长!”老海德露出不解的神情,“这只是一个提议,为什么要这样指责我?”他转眼看向领主座上的肯尼,接着扭过头,挑了挑眉毛,“这里可是议事大殿,领主还在这儿,说话之前,请先清清您那根舌头,污言秽语只适合驻地里的士兵。” “该死的!”塞尔西将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他伸手指着老海德的红鼻子,“推翻山姆黑暗政权的时候你在哪儿?!巴顿昏庸无道的时候你又在哪儿?!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我有什么资格?!”老海德脸色痛红,他喘了几口粗气,尽量平息自己的呼吸,几秒之后,他又换上平常的口吻。“塞尔西团长,”他说,“那仅仅只是一个提议,为了让尼普尔更好的提议,我希望您同肯尼领主一样信任我,多年后,你们会看到这张蓝图上的闪耀!” “快闭嘴吧!”塞尔西不屑的吼道,“为了这条水路,你要拆掉整个贫民窟,甚至占用那些贫民少的可怜的补偿金。”他扫视殿内的大臣,目光如刀尖一般锐利,“你为什么不问问坐在这里的人,他们可都亲眼见证过你真实的嘴脸!” 老海德抑制着心中的怒火,宽敞的衣袍将他的双手隐藏其中,没有人看见那副拳头捏的有多紧,他尽量抚平因愤怒显现在脸上的不悦。 议事大殿内异常安静,在座的大臣们纷纷坐直了身子,他们看着正在争吵的两人,目光不时瞟向领主座上的肯尼。 “海德。”肯尼趁两人沉默时开了口,“那个提议确实有些欠妥,我看了这条关于亚述至尼普尔水路的规划,这是个工期长达三年的浩大工程,我们不可能占用那些补偿金长达三年,更何况,拆建贫民窟绝非易事,我想你应该知道,城南已经很挤了,不是吗?” “领主大人!”老海德转过身,“凭您的睿智,应该能预见这条人工水路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贸易便利,它.....” “它确实会在未来给我们带来预想不到的便利。”肯尼承认,并打断道,“可尼普尔现在还是个襁褓里的孩子,我们刚从别人手中接过他,在学会爬之前,你就想让他跑起来?”他顿了顿,站起身看着老海德,“我能感受到你对尼普尔的热爱,我同你一样,塞尔西团长也是,在座的诸位都是为了尼普尔,没有人不想他快点成长起来,但我们得给他时间,先要做的,是让境内所有人先填饱肚子。” “是,领主大人,您说的没错。”老海德附和道,“但这两者并不矛盾,城民在填饱肚子的同时,也该为尼普尔做一份他们力所能及的贡献,不是吗?” “但尼普尔的贫富差距太大了,你或许该听听塞尔西的建议,去贫民窟看看那些人的现状,到那时,你就会觉得,真正该付出的,是那些成天坐享天成的贵族,而绝非贫民窟的里穷人。” “容我多嘴,鱼贩子。”塞尔西插话道,“在建筑这件事上,诸神确实赋予了你天赋,这就意味着你有不可推卸的使命和职责,我建议你最好将这个优点用在正道上,而不是为了达到某些目的.....”他眯起眼,话语也随之变得尖锐,“你心里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别再提石桥的沉谷烂事,我已经当着领主的面澄清过,那件事与我无关!”老海急了眼,矢口否认道。 “天知道你做过什么?”塞尔西不依不饶,“那可是一百多条人命,这些年,你睡得安稳?” “您的意思是,纳穆神不公?”老海德皱起眉。 “确实不公。” “这世上所有的不公都皆因能力不足,将来我的孩子也会是男爵,因为我的一生都在为尼普尔付出。”老海德义正言辞的说道,“而他们呢?”他指向议事大殿外,“他们在为自己而活,或是杂货铺里劣酒,还有**里的便宜姑娘!” “你没资格指责任何人,老海德!”艾伦扶着桌子站起身,他动了动左眼上的浓眉,随之说道,“言语远比利箭更容易让人受伤,如果你真的忠于尼普尔,忠于你的领主,你该为刚才的话向整个贫民窟致歉!”他离开桌子,走向老海德,“别把过往的荣誉赋予子辈之身,那会让他们动弹不得,更何况,权利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往,今时今日的尼普尔,属于所有人!” 大殿内一片沉默,艾伦说出的每个字,彷如无数根银针扎进在座大臣的心里。 站在领主座上的肯尼没有话,他似乎默认了这位年轻财政大臣的言。 老海吞下一口口水,身前走近的这位年轻人话语虽淡,却透露出一种君王之气,他还不知道这位年轻人,与肯尼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唯一知晓的是,他不能得罪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因为尼普尔一半以上的财富,都握在他的手中。 “您说的没错!我.....” “领主——” 一名近卫军冲进议事大殿,慌乱的跪倒在台阶边。 “不.....不好了!领主,巡逻士兵来报,城西大街上出现了几具样子诡异的尸体,他们说,那些尸体烧成了焦炭,但脸部却完好无损!而且.....” “喘什么喘?”塞尔西愤怒的吼道,“而且什么?” “那些人是城里有名的贵族.....” 第141章 焦炭尸首 “嗨!伙计,刚刚.....谢谢。” 艾伦抬起头。说话的人是塞尔西,他话语虽轻,却显得异常诚恳。 得到消息的他们正赶往城西的出事地点,此时天色刚刚擦黑,由于那儿离摩温堡不远,他们选择了步行前往。 肯尼走在最前侧,艾登紧随其后,近卫军为他们开辟出一条特殊通道。 “什么?”艾伦扭过头,显得有些不解。 “我是说.....”塞尔西低下头,“谢谢你替他们说话,其实你完全可以坐视不理。”他咕哝着,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后脑勺,“我想你应该知道,那番话会得罪很多人,毕竟刚刚在殿上坐着的,都是爵位在身的贵族。” “别把我想的那么伟大!”艾伦摇摇头,“我只是看不惯那个红鼻子,倘若刚刚有一个站起来,哪怕帮你说一句话,我一定会坐视不理。” “领主那么做了,他.....” “可他是领主。”艾伦低着头,踢起地上的一块儿小石子,“你还是没有弄明白我的用意,伙计,我不是在帮你,更不是在帮那些穷人。” “可你刚刚说.....” “我是在帮肯尼。”艾伦继续刚刚未说完的话,“刚刚在大殿上,肯尼已经表明了态度,但海德依旧坚持自己的提议。你怎么不去想想,一个初来乍到的外臣,怎么会有胆子挑战领主的威信呢?” “你是说.....”塞尔西停下身想了想,随后快走两步跟上艾伦。“老海德身后另有其人?”他顿了顿,猜想道,“那些老贵族?或是失去吉尔墨统领的商会?” “都有可能。”艾伦点点头,“甚至是其他领土上的人。老海德被剥去爵位后不是做了鱼贩,经常来往于尼普尔和亚述吗?天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成了亚述的秘臣!” “噢——” 塞尔西发出一声惊呼,路边的近卫军好奇的看向他,他扭头瞪了眼那名好事的近卫军,随后觉得有些背脊发凉。 “如果按你的思路去想,”他拍着艾伦的肩膀说道,“他们岂不是图谋不轨?该死的!我们是不是该提醒领主,堤防那些居心叵测的家伙?” “在那之后呢?”艾伦咧了咧嘴,“把他们一一绞死?”他说完叹了口气,无奈了摇了摇头。 “不是还有你吗?” “是啊,前提是学会分身巫术之后。”艾伦打趣儿道。 “你的意思是,就这样看着他们各怀鬼胎?”塞尔西扭头看向路边的人群,显得有些不满。 “那些贵族中,也不全是心怀鬼胎。”艾伦宽慰道,“肯尼一定也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但他并没有发怒,也没有妄下决策,与之相比,他选择了最明智的那条路。” “拿我做挡箭牌,是吗?”塞尔西笑了笑。 “他知道你一定会发怒,事实是,你确实暴怒了,而且比我们想象中更快。”艾伦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些赞许的语气,“这不是件坏事,因为那些大臣了解你,没人会记恨,他们把你当成了不懂事的孩子,而这恰恰也保全了肯尼,并且你们的目的如出一辙。”他顺手拿起街边摊贩上的苹果,随之丢下一枚铜币,“就像这颗苹果,它需要土壤和雨水才能成熟,尼普尔和它一样,肯尼是树根,城民是土壤,那些贵族是枝叶和果实上的蛀虫.....” “我是雨水?”塞尔西兴奋的低语道。 “该死的——” 塞尔西没有得到答复,身旁的同伴已经快步追上了肯尼。 几步之外,肯尼蹲在一条狭窄的巷口,仔细检查着地上的尸体,周遭围满了窃窃私语的城民,近卫军站成两排密不透风的人墙,将好事者们挡在道路两旁,本就狭窄的巷子,因为领主到来,瞬间变得热闹非凡。 眼前的一切和近卫军描述的相差无几,整整四具形态怪异的尸体,那些倒霉蛋从脖子往下,几近全成了焦炭,他们的脑袋被黑布蒙着,身边散落着一些钱币和金属饰物,其中还有两枚形态迥异的纹章。 随后赶到的艾伦接过近卫军手中的火把,在尸体边蹲下身,他拿起散落在地上的一枚纹章,仔细端详着。 这是枚雕着劳燕的青铜制纹章,大小与钱币相近,重量有些压手,与大多数纹章相比,它的用料并不考究,但巧夺天工技艺的和极其细腻的雕刻,足以透出工匠的良苦用心,指甲盖般大小的劳燕,竟连羽毛都刻的栩栩如生。 “该死的,我怎么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艾伦扭过头看着肯尼。 “这枚也是。”肯尼摊开手心。他的手中同样是一枚青铜制纹章,石楠花茎做饰,盘绕着一只鹿角,雕刻同样巧夺天工,像是出自同一个工匠之手。 一个火把靠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塞尔西光秃秃的脑袋。他的眉毛紧紧纠在一起,鼻翼微微颤动,两团白气不时呼进呼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卡斯蒙家族的纹章。”他猜想道,随后夺过艾伦手中的纹章。 “卡斯蒙?”肯尼眨了眨眼,“奥兰多·卡斯蒙?”他想了想,“领主晚宴上,那个年长的侯爵?” “我想,塞尔西说的没错。”一边的艾伦掀开蒙在四具尸体脑袋上的黑布,扭过头确认道。 “噢——,这简直比血之巫术还要残忍!”塞尔西拈起其中一块烧焦的骨头砸了砸嘴。 “除了这些没用的感慨,还有其他的吗?”艾伦捏着其中一具尸体的下巴,看向他的喉咙深处。 “那个年轻一点儿的是奎特,他是个花天酒地的家伙,躺在他身边的是威斯蒙,他的名字和奥兰多的姓氏只差一个字母,是不是很有意思?还有最左边那个,他.....”塞尔西看着艾伦冰冷的眼神,尴尬的闭上了嘴。 “看上去应该是巫术。”艾伦放下手中的头颅,拍了拍手,“舌苔和喉腔没有异物,应该与炼金药剂无关,尸体临死前的形态并不扭曲,骨头和烧焦的肌肉也没有断裂和破损,从这几个倒霉蛋平和的表情来看,死前应该没受太大的痛苦。” “你觉得这里就是出事地点?”肯尼站起身询问道。 “应该是。” “可这里是闹市区,发现这里的巡逻兵说没有一个目击证人。”肯尼捋了捋络腮胡,自言自语道,“这也太奇怪了.....” “没人能搬动这些烧成焦炭的尸体,却丝毫不损坏它们。”艾伦看着地上散落的钱币,又补上一句,“况且,他们的饰品和钱币几乎一样没少。” 周遭人群的议论声让艾伦和肯尼有些心烦意乱,蹲在地上的塞尔西觉得双腿有些发麻,他缓缓站起身,看着面露疑惑的两人。 “要不我们请尤金长老来看看?”他突然建议道。 第142章 再次试探 艾伦靠在巷口的石壁上,啃着一颗酸到掉牙的青苹果,塞尔西站在他身旁,几次欲言又止。 半晌之后,艾伦将苹果核丢到一边,一个烧瓶递了过来。 “这可是你的决定。”肯尼呷一口麦芽酒,将手中的烧瓶递给塞尔西。 艾伦接过烧瓶,咬开瓶塞灌下一大口烈酒。 “我只是觉得,他最近在翻译那本古籍,或许会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塞尔西接过烧瓶咕哝道,“我都忘了那家伙差点害死你。”他扭头看向艾伦,“抱歉,伙计。” “你们到底在想些什么?”艾伦皱起眉笑了笑,“我在猜想,凶手为什么要杀死这群家伙。”他用提着烧瓶的手指向地上的尸体,“又是种诡异恶毒的巫术,这会不会也出自伏莱修女院?可那人的目标为什么不是我们?她和幻化巫师不是同一个人?”他又灌下了一口烈酒,自言自语道,“该死的!这些问题可真恼人的!” 塞尔西松了口气。“或许造事者和他们有仇也说不定。”他猜想道,“过去他们有巴顿和牛角军团做后盾,可现在尼普尔人都知道,领主掌权后有意疏远城里的贵族,连位高权重的吉尔墨也一命呜呼,在失去强有力的靠山后,那些平日里张扬跋扈的家伙说不定就会死在大街上,人们只会向他们的尸体吐口水,没人会可怜这群家伙。” “我赞同。”肯尼接过话,“可这里是闹市区,出事的时间在太阳下山之前,四个活人当街烧成焦炭,却没有一个目击者,你觉得,这可能吗?” “这不重要。”艾伦将烧瓶里的烈酒一饮而尽,“我只想知道那个巫师是谁,和我们之前遇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至于地上躺着的这几个家伙.....”他耸了耸肩,“与我无关。” “做为财政大臣,你难道不该帮我想想,怎么去跟其他贵族解释?”肯尼眯着眼抱怨道,“那群家伙占有着尼普尔一半以上的封地,边境叛乱可不是件小事!” “做为财政大臣,我只能帮你管理好箱子里的金币。”艾伦举起手中的空瓶子晃了晃,“如果再来一瓶麦芽酒的话,或许我会大发慈悲帮你想一想.....” 话音未落,塞尔西将手中的烧瓶递了过去,艾伦毫不客气饮下一大口,满足的打了个酒嗝。 “现在能说了吗?”塞尔西不悦的问道。 “你觉得呢,塞尔秃?”艾伦将问题抛了回去,“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塞尔西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接着转了转眼珠。“如果你真的想听的话。”他提议道,“我们可以试着把这件事压下去,毕竟现在只有我们看到了尸体的脸,没人知道死的是奥兰多,或是奎特,近卫军是我们的人,只要领主您一声令下,我打赌,没人会知道这件事。” “在这之后呢?”艾伦追问道。 “之后?”塞尔西笑了笑,“如果我们顺利找到了造事者,将她交给那些贵族处理便是,如果凶手逃之夭夭,我们完全可以对外宣称,奥兰多等人因反叛罪被近卫军羁押,已被绞死在狱中!” 肯尼看着塞尔西得意的表情,眼角抽动了几下。 艾伦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后饶有深意的拍了拍塞尔西的肩膀。“伙计,”他清了清嗓子,“你这是在挑起战争,知道吗?”不等塞尔西张口,他接着说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关于杀掉吉尔墨,那是因为贵族中有许多人不满,并痛恨他的行径,可奥兰多不一样,我们不能与所有贵族为敌。” “是你让我提议的。”塞尔西咕哝道。 “我只是想知道,对于这件事,你会不会给出一个更好的理由,去说服那些贵族。”艾伦说完眯起眼看着塞尔西。他记起刚刚在议事偏殿中,塞尔西有意隐瞒伏莱修女院的事,他总觉得塞尔西知道些什么,却又因某些原因隐瞒了他所知道一切,或许关于血之巫术,甚至眼前这个新的巫术。 塞尔西撇开眼,假装看向簇拥的人群。嘈杂的议论声在耳边萦绕,他知道自己逃不过艾伦的眼睛,刚刚在偏殿中,他曾想过把一切全盘托出,但那些话堵在胸口,他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是个很长的故事,关于黑巷里的那个女人。 肯尼同样看出了塞尔西的隐瞒,但他并没有像艾伦那样,接二连三去试探,他信任塞尔西,并且不愿去伤害他们之间难能可贵的友情。 “来,让我听听,你的建议能比塞尔西好多少。”肯尼打破短暂的沉静,“在尤金没来之前,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我打赌,那家伙也帮不上什么忙,即便他见过类似的巫术,说不定,凶手早就离开尼普尔了。” “看在这瓶麦芽酒的份儿上。”艾伦撇撇嘴,“不可否认,隐瞒确实是个对策,但绝对是最糟糕的!”他扭头,向塞尔西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我们应该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件事公布出去,让尼普尔所有人都知道,城里死了四个颇有名望的贵族,并且死相极其难看!” “在那之后呢?”塞尔西学着艾伦的口气追问道。 “凶手绝对没有离开尼普尔。”他宣称,“因为这四个倒霉蛋不是死于匕首,而是巫术。没人会在意一个路过的女人,她甚至连手都没伸,就神不知故不觉的弄死了他们。”他看着肯尼,“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但从你眼看着泰勒化成血水就能判断,巫术并不需要身体接触。”他再次饮下一口麦芽酒,补充道,“前亚述女王曾经说过,越厉害的巫师,在施术时,越会波澜不惊。” “可这与安抚那些贵族有何关系?”塞尔西再次发问。 “凶手的目的无疑有两种,其一如你所说,他们有仇,但可能性极小,二是通过杀死奥兰多等人,挑唆剩下的贵族反叛。我们得让凶手知道,她的目的并没有达成,当然,这只是目的之一。”艾伦说完将手中的烧瓶递给肯尼,并投去一个信任的眼神。 塞尔西一脸茫然的看着艾伦。 肯尼接过瓶子,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艾伦的意思是,此举会将那些贵族和我们拉到同一条战线,不论那个巫师的目的是什么,即便他想通过谋杀奥兰多,挑唆那些贵族反叛,可只要我们将这四个家伙的死讯公布,并厚葬他们,贵族们自会把这笔账算到那个巫师头上,到那时.....” “.....那群傻帽自会为我们而战。”艾伦环抱双手,自信的笑了笑。 第143章 新的发现 一匹高大种马骤停在簇拥的人群外,艾登旋身下马,随后将脸色铁青的尤金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慢.....慢点儿,艾登阁下.....”尤金喘息道。他此时面色苍白,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病,入夜的寒风吹过他爬满皱痕的白鬓,让本就苍老的面颊显得更加沧桑。 艾登没有搭话,他几乎是驾着尤金拨开人群。 人们看着这位景入桑榆的老人被拖行着,骨瘦如柴的皮囊外仅罩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神袍,眼色姣好的两名近卫军走了过来,艾登将尤金交到他们手中,随后快步走向巷口站着的三人。 “噢,你可真够快的!”塞尔西松开环抱的双手,看着步履急促的金少年赞叹道。 “领主,人带来了。”艾登说完向一侧退去两步,扭头看向近卫军身旁的尤金。 “日安,领主大人。”尤金在肯尼身边站定,躬着腰说道。 “太阳已经落山了,长老。”肯尼打趣儿道。 “噢,抱歉!从第一声鸡鸣起,我就在为您翻译那本古籍,所以.....” “找你来另有其事。”肯尼打断了尤金的解释,随后指向地上的四具尸体,“就在刚刚,有人袭击了他们,有皱纹的那个脑袋的主人你应该认识,塞尔西说他生前是个虔诚的纳穆神徒。” “天呐”尤金出一声惊叹,身体也随之颤抖,“这.....”他指着那个面色苍白的面孔,“奥.....奥兰多侯爵?这不可能,他怎么会.....天呐.....还有奎特男爵.....” “回修神院后,你有大把的时间为他们祷告。”艾伦眯起眼说道,“没有目击者,这四个家伙也没有带随从,现场没有打斗痕迹,佩剑和饰物也非常完整,除此之外.....你还能告诉我们什么?” “艾伦阁下,妖灵那件事,我.....” “已经过去了,回答我刚刚的问题。”艾伦面无表情的打断道。 尤金点点头,接着蹲下身,塞尔西递去一个火把,尤金凑着灰暗的火光,仔细端详起其中一具尸体。 这确实是具形态诡异的尸体,脖子向下全成了焦炭状的黑骨,但却没有粉化。 一块烧焦的腿骨被拿了起来,尤金将它放在鼻前嗅了嗅,随后放下,他又取下一块烧焦的胸骨,重复了同样的动作。 最后,他同艾伦一样,吃力的掰开其中一颗头颅的嘴巴,向前探了探身子,仔细检查着。 “有什么现吗?”蹲在一旁的塞尔西询问道。 “我正在翻译的那本古籍上,提到过一种类似的巫术。”尤金缓缓站起身说道。 “你翻译了那个章节?”肯尼皱起眉问道,“是不是和血之巫术一样,与伏莱修女院有关?” “抱歉,领主大人。”尤金低下头看了眼尸体,“我正在为您寻找关于幻化巫术的篇章,为了节约时间,我略过了那个无关紧要的章节。” “可现在有用了。”肯尼捏了捏下巴上的络腮胡嘟囔道。 “或许吧。”尤金缩了缩骨瘦如柴的身子,“但我粗略看过那个章节,虽说奥兰多侯爵等人的死因与之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他指向地上四颗完好无损的脑袋回想道,“那个章节名为灰烬巫术,与伏莱修女院无关,攥写它的人并没有落款或署名,但可以确定的是,中了灰烬巫术的尸体,不可能保有这么完好的头颅。” “你是的意思是.....他们不是死于巫术?”艾伦挑起一边的眉毛插话了句。 “抱歉,艾伦阁下,这只是我的猜想。”尤金稍稍转身,再次虔诚的躬下腰,随后抬起头看着艾伦衣襟,“我已经粗略看完了那本古籍,关于火焰类巫术的篇章,其中除了灰烬巫术外,并没有与之相似的巫术,不过.....我刚刚在那些尸体上,现了一些其他东西。” “说下去。”艾伦说完,眯缝起眼。 “那些烧焦的碳骨上,有些奇异的味道。”尤金颤巍着说完,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蹲在地上的塞尔西立刻拿起一块黑不溜秋断骨,放在鼻子边闻了闻。“确实有种奇怪的味道。”他抬起头看着艾伦,随后将那块断骨递给了他。 “该死的,这什么味道?”艾伦嗅完纠了纠鼻子。那是种奇特的气味,不算太难闻,有点儿像面包片里的蒜泥,可却又有些刺鼻。 “他们可能确实不是死于巫术,至少不全是。”肯尼端详着艾伦递来的碳骨猜想道。 “你闻出那是什么味道了?”艾伦投去一个好奇的眼神。 “有点儿像炼金药物,但又有些不同,可.....”肯尼砸了砸嘴,随后将碳骨丢了回去,他打了个响指,艾登立即走了上来。“你回摩温堡,带一个懂炼金的医师过来。”他看着自己的亲兵吩咐道。 “几成把握?”艾伦环抱双手,重新靠在冰冷的壁沿上询问道。 “猜不准.....”肯尼回答,随后看向尤金。 “领主大人。”尤金抬起皱痕满布的眼皮说道,“恐怕,我只能看出这么多了,剩下的事.....” “不,你帮了我们个大忙!”肯尼说完转眼看向一旁的近卫军,“你,过来!”他对着一名近卫军叫道,“送尤金长老回修神院,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把你的披肩借给他,这该死的鬼天气太冷了!” “不,不,领主大人,回程的路并不远,我自己回去便是,不用麻烦。”尤金连忙摆着双手拒绝道。 “对四条腿而言,确实不远。”肯尼的语气变得不容置疑。“路上时刻谨记保护尤金长老的安全,在确认他返回修神院后你才可以回来。”他看着近卫军吩咐道。 年轻的近卫军将肩上厚实的披肩解了下来,尤金满眼感激的看着肯尼。“谢谢领主大人。”他说,“谢谢,谢谢您。我会尽快将那本古籍翻译递交给您。” 肯尼微笑着点点头,目送那名近卫军与尤金离开。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安德鲁叔叔会把卡尔塔城交给你了。”尤金离开后,艾伦靠在冰冷的壁沿上说道。 “为什么?”肯尼翻了个白眼。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善良,可惜.....”艾伦顿了顿,随后看向簇拥的人群。“这不是件好事儿,至少在这儿不是。”他小声咕哝着。 “你猜错了,伙计。”肯尼笑了笑,“我是道尔顿家族最小的孩子,父亲之所以会将卡尔塔城交到我手中,那是因为远比我优秀的兄长们全都战死沙场,我这才捡了个便宜。” “这是我追寻您最重要的原因之一!领主!”塞尔西摸着光秃秃的脑袋说道,“倘若您和巴顿一样,我.....” 塞尔西突然瞪大了眼,他猛地在人群中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那个身影只是一闪而过,但他看的真切,是黑巷中的那个女人.....未完待续。 第144章 火磷之草 “见鬼了?” 发问的人是艾伦。他顺着塞尔西的目光看向簇拥交织的人群,但并没有找到想要的答案。肯尼也是一样,他的脸色有些凝重,并在心中确认了那个猜想,塞尔西确实隐瞒了什么。 “嗯?”,塞尔西楞了下,随后傻笑起来,“没什么,”他故作轻松道,“只是感觉,那儿有个熟悉的身影,应该是我眼花了。” 艾伦离开湿冷的壁沿,随后正了正身子。“眼花了?”他的语气变得有些不满,“伙计,如果不是眼花,你看到谁了?” 塞尔西再次楞了下,他习惯性的摸向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但动作却比平常迟缓。“我以为.....是那个被救走的家伙。”他撒了个谎,但并不高明。 “谁?”艾伦不依不饶。 “巴顿的老管家,有人幻化成领主,救走了他,记得吗?”塞尔西继续编着瞎话。 “你跟他很熟悉?为什么对他的身形这么自信?那儿可有的是年过半百的老家伙。”艾伦指向人群接连问道。 “塞尔西已经说过,他只是眼花了。”肯尼打起圆场。 艾伦转过眼,眉角的轻微颤动似乎在质问肯尼,为什么接连帮塞尔西隐瞒,他似乎迫不及待要戳穿塞尔西,但又不能太过直白。 肯尼回敬他一个犀利的眼神,那副瞳仁似乎在告诫他,别这样为难自己的同伴。 几番眉眼间的无声交流后,艾伦败下阵来。 但他依然很想知道塞尔西隐瞒了什么,这或许能让他们直接找到关于政变后的行刺者。 不可否认,这关乎到他们的切身安全,更关乎到摩温堡里的米欧和雪莱,还有林德的安全,但塞尔西从未加害过他们,他是个值得信赖的同伴,至少到目前为止是。 “我.....”塞尔西揉了揉眼,“我知道瞒不过你们,但这个故事有点长,不知该从何说起.....” “就从伏莱修女院开始!”艾伦展开眉角,又补上一句,“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 “它就在尼普尔城北的旷野上,但现在只是座废弃的空楼。两年前,那儿荒废了,原因不明。”塞尔西如实回答。 “除此之外呢?”艾伦追问道。 “伏莱确实是个女人,并且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她痛恨男人,这世上所有男人。”塞尔西补充道。 “还有呢?”艾伦皱起眉角。他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关于伏莱修女院的历史,和那个行刺者并无直接关系。 “没有其他的了。”塞尔西又撒了个谎,“当领主念到伏莱修女院时,我觉得有些诧异,因为听巴顿提及过,那儿一直是尼普尔最神秘的地方,那是座四面高墙封闭的圆楼,坐落在旷野上,两百年来,很少有人出入,尼普尔却一直流传着它的传说。” “什么传说?”这次发问者换成了肯尼。 “消息是从一些走马商贩嘴里传出来的,他们的说法出奇一致。”塞尔西绘声绘色挤起双眼,“两百年来,只见过有人进去,却从没见那些姑娘出来过,还有人说,那里是老贵族们训练杀手的地方,从它建立之初就是,但终究只是些传说,没人可以作证,因为,从没哪个姑娘会大胆宣称,自己出自伏莱修女院。” 艾伦眯缝起眼。 他还是不满意塞尔西的回答,那家伙甚至随口切断了这条线索,伏莱修女院或许根本不在尼普尔城北,塞尔西只是随口编了个瞎话,试图让他和肯尼放弃对伏莱修女院的追查。 肯尼倒是信了塞尔西的瞎话,伏莱修女院可能确实在那儿,以塞尔西脑袋里那团浆糊,他不会像艾伦那样谎话连篇,至于剩下的巫师,塞尔西一定还知道些什么。 他和艾伦一样,在脑中确认了这个不约而同的猜想。 簇拥的人群稍稍退散了一些,艾登领着一名年过半百的炼金巫师走了过来。 “领主,人带来了。”艾登复命后,退到一边。他眼神锐利的盯着耸动的人群,接连不断的嘈杂让他有些心烦意乱,他总觉得这是敌人的诡计。 黑暗中,总像似有一双眼睛正盯着领主。 “见过领主大人。”年老的炼金巫师躬着腰说道。 肯尼微微点头,随后指向地上的尸体,“去检查一下那些黑骨头,看看这几个家伙的死因是不是和炼金药剂有关。” 年老的炼金巫师行礼后蹲下身,一名近卫军递上一只火把。 印着暗红色的火光,他拈起一块烧焦的碳骨端详了一番,随后又拿起另一块比对着,虽说这些骨头成了焦炭,尸体的肌肉组织已近消失,但他还是从骨堆里发现了一些端倪。 “如您所说,领主大人。”年老的炼金巫师站起身,“这些黑骨里确实残留了一些炼金药剂,”他用烫伤满布的食指,指着手中的黑骨说道,“您看这儿,领主大人,骨缝里有一丝褐色液体,肉眼很难察觉,但从它的味道上可以判断,这确实是某种炼金药剂的残留物。” 肯尼眯起眼,心中浮起一丝狐疑。“你的意思是.....这几个家伙是死于炼金药剂,而不是巫术?” “抱歉,领主大人,这点无法确认。”年老的炼金巫师皱起眉,“我只能确认他们死前确实误服过炼金药剂,至于他们是不是死于炼金药剂.....” “误服?”艾伦夺过巫师手中的碳骨打断道。 “是的,艾伦阁下。”巫师看着艾伦手中的碳骨解释道,“从那些残留物的味道可以判断出,这种炼金药物里含有火磷草,它虽生长在水下,却是种遇热即燃的火性植物,炼金巫师们称它为‘水火草’,但这种材料一般不会用于口服药剂,即便是某些饭桶巫师谎称它可以医治湿冷病,但没人敢用这么大剂量的火磷草。” “他们误服的药剂中,水火草的比重很大?”艾伦将手中的碳骨丢回骨堆中询问道。 “非常大!”巫师夸张的瞪大眼,“至少我从未试过,能用鼻子嗅出火磷草的味道。它通常只能当引子来用,没人会把它熬成浓缩液体,甚至.....残留在骨头缝里!” 第145章 谩骂之声 “如果火磷草的剂量过大,误服它的人会像他们一样吗?我是说,这种被烈焰焚烧的死相。”艾伦指着地上的尸体问道。 “抱歉,艾登阁下,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年老的炼金巫师皱了皱眉,“这几具尸体的死相确实很怪异,但我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死于炼金药物,因为没人会拿活人去做这种恶毒的实验。其次,一种炼金药剂中,至少会掺和几十,甚至上百种药草,或是其他一些特殊物质,它们会在高温的反映下相互融合,或是排斥,或是产生出新的药剂效果,这就是黑魔法炼金的魅力,所以,他们误服的药剂中,绝不会只有火磷草一种材料。” “噢.....”艾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随后抬起头追问道,“你能试着还原那些骨缝中残留的药剂吗?”他顿了顿,再次张开口,“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在动物身上做那个恶毒的实验,虽然,那有些残忍.....” “恐怕不能。”年老的炼金巫师斩钉截铁的回答,“正如我刚刚所说,一种炼金药剂中至少有几十种药草炼制而成,这些尸骨已经曝露在空气中,残留物会随着时间而挥发消散,即便是找到死者生前误服的药剂,没有最初制造它的那名巫师引导,也绝对不可能复原出一模一样的药剂,纳穆神恐怕也做不到,因为药草的先后顺序,火温,以及剂量,都会直接影响最终的药剂效果。” 艾伦听完后叹了口气。在此之前,暗中的敌人似乎只有两个,但这件事发生后,他们似乎又有了新的敌人。 肯尼抬起头,目光游离在繁星与皓月之间。炼金巫师的一番话,让整件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原本,他将希望寄托在尤金正在翻译的那本古籍上,可当那个老家伙查询到尸骨上的新秘密时,眼前的一切,变得复杂起来。 “领主?”塞尔西将目光从满脸疑惑的艾伦移向肯尼,“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嗯?”肯尼回过神应了声,随后眨了眨眼。“什么?”他不解的问道。 “我是说,该如何处理他们的尸体。”塞尔西尴尬的指向地上的骨堆。 “嗯.....”肯尼沉思着,随后将目光移向满脸愁绪的艾伦。 “看我干什么?”艾伦将眉头纠的更紧,“你才领主,决定权在你手里,我和塞尔西只持有建议权,不过,你可以忽略他那个操蛋的建议!” “比起你在驿馆里利用那个红发姑娘呢?”塞尔西挑起一边的眉毛,“我的建议比那还操蛋?” “那倒没有!哈哈哈——”艾伦爽朗的笑起来。 “什么红发姑娘?哪间驿馆?”肯尼擦了擦前额,挺直腰板问道,“你们俩,到底瞒着我干了什么糗事?” “没什么,那是件不堪回首的破事。”艾伦低语,随后看了眼地上的黑骨堆,“准备打算怎么处理这个烂摊子,原封不动带回摩温堡?我打赌,这绝对会引起一阵骚动!” 肯尼捋了捋络腮胡,沉思了一会儿。“放在那儿吧!”他说,“连那些饰品和纹章一起,直到他们的家人认领之前,留些近卫军在这儿看守。” “是,领主。”艾登应道,随后走向戒严的近卫军。 在新任领主离开后,簇拥的人群逐渐散去,留守的近卫军将事发地点围的严严密密,原本喧闹的街巷逐渐回归平静。 日月轮换,当第一缕阳光洒满尼普尔的每一寸泥土时,奥兰多等人的头颅依然留在那湿冷的青石地上,寒风将那四颗头颅的脸庞吹的苍白,他们半合的眼睛似乎在诉说一件惨不忍睹的诡事,直到街头巷尾挤满商贩时,依然没有人来认领这些倒霉鬼的尸体,他们就这样被摆在了那儿。 “领主!我敢拿性命去赌,这条新的商贸之路会彻底改变尼普尔!甚至整个苏美尔大陆的经济!” 说话的人是老海德,此刻他换了一身华服,咖啡色的熊皮马裤上,是一件金线缝制的开领外衫,洁白的波浪纹贴身内衬,将他整个脖子包裹的严严实实,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他脚上那双浅黄色的鹿皮靴子,与之前那双张口的‘冻疮鞋’相比,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 “海德男爵,我不同意这条规划提议!”一位稍年长的大臣站起身反对道,“这条路在尼普尔建立之初就被提上了议程,不可否认,它确实会改变尼普尔,但之所以会屡次受挫搁浅,原因其一当然是因资金问题,更重要的是,近两百年来,我们一直未与亚述达成真正的联盟协议。” “爱德森侯爵,您昨天没参加朝政议会吗?”老海德摸了摸他的红鼻子皱起眉,“昨天我们已经收到了亚述王发来的联盟协议,领主正在斟酌这件事,就算是为了尼普尔,联盟又有何不可?” “协议?!”老大臣愤怒的拍了拍桌子,“那该死的鬼东西能叫协议?!” “爱德森侯爵说的没错!”另一位年轻的大臣站起身附和道,“我们疯了才会答应那样的联盟协议!那东西简直就是吸血鬼的獠牙,稻田里的蝗虫,饿急眼的乞丐!” “就是,我们凭什么每年要向亚述缴纳贡金?这哪是联盟协议,亚述分明是想让我们尼普尔俯首称臣!”老大臣吼道。 “说的没错!凭领主的能力,来年开春我们招兵买马,一个亚述又作何惧?“又一位大臣坐着说道。 “该死的红鼻子!你一个区区外臣,凭什么在这里说三道四?! 面对议事大殿内一边倒的愤慨之声,老海德直挺挺的站在那儿,没有再多说半句。 接着,他看向领主座上的肯尼与艾伦。 此时,那个绑着马尾的年轻大臣,毫无拘束的斜坐在领主面前的桌沿边,两人似乎正议论着什么,议事大殿内的谩骂,并没有给他们带去半分影响。 “领主!”老海德突然高声叫道,“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第146章 再发争端 几分钟前,在听腻了老海德沉长的新汇报后,肯尼对领主座边的艾伦招了招手。 艾伦睡眼朦胧的抬起头,随后瞥了眼面前滔滔不绝的老海德。他晃了晃脑袋,向领主座走了过去。“怎么了?”他打了个哈欠问道。 “昨晚,我想了一夜。”肯尼皱着眉低语道,“如果让你猜,你觉得那个炼金巫师的目的是什么?” “杀死奥兰多的那个家伙?”艾伦拿起肯尼桌上的银制酒杯呷下一口。 肯尼点点头,靠向椅背。 “你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伙计。”艾伦拿起桌上的酒壶斟满手中的酒杯,“我们现在根本就无法确定,那些家伙到底是不是死于炼金药剂。”他将酒杯放到唇边,又拿了下来,“兴许,他们只是碰巧误食了火磷草药剂,接着,又遭遇了某个巫师的攻击呢?这可说不准。” 肯尼环抱双手,疑惑的动了动眼。“那目的呢?”他问,“我们暂且不管谁是造事者,你觉得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艾伦砸了砸嘴,将口中的葡萄酒咽了下去。“你昨晚不是想了一夜吗?”他反问他,“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猜,他们可能不是为了挑唆我们内斗。”肯尼坐直身子,夺过艾伦手中的酒杯,“艾登今天早上来报,说奥兰多的尸体还在那儿,可这件事已经满城皆知,连妓院里的姑娘都知道,那个花天酒地的奎特烧成了焦炭,那些耳目众多的家族又怎会不知?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将杯中的剩酒饮尽,放下杯子,“还有,那些人如果真的是为了挑唆贵族反叛,他们没必要杀死四个贵族,一个奥兰多足矣,别忘了,他现在可是商会的头儿!” “嗯.....”艾伦点点头,表示赞同,接着毫不拘束的斜坐到桌角上。“那你的意思是.....” “反正不会是仇杀。”肯尼断定,接着补充道,“这儿可是恶魔之城,哪个贵族出行会不带随从?可那四个倒霉蛋就偏偏没有,这也很奇怪,不是吗?” “会不会是这样?”艾伦轻轻点了点桌子,“杀死他们的人,本就与他们相熟,那些家伙之所以没带随从,是因为他们要施行一件不可告人的计划,为了防止计划败露,他们结伴去了接头点,可奥兰多等人因为某些原因,拒绝了那个的计划,那人为了防止他们向你告密,所以将四人悉数灭口。” 肯尼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听上去合情合理。”他说,“你觉得,谁最有可能?” 艾伦笑了笑,“昨晚,塞尔西就已经告诉过我们了。” “那个潜逃的老管家?”肯尼脱口而出。 艾伦点头。议事大殿上传来极其嘈杂的谩骂声,领主座上的两人并未在意。 “伙计,或许你该想想,那个老家伙是如何潜逃的。”艾伦扫了议事大殿里的众人说道。 “幻化巫师?”肯尼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如果是这样的话,幻化巫师很有可能效忠于老管家,并且,巴顿并不知晓这件事。”他顿了顿,又疑问道,“可巴顿已经死了,那个老家伙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他指了指肯尼的椅子,“他也想坐在这儿呢?” “可能性不大。”肯尼摆了摆食指,“一个已经半截入土的老家伙,怎会嫉于王位?更何况,他连个孩子都没有!” “别轻视任何一个可能会成为对手的人,伙计。”艾伦不以为然道,“权利的诱惑与年龄无关,只要他有那个心,他就会一直有,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膨胀,直到那锹土,没过他的天灵盖!” “是吗?”肯尼笑了笑。“你的心肝儿呢?”他岔开话题,“为什么早餐时没看见她?” “该死的!你在说什么鬼话!”艾伦假装愤怒的拍了拍桌子。 “领主!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议事大殿上突然传出一声怒吼,声音的主人是老海德,他捏着拳头,满脸愤怒的看着领主座上的两人,大殿里的嘈杂,在这一刻骤然全消。 艾伦转了转眼,随后从桌子上跳下来,他走回自己的位置,目光一直停留在老海德身上。 “抱歉,忠心耿耿的老大臣,我们刚刚在讨论关于亚述的联盟事宜,能重述一遍你的问题吗?”肯尼靠回椅背上说道。 “领主大人!我想听听您与艾伦阁下商议的结果!”老海德转口道。 “暂时没有结果!”肯尼回答,“对于亚述发来的那封不平等条款,我们还需要再斟酌一下!财政大臣刚刚告诉我,尼普尔现在根本无力承担他们提出的贡金!” “领主大人。”老海德的声音小了下来,“您不该只看到那个数额庞大的贡金,亚述也提出了许多利于我们的条款,比如他们的纺织、畜牧、建造,当我们联盟后,这些先进的技术统统可以与他们共享。更何况,当下我们急需建造与亚述的贸易商道,商道建成后,我打赌,每年的税金会翻上两番,甚至更多!” “我知道那会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利益,可.....” “领主!”老海德焦急的打断道,“当我们掌握那些技术后,我们完全可以将技术转卖给其他领主,相比条款上微不足道的贡金来说,我们得到的远比那更多!” 肯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悦。在他接任卡尔塔,或是尼普尔以来,从未有谁胆敢打断他的发言,更没有哪个大臣,敢用这样的语气去逼问他。 更重要的是,他们正身处议事大殿,下面坐满了尼普尔大臣。 “老海德。”一旁的艾伦站起了身,“你知道尼普尔一年的税金收入吗?” 老海德转过身,思考了一下。“大约知道,但不精确。”他说,“往年,军费是最大的开支,可现在我们仅剩下六千人。” “后面那句说的不错!”艾伦赞赏道,“但你知道,六千人,意味着什么吗?”不等老海德开口,艾伦提高了声音,“意味着现在的尼普尔,不再是恶魔之城!它变成了苏美尔大陆上任人宰割的废物!茅坑里的蛆虫!湿地上的蚂蚁!一只小到不能再小,弱到不能弱的虱子!大陆上任何一个领主,只要他想,在明天太阳升起时间,就能让我们家破人亡!” 第147章 寻恤滋事 艾伦铿锵有力的话语回荡在大殿上,参与议会的大臣们纷纷坐直了身子,相比于谩骂来说,这位年轻大臣的言直击要害,虽意简言赅,却非常有力。? 他说的没错,现今的尼普尔确实是个任人蹂躏的孩子,亚述的铁林军,乌尔的火焰军团都可以作证,与之相比,尼普尔不堪一击。 “在你提出那些异想天开的规划时可曾想过?”艾伦走桌后走了出来,“在不久的将来,当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领主兵临城下时,我们拿什么保卫尼普尔?” 老海德愣了在那儿,他没有立刻回答艾伦的问题,而是将勒紧脖子的折纹领松了松,又不自然的捋直上衣衣角。 面前年轻人的话不无道理,虽然大殿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家伙是在帮衬肯尼,但他却找了个令人无法推陈的借口,并且,那借口几乎无懈可击,如果他还口,或许,那会让他成为尼普尔的罪人。 议会暂且回归了平静。半晌之后,一位年老的大臣站了起来。 “领主大人。”老大臣微微躬腰,恭敬的看着肯尼,“我赞成财政大臣的谏言,与经济相比,军事展似乎更加迫切,我们应该把更多的金币花在军需上。” “莱顿侯爵说的没错!”另一位大臣站起身附和道,“尼普尔之所以会被人称为恶魔之城,不仅仅是因为动荡不安的政局,更因为我们有这片大6上无可匹敌的军队!” “你在歌颂牛角军团?或是.....铁蹄军团?”老海德将炮火转向刚刚说话的大臣。 “这间屋子的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他在歌颂领主的联盟军!”艾伦接过腔,瞪着老海德。 老海德转脸看着艾伦,并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上去显得平淡,但微微颤抖的红鼻子,已经暴露了他内心无法抑制的愤怒。 “老海德,你提出的这些建议都很好!”肯尼站起身,“但这些规划需要时间,好在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而我们先要做的,是建造一支无人能敌的军队,这样才能保护好我们精心耕耘的尼普尔!” “可领.....” “领主——” 一个声音打断了老海德未出口的话。殿内的近卫军纷纷举起武器,当他们看到那人是金艾登时,才放松警惕,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艾登绕过老海德,跨上台阶走到肯尼身边。“领主。”他耳语道,“塞尔西团长刚刚以寻恤滋事的缘由,抓了几个在集市口闹事的年轻人,现在已经关到监牢去了。他让我来询问您,是否亲自去审讯他们。” 肯尼动动眼,压低了声音,“塞尔西?他不是和你一同在守卫那四个家伙的尸体吗?怎么,到现在都没人来认领?” “领主,您忘了?那些贵族全被您遣回封地了。”艾登提醒道,“因为议会的缘故,奥兰多他们才会赶来尼普尔城,至于他们家人.....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塞尔西团长早上提过到,那几个贵族的封地离尼普尔城挺远的。” “噢.....”肯尼应了声,随后又皱起了眉,“塞尔西为什么让我去审讯几个年轻人?他们身份尊贵?” “都是些普通的城民,但他们有些古怪.....”艾登将声音压的更低了些,“那几个家伙毫无缘由的挑衅近卫军,塞尔西团长见他们年轻,只是驱逐了他们,但不过一会儿时间,他们又折了回来,这才将他们送去了监牢。” “挑衅近卫军?”肯尼捏了捏自己的络腮胡,显得有些不解。 就在此时,安静的大殿外响起一阵由远至近的马蹄声,一名近卫军焦急的跑了进来,他没有停留,直接奔着领主座而来。 守卫在台阶下的近卫军挡住了他,肯尼摆了摆手背,那名近卫军走了上来。 “领主大人,塞尔西团长让我来禀报您,他要处死那个几个年轻人,现在已经在去刑场的路上了。” “什么?!”肯尼惊呼,随后又压低了声音,“理由呢?寻恤滋事可罪不至死。” “塞尔西团长说.....那些人有反叛的嫌疑,他请求您去监刑。”近卫军回答。 “刚刚审讯时,你在监牢吗?”肯尼询问道。 “就在塞尔西团长身边。” “告诉我,塞尔西凭什么判断他们有反叛嫌疑。”肯尼靠回椅背上看着近卫军。 “审讯的过程非常短,甚至都谈不上审讯。塞尔西团长只是问他们,为什么要挑衅正在执行公务的近卫军,可没有一个人回答,此举激怒了塞尔西团长,接着,他们被拖到了审讯室,可塞尔西团长还没有问,那几个家伙家伙竟然振臂高呼,他们说.....说.....” “说什么?”肯尼看着欲言又止的近卫军问道。 “巴顿领主没有死.....他们是纳穆神派来的使徒.....” 那些话钻进肯尼的耳朵,他的后背不自觉离开了椅子,随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殿下的大臣们一片沉静,紧邻台阶边的艾伦也目不转睛看向他,他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惊讶,颜面对于一个领主来说可想而知。 ‘你需要比在乎妻子的身子更在乎它’。这是父亲告诉他的。 但事实是,他的内心像是刚刚遭遇了惊涛骇浪。 那个臃肿的巴顿前不久死在了监牢里,变成了一摊令人作呕的草莓酱,他亲眼所见,甚至还记得那家伙的临终遗言,他让塞尔西放过他的女儿贝拉,可现在竟有人说他还活着。 他们在撒谎?或是.....巴顿还活着?那泰勒呢..... 一阵阵凉意顺着后背爬上肯尼的脖颈,他觉得头皮麻。 艾伦看出了肯尼心中的惊恐,尽管他已经隐藏的足够好,但闪烁的眼神骗不了他。 事实也是如此。肯尼在起身时撞到了桌角,并打翻了桌上的银制酒杯,殷红的液体洒了一桌,他显得有些慌乱,接着是仓促的脚步声,艾伦跟着站了起来。 “今天的议会到此结束!” 肯尼匆忙走下台阶,对艾伦使了个眼色,艾登与那名近卫军跟了上去,四个人匆忙的离开了议事大殿。 第148章 再度起疑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艾登说完后踢了踢马腹。 此时,肯尼三人向城南刑场疾驰,领头的近卫军带着他们穿越一条窄巷,他宣称这能缩短一半行程,只是需要应对随时出现的行人。 突然,马匹嘶鸣了一声。 肯尼猛勒缰绳回过头。 艾伦胯下的骏马高高抬起前蹄,一个男孩惊恐的跌坐在马蹄下,艾伦左手猛拉缰绳,硬生生在空中将马蹄拉向了一边。 先行的两人停了下来,肯尼下马后扶起了地上的孩子。“没事吧?”他低下头关切道。 男孩摇了摇头,肯尼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币,塞进他的上衣口袋里。 “你在想什么呢?”孩子离开后,肯尼看着马上愣神的艾伦问道。 艾伦舒出一口长气,随即旋身下马,他对那名近卫军摆摆手,接着将肯尼拉到马后。“待会儿.....”他说,“我们可能得防着点塞尔西。” “该死的,你又来了。”肯尼露出不悦的神情,“艾登刚刚跟你说什么了?为什么又要防着塞尔西?如果他想害我们,我们能活到现在吗?” “你不觉得奇怪吗?”艾伦伸头看了眼远处的近卫军,接着靠到窄巷的壁沿上,“为什么今天早上,塞尔西会极力要求守卫那几个家伙的尸体?那是他应该做的事吗?” “艾登太年轻,塞尔西只是不放心罢了。”肯尼低声说道,不等艾伦开口,他指着艾伦的胸口又补上一句,“这其中也有你的原因,别忘了,昨晚你说他的提议是再挑起战争,或许根本就不该告诉他那么多,那个老实人比任何人都害怕贵族们反叛。” “可事实不是这样。”艾伦拨开胸前的手指反驳道,“塞尔西昨晚说在人群中见到了巴顿的老管家,而今天又极力要求去守卫尸体,你不觉得,他像是在等待谁吗?” “他昨晚解释过,他眼花了。”肯尼试图辩解。 “眼花?这种理由也只有他能说的出口。”艾伦不悦的抱起双手。 “所以呢?凭这一点,我们就该防着他?”肯尼皱起眉,“枉他救了你那么多次,如果没有塞尔西,你早就去见纳穆神了!可你现在还来怀疑他,这不公平!” “是这一切太巧了,伙计。”艾伦耸耸肩,“先是极力要求去守卫尸体,接着就出现了那几个年轻人,像是他预先就知道一样,如果今天他参加议会,审讯那群家伙就会是艾登,或是你,或是我!天知道那些家伙到底说了什么。”他悄悄指向那名等待的近卫军补充道,“别忘了,那家伙可是他的人。” “他有让艾登来传信,询问我是否亲自去审讯那群家伙。”肯尼再次辩解道。 “是啊。”艾伦不屑的笑了笑,“前后不过五分钟,艾登的话还没说话,他就又派人来通知你,他要处死那几个疯了的家伙,以莫须有的反叛罪。” 肯尼沉默了。艾伦的话不无道理,塞尔西此前确实隐瞒了什么,并且,他确信塞尔西的隐瞒与血之巫术有关,但他更坚信塞尔绝不会加害于他,或是艾伦,那个老实人只是有难言之隐,从昨晚他的摊牌就能看出,他想把一切都告诉他们,但那似乎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或许,这一切与他想保护的那个人有关,但那个人绝不可能是巴顿。 “如果巴顿真的像那群疯子说的那样,没有死呢?” 突如其来的话语直击肯尼的内心,艾伦每次都像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将他剥的干干净净。 “知道了。”肯尼点点头,“但不管塞尔西做了什么,都不允许伤害他,这是底线。” “如果他用匕首顶着你的脖子呢?”艾伦沉声问道。 “我会问他,为什么拿匕首顶着我的脖子。”肯尼说完,转过身。 “如果他用匕首割开你的喉咙呢?”艾伦看着肯尼的背影问道。 “到了神渊,我会告诉纳穆神,我的朋友不小心失手了。”他说完,走向牵着缰绳的艾登。 艾伦离开湿冷的壁沿,他并没有像平常那样骂肯尼愚蠢,而是摸了摸自己胸前的狼头吊坠。 尼普尔城南的刑场上,塞尔西正来回踱步在绞刑架前,他不时起抬头,看向连接广场的主街,似乎在等待某个身影。 广场中央的绞刑架上,并排站着五个年轻人,他们的脑袋被黑头套蒙着,绞绳圈已经套在了他们的脖子上,没有人知道这几个家伙的长相。 围观人群几乎将附近的街道围的水泄不通,戒严的近卫军拉起人墙,将那些人挡在广场之外,嘈杂的议论声让塞尔西心烦议论,他从没想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绞刑,竟会引来这么多城民围观。 在巴顿执政期间,此类行刑屡见不鲜,人们根本不会去驻足观望,刑场上每天都会上演几次这样的戏码,久而久之,人们也就习惯了。 可肯尼领主上任后,几乎废除了一切残暴的刑罚,他甚至废除了奴隶条令,就在几日前,他更是饶恕了堵在摩温堡大门前的修神院修士,更宽恕了伤害艾登大臣的尤金长老。 人们很好奇,绞刑架上的几人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让慈祥的肯尼领主判处他们绞刑。 一阵马蹄声传入塞尔西的耳朵,那些声音从背后传来。他转过身,看见肯尼等人旋身下马,正朝着绞刑架走来。 “领主,您终于来了!” 肯尼扫了眼绞刑架上的五人。那几人的衣着普通,身形消瘦,由于头套的原因,他看不见那几人的相貌,但可疑的是,绞绳分明已经套住了他们的脖子,可那几个家伙竟没有半分哭喊求饶,只是直挺挺的站在那儿。 “就是他们寻衅滋事,意图反叛?”肯尼指着面前的几人问道。 “是,领主。”塞尔西回答,“刚刚在监牢里,他们说.....我想您应该已经知道了。”他说完对绞刑架边的近卫军摆摆手,两名近卫军摘掉了几人的头套。 当几人的头套摘下来时,艾伦显得有些吃惊,塞尔西并没有命人堵住他们的嘴,那几个家伙面无惧色,纷纷扭头看向肯尼。 “年轻人。”肯尼走到绞刑架边,看中其中一人问道,“刚刚,你在监牢里说了什么?” 年轻人咧开嘴笑了笑,没有搭话。 “你呢?”他看向另一个人,“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年轻人面无表情,将头撇向一边。 肯尼捋了捋络腮胡,他思考了一下,对艾登招了招手。接着,他在艾登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声,金发小鬼策马离开了刑场。 第149章 逝者不亡 艾伦踱步到绞刑架前,用锐利的眼神挨个扫过面无惧色的年轻人。几人目视远方,若无旁骛,完全没将这位年轻的财政大臣放在眼里。 艾伦并未在意,而是捏住其中一人的下巴,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家伙。”他说,“让我来猜猜,你们效忠谁,呃.....巴顿养的那条满脸皱纹的老狗?”他挤了挤眼,“对吗?” 被捏住下巴的年轻人并未吭声,他死死盯着眼皮下的虚长几岁的男人,只见那人对一旁的近卫军招了招手,一条粗编麻绳交到他的手里。 突然,他觉得喉间一阵窒息,面前那人竟拉紧了手中的麻绳,他感觉自己被吊了起来,死亡的气息步步紧逼。 他疯狂的摆动起四肢,试图寻找一个支力点,他感觉自己的右手触到了同伴的衣裳,可那并没有成为救命稻草。 眼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窒息感几乎快要剥夺呼吸的权利,他开始觉得眼前发黑,四肢无力。 突然,一阵离心感袭向心脏,接着是手肘和腰椎的剧烈碰撞,他从刑架上坠了下去,手骨断裂的刺耳声响清晰可见,他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喊,接着,昏了过去。 艾伦满意的拍拍手,他并没有去查看那名昏过去的年轻人,而是快速扫视过剩下几人的眼神。“这个游戏怎么样?”他笑着问向剩下的四名年轻人,“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几人依旧一言不发,双唇紧闭。 “这儿是刑场,不是监牢。”肯尼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这笔账算在塞尔西头上。”艾伦轻声回道。 一位近卫军从拥挤的人群中挤了进来,他走到塞尔西身边,小声耳语了几句,塞尔西连连点头,接着走到肯尼身边,“领主,派人查过了,这几个家伙不是尼普尔人。” “除此之外呢?”艾伦眯起眼,“能查出他们的底细吗?” “难度有些大。”塞尔西耸了耸肩,“你们来之前,轮班的城门侍卫已经确认过了,他们甚至都不记得这几人何时进的城。” “塞尔西,你.....” “这几人来刑场后,就一直这样闭口不言吗?”肯尼打断了艾伦的话,并抛出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是的,领主。”塞尔西点点头,“刚刚在监牢时,他们可不是这样,他们宣称.....我想,近卫军已经告诉您了。” “嗨,别那么敏感,那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肯尼笑着拍了拍塞尔西的臂膀。 艾伦不悦的瞥了眼肯尼,将那句未出口的问题咽回肚子里,他重新走回绞刑架边,试图用同样的办法,撬开那几个家伙的嘴。 肯尼并未去阻止,与之相比,他更不愿艾伦留下来逼问塞尔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第三个人表演完自由落体后,艾登策马从广场后方的巷子中窜了出来,与之同行的,还有昨晚那位年老的炼金巫师。 “领主,人带来了。”艾登喘着粗气说道。 肯尼点点头,随后伸手指向绞刑架。“去查查那几个人年轻人,”他看着老巫师吩咐道,“看他们是否服用过炼金药剂。” 老巫师点点头,接着向艾伦的背影走了过去。 此时绞刑架上站着的仅剩两人,艾伦正扯住其中一人的头发,戏虐的看着他。 “还不愿开口吗?”他擦掉额头上的细汗问道,“想和他们一样,做无名英雄?”他不屑的笑了笑,“你的脑子一定是被门给挤了!好好想想,你的主人能给你什么,我同样能给你,并且只多不少,更何况,我能让你们活着走出尼普尔!” 年轻人耷拉着脑袋,任由艾伦如何撕扯,依旧一言不发。 艾伦指向一边瘫软在地的年轻人,“瞧瞧,好好瞧瞧你的同伴,他永远都不可能再拿起任何一杆长矛,你想像他一样?我真的很好奇,你的主人到底给了你们多少金币,能让你们这样忠心耿耿.....” “他.....什么都没给.....”年轻人突然张口道。 艾伦瞪大了眼,他松开年轻人的头发。“告诉我!”他突然咆哮道,“你们效忠于谁?否则,我立刻绞死你!” “呵呵.....”年轻人不屑的笑了笑,接着用近乎听不见的声音呢喃道,“逝者不亡.....” “你说什么?!”艾伦愤怒的揪起年轻人的衣领。 “艾.....艾伦阁下.....”老巫师打断了艾伦。 艾伦松开手中的衣领,不耐烦的回头看向说话之人。“干什么?”他瞪着眼问道。 “领.....领主大人让我来检验他们,是否服过炼金药剂。”老巫师颤颤巍巍的回答,“抱歉,我是不是.....打搅到您了?” 艾伦看着面前的老巫师,只见他满脸慌张,双手捏着陈旧的上衣衣角。他忽然感到自己的失礼,随后给老巫师让开一个身位,并伸手指了指昏过去的那三名年轻人。 老巫师心领神会的走了上去,他伸出年迈的老手,熟练的掰开其中一人的上眼皮,在检查完眼球后,他又捏开了那人的嘴,眼神也随之移向那人的唇齿及舌苔,在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又挪到另一人身边,重复了刚刚的动作。 “结果如何?”艾伦看着站起身的老巫师问道,“他们有服用过炼金药剂吗?” “应该没有。”老巫师缓缓答道。 “应该?”肯尼走了过来。 “领主大人,我确信,他们没有服用过炼金药剂。”老巫师改口道。 肯尼点点头,疑惑的看向艾伦。 “别这样看着我,决定权在你手里。”艾伦说完将头撇到一边。 肯尼耸了耸肩,转眼看向广场四周。拥挤的人群将连接广场的主街与巷道堵得密不透风,即便凭他的身高,也一眼看不到尽头。 不经意间,他在人群中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可那人竟将脸藏在兜帽中,由于距离的原因,他看的并不真切,甚至几乎无法确认那人的身份。 塞尔西的呼喊让他回过神,在短暂的思考后,他选择相信塞尔西,并下达了行刑命令。 接到命令的近卫军,重新给犯人们套上绞绳,广场上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来,结局似乎与他们期待的不太一样。 肯尼高高举起了右手,绞刑架后的近卫军将绳子栓到五匹健硕的种马后蹄上,当那双苍劲有力的手落下时,五根长鞭同时抽向参与执刑的种马。 几头被蒙住双眼的畜生嘶鸣了一声,接着向利箭般冲了出去,绞刑架上的五名年轻人在一瞬间被拉至绞架顶端,绞绳圈如同死神的手一般,越勒越紧。 昏迷的三人清醒过来,他们同另外两人一样,不停摆动着四肢,直到彻底失去呼吸的权利。 半晌之后,五人耷拉着脑袋挂在刑架上,四肢自然下垂在身体两侧,寒风吹动他们的尸体,不停的来回摇曳。 艾伦抬起头,看向刚刚那名张口的年轻人,他很好奇,那人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塞尔西拍了拍他的肩膀,艾伦跟着转过身。 突然,刑架上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次,他听的真切。 “逝者不亡.....” 第150章 绞架之上 正欲离开的众人几乎在同时转过头,看向那个声音的主人。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句话,像是从死神喉咙里发出的一般,沉闷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这其中,艾伦显得尤为惊恐。 他回想起刚刚刑讯的那群家伙,他们的手臂和脑袋冰冷的像尸体一般,当他把那几个字和一切联想到一起时,一个骇人的想法钻进他的脑子里,他觉得背脊发凉。 肯尼率先走了过去,他盯着刑架上飘荡的几具尸体。那几个来回摆动的家伙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佝背垂臂,虽睁着眼,却已经毫无生命迹象。 塞尔西走到肯尼身边,目不转睛的看着绞架顶端。他确认那几人已经咽了气,面前的绞刑架制造过无数亡魂,从没人能在那上面活过来。 艾登将背后的黑晶长弓取下来,右手搭在黑羽箭上,他挡在肯尼身前,目光游离在尸体,与四周可能会出现的敌人身上。 “逝者不亡.....” 憋屈的呼喊声再次传进众人的耳朵。这一次,他们听的更加真切,那声音确实发自其中一具尸体。 艾伦确认,说话之人正是那名刚刚开口的年轻人,只是那人并未张口,声音像是发自他的胸腔。 绞刑架边的近卫军纷纷举起了武器,近二十名近卫军迅速围拢至肯尼身前。 广场上本已四散的人群又逐渐聚拢起来,执行秩序的近卫军重新拉起人墙。 人们纷纷看向广场中央的绞刑架,那些近卫军将肯尼护在了身后,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包括那个将脸藏在兜帽中的人。 “逝者不亡.....” 又一声呼喊响起,声音比刚刚更大。 “你们俩!上去看看!”塞尔西推搡着其中两名近卫军命令道。 两名近卫军扭过头看着塞尔西,他们艰难的咽了下口水,那副眼神似乎在央求,求塞尔西放过他们。 “废物!”塞尔西愤怒的给了其中一人一记耳光,接着伸手躲过那人手中的长矛,亲自走了上去。 “等等!”艾伦握住塞尔西的肩膀,随之拔出乌钢剑,“我跟你一起。” “待在这儿!”塞尔西拨开肩膀上的手,“我一个人去,你保护好领主,如果发生意外,别回摩温堡,向城西驻地撤离!” “艾登!”艾伦转头看向金毛小鬼,“保护好肯尼,如果发生意外,别走来时的巷子,向混乱的人群撤离!”他说完跟着塞尔西,走向不远处的绞刑架。 两人谨慎的交叠着步伐,嘈杂的议论声显得有些刺耳,执刑的种马还在嘶鸣,但它们已经停下了铁蹄,行刑的绞绳被勒的笔直,寒风让那五具尸体不停的摆动在绞刑架上。 “该死的!我他妈让你留在那儿!”塞尔西愤怒的咒骂道。 “接着呢?”艾伦扭过头,“看着你一个人去送死?”他举起手中的乌钢剑,“抱歉,我做不到。” “你这个疯子!”塞尔西说完将长矛换成单持,腾出一只手拉了拉绷直的绞绳。 “往后退点儿!”艾伦伸手将塞尔西拨向身后。 “你想干什么?” 艾伦看了眼塞尔西手中的长矛。“把绳子割开。”他说,“我倒要看看,逝者如何不亡!” 塞尔西点点头。 两人向身后退去几步,借助长矛的优势,在距离绞刑架几步之外,塞尔西将长矛的锋刃贴到绷直的绞绳上。 与此同时,艾伦向不远处的艾登使了个眼色,金毛小鬼饶有默契的点点头,箭头已经瞄向尸体落地的位置。 ‘嗖——’ 随着塞尔西割断绳子,绞架顶端的一具尸体直坠地面,在它还未落地之前,黑羽箭精准无误的贯穿了它的头颅。 那具尸体重重的砸到地面,以极其扭曲的姿势躺在冰冷的青石地基上,没有了动静。 艾伦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他将乌钢剑握的很紧,在塞尔西还未动身之前,他先一步靠了上去。 随着距离的临近,他已经能看清那副血肉模糊的面容。那家伙的脸不幸摔了个稀巴烂,已经无法通过肉眼识别落地前的模样,它的左臂像似被抽去了骨头,短短一截儿竟曲折成三段,交叠平放在胸前。 塞尔西也跟了上来,他将长矛平举,矛尖对准了地上那具怪异的尸体。他始终坚信,没人能在绞刑架上挂那么久活过来,地上躺着的,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直到那个声音再次传出。 “逝者不亡!” 这一次,胸腔的呢喃变成了刺耳的呐喊,那声音几乎传遍整个广场,人群跟着骚动起来,嘈杂的议论声变成了逃命的求救。 塞尔西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撞了出去,接着,他重重的跌在青石地上,脑袋一阵轰鸣。 他努力睁开眼,惊恐的发现,绞架上余下的四具尸体不见了踪影,他扭过头,只见艾伦捂着左肩,接连向后退去两三个身位,他顺着艾伦剑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更大的恐惧席卷全身。 那是张血肉模糊的脸,甚至不能称作为人脸,刚刚落地的那具尸体,竟站了起来,它任由艾伦的乌钢剑顶着自己的下颚,浑然无惧。 突然,塞尔西感觉头顶飞过一支利箭,与之而来的是肯尼的呼喊声。 “见鬼!别待在那儿!” 塞尔西扭过头,一杆长矛贯穿了人脸,鲜血并没有如约而至,那张人脸的主人也没有倒下来。 他迅速爬起身,那名手持长矛的近卫军楞在了原地,他松开手中的铁器,惊讶到眼球快要夺眶而出。 塞尔西猛地推开他,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个同时被箭矢与矛刃贯穿头颅的尸体,竟徒手活活身后的近卫军,塞尔西瞬间成了血人。 与此同时,艾伦侧身躲过尸体的扑击,刚转过身,那具尸体又扑了上来,他将乌钢剑横在胸前,血肉模糊的脸近在咫尺,用那双深陷无珠的眼窝盯着他。他被盯觉得浑身发毛,同时感到手上传来的力量,那不是常人该有的力量。 又一名近卫军倒了下去,肯尼推开正在拉弓的艾登,抽出乌钢剑斩掉了刚刚扑击尸体的手臂,苍白的手臂掉落在地上,像一条巨蟒的断尾,不停蜷缩摆动着。 失去手臂的尸体并未停下,它似乎已经失去了痛觉。肯尼喘着粗气,几乎没有惊恐的时间,面前的活死人又扑了上来,他侧身躲过,在举起乌钢剑,正欲劈掉那名活死人的头颅时,令一名手持长矛的活死人冲了过来。 ‘嘭——’ 一束耀眼的白光,暂时夺走肯尼的视觉。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模糊中,只见刚刚那名手持长矛的活死人,以一个抛物线落在了远处,没有了动静。 第151章 干枯血迹 一分钟前,簇拥的人群开始骚动,虽隔着数步之遥,但他们清楚的看见,绞刑架上的尸体落地后又站了起来,那个血肉模糊的家伙扑向了善良的塞尔西团长。 接着,人们的议论声变成了死命的求救,近卫军拉起的人墙被暴动冲散,水泄不通的街道上,奔波着四散逃命的城民。 一个瘦弱的身影压低了兜帽,她在逃散的人群中逆向而行,走到靠近广场边缘的位置,看着广场上拼杀的众人。 忽然,一名手持长矛的活死人冲向了肯尼。她双手合拳,至于额间,双唇微微颤动,像是在念叨某种咒语。 一束狭长的白光射向了那个活死人,巨大的力量将它震飞出去,重重的跌落到青石地上,手中的长矛应落地。 兜帽下,她抿直嘴角笑了笑,转身混入人群中。 “找你很久了.....” 一个肩披黑色斗篷,同样将脸藏在兜帽中的男人握住她的肩膀。 “别动!”另一个男人按住她,“跟我们回去!否则,广场上的那群家伙必死无疑!” “你们这群疯子!”她扭动着肩膀,“我与日光城已无瓜葛!凭什么让我回去?!” “别装傻了.....”男人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你肚子里,怀着日光城唯一继任者.....” 广场中央的绞刑架边,恢复视觉的肯尼惊恐的盯着远处的尸体,那怪物又站了起来。他没有发现的是,远处慌乱的人群中,两个男人将一个年轻女人,强行拖离了骚动的人群。 突然,侧身一道凌风袭来,肯尼下意识横剑抵挡,一双鲜血淋漓的手握住了乌刚剑刃,巨大的力量瞬间夺走了他手中的佩剑。 一个人影冲了过来。塞尔西将袭击肯尼的活死人撞了出去,随后将一把匕首刺入了那个怪物的眼睛,紧随而至的还有艾登的黑羽箭,艾伦也退了过来。 三人靠在了一起。 此时,近二十名近卫军死伤过半,由于围观人群的逃散,维护秩序的近卫军并没有抽身前来。 那五个活死人又站了起来,其中四人举着长矛,另一人握着肯尼的乌钢剑,他们如一群嗜血怪兽,疯狂冲向满脸惊恐的三人。 “见鬼!这他妈什么怪物?!”塞尔西徒手掰断一杆袭来的长矛咆哮道。 艾伦双手持剑,砍向其中一个活死人的头颅,那家伙歪头闪躲,乌钢剑贴着它的脑袋,削去了一只耳朵,艾伦再次持剑上挑,却被肯尼一把推开,随之躲掉侧身袭来的另一杆长矛。 “领主!撤吧!”艾登靠了过来,看着腰间仅剩的黑羽箭说道。 “撤?!”肯尼试掉额头的细汗,“往哪儿撤?这是我们领土的主城!” “艾伦!快!快想办法!”塞尔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这样下去,我们.....”话未说完,一名袭来的活死人打断了他的求救。 艾伦听到塞尔西的呼喊,但此时他也无能为力,在持剑刺穿身前活死人的腹部后,他拉回身前侥幸逃生的近卫军,随后看见一个活死人冲向了艾登。 肯尼将艾登揽到一边,顺手从他的箭筒里抽出最后一支黑羽箭,巨大的臂力,让黑羽箭直接穿透了袭击者的眼窝,但那个怪物并未停下,鲜血淋漓的手直奔着肯尼的脖颈而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艾伦看着肯尼身前的活死人,在那只手几乎快要触到同伴的喉结时,它停在了那儿。 半秒之后,远处传来乌钢剑落地的清脆声响,接着,是尸体悉数倒地的沉闷声。 “你.....你干的?”塞尔西握着半截长矛,惊恐的看向艾伦。 “我?”艾伦眨了眨眼,“不.....不是。” 此时围观的人群已经逃之夭夭,原本嘈杂的广场,突然变得寂静无声。 肯尼不停喘息着,他松开艾登的衣襟,看着面前倒下的尸体,心中夹杂着疑惑和惊恐。 “不是你干的?”塞尔西眯起眼,“那它们.....” “有人在帮我们。”肯尼打断了塞尔西的话。 艾伦擦拭乌钢剑的手停了下来,他皱起眉看向肯尼。 “刚刚,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是.....” “但是什么?”艾伦看着欲言又止的肯尼问道。 “距离太远,看的不太清楚。”肯尼接过艾登递来的乌钢剑回答。 “有人在帮我们.....”塞尔西用近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心中随之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会是她吗?他在心中问自己。 “喂!!” 呼喊声让塞尔西吓得一惊,他推开肩膀上那只要命的手,不悦的瞥了眼艾伦。“你疯了!”他惊呼,“我以为它们又复活了!” “复活?”艾伦戏虐一笑,接着将五官拧到一起,“他们可不会拍着你的肩膀说,‘喂!’”。 “别闹了!”塞尔西不悦道,“事情已经够糟糕了!” 艾伦撇了撇嘴。 肯尼蹲下身,看着面前的尸体,心中疑惑万千。那就是一具普通尸体,触感冰冷,面无血色,骨骼僵硬,再无其他特征。 此时,一只手伸过来捡起了尸体旁的匕首,接着毫无征兆的刺入了尸体的臂膀,那只手的主人将匕刃横拉,将臂膀整个直接切了下来。 “干什么?”肯尼扭过头问道。 “你说呢?”艾伦指着切口平整的伤口说道,“一小时前,他们被绞死在刑架上,塞尔西切断绞绳时,摔下来的那个家伙满脸是血,可现在他们躺下了,不过一刻钟时间,尸体的血已经干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肯尼低头看向伤口。事实如艾伦所说,密密麻麻的血管已然干枯,如一节足足晒了半月的残藕。 “这,说明什么?”塞尔西低声问道。 “不知道。”艾伦站起身,“你觉得呢?这说明什么?” “说明.....”塞尔西想了想,“这种巫术会在能力消散时,快速耗干他们的精血,或是.....他们本就是干尸!” “还有呢?”艾伦追问道。 “没了。”塞尔西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我猜的,或许,我们可以把尤金请过来问问,那本古籍可能会知道些什么。” 第152章 巫术翻译 尤金一面端详这截用匕首切下的活死人残肢,一面听着议事偏厅里争夺不休的塞尔西与艾伦,肯尼领主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只见他泰然自若的坐在椅子上,抿着葡萄酒。 从表面上看去,这就是一具被放干鲜血,低温冰藏的干尸,但尸体的骨骼却并没有粉化,甚至如活人的骨骼一般坚韧有力。可从血管凝结的时间来分析,这东西不该有这样的坚韧骨骼,即便是低温冰藏,也只能保存尸体的软组织不受腐烂,至于失去水分的骨骼,应该脆的像晒干的苹果片,或是麦秆,一折即断。 在花去大把的时间后,尤金终于张开了嘴。“领主大人。”他说,“从肉眼分析所见,这五具尸体确实是干尸,并且至少保存了三个月,甚至半年以上,但您说它们曾有意识直立行走,甚至战斗,这不大可能。” “这间屋子里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但事实是,它们确实站了起来,并与我们发生了冲突,这群家伙像是被人操控一般,攻击和思维绝不是行尸走肉,整个尼普尔城的人都可以作证。他们甚至振臂高呼逝者不亡,所有人都听到了,就发生在刑场,在光天化日下。”肯尼晃悠着银制酒杯说道。 “逝者不亡?”尤金砸了砸嘴,“声音出自这些干尸?” “你不信?”肯尼皱起眉。 “抱歉,我没有质疑您的意思,只是” “尤金长老,”塞尔西打断道,“您正在翻译的那本古籍上,没有记录类似的巫术吗?” “没有。”尤金不假思索的回答,“关于那本古籍,我已经通篇阅完,上面并没有提到过这样奇怪的巫术。”他说着从宽大的神袍里拿出两页羊皮纸放到桌子上,“领主大人,先前幻化巫术篇章已经翻译好了,您看一下。” 肯尼点点头,放下酒杯,拿起羊皮纸。 “这篇幻化巫术,同样和伏莱修女院有关。”尤金挪步到肯尼身后解释道,“在翻译时,我借阅了一些其他古籍翻译,因为这其中涉及到很多生僻名词” 桌前的艾伦放下酒杯,下意识的看向塞尔西,只见那个老实人皱了下眉,随后不自然的摸了摸后脑勺。 肯尼迅速阅完第一页,当他翻阅到第二页时,一张稍小的羊皮纸从中掉了出来。“那是什么?”他转脸看着尤金问道。 “噢,我疏忽了,刚刚忘了跟您说。”尤金捡起地上的羊皮纸递给肯尼,“这张羊皮纸是古籍中夹的,就夹在幻化巫术那页,所以我一并拿来了。” “这也是你翻译的吗?”肯尼将羊皮纸翻了个面,“噢,好像不是你的字迹。” 与痴迷巫术相比,你应该学点有用的东西,或许我不该将这该死的东西教给你。温妮,你属于尼普尔,属于 “这好像是个残页”肯尼捏了捏络腮胡看向尤金,“整本古籍只夹有这一小张吗?” “是的,领主大人。”尤金回答。 肯尼应了声,将手中的第一页翻译与那张残页一并递给了艾伦。 “真是个神奇的巫术!”艾伦看着翻译感慨道,“只需要用眼睛去过目,就能幻化成一切。”他伸出手指,敲了敲桌子,“喂!塞尔秃,你猜,狮子老虎是不是也可以幻化?” “你怎么了?”艾伦皱起眉。他看见塞尔西近在迟尺的脸楞在了那儿,目光寸步不离他手中捏着的那半片羊皮纸。 “没没什么。”塞尔西不自然的笑了笑,随后端起桌上的银制酒杯,重新靠回到椅背上。 “石楠墨草黄鹿犄角药剂,先黄该死的!你写的什么鬼东西?”肯尼指着第二页翻译最下方问道。 “抱歉,领主大人,这是我写的备注,忘记剪掉了!”尤金赶忙从宽大的神袍里掏出一瓶药剂放到桌上,“幻化巫术篇章的最后,提到了一种克制这种巫术的药剂,由于介绍篇幅太过沉长,并且只是记录药剂的制作方法,所以我只是备注了药名和火温。”他指向桌上的淡绿色药剂,“就是这瓶,已经制作好了,但没法实验,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哦”肯尼拿起桌上的药剂端详了一番,“辛苦了。” “我的荣幸,领主大人!”尤金躬着腰说道。 “嗨!”一旁的艾伦拍了拍紧闭双眼的塞尔西,“在想什么?” 塞尔西放下酒杯,揉了揉眼。“当然是这几具尸体。”他说,“难道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害怕?”艾伦眨了眨眼,“你自告奋勇第一个走上去时,可没看出你和这个词有什么关联。” “那是在士兵面前,换作你是团长,你会在自己的士兵面前表现出胆怯?”塞尔西看着面前摆着的几具干尸说道,“更何况,如果我知道这几个家伙会复活,绞死我也不会去当这个出头鸟!” 艾伦托起下巴,挑了挑眉毛,“你在尼普尔城待了这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活死人吗?” “没有。”塞尔西不假思索的回答,“如果有,尼普尔城早就大乱了。” “那幻化巫术呢?”艾伦紧接着问道。 “在”塞尔西迟疑了一秒,“那本古籍上不是记载了吗?它出自伏莱修女院,但从没见过有巫女从那个鬼地方走出来过。先前,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艾伦大人,塞尔西团长。”尤金的话打断了两人的讨论。“修神院还有些事务缠身,我先回去了。”他躬腰说完,转身离开了议事偏殿。 沉重的橡木门缓缓关上,肯尼扶着额头,将另一张羊皮翻译递给艾伦,随后陷入了沉思。 “从无数次失败来看,精神应该更多集中在前额叶,而你所目睹的幻化该死的!好像没什么有用的东西。”艾伦嘟囔着,将两张羊皮纸丢在桌上。 “确实。”肯尼扶着额头,“除了温妮” 塞尔西的心又被揪了一下,他此时很想看看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刚刚在偷窥时,或许因为紧张的缘故,他只瞥到了她的名字。不过这或许已经足够,因为他在心中确认,那日在黑巷中追逐的女人就是温妮。 她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153章 雪月之节 “真好听,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曲子吗?”雪莱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她此时晃悠着小腿,端坐在一条长凳上。 “真的?”艾伦轻声问道,随后继续拨弄起诗琴,“这是母亲写给亡父的曲子,没有名字。” 女孩的笑容戛然而止,晃悠的小腿也跟着停了下来。“真是抱歉.....”她说,“我.....” 艾伦摇了摇头。接着,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母亲的模样。 “喂!” 一声熟悉的呼喊,将艾伦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慌乱中,他拨错了和弦,别扭的弦音让同样闭着眼的雪莱皱起眉。 两人抬起头,看见一个光头摸着脑袋,满脸笑意的盯着他俩。 “结束了?”塞尔西大声叫道,“今天是卡尔塔一年一度的雪月节,过了今天,大雪就要离我们远去了!” “该死的——”艾伦停止弹奏,瞪着眼站起身,“你不是尼普尔人吗?卡尔塔的节日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在这儿欢腾什么?” “可尼普尔现在的领主是肯尼!”塞尔西言辞义正道,“今天,是尼普尔有史以来第一个雪月节,领主亲自颁布的法定节日,难道不值得庆祝吗?” “可那些活死人的幕后操控者还没找到。”艾伦心思沉重的皱起眉。 “伙计,别提这个!”塞尔西若有所思的挠了挠鼻子,“领主今天亲自下厨,做了卡尔塔特有的石鱼馅饼!”他舔了舔油腻腻的嘴,满足的闭上眼,“我刚偷偷尝了一块儿,那味道.....真是.....啊.....” “艾伦?”雪莱伸出细嫩的手在男人眼前晃了晃,“怎么了?在想什么?” 艾伦晃了晃脑袋,随即展开眉角。“没什么,有点想家了。”他微笑着拉起姑娘的手,“走,去尝尝络腮胡的手艺,相信我,那会是你吃过最棒的馅饼。” “你尝过?”塞尔西跟上两人的步子好奇的问道。 “在认识你之前!” 肯尼满意的点点头,目光炯炯地盯着面前石锅中的杰作。 热气蒸腾下,翻腾的酱料咕咚冒着气泡,石锅上贴着一圈又一圈馅饼,与大多数北方馅饼相比,卡尔塔的传统馅饼只有巴掌大小,口感却更有嚼劲。 这是外婆的手艺,后来传给母亲,母亲离世后,每年雪月节,父亲都会给他制作这样的石鱼馅饼,再之后,肯尼将这门手艺教给了妮娜..... “哎哟!瞧瞧,尼普尔的新任领主竟做起了厨子!” 嘲笑声传进偌大的厨房。 肯尼回过头,看见艾伦吊儿郎当的推开了门。 “看着我干什么?”艾伦挑高一边眉毛走了过来,“做好了吗?先拿一块儿给我尝尝!” “抱歉,没做你那份!”肯尼盖起石锅盖,不悦的说道。 “领主,我支持您的决策,尤其是这条!”塞尔西第一个举手,“毒舌头,不该享用这样的美味!” 艾伦轻轻打了塞尔西一拳。“偷食者有权享用?” “该死的!”肯尼重新揭开锅盖,“刚刚,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原来是少了一块!”他挥手扫开眼前的热气,低下头数了数。“塞尔西,你在偷食时脑袋挺好用的啊,偷完还能想着把剩下的馅饼挪一挪,将少了的空缺给分摊开!” “哈哈哈——” 艾伦和雪莱一阵嬉笑,塞尔西满眼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 “嗨!伙计们,在笑什么?” 米欧走进门伸了个懒腰。他穿着一身奇怪的薄衫,宽大的衣袍将背后的两个翅膀遮的严严实实,从后面看上去,像是背了个缠着绷带的沉重盾牌。但从身前看去,没人会发现,他是个长着翅膀的异族人。 “这身衣服和你真是绝配!”艾伦扯起米欧的一只袖子打量着,“哪儿来的?” “昨天刚刚做的!”米欧满脸得意的说道,“就在城北一间裁缝铺子里,足足花了七十个银币,雪莱和我一起!” “七十个银币?”塞尔西瞪大了眼,“该死的!”他走上前拈起米欧的薄衫打量了一番,“就这一件?七十个银币?真是疯了!” “拿开你的手!”米欧不满的抱怨道,“这可是特制的!更何况,七十个银币里还有老板的封口费,你想让全尼普尔人都知道,肯尼领主收留了一个异族人?还在摩温堡里!” “你哪儿来的七十个银币?”艾伦不解的问道。 “她给的啊!”米欧伸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雪莱。 “那个金币,是给你买药补身子的。”艾伦转脸看向雪莱。 “可米欧需要它。”雪莱吐了吐舌头,“在幻境里,他一直嘟囔着要做一件能藏住翅膀的衣服。起初,我试着帮他做了几件,可都失败了。”她踱步到米欧身后,拍了拍那副‘缠着绷带的盾牌’,“七十个银币花的不冤,至少米欧今后能和我们一样,不用受尽路人的异样的眼光,不是吗?” “谢谢!”米欧舒展笑颜,“对了,昨天离开裁缝铺后,你去哪儿了?林德整条回来路上都在念叨你。” 雪莱愣了下,随后抿直嘴角笑着说道,“提前回来了。” “可七十个金币还是太贵了,那间裁缝铺的老板的心脏一定是黑色的!”塞尔西嘟囔道。 “不过是七十个银币而已.....” 众人转眼看向炉灶边的说话的肯尼。 “我说的.....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艾伦挠了挠鼻翼,“只是这句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有些奇怪。” “今天是雪月节。”肯尼耸耸肩,“这个传统已经流传近百年了,往年在这一天,不论是卡尔塔的城民,或是贵族,都会停止手中的工作,享受一年一度的清闲时光。富人会在街道发放免费食物,孩子们会得到新的衣服,朋友之间会互相赠礼!”他转脸看向米欧,“那件衣服,就算我送给你的雪月节礼物吧!” “是吗?!那太好了!”艾伦惊呼,“前几日,我在铁匠铺看中了一个剑鞘,黑胡桃木作料,精致的蔓藤雕刻,那个巧匠还在上面镶上了大小不一的宝石,只是价格.....” “哦.....”肯尼点点头,“可你的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 “领主!”塞尔西站直了身体,“我这件银鼠皮的甲胄撕破了,全因.....” “你的我也准备好了。”肯尼打断道。 “是吗?”艾伦满脸兴奋的叫道,“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肯尼微笑着,打开了一旁的石锅。 第154章 篝火舞会 “该死的!这是我得到过最糟糕的礼物!”艾伦放下咬了一口的石鱼馅饼抱怨道,“我宁愿它是一件衣服!” “小点儿声。”塞尔西将头伸了过来,含糊不清的说道,“侍从说,为了这些巴掌大小的馅饼,领主整整忙活了一下午。”他将口中的馅饼咽进肚子里,补充道,“从在市集上买鱼开始。” “他一个人去了鱼市?”艾伦皱起眉。 “是,他说,为了保证这些用作底料的鱼是新鲜的。”塞尔西回答。 “真是个疯子!昨天那些活死人的幕后操控者还没抓到呢!”艾伦看着不远处细嚼慢咽的肯尼说道。 “领主,我回来了。” 众人抬起头,只见艾登一反常态的穿着一身皮质甲胄,步履匆忙的走进了餐厅。 “领主。”他走到肯尼身边轻声说道,“节庆的城防巡视过了,没有问题,但篝火舞会的消息散出去后,大量城民涌向了万人广场,我想临时从联盟军驻地里抽调一千人维护秩序。” “一千人?”肯尼不解的看向艾登,“需要那么多吗?” “我怕您今晚.....” “那也用不了一千人!三百人就够了!”肯尼打断道,“先坐下吃点东西吧,辛苦了。” “谢谢领主。”艾登说完在艾伦对面坐了下来。 “啼鸣!” “春晓。”艾登慌忙将已到嘴边的馅饼拿开,回答新的暗语。 “金毛小鬼,你的弓呢?”艾伦皱起眉,“我可从没见过那把弓离开过你.....” “可今天是我们卡尔塔人一年一度的雪月节,领主送了一把匕首给我,打造它的铁匠说,可以免费帮我调整一下弓的精准,我索性把它留在那儿了。”艾登将香味扑鼻的馅饼塞进嘴里,不慌不忙的解释道。 “噢!我都忘了,你是卡尔塔人。”艾伦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道。 “对!”艾登捏住自己的喉咙,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在今天,一切罢工行为都是合法的!”他松开手,压低了声音,“这是肯尼领主亲口说的,塞尔西团长作证。” “你可真有意思!”塞尔西扔了颗青橄榄给他。 艾登一把接住,随即丢进嘴里。 “那把匕首,在米欧他们到来前就交了订金,到现在还没做好吗?”肯尼嚼着松软的面包,靠在椅背上疑问道。 “领主,前不久,联盟军刚刚改制了军备纹章,城里大半铁石和木材都被征用了,至于那把匕首,您让巧匠用楠木做鞘,可现在市场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儿像样的楠木,所以我让他改成了皮革匕鞘,但还需要一点儿时间才可以拿到。”艾登坐直身子解释道。 “噢。”肯尼应了声,将剩下的面包屑塞进嘴里。 “让一下!” 雪莱将一大盘烤羊蹄放到桌上,蒜茸和迷迭香的味道瞬间充满了整个餐厅。 “这.....”塞尔西站起身,盯着桌上的烤羊蹄,“你做的?” “是啊!”雪莱抿直嘴角,羞涩的回答,“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我不是尼普尔人,跟着父亲到这儿后才学的。” “闻着可真香!”艾登笑着说道。 “快坐下,吃点东西吧!”艾伦关切道。 “味道不错!”肯尼嚼着脆香的羊蹄评论道,“虽然我没有吃过正宗的尼普尔烤羊蹄,但它的味道确实不错,蒜茸和迷迭香草完全溶入了羊蹄中,一点膻味也没有。” “真没想到,你还留着一手。”艾伦嘟囔着,将香味四溢的羊蹄塞进嘴里。 塞尔西也随之拿起一块,在美味快要碰到唇齿时,他楞了一下,他又仔细看了看,发现眼前这只羊蹄的切口有些奇怪。 他了解摩温堡里的老厨子,那些家伙喜欢将刀磨的锋利,加上巴顿长年累月的挑刺,能活下来的,都是些极其谨慎的家伙,他们绝不会把食材处理的如此毛糙,除了带着毛刺的切口外,羊蹄上甚至还挂着一些没有除尽的羊毛。 他抬起头看了眼雪莱,那两只胳膊瘦弱的如同一根细柳枝,绝不像是会拿屠刀处理羊蹄的彪莽妇人。 “喂!”一旁的艾伦用手肘戳了戳塞尔西,“想什么呢?快尝尝!” “噢。”塞尔西应了声,随后将羊蹄放进嘴里。 “篝火舞会也是卡尔塔的习俗吗?”艾伦啃着羊蹄问向肯尼。 “对,一个古老的习俗,在雪月节出现之前。”肯尼离开椅背,又拈起一只羊蹄说道。 “在雪月节出现之前就有了?”艾伦动了动眼,“不是和它一同出现的吗?” “不是。”肯尼摇了摇头,“雪月节是冬月的最后一天,是我们家族在建立卡尔塔之后才有的节日,篝火舞会远在那之前,据说,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 “一千多年前的节日?”塞尔西惊呼。 “是,传说在千年之前,沉睡的恶龙苏醒过来,它有着琥珀色的巨大瞳仁,头上竖着两根乳白犄角,脸上和身体满是皱褶和鳞片,四颗猩红的獠牙上流着血。它有四只结实的脚,但更多的时候会扇着巨大的龙翼,翱翔在天际。那天,它吐着龙焰焚尽了城镇,后来.....” “后来呢?”小林德好奇的追问道。 “后来,第一大陆出现了一位强大的巫师,他用生命作为代价,封印了那条恶龙。大陆上的人为了庆祝巨龙葬身,也为了纪念那位英勇的巫师,才有了今天的篝火舞会。”肯尼说完故事,心中浮现出父亲的身影。 餐厅里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的父亲,也说过同样的故事。”艾伦冷不丁的打破了沉默。 “是吗?”肯尼挑起一边眉毛。 “当然。”艾伦笑了笑,“别忘了,我们都是道尔顿。” “领主。”塞尔西撇过头,“您说,这个世上真的有恶龙吗?” “我一直坚信,这个故事就是历史,它真真切切发生过,并被人口耳相传了下来。”肯尼捏了捏络腮胡,分析道,“第一大陆有一座巨龙峰,海拔近万米,就在卡尔塔境内,它位于希德山脉北部,传说那个伟大的巫师,将恶龙封印在了巨龙峰之巅。”他顿了顿,指着狼吞虎咽的金毛小鬼,“艾登是那儿的守林人。”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艾登。 艾登不明所以抬起头,随之将眉毛纠在一起,他用一双鹰目扫视餐厅里的众人,身旁的雪莱也跟着坐直了身子。 :。: 第155章 不动声色 餐厅内再次进入一阵沉默。 聚焦在众人目光下的艾登眨了下眼,显得有些茫然,他似乎并没有参与先前的议论,并对艾伦抛来的问题浑然不知,如果不是身旁的雪莱好意提醒,他应该还在埋头大吃。 肯尼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他的动作似乎在提醒艾登。 过往携亲兵参加宴会时,年幼的马文也曾因贪食而忘却自己的身份,他也这样提醒过,但面前这个金毛小鬼,似乎并没有看到他的这个小动作。 与此同时,只有塞尔西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雪莱,他并不是贪图美色,而是觉得身前这个美丽的姑娘,与先前有些不同,但具体哪儿不一样,他说不上来。 他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艾伦。 “抱.....抱歉,艾伦阁下。”艾登缓缓站起身,“能重述一遍您的问题吗?我刚刚.....” “艾登,你有些失礼。”肯尼沉声说道,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抱歉,领主。”艾登转过身,躬下腰。 “诸位!”艾伦端着酒杯站起身,“今天是雪月节,值得庆祝。”他举起银制酒杯,“让我们干一杯,为了这短暂,又来之不易的和平!” 众人站起身,当然包括肯尼,他们举起酒杯,饮尽了杯中的葡萄酒。 肯尼坐下后对艾登压了压手,金毛小鬼才颤颤巍巍的坐下来,仆从走过来给他斟满酒,他赶忙端起酒杯敬向艾伦。 “抱歉,艾伦阁下。”他说,“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忙于节日城防,现在才有时间坐下吃点东西,真的很抱歉,能重述一遍您刚刚的问题吗?” 艾伦举起酒杯,动了动唇,随后干了杯中的葡萄酒。 肯尼敲击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瞥了眼艾伦。只见同伴轻轻点了下头,肯尼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随后转脸看向一旁的仆从,并伸手指着桌上的杯子,示意再斟上一些。 “我们刚刚在议论恶龙传说,领主说你是.....”塞尔西满脸痛苦的挠了挠头,“希什么山脉守林人,艾伦刚刚问你,那头巨龙是不是被封印在巨龙峰上。” “对,没错。”艾伦端起酒杯,“你在希德山脉待了那么久,如果巨龙峰上真的封印着恶龙,你应该会知道一些。” “可那座山峰太高了,没有人能上去一探究竟。”艾登撇撇嘴说道。 “对了!”艾伦突然转过脸看向米欧,“鸟人欧,如果是你,能飞上去吗?” 米欧的眼角颤动了两下,随后放下了手中的无花果。“哥。”他说,“我想,你应该知道。”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门外,“看见了吗?那座最高的塔楼.....” “你一口气就能飞上去?!”塞尔西瞪大了眼。 “不!”米欧挑起一根眉毛,“我可以顺着楼梯走上去,但可能会花上一点时间。” “该死的!”塞尔西敲了敲桌子,“你不是翼人吗?” “可我的母亲是人类,准确的来说,我是个半翼人.....” “那如果是你的亲哥哥呢?”艾伦追问道。 “或许可以,但也要花上一点时间。”米欧说完皱起眉,不悦的切开无花果。 “别想这些了!”肯尼打断了众人,“希德山脉在第一大陆,离这儿有千里之遥,更何况.....”他顿了顿,“那儿已经不是我们的领土了,如果要回去,咱们可能真的得花上一点时间。” “别这么悲观!”艾伦晃悠着酒杯,“有生之年,我一定陪你打回去,夺回属于道尔顿的东西,所有!” “谢谢!伙计!”肯尼举起酒杯。 “领主!我相信您,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到第一大陆,回到卡尔塔,夺回我们的家。”艾登附和道。 “真希望那天早点到来。”塞尔西靠到椅背上,摸了摸脑袋,“在那之后,如果我还活着的话,我要在尼普尔找一个小院,不用太大,然后招一群可爱的孩子,教他们练习的拳术。” “不用等到那天。”艾伦拍了拍塞尔西的肩膀,指向对桌坐着的小林德,“那儿就有一个,他或许会成为塞尔西拳术学院的第一个学生。” “你在嘲笑我?”塞尔西不悦的瞥了眼艾伦。 “我愿意跟您学习拳术!”小林德站起身,“塞尔西团长,领主说您是尼普尔的英雄,曾赤手搏赢过棕熊!我在远郊的森林长大,外婆说,森林里最厉害的不是老虎和狮子,而是野猪和棕熊!您可真厉害!” 塞尔西突然坐直了身子,“你愿意跟随我学习拳术?” “当然!”小林德站直身子,将手放到胸口上,“纳穆神作证!” “小子,我得提醒你!这可不是件好差事,别等到折了胳膊,破了手肘后哭天喊地!到那时,我可不会心疼你!”塞尔西抱起胳膊吓唬道。 “绝不会!” 艾伦站起身,走到小林德身边,将他牵到塞尔西身旁。“林德,以后跟着这个光头好好学拳。多年以后,你会成为比他更厉害的英雄!甚至,苏美尔大陆上的传说!” “谢谢!艾伦大人!”小林德恭敬的弯下腰,“如果塞尔西团长愿意的话,我一定会努力!” “当然愿意!”塞尔西点点头。 艾伦贴到塞尔西身边,小声呢喃了几句,接着将小林德的手交到他手里。 “米欧!”肯尼突然呼喊道,“能帮我一个忙吗?” “怎么了,领主?”米欧舔着无花果的酸汁,他似乎很喜欢这种青色果子。 “在我房间的书桌上,放着一把亚述王送的佩剑,帮我取过来,我要送给林德,作为雪月节的礼物。” “真的吗?!”小林德欢呼道,“领主大人,我能自己去取吗?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见它了!” “可以,但最好让米欧跟你一起,因为那儿太黑了!”肯尼笑着说道。 话音刚落,小林德已经冲了出去,米欧无奈的站起身,跟着出了餐厅。 “领主!”艾登站起身,“篝火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得先去城西驻地,免得人群出现骚乱。” 肯尼点点头,随后向他招了招手。 艾登走过来弯下腰,将耳朵贴了过去。 “朋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肯尼短暂一笑,轻声问道,“真正的艾登,还活着吗?” 第156章 识破奸计 当肯尼问完后,餐厅里沉静了两秒,紧接着,仆从们发出一阵惊呼。他们看见艾伦拔出乌钢剑,以惊人的速度,将那乌蓝的剑刃顶在了近卫军队长的脖后。 与此同时,塞尔西翻身越过长桌,银制器皿和满桌佳肴散落一地,清脆声响与仆从们的奔逃声混为一体。落地后,他用宽大的背脊将雪莱护在身后,随后看向肯尼手中掐着的艾登。 呜咽声不断从那人口中传出,肯尼似乎非常痛恨这个诡异戏剧的制造者,他冷冷盯着面前幻化成艾登模样的巫师,嘴角上扬,露出的,却是一个极为冷峻的笑容。 半分钟转瞬即逝。肯尼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逐渐加重了手上的力量。 巫师此时已满脸青紫,眼球里细小的血管开始出现爆裂,他不断从干裂的嗓子眼里发出呜咽,想挣扎,双臂却被身后某个骑士死死攥住,他能做的,仅有不停踢踏青石地面,但却无法挣脱掐住脖喉间的那双魔爪。 “朋友。”肯尼稍稍松手,语气冰冷的说道,“接下来,我们来玩个游戏。”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但仅仅只持续了半秒,那双魔爪便又加重了力量,随之而来的,是无语言表的窒息感。 死亡的威胁,一次又一次贴近,每当巫师感到快要停止呼吸时,那双手又再次给他生还的希望,这种游离在死亡边缘的折磨,让他每度与昏迷失之交臂的瞬间,又重新苏醒过来。 面前的敌人像是有意在捉弄他,这个该死的家伙像是在和死神玩着游戏,而他,就像他们手中那个微不足道的道具,一次次被抛向死神,又一次次抛回敌人的手里,如此反复,直到他眼球血管爆裂,四肢失去知觉,舌头几近全麻,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哭诉,央求。 央求这样的折磨早点结束,或是,尽快死亡。 “这个游戏如何?”肯尼突然松开巫师的脖子,冷笑道,“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与之前的不同的是,这次足足持续了近十秒钟。 “我.....” “住嘴!”肯尼愤怒的打断道,“让我看清你的真面貌,否则.....”他说着,又再次狠狠掐住了手中的脖子。 “别!咳咳.....”巫师央求道,“别再这样,求求你。”他艰难的吞了下口水,“我.....解术同样需要集中精神,可我现在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在此之前,先回答我另一个问题!”艾伦用乌钢剑顶了顶巫师的脖子,“真正的艾登,还活着吗?!” “活着!我发誓,那个孩子没做错什么!我们绝不会滥杀无辜!纳穆神作证!”巫师用嘶哑的嗓子呼喊道。 “我们?”艾伦皱起眉头。 “整个伏莱修女院。”巫师宣称,“我们是一体的,你可以把我们当作一个人,因为.....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在那之前呢?”艾伦追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三年前,一场大火烧光了整个修女院,除我之外十六人,全部葬身火海。” 塞尔西的眼角颤动了几下,他看着幻化巫师的背影,努力按捺着躁动不安的心。他此时很想尝试呼喊那个的名字,但他不能。 至少,在艾伦和肯尼的面前不能。 “你们效忠于谁?”肯尼彻底松开她的脖子,坐到椅子上质问道。 巫师清了清喉咙。“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不能?回答?”肯尼冷笑了声,“那,我们继续刚刚的游戏?或是把你丢到监牢去,那儿有一万种方法让你开口!” 这声警告后,巫师疯狂的扭动起脖子,但随即尝到一丝冰冷。她叹了口气,耷拉下脑袋。“威尔逊。”她说,“就算告诉你们,也不可能找到他。” “那个老管家?”肯尼挑高眉毛,“他不在尼普尔境内?”他不安的敲击着椅子扶手,随后微微抬起头,“那,他用什么方式和你联络?” “联络的方式有一万种,每天都不一样,但他总能找到我,即使躲到阴暗恶臭的下水道里,也会有老鼠来跟你说,今天,你该干什么。”巫师用嘶哑的嗓子回答。 “你为什么效忠于他?”肯尼歪着头,拖着下巴问道,“他也会巫术?比如.....将人变成一摊血水?” “我们是他收养的孤儿,整间伏莱修女院的姑娘都是,从记事起,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他宣誓效忠,他不算好人,但也没多坏,至于巫术,他半点也不懂。” “最后一个问题。”肯尼歪着头,“为什么还不动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这之前,你有三次机会杀掉我们。” “动手?”巫师顿了顿,疑惑道,“我接到的命令是监视,不是刺杀。” “每一次,都只是监视?”艾伦显得有些疑惑。 “我接到的命令是,监视你们的一举一动,摸清肯尼·道尔顿的来历,以及目的,威尔逊说过,你们的目标绝不只是尼普尔。” “跟你聊天很愉快。”肯尼笑了笑,“如果每个犯人都像你这样,尼普尔就不再需要监牢了。” “肯尼领主,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巫师皱起眉头,“破绽在哪儿?我刚刚可答上了你们最新的暗语。” “暗语?”艾伦放声大笑,“从进门那刻起,你就已经暴露了。第一,艾登从不穿皮质甲胄,为此,他曾和塞尔西发生过争吵。第二,近卫军足有上千人,你竟提议去城西驻地抽调士兵,而更重要的是,”他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个金毛小鬼会唇语,在你问完那个问题后,我回答了你,只是,你看不懂罢了。” “呵呵,艾伦大人,您远比我想象的聪明.....”巫师冷冷的从舌尖吐出几个字,随后极其灵敏的低下身。 她的全身在瞬间散发出红色薄雾,猩红的颜色如同笼罩着一层鲜血霞光,粗壮的手臂也随之变得纤细,而后面部开始扭曲,头发褪成棕褐色。 第157章 幻化阴影 塞尔西几乎是拖着雪莱,藏到了一张厚实的松木椅后,他同时探头张望四周,试图寻找更安全的藏身之处。 接着,他发现了壁炉,并再次拖着雪莱躲到了那里。 暗红色霞光清晰可见,几乎完全遮住了肯尼,刚刚的起身,绊倒了雕着立体牛角的椅子,他握着乌钢剑,在连续刺击之后已经气喘吁吁,当转头看向一边的同伴时,可那家伙竟收起了佩剑,正四处张望已经消失的敌人。 “该死的!你在干什么?!” 肯尼愤怒的呼喊,随后感到背后一阵凉意,他侧身躲过可能会出现的袭击,事实是刚刚一把冰冷的银叉,离他的脖颈仅仅只差了半分,随之而来的是鼻翼间一阵冰凉,他伸手摸了摸,抬起头愤怒的看着艾伦。 “艾伦他在干什么?”雪莱扯着塞尔西的衣角问道。 “不知道。”塞尔西扭过头,“答应我,待在这儿别动,我得去帮他们!” 艾伦环顾四周,寻找可能会出现的敌人。那巫师竟凭空消失在眼前,与上次的情况如出一辙,他有些懊悔,上次明明已经亲眼见识过那家伙的能力,就在议事大殿,他不该这样疏忽大意,让敌人有机可趁,那些看似对答如流的坦白,只是缓兵之计。 他靠到肯尼背后,目光如炬,扫视着四周。 “拔剑啊!你他妈在干什么?!”肯尼歪着头吼道。 “伙计,这我第一次听你说脏话!”艾伦打着趣儿,捏了捏手中的小瓶。 “小心上面!!” 塞尔西的提醒恰到好处,背靠在一起的两人迅速向前闪身。 肯尼持剑反刺空中落下的敌人,落空后,额头再次感到一阵冰凉,他伸手擦掉额上的液体,环顾四周,敌人又一次消失在视野里,他随即退到墙壁边。 “该死的!那家伙会隐身?” “不,她能幻化成任何东西,包括影子。”塞尔西回答,随后与艾伦靠到一起。 “我让你保护雪莱,这儿不需要你!”艾伦怒吼着拔出乌钢剑,将小瓶里的液体倒在剑刃上。 “她求我来帮你。”塞尔西撒了个谎,随后推开艾伦,并徒手接住黑暗中袭来的银制餐刀。 艾伦转身,听见刀具掉落的清脆声响,塞尔西抓住了那只出现的手。下一秒,艾伦双手持剑,疯狂的砍向那双裸露的臂膀,但稍稍晚了一点,那只魔爪在挣脱塞尔西的双手后,还给他留了一些纪念。 餐厅里静极了,只能听见三人的喘息声。 “没事儿吧?”艾伦不停环顾四周,询问道。 “没事。”塞尔西回答,随后看了眼手背上细长的伤口。此刻他有些庆幸,因为他已经确认,手背上这道伤口的制造者并不是温妮,如果那双手再出现,他会毫不犹豫的拧断它。 突然,餐桌边的一把椅子挪动了一下,摩擦声在安静的大厅里显得极其刺耳。 “守住大门!别让她逃了!” 在肯尼的呼喊声传出之前,艾伦已经持剑冲了出去,他顺手劈掉那把被挪动的椅子,身前餐桌上的银制餐具发出异响,他确认刚刚她就在那儿,随后再次持剑劈向餐桌。 精致的餐布被撕扯下来,满桌的餐具随之落地,桌上被劈出一道裂口,但并没有出现鲜血。 艾伦拔出陷入桌面的乌钢剑,顺势占据出口位置,他瞥了眼猫在壁炉边的雪莱,接着贴到门上,警觉的看向四周的阴影。 餐厅内,又一次变得寂静。 艾伦开始思考,面前所发生的一切,他们竟然在和一个能幻化成影子的巫师战斗,这简直不可思议,他们甚至连敌人的脸都没见过,就这样让她溜了。他开始苦笑,并且悔恨,刚刚应该一剑刺穿那家伙的脖子,而不是在这里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沉思间,阴影中的敌人再次出现,这次的目标是肯尼,那家伙不知何时偷走了艾伦匕首。 当这一切发生时,那把匕首已经从桌子下逼向了肯尼。 塞尔西如一列战车冲了过来,他撞到了阴影中的巫师,并扑倒了她,随后被匕首划伤了左臂,银鼠皮甲胄的撕裂声清晰可见,鲜血在一瞬间染红了他的内衬白衫。 肯尼挥空了一剑,随后刺向塞尔西身旁,鲜血流了出来,但并不多,肯尼感觉剑刃只是挑伤了她的肩膀,或是脚踝,他拉起跌倒在地的塞尔西,并架起他拖到墙壁边。 “该死的!领主,我们的近卫军呢?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塞尔西坐在壁沿边,痛苦的捂着臂膀哀嚎道。 “闭嘴,捂住伤口,别让血流太多!”肯尼护在塞尔西身前说道。 “别待在那儿!”艾伦看着壁炉边的雪莱,“到这儿来,到我身后。” 话音刚落,他看见一丝鲜血滴在了她身前的椅子上,此时扑救为时已晚,情急之下,艾伦将乌钢剑掷了出去。 昏暗的烛光中,乌蓝的寒芒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凄惨的嘶吼。 乌钢剑不偏不倚射中了巫师,将她的右臂钉在桌沿边,药剂顺着剑体流进她的伤口,萦绕在她身侧的猩红血光,在一瞬间消散无影。 她曝露在光线下。一个年纪约莫不过二十的姑娘,除了五官因痛苦而扭曲外,并无其他突出之处。 艾伦试掉额头的细汗,走上前,一脚踩住她的手,毫无怜惜的将乌钢剑拔了出来。 她发出了一声更加凄惨的哀嚎,接着背靠餐桌划坐到地上,目光冷冷的盯着雪莱。 “还逃吗?”艾伦用乌钢剑挑起她的下巴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艾登在哪儿?” 她哼了声,闭上了眼。 “想求死?”肯尼走了过来,“没那么简单!”他蹲下身,掐住她的脖子,“至少在弄清你刚刚的坦白中有多少谎话前,我绝不会让你死!” “我最后再问一遍”艾伦将乌钢剑移向她的手腕,“艾登在哪儿?” “不说?”艾伦将剑尖缓缓刺入她的手腕,疼痛让她将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还不说?”他将剑刃又刺入了一点,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流了出来。 “真是个倔强的家伙!” “让我试试。”塞尔西捂着受伤的臂膀蹲下身,并将嘴贴到女巫的耳根边,轻声问道,“温妮呢?” 女巫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短暂一笑。 “就在你身后。”她说。未完待续。 第157章 幻化阴影 塞尔西几乎是拖着雪莱,藏到了一张厚实的松木椅后,他同时探头张望四周,试图寻找更安全的藏身之处。 接着,他发现了壁炉,并再次拖着雪莱躲到了那里。 暗红色霞光清晰可见,几乎完全遮住了肯尼,刚刚的起身,绊倒了雕着立体牛角的椅子,他握着乌钢剑,在连续刺击之后已经气喘吁吁,当转头看向一边的同伴时,可那家伙竟收起了佩剑,正四处张望已经消失的敌人。 “该死的!你在干什么?!” 肯尼愤怒的呼喊,随后感到背后一阵凉意,他侧身躲过可能会出现的袭击,事实是刚刚一把冰冷的银叉,离他的脖颈仅仅只差了半分,随之而来的是鼻翼间一阵冰凉,他伸手摸了摸,抬起头愤怒的看着艾伦。 “艾伦.....他在干什么?”雪莱扯着塞尔西的衣角问道。 “不知道。”塞尔西扭过头,“答应我,待在这儿别动,我得去帮他们!” 艾伦环顾四周,寻找可能会出现的敌人。那巫师竟凭空消失在眼前,与上次的情况如出一辙,他有些懊悔,上次明明已经亲眼见识过那家伙的能力,就在议事大殿,他不该这样疏忽大意,让敌人有机可趁,那些看似对答如流的坦白,只是缓兵之计。 他靠到肯尼背后,目光如炬,扫视着四周。 “拔剑啊!你他妈在干什么?!”肯尼歪着头吼道。 “伙计,这我第一次听你说脏话!”艾伦打着趣儿,捏了捏手中的小瓶。 “小心上面!!” 塞尔西的提醒恰到好处,背靠在一起的两人迅速向前闪身。 肯尼持剑反刺空中落下的敌人,落空后,额头再次感到一阵冰凉,他伸手擦掉额上的液体,环顾四周,敌人又一次消失在视野里,他随即退到墙壁边。 “该死的!那家伙会隐身?” “不,她能幻化成任何东西,包括影子。”塞尔西回答,随后与艾伦靠到一起。 “我让你保护雪莱,这儿不需要你!”艾伦怒吼着拔出乌钢剑,将小瓶里的液体倒在剑刃上。 “她求我来帮你。”塞尔西撒了个谎,随后推开艾伦,并徒手接住黑暗中袭来的银制餐刀。 艾伦转身,听见刀具掉落的清脆声响,塞尔西抓住了那只出现的手。下一秒,艾伦双手持剑,疯狂的砍向那双裸露的臂膀,但稍稍晚了一点,那只魔爪在挣脱塞尔西的双手后,还给他留了一些纪念。 餐厅里静极了,只能听见三人的喘息声。 “没事儿吧?”艾伦不停环顾四周,询问道。 “没事。”塞尔西回答,随后看了眼手背上细长的伤口。此刻他有些庆幸,因为他已经确认,手背上这道伤口的制造者并不是温妮,如果那双手再出现,他会毫不犹豫的拧断它。 突然,餐桌边的一把椅子挪动了一下,摩擦声在安静的大厅里显得极其刺耳。 “守住大门!别让她逃了!” 在肯尼的呼喊声传出之前,艾伦已经持剑冲了出去,他顺手劈掉那把被挪动的椅子,身前餐桌上的银制餐具发出异响,他确认刚刚她就在那儿,随后再次持剑劈向餐桌。 精致的餐布被撕扯下来,满桌的餐具随之落地,桌上被劈出一道裂口,但并没有出现鲜血。 艾伦拔出陷入桌面的乌钢剑,顺势占据出口位置,他瞥了眼猫在壁炉边的雪莱,接着贴到门上,警觉的看向四周的阴影。 餐厅内,又一次变得寂静。 艾伦开始思考,面前所发生的一切,他们竟然在和一个能幻化成影子的巫师战斗,这简直不可思议,他们甚至连敌人的脸都没见过,就这样让她溜了。他开始苦笑,并且悔恨,刚刚应该一剑刺穿那家伙的脖子,而不是在这里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沉思间,阴影中的敌人再次出现,这次的目标是肯尼,那家伙不知何时偷走了艾伦匕首。 当这一切发生时,那把匕首已经从桌子下逼向了肯尼。 塞尔西如一列战车冲了过来,他撞到了阴影中的巫师,并扑倒了她,随后被匕首划伤了左臂,银鼠皮甲胄的撕裂声清晰可见,鲜血在一瞬间染红了他的内衬白衫。 肯尼挥空了一剑,随后刺向塞尔西身旁,鲜血流了出来,但并不多,肯尼感觉剑刃只是挑伤了她的肩膀,或是脚踝,他拉起跌倒在地的塞尔西,并架起他拖到墙壁边。 “该死的!领主,我们的近卫军呢?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塞尔西坐在壁沿边,痛苦的捂着臂膀哀嚎道。 “闭嘴,捂住伤口,别让血流太多!”肯尼护在塞尔西身前说道。 “别待在那儿!”艾伦看着壁炉边的雪莱,“到这儿来,到我身后。” 话音刚落,他看见一丝鲜血滴在了她身前的椅子上,此时扑救为时已晚,情急之下,艾伦将乌钢剑掷了出去。 昏暗的烛光中,乌蓝的寒芒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凄惨的嘶吼。 乌钢剑不偏不倚射中了巫师,将她的右臂钉在桌沿边,药剂顺着剑体流进她的伤口,萦绕在她身侧的猩红血光,在一瞬间消散无影。 她曝露在光线下。一个年纪约莫不过二十的姑娘,除了五官因痛苦而扭曲外,并无其他突出之处。 艾伦试掉额头的细汗,走上前,一脚踩住她的手,毫无怜惜的将乌钢剑拔了出来。 她发出了一声更加凄惨的哀嚎,接着背靠餐桌划坐到地上,目光冷冷的盯着雪莱。 “还逃吗?”艾伦用乌钢剑挑起她的下巴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艾登在哪儿?” 她哼了声,闭上了眼。 “想求死?”肯尼走了过来,“没那么简单!”他蹲下身,掐住她的脖子,“至少在弄清你刚刚的坦白中有多少谎话前,我绝不会让你死!” “我最后再问一遍.....”艾伦将乌钢剑移向她的手腕,“艾登在哪儿?” “不说?”艾伦将剑尖缓缓刺入她的手腕,疼痛让她将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还不说?”他将剑刃又刺入了一点,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流了出来。 “真是个倔强的家伙!” “让我试试。”塞尔西捂着受伤的臂膀蹲下身,并将嘴贴到女巫的耳根边,轻声问道,“温妮呢?” 女巫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短暂一笑。 “就在你身后。”她说。 第158章 再见温妮 “雪莱?” 艾伦试图扭过头,但冰冷的匕刃正顶着他的说话的人是肯尼,他站在一侧,目光从艾伦的乌钢剑,移向了手拿匕的女人,当他瞥见眼前一幕,并呼喊时,一切似乎已经晚了。 “怎么?”她问。 “你在干什么?”艾伦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玩笑?别这样,现在不是时候。”他试图将手伸向脑后,但冰凉匕尖顶的更紧了些。 “温妮?”塞尔西捂着膀子站起身,“放开他,如果你是的话,有什么冲我来,我就在这儿。” “三年前,你为什么不这样说?”她眯起眼,冷冷的看着塞尔西,“我恨你!恨巴顿!恨威尔逊!恨你们所有人!!” “可事出有因.....”塞尔西紧紧地皱起眉头,他试着向前走了一步,但那副凶狠的眼神,又让他退了回去。 “当时我们正筹划推翻山姆的黑暗政权。”他试图解释道,“两万贫民起义军,每天太阳升起时,都会出现上百具新的尸体,那种时候,你让我离开,可能吗?” “可结果呢?!”她抬高声音,“塞尔西,在那之前我就警告过你,别追随巴顿,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权利金钱和女人,他是个吃人不吐骨头,彻头彻尾的权利奴!” “可是.....” “别再说什么可是!”她咆哮道,“从我看着你踏入斗兽场的那刻起,我们就已经结束了!” “你.....” “住嘴!”她握紧了匕,“让你的人放开我朋友,否则.....”她一把勒住艾伦的马尾辫,将他的脑袋凶狠的扯向匕刃。 “噢——”,艾伦出一声惊呼,“该死的!你能轻点儿吗?”他僵着脑袋,将插入女巫手腕的乌钢剑拔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地上女巫的惨叫声。 “闭嘴!”她将匕移向艾伦的眼睛,咬牙切齿道,“如果你这张嘴再蹦出一个字,我打赌,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见任何东西!” “放开他!”肯尼将乌钢剑指向地上的巫师,“否则,我削了她的脑袋!” “冷静!都冷静点儿!问题远没有我们想象的严重!”艾伦举起双手,向下压了压。“如果你朋友刚刚没有撒谎的话,你们接到的命令不是刺杀,这代表,尊敬的威尔逊并不想杀掉我们,不是吗?”他顿了顿,咽了下口水,目光聚焦到眼前的匕尖上,“朋友,我现在有点乱,在你挖出我的眼珠之前,能先告诉我,你是谁吗?” 话音刚落,艾伦感到眼前出现了一层猩红阴霾,湿冷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吸了吸鼻子,闻见一种奇怪的味道,像是某种异草的奇香。 “好久不见.....”塞尔西轻声呢喃。她并没有什么变化,和三年前一样,黑如瀑,墨色瞳仁里闪着孩子才有的纯真,但仅仅只是一瞬间,就变成了满眼凶狠。 “抱歉,现在没时间跟你叙旧!”温妮拽紧手中的马尾辫,“恐怕得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在安全离开这里之前,你最好别想着逃跑!” “绝不会想!但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雪莱呢?”艾伦扯着嗓子问道。 “不知道,我劝你应该先关心关心自己的小命!”她转脸看了眼肯尼手中的乌钢剑,“塞尔西,如果你不想他死的话,带上她,跟着我!” 塞尔西看了眼肯尼,他伸出手,试着拨开女巫喉前的剑刃。 肯尼并没有阻拦,他看着塞尔西弯下腰,架起了地上受伤的女巫。 温妮拽着艾伦的栗色马尾,一直将他拖至大门边,塞尔西架着女巫跟在一旁,肯尼的乌钢剑步步紧逼,他似乎并不想结束这场僵持。 他在猜想,塞尔西到底会站在哪一边,如果挟持艾伦的女人不是温妮,他或许早已刺穿了那家伙的脑袋,他非常自信,自己的剑和准头,足以让敌人没有半点反映时间。 就在此时,艾伦突然使了个眼色,他将眼珠向下转了转。 肯尼熟知这个动作,他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把握。 艾伦紧接着又将眼珠向下转了转,幅度比刚刚更大,他清楚同伴的剑术,在肯尼动手的那一瞬间,他会默契的将头闪向一边。 几秒之后,同伴的信任让肯尼点了点头。他知道,艾伦也在赌,赌塞尔西不会临阵倒戈。 在肯尼眨眼的那一瞬间,乌钢剑似一道蓝芒刺了出去,艾伦猛地将头闪向一边,默契的两人像是提前排演过一般。 下一秒,乌钢剑擦着艾伦的耳垂,凶狠的刺向了温妮。 “呃啊——” 肯尼瞪大眼,楞在了原地,他缓缓松开乌钢剑,向后退了两步。 与此同时,在温妮惊诧的一瞬间,艾伦灵敏的侧闪,将早已握在手中的药剂泼向温妮,另一只手夺过脖后那把象牙匕,在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他看见塞尔西倒了下去。 乌钢剑深深扎进了塞尔西的肩胛骨,他躺在地上,鲜血随着每次咳嗽不断从伤口里涌出,直到浸湿衣襟,流成血泊,令他眼前黑,全身痉挛,近乎昏迷。 肯尼蹲下身,牙齿不停的打着颤。 “该死的!伙计!你干什么?!”他伸手按住塞尔西的伤口,回过头撕心裂肺的怒吼着,“快!去找医师!快!!” “放开我!”温妮甩开艾伦的手,蹲下身紧紧的握住塞尔西的手,嘴里不停呢喃着,“你这个疯子!疯子!疯子!!” “领主.....”塞尔西张大嘴,一口鲜血从中流出,呛得他几乎快要憋过气去。 “别说话!”肯尼紧紧的按住伤口,“艾伦,快!去找个医师过来!” “领主.....别,别伤害她.....”说完,他闭上了眼。 当艾伦回过神时,塞尔西扶着的那名巫师已经消失在眼前,他犹豫两秒后,冲出了餐厅。 在踏出门槛的一刹那,一支利箭打着旋儿从他鼻前飞过,下意识让他向后微倾身体,随后听见长廊上传来一声凄惨的尖叫。 他缩回身子,靠在门上,警觉的将头探了出去。 黑暗中,一个人影倒在了地上,篝火中,印出的是一身皮质甲胄。 而当他将头转到另一边时,一个人影正奔向这里。(。) 第159章 倒霉女巫 “该死的,我被人袭击了!这儿生了什么?!” 艾伦被熟悉的声音唤醒,他没有搭话,而是警觉的向屋里退去两步。. .“你在哪儿被袭击的?”他盯着手握长弓的艾登狐疑道,“刚刚那支箭?” “城西铁匠铺,有人给了我一闷棍。那支箭是给敌人的,她就是袭击我的人,我切,绝不会错!”艾登说着将长弓背回身后,“领主呢?这儿到底生了什么?” “去找个医师来,别问为什么!” “可.....” “快去!!”艾伦近乎咆哮道。 半晌之后。 年迈的老医师缠好绷带,将塞尔西的手放进被子里,他直起腰杆,揉了揉酸疼的背脊,转身回踱步的年轻领主。 “大人,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他躬下腰说道。 “怎么样?塞尔西有事吗?”肯尼停下脚关切道。 “昏厥的病因是失血过多,好在,手臂的划伤和肩膀的贯穿伤没有伤到筋骨,但卧床静养是避免不了的。”老医师如实答道。 “辛苦了,下去吧。”肯尼摆了摆手背,边的女人。 “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塞尔西具体和她是什么关系,但我相信,塞尔西至少不会对我们拔剑相向。”艾伦靠在门边,榻上的塞尔西说道。 “她也是幻化巫师?”艾登捏了捏下巴,显得有些疑惑。 “对,我想,她或许是塞尔西.....失散的恋人?”艾伦挑了挑眉毛,试着猜想道。 “那另一个呢?”艾登放下手,靠在门框上,“她们是一伙儿的?” “嗯.....”艾伦点点头,“都来自伏莱修女院,效忠于威尔逊,就是那个满脸褶子,从监狱潜逃的老管家。”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她们中某个人,救走了威尔逊.....” “温妮.....女士?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肯尼斟了半杯葡萄酒,转身边的女人。 “叫我温妮就好,肯尼·道尔顿领主。”温妮试掉泪痕,站起身,“我知道您要问什么,关于威尔逊的下落,她没有撒谎,我们确实不知道他在哪儿。” “那就说点你知道的。”肯尼笑了笑,将手中的银制酒杯递了过去,“你们接到的命令只是监视?那目的呢?威尔逊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不知道。”温妮接过酒杯回答。 “我知道,塞尔西在乎你,但别想拿这个做挡箭牌!”肯尼拉下脸,语气变得冰冷,“提醒你一下,那个女巫现在在我们手里,她腹部中箭,奄奄一息,如果你想让她天的太阳,最好,还是考虑清楚再回答。” “确实不知道。”温妮重复道,“但可以告诉您的是,我第一次接到的命令确实是刺杀,就在您进城那天,我用巫术幻化成了您的亲兵,可当我混进摩温堡,见到您之前,威尔逊又再次派人传信给我,刺杀任务改成了监视。” “进城那天?”肯尼皱起眉想了想,“那天进入议事偏殿后,你就离开了,是吗?” “是的。”温妮如实答道,“在那之后,艾莉斯跟着尤金去了修神院,她用幻化巫术和塞尔西开了个玩笑,并捎带上他的朋友。” “艾莉斯?” “那个现在奄奄一息,生死全掌于您手,腹部中箭的倒霉女巫。”温妮低下眉,“她和我一起进入伏莱修女院,朝夕相处,并且是我的监护人。” “监护人?”肯尼将眉毛皱的更紧,“你们有血缘关系?” “没有,这是修女院的队伍建制。”温妮呷了口葡萄酒解释道,“我们彼此是对方的监护人,以小组的身份完成威尔逊交代的任务,相互扶持,相互监督。” “是监视才对吧?”艾伦走了过来,“为防你们背叛,所以才提出这样的队伍建制,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们其中一人倘若出现叛逃,另一人有杀掉她的责任,别否认,威尔逊一定单独跟你们交代过!” “您很聪明。”温妮点点头。 “那巫术呢?”肯尼追问,“那是你们与生俱来的能力,还是进入修女院后习得的?” “在进入修女院之后,每个人都会选择一种巫术学习。”温妮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还会学习一些近身搏斗和炼金药物的知识。” “修女院在哪儿?”艾伦抱起双手询问道。 “城北旷野,乔木森林以南,但现在那儿已经是一处废墟了。”温妮说完,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整间修女院,都受控于威尔逊吗?”肯尼接着问道。 “是的,那其实是间披着修女院外衣的刺客学院,威尔逊每年都会在尼普尔挑选孤儿,送去那里。” “你们恨他吗?”肯尼追问道。 “不,就像艾莉斯说的那样,他不是个好人,但也不坏。”温妮撩开额前的碎,“至少他会给我们食物,和足够御寒的衣服。三十岁后,如果我们还活着,他会如约还我们自由,并送上足够多的金币,以供我们下半辈子生活。”她走到桌边,拿起银壶将酒杯斟满,转过身,“还有问题吗?” “当然。”艾伦挠了挠鼻翼,“你们之中,有学习血之巫术的女巫吗?” “您说什么?”温妮突然提高了声音,“能再说一遍吗?” “血之巫术。”肯尼重复道。 “没有。”温妮不假思索的回答,“那是伏莱修女院的禁术,即使那是间刺客学院,但任何攻击性质的巫术都被列为禁术。”她举着酒杯,思考了一下,“为什么你们要问这个问题?” “因为.....” “因为好奇。”艾伦打断了肯尼的话,“我们在一本古籍上找了一些巫术记录,血之巫术是我们最感兴趣的,没有人不想得到那种能力,不是吗?” “是吗?”温妮眨了眨眼,“还有问题吗?如果没有,请你们派医师去帮帮艾莉斯,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拜托了。” “早就派人去了,在找到威尔逊之前,我们是不会让她死的。”艾伦眯起眼笑了笑,随后话锋一转,“可你们并不知道威尔逊在哪儿,所以,如果你想她活着走出监牢,最好按我说的去做.....” 第160章 诱敌计划 塞尔西在肩膀传来刺痛和微弱的议论声中惊醒。 “我打赌,他会恨你一辈子,说不定还会拧断你的脖子.....”那声音听上去有些像肯尼。 “在那之前我会跟他商量,并且.....” “商量?”那个像肯尼的声音打断道,“你已经命人去准备柴火,甚至连行刑时间都已经定好,你只跟你自己商量,接着就做了决定,甚至都没有通过我。” “我怎么没有通过你?”另一个声音否认道,“刚刚你就在旁边,就站在那儿,用豁了口的银制酒杯喝着发酸的葡萄酒,你同意了,并且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别否认!” “我只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然后你就做了决定,接着命人去准备柴火!” 议论声逐渐盖过心脏的跳动,塞尔西努力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床边站着两个模糊的影子。 他扭过头,发现自己似乎躺在摩温堡的某间卧室里,他眨了眨眼,认出了床尾挂着的壁画,并确认之前的猜想,而后他犹豫了一下,接着再次扭过头,发现视线正在逐渐清晰,那两个影子渐渐有了轮廓,最后变成了肯尼和艾伦。 “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温妮呢?”他从干枯的嗓子眼里,一连挤出三个问题。 “你迟早会被拧断脖子的,这颗恶毒的心作证!”肯尼点着艾伦的胸口说完,转身走向床边。 “领主.....温妮呢?”塞尔西似乎是挑了个最关心的问题问道。 “她很好,但有人要.....” “她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艾伦满脸笑意打断道,“我们请她吃了一顿大餐,还命人给她送了套衣裳,她已经休息了,等你稍微好点儿,她就会来看你,别担心。” “艾伦要.....” “询问的过程非常愉快!”艾伦再次打断道,“她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我们,包括威尔逊和伏莱修女院的所有,并且,她愿意为你留下来。” “你们.....都知道了?”塞尔西缓缓伸出手,指了指桌上的杯子。 “别再想那些,我们可以理解,毕竟你没有恶意。”艾伦把杯子递了过来,“还有说话的力气吗?如果有,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 “咳咳.....当然!一点擦伤罢了!”塞尔西试图坐起身,但肩膀的刺痛让他直咧嘴。 在肯尼的帮助下,他半靠到松软的天鹅绒枕头上,缓缓张开嘴,“伏莱修女院是威尔逊训练刺客的地方,从山姆政权时便是,但他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钱。” “不是为巴顿训练刺客吗?”艾伦拖了张椅子坐下。 “不是。”塞尔西呷了口葡萄酒,“起初他训练那些孤儿,只是为了培养出色的女侍从,后来逐渐演变成培训刺客,为尼普尔贵族扫清一切碍眼的人,只要出的起金币,任何人都可以拥有那些身怀巫术的女侍从。” “就跟雇佣骑士一样?”肯尼插话道。 “算是吧。”塞尔西确认道,“严格来说,那些女巫比雇佣骑士更可怕,因为骑士会秉持荣誉,而她们只忠于金币,并且,贵族们并不知道伏莱修女院的存在,他们都以为那些女巫是摩温堡里的女侍从。” “伏莱修女院的那场大火,你知道些什么?”艾伦接着问道。 “众说纷纭,但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塞尔西皱起眉,回忆道,“有人说,巴顿知晓了修女院的事,所以,他派人烧了修女院。也有人说,是威尔逊得罪了吉尔墨,那把火,是矮子命人点的。还有人说,是某个女巫遭到了贵族的欺辱,她动手杀了那个贵族,这惹怒了城里的商会骑士,他们连夜烧了修女院.....” “嗯.....”艾伦点点头,“那.....你们呢?”他抬起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那是个很长的故事,但结局并不好。”塞尔西低下头,“为了追随巴顿,我放弃了和她在一起的机会.....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然后猛地抬起头,“你刚刚说,她愿意为了我留下来?!” “嗯.....”艾伦迟疑了一下,“没错,但她必须得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她答应了吗?”塞尔西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为什么不先问问什么条件?”肯尼皱起眉插话道。 “抱歉!我太兴奋了!您知道的,我们已经三年没见,从追随巴顿后,就再也没见过。”塞尔西语无伦次道。 “温妮的同伴说,那场大火带走了修女院所有女巫的性命,现在威尔逊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所以,如果她们有事,那个老家伙一定会设法相救.....” “这样,我们就能抓住他!”塞尔西兴奋的打断道,“好主意!所以,条件是她们必须待在摩温堡里,哪儿也不去,对吗?” “差不多。”艾伦不自然的挠了挠鼻翼,“她俩还得帮我们演出戏,这样效果或许会好一些。” “嗯.....没错。”塞尔西点点头,“什么戏?” “呃.....”艾伦撇了撇嘴,“我们会假装把她们当作敌人,但别担心,她们还是会住在摩温堡里,毕竟监牢里太冷了!” 他站起身,思考了一下,“接着,我们会把消息散布出去,让威尔逊知道,温妮和艾莉斯被我们擒获了。再之后,我想在刑场上上演一出火烧女巫的戏,当然!那只是出戏,不会真的烧死她们。试想一下,如果威尔逊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营救她们,即使他不会亲自出现,但至少会雇佣一些骑士,或是其他人,到那时,我们便能从那些家伙的嘴里,挖出威尔逊的下落!” “听上去不错!”塞尔西赞同道,“但前提是,你得保证温妮的安全,可以吗?” “当然!”艾伦重重的点点头,而后将手挪到胸口,“她们会好好的,一根头发丝也不会少,道尔顿狼纹和纳穆神作证!” “谢谢,伙计!”塞尔西真诚的笑了笑。 “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来看你,在伤口愈合之前,别乱动。”艾伦嘱咐道。 “好好休息,伙计。”肯尼拍了拍塞尔西的手,将一张窄小的羊皮纸塞进他手里,起身走向门外。 第161章 无故失踪 “我刚刚都看见了,临别时,塞给塞尔西一小块羊皮纸。”艾伦低语道。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不断倒退的卫兵手中的火把。 天空灰暗的像一块破了小洞的黑布,月光不断从那个小孔里挤进身,深夜将至,两人的脸上显得有些疲倦。 肯尼将手放在乌钢剑上,刚毅脸上的络腮胡已经许久没有修剪过。 他从不允许仆从碰他的络腮胡,并且自己也懒得去整理它们,而妮娜也不在身边,它们此时像极了一堆丛生的杂草,并且,还在肆意生长。 艾伦挠了挠鼻翼。“那上面写了些什么?”他扭过头,“关于毒舌男想出的恶毒计划?伙计,你没必要把这一切告诉塞尔西,我没有打算烧死温妮,并且和你一样想让她留下来,可威尔逊非抓不可,如果他还活着,即使巴顿已经死了,但那些老贵族依旧会成为我们的心头大患,相信我,这一切都是对的。” “只有纳穆神知道对错。”肯尼叹道,“你了解威尔逊?”他眯起眼看着身旁的兄弟,“如果温妮和艾莉斯只是两颗弃子呢?刑场是真的,火焰是真的,受刑人也是真的。伙计,那不是演戏,如果威尔逊没有出现,大火就会一直烧下去,直到把她俩烧成焦炭,直到塞尔西知道这一切,然后拧断你的脖子,或者,发生更糟糕的事.....” “他已经知道了。”艾伦冷笑,“那张羊皮纸上一定写的清清楚楚,这个计划出自于尼普尔新任财政大臣,毒舌马尾骑士之手,柴火是他命人准备的,刑场也是。” 他们转了个弯,走入另一条连接议事大殿的长廊,一个人影迎面而来。 “领主,艾伦大人,队长。”一名年事较高的近卫军迎了上来。 “怎么是你?”艾伦看着面前有些面熟的近卫军疑惑道,“你不是,应该在城西驻地吗?尼.....?” “尼欧,刚刚上任的近卫军副队长。”肯尼介绍道,“他是劳伦斯最信任的骑士,今天刚刚完成结交,现在,整个近卫军全都来自第一大陆,那张羊皮纸写的就是这件事,我担心塞尔西会介意,所以写了封亲笔信。伙计,那不是告状信。” “明智的决定。”艾伦点点头,“人找到了吗?” “一分队刚刚将尼普尔城翻了个底朝天,大小驿馆,酒馆,甚至渔船,能藏人的地方基本都找过了,还是没有雪莱姑娘的下落。”尼欧回答。 “民舍呢?”艾伦皱起眉,“还有商会,和游散的骑士组织,他们有挟持雪莱的可能吗?” “不大可能。”肯尼捏了捏杂乱的络腮胡,“她们才刚来尼普尔,并且少有人见过她们的相貌,即使有人看见,那些家伙也不会知道她和我们的关系,没有人会傻到抓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质。” “那艾莉斯呢?”艾伦显得有些不安,“她一定撒了谎,她在铁匠铺敲晕了艾登!” “她没有撒谎,伙计,她承认在铁匠铺敲晕了艾登。”肯尼补充道。 “该死的.....”艾伦愤恨的诅咒道,“她去哪儿了?” “别担心,至少我们没有找到她的尸体,这算个好消息。”肯尼宽慰道,随后看向尼欧,“消息散布出去了吗?” “告示已经贴出去了,以您的名义。”尼欧回答,“我另外指派了一百名近卫军乔装打扮,在城里大小驿馆和酒馆讨论这件事。就在刚刚,近十名近卫军来报,有人花钱买了这个消息,看上去,这比告示更管用,那些家伙更愿意相信花钱买来的消息。” “干的不错!”肯尼赞赏道,“那些买消息的人呢?” “已经派人在盯了。”尼欧抬起头,“目前为止,有三个人回来复命,都是城里贵族的眼线。” “劳伦斯早该升你做他的副手,你比我想象的聪明!”肯尼再次赞赏道。 “领主大人。”尼欧低下头,“劳伦斯团长说过,聪明不是件好事儿,荒原士兵只需英勇。” “他真是个宁顽不化的老古董!”肯尼笑了笑,“下去吧,让一分队继续搜索,以主城为中心,半天马程为半径,把范围扩大到周边城镇,以及森林里那些雇佣骑士的小木屋。” “是,领主大人。”尼欧说完,转身走进黑夜中。 艾伦深深呼了口气。他很想知道雪莱为何无故消失,但寂静深夜的步伐声让他有些心烦意乱,他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他们又转过一个弯,议事大殿已经近在咫尺,他突然停下脚步,驻足在一簇石楠花丛边。 “怎么了?”肯尼停下脚,回过头问道。 “我得去趟监牢,她们一定知道些什么,那个该死的艾莉斯一定撒了谎,她肯定知道雪莱在哪儿!”艾伦含糊不清的说完,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却被肯尼挡了下来。 “老海德已经等了我们十个钟头,他一直在议事大殿里待着,连晚餐也没有吃。”肯尼说道。 艾伦努力遏制着沮丧,他朝满脸严肃的肯尼抬起下巴,“听着,伙计!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必须得去趟监牢,那个红鼻子男爵你去应付,我不想再浪费任何一点时间,去听他复述那些沉长又没有半点用处的汇报!” “可这次他找的人是你。”肯尼皱起眉,“一定是关于钱的事,你是尼普尔的财政大臣,来报的人说,他要兴修城南旧路,把那些该死的泥泞铺上青石砖,你必须得去看那些沉长又没用的预算,我也不是在跟你商量。” “该死的!让他来监牢找我!带上那些恼人的预算一起!”艾伦说完推开肯尼的手,转身走进黑夜中。 “艾伦大人,您在这儿?”黑暗中,一个人蜷着双手挡住了艾伦的去路。 “我一直在等您,侍从说您和领主大人抓住了两个女巫,真是件令人欣喜的事!”他往前走了两步,壁沿的篝火印出一只硕大的红鼻子,“关于南城区道路修葺的预算我已经做好了,还有一些细节想跟您商议。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 “没有!”艾伦不出意外的回答。 “可这件事迫在眉睫,这也关乎塞尔西团长关心的贫民窟改建问题。”老海德抬起头,撇撇嘴说道。 第162章 仅此而已 深夜来临。 艾伦敲击着议事偏厅的桌子,眼前是关于南城道路修建的预算。那些该死的羊皮纸上堆满了令他头疼的数字,老海德像是有意在为难他,那家伙把数字写的极小,小到他需要趴在羊皮纸上,才能看清那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始作俑者背着双手站在一旁,他的目光扫过一枚纹章,那东西掉在了桌角边。他开始在脑海中回忆,似乎在哪儿见过那枚纹章,并猜想那枚纹章的主人是否已经遇难。 他低头思考着,直到艾伦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只需要一周时间?”艾伦扭过头,看着一旁的老海德问道。 “您是指?”老海德向前走了两步。他靠到桌边,试图看清艾伦手指的位置到底写了些什么。 “关于道路扩宽,涉及的沿路商铺拆建。”艾伦靠在椅背上,抱起双手补充道,“这条路足有五分钟马程,如果我记得没错,涉及到的房屋拆建足有上千所,只需要一周时间?” “是的,艾伦大人。”老海德向后退了一步,“最多一周时间,就能解决沿路商铺拆建的问题。” 艾伦深吸一口气,他用右手手指敲击着的左手胳膊肘,皱起眉思考了一下。“怎么做?”他抬起下巴,“用攻城车碾倒那些商铺?” “您说笑了,艾伦大人。”老海德假模假样的笑了笑,“不过,这其中恐怕离不了您的帮助。关于商铺的拆建问题,需要近卫军帮一些忙.....” “近卫军?”艾伦将眉头拧的紧了些,“你想让他们干什么?” “暂时限制那些商铺主人的自由。”他提议道,“这是巴顿想出的主意,虽然有些野蛮,但却非常奏效。等我们拆掉商铺,那些精明的商人便失去了谈价的筹码,只得老实等待新商铺建成,并且不会因为补偿金的问题而大肆喧闹。”他顿了顿,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如果他们那样做,您一分钱都不用付给他们。” “绝好的提议!”艾伦笑了笑,“可你觉得,塞尔西会同意吗?” “噢——,我听说他受伤了。”老海德皱起眉,假装关切道,“大人,请问塞尔西团长有事吗?” 艾伦从椅子上站起身,他向半躬着腰的老海德走近了一步,接着,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只是受了点轻伤,等他醒了,我会把刚刚的提议告诉他,毕竟他是肯尼亲授的监工,他有必要知道这些,如果他同意,这份预算上所报的金币,我会一分不少的拨给你。” “谢谢,艾伦大人!”老海德将腰躬的更低,“夜深了,您早点休息。”他说完,转身离开了议事偏殿。 晨光从帷幔缝隙钻进屋里。 “领主——” 肯尼在呼喊声中醒来,一夜无梦,这一觉让他觉得精力充沛。片刻的思考后,他起身穿上银制盔甲,近年来的征战,让他习惯了这身戎马银装。 “领主——” 又一声呼喊从门外传来。那是艾登的声音,肯尼将腰间的狼头纹章卡好,推开了屋子的大门。 “领主,艾伦大人已经等您很久了。”艾登低着头说道。 “等我?”肯尼捏了捏络腮胡,“这么早?等我干什么?” “您忘了?”艾登抬起头,“昨晚,您默认了那个计划,来报的近卫军说,刑场上已经人山人海了!” “该死的!”肯尼拍了下额头,”我都忘了!他在哪儿?!” “议事大殿。”艾登说完跟上了肯尼的步伐。 “塞尔西醒了吗?”肯尼看着跟上来的艾登问道。 “没有,艾伦大人吩咐过,让侍从不要惊扰塞尔西团长,他还让.....” “让什么?”肯尼整理着着装追问道。 “他吩咐医师,在塞尔西团长的配药里加了些安神草。”艾登回答,随后又赶忙补充道,“他只是担心塞尔西团长,毕竟睡眠会让伤口愈合的更快一些,老医师也是这么说的。” “他想的可真周到。”肯尼叹了口气,“尼欧呢?有雪莱的消息吗?” “他去了周边的城镇,昨晚离开后再没回来过,所以,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该死的.....她去哪儿了.....”肯尼看着渐渐临近的议事大殿,喃喃自语。 此时,艾伦正靠在议事大殿的椅背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堆积如山的羊皮纸卷。 这些都是大臣或贵族们攥写的简报,但也有些骗取财款的虚假灾情,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那些家伙会贿赂前去核实灾情的大臣,接着收获一笔丰厚的赈灾款,以供他们吃喝享乐。 显然,艾伦早已看腻了这些伎俩,但他并没有去想如何拆穿他们。 他在想一件更重要的事,与财政大臣身份无关。 “日安,勤劳的财政大臣。”肯尼的声音传进大殿,语气里带着嘲弄。 “抱歉,耽误你的早餐时间了,敬爱的领主大人。”艾伦扔下手里的羊皮奏章,起身看着渐渐走近的肯尼回敬道。 “噢——,你看上去像是一宿没睡!”肯尼探出头,发现艾伦的眼里全是血丝。“伙计!”他缩回脑袋,露出不解的表情,“别告诉我,你看了一晚上那些无聊的预算。” “你想多了。”艾伦耸耸肩,“只是觉得这儿很安静,适合思考,所以凑合了一宿。” “纳穆神保佑,会找到的,只要她还在尼普尔。”肯尼宽慰道。他显然猜出了同伴那点心思。 “好了,伙计。”艾伦离开桌子,“我们现在应该去干点别的事。” “比如?”肯尼试图让语气显得柔和,但一丝严苛悄然混入其中,他感觉自己喉咙里像是长了一团扎人的刺。 “补上雪月节的篝火舞会?”艾伦笑了笑,“或许,比那更刺激!”他低下头,接着又再次扬起。“别用这种语气,我知道,你在担心塞尔西,相信我,这是最好,也最直接的办法。” “如果她们真的只是两颗弃子呢?”肯尼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如果他出现,说明温妮和艾莉斯是他最后的底牌,反之.....”艾伦耸了耸肩,“我们烧死了两个敌人,仅此而已。” 第163章 观察入微 ‘.....绞刑是留给骑士和城民的,至少他们不会去舔妖灵的屁股,恶毒的人理应处于最惨烈的刑罚,烈焰会洗清她们的罪孽,直到纳穆神宽恕,给予她们轮回的权利!’ “谁能告诉我,这鬼东西是谁写的?”肯尼将最后一点面包屑塞进嘴里,指着面前的告示板问道。 “我口述,老海德下的笔,艾登贴的,怎么了?”艾伦眺望着刑场外耸动的人群,漫不经心的回答。 “没什么,只是这署名.....”肯尼指了指告示板上最下方的位置,有些不悦的看着艾伦。 “当然得写你的名字!”艾伦扭过头,“你不觉得这篇告示让你像个主持正义的英明领主吗?”他耸耸肩,“这可花了我不少功夫斟词酌句,我打赌,整个尼普尔没人能写出这样的告示,包括那些靠鹅毛笔头混饭吃的庸臣!” “确实!”肯尼赞同道,“这玩意儿让我看上去像个搬弄是非的怨妇!”他假装不悦的撇过头,“我保证,看过这篇告示的人会以为我在警告修神院,让那些穿着宽松袍子的家伙不要多管闲事!” “我的确在暗喻他们,尽管尤金现在很老实!”艾伦露齿一笑,接着压低声,“但这可不代表那些忠实的信徒不会出来造次。别忘了,上次静坐的人中有三分之一是脑袋里进了浆糊的城民,更何况,我们这次要处死的可是两个水灵灵的姑娘,难保他们不会大闹刑场!” 一个钟头过去了,耸动的人群似乎已经失去了耐性,围观的人正在渐渐减少,这恰巧是艾伦所期望的。他扭过头,对一名近卫军点点头,那人心领神会的策马离开了刑场。 “这么早叫我,就为了让我在这儿陪你站着?”肯尼不耐烦的张开嘴。他早已和逐渐减少的人群一样失去了耐性,起因是艾伦似乎根本没准备让温妮和艾莉斯现身刑场。 “急什么?”艾伦同样不耐烦的回应道,“我们得给那老家伙一点时间,让他考虑清楚,是让雇佣骑士来,或是他自己来。”他停顿了一下,“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他指向不远处的人群,“他带着雇佣骑士一起。” 肯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人群中并无异常。他又仔细看了看,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那儿有什么?”他收回目光,扭头问向艾伦。 “没什么。”艾伦眯缝起眼,“只是觉得那群人有些奇怪。” 肯尼又望了过去,但依旧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你或许该吃点早餐再过来,”他拍了拍同伴的肩膀,打趣儿道,“你已经饿花眼了,伙计。” “是你面包吃多了,朋友。”艾伦咕哝道,“再仔细瞧瞧,”他又指了过去,“人群中男女参半,只有那一小块儿全是男人,他们的衣着颜色虽不一样,但款式却出奇一致,虽都是商旅打扮,但身边却无随从,尼普尔近几日可没有商贩议会,你不觉得,那些家伙很奇怪吗?” 肯尼捏了捏杂乱的络腮胡,他看着艾伦口中那群商旅打扮的男人,不由得有些佩服艾伦,但他并未开口赞叹,甚至连脸上细微的表情,也隐藏的一干二净。 “你心里一定在佩服我,但又碍于面子,不愿张口,对吗?”艾伦突然张口道。 “该死的!你可真是条长着毒舌的蛔虫!”肯尼不悦的咒骂道。 一队近卫军从刑场侧面插了进来,维持秩序的近卫军从人群中挤开一条窄道,八个硕大的木质圆轮碾过青石地基,两辆囚车缓缓驶进刑场,最终停在了精心垒制的火刑架前。 艾伦并未在意人群发出的惊呼声,他紧紧盯着那群衣着奇怪的男人们。事实似乎和他料想的一样,那群家伙也正在盯着他,并不时观望刑场上站着的近卫军。 最终,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并吩咐身旁的近卫军,将那群家伙列入他们捕捉的目标当中。 “机灵鬼,到底准备什么开始?”肯尼不耐烦的提醒道。 “见鬼!别那样叫我!”艾伦不悦地皱起眉。他看向身后,四名近卫军正七手八脚的绑着温妮和艾莉斯,两个可怜的姑娘被拴在了粗壮的立柱上,在她们脚下,围着足以烧掉议事大殿的木头堆,那上面倒满了火油,刑架边站着两名举着火把的近卫军,他们早已做好了行刑的准备。 “待会儿可能会有一场恶战.....”艾伦说着,冲目标人群抬起头下巴。 “愿纳穆神保佑你,机灵鬼!”肯尼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看向刑架上正在小声争吵的两个女人。 “好了!姑娘们!”艾伦转过身,冲刑架上的两个女人喊道,“不休的争吵到此为止,不论你们刚刚在吵什么,那都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你们应该关心的,是你们的主人是否会出现在这里,如果他晚一点来,我可不敢保证火苗到底能窜到多高,是否会灼伤你们精致的小脸!” “放开我!”艾莉斯咆哮道,“在威尔逊大人来之前!否则,他一定会削掉你的脑袋!连那根可笑的马尾辫一起!你这个该死的畜生!” “这也是我想看到的!女士!”艾伦露出标志性的邪笑,“我期望看到威尔逊策马而来,带着那柄削掉我脑袋的利剑,和我正面干上一场,到那时,记得瞪大那副漂亮的大眼睛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骑士!” “闭嘴,艾莉斯!”温妮压低声吼道,“如果你想活命的话.....” “该死的叛徒!”艾莉斯咒骂道。她试图扭过脖子,但勒住脖子的绳结,似乎将她绑的更紧了些。“早在这之前,我就该一刀宰了你。”她说,“我早该料到,你逃不过那个男人的掌心,他是个叛徒,你也是,你们可真是天生一对!” “好了!两位尊敬的女士!”艾伦喊道,“辩论到此为止,留点力气哭喊,待会可能会有点儿疼!”他说完冲刑架边的近卫军点了点头,两名近卫军将手中的火把扔向了木堆。 火焰在瞬间燃起,如两个舞者跃的大步窜向四周,一股浓烟盘旋而起,似一张血盆大口扑向刑架上的女人。 热浪将她们的小脸变得波动,接着模糊,那些因火油而迸发的黑烟带着肆意妄为的呼啸,和令人窒息的气体与火光一起,肆无忌惮的跳跃着,像是为一场火焰盛宴的到来,而欢呼。 第164章 混乱将至 火焰愈烧愈旺,刑场上只剩下干柴的噼啪声,热流如一卷卷海浪袭来。 艾伦站在刑架边,盯着人群中那些商旅打扮的男人们,身后不断传来温妮的惊呼和嘶吼。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随着火焰不断升起,热浪愈加强烈,炙烤的疼痛开始袭向艾莉斯的双脚,接着是双臂,最后是脸颊。 她终于松开了紧闭的双唇,同温妮一样,发出骇人的尖叫。 那群人仍旧未动,事态进展已经超出了艾伦的估算,他开始诅咒那名倒火油的近卫军,随之不断回望身后的两个女人。 她们被紧紧捆在立柱上,灼烧的痛苦,不加掩饰的显露在脸上,温妮如瀑的长发已经弯曲,从她们的惊吼声中,艾伦清楚,如果再不停下,烈火真的会将她们烧成焦炭。 可现在不能停,至少在那群人动手之前不能,那会惊扰可能会伪装在人群中的威尔逊,如果他这么做,这两个女人将再无半点利用价值。 好在他留了后手,在大火烧毁她们的脸蛋前,他会示意早已埋伏在人群中的近卫军,伪装成女巫的同党制造混乱,接着,他便能堂而皇之的停止行刑。 但肯尼并不知晓这一切,他开始后悔赞同这个主意,因为刑架上捆着那个叫温妮的女人。从塞尔西的眼神中,他看得出那个老实人对她有多在乎,甚至不惜为她隐瞒一切。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可以猜到的是,如果温妮丧生这场大火,塞尔西一定会拧断艾伦的脑袋,甚至..... 他不敢再想下去,随后将目光投向了艾伦。 “你了解我,也了解我们在做什么。”艾伦盯着远处的人群先张开口,“收起你眼中令人不耻的妇人之仁,你是尼普尔的主人,未来第一大陆的王,道尔顿家族的传承者。”他扭过头,压低声,“别让我萌发取代你的想法,一点也不要有,狼纹作证!” 肯尼叹了口气,将本想出口的一番话咽回肚子里。 “领主!”艾登从刑架后走来,将一张窄小的羊皮纸卷递了过来,“刚刚一个侍卫送来的。” “侍卫?”肯尼边打开纸卷边问道,“谁交给他的?” “问了,侍卫说是另一个侍卫给他的,他问了那个给他羊皮纸的侍卫,那人说是一个年轻的仆从,看衣着不像摩温堡里的人,接着就没再问了。”艾登躬着腰回答。 肯尼楞了下,接着将纸卷递给了艾伦。 艾伦接过纸卷,只见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极小的字体写着,‘小心塞尔西’。 “谁给的?”艾伦将纸卷捏在手心,扭过头问道。 “经手的人太多,但应该不是摩温堡的人。”肯尼皱着眉回答。 艾伦摩挲的手里的纸卷,心沉了下去。伴随着身后不断传来的尖叫声,他觉得自己仿佛正处在一场愈演愈烈的暴风骤雨之下,更让他揪心的是,那群伪装在人群中的家伙还没有动手。 他回头看了看火中的女人们,烈焰已经几乎快要碰到她们的脚踝。 在此之前,他特意命人将木堆垒的奇宽,此举正是为了减缓火势蔓延,但他忽略了火油的效用,更忽略了那个倒火油的家伙会如此敬业,他再次在心中咒骂那名近卫军,以及人群中还未动手的雇佣骑士。 他开始安慰自己,并努力将惊慌抛至脑后。再等等,等烈焰灼烧她们娇嫩的皮肤前,他会下令人群中埋伏的近卫军,待他们制造混乱,就能保住肯尼的声誉,并确保温妮不会丧生这场大火。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艾伦和肯尼回过头,一杆长矛飞向了刑架,随之而来的还有塞尔西的怒吼,和粗壮立柱的断裂声。 夹杂着两个女人惊慌失措的尖叫,众人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短暂的思考之后,艾伦向人群中埋伏的近卫军打出了行动的暗号。 下一秒,他拔出腰间的乌钢剑,随即而至的是铁器的闪光,利刃的目标并不是**,而是捆住温妮的绳索。 她从刑架上摔了下来,腹部和侧脸着地,跌落在一双银靴边。在疼痛未至之前,她觉得有柄利剑刺向了自己,好在下一秒出现的不是鲜血,她觉得双手一阵轻松,接着,一双手伸了过来。 艾伦旋身上马时,艾登的黑羽箭已经飞了出去,那支箭不偏不倚射穿了一个男人的小腿,人群也如约出现骚动。 埋伏其中的近卫军冲向了刑场,像是早就预演过一般,两拨近卫军疯狂碰撞在一起。 颠簸并没有让艾伦失去善于思考的本能,在到达战场的几秒内,他确认了先前的想法,那群人中有人拔出了佩剑,他们的确是伪装的雇佣骑士。 战马飞跃那名倒在地上的男人,一把锋利的佩剑刺了过来,艾伦在马鞍上侧身躲过这一击,随之感觉右臂有什么东西划过,接着他听见一声清脆的铁器碰撞声,肯尼从身旁疾驰而过,而在前一瞬间,那柄利剑的目标正是他的心脏位置。 肯尼刺穿了一个敌人的胸膛,并伸手夺过他手中的长矛,突然身侧一个敌人握着长矛冲了过来,在矛尖未至胯下的战马前,黑羽箭射穿了那家伙的脑袋。 他调转了马头,任由碎石痛饮那个倒霉鬼的鲜血,他似乎并不想留活口,或是已经忘了艾伦提出的主意。在下一个敌人到来之前,他将长矛搭在肩上,学着迈克的骑兵团士兵那样,策马冲向另一个敌人。 艾伦猛地调转马头,单手持剑向另一个目标冲了过去。惊慌的人群在街道两旁蜂涌流窜着,混乱中,他发现身前敌人的佩剑有些眼熟,鲜血的交锋不容他半点思考,在这群家伙彻底反映过来之前,他需要至少活抓两三个雇佣骑士。 思考间,他刺穿了一个敌人的心脏,呼吸随之变得迟缓而冷静。接着,又是几次交锋,他确认了敌方人数不足二十,这让他有些庆幸,并猜想威尔逊是否因走的太急,连雇佣骑士的佣金都没有来得及带走。 但又一个疑问出现在他脑中,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敌人,那家伙的佩剑、衣着、轮廓和没刮尽的胡子,总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像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第165章 他们是谁 “你怎么来了?!”温妮搭着那双温暖的大手站起身。她看见塞尔西面色苍白的站在眼前,肩膀和手臂的绷带还透着鲜艳的红,他冲自己笑了笑,并习惯性的摸了摸那个光秃秃的脑袋。 “有人告诉我.....这儿出现了意外,没事吧?”塞尔西伸手抹掉爱人脸上的灰渍,满眼心疼的说道。 “当然!”她撩开额前的碎发,露齿一笑,“一根头发丝也没少。” “那就好,你知道的,骑马对我来说.....” “是的,我知道。”温妮低头回应,随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握紧塞尔西的手惊呼起来,“快!快去救艾莉斯!她.....” “死或生,选一个,尊敬的牛角步兵团长.....” 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艾莉斯不知何时站在了塞尔西身后,她摸走了那把象牙匕首,此时,正用它顶着塞尔西的后脖颈,眼色阴冷的盯着温妮。 “亲爱的.....” “住嘴!”艾莉斯惊吼,“别这样叫我,你这个叛徒!” “别想着从这儿逃出去,近卫军的长矛可不会姑息你。”塞尔西举起双手,沉声说道,“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放开我,宣誓效忠,肯尼领主会优待你,否则.....” “闭嘴!”艾莉斯恼羞成怒的将匕首刺入塞尔西的肩膀,随后又迅速拔出顶着他的脖颈。“你这个恬不知耻的叛徒!巴顿用信任换来了你的的背叛,接着又谋害了吉尔墨,甚至踩断了威尔逊大人的手!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这个疯子!” “塞尔西!”温妮颤动着眼角惊呼。她看见塞尔西绑着绷带的肩膀被匕首撕裂,鲜血在匕刃拔出的一瞬间四溅开来,而他紧紧的咬着牙,楞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一刻,她的心像是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狠狠揪住,愈发生疼,甚至比塞尔西被匕首撕裂的肩膀更疼。 她忽然明白,时间并不能改变什么。 塞尔西捂着肩膀,痛苦的咬着牙,他扭头看向周围,赫然发现近卫军正和一群人厮打在一起,更让他奇怪的是,训练有素的近卫军只是徒手搏斗,甚至连出拳的目标也非要害,反观那群人也是如此。 他感到不解,随后转了转眼珠,在人群中搜寻肯尼和艾伦的影子,但并无发现。他开始猜想,那两个家伙是不是遇到了危险,又或是,他们发现了威尔逊? 就在刚刚,有个神秘的仆从告诉他,艾伦要在刑场上烧死温妮和艾莉斯,他知道这件事情,艾伦昨晚刚刚解释过,这只是一场戏,但他依旧无法安心。 “放开他!艾莉斯!”温妮歇斯底里的怒吼声,打断了塞尔西的思考。 她不知从哪儿捡了一柄长矛,那东西立起来足足高过她两个身长。她向后退了两步,平举着武器,将矛尖对准了自己的同伴。 “你被恶魔迷眼了!疯女人!”艾莉斯愤怒的嘶吼道,“为了一个现在跟你毫不相干的男人!你用长矛指着我?!”她握住匕首的手开始因愤怒而颤抖,随之将那把匕首移向了塞尔西的喉结。“来!试试!”她用沙哑的嗓子吼道,“是你的长矛先捅死朝夕相处的同伴,还是我的匕首先割破叛徒的喉咙!” “听着!艾莉斯!这只是一场戏!!”温妮用沙哑的嗓子哭诉道,“我已经告诉过你,那家伙没想杀死我们,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找到威尔逊大人!” “接着呢?!”艾莉斯飞快的回应,“他们会将主人折磨至死!像巴顿领主那样!像吉尔墨大人那样!”她咽了下口水,眼中透出深深的憎恨,“听着,温妮!威尔逊大人给了你第二次生命!” “可他夺走了我的爱人!”温妮嘶吼,“他本就不属于权势纷争,是他向巴顿推举了他,用那只患病的棕熊,还捎上无数贫民的性命!” “你说什么?!”塞尔西瞪大了眼,“温妮,再说一遍。”他哽咽了一下,目光变得涣散,“向巴顿推举我?威尔逊?用.....患病的棕熊?” “你莫不是到现在还以为,你可以徒手杀掉一头成年棕熊?”艾莉斯冷冷的笑了笑,“温妮,你这个傻男人真是可爱!” “告诉我!温妮!“塞尔西并没有将那番嘲弄放在心上,他死死的盯着温妮,并一再重复着,“到底发生过什么?告诉我!我有权知道这一切!” “你已经听到了,不是吗?”温妮觉得胸口一紧,“三年前,威尔逊看中了你在贫民窟的号召力,他向巴顿推举了你,并借徒手搏赢棕熊为由,将你收入牛角军团。在那之前我就告诉过你,巴顿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疯子,可你.....”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塞尔西轻声问道,“两万贫民起义军.....最后剩下的不到五千.....”他低下头,随后又猛地抬起,“你明明可以早点告诉我!!” “因为我们知道的太多!因为我被关进了修女院!”温妮用嘶吼的方式回应他。 “住嘴!”艾莉斯突然尖叫道,“威尔逊大人是在保护我们!这鬼地方的所有人都想我们死!好让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永远埋葬在神渊!” “该闭嘴的人是你!”温妮将目光转向塞尔西身后的艾莉斯,“你才是被恶魔迷了眼的疯子!你见过那场大火的造事者?!我们完成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任务,整个修女院,每个人都是!威尔逊把我们关在那儿,难道不就是为了等待那场大火吗?!” “住嘴!”艾莉斯厉声尖叫道。她将匕首移回塞尔西的脖后,随后抓住了他被鲜血浸湿的肩膀,“你的领主不是想见威尔逊大人吗?让你的人准备一辆马车,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 “恐怕有点难.....”塞尔西瞥了眼混乱的刑场,“你难道看不见吗?我的人都疯了!他们正和另一群疯子决斗,如果你想离开,现在正是时候!” “接着!我就会被城门守卫射成筛子!!”艾莉斯怒吼道,“塞尔西,别试图挑战我的耐性,让他们停下来!” “停下来!你们这群蠢货!”塞尔西扭过头喊道。 但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人潮中,他看着那些扭打在一起的近卫军,突然发现那些家伙有些奇怪,他们虽穿着近卫军的制式盔甲,但一招一式却没有半点步兵团的架势。 他思考了一下,随后确认,那群人并不是当初他挑选的近卫军。 “他们是谁?”塞尔西用近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第166章 混乱之中 慌乱的人群四向奔逃,整个刑场上一片混乱,两条连接广场的街道被逃窜者堵的严严实实。 匆忙中,有人打翻了贩位上的栗子和梨,那些滚圆的东西散落一地,接着有人摔倒在地,又迅速爬起,速度稍慢点的倒霉鬼,被无数双脚踩进了泥泞里。 伴随着小贩的咒骂和嘈杂的尖叫声,那群家伙像没头苍蝇似的抱头乱窜,这几乎成了暴露者最好的掩护,他们用宽大的衣袍遮掩起佩剑,接着将头埋低,很快便和无辜的城民们混为一体。 在誓死抵抗下,艾伦几乎一无所获。 在这之前,他本想将那些家伙悉数活捉,拷问他们威尔逊的下落,但事实是,他刚刚又被迫削掉了一个敌人的脑袋。 随后,他扭头看向混乱的人群,肯尼骑在一匹高大的黑色种马上显得尤为突出,只见他单持一柄长矛,惊人的臂力和胯下战马的冲击力,让长矛直接贯穿了一个敌人,他将那名敌人举起来,狠狠抛至远处,接着又将长矛抗回肩上,如法炮制向另一个敌人发起了死亡冲锋。 当艾伦再一次看向周围的敌人时,惊愕的发现那群家伙竟消失在人群中。 借着匹马的高度,很快他便搜寻到一个行为怪异的家伙。那人步履匆忙,推搡着走在他前面的城民,他将头埋得很低,右手不自然的按住腰间凸起的位置,从衣物被支起的形状来看,那极有可能是一把形态怪异的佩剑。 他确认了这个想法,随即将马镫的钉刺狠狠踢向马腹,但很快就发现,由于城民逃散造成的拥堵,他几乎无法策马疾驰。 下一秒,他旋身下马,疯狂的拨开人群,迎着耳边不断传来的抗议声,跟上了那个试图隐匿的敌人。 风和谩骂声不断在耳边呼啸,艾伦跟着那人离开主街,转入一条巷子。 那人显然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急促的脚步在转入巷口的一刹那,变成了亡命的奔逃。 艾伦也跟着跑起来,那些非议和马蹄声逐渐被抛向身后。 那人的速度飞快,几乎在眨眼间便消失在巷子尽头,艾伦紧跟着那人转入另一条巷子,在转过弯的瞬间,一排粗壮的圆木赫然倒了过来。 窄小的青石路极其湿滑,艾伦下意识抬起乌钢剑,奔跑的速度和他有力的横劈将圆木拦腰斩断,可当他再抬起头时,敌人已经消失在巷子尽头。 他抱怨着谩骂了声,还是不信邪的跟了上去。 走到巷尾时,眼前出现了两条岔路,他又在心中骂了句,在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突然一道寒光闪过,他猛地向左闪身,接连退去三四个身位。 艾伦看着眼前出现的男人,正是那个将佩剑藏在宽大衣袍里的家伙,而出现在他的身后的,是一条死巷。 “朋友,你可真够倒霉的!”他拔出乌钢剑笑道,“想试试我的剑术?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缴械投降!”他摆出决斗的架势,换了副戏虐的口吻,“你看上去像个秉持荣誉的骑士,但我中肯的建议你选择后者!那些无头尸体作证!” “艾伦大人!”男人突然呼喊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艾伦显得有些疑惑,“因为你不该接受这次雇佣!金币确实是个好东西,但更多时候,它会让你掉脑袋的!” “可我们什么都没做,您就向我们发起了攻击!”男人同样满脸疑惑。 “这些问题,到了监牢后自然有人会向你解释。当然,前提是你能活着走进监牢!”艾伦将乌钢剑双持,习惯性向后退了两步,“准备好了吗?选择荣誉的骑士!” “又见面了,艾伦大人.....” 一个声音响起在身后。 艾伦回过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体型偏瘦的家伙,他的衣着虽然华丽,但却显得有些老旧,更抢眼的是他腰间那把形状怪异的佩剑,甚至比身前这名骑士的佩剑更加怪异。 “你是.....”艾伦看着那人消瘦的脸颊,突然觉得在好像在哪儿见过。“搅局者?”他靠到一侧的墙壁上,试图以此兼顾两名敌人,“如果是的话,我不介意这场决斗用一对二的规则开始,虽然那会影响你们的声誉!” “您的记性可真差,艾伦大人!”消瘦的男人笑了笑,一双眸子清澈的如一汪清泉。 接着,他拔出了腰间狭长的佩剑。 剑刃折射阳光的瞬间,艾伦突然记起了这个男人。在他和肯尼第一次来访尼普尔时,驿馆出现的那个偷马贼,和他在护城河岸上来了一场公平的决斗,最终以胜利告终。 “偷马贼?”艾伦张开口,“一个月没见,你还是这般穷困潦倒!”他用戏虐的口吻嘲弄道,“又或者,你是威尔逊的人?”他稍稍测过身子,将决斗的重心偏向右侧,“这样就有意思多了,动手吧!这一次,可没人拦着我了!” “骄纵是年轻人最可怕的敌人,话别说的太满,富有的艾伦大人!”消瘦的男人将佩剑平握,剑锋直指艾伦的喉咙。他像上次那样,右脚虚悬半空划出一个半圆至于身后,似乎已经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嗖——’ 身后传来一声利箭声,接着是铁器撕裂肉体的声音。 艾伦回过头,只见刚刚追逐的那个男人被箭矢贯穿头颅,巨大的箭力将他钉在了墙壁上,而印入眼帘的那支箭,正是艾登的黑羽箭。 随后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肯尼与艾登猛然出现在巷口,当艾伦再回过头时,那个消瘦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该死的!”他痛恨的谩骂道。 “是不是来的刚好?!”艾登旋身下马,兴奋的叫道。 “你疯了?!”艾伦没好气的回应,“到底还要重申多少遍?我要活的!” “怎么了?”肯尼下马走了过来,他发现艾伦此刻竟背对着敌人,“为什么这副神情?活的已经送去监牢了,你在看什么?” “抓到活的了?”艾伦转了个话题。 “当然!我射穿了两个倒霉鬼的小腿!”艾登满脸欣喜的接过话。 “你在看什么?”肯尼重复道。他顺着艾伦面向的深巷望去,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人。 “碰见了一个熟人。”艾伦收起乌钢剑,迎着阳光抬起下巴,“你救过他,在护城河岸边。” 第167章 骑士的泪 “我觉得他们不像普通的雇佣骑士,你觉得呢?”肯尼坐在马鞍上,百无聊赖的踢着马镫说道。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沉默了许久,原因是艾伦似乎正在痛惜那场来之不易的决斗。 肯尼曾出言帮过那位神秘骑士,但他的本意,是想将那个身手矫健的家伙收入联盟军,他从没想过艾伦会如此在意那番话,尤其是当自己质疑他的剑术时,他的反映尤为强烈。 “嗨!伙计,我在问你问题!”肯尼提高了声音。 “可我的脑袋在干其他事,现在没法回答你的问题。”艾伦用不太友善的语气回应他。 “可你现在必须回答我!”肯尼换了副不容置疑的口吻,“那群家伙不像普通的雇佣骑士,他们的口音和决斗技巧出自尼普尔!” “这只能说明,这支雇佣军全都来自你的领土。”艾伦敷衍道。 “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肯尼不悦的说道,“别再想那场决斗,只要我们还活着,总有一天你会再碰到他,说不定他就是这群雇佣骑士的头儿,可他的剑术我见过,这样的家伙绝不会去做一个雇佣骑士,他至少能成为一个男爵。” “或许,他本身就是一个男爵。”艾伦目光涣散的看着马背上的鬃毛咕哝道,“我已经没在想那件事了。” “那你在想什么?” “塞尔西。”艾伦回过神,扭头看着肯尼,“他刚刚好像非常生气,你没看见吗?”他叹了口气,“我从没见过塞尔西那样,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当然不是!”肯尼冷笑了声,“我劝过你不止一次,抓住威尔逊的方法有一万种,而你选择了最蠢的那个!”不等艾伦回应,他又飞快的补充道,“你有想过吗?如果那场大火真的夺走温妮的性命,塞尔西可能真的会拧断你的脖子,甚至.....” “举兵反叛?”艾伦帮肯尼补充道。“可我不会任由大火把温妮烧成焦炭,很显然,你也不会。”他抖了下缰绳,继续说道,“在那之前,我早已在人群中埋伏了乔装打扮的近卫军,如果塞尔西不出现,那群雇佣军不动手,在大火烧到她的头发前,我会命人制造混乱,这样,既保全了你的声誉,也保全了温妮。” 肯尼沉默了一小会儿。他忽然觉得身旁的这个家伙越发变得稳健,甚至与当初他见到的艾伦不再是同一个人。 或是他本就如此,只是善于隐藏罢了。 “巴顿说的没错,你确实比我更适合做尼普尔的领主。”肯尼突然扭过脸说道。 “我说过,别再用任何方式试探我,肯尼·道尔顿。”艾伦严肃的说道。 “肺腑之言,绝非试探。”肯尼真诚的说道。他又沉默了两秒,随后压低声,“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能把道尔顿家族传承下去吗?” 艾伦楞在了马鞍上。他的眼角,随着话语的落音开始颤抖,握住缰绳的手僵在了空中,胯下的马也停了下来。 “噢——,怎么了?”肯尼回过头,赫然发现艾伦的眼眶竟然湿润了。他从未见过他流泪,更让人不解的是,他仅仅只是开了个玩笑。 虽然,那个玩笑比任何真话都要真诚。 “没什么.....”艾伦仰起脖子,令人费解的笑了笑。 “好吧,我承认,你吓着我了,伙计。”肯尼捏了捏络腮胡,“如果你早就想好了对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试图岔开话题,“那塞尔西呢?为什么还要担心?刑场上已经出现了混乱,你去解释就好,我打赌,他一定会选择相信你。更何况,这本就是事实。” “让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艾伦清了清嗓子说道。 肯尼勒住一边缰绳,让胯下的马儿转入主街。他们出了巷子,此时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几具无头尸,和被踩踏致死的城民。 “那几个活死人的来历?”肯尼疑惑道,“或是艾莉斯?还能有什么?”他顿了顿,突然脑袋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你还在担心雪莱的下落?” “塞尔西一定会让她留下,这点毋庸置疑,对吗?”艾伦否认了肯尼的猜想。 “当然!”肯尼不假思索的回答,“你得承认,她的能力不差,将来或许会帮上我们大忙!换作是你,也会让雪莱留下,不是吗?更何况,塞尔西至少对温妮知根知底,可雪莱.....”他忽然意识的自己的失言,随后换了副略显谦逊的语气,“抱歉,没别的意思。” “噢,该死的!”艾登突然抬起手嚷嚷道,“领主!您看!塞尔西团长好像被人劫持了!” 艾伦和肯尼不约而同的抬起头,顺着艾登手指的方向看向广场中央。 熊熊烈火依旧铺天盖地的燃烧着,数百名近卫军将三个人团团围住,借着战马的高度,他们勉强能看清圈里的三人,从身材大小判断,被劫持的人似乎真的是塞尔西。 “那儿发生了什么?”肯尼嘟囔道,“塞尔西担心我们真的会烧死温妮,所以故意让艾莉斯挟持了他?” “可艾伦大人昨晚刚解释过,塞尔西团长不会这么愚昧。”艾登壮着胆子分析道。 “他只是受了伤,又不巧被袭击罢了。”艾伦平静的说道。 “走,过去看看。”肯尼说完抖动了缰绳。 “先别过去!”一双手伸了过来,挡在肯尼胸前。说话的人是艾伦,他似乎正思考着什么。“金发小鬼,把你的弓给我!”他回头呼喊道。 “我的弓?”艾登迟疑了一下,“可这是我父.....” “闭嘴!把弓给我,快!”艾伦命令道。 “领主.....”艾登向肯尼露出一副可怜的表情。 “别摆出这副神情!”不等肯尼张口,艾伦皱起眉呵斥道,“难道,你忘了那晚在摩温堡门前发生的事?” 艾登吞了下口水。他当然记得那晚发生的事,为了向领主表功,他差点酿成大祸,可艾伦并没有将这件事抖落出去,甚至还在领主面前帮他美言了几句。 他握着黑晶长弓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父亲的遗物递了出去。 “再给我支箭!”艾伦摊开右手说道。 “你想干什么?”肯尼看着艾伦接过黑羽箭,并将它搭在了弓弦上。 “伙计,你了解塞尔西,可你了解温妮吗?”艾伦微眯左眼,轻轻拉开长弓,将箭头对准了广场中央的某个人。 “我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肯尼听着兽筋绷紧的声音,心中出现一丝不安。 “没什么,就因为你刚刚那番话,我想帮你背个黑锅!”他说完,猛地拉开黑晶长弓。 肯尼刚想伸手阻拦,但却晚了一步,黑羽箭如一只嗜血猎鬼,嘶吼着飞向了刑场中央。 第168章 静待死亡 箭羽犹在颤动的几分钟前,塞尔西正身陷一场囹圄中。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更丢脸的是,这一切发生在自己心爱的姑娘面前。 身旁的大火仍在燃烧着,滚滚浓烟不断扑向他的鼻腔,他觉得连青石地基都被烤的炽热烫脚。假设这个刑场是一个巨大的烤炉,而他现在无疑就是里面的羊蹄,或是面包。 “你都看到了,那群家伙已经都疯了,如果要离开,最好是趁现在!”塞尔西忍着肩膀不断传来的刺痛喃喃道。 “你这是在挑战我的耐性,塞尔西!”艾莉斯将匕首顶的更紧了些,“别耍花样!快让你的人去准备马车!除非,你还想尝尝这把匕首的滋味,这次的目标可不会再是肩膀了!” “住手,艾莉斯!”温妮嘶吼道,“你只是想离开这儿!不是吗?!” “是活着离开,不是被射成筛子的尸体!”艾莉斯舔了舔被烈火烤干的双唇,“如果你想他活着,必须跟我一起去见威尔逊大人!” “她哪儿也不会去,收起你那不切实际的妄想!”塞尔西冷哼了声,“如果你还想活着离开,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该死的!”艾莉斯说着,高高抬起了右臂。 “不——” 温妮突然跪到地上,手中的长矛也随之落地,她盯着艾莉斯右手上的利刃,苦苦哀求道,“艾莉斯!想想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无数次,我在绝境中救过你!放了他,就算是看在纳穆神份儿上,或是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儿上,他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求求你!放了他!” 塞尔西紧闭双眼,听着那一声声令人动容的哀求。他突然觉得,即使下一秒被匕刃割破喉咙,此生也不会再留半点遗憾。 接下来的几秒,他在愉悦中静待死亡。 “放开他,艾莉斯!”温妮继续央求道,“想想我们经历的一切,这是我第一次求你,艾莉斯!” 那双手,终究还是停了下来。锋利的匕尖再次顶在塞尔西的脖后,距离他黝黑的皮肤仅差分毫。 “我只想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别无他求,温妮,跟我一起离开这儿.....”艾莉斯用颤抖的声音回答她。 “接着呢?”温妮飞快的回应,“继续做回那个永远活在黑夜,披着修女皮囊的冷血刺客?”她缓缓从地上站起身,“该醒醒了,亲爱的。这些日子,你难道还没有看明白吗?我们都是棋子,这儿,这里,尼普尔城,所有人都是!” “住嘴!”艾莉斯换回那副凶狠的口吻,“疯了!你一定是疯了!” “疯的是你,艾莉斯!”温妮大声反驳,“从我们接受这个任务开始,威尔逊就一直在被人牵着鼻子走,他的本意可不是这样.....” “闭嘴!我让你闭嘴!”艾莉斯歇斯底里的打断道。 “我只是想让你看清这一切!”温妮吼道,“威尔逊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心地善良的老头,他变了,自从那群人出现后,他就变得和他们一样,残忍,嗜血,可以为权利放弃一切!”她低下头,再抬起时,眼眶里已满是泪水,“包括我们,亲爱的,你心里清楚,他早就说过,如果我们暴露,没人会来救我们.....” “那他们去追的人是谁?”塞尔西突然插了句。 “威尔逊大人只是在利用他们!”艾莉斯反驳道。她随后掐着塞尔西受伤的肩膀,用尖锐的指甲插入他的伤口中,“闭嘴!如果你再多问一句,我立刻割掉你的脑袋!” “告诉我!温妮!”塞尔西忍着剧痛,不顾威胁大吼道,“肯尼他们去追的是谁?还有,威尔逊遇见了谁?告诉我!” “我不知道他们去追谁,但绝不是我们的人。”温妮拭掉泪迹,“半个月前,威尔逊大人他.....” “住嘴!”艾莉斯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声,“别再说下去!” “为什么不能?”温妮试着向前走了一步,“知道这件事的人还少吗?这不是什么秘密,亲爱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那些家伙,他能得到什么?” “这与你无关,温妮.....”艾莉斯的声音小了下来,“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是跟我离开,还是看着你心爱的男人死在我手里?” 塞尔西感到那个冰冷的东西又顶了上来,直接触到了他的皮肤,他能感觉到,艾莉斯这次绝不是威胁。 他看着心爱的女人,那柔长的黑发此时已经凌乱不堪,烈焰的灰烬让她看上去像个乞丐,他万分心疼,却无能为力。 接着,他扭头看向街道,此时连接广场的街道已经空无一人。 “近卫军!我是联盟军步兵团长塞尔西!我命令你们!停止殴斗!”塞尔西试着吼了声。 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上,甚至压过了近卫军的打斗和助威声,近百名近卫军停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觑,突然不知该如何应答。 此前,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制造混乱,不论发生什么,都必须徒手格斗至刑场上空无一人。 他们执行了这个有些奇怪的命令,但眼前这人却说自己是联盟军步兵团长,而他们的队长艾登,此时早已不见了踪影。 “你们聋了吗?!我是步兵团长塞尔西!近卫军分队隶属步兵团!我是你们的团长!全部给我滚过来,你们这群该死的家伙!”塞尔西再次提高了吼声。 近百名近卫军围了过来,人群中发生极小的议论声。他们只见过塞尔西一面,还是在月光并不明媚的夜晚,而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被绷带包裹的木乃伊,还是个被女人用匕首顶着脖子的人质。 “我知道!你们的团长是劳伦斯,肯尼领主说过!可如今他下落不明,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我才是你们的团长!”塞尔西对人群中交头接耳的近卫军吼道。 “可艾登队长他说.....” “闭嘴!”塞尔西打断了那个怯懦的声音,“去准备一辆马车,用最快的速度!” “很好,那个率领上万贫民起义军的团长又回来了!”艾莉斯看着那名离开的近卫军,拍了拍塞尔西的肩膀赞赏道。 “希望你能活着离开这儿!”塞尔西冷哼了声,“还有,别再让我抓到你!” “恐怕你还得再陪我一会儿,等出了尼普尔.....” “塞尔西!闪开!!!”温妮突然尖叫道。 第169章 夺命冷箭 烈焰烤干了温妮的泪,在她脸上留下了两道狭长弯曲的白,在新的泪未夺眶之前,她捂着双眼跪到地上,嘶哑的尖叫和无声的抽泣,如一根无形的鱼刺,生生哽在喉咙里。 塞尔西凝视着手里的女人。 半秒之前,一支突如其来的黑箭射中了她,他没有半点庆幸,而更像是失去了一个朋友。一个只听过名字,却未曾谋面的朋友。 接着,他听到了温妮嘶哑的哭吼,那样痛彻心扉,令人心疼。 “艾莉斯,艾莉斯.....”温妮小声念叨着同伴的名字。她用膝盖和手肘着地,手脚并用从几步外爬了过来。 她扑到同伴的躯体上,从塞尔西手里接过她,小心的搂在怀里。 “别!别闭上眼!看着我!”她看着同伴微眯的双眼,和嘴角不停溢出的鲜血哭诉着,“艾.....艾莉斯,看着我,看.....看着我!我让你看着我!!” 艾莉斯的视线已经模糊,那支箭贯穿了她的脖子,她感觉呼吸有些困难,鲜血似乎涌满了鼻腔和喉咙。 “求求你!艾莉斯!睁开眼看看我!!”温妮轻轻摇晃着同伴的肩膀,“别.....别这样睡过去,别闭上眼,看着我,再看我一眼!!” 艾莉斯听见了同伴的呼喊,但却无力去回应,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令她无法像平常那样呼吸。 她感到生平从未有过的冷,即使模糊的眼前还闪着火光,即使有几滴温暖的东西落到脸颊上,她还是感觉周围似乎变成了冰天雪地。 她在心中祈求,祈求温妮能抱的更紧一些,像小时候她们在修女院那样,温妮会因为害怕黑夜,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钻进她的被窝里。 “塞尔西!!”温妮抽泣着抬起头,“快.....快去帮她找个医师!她快不行了,求求你!艾莉斯快不行了!快去!” 鲜血随着艾莉斯的每次呼吸,不断从她的嘴巴和鼻腔里涌出,她听见了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渐渐地,剧痛变成了麻木,那些哭喊声离她越来越远,眼前的光,也逐渐消散,直到呼吸似乎不再那么重要。 弥留之际,她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举动。那是温妮最爱的男人,她亲口所说,三年前提过,今天她又说了,时间并没有改变什么。 她突然好想亲口跟她说声抱歉,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嗨!伙计!你这是要去哪儿?” 爽朗的声音响起在身后,塞尔西转过身。刺眼的阳光下,印入眼帘的是三匹高头大马,说话的人正向他招手。 “你现在应该躺在床上静养,那个养着白胡子的老医师可交代过,如果你这样随意走动,是会落下病根的!”艾伦严肃的看着塞尔西教说道,“没有哪个小家伙,会拜一个抬不起胳膊的家伙为师!别忘了,将来你可是塞尔西拳术学院的院长!” “你为什么会被挟持?”肯尼旋身下马,近卫军让开一条窄道。 “哦!对了!”艾伦跟在肯尼身后,推开一名近卫军说道,“我刚刚可救了你一命!” “那支箭,不是艾登射的?”塞尔西站在那儿,盯着艾伦问道。 “当然!”艾伦满脸笑意,“我看见你被劫持,所以让艾登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我!”他拍了拍塞尔西的肚子,“你救过我三次,现在还剩两.....” 话未说完,艾伦突然感觉有人向自己冲了过来,他快速扭头,看见的是一杆冰冷的长矛,和一张近乎扭曲的女人的脸。 对此,艾伦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他轻巧闪过那杆袭来的长矛,机灵的退到塞尔西身后。 “该死的!她想干什么?!”他从塞尔西身后探出脑袋问道。 “温妮,别这样。”塞尔西看着心爱的女人,轻声说道。 “你不是欠塞尔西两条命吗?”温妮擦掉眸下的泪痕,颤抖着双颚吼道,“现在,是时候还了!” 塞尔西单手接住袭来的长矛,目光从柔和变成了冷酷。“适可而止,温妮。”他说完,右手稍一用力,将那长矛从她手中夺了过来。 “为了他?”温妮用沙哑的声音呢喃着,“值得?” “他是尼普尔的英雄,除我之外,这里每个人都是。”塞尔西扔掉长矛,捂住血流不止的肩膀,咬着牙说道。 “你疯了吗?”艾伦再次探出脑袋,“我刚刚可救了你的心上人!” “闭嘴!”温妮颤抖着肩膀嘶吼道,“你不由分说,射杀了我朝夕相处的伙伴!” “你瞎了吗?!她挟持了塞尔西!用匕首顶着他的脖子!这里所有人都可以作证!”艾伦用同样的嘶吼反驳她。 “她没有!”温妮尖叫着,抱着头蹲了下去。“她已经够可怜了,她只是想活着离开这儿,她是个孤儿,整个修女院,所有人都是。我们只想挨到三十岁,做回普通人,可没有一个人等到那一天.....” “温妮,别这样。”塞尔西捂着肩膀蹲下身。他看着身前哭泣的女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不明白,塞尔西,艾莉斯没有恶意。”她抬起哭红的双眼,“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除了我,她一无所有。她知道我爱你,我坚信,她绝不会伤害你,她只是想离开这儿,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我们试过逃跑,可不论我们逃到哪儿,威尔逊总能找到我们.....”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他们不知道,温妮。”塞尔西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抚过她沾满灰渍的脸,“我猜到那个幻化巫师可能是你,我隐瞒了一切,这全都怪我!” 艾伦打了个冷颤,眼前的一切,让他感觉像是吃了个苍蝇。他从未见过塞尔西如此温柔,甚至无法想象,这个徒手杀掉棕熊的莽汉,会柔情似水的安慰一个女人。 他猜到温妮会留下,如果他不射出那一箭,或许这个叫艾莉斯的女巫也会,但温妮或许会因为爱情宣誓效忠,至少,她绝不会伤害塞尔西。 可艾莉斯呢? 他笃定,如果他不射出那一箭,她终将成为威尔逊的眼睛,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第170章 信任与否 艾伦觉得这是自己第四次从梦中惊醒。 他捂着前额半坐起身,看了眼枕边的三枚银币。那是老奶妈教的方法,每当噩梦惊醒时,就在枕边放一枚银币,它会让噩梦不再继续下去。 他又闭上眼,回想梦中的情景。 雪莱平躺在一张石床上,周围站满了身着白袍的祭祀,那些人将脸藏在兜帽下,黑暗中,无数张嘴念叨着咒语,床沿边全是血,她脸色苍白,表情狰狞,似乎正在忍受一场痛苦的洗礼。 他不敢再想下去,随后起身来到桌边,端起酒杯拉开白色帷幔。 月色清朗,此时似乎已到了深夜。昨日的一夜未眠,让他从下午一直睡到现在,他呷下半指葡萄酒,用酸甜的液体漱了漱口,接着,听见屋外断断续续传来指甲敲击硬物的声音。 厚重的橡木门被推开,艾伦端着酒杯将脑袋探了出去。 月光下,一个魁伟的背影坐在长廊石凳上。那是塞尔西的身影,那家伙仅披着一件貂绒坎肩,裸露的皮肤上缠满了白色绷带。 敲击声停了下来,塞尔西并没有起身,他将双手从面前的石桌拿了下去。 那一瞬间,艾伦似乎看见了某种镜面的反光。 “看上去,你已经稳操胜券了,伙计。”他靠在门框上,打破了沉静的黑夜。 “稳操胜券?”塞尔西离开石凳,捂着肩膀缓缓转过身,“你在说什么?”他走了过来,“半个钟头前我路过这儿,听见你屋子里传出抛掷钱币的声音,我以为你醒了,可敲了半天,你却没有开门。” 艾伦似乎并没有听清塞尔西在说什么,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把象牙匕首上。 “嗨!”塞尔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睡蒙了?” 艾伦眨了眨眼,低下头晃了晃脑袋,他将目光从匕首移到手中的酒杯。“进来喝点儿?”他抬起头,举着酒杯问道,“看上去,你有话想跟我说,是吗?” “是,是有些事情想问你。”塞尔西承认道。 橡木门缓缓关上,身后传来椅子拖动的摩擦声,艾伦将桌上倒置的酒杯翻过身,拿起盛满殷红液体的银制酒壶。 “我刚刚一直在等你,可你却睡的跟个死人似的。”塞尔西看着艾伦的背影抱怨道。 “等我?”艾伦端着酒杯和酒壶走过来,“我刚刚以为,你来帮情人报仇呢!” “复仇?”塞尔西抬高眉毛楞了几秒,他接过递来的酒杯,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随后终于发现了另一只手上的匕首。 “我只是想把它还给你。”他笑了笑,将象牙匕首放到桌上,“我不太习惯用武器,那太残忍,拳头更适合我。” “是吗?”艾伦靠到椅背上,挠了挠鼻翼,“她一定有交代过你,让你来杀了我,别否认。” “当然,你杀了她朝夕相处二十年的妹妹!那可比我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更长!“塞尔西用夸张的语气感慨道,“不过我解释过了,一切都错在我,我隐瞒了一切,隐瞒了你们所有人,更重要的是,你当时完全是为了救我,她没有理由让我去杀一个救命恩人!” “哈哈哈!”艾伦轻轻拍了拍桌子,“没想到!你这个浑身莽劲,体味刺鼻的家伙,会在一个女人面前变得温文尔雅!”他放下酒杯,举起双手比划着,“就好像一只老虎摇身一变,成了偷偷窃蜜的黑熊!哈哈哈——” “所以呢?”塞尔西突然话锋一转,“你当时,是为了救我吗?” 艾伦愣了下,笑容僵在了脸上。“你想问的,就是这个?”他恢复平常的语气问道。 “是的。” “温妮让你问的吧?”艾伦不假思索的反问道。 塞尔西端起酒杯,点了点头。 艾伦抿直嘴角,挠了挠鼻翼。 “无论你回答什么,我给她的答案都会是肯定的,你确实是为了救我。”塞尔西异常认真的说道。 “这也是她的原话?” 塞尔西放下酒杯,摇摇头。 “那我还有回答的必要吗?”艾伦苦笑道。 “当然!”塞尔西拿起桌上的酒壶,“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除掉艾莉斯,她只是威尔逊的一颗弃子,你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不是吗?” “因为,如果她活着,就会成为威尔逊的眼睛。”艾伦低语道,“我不想我们今后的日子活在监视中,连像现在这样坦诚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那温妮呢?”塞尔西停下斟酒的动作。 “这才是你想问的!”艾伦脸上的严肃变成了轻松,“放心,伙计,我向纳穆神和道尔顿狼纹起誓!”他将手放在胸上,“我绝不会伤害温妮,即使她再对我拔剑相向!” “为什么?”塞尔西放下酒壶,“为什么你能相信温妮,却毫不犹豫的射杀艾莉斯,她们都效力于威尔逊,并同是伏莱修女院的幻化巫师,不是吗?” “可温妮爱你,伙计。”艾伦飞快的回答,“艾莉斯不同,她的心不在这儿。” “你打听到我们的故事了?”塞尔西举起酒杯问道。 “没有。”艾伦摇头,“只是在我射出那一箭的前几秒,温妮发现了我。那个角度,只有她能看到,而她下意识喊出的是你的名字,不是艾莉斯。”他再次靠向椅背,环抱起双手,“你赢了她胜似亲人的姐妹,所以我相信,她绝不会因为一个区区的威尔逊背叛我们。” “和你做朋友,真是件可怕的事.....”塞尔西皱起眉头,隔了一小会儿又开口,“我感觉在你面前,所有人都在无形中成了牵线人偶,一举一动,都在你的掌握中。” “是吗?”艾伦举起一只手,“那来试试!”他憋住嗓子,“塞尔西!我命令你!去妓院帮我抗个姑娘回来,钱算在你头上!” “我可以去驿馆,帮你扛个红色头发的回来!”塞尔西打趣儿道。 “该死的!”艾伦吼起来,“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别再提她!” “伙计,我还有个问题。”塞尔西打了个哈欠,“为什么近卫军的人全换了?” “肯尼,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艾伦踌躇了一下,“昨晚,我们离开前,他给了你一张羊皮纸,上满写的清清楚楚。” “你们离开后,我就睡下了。”塞尔西有些失望的低下头。 “嗨!别这样!”艾伦露出某种坚定的神情,“肯尼只是想减小招兵压力,他没别的意思。” “是吗?”塞尔西抬起头,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第171章 夜间刑讯 “到底是不是效忠威尔逊?!”肯尼厉声质问道。 “或许吧!”留着短硬金色胡须的骑士扬起脖子,“肯尼·道尔顿,别再问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他向一旁吐了口血水,“你的拳头他妈太软了,像昨晚给我服务的那个娘们儿!” “是吗?”肯尼笑了笑,又给面前骑士的肚子和脸上来了两拳。 一颗牙飞了出去,砸到监牢湿冷的壁沿上,最后落进枯草堆里。 金色胡须的骑士耷拉下脑袋,齐耳碎发被血水和汗液浸湿,他用近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像是在做一场祈祷。 直到最后,都没有再抬起那颗湿淋淋头。 肯尼叹了口气,回身端起酒杯,坐到一把宽敞的榆木椅上。 “那家伙醒了没?”他吞下一大口酒,抬起头看着艾登。 “还在睡觉,议事大殿的侍卫说,昨晚他一宿没睡。”艾登躬着腰,轻声回答。 “该死的!这些脏活儿应该他来干!”肯尼锤着肩抱怨道。 刑室老旧的木门发出一声异响,剩下的两个骑士被拖了进来。他们披着商旅装扮的坎肩,其中一人长着夸张的鹰钩鼻,还缺了颗门牙,另一人留着一小撮黑胡子,两人都是蓝眼睛,下巴上同样长着数量不等的痘疮,他们被监牢侍卫绑在刑讯架上,用愤怒的眼神死死盯着榆木椅上歪坐着的男人。 “我们招惹你了吗?肯尼大人!”黑胡子试着挣脱困住双手的铁索吼道。 “招惹?”肯尼站起身,“这个词用的有点可笑,真有意思!” “是吗?”黑胡子停止了挣扎,“能让人人歌颂的伟大领主感到有意思,真是我的荣幸!”他并拢双脚,扬起下巴,“现在,恳请您告知我,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凭什么无故向我们发起攻击,凭什么把我们抓到监牢里!跟那群该死的臭虫关在一起!我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该死的!”肯尼怒吼一声,用拳头给了他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你看上去好像很冷静?”肯尼甩了甩手,扭头看着一旁面无表情的鹰钩鼻骑士。 “您说什么?”鹰钩鼻的声音低沉浑厚,“不,领主大人,我想,这是茫然的表情。” “茫然?”肯尼转过身,“这个表情的意思是,你也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抓你们,所以,也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是吗?” “您可以痛揍我一顿,无需合理解释。”鹰钩鼻说着,正了正身子。 “你可以免受皮肉之苦,聪明人!”肯尼笑了笑,“说说看,你们效忠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刑场,交锋后,为何要誓死抵抗?” “我们没见过女巫,所以结伴去那儿开开眼界!”鹰钩鼻微笑着说道,“我站在最后一排,行刑才刚刚开始,就有人向我们发起了攻击,当我发现袭击者是您的人时,我没有抵抗,直接选择了投降!” “是吗?那你可真是个秉持荣誉的骑士!”肯尼用奇怪的嗓音嘲弄道。 “我是尼普尔人,土生土长,您是这儿的领主,我不知道我们做错了什么,但我相信您会秉持公正!”鹰钩鼻僵着脖子,义正言辞的说道。 “这些花言巧语,去留给妓院里的姑娘!”肯尼拉下脸,“听着!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向谁效忠?!” “如您所说,我是个秉持荣誉的雇佣骑士。”鹰钩鼻撇了撇嘴,“您应该清楚这里面的规矩,雇佣骑士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雇主的身份,否则,他的结局会非常悲惨。” “如果我接下来就你让面对比死亡更恐怖的结局呢?” “那就得看我面对的是什么了。”鹰钩鼻笑了笑。 一旁的黑胡子抬起头,他像是要反驳什么,但发出的却是一长串笑声。 “怎么?你也嫌刚刚的拳头太软?”肯尼向后退了一步,拍了拍手。 刑室外走进两名虎背熊腰的大汉,他们赤裸着上身,发达的体毛让两人看上去如同两只猿猴,粗壮的胳膊上青筋暴起,像牦牛的后蹄一样结实。 他们走到两名骑士面前,各自从马裤的口袋里掏出一小瓶赤色药剂,用戏虐的眼神瞪着两只待宰的羔羊。 “两位,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们发问,以尼普尔领主的名义。”肯尼捏了捏络腮胡,语调轻松,“你们效忠于谁?” “嗨!该死的肯尼·道尔顿,我要向整个苏美尔大陆告发你!!”黑胡子扯着嗓子吼道,“药剂刑讯有违神意!连巴顿都不曾干过这样的事!你在给尼普尔蒙黑!!” “不不!你们误会了!”肯尼拍手道,“那种好东西可不是为你们准备的!” 两名魁伟的大汉将瓶塞拨开,毫不犹豫的将赤色药剂吞入肚中。 “你,你想干什么?!”鹰钩鼻咽了下口水。身前的彪莽壮汉盯的他浑身发麻,一种不好的预感浮现在脑中。 “想好了吗?”肯尼扭了扭发酸的肩膀,绕到两名骑士身侧,“你们比大多数人幸运,糟糕的事每天都在发生,没有人能预想到一下秒会发生什么。”他拍了拍黑胡子的肩膀,“可你们却能预知,并有能力阻止它发生,好好想想,我最后再给你们一分钟!” “我们真的只是去看行刑,接着就迎了来了您的袭击!”黑胡子用尖锐的声音嘶吼道。 “你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肯尼的语速极快,“别浪费你们宝贵的时间!还有四十五秒!!” “听着!肯尼!你不能这样做!如果这件事传出去,整个苏美尔大陆上的雇佣骑士都会与你为敌!你在摧毁尼普尔!”鹰钩鼻摆着头大叫。 “放心,我不会让这件事传出去,还有三十秒。” “队长让我们去监视行刑!”黑胡子终于松了口。 “接着说!”肯尼揪起他的衣领,“他还让你们干什么?!” “只有监视!我发誓!接着他就被您的亲兵射穿了脑袋!!”黑胡子口沫飞溅。 “威尔逊没让你们营救那两个女巫?!”肯尼冲着黑胡子近乎疯狂的咆哮道,“告诉我!你们的雇主是不是威尔逊!!” “只有队长知道!可他已经死了!!”黑胡子用同样的咆哮回答肯尼。 肯尼松开了衣襟,他拍了拍黑胡子的脸,转身出了刑室。 老旧的木门接连发出两声异响,艾登也跟着出了刑室。 当木门缓缓关上时,火光昏暗的刑室内只剩下满脸惊恐的骑士,和正在慢慢褪去马裤的壮汉。 第172章 民声可畏 和煦的阳光从窗缝流泻进来,从床尾一直铺向床头。 肯尼动了动鼻子,一丝茴香拌着洋李的清新钻进鼻子。他半坐起身,拿起尾凳上的那套银甲,看侍从是否已经将它擦拭干净,在套上靴子后,他看了眼挂在床沿边的乌钢剑。 阳光下,那柄佩剑坚韧锐利,艾登总会和马文一样,在他入睡后,将那柄佩剑擦拭的莹莹生辉。 他推开厚重的橡木门,晨雾此时早已消散无影,长廊上来回走动着络绎不绝的侍从,他们似乎总是很忙,但其实并没有多少正经事要做。 “领主,早.....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艾登不知何时站在了一边。 “我睡了这么久?”肯尼拍了拍脑袋,“你去了哪儿?为什么没有叫我?” “我一直在这儿,艾伦大人吩咐的。”艾登躬下腰,“他说,对昨晚的事感到抱歉,审讯那些骑士的活儿本该他去做,可他睡得太沉了,所以吩咐我不要叫醒您,让您多休息一会儿。” “塞尔西昨晚没宰了他?”肯尼说着走向餐厅。 “没有,您派去保护艾伦大人的近卫军说,他们一直聊到天亮。”艾登跟上来答道。 “呵!那塞尔西还活着吗?”肯尼对一名行礼的侍从摆摆手,笑着问道。 “当然!他清晨才回住处。” 他们沿着笔直的长廊,转过两个弯来到餐厅。当肯尼推开门时,艾伦和米欧的午餐已经进行了一半,两人似乎正因某件趣事笑的前仰后翻。 “日安!领主大.....” “日安!辛劳的领主大人!”艾伦打断了米欧的问候,“我以为你要和月亮一起出现呢!” “对!那样我很快就会成为第二个巴顿,日出而息,日落而起,终日徜徉在妓院的海洋里。”肯尼快步走过长桌,没好气的回应他,“塞尔西呢,已经吃完离开了?” “去城西驻地了。”艾伦搔搔脑袋。 “是吗?”肯尼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拿起一片涂满蓝莓酱的面包翻了翻眼,“老医师不是嘱咐他好好休息吗?伤成那样还要去驻地,温妮没拦着他?” “我们遇到点小麻烦。”艾伦耸耸肩,接着向门外努努嘴,“那个贵族和商人组成的商会,一大早成群结队来摩温堡向我们要人,可那些家伙已经死透了!” “什么?!”肯尼突然提高了声音,吓得一旁正在斟酒的小仆从打翻了酒壶,噗通一声跪到地上。“该死的!谁起的头?” “一个叫萨德的小家伙,奥兰多的亲侄子,那家伙膝下无子嗣,卡斯蒙的爵位自然而然就落到了那个小家伙头上。”艾伦遗憾的摇摇头,“他昨晚才刚到尼普尔城,今天一早就以商会会长的名义召集了商会成员,现在正和近卫军剑拔弩张呢!” “剑拔弩张?”肯尼咬牙切齿的皱起眉,“他带着骑士向我们宣战?” “倒没那么糟,”艾伦端着酒杯摆摆食指,“那群人只是向我们讨要个说法。” “一群不明事理的疯子,奥兰多的死与我们有何关系?”肯尼拍了拍一旁瑟瑟发抖的小仆从,摆出一副疑惑的神情。 “噢!我们说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艾伦扭头看了眼艾登。“金毛小鬼没告诉你吗?”他看向肯尼,“昨晚有两个犯人在监牢里自尽了,就是昨天我们在刑场上抓的那三个骑士,其中一个留着黑胡子的咬掉了自己的舌头,另一个长着鹰钩鼻,他打破陶碗,用碎片割了喉咙。” “他们不是雇佣骑士吗?这和商会.....”肯尼突然联想到什么,“他们是商会骑士?”他猛地拍了下桌子,“该死的!我早该想到!” “他们是谁,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商会把这笔账算在我们头上。”艾伦无奈的摇摇头。 肯尼端着酒杯,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杂草丛般的络腮胡,他端住杯子的手在轻微颤抖,心像是被战鼓锤击着,猛烈、喧嚣,而且愤怒。 “我们被人算计了?”他张开紧闭的双唇,抛出一个看似明摆着的问题。 “是,如果那个小家伙背后没人,他敢这么嚣张?”艾伦轻蔑的笑了笑,“可惜他太年轻了,就算是威尔逊又如何?不过是个落荒而逃的丧家之犬!”他停顿了一下,又加重语气嘲弄道,“哦不,是已故的丧家之犬养的一只猫!哈哈哈——” “别小看任何人,伙计。”肯尼的声音出奇的严肃,“往往,我们会输在那个最不起眼的那个小人物手里,别忘了《战争领袖》最经典的教说,‘骄傲是成功最大的敌人。’”他放下杯子,语气柔和,“你目睹了我的遭遇,不是吗?” “没错,所以我让塞尔西去了城西驻地。” 正午时分,塞尔西双手叉腰,满脸忧虑看着摩温堡门前喧闹的人群。 “被蒙蔽双眼的城民们!让我再重申一遍,没有哪个领主会干出这种龌龊事!即使恶毒的巴顿也不曾!他的行为,是在给我们尼普尔人蒙黑!” 一个年纪不大,个头平平的家伙站在台阶边,冲广场上的人群呐喊着。 他穿着金线缝制的皮甲和棉布马裤,套着一双高脚靴,瘦弱的身躯裹在棕绒披风里,胸前偶尔因手臂抬动闪着微光。 塞尔西看清了那个发光的东西,那是卡斯蒙家族的劳燕纹章。 “就在昨晚!我们敬爱的肯尼领主,逼迫两个壮汉吞下红鞭草药剂,让他们用粗壮的下体,羞辱两个商会骑士!”说到这儿,年轻人假装哽咽了一下,“可他并没有如愿!那两个秉持荣誉的骑士至死都没屈服!他们不畏强权!不畏屈辱!不畏死亡!最终,选择了自尽!他们是英雄!是我们尼普尔人的骄傲!” “萨德·卡斯蒙侯爵!我们支持您!让肯尼领主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人群中,一个青年人真臂高呼。 “没错!如果这件事传出去!整个苏美尔大陆都会笑话我们!”又一个人吼道。 “我是个丝绸商!我不想在亚述抬不起头!!”一个商旅打扮的男人高呼。 “你说的没错!”萨德指着前排戴折帽的商人喊道,“多年来!商会骑士给予你们近乎免费的庇佑,他们是走马商贩的守护神!而今,这群默默奉献的人受到了欺辱!喊出来,用你们最大的声音!告诉城堡里缩着脑袋的领主大人,他的城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无数怒吼,惊起了一群栖落在塔楼上的冬鸟,数以万计撕心裂肺的呐喊在一瞬间汹涌交织,如一卷卷滔天海啸袭向摩温堡。 第173章 场面失控 艾伦坐在一把老旧的榆木椅上,托着腮帮,静静看着刑架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那家伙的齐耳碎与血水黏糊在一起,几乎已经是个死人,但还剩一两口气。他的全身布满了鞭痕,指甲已经被悉数拔去,烧焦的内衬衣衫下,或深或浅的烙痕清晰可见,在一盆冰凉刺骨的水泼向他的脑袋前,他呻吟起来。 “还没.....死心?艾伦大人?” 艾伦放下拖着腮帮的手,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再加五百个金币。”他承诺道,“只要你愿意,我会让亚述王接纳你,成为铁林军一员,那是所有骑士梦寐以求的。”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男人身前,“你在尼普尔孤苦无依,去了亚述,没人会记得你以前干过什么,在那儿,你依旧会成为一名出色的骑士!” “只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 “纳穆神和道尔顿狼纹作证。”艾伦将手放在胸口,语气沉重,“我代表肯尼领主向你誓,只要你承认,你是威尔逊派来的人,你也可以留在尼普尔,我会让摩温堡最好的医师帮你改变容貌,你会成为一个小镇的镇长,或是拥有肥沃封地的男爵!只要你承认,这一切都会成为现实!” 留着金色短硬胡须的男人抬起头,他咧开鞭痕满布的嘴,露出血迹斑斑的牙,出一阵扭曲瘆人的笑声。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艾伦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骑士,在这儿,你所经历的才刚刚开始!”他停顿了一下,等那个瘆人的笑声结束,又张开口,“如果你拒绝,我同样会找摩温堡最好的医师帮你包扎伤口,等伤好了,我们再继续。” “迫不及待,艾伦.....大人。” “是吗?”艾伦挠了挠鼻翼,“知道你的同伴怎么死的吗?”他戏虐的笑了笑,“不堪羞辱,自尽了。知道这世上有多少比死亡更恐怖的羞辱吗?”他挑高眉毛,伸出食指,“很快你就会知道,并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一生!” “我向远在.....神渊的纳穆神起誓。秉持.....荣誉,善待弱小,对.....抗强权,用手中.....利剑,扫平一切不公,我们将永持英勇、谦逊、和荣耀的.....灵魂,为手无寸铁的商人而战.....” 与此同时,摩温堡大门前,肯尼正因愤怒而语塞。 他看着台阶下耸动的人头,和一旁貌似正直的商会贵族们。其中,那个戴着劳燕纹章的小个头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谦恭虚伪的表情,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在此之前,我和肯尼领主遭遇了数次袭击!”塞尔西走到台阶边,冲人群大喊,“我们花了近半个月时间抓到了袭击者,而指使她们的人就是巴顿的走狗,他的老管家威尔逊!那些骑士都是他的人!纳穆神作证!” “尊敬的塞尔西团长!”一个年纪稍大,站在前排的老头张开口,“昨天我恰巧路过刑场,并亲眼目睹了你们袭击商会骑士,如果说肯尼领主不认识他们的佩剑,您为巴顿效力这么多年,您也不认识吗?!” “可昨天我没有参与那场突袭!”塞尔西摊开手,“我受伤了!”他指了指胸口的绷带,“袭击开始后我才赶到刑场,我到的时候,那儿已经是一团糟了!我甚至到现在都没见过那群骑士到底长了几根胡子!” “那您的意思是,您和肯尼领主已经认识到这个错误,并承认用恶劣的审讯,间接杀害了商会骑士?!”另一个站在前排的年轻人高呼道。 “领主大人,您为什么闭口不言?”站在台阶上的萨德站直身子,“我们别无他意,就是想要您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半举双手,手掌向外,“我们没带一兵一卒,甚至连佩剑也没有。” “领主大人,为什么您召集牛角军团?!”另一个年轻贵族站出来,指着广场后方数以千计的士兵问道,“您想用长矛,封我们所有人口?” “他们是联盟军!”塞尔西怒斥,“别用那种口气对领主说话!小心我拔掉你的舌头!!” “在上万城民面前?!”年轻贵族飞快的回应,接着不屑的笑了笑,“您是不是,还要拔掉这儿所有人的舌头?” “该死的!”塞尔西大喝一声。他刚迈开步子,却被站在肯尼身后的艾登拦住去路。 “尊敬的肯尼领主。”一个蓄着白胡子的老人躬下腰,语气温和,“我是商会成员里最老的鱼贩子,商会成立近百年了,不论尼普尔局势如何动荡,商会依旧维持着尼普尔的经济,那些效忠商会的骑士,是商会的保护神,他们从不欺压妇孺,也从不向我们索取任何费用,只领着少的可怜的会费。” “是的,领主大人。”另一个稍年轻些的商人躬下腰,“他们确实是商会的英雄,我们希望您向那些无辜的死者,给一个至少听上去合理的解释。” “他们确实是威尔逊的人,有人蒙住了你们的眼。”肯尼无奈的解释道。 “证据呢?”年轻商人直起腰,“比如,您当着所有人的面,在他们尸体上,找到证明他们效忠威尔逊的东西,或是干脆让他们活过来,亲口承认他们效忠威尔逊!” “要不我先宰了你!再让你活过来?!”塞尔西指着年轻商人吼道,“你这是在强词夺理!!” “如果不能.....”萨德抬高了声音,“恕我们无法接受,一个用如此卑劣手段,逼死忠诚骑士的领主!” “你们想反叛?!”塞尔西大吼,“来啊!毛没长全的小家伙!”他拍着缠满绷带的胸口,“试试!看我怎么撕碎你们的脑袋!” “住口!!”肯尼厉声大喝。 “领主!我们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粗狂的声音出现在人群中。 紧接着,质问声铺天盖地袭来,上百名近卫军围拢过来,冰冷的矛尖对准了蠢蠢欲动的人群,也将那几十名站在台阶上的商会成员围了起来。 人群中出现了骚动,最前排的人扑向了近卫军拉成的人墙,混乱的吼声和所有矛头,几乎在一瞬间指向肯尼。 台阶下,无数城民和近卫军撕扯扭打在一起,那些质问声,逐渐演变成愤怒的咒骂和痛苦的哀嚎。 一时间,鲜血染红了石阶,越来越多的城民,疯狂挤向摩温堡。(。)新 第174章 公然挑衅 摩温堡最高的塔楼上,站着一个身着华服的男人,他用一双皱痕满布的老手,漫不经心的捏着面包屑,洒向栖息在窗沿边的冬鸟。 风很大,大到足以掩盖塔楼下兵戎相见的怒吼。 男人似乎并不在意那一切,他微微吐出一口气,将手里最后一块面包丢了出去。 一只黑毛乌鸦眼疾手快,直接叼走了那块最大的面包,紧接着,它振翅飞离床沿。 在下落到快要接近人群时,一支利箭贯穿了它的身子,可怜的小家伙从半空中摔了下去,直直的坠到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停下!否则下支箭的目标,就是你们的脑袋!!” 艾登的震慑似乎起了作用,焦躁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愚昧!你们这群蠢货在被人利用!”塞尔西瞪着血红的双眼向人群发出怒吼,“你们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是反叛!你们在帮萨德·卡斯蒙挑战领主的权威!!” “城民们!!”肯尼拨开挡在身前的艾登,用最大的声音呼喊道,“我接掌尼普尔以来,你们有目共睹!如果那群人真的是商会骑士,我会用那样卑劣的手段拷问他们?!”他走下台阶,拨开一名近卫军,“你,相信我吗?”他看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年轻人问道。 “我.....”青年低下头,拭掉嘴角的血迹,眼里满是犹豫。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肯尼的话语变得冰冷,“孩子,这是反叛!” “我相信您!”另一个年轻人昂起脑袋,“可萨德·卡斯蒙侯爵有理有据,您的审讯手段确实欠妥,但我们绝没有反叛!” “可这里所有人都看见你和近卫军扭打在一起!”肯尼突然指着那名年轻人吼道。 “我没有!”年轻人试图辩解,“您的近卫军向我们亮出了兵刃,这是自卫!” “自卫?!”肯尼拔出腰间的乌钢剑,指向年轻人的眼睛,“公然挑衅!与近卫军发生殴斗!这在任何领土都会被直接视为反叛!” “领主.....”年轻人举起双手,“我.....我没.....” “可我相信你没有反叛。”肯尼打断了他,“就像你相信我一样!”他将后半句话咬的很重,随即走回台阶上。 “抱歉!领主大人!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萨德·卡斯蒙插嘴,试图让他那幼稚的窄脸显得成熟,“请不要在这种场合故意显露您的仁慈!我们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听到了吗?!”肯尼没有理睬那番话,“刚刚那个年轻人的行为确实是反叛!纳穆神作证,他打肿了一名近卫军的眼眶!”他顿了顿,在确认人群没有因萨德转移话题而骚动后,又重新张开口,“可那又能证明什么?!他想把我从领主的宝座上掀下去?!绝不是!他只是被人蒙了眼!就像你们对这件事的态度一样!你们听到的,看到的,与事实恰恰相反!” “再次抱歉!领主大人!”萨德高吼,那双青柠色的眼睛露出急切,“我不得不说!您这是在混淆视听,试图遮住群众的眼睛!!” “萨德·卡斯蒙侯爵?”肯尼转过身,冲近卫军摆摆手背,“在挑起这场争端的同时,有没有想过,你这是在挑起一场战争?”他向前逼近一步,“你又可曾想过,如果发生战争,广场上站着的上万城民会面对什么?!” “我只知道——” “混账!住嘴!”肯尼打断他的话,并将声音抬的足够震慑,“你给我听着!卡斯蒙家族的小鬼!不管从何论起,商会都无权质问他们的领主!更无权攒动城民与近卫军殴斗!你已经触发了刑律,我的仁慈只会给那些遵纪守法的城民和贵族!!” “你也无权用卑劣的——” “我刚刚让你闭嘴!你聋了吗?!”肯尼再次用不容置疑的吼声打断他,“管你好的舌头!在我没有砍掉你的脑袋之前,你这巧言令色的无胆鼠辈!真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在指使你?”他双手拎起萨德的衣领,“威尔逊,是吗?为什么那个胆小鬼自己不来?却让你带着这群替死鬼?” “松开!即使你是——”萨德似乎要破口大骂,但肯尼再一次抢在他前面。 “你非法聚集城民!将莫须有的罪强加在自己已经宣誓效忠领主的头上!这个广场上所有人都清楚,正是因为你的挑动,他们才意图不轨!”肯尼冷笑,“你一面用冠冕堂皇的理由企图谋反,一面用温言柔语剥获同情,这可真是盘好棋!但我告诉你,萨德·卡斯蒙!收起你那颗躁动不安的野心,让威尔逊的那些挑唆靠边站!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尼普尔?!” “商会骑士!!听令——” 远处传来一声雄厚嘹亮的吼声。 连接万人广场的两条街道上,突然出现几百名列队以待的商会骑士。他们骑着雄壮的高头大马,披着整齐划一的黑十字披风,反复擦拭的矛刃银光闪闪,每人的腰间都挎着狭长怪异的佩剑,那些骏马将青石地基踩得雷鸣生动,疾驰间,卷起一阵滔天灰霾。 “联盟军!!听令——”塞尔西以同样嘹亮的嗓子向士兵发起命令,“用你们的鲜血!保护养育你们的城民——” “喝——” 上千名刚刚整编的联盟军,发出一声近乎一人的整齐助威声,他们转身列开长阵,无数支长矛在一瞬间,对准了迎面而来的商会骑士。 与此同时的摩温堡大门前,肯尼单手将瘦弱的萨德扔给了塞尔西。 “看到了吗?!”他走到台阶边冲人群大吼,“城民们!这就是我召集联盟军的用意!萨德·卡蒙斯图谋不轨,倘若你们临阵倒戈,就会成为人质,成为他的筹码,成为我最大的顾忌!!” “尼普尔的城民们!”一个领头的商会骑士高呼,“肯尼·道尔顿用卑劣的手段杀害了两名忠诚的商会骑士,如果他不就此给出一个解释,我们将强行取缔他领主的身份!你们不会成为人质,更不会成为萨德·卡斯蒙侯爵的筹码,我们只是想让你们看清肯尼·道尔顿真实的嘴脸!!” “如果!我让你的人承认他就是威尔逊派来的呢——” 又一个嘹亮的声音出现在广场上,混乱的交锋,似乎在这一刻,才刚刚拉开帷幕。 第175章 事态反转 在短暂的暴动后,人群刚刚停歇下来,当他们以为故事的结点,会在慈祥领主戳破卡斯蒙家族的阴谋结束时,随之而来的是商会骑士明目张胆的反叛。 而近卫军的背影让他们稍稍找到一丝安全感,但又一个声音出现在混乱不堪的广场上,人群随即炸开了锅,就像有人把一只断了腿的青蛙丢进鸟笼里一般。 肯尼用冷漠的表情看着远处的商会骑士。他似乎见过那个领头的家伙,正是自己第一次向城民宣布就任时,骑行在吉尔墨身边的男人。 塞尔西反押着萨德的双手,他感觉自己捏了一张强有力的底牌。艾登紧握长弓,半眯着眼,在领主的命令下达后,他自信,自己会在第一时间射穿那个领头骑士的脑袋。 这样的焦灼在无声中足足停留了一分钟,直到人群分开,两个人走了出来。 他今天的装束有些不同,棕色衬衣和浅灰色马裤,高脚靴上沾满了这一路来的泥泞,走上石阶时,乌刚剑就像狼的尾巴,洋洋得意的摆动在身侧。 肯尼看着那个渐渐走近的英俊面容,还有那件常年加身的灰色狼纹披风,而最大的不同是,那家伙竟削去了过肩的马尾,和与他同行的另一人一样,顶着一头齐耳碎发。 “抱歉,伙计,是不是来的晚了点。”他冲肯尼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不算太晚,至少这儿还没死人。” 在目光交接时,肯尼确认,艾伦似乎已经与他身旁的骑士达成共识。起初他并没有抱太大希望,让一个已经宣誓效忠的骑士改口,绝不比摘下天上的星星容易。 他不知道艾伦在监牢里做了什么,更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毫无缘由削去长发,但那个眼神,已经足以让他安下心来。 “该死的!罗滋!你还活着?!”在见到留着金须的骑士后,被塞尔西押住双手的萨德突然放声高呼,“如果你还当自己是一名商会骑士,没有忘记那段庄严宣誓的话,告诉底下那群没脑子的家伙,肯尼·道尔顿是如何侮辱你们的!!” “是的!”名叫罗滋的骑士撩开额前的碎发,“尊敬的萨德·卡斯蒙侯爵,我当然没有忘记誓词,并且,很快就会将这一切告诉所有尼普尔人,肯尼·道尔顿,到底对我们做过什么!” “这样最好!”罗滋露出一个阴冷的笑。他随即开始在心中赞叹当初的选择,这个中年骑士此刻竟成了自己的救星,他猜想肯尼一定是疯了,又或是他的同伴疯了,竟能让罗滋活着出现在这儿。 “住嘴!你这个该死的叛徒!”塞尔西紧紧扣住萨德的双手。他盯着那个唤作罗滋的骑士,总觉得那家伙给人的感觉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静一静!”艾伦走到台阶边,双手向下压了压,“在鲜血还没染红万人广场前,我有些话想问你们——”他冲广场边缘的商会骑士呼喊道,“你们谁是头儿?!” “我!罗伯特·费蒙,商会骑士队队长!我可以代表今天所有到场的商会骑士与你谈判!”引头的骑士隔着人群大声呼喊,“艾伦·道尔顿阁下,我敬佩你的勇气!能让我们的人活着走到这儿,在数万城民面前揭露那个虚伪领主的劣迹!你是尼普尔的英雄,所有人都承认这一点!我们都是尼普尔人,这儿没有人想自相残杀!” “如你所说!尊敬的罗伯特·费蒙阁下!”艾伦语调轻松的呼喊道,“今天早上,有人向我汇报,你在商会大厅集结所有宣誓效忠过的骑士,但却有人反对了你的提议,我说的对吗?!” “没错!那些胆小如鼠的家伙惧怕面对现实,他们更加惧怕与肯尼·道尔顿为敌!可我不怕,今天与我同行的所有骑士都不怕!” “恕我冒犯,尊敬的骑士!”艾伦换了副语气,“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那些拒绝参战的骑士,只是不想背负反叛的骂名,更不想侮辱你们庄严的誓词?!” 洪亮的声音回荡在万人广场上,那些刺耳的字句穿过无数个脑袋,钻进罗伯特的耳朵里。他显然有些愤怒,并无法任由那些侮辱置之不顾,在即将要拔出腰间狭长的佩剑时,那个令人生厌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你一定已经恼羞成怒!别否认,罗伯特·费蒙阁下!”艾伦再次用戏虐的口吻呼喊道,“拒绝参与此事的骑士,只是不耻你的行为,他们知道你想做什么,更心知肚明,在召集他们的同时,你同样召集了几乎所有尼普尔人,你在为自己铸一道盾牌,一道当危难来临时,用尼普尔人血肉铸成的盾牌!” “我没有恼怒,艾伦阁下!”罗伯特强行将怒气咽回肚子里,“根据这个放肆的假设,您觉得,我到底‘想做什么’?!” “瞧瞧!你已经怒了!”艾伦笑了笑,喊道,“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或许他知道!”他说完拍了拍罗滋的肩膀,向身后退去一步,将台阶正中的位置让了出来。 留着金须的罗滋看了眼塞尔西,随后走到艾伦让出的位置上。 “我叫罗滋·简·塞尔维德,隶属商会骑士队,第七分队!”罗滋看着台阶下耸动的人头呼喊道。 “罗滋!告诉他们!这个口耳相传的‘仁慈’领主,都他妈都干了什么操蛋事!”萨德恼羞成怒的吼道。 一瞬间,上万双眼睛聚集到这个名叫罗滋的骑士身上。 他显得有些紧张,随后将双手背到身后,以标准的跨立姿势岔开双腿。起初,他以为这样能减轻一些紧张的情绪,但台阶下那一双双充满疑惑的眼睛,让他更加紧张了。 “事.....事实是.....”罗滋做两个深呼吸,随后咽了下口水,“两天前,我们小队接到了队长罗伯特·费蒙交派的任务,任务内容是乔装监视女巫行刑!可.....这根本不是商会骑士该做的事,所以我们的分队长询问了罗伯特·费蒙阁下,可他得到的却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 “住嘴——”罗伯特浑厚的声音响起在广场上,“你在编造事实!我没有骂过你们的队长!!” “执行任务的每个人都得到了一个金币的报酬,罗伯特·费蒙阁下让我们不要询问报酬的来历!在临出发前,他更改了当初的任务指令,他让我们监视,并营救那两名被捉拿的女巫——” “疯子!罗滋你疯了!你一定已经被肯尼·道尔顿收买!你愧对商会——” 愤怒的嘶吼止步在这一刻。 下一秒,罗伯特壮实的身躯,从高头大马的一侧坠了下去,栽到冰冷的青石地上。 第176章 一波又起 罗伯特·费蒙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死法结束一生。在那番辩解没有出口前,他看见了穿越人群的冷箭,他原想侧身闪躲,但那支箭太快,快到没有给他半点思考时间。 紧接着,冰冷的铁蹄践踏殷红,将湿热的血泊踩成泥泞,在即将闭上眼的前一秒,他看见了骚动的人群,和上千联盟军袭来的尖刃。 “该死的!你他妈搞什么?!”艾伦愤怒的回过头,看向护在肯尼身前的金毛小鬼。 “不,不是我.....”艾登茫然的皱起眉,将右手上的黑羽箭举起,“领.....领主没有下令,我.....” “给我看好他——” 塞尔西将萨德扔给一名侍卫,随后快速冲下石阶,抢过一名近卫军的战马,蹩脚的骑术在这一刻显露无疑,他艰难的绕开围观人群,奔向广场边缘。 愤怒几乎在一瞬间吞噬了艾伦的脑子,他飞起一脚踹到萨德的胸口,连同那名负责押解的侍卫,一起踹到了地上。 “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他拎起嗷嗷苦叫的萨德,将其顶到一旁的大理石立柱上,“下边是上万城民!上万城民!!”他腾开右手,给萨德肚子上结结实实来了一拳,“你这个挑起战争的疯子!死神来接你了!!”他说完猛地加重手上的力量,五指在瞬间掐入细长的脖肉间。 “不!你不能.....不要.....不,咳咳,不——” 看着脸色渐渐青紫的萨德,艾伦感觉自己的眼神从未透露过这样的杀气,他突然明白塞尔西为什么不爱使用武器,这种徒手掐死敌人的快感,绝不是用利刃割断脖子所能体会的。 “松开!待会儿他可能还有用!” 一双手搭在了肩膀上。艾伦扭过头,看见肯尼神色严肃,他眯起眼犹豫了一两秒,随后愤恨的松开即将咽气的萨德。 与此同时的广场边缘。 塞尔西终于结束了痛苦的骑程,当他赶到爆发冲突的战场时,地上已经横七竖八瘫倒了上百名,别着黑十字纹章的商会骑士,与之相衬的,还有失去前蹄的黑色战马,鲜血淋漓的长矛,刃体狭长的佩剑,和愈战愈勇的联盟军士兵。 “停止抵抗!肯尼领主恕你们无罪——” 眼见此景,塞尔西立刻抖动缰绳,疯狂的将带着钉刺的马镫踢向马腹,他骑在马上,放声嘶吼,试图横穿整个战场。 “你们这群该死的疯子!放下武器!肯尼领主恕你们——” 突然一支冷箭袭来,不偏不倚射中了塞尔西胯下战马,疾驰中的战马嘶鸣一声,猛地向前方趴去。 在即将坠马的瞬间,塞尔西顺势侧翻进鲜血染红的泥潭中,而下一秒迎接他的,是一柄鲜血浸湿的冷剑。 他利用手肘撑地,向后翻滚数圈,在躲掉袭击后,撞上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回过头,看见刚刚骑乘的战马正在呜咽,在回过头瞬间,那柄长剑又刺了过来。 ‘锵——’ 一声铁器碰撞的刺耳声。塞尔西闭上了眼,在睁开眼的瞬间,他看见那名单持长剑的商会骑士倒了下去,随后,一双手伸了过来。 “你.....” “闭嘴!往后退——” 留着金须的骑士持剑再次挡住一杆袭来的长矛,搀着塞尔西退向战场后方。 “你.....” “接着——” 一柄血淋淋的长剑扔了过来,塞尔西单手接住,随即向右一侧身,躲过一次致命的刺击,正身的同时,他双持长剑劈向那名袭击者,但砍到了某个硬物上,随即抽剑回防。 两秒之后,敌人的回击并没有到来,他随即看向那人。 不知何时,那名骑士的喉咙被割断,紧捂着的双手似乎是想止住不断外流的鲜血。 塞尔西记得他,那人隶属商会骑兵队第二分队,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声音,只有更多的鲜血,随后便倒了下去,让本就血腥的泥泞,变得更加血腥。 “发什么楞?!快上去!!” 金须骑士牵来一匹臀部中箭的高头种马,不由分说,将塞尔西推了上去。 “你.....” “闭嘴!告诉他们,只要放下武器,肯尼领主会饶了他们!”他说完猛地拍向种马的伤口。那匹马嘶鸣了一声,载着塞尔西冲向战场的另一端。 肯尼拖着沉重的步伐,感觉自己的双脚像是被灌了铅水。他站到台阶边,看向远处杀声四起的广场边缘,血霾中,不断有商会骑士从马上坠下去。 他从没想过事态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些家伙的人数并不多,而广场上的城民,也没有爆发更大的骚动。 “告诉他了?”艾伦看着归来的金须骑士,略带歉意的询问道。 “他差点被冷剑刺穿喉咙!”金须骑士满眼愤怒的吼道,“为什么你不去?!还有这个人人歌颂的领主,凭什么让他一个人以身犯险?!” “喂!你没长眼睛吗?是塞尔西自己冲出去的!”艾伦反驳道,刚刚略带歉意的语气转眼变成了恼怒。 “事实摆在眼前,你们还是站在这儿,什么也没做!” “你在跟谁说话?!”站在台阶边的肯尼转过身,瞪向行为怪异的金须骑士,“你只是个背叛商会的骑士,被人收买的叛徒!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他人?!” 金须骑士紧了紧嘴唇,发出一阵空洞的笑声。“你在嘲弄我?”他说,“为什么声音不再大点儿,让后面那群被禁锢的极端分子,和台阶下的城民也听听,你们收买了一个商会骑士,去指证一个有理有据的侯爵!” “没错!我们收买了你,让你全身浸满铜臭!”肯尼冷笑着,“但这就是事实,我们诱使你说出实话,难道你敢向纳穆神发誓,这一切不是威尔逊指使的?” “哈哈哈——” “够了!”艾伦吼道,“这儿已经够乱了!” “领主——” 艾登从后面冲了过来,与之同行的,还有上百名近卫军。 “领主,城堡里的近卫军都在这儿了!”金毛小鬼气喘吁吁的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带着你的人,去告诉那些商会骑士,放下武器,我恕他们无罪!” 第177章 新的法令 “该死的!我是联盟军步兵团长塞尔西!我他妈让你放下武器!你聋了吗?!”塞尔西揪着一名年轻骑士的衣襟,紧贴在他耳边吼道。 “我在为手无寸铁的商人而战——” “你他妈在为巴顿的走狗而战!!” 塞尔西粗鲁的将年轻骑士摔进鲜血浸成的泥泞中,接着抬眼看见一柄长剑袭来,他猛地向前倾身躲过这次袭击,随后感到背部被人蹬了一脚,失去平衡后,他一个踉跄栽进泥水中。 腥臭和窒息在下一秒塞满塞尔西的鼻子,他迅速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愤怒的蓝眸,是刚刚那名年轻骑士的眼睛,与之而来的,还有寒器的闪光。 但塞尔西比他更快,在年轻骑士拔出腰间的匕首前,塞尔西猛地向后翻滚一圈,从身后的一具尸体手中夺过一把狭长的佩剑。 年轻骑士从没想过身前这人会这么快,那柄再熟悉不过的制式长剑,竟化成了空气中的一点,他几乎没有看到剑刃,只觉得脖子一凉,麻木感便瞬间吞噬全身。 当塞尔西再次起身时,那匹臀部受伤的老马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拭掉脸颊的血水,愤怒的冲向一个劈掉士兵脑袋的商会骑士。 “放下武器!领主大人恕你们无罪——” 艾登骑在马上,重复嘶吼着领主交代的命令,即使他此时已经感觉嗓子冒烟,但微薄的声音还是很快就淹没在人潮中。他扭过头,发现身后那上百名前来宣令的近卫军,也被迫加入了混乱的拼杀。 突然,人群中一个商会骑士平举长矛,向他发起了死亡冲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很慢。 艾登下意识调转马头,却发现即使蒙着眼罩,胯下的战马还是受到了惊吓。眼看长矛已经快要刺穿自己的脑袋,他猛地向后下腰,左手反举黑晶长弓,右手从马鞍的箭袋抽出黑羽箭,仰身射向前一秒擦身而过的商会骑士。 在起身的同时,艾登听到身后传来袭击者坠马的痛苦哀嚎,他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随即再次抽出一支黑羽箭,射向那名与其酣战的商会骑士。 “金毛小鬼!你带来的人呢?!”塞尔西松开被箭矢贯穿脑袋的骑士,对着艾登大喊。 “鬼知道!他们全部加入战斗了!”艾登骑在马上,勒紧缰绳嘶吼道,“全都是被迫的!这群商会骑士都他妈疯了!!” “该死的!”塞尔西咽了下口水,“今天至少来了一半商会骑士!再这样打下去,损失的是我们自己!!” “我知道!”艾登伸出一只手,将塞尔西拉向马背。 “快!去战场中央!”塞尔西拍着艾登的肩膀说道。 下一秒,两人再次策马冲进战场。 与此同时,摩温堡大门前,艾伦面无表情看着远处的纷争,凌乱的碎发不断在寒风中被吹乱,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不断抨击着他的心脏。 “我可从没见过你这样。”肯尼声音出现在背后,显得有些含糊不清,像是嘴里含着某种东西。 “伙计,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艾伦垂下眼,声音里透露出一丝慌乱。“具体是什么,说不上来。”他抬起眼,看向台阶下无数个耸动的人头。 “别担心。”肯尼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他们只有不到五百人,事情很快就会解决,更何况,城民站在我们这边,没有什么比民心更重要,威尔逊已经输了。” 艾伦沉默了一会儿。“我总感觉,没那么简单。”他又沉默了一会儿。“从抓到那些暴露的骑士开始,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说,“像是走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里,或是连那两个女巫也是圈套,但具体是什么.....”他烦躁的抚了抚碎发,“该死的!我想不到!” “那就暂时别想了。”肯尼拍了拍他的肩膀,“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城民的安全最重要。” 约莫一刻钟后,远处的砍杀声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是城民的欢呼声,他们像似为正义者的胜利而欢呼,又或是为了自己和家人的侥幸逃生。 肯尼依旧伫立在石阶边沿,寒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凌冽过他杂乱的络腮胡,从喧嚣的人群方向抬头望去,他仿佛已经屹立成一座雕像。 直到欢呼声戛然而止,上万人的目光投向身后,接着,人群有序的分开,让开一条足以五马并驱的宽道,近卫军重新拉起人墙,塞尔西和艾登同乘一骑,缓缓向摩温堡而来。 “这场仗打的漂亮!!”肯尼看着下马的两人,语气生硬的说道。 艾伦挠了挠鼻翼,回身看了眼被侍卫塞住嘴的萨德。他显然听出了肯尼话中的意思,他在数落塞尔西和艾登,没有按他交代的那样去做,并借此告知萨德,他的计划已经失败,而更深层的意思,是告诉台阶下的城民们,作为尼普尔的领主,他有能力和自信保护他们,免受一切纷争。 “不,领主!”塞尔西站在台阶下,神色落寞,“我们没有阻止这场战争,让——” “不!你们做的很好!”肯尼抬高音调,打断了塞尔西,“我的仁慈,只会给那些遵纪守法的人!疯的是这群被利益和权势迷了眼的商会骑士!他们是反叛者的爪牙和利刃!” “领主.....” “不要再说了!”肯尼再次打断塞尔西,“他们还剩多少人?!” “不足三十。”塞尔西抬起头回答。 “把他们压上来!!” 肯尼愤怒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上,人群中鸦雀无声,人们看着近卫军将近三十名骑士压到台阶下,此时,这群曾经骄傲的骑士已然丢盔弃甲,被泥水浸湿全身,那一张张血迹斑斑的脸上,写满了失败者的愁容。 “我不想问,你们为什么誓死抵抗!”肯尼指着俯身低头的骑士怒吼道,“现在,你们应该感到可耻!不是因为你们选择了与整个尼普尔为敌,而是你们竟然活着跪在这儿!跪在你们的敌人面前!你们应该和那五百个葬身沙场的骑士一样,倒在血泊里!” “我们在为手无寸铁的商人而战——”一名眼角横疤的骑士突然昂起头,愤怒的嘶吼道。 “你们在为尼普尔的敌人而战!”肯尼用同样的嘶吼回敬他,“骑士!抬起头,好好瞧瞧,瞧瞧你身后那个戴宽毡帽的老商人,我站在这儿,都能听见他咬牙的声音!” “你无权污蔑商会骑士!”又一个跪着的骑士昂起头,“即便你是尼普尔的领主!” “以前没有,但现在有了!”肯尼冷笑着昂起头,“我宣布一项新的尼普尔法令!从今日起,正式废除尼普尔商会的所有合法权益!商会骑士队,正式更名为近卫军第三分队,隶属联盟军步兵团!” 第178章 骑士尊严 浑厚嘹亮的声音回荡在万人广场上,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激烈的议论。嘈杂的声音中,充斥着义无反顾的斥责,和事不关己的赞同,而更多的人,选择了沉默。 “你无权这样做!”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肯尼和艾伦转过身,看向那个大胆发话的人。 “尼普尔商会已有百年历史,它为尼普尔的经济,作出了远比历届领主更卓越的贡献!更何况,你只是个外来客,有什么权利废除商会的合法权益?!莫非,你口口声声宣扬的民主,只是一个蛊惑民心的骗局?!” “当然不是!”肯尼走向那个说话的年轻商人,“商会确实存在了上百年,但这百年间,它已经被权势和利益腐蚀的千疮百孔!敢问阁下,你敢向纳穆神起誓,现在的商会,还是当初那个一心只为商人谋取利益的组织吗?!” 年轻商人看着渐渐走近的肯尼,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领主大人,我赞同您刚刚的发言。”一旁看似颇有地位的老商人张开口,“近百年来,商会的名声和存在价值,确实在被一些心怀不轨的家伙过度消费,但您不能就此取缔,并侮辱它,至少在这些年的动荡不安中,它默默守护着这片领土上的合法商人。” “可如今,它已经成为不法之徒的利刃,威胁到统治者的权威。”肯尼皱起眉,扭头看向说话的老商人,“我也不想取缔它,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宣誓效忠商会的骑士随时都会演变成反叛军,尼普尔将永无安宁。” “这也正是商会存在的意义,领主大人。”老商人语气平和的续道,“尼普尔之所以会有商会,正是因为它动荡不安的时局所至,在领主与军队不断更迭的恶魔之城,需要这样一支置身法外,不参与纷争,一心只为商人安全而存在的骑兵队,这也正是它成立的初衷。” “但从今天开始,你们不再需要它了。”肯尼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否认道,“往后,近卫军会承担商会骑士所有职责,保护你们,免受纷争和迫害。” “倘若.....” “他们不会参与战争,只为保护你们而生。”肯尼打断道,“并且,你们将不用再支付任何费用,他们的军饷将由联盟军统一发放。” “如果.....” “没有如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肯尼有意抬高声音,“从今往后的尼普尔,将会是苏美尔大陆上最和平的圣地!” “希.....希望如此,领主大人。”老商人显得有些口吃,他抿直嘴,抱以微笑,将那番咽回肚子里。 “现在,我将代表尼普尔最高法务议会宣判你们的罪刑!”肯尼走回台阶边,用最洪亮的声音宣称,“曾经的商会骑士队!你们在此次事件中,藐视领主权威,试图制造叛乱,谬论编造事实,亵渎骑士誓词,与联盟军发生死伤性冲突!”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台阶下跪着的近三十名骑士,“我代表纳穆神和法务议会,以领主的名义宣判你们死刑!就地执行!!” 一阵寒风吹风,将肯尼的声音传得很远,人头耸动的广场上即刻变得鸦雀无声,他们的脸上无不露出诧异的表情,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那个仁慈的领主,要将幸存的商会骑士就地处以极刑? 不止台阶下的城民这样想,连塞尔西也觉得领主的处理方式有些过激。即使这群骑士试图谋反,但归根结底只是执行者,他们理应获得更尊严的死法,而不是当着上万民众,被砍掉脑袋。 在短暂的思考后,他昂起头,看向站在台阶上的领主。 “领.....” “塞尔西?”肯尼抢先开口,“现在他们已经隶属联盟军步兵团,而你是他们的团长。”他顿了顿,将双眼眯成细缝,语气也随之变得阴冷,“接下来该怎么做,需要我教你吗?” 塞尔西楞了两秒。 他听出了肯尼话中的意思,那番看似催促的言论,实则是怪罪,领主在怪罪他没有劝降这群骑士,倘若现在跪在这里的是三百人,或是两百人,甚至是一百人,领主都绝不会下这样的命令。 而今,这三十名骑士的小命成了巩固权威的牺牲品,领主需要震慑那些没有参与叛乱的商会骑士,和台阶上,或是人群中,某些心怀不轨的家伙。 这一刻,塞尔西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学会像艾伦那样去思考。 他转过身,走向最近的一名商会骑士。 “肯尼·道尔顿!你不能这样做!!”一名年老的商会骑士昂起下颚,用嘶哑的声音怒吼道。 塞尔西抽出一名侍卫的佩剑。阳光下,那柄剑闪着瘆人的寒光,他走到一名骑士身后,将利刃缓缓贴向那人的脖颈。 “我们都是功勋在身的骑士!你无权抉择我们的生死!!”那名骑士似乎感到死亡的威胁,他扯开嗓子嘶吼,并试图挣脱近卫军的双手。 “现在你们是联盟军!”肯尼怒吼道,“我的仁慈,只会留给那些遵纪守法的城民!” 话音刚落,塞尔西抬起利刃,只见一道寒光划过骑士的脖颈,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那名骑士的人头如同一颗脱离枝丫的苹果,翻腾跳跃着滚到台阶边。他的眼睛半睁着,看着鲜血从自己跪立的躯体喷涌四溅,几秒钟后,那具失去头颅的尸体轰然倒地。 “畜生!我诅咒道尔顿家族永——” 随着咒骂戛然而止,第二名骑士的人头也随之落地。 “领.....领主大人!伟大的肯尼领主!尼普尔的救星!”第三名骑士昂起头,“求.....求求您!不要杀我!我师从亚兰特剑术大师,我是商会骑士队中的佼佼者,您——” 不等第三名骑士说完,塞尔西挥剑斩掉了他的脑袋。 “你呢?”他走到第四名骑士身后,“还有遗言吗?” “我向远在神渊的纳穆神起誓!秉持荣誉,善待——” 塞尔西冷笑着,挥剑斩掉了第四名骑士的脑袋。接着,是第五颗,第六颗,第七颗..... 与此同时,无数细小的呢喃声冉冉而起,那些声音逐渐变大,接而整齐,最后化成有力的嘶吼,和愤怒的咆哮,响彻万人广场。 “我向远在神渊的纳穆神起誓!秉持荣誉、善待弱小、对抗强权,用手中利剑扫平一切不公!我们将永持英勇、谦逊、和荣耀的灵魂,为手无寸铁的商人而战!为手无寸铁的商人而战!!为手无寸铁的商人而战——” 第179章 佣金谈判 晨光倒映在乌努恩河上,渔船随着初春的风在波光粼粼里不停摇曳。 天气已渐渐转暖,不时有回春的鸽子和白头翁信步石桥,那群小东西将黑眼珠瞪的溜圆,试图在找寻一些散碎的面包。 一匹乌黑的种马踏过尼普尔西城门,上面坐着一位身着连环银甲的老骑士,那双深陷眼窝里的棕色瞳仁炯炯有神,高挺的鹰钩鼻下,凌乱的胡子已经花白,随着胯下骏马的颠簸起伏,身侧那柄胡桃木作鞘的佩剑如同黄牛的尾巴,懒散的摇晃着。 他和那匹神采奕奕的种马转过一个弯,在一处有石椅和麦香的驿馆边停下,简略环视附近后,他下马坐到石椅上,并呼喊驿馆的小仆从,要了两杯新酿糯米酒,和几片干酪纯麦面包。 半晌之后,小仆从将早餐搁到桌上。老骑士端起酒杯,看着对街那座三层木色土坯房,在呷下一口甜香的糯米酒后,他似乎感到眼前的阳光被某个东西遮住。 “别来无恙,老家伙!” 一个声音出现在耳边。老骑士微眯着眼,从缝隙里瞥见一个看似熟悉,却又显得有些陌生的脸。他放下酒杯,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接而确认那个人就是他的雇主。 老骑士赶忙站起身,邀请年轻人坐下。“噢!您怎么把头给剪了?”他用献媚的口吻惊叹道,“那可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头!比亚述女王的头还要漂亮!” 艾伦撇撇嘴,露出一个皎洁的笑容,在对桌的石凳上坐下。“上个礼拜,哦不,上上个礼拜。”他竖起一根指头,“有个恼人的女巫看中了我的长,我猜,她或许有收集男人头的癖好.....”他晃晃那根竖起的手指,“该死的,现在我们该谈点别的,待会儿还有个缠人的家伙找我有事。” “噢,是的,您现在贵为尼普尔财政大臣,确实有很多恼人的问题需要解决。”老骑士将桌上的糯米酒递了过去,“艾伦大人,关于我提出的雇佣骑士队佣金,您有什么看法?” 艾伦接过酒杯,浅浅抿下一小口。“说实话,有点出乎意料。”他用舌头裹着香甜的糯米酒,含糊不清的说道,“你开出的价格,已经足足高出联盟军士兵军饷的三倍,市面雇佣军价格的两倍,对吗?” “噢!抱歉!”老骑士说,“关于联盟军士兵的军饷,我并不知晓,但您不可一概而论,毕竟联盟军士兵的武器甲胄和马匹辎重,都由领主提供,而我们雇佣军的军备都是自购,况且联盟军中还有新招的士兵,他们至少得训练两三个月,甚至半年,或是更久,我们雇佣军里可没有软脚虾。” “没错!可我们不会给每个士兵都配装这样的军备。”艾伦指着老骑士腰间的胡桃木剑鞘笑了笑,“我不否认雇佣军都是剑术高人,但也不能高出普通士兵军饷的三倍,这不合情理,世面上也没有这个价格,你说呢?” “您需要在肯尼领主那儿有个交代,我明白。”老骑士点点头,“可.....” “你有兴趣加入联盟军吗?”艾伦端着酒杯,看着熙熙攘攘的行人问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带着那群雇佣骑士加入联盟军,虽然在军饷上可能不敌过去,但至少是个安逸的归宿,尼普尔的政局已经逐渐稳定,虽然你在远郊,但一定也对肯尼的名声有所耳闻,他是个值得追随的领主,真的,你可以考虑考虑。” “肯尼领主最近可谓名声大噪!这一路上,到处都是关于他的传闻!”老骑士放下酒杯,挠了挠脖子,“但我们自由惯了,那套繁缛规矩不适合雇佣军,我想,咱们还是谈谈佣金问题吧,艾伦大人。” “是吗?”艾伦将酒杯搁到桌上,扭过头看着白苍苍的老骑士,“每人每年,五个金币。”他咧嘴一笑,“这可比吉尔墨给你们的要多的多。” “可吉尔墨包了我们的食宿。”老骑士飞快的补充,“不仅如此,他偶尔还会为我们的酒钱和嫖资买单,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您说呢?” “是吗?”艾伦用略带嘲弄的语气反问他,“可你们拿到佣金了吗?”他挠了挠鼻翼,“吉尔墨是个给你们画饼充饥的吝啬鬼,我们和他不同,你们每年都会实实在在拿到那五个金币,肯尼领主的声誉和纳穆神作证。” “我相信您,但食宿也是个大问题,艾伦大人。”老骑士尴尬的说道,“我猜,您也不想看到我们掳掠村庄,占用民舍,对吗?” “你在威胁我?”艾伦的语气突然变得冷漠。 “绝不是!”老骑士靠到椅背上,满脸冤屈,“但五个金币确实太少了,我们干的可是掉脑袋的活儿。” “马伽·佩罗,五——” “马伽·达·佩罗维德,阁下。”老骑士纠正,并打断道。 “该死的,你的名字可真长!”艾伦端着酒杯,不满的抱怨道,“总之,五个金币是我们能给出的最高价格,在这个基础上,肯尼领主已经承诺,如果你们有人在战争中牺牲,会得到三十枚金币的抚恤金,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我想,我告诉过您,我们大多没有家室,抚恤金对我们来说形同虚设。”老骑士拨弄着手指,“恳请您,在五个金币的基础上再加一点儿,我帮您砍掉了吉尔墨的脑袋,您见过我们的作战能力!” 艾伦沉默了一小会儿。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思考后张开口,“我暂时不能给你答复,这件事,还需要跟肯尼商议。”他将香甜的糯米酒一饮而尽,随后把空杯放回桌上,“一周后,再来这个地方等我。”他站起身,“哦对了,谢谢你的糯米酒,味道不错!” 马伽点头示意,随后看着艾伦上了一匹毛色乌亮的战马,当那个背影消失在主街尽头后,他低下头,看着桌上的空酒杯,和已经凉了的干酪面包,神色沮丧。 “老骑士,看上去,您好像不大高兴。” 一个声音出现在身后。 “如果你不想掉脑袋的话,最好离远点儿。”马伽拿起一片冷面包,头也不回的嘟囔道。 “剑术卓越的骑士不该吞咽这样的食物,这间驿馆有烤羊蹄和松鼠肉,我想,或许您该尝尝那个。” “你是聋子?!”马伽猛地回过头。 “先别怒,尊敬的老骑士。”站在马伽背后的男人满脸笑意的说道,“我的意思是,您原本有更好的选择。比如,每人每年,七个金币的佣金.....”(。) 第180章 犹豫不决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户,照在肯尼的银制盔甲上,他又斟满一杯钟爱的新酿葡萄酒,在呷下一小口殷红液体后,缓缓将脚伸向长桌深处。 背后忽然传来开门声,随之而来的还有艾伦身上那股特有的香栗味儿,他慵懒的握着扶手,正了正身子,用蜂蜜色的眼眸无精打采的看向迟到之人。 “诸位,抱歉。”艾伦叹了口气,“遇上点恼人的事,来晚了。” “不晚,您来的刚刚好,艾伦大人。”老海德满脸笑意的踱步到桌前,“刚好我要开始向领主大人汇报,关于.....” “塞尔西呢?”艾伦面无表情的问道,“他不是有义务监工吗,哪儿去了?” “早上去驻地训练士兵,这会儿应该回平民窟了。”肯尼咕哝道,“伙计,他和你不一样,那个老实人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咯!” “艾伦大人,我们来说说城南道路规划的事吧。”老海德插嘴道。他说完,变魔术似的摸出一张羊皮纸卷,随后在长桌上铺开,毫不顾忌的拿起领主的青铜砚台压住一角,指着凌乱的笔迹自述起来。 “住嘴!”艾伦伸出一根手指,“听着,我没空听你说这些!”他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现在,你只需要回答我三个问题,金币,人数,工期。” 老海德满脸尴尬的伫立在桌边。艾伦的话像是让他咽下一只苍蝇,更不巧的是,那只苍蝇还卡在了喉咙口,那该死的小翅膀仿佛还在扑腾着,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我的通用语说的不够好?”艾伦正在斟酒的手停了下来,“你需要多少金币,多少工人,还有,那条该死的泥巴路到底多久才能变成青石大道?” “噢,是的!”老海德挺直身子,将停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嗯.....有许多事需要去处理,比如沿街民舍和商铺的拆迁问题.....这大概需要三个月时间。施工所需的时间并不长,这和工人的数量挂钩,现在暂且无法估算。“他顿了顿,豌豆大小的黑眼珠溜向眼眶上方,“这其中的费用,我想.....至少需要三万个金币。” “三万个金币?”肯尼皱起眉,“包括拆迁和安置费?” “是的,领主大人。”老海德点点头,“这其中包括前期的拆迁和安置,工人施工,以及后期的商铺再建,全都包括在内。” 肯尼放下酒杯,靠回椅背上。“喂!”他扭头问向自己的财政大臣,“除去招兵和军备采购,赈灾所需,以及摩温堡里的日常花销,我们还有能力支付这笔费用吗?” “嗯?”艾伦抬起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如果不和亚述联盟,交纳贡金的话。”他说,“虽然会让我们这段时间的手头不太宽裕,但新季度的税金很快就会上缴。” “噢.....”肯尼应了声,用手肘撑着扶手托起额头。“那就去做吧!”他说,“那条路早该修了,亚述使者来访的第一句话,就是向我抱怨那条该死的泥路,弄脏了他昂贵的鹿皮长靴,可真够丢人的!” “谁说不是呢!”老海德躬下腰,“在此之前,我也是来往亚述的走商鱼贩,那儿流传着一个关于咱们城南泥路的笑话。‘话说,亚述有个贵族少爷,娶了我们尼普尔的一位小姐,他们每年都会坐着马车回尼普尔省亲,每当睡梦中被颠醒,姑娘就会知道,到家了。’” 艾伦立刻抬起头,恼怒之色尽显。“哼,笑话说的不错。”他没好气的嘟囔道,随后将刚刚拿起的银制酒杯磕到桌面上,殷红的液体溅了一桌。 老海德吞了下口水。他显然已经知道,这个笑话不该从一个尼普尔人嘴里说出来,更不该的是,当着尼普尔领主的面说这个笑话。 “半年之后,我不希望再听见这个的笑话。”肯尼将怒色藏于捏紧的拳缝中,“带上这些图纸,干你该干的事去吧!” “是,是,抱歉,领主大人。”老海德慌乱的卷起桌上的羊皮图纸,行礼后退向大门。 “善待那些金币!记住,塞尔西团长会盯着你!”艾伦看着老海德默默离开的背影叮嘱道。 “谨遵教诲,艾伦大人。”老海德转过身,轻轻将门掩上。 艾伦摇晃着银制酒杯,果香四溢的葡萄酒在杯径上打着旋儿。他的大脑在飞转动,思考该不该将马伽提出的佣金问题告诉肯尼。 倘若他把这件事抖落出来,那之前私自动用的五千金币无疑会曝露,肯尼或许会大雷霆,甚至削去他财政大臣的职位,但好处是他可以答应马伽提出的条件,不必再为这件恼人的事辗转难眠。 但如果他隐瞒这件事,并拒绝马伽提出的佣金,那他们至少需要分派上千名士兵,去镇守乌努恩河上游的水坝。对于兵力本就不足的联盟军来说,此举或许会引来其他领土窥觊,如果事情再操蛋一点儿,他们或许还要面对恼羞成怒的马伽雇佣军,那七百二十一人可都是武装到牙齿的疯子,如果,真的与他们生冲突的话..... “嗨!伙计,别这样浪费一杯好酒.....” 艾伦回过神,感觉一双疲倦的眼正盯着自己的鼻梁,他低下头,现葡萄酒洒了一地。“噢!”他放下酒杯,甩了甩手上的酒渍,“抱歉,我.....” “在想什么?”肯尼稍稍皱了皱眉头,“关于.....温妮?还在恨她剪掉你的头?” “哪能呢!”艾伦揉了揉齐耳碎,“我杀了艾莉斯,可她却为塞尔西,帮我们赢了萨德,赢了民心,与之相比,半截头算得了什么!” “那你在想什么?”肯尼将双手耷拉到身侧,看着长桌尽头墙壁上悬挂的油画,他感觉那副油画里的人也在看着他。 “嗯.....”艾伦垂下眼,“我在想,那条路是不是可以晚一点修。” “为什么?”肯尼将目光转向他,“那该死的烂路已经成了苏美尔大6上的笑话,你刚刚没听见吗?亚述人在笑我们,那些该死的——” “那又怎样?”艾伦昂起下颚,将后脑勺贴向背脊,“我的意思是,时间还长,我们应该把所有的税金都拿来建立军队,守住领土,这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肯尼捏了捏络腮胡,“比如,你需要那三万个金币,去干比这更重要的事?”(。) 第181章 温存之后 当塞尔西的手划下温妮的肩膀时,他感觉身体从未如此僵硬过,他以前从没干过这样的事。 至少对她没有。 在那之后,这个长吻变得更加焦灼,那双拳茧遍布的粗手环住了她的后背。 她并没有反抗,而是任由那双手滑向最后一截脊椎,甚至更低,两人都似乎在企图做点别的什么。 在挪开舌头的瞬间,他转向身后,用留有短硬胡须的脸在她的项背间喘息,而那只手一只停留在某个圆润的地方,直到越来越低,如一次未知森林的探险。 当她再一次转过身抱紧他,并疯狂吻下去时,他第一次这么清晰的感觉,温妮的身体会如此柔软。 于是两人的嘴唇咬合的更紧,伴随着一股情热的狂澜,她的脑子不再受控,只想用尽力气,扯开他胯下那块阻隔温情的遮羞布。 下一秒,两人倒在木床上。 塞尔西粗鲁的掀开温妮全身的累赘,并试图与她离的更近。她没有一丝抵触,像只落栖春日的情鸟,肆意散发着女人本该有的热情和鸣叫。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下马躬身,低头吻她手背的假意绅士,她也不再是那个面若冷霜,不畏生死的巫术修女。 三年未见的爱与恨似乎在顷刻间分崩离析,起因是,那个看似再平常不过的吻。 许久之后。贫民窟二层小木屋里,夕阳透过丝绸棉锦照在两人身上,屋里的气氛似乎从未如此暧昧过。 塞尔西褪去常年加身的甲胄,露出疤痕满布的胸膛,目光游离。 而温妮呢,她像只栖息树丫的小鸟,温柔似水的躺在男人怀里。 此时,她在幻想。他们身处一个连地名都不知晓的乡间小屋,他是个樵夫,或是个木匠,而她靠做樱桃馅饼,或是果子酒贴补家用,刚刚的温存,或许让他们即将拥有一儿半女,这世间所有的纷争与权斗,都再与他们无半点关系。 “我.....” “别说话.....”温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将头埋进男人的腋窝里,“让时间停一会儿,这刻很美,我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拥有常人该有的温度.....” “可他们在等我.....”塞尔西试图起身,却被安妮扯住了胳膊。“亲爱的。”他扭头看向鹅绒被里的女人,“他们真的在等我,还有红鼻子海德,城南那条旧路的改建刻不容缓,肯尼领主让我去做监工,我得去看看那些该死的图纸和预算。” “如果,我让你再陪我一会儿呢?”温妮撩开被汗液浸湿的碎发,“你还是会现在就走?在我满足你最原始的冲动后?” “嗨!我们已经在一起七年了。” “可我们才刚刚在一起。”温妮掀开被子,任由橘色微光洒满雪白的酮体。 “好吧!”塞尔西作出让步,走到桌前倒了半杯葡萄酒,“但只能是一小会儿,我已经迟到了。” “相信我,他们会理解的。”温妮温柔的笑了笑。 “我有个问题,你——” “只能关于我俩!”温妮警告他,“并且,不能破坏现在的气氛。”她侧过身子,靠到松软的鹅绒枕上,“别在这种时候,提任何不相关的人,这会让我感觉,自己和酒馆里的妓女没什么两样!” “噢!”塞尔西诚恳的点头,“那.....我想.....我没有问题了。” 温妮发出一阵轻笑。肩头的抖动让雪白的锁骨随之起伏,细碎刘海从耳后耷拉到脑门上,她习惯性撩开碎发,而后笑声变得更大。 “问吧,只是个玩笑。”她抿直嘴角,抬头看着塞尔西,“三年了,你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为什么要剪掉艾伦的头发?”他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他虽然杀了艾莉斯,但当时的情况你亲眼目睹,如果有人拿匕首顶着我后脑勺,你也会那么做,不是吗?” “我以为你会问点别的,比如威尔逊。”温妮起身披上衣服,“放心,没有巫术会需要用到别人的头发。” “那,为什么那么做?”塞尔西追问道。 “那天他来这儿找我,带着一个满身伤痕的骑士,他让我幻化成那个骑士,还叮嘱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废话,可当时我还沉浸在失去艾莉斯的悲痛中,而凶手就站在我面前.....” “你企图杀掉他,结果只割断了头发?” “有这么想过。”温妮坐到床沿上,低头系着扣子,“可那家伙终究是你的朋友,更何况,他也没那么糟,但终究是他亲手杀了艾莉斯,这点毋庸置疑,所以我取了他的头发,在艾莉斯墓前焚烧,滋当是为她报仇了!” “谢谢.....”塞尔西低下眼,口吻中,混进了一丝内疚。 “没什么好谢的!”温妮站起身,夺过男人手中的酒杯,“肯尼·道尔顿不错,他是个值得追随的家伙。”她呷下一小口葡萄酒,“亲爱的,你很幸运,能遇到这样的领主是福气,相比之下,我的人生可比你操蛋多了!” “前半生。”塞尔西告诉她,“从今往后不会了。我们会抓到威尔逊,扫平一切意图谋反的家伙,尼普尔,一定会如领主所说,成为苏美尔大陆上最——”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屋外传来,打断了塞尔西的豪言壮语。 “瞧!雇主找上门了!”他冲温妮耸耸肩,披上甲胄走向屋外。 ‘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不断传来,显得焦急紧促。塞尔西走到大门边,满脸不悦的打开门。 “嗨!这扇门可是我——” “别说话!”门缝刚刚露光,艾登满脸焦急的侧身挤进,随后快速掩门。 “噢!该死的!到底——” “嘘!”艾登靠在墙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满眼惊恐,额上全是细汗,似乎刚刚经过一场激烈的追逐,腰侧箭筒里的黑羽箭已经所剩无几。 “遇到什么事了?”塞尔西压低声音问道。他看见金毛小鬼紧紧握着黑晶长弓,窄小的喉结不停蠕动着,似乎已经被人追了很久。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而至的还有无数粗犷的嘶吼,那些声音越来越近,接着,是数双长靴踩踏楼梯的咯吱声。 第182章 秘密通道 “说来听听,你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塞尔西一边系着甲胄的皮扣,一边拉上墨色窗帘。 艾登背靠墙壁,喘着粗气。苍白的脸色足以证明他刚刚脱离一场亡命的追逃,但不幸的是,他似乎并没有甩掉敌人,因为屋外已经传来猛烈的敲门声。 “穷鬼!有没有看到一个满头金发,披着熊皮坎肩,拿一把黑色长弓的小子?”一个粗犷的声音质问道,“个头,差不多到我这儿!” “没,没看见,大人。”一个苍老的声音唯唯诺诺的回答。 “闪开!”另一个声音咆哮道,“如果不想满地找牙的话,最好别让我发现你撒谎!!” 那些声音似乎近在咫尺,塞尔西听得真切,那些家伙应该就在隔壁,被询问的是那个靠拉船度日的老纤夫。下一秒,传来了孩子的啼哭。 “事情远比你想象的糟糕!”艾登试掉额头的细汗,“我们得立刻离开这儿,越快越好!” “该死的!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塞尔西抱怨着系完最后一粒皮扣,疾步走向阳台。夕阳此时已渐入山,在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街道上时,二十名骑士安静的立于马上,像是在等待某只撞上树桩的兔子。 “我不介意从阳台跳下去。”艾登坐在地上,喝着半杯已经发酸的葡萄酒小声嘟囔道。 “如果你想被戳成筛子的话。”塞尔西缓缓拉上窗帘,猫着腰走到卧室门前。“温妮,我们得立刻离开这儿!”他用呼喊的口吻小声叫道,“有个扫把星引来了一群黑骑,看情形,他们应该不会是来找我们聊聊天这么简单。” “什么?”半掩的门缝里传出温妮的声音,“见鬼,你不是他们的团长吗?” “别问那么多,除非你想让刚刚发生的一切成为临终告别。”塞尔西将脑袋探进门里。 “刚刚发生的一切?”艾登站起身,浑圆的眼珠看向那条神秘的门缝,“我错过了什么?” 屋外再次传来一阵铁靴踩踏楼梯声,这一次的声音比之更近。塞尔西扭过光秃秃的脑袋,冲金毛小鬼使劲的招了招手。 ‘咚咚咚咚咚——’ “把门打开,该死的穷鬼!”刚刚那个粗狂的声音吼道。 “我知道有人在里面!快把门给我打开!”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咆哮道。 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敲门,接而转变成铁靴踹踏门板,门梁上的细灰与木屑不断坠落,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低吼,破门似乎只是时间问题,并且近在眼前。 “街道上全是他们的人,足有二十只训练有素的黑狗!”温妮将门推开,慌乱的系着扣子,“塞尔西,他们的头儿是谁?” “你想跟他谈谈?”塞尔西纠着眉毛,语气充满了不悦。 “你在想些什么?”温妮将如瀑长发利落盘起,“我可以幻化成他们的头儿,让那些该死的黑狗离这儿远一点!” 塞尔西扭头看向金毛小鬼。 “不知道,我只看见了背影。”艾登扭过头,看着不断碎裂的木门,“塞尔西团长,您准备跟他们干一场?”他摸了摸腰间的箭筒,“我的箭可不多了。” “只有艾伦那个蠢货会那么做!”塞尔西说完将艾登推进卧室,随后迅速关上房门。 ‘嘭——’ 门外传来一声沉重木门的倒地声,接着是四只铁靴踩踏老旧木板的嘈杂。 塞尔西冲到木床一侧,迅速弯腰抬臂,只听他从肺腔里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惊人的力量将钉入地板的木床,连同两块木板连根拔起。 惊呼之余,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出现在温妮与艾登眼前。 “别看了!”塞尔西拽起温妮的胳膊,“我会在下面接着你,别害怕。”他说完扭过头看向艾登,“别掉队,除非你还想继续跟外面那群家伙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我用一个银币打赌!那个金毛和他的同伙都在这里面!”门外传来那个粗犷的声音。 “你们逃不掉了!”另一个人拍着门,不急不慢的喊道,“外面全是我们的人,就算现在给你双翅膀,他们也能给你射下来!” 在塞尔西跳下去后,温妮小心的坐到黑洞边,接着是塞尔西的呼喊,和温妮娇嗔的尖叫。 艾登将窗口的长桌拖过来抵住木门,做完这一切后,他学着温妮的姿势坐到黑洞边,接着用双手扒住洞口边沿,小心的将身子放进未知的黑暗中。 当双脚触到地面后,艾登觉得这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他试图环视周围,但却只能看见一个发光的洞口,头顶不断传来的踹门声。 “这边!”塞尔西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这是哪儿?”艾登寻着声音,小心的探出步子。 “小心低头,往后会越来越矮。”塞尔西的声音再次传来,“这儿是地下一层,我在一楼封了半个房间,挖了这个地道。” “您为什么会在床下留条密道?”艾登低下头,但还是碰到了坚硬的壁沿,“兴趣爱好?”他揉了揉额头,将腰弯的更低,“我猜,您应该是没有足够的钱买城堡,但不管住哪儿,都得有条密道,对吗?” “看来你还没被那群家伙吓破胆子!”塞尔西的声音回荡在地道里,“起初,这条地道是为了防止巴顿,或是某个贵族派人暗杀我,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尽头是什么地方?”艾登用手肘和膝盖着地,低头爬行着。 “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半晌之后,三人出现在一座石桥下。此时天色已经黑透,初春的夜风吹的温妮直打哆嗦。 “这儿离摩温堡有多远?”艾登解下肩头的熊皮坎肩,“温妮小姐,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他捧着坎肩,微微躬腰。 “当然!”温妮点头致意,双手接过坎肩,“谢谢你,骑士。” “有点距离,我们还在城南。”塞尔西望着夜色中的渔船说道,“为了让这条地道成为秘密,我足足挖了三个月,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 “已经很不错了!它让我们逃了出来!”温妮裹着熊皮坎肩微笑道,“你的三个月换了三条命,真值!” “我们必须得快点儿回去,我听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艾登缩着脖子,眼里满是恐惧。 第183章 惊人秘密 “你最好想都不要往那条路上去想!”肯尼警告艾伦,“没有这样的价格!六个金币,他们怎么不去抢?”他将已经放到口边的干酪面包又丢回盘子里,“伙计,这是个相当低级的错误,我从没想过你会犯这样的错误!太愚蠢了,真的,你应该感到羞愧才对,而不是来询问我的意见!” “我当然知道!”艾伦靠回到椅背上,语气也变得暴躁,“可当时的情况你心知肚明,我们有选择的余地?” “你这个呆子!为什么没有?”肯尼牙咬道,“那群家伙不过是群乌合之众,吉尔墨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待我们入驻摩温堡,有的是时间去和他周旋。难不成,他有胆子带人杀进摩温堡?” “他当然有这个胆子!”艾伦直起背脊,“他不仅有大把宣誓效忠的骑士,还有无数贵族支持,更重要的是,他是尼普尔商会会长,手中握着近千名商会骑士!”他双手扶桌站起身,“你呢,你有什么?” “民心,还不够吗?”肯尼耸耸肩,轻描淡写道。 “民心?”艾伦低下头笑了笑,随后又快速抬起,“伙计,好好想想,你接任前获得过民心?”他顿了顿,“在那群置身事外的城民眼里,你不过是个满手鲜血的权利奴,与巴顿山姆之流没什么两样,如果吉尔墨带人杀进摩温堡,我拿脑袋担保,别说反抗,他们连同情都不会施舍给你!” “说到底,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肯尼总结道,“伙计,你怎么不想想,那些向我们宣誓效忠的联盟军士兵,每年才拿多少个金币?” “我当然知道。”艾伦的语气变得平缓,“可那群雇佣骑士不是乌合之众,我亲眼看见马伽在一回合内斩掉了吉尔墨的人头,用他那柄宽到吓人的阔剑。”他挑了挑眉毛,将嗓音压的更低,“如果那五千个金币是吉尔墨给的,那——” “那又怎样?”肯尼端着银制酒杯,靠回椅背冷笑道,“那是因为吉尔墨相信他,或者,那矮子根本就是个虚有其表,连佩剑都握不稳的软脚虾,他只会借着显赫的家族背景玩弄权势,而永远也学不会怎样拿剑抵挡敌人!” “这与我们无关,肯尼,他已经死了。”艾伦盯着银制酒杯上的红宝石,喃喃道,“我没想过向任何人妥协,但这次不一样,那群雇佣兵在帮我们镇守水坝,它关乎尼普尔的命运.....” “我们可以派联盟军驻守。” “那样会分散我们本就不多的兵力。”艾伦分析道,“在新的军团没有组建完整前,如果我们派遣近千名士兵去驻守水坝,那.....”他摇了摇头,“尼普尔很快就会成为苏美尔大陆上,供人哄抢的美味面包。” “我们没有多余的金币去供养他们。” “那条路,可以晚一点修。” “抱歉,伙计。”肯尼撇了撇嘴,“我不想尼普尔继续沦为亚述人的笑柄,你一定也不想。晚餐前,老海德已经派人取走了那三万个金币,关于雇佣军的价格,你还可以再去跟马伽商榷,这——” “你说什么?!”艾伦开口打断道,”老海德,已经派人取走了所有金币?!” “是的。”肯尼点头,“我想让他早一点去解决那些恼人的问题,或许,这件事我们还应该和塞尔西商量一下,但.....嗨!该死的!你去哪儿?!”他看着转身离开的艾伦吼道。 “你有临别赠言?”艾伦转身过,口吻轻蔑。 “你说什么?”肯尼站起身,眉头紧皱,“喂!我只是说这件事需要和塞尔西商榷,有什么不对吗?” “我是尼普尔的财政大臣,对吗?”艾伦反问道。 “当然。” “所有财政支出应该经由我手,对吗?” “是的。” “可你都干了些什么?!” “下午你已经同意了拨款,伙计,老海德作证。”肯尼试图辩解。 “可我刚刚才知道钱已经拨了出去!!”艾伦突然怒吼道。 “别这样。”肯尼坐回到椅子上,“我刚刚已经说过,关于佣金,你可以再去和马伽商榷,下个月,新季度的税金就会上缴,到那时——” “没有那时了.....”艾伦再次打断他,“你自己玩儿吧,我想,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了。”他说完,转身走向大门。 “你哪儿也不许去!!”肯尼拍案而起,“混蛋!你是道尔顿家族的人!!” 艾伦潇洒的摆了摆手背,头也不回的走向餐厅大门。 在快要到达门口时,一个庞然大物与他撞了满怀。 “噢!该死的!”他揉着脑袋骂了句,随后发现那个不长眼的家伙竟是塞尔西。 “你这是要去哪儿?”塞尔西揉着眼问道。 “离开这儿。”艾伦满脸痞相的回答。“你呢?”他看着满身淤泥的塞尔西嘲笑道,“你们这是去扒了耗子窝?还有我们可爱的女巫,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不管你现在要去哪儿,立刻给我坐回椅子上。”塞尔西的语气不容置疑。 “领主。”艾登侧身挤进餐厅,疾步走到肯尼身边,“有件事,我必须现在就向您汇报!” “怎么了?”肯尼昂起下巴,看向长桌尽头,背靠门框的艾伦。 “下午我检视城防,在城南一间破旧的草屋里撞见几个人,他们似乎正在密谋一件大事.....” “你得先说说,那几个人是谁才对。”艾伦挠了挠头发,假装自言自语道。 “艾伦大人,这几个人相信您都认识。”艾登直起身子,“马伽、海德、威尔逊和一个女人。”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两人几乎同时张口。 “当时我与您二位一样震惊。”艾登向后退了一步,“由于距离原因,我听不太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已经联手。当时我躲在一座枯草堆后,看见了桌子上的地图,和几人相谈甚欢的神情,发言最多的是威尔逊,我猜他是头儿,但具体他们在谈什么,我不知道,接着,我就被乔装打扮的商会骑士发现了.....” “然后,我们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坐在一旁的塞尔西补了句。 餐厅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没有人再接着说下去。 肯尼昂着下巴,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艾伦,而长桌的另一头,艾伦靠在门框上,用近乎相同的眼神盯着肯尼。 “伙计们,我想,我们可能要失去尼普尔了.....”半晌之后,艾伦打破了沉默。 第183章 惊人秘密 “你最好想都不要往那条路上去想!”肯尼警告艾伦,“没有这样的价格!六个金币,他们怎么不去抢?”他将已经放到口边的干酪面包又丢回盘子里,“伙计,这是个相当低级的错误,我从没想过你会犯这样的错误!太愚蠢了,真的,你应该感到羞愧才对,而不是来询问我的意见!” “我当然知道!”艾伦靠回到椅背上,语气也变得暴躁,“可当时的情况你心知肚明,我们有选择的余地?” “你这个呆子!为什么没有?”肯尼牙咬道,“那群家伙不过是群乌合之众,吉尔墨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待我们入驻摩温堡,有的是时间去和他周旋。难不成,他有胆子带人杀进摩温堡?” “他当然有这个胆子!”艾伦直起背脊,“他不仅有大把宣誓效忠的骑士,还有无数贵族支持,更重要的是,他是尼普尔商会会长,手中握着近千名商会骑士!”他双手扶桌站起身,“你呢,你有什么?” “民心,还不够吗?”肯尼耸耸肩,轻描淡写道。 “民心?”艾伦低下头笑了笑,随后又快速抬起,“伙计,好好想想,你接任前获得过民心?”他顿了顿,“在那群置身事外的城民眼里,你不过是个满手鲜血的权利奴,与巴顿山姆之流没什么两样,如果吉尔墨带人杀进摩温堡,我拿脑袋担保,别说反抗,他们连同情都不会施舍给你!” “说到底,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肯尼总结道,“伙计,你怎么不想想,那些向我们宣誓效忠的联盟军士兵,每年才拿多少个金币?” “我当然知道。”艾伦的语气变得平缓,“可那群雇佣骑士不是乌合之众,我亲眼看见马伽在一回合内斩掉了吉尔墨的人头,用他那柄宽到吓人的阔剑。”他挑了挑眉毛,将嗓音压的更低,“如果那五千个金币是吉尔墨给的,那——” “那又怎样?”肯尼端着银制酒杯,靠回椅背冷笑道,“那是因为吉尔墨相信他,或者,那矮子根本就是个虚有其表,连佩剑都握不稳的软脚虾,他只会借着显赫的家族背景玩弄权势,而永远也学不会怎样拿剑抵挡敌人!” “这与我们无关,肯尼,他已经死了。”艾伦盯着银制酒杯上的红宝石,喃喃道,“我没想过向任何人妥协,但这次不一样,那群雇佣兵在帮我们镇守水坝,它关乎尼普尔的命运.....” “我们可以派联盟军驻守。” “那样会分散我们本就不多的兵力。”艾伦分析道,“在新的军团没有组建完整前,如果我们派遣近千名士兵去驻守水坝,那.....”他摇了摇头,“尼普尔很快就会成为苏美尔大陆上,供人哄抢的美味面包。” “我们没有多余的金币去供养他们。” “那条路,可以晚一点修。” “抱歉,伙计。”肯尼撇了撇嘴,“我不想尼普尔继续沦为亚述人的笑柄,你一定也不想。晚餐前,老海德已经派人取走了那三万个金币,关于雇佣军的价格,你还可以再去跟马伽商榷,这——” “你说什么?!”艾伦开口打断道,”老海德,已经派人取走了所有金币?!” “是的。”肯尼点头,“我想让他早一点去解决那些恼人的问题,或许,这件事我们还应该和塞尔西商量一下,但.....嗨!该死的!你去哪儿?!”他看着转身离开的艾伦吼道。 “你有临别赠言?”艾伦转身过,口吻轻蔑。 “你说什么?”肯尼站起身,眉头紧皱,“喂!我只是说这件事需要和塞尔西商榷,有什么不对吗?” “我是尼普尔的财政大臣,对吗?”艾伦反问道。 “当然。” “所有财政支出应该经由我手,对吗?” “是的。” “可你都干了些什么?!” “下午你已经同意了拨款,伙计,老海德作证。”肯尼试图辩解。 “可我刚刚才知道钱已经拨了出去!!”艾伦突然怒吼道。 “别这样。”肯尼坐回到椅子上,“我刚刚已经说过,关于佣金,你可以再去和马伽商榷,下个月,新季度的税金就会上缴,到那时——” “没有那时了.....”艾伦再次打断他,“你自己玩儿吧,我想,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了。”他说完,转身走向大门。 “你哪儿也不许去!!”肯尼拍案而起,“混蛋!你是道尔顿家族的人!!” 艾伦潇洒的摆了摆手背,头也不回的走向餐厅大门。 在快要到达门口时,一个庞然大物与他撞了满怀。 “噢!该死的!”他揉着脑袋骂了句,随后发现那个不长眼的家伙竟是塞尔西。 “你这是要去哪儿?”塞尔西揉着眼问道。 “离开这儿。”艾伦满脸痞相的回答。“你呢?”他看着满身淤泥的塞尔西嘲笑道,“你们这是去扒了耗子窝?还有我们可爱的女巫,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不管你现在要去哪儿,立刻给我坐回椅子上。”塞尔西的语气不容置疑。 “领主。”艾登侧身挤进餐厅,疾步走到肯尼身边,“有件事,我必须现在就向您汇报!” “怎么了?”肯尼昂起下巴,看向长桌尽头,背靠门框的艾伦。 “下午我检视城防,在城南一间破旧的草屋里撞见几个人,他们似乎正在密谋一件大事.....” “你得先说说,那几个人是谁才对。”艾伦挠了挠头发,假装自言自语道。 “艾伦大人,这几个人相信您都认识。”艾登直起身子,“马伽、海德、威尔逊和一个女人。”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两人几乎同时张口。 “当时我与您二位一样震惊。”艾登向后退了一步,“由于距离原因,我听不太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已经联手。当时我躲在一座枯草堆后,看见了桌子上的地图,和几人相谈甚欢的神情,发言最多的是威尔逊,我猜他是头儿,但具体他们在谈什么,我不知道,接着,我就被乔装打扮的商会骑士发现了.....” “然后,我们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坐在一旁的塞尔西补了句。 餐厅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没有人再接着说下去。 肯尼昂着下巴,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艾伦,而长桌的另一头,艾伦靠在门框上,用近乎相同的眼神盯着肯尼。 “伙计们,我想,我们可能要失去尼普尔了.....”半晌之后,艾伦打破了沉默。 第184章 满月之夜 肯尼注视着前一刻耍泼卖混的艾伦,余光不经意间扫向窗梁外那轮满月。 轻薄的白雾,紧紧包裹着那轮泛着绿锈的圆月。那是春季来临的号角,也是冬去后第一轮满月,尽管那绿色的月儿看起来如此明亮,但肯尼的心里却潜入了悲观,仿佛夜空所有浓稠的黑都在他心中生了根,发了芽,黎明将永不再至。 “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个的,伙计。”塞尔西的声音在颤抖,“说点有用的,我们还能做什么?或者,我们将要面对什么?” “我不知道,别来问我。”艾伦环抱双手靠在门框上,将脸转向漆黑的长廊。 “我为鲁莽致歉,艾伦。”肯尼站起身,语气诚恳。 “怎么了?”塞尔西抬起头,“说到底,你们还在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他扶着桌子站起身,“艾伦,不论你和领主之间发生了什么,现在都不是吵架的时候!敌人已经在密谋不轨,而你却只有一句轻描淡写的结论,你对得起尼普尔城民,和领主给予的信任?” “所以呢?”艾伦扭过脸,“你们想让我干什么?” “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肯尼接过话,“不是消极的定论,而是具体看法,最好再加上对策。”他坐回椅子上,深深叹了口气,“伙计们,尼普尔不能丢,绝不能.....” “领主,事情没他说的那么糟。”塞尔西宽慰道,“我们有五千联盟军,还有一千名近卫军,他们久经沙场,装马齐全,而我们的对手不过是一群游兵散将,尼普尔怎么会丢?” “哈哈哈——” 艾伦发出一阵狂妄的笑声。“塞尔秃。”他嘲笑道,“你未免也太天真了点。我们对手是谁?威尔逊。他在巴顿身边侍候多年,即使再蠢,也一定目睹了无数权势争斗。你怎么不想想,巴顿推翻了山姆的黑暗政权,如果威尔逊敢挑起纷争,没有决胜的把握,他会拿自己的脑袋去开这样的玩笑?” “他们有什么?”塞尔西反问,“商会骑士?”他不屑的笑了笑,“我对他们太了解了,一群拿头盔当夜壶使的傻帽,骑着皮包骨头的老马,其中一些公子哥儿,连制式长矛都握不紧!”他摇了摇头,“威尔逊拿他们当底牌?我会迫不及待看到他们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的怂包样儿!” “马伽也在那儿,塞尔西团长。”一旁的金毛小鬼提醒道,“我见过那群雇佣军,您也见过,他们手里的佩剑可不是吃素的!尤其是他们的头儿,马伽,他在一回合内斩掉了吉尔墨的人头!比我的箭还快!” “那又怎样?”塞尔西耸耸肩,“我们有五千.....哦不,六千人!我打赌,那七百个骑士甚至都抗不到我们第二轮冲锋!” “别把事情想那么简单,伙计。”艾伦走到桌边,拉开椅子,正对着肯尼坐了下来。“相比威尔逊,你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傻帽!” “是吗?”塞尔西回以微笑,“那我想听听,聪明人是如何分析的。” “这得问问你身边坐着的姑娘。”艾伦舔了舔下唇,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我?”默不作声的温妮一脸茫然。“与我无关。”她赶忙辩解,“接受任务后,一直是艾莉斯在与主人联系,关于他们联盟的事,我发誓,绝不知晓,我甚至都没见过另外三人。” “他们中有一个女人,你觉得,会是谁?”艾伦语气柔和的问道。 “不知道。”温妮毫不犹豫的回答。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艾伦眯起一只眼,“起初你接到的任务是暗杀,可后来威尔逊又派人告诉你,任务改成了监视,对吗?” “是的。”温妮点头。 艾伦撇撇嘴,环抱起双手。“我猜,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他思考后张口道,“吉尔墨死后,那个老家伙想利用你们的巫术杀掉肯尼,但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掌控尼普尔的能力,所以将暗杀改成了监视,他需要探听我们的一举一动.....” “接着,他遇到了老海德?”肯尼打断道。 “没错。”艾伦出奇意料的赞同道,“但也可能是老海德遇到了他,所以,艾登才会撞见他们密谋不轨。” “那马伽呢?”肯尼追问道,“他不是应该回去镇守水坝吗?为什么会和威尔逊混在一起?” “这不难理解,伟大的肯尼·道尔顿领主。”艾伦又换回刚刚那副嘲弄的口吻,“因为你坚持要把条泥路修成康庄大道!三万个金币,足以让马伽和雇佣军将剑锋转向我们!” “你们在说什么?”塞尔西在对桌而坐的两人间摆着脑袋,“什么三万个金币?” “没什么。”艾伦低下头,“你现在只需要知道,我们真的要失去尼普尔了.....” “该死的!能换句话吗?!”塞尔西突然大吼,“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听领主的,他有这方面经验。”艾伦将双手背向后脑勺,靠到椅背上。 “塞尔西。”肯尼紧闭双眼,扶着桌沿站起身,“立刻去城西驻地召集联盟军,午夜前,我要看到所有士兵在北门外待命!艾登,立刻召集所有近卫军,撤销一切城防警备任务,通知尼普尔所有城民,午夜前,向城北撤离!” “领.....”塞尔西刚想开口,却瞥见领主扶桌的双手似乎在颤抖。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关于马伽,和那群见钱眼开的雇佣军。 “艾伦。”肯尼睁开眼,语气沉重,“我需要你和塞尔西去指挥联盟军。”他顿了顿,“如果你还当自己是个道尔顿的话。” “你呢?”艾伦放下抱着脑袋的双手,“你去干什么?” “劝城民撤离。”肯尼喃喃道,“没有人会愿意离开这儿,就像当初我离开卡尔塔一样,这是他们的家.....我对不起那些拥戴过我的城民.....”他向后退去一步,微微躬腰,“也同样对不起你们.....” “领主!”塞尔西突然叫道,“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我们.....我们或许,我们可以,该死的——” “你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知道吗?”再抬起头时,肯尼的双眼已经泛红。 “我知道!”塞尔西咬牙道,“艾伦说的没错,我们,要失去尼普尔了.....” 第185章 灾难将至 一阵风吹过肯尼的红色披风,仿佛纳穆神在叹息。 午夜的苍穹黯淡而寂静,夜空中唯一的动静只剩闪烁的繁星,和几只未归巢穴的黑鸦。泊岸而眠的渔船仍处于黑夜中,河水映照出漫天繁星,那几只失去方向的黑鸦停栖在渔船的桅杆上,直到无数声马蹄响起。 数之不尽的近卫军策马而驰,以摩温堡为中心,奔向四面八方,与之并行的,除了漫天灰沙,还有嘶哑的呐喊。 他们告诉已经进入梦乡的人们,用最快的速度,向城北撤离。 不过半刻中后,无数城民拥向城北,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推搡中,有人看见了立于马上的仁慈领主,他混迹在人群中,样子极其疲惫,微闭的眼眸中,透露着难以言表的哀愁。 浓雾缓缓降临,似乎让暗藏杀机的夜显得更加令人窒息。尽管春季已经来临,但肯尼还是将银甲里的衬衣紧了紧。他显得有些心神不宁,脸上挂着不同寻常的严肃。 “领主!领主!肯尼领主!”一个不过七八岁光景的男孩儿,蹦蹦跳跳的跟在肯尼马边,“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他昂着被夜风吹的痛红的小脸,“近卫军叔叔刚刚说,我们要向城外撤离,咱们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肯尼下了马。 “是,孩子。”他弯下腰,摸了摸男孩儿的脸,“我们.....确实遇到了一点事儿.....”他哽咽了一下,直起身子呼喊道,“谁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领主大人——”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他的父亲呢?”肯尼看着人群中走出的妇人问道。 “他参加了联盟军。”身着粗布棉衣,农夫打扮的中年妇女抱起男孩儿回答。 “是吗?”肯尼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嗨!小子,你的父亲是英雄!” “您说一点儿都没错!”男孩露出一副骄傲的神情,“他跟您一样,是我们尼普尔人的大英雄!所有人都这么说!嘿嘿!” “领.....领主大人,请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妇人支支吾吾道。 “顺着人群向北。”肯尼指着人流的方向告诉她,“艾伦大臣,和塞尔西团长会在那里等你们。” “领主大人。”妇人低下头,“我知道,我们可能遭遇了敌人的袭击。”她抬起头,“我想恳求您,不管接下来要去哪儿,都请您带上我们。”她再次低下头,“恳求您,即便是离开尼普尔.....” “抱歉,夫人。”肯尼将右手放在胸口上,“我以道尔顿狼纹和领主的名义起誓,不管事情有多糟,我都会带上你们。”他放下手笑了笑,“瞧,纳穆神在帮你盯着我了,别担心。” “是,纳穆神与我们同在,领主大人。”妇人回以微笑,抱着男孩走进了人流。 肯尼看着男孩嬉笑的脸,心脏像是被无数根细小的针扎着,当他唤自己为尼普尔的英雄时,他感到羞愧。 无比羞愧。 “领主?”艾登牵着缰绳走了过来,“我们还往前走吗?” 肯尼转过身。“我们就在这儿。”他说,“我要看着所有人离开。” 与此同时的城北。 艾伦背靠城垛,一言不发,目光停留在随风飘扬的十字旗上。他似乎在思考什么,城墙下不断拥挤的人流,和塞尔西的叹息,似乎都没有影响到他。 “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塞尔西看着蜿蜒的人群,头也不回的咕哝道。 “你说呢?”艾伦斜过身子,昂起脑袋。 “你一定以为我会说,你在心中咒骂领主。”塞尔西扭过脸,“艾伦,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尤金长老曾说过,他用古老的占卜术为领主占卜过,在不久的将来,尼普尔会遇到前所未有的灾难.....” “所以呢?”艾伦耸起眉毛,“你想问什么?” “你事先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切,对吗?” 艾伦楞了下。“是的,我用天命牌看到了一切。”他承认道,“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塞尔西有些责怪道。 “因为改变不了。”艾伦摇了摇头,“伙计,我也不知道会这么快。” “接下来呢?会发生什么?” “大水会淹没尼普尔城,有人会葬身于此。” “还有呢?” “只看到了这些。”艾伦拍了拍塞尔西的肩膀,“待会儿由你带领城民向北撤离,我指挥联盟军阻击来袭的敌军,黎明来临时,我们在城北三十英里的森林集合。” “我呢?”米欧冷不丁的插了句,“哥,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我把林德交给你,”艾伦说,“跟紧塞尔西,他会保护你们。” “喂!”塞尔西伸手拦住正欲离开的艾伦,“为什么不是我去阻击敌军?”他嚷嚷道,“他们可是我精心训练的士兵,我对他们更了解!” “别问那么多。”艾伦推开挡在胸前的手,“保护好城民,还有这个鸟人和林德。”他刚迈开步子,又歪过头补上一句,“第一束光穿过森林时,如果我没有回来,带着他们一路向北,别回头!” 当街道不再拥挤时,肯尼与艾登骑上了健硕的战马,数百名近卫军跟随他们穿过空无一人的主街,掉头绕向堤道。 渔船依旧随波飘荡,几只迷途的黑鸦停栖在桅杆上,肯尼觉得那几只黑鬼看上去有些熟悉,但他的思绪很快就转向正在不断升高的水势。 较之前相比,此时的水位已经升高了足足两英尺上下,原先干枯的河床此刻变成了浅水滩,不远处的拱桥下,一条较高的渔船桅杆已经抵到了石桥下端,如一只卡在细径瓶口的大鱼。 “领主?”艾登皱起眉头,似乎想问什么。 “该死的!他们已经动手了!”肯尼咬牙道。 “这只是个开始,等上游的积水彻底冲毁大坝,这里会变成一片汪洋。”艾登扭过头,看着肯尼刚毅的侧脸道,“领主,我们得立刻离开这儿。” “嗯。”肯尼应了声,随即抖动了缰绳。 风在耳边呼啸,近百匹烈马疾驰在堤道上,万巷空城的倒影不断被甩向身后,骑行在最前侧的肯尼将身子伏的很低,他听着夜风吟唱,心中再次懊悔失败。 但下一秒,他从马上飞了出去,重重摔到冰冷的石地上。 第186章 两面夹击 “塞尔西团长——” 骑行在人群中的塞尔西扭过头,看见一个随风呼啸的火把由远至近。 火光中,一名年纪尚轻的近卫军慌乱的下马,旋身时,他的后脚跟绊到了缰绳,只见他半挂在马肚边,左手勒着战马的鬃毛,随着战马的跳跃不断尖叫,最后跌进了一处草丛。 “该死的!你慌什么慌?!”塞尔西冲爬起身的近卫军大吼。 “领,领主和艾登队长不.....不见了。”震怒下,那人的语气显得更加慌乱。 “混蛋!给我捋直你那条该死的舌头!!”塞尔西冲着歪戴头盔的年轻人口沫飞溅,“说!你们遇到了谁?!” “我,我们在城南堤道上遇见了一伙埋伏的敌军。”年轻的近卫军扶正铁盔,吞了下唾沫,“最开始,领主从马上摔了下来,紧接着,那伙人从堤坝边冲出,我们发生了冲突,领主受了伤,可我们只有百十来人,艾登队长让我向艾伦大人求援,可当我找到艾伦大人,带领联盟军赶到那儿时,地上只剩下一堆尸体.....” “该死的!那你为什么还活着?!”塞尔西愤怒的揪起年轻人的内衬衣襟,“告诉我!袭击你们的人,是不是商会骑士?!” “不,不是。”年轻颤颤巍巍的回答,“领头的那人使一柄很宽的阔剑,我离开时,看见他正和领主过招,接着.....” “温妮!”塞尔西松开近卫军的衣襟呼喊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温妮立于马上,撩开额前的碎发,“不论结果如何,给我完完整整的回来!” “一定!”塞尔西露出少见的微笑,“帮我保护好他们,你知道这些城民,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说完收起笑容,猛抖缰绳,与人流背道而驰,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与此同时的尼普尔城南。乌努恩河的水位正在快速升高,原先干枯的河床此时已深不见底,无数废物和尸体漂浮在水面上,大多数渔船,已经超过出堤坝数英尺之高。 月光下,水面不时冒出几个微小的气泡,伴随着堤道上疾驰而过的骑士与马匹,肯尼在用完最后一口气后,痛苦的浮上水面。 “呼,呼,呼.....”他喘着急促的呼吸,伸手抹掉脸上的水迹。 不远处,又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冒了出来。 艾登浮出水面后,同样喘着急促的呼吸,他的脸色涨红,似乎憋了很久,四下观望后,他再次将头埋进水里,游向不远处的领主。 “领主,您的肩膀.....”艾登浮出水面,看着肯尼右肩的剑伤关切道。 “这儿,离北城门有多远?”肯尼咬牙背靠堤坝的石沿,全然不顾正不断流血肩伤。 “至少十五分钟马程。”艾登喘了口粗气,“可我们已经没时间了,水位上升的速度太快,那座大坝应该抗不了那么久!”他顿了顿,扭头看向河岸,“更何况,我们不可能骑马离开这儿,堤道上全是雇佣军!” 肯尼看着水面上漂浮的近卫军尸体,愤恨的拍了拍水面,紧接着又皱起眉,满脸痛苦的捂住右肩上的剑伤。 “领主,要不我们赌一把?”艾登抹掉脸上水渍提议道,“去通报的那个小子应该已经找到了艾伦大人,或许我们的人也在堤道上,而您的伤口.....” “太冒险了!如果我们先遇到的是马伽呢?”肯尼看着不远处的拱桥打断道。 “那就拼了!”艾登露出着坚定的眼神,“总好过看着您血流不止!” 肯尼摇了摇头。他看着远处的拱桥,原先足以过船的下穿,此时已经成了一个半圆形的水洞。 “我们先从那儿爬上去。”他指着远处的半圆形水洞说道,“然后从南城门离开,找个相对高地势的地方,再绕去北面和他们汇合!” “可您的伤口.....” “他们在那儿!弓手!全给我过来——” 一个声音响起在堤岸上,常年征战的雇佣军弓手,没给两人任何反映时间,无数支利箭几乎和声音同时而至,疯狂飞向水面上的两颗人头。 肯尼与艾登迅速潜入水中,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做一次深呼吸,刚刚适应的光线又重新黯淡,当两人感觉肺部发疼,眼冒金星时,月光也彻底消失在眼前。 余下的,只有刺骨的寒冷,和无尽的黑暗。 当艾伦砍掉最后一名雇佣军的人头时,他听见了堤道另一端响起呼喊声。那声音听起来很熟悉,他确认,那就是马伽的声音。 下一秒,他旋身上马,猛踢马腹,一个人影策马而至。 “还没有找到领主吗?!”塞尔西喘着粗气,勒紧缰绳。 “该死的!你为什么在这儿?!”艾伦拽了拽缰绳,“你把剩下的三千联盟军交给米欧了?”他扭过头,看向北城门的方向,目光呆滞。 “开什么玩笑?我把他们交给了温妮!”塞尔西喘息道,“别担心,她远比你想的要聪明的多!” “是吗?”艾伦扭过头,犹豫了一下。“你带一千人从后边包上去!”他压低声叫道,“马伽在对岸!领主可能在他们手上!!” 黑暗中,上千只火把立即分成两拨,如两条蜿蜒的火龙飞向对岸。 无数马蹄与铁靴,将原本安静的堤道踩的震耳发聩。疾驰间,艾伦与几百名雇佣军迎头相撞,他紧了紧缰绳,看着火光中,那一张张刚毅的面孔。 “又见面了!艾伦大人!”人群中,马伽骑着一匹毛色乌亮的高头黑马走了出来,“看上去,您应该也在找肯尼领主,他可真是个万人迷!哈哈!” “老东西!”艾伦咬牙切齿的哼道,“威尔逊给了你多少金币?” “不多!”马伽昂起下颚,“但远比您给的要多!” “你这个该死的叛徒!”艾伦大声喝道,“我已经给了你们五千个金币,雇期还没未结束,你就将剑锋指向雇主?这就是你声称的雇佣军荣誉?!” “不不不!”马伽摆了摆手,“艾伦大人,您可能搞错了!那五千金币是您买断我们与吉尔墨雇佣关系,至于佣金.....”他歪过头,“您好像拒绝了,我说的对吧?” “拔剑吧!”艾伦直起身子,将乌钢剑拨离剑鞘,“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值那些金币!” “抱歉,艾伦大人。”马伽笑了笑,“今天恐怕不行,因为您的对手,在您的身后.....” 第187章 翼人骑士 艾伦回过头,耳边同时响起一阵沉闷的声响。 他寻着声音看去,只见一名身着铁甲的联盟军,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飞落到堤坝边,接踵而至的,是一匹成年老马。 那匹老马以一个弧形抛物线砸在士兵身上,艾伦仿佛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迎接死亡吧!道尔顿!”马伽诅咒道。 “注意身后!!”艾伦嘶吼着调转马头。 几十名士兵与马匹被丢向空中,原本的镇静被慌乱取代,井然有序的阵型瞬间变成骚动。 一时间,无数声哀嚎此起彼伏,鲜血与残肢漫天乱飞,联盟军后方显现出一片混乱。 艾伦策马穿越血霾四溢的方阵,堤道两旁几乎堆满了碎肉,那些士兵的尸几乎已经无法辨出人形,他努力控制着胯下的战马,但却无法避免那些肠子与器官散出的恶臭。 一杆石矛刺了过来,艾伦几乎没有感到疼痛,便从马上摔了下来,他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似乎跌到了某种比泥土更软的地上。 当回过神时,他现那是联盟军士兵碎肉汇成的血泥,紧接着,那杆石矛又向他刺了过来。 他迅持剑抵挡,一阵火光四溅后,迎接他的是整条手臂的酸麻和剧痛。 乌钢剑飞了出去,艾伦惊恐的抬起头,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现那杆石矛的主人似乎不是人类,而下一秒,那杆锋利的石矛又刺了过来。 艾伦侧身躲过这一击,随即再次低头躲过又一击,他在血泥里连续做了两个侧翻,突然感到左臂一阵刺痛。 他低下头,现那是一支绑着石尖的利箭,直接贯穿了他的左臂。 月光钻出云缝的那一秒,艾伦终于看清了黑暗中快如闪电的敌人——蓝骨人族。 突然,一个极快的身影冲了过来,随之还来的还有一柄巨大的石斧。艾伦起身向后接连退去两三个身位,混乱中,他觉得那个单手持斧的异族人有些眼熟。 异族人并没有给艾伦丝毫反映时间,只见他一跃数尺,跳到一个人类无法企及的高度,锋利的石斧迎着银灰色月光,凶狠的劈向了满眼惊恐的艾伦。 千钧一之际,艾伦突然感到一双手从身后托起了自己。 脚下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劈砍,艾伦现自己的双脚离开地面。他扭过头,瞥见一双足以遮云避月的硕大羽翼,还有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哥,我来的是不是时候?”米欧露出一排洁白的牙,嬉笑着问道。 “呼.....”艾伦叹出一口长气,“干得不错!”他捂着抽痛的左臂赞赏道。 “我做你的翅膀,咱们和那大块头干一场,如何?!”米欧挥动着翅膀问道。 “正合我意!”艾伦笑了笑,“先下去,我的乌钢剑被打飞了!” “它在那儿!”米欧说着急冲降,“我看见它了!” 在快要接近地面时,米欧迅立起翅膀,用风阻减缓飞行度,艾伦忍着左臂不断传来的剧痛,伸手拾起浸入血泥的乌钢剑。 就在此时,两人背后传来一声怒喝,米欧迅托起艾伦,再次躲过那柄巨斧的劈砍。 “我想起来了!”艾伦低头看着那名持斧的蓝骨人叫道,“他是穆尔,蓝骨人族族长!” “意思是,只要我们干掉他,这场战斗就结束了?”米欧看着那个大块头问道。 “或许吧!” 盘旋的米欧再次振翅俯冲,巨大离心力瞬间袭向艾伦的心脏,他勉强睁开眼,估算着接近穆尔的时间,随后双持利刃,将剑锋直指肆意杀戮的穆尔。 一道乌蓝的凌光,擦着穆尔的骨甲出一声尖锐的异响。 再次盘旋上升时,艾伦看到乌钢剑上有几滴鲜红的血液,他低头看向地上的穆尔,现他也正怒目直视着自己。 “那个大块头好像现我们了!”米欧艰难的挥动翅膀说道。 “他的度太快了!”艾伦惊呼。 “我们得找准时机!”米欧喘息道。 混乱中,一匹烈马冲向了地面上的穆尔。借着不太皎洁的月光,艾伦现骑在马上的人是塞尔西,只见他单持一杆蓝骨人族的石矛,愤怒的冲向了抬头凝视的穆尔。 “快!下去!!”艾伦嘶吼道。 米欧咬牙挥动巨大的羽翼,如一支棕色的离弦利箭,疯狂冲向穆尔。 在塞尔西的石矛快要刺到穆尔的脑袋时,艾伦与米欧也如约而至,石矛和乌钢剑先后刺向穆尔的头颅和心脏。 只见穆尔抬起左臂,挡住袭来的石矛,接着挥动巨斧,那匹烈马的头颅直接飞了出去,塞尔西被惯性甩到血泥里,穆尔抬起被骨甲包裹的巨掌,奋力砸向塞尔西的头颅。 塞尔西感到脑中一片空白。最后一念间,他想起了温妮临别前的告诫,他想亲口跟她说声抱歉,但下一秒,他感到眼前一束蓝光刺眼,接着是穆尔嘶哑的惨叫。 乌钢剑刺穿了坚硬的骨甲,穆尔张大嘴,半跪在地,从巨大的肺叶中出瘆人的哀嚎。 米欧与艾伦在血泥中翻滚数圈,最终撞到一具蓝骨人的尸体,才停了下来。 艾伦艰难的抬起头,看见身旁的米欧满脸鲜血,分不清那是敌人的,还是他的。 “死了没?”他拍了拍米欧的翅膀问道。 “快了.....”米欧有气无力的应了声。 “你们这个组合不错!”塞尔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今晚干的不错,兄弟!”艾伦笑了笑,“等我们.....” “小心——” 塞尔西突然大喝一声,艾伦感觉自己被一双手急拖向身后。下一秒,他听见了塞尔西痛苦的嚎叫。 朦胧的月光下,平躺在地的艾伦看见一柄石剑插入了塞尔西的左眼,一丝温热滴在他的脸颊上,他顿时感觉头皮麻,愤怒与未知的恐惧,让他忍着浑身每一根骨头传来的剧痛翻坐起身。 他疯狂扑向那名持剑的异族人,抬起右手插入它的双眼,随后将那两颗惊恐的眼珠抠了出来,尖叫着将其捏的粉碎。 “塞,塞,塞尔西.....”他颤抖着转过身,看见塞尔西跌坐在地,双手捂着血流不止的左眼。 “你,没事吧?”塞尔西将右眼瞪的浑圆,颤抖着双颚问道。 “没,没事,伙计.....”艾伦跪了下来,“让,让我看看.....”他试着掰开塞尔西捂住左眼的手,但看见的,却是一个鲜血淋漓的窟窿。 “呜啊!!!” “住嘴!”塞尔西重新捂住左眼,另一手狠狠捏住艾伦的肩膀,“马伽逃了,穆尔死了,带剩下的兄弟们离开这儿,洪水就要来了.....” 第188章 黄雀在后 “我们在抄一条近路?”肯尼小心的挪着步子,侧身挤在一条窄道中轻声问道。 这条连接巷子的窄道极其狭窄,他第一次抱怨自己的身体太过魁梧,那套伤痕累累的银制盔甲,在墙壁摩擦间发出刺耳声响,肯尼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卡在缝隙里。 “是的,领主。”艾登背靠在出口的墙壁上回答。他小心的探出头,试图看清身后那条巷子里是否埋有敌军,但夜色太黑,他只看到了一个彷如深渊的黑洞。 “我们离南城门还有多远?”肯尼艰难的钻出缝隙,靠在壁沿上喘道。 “不远了,这条巷子走到头拐个弯,就是城墙脚。”艾登扭过头,“领主,您还撑的下去吗?” “走!”肯尼捂着肩膀,率先走进巷子。 乌云满布的夜空,月亮一会儿照亮大地,一会儿钻进云里,肯尼与艾登穿梭在城南巷群,他们拐过一个弯,钻入另一条稍宽一些的巷子。 突然,走在前面的肯尼停下脚步,艾登猝不及防的撞上了他的银甲。 “领主,怎么了?”金毛小鬼揉着脑袋问道。 “你听。”肯尼用近乎听不见的气声说道,“堤坝那边好像发生了冲突。”他顿了顿,抬头看了眼刚刚躲进云里的月亮,“会是艾伦和联盟军吗?” “他们和马伽相遇了?”艾登猜想道。 “或许吧。”肯尼喃喃道。 “别担心,领主,艾伦大人有五千联盟军,雇佣军不过才七百人!”他甩了甩湿漉漉金发,“要不,我们现在就回去?” “让我想想.....”肯尼低头沉思了一下。“还是算了!”他思考后张口道,“兴许是他们起内讧了呢?如果我们回去,看到的是马伽和商会骑士.....” “如果是艾伦大人,他一定会赶在洪水来临前带领联盟军速战速决!” “希望如此。” 在快要到达巷口时,月光也随之出现,一个人影从城墙脚下快速跑过,肯尼与艾登迅速靠到壁沿上,将身体掩藏在黑暗中。 突然,一支利箭射穿了那人的脑袋,奔跑中的那人猛地向前趴去,跌落到冰冷的青石地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钱币散落,和脖铃的清脆声响。 肯尼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 月光下,一群身着制式铁甲,肩皮黑十字披风的骑士踏马而至,银铃叮叮当当的挂在他们坐骑的脖子和马鞍上。 他们昂首挺胸,肩抗长矛,气焰嚣张,那声音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谁一般。 “嗨!伙计!你输了!”一个戏虐的声音喊道,“刚刚你可说射他的左眼!” “噢,该死的!一定是他的眼睛长歪了!”另一个声音抱怨道。 “这家伙可真是想钱想疯了!敢再这种时候偷盗!哈哈!”第三个声音喊道。 肯尼小心的歪过头。城墙下足有数十名商会骑士,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围在刚刚那名被射死的尸体旁评头论足,不时发出一阵嘲弄的嬉笑。 ‘吱——’ 突然,沿街的一扇木梁窗户发出一阵异响。 “谁在那儿?!”其中一名骑士回过头。 刹时间,数十名商会骑士调转马头,冲向不远处的一处民宅。 “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尖叫起来。 肯尼再次探出脑袋,借着黯淡的月光,他看见一名商会骑士从名宅里拽出一个人,由于光线的原因,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从声音判断,应该是个年过半百的妇人。 “噢!我以为会是个姑娘呢!没想到是个老家伙!真是没趣儿!”刚刚那个戏虐的声音叫起来。 “别,别伤害我!”那个苍老的声音哀求道,“我,我可以给你们钱,可以给你们钱.....” “刚刚,我输了十个银币,现在又遇到了你,这让我很失望,老家伙!恐怕,这不是钱能解决的!”另一个声音威胁道。 “大,大人,我给您钱,我给您十个银币,马上。”妇人用沙哑的声音哀求道。 “哈哈哈!”第三个声音响起来,“怎么?你不是要尝尝这个老家伙的味道吧?哈哈哈——” ‘嗖——’ 一支利箭贯穿了其中一名骑士的脑袋。那人栽下马后,余下的商会骑士立刻举起长矛,冲向黑巷里的弓手。 “抱歉,领主!”艾登说完迅速抽身,急速奔向城墙下。 期间,他再次挽弓,黑羽箭箭无虚发,又有两名骑士从马上坠了下去。 肯尼拔出乌钢剑,低头躲过袭来的长矛,当他准备挥剑时,一支黑羽箭头从骑士的嘴里穿了过来,这名骑士连哀嚎声都未曾发出,就坠到了地上。 “杀了他们!!” 一个骑士嚷嚷着,冲向刚刚骑上马的肯尼。在他的长矛还未戳到敌人的脑袋时,只见肯尼轮动左臂,将刚刚那名坠马骑士的长矛掷了出去。 骑士低头躲过长矛,刚抬起头,发现一道乌蓝的光闪过了过来,接着眼前一黑,便没有了动静。 在斩掉一名骑士的脑袋后,肯尼冲向另一名敌人。突然,一支黑羽箭射穿了那匹战马的眼睛,高头种马嘶叫了一声,将背上的骑士颠了下去。 肯尼忍着右臂的剧痛,左手勒住缰绳,右手紧握乌钢剑,再次削掉了那名坠马骑士的脑袋。 月亮再次躲进乌云中,当它再探出头时,地上只剩下一堆没有人头的尸首,和战马脖铃的脆响。 “领主!您的伤.....”艾登下了马,看着收起乌钢剑的肯尼,“抱歉,我.....” “干的不错!”肯尼看了眼右肩上的剑伤,“一点小伤而已,别这么大惊小怪!” “您?领主?” 肯尼回过头,看着月光中的老妇人。那是位年过古稀的老人,她的脸上皱纹满布,形如枯槁,衣着倒还算干净,但不停颤抖的双颚和紧紧拽住衣角的手,无不透露出她的紧张。 “您好!我是艾登,这位是肯尼领主。”艾登介绍道,“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肯尼?领主?”老太太抬起头,盯着立于马上的肯尼,“请问,您还记得我吗?” “他们在那儿!!”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嘶吼。 肯尼回过头,看见南城门方向出现数百只火把在夜风中呼啸,无数名商会骑士从西面策马疾驰,正朝着他们而来。 “快上马!!”肯尼叫道。 艾登不由分说拉起老人,将其托上马后,迅速旋身上马,立起身子,猛抖缰绳。 就在此时,街道东面迎面出现无数只火把,随之而来的,还有数之不清的脖铃声。 两匹马停了下来。 “领主,我害了您.....”艾登看着迎头相碰的商会骑士,喃喃道。 几百名商会骑士没有停歇,他们从前后两面,直接向两匹战马发起了死亡冲锋。 一时间,无数根长矛对准了肯尼与艾登,他们不停抖动缰绳,将马镫上的尖刺踢向马腹,伴随着几百匹战马的践踏和嘶鸣,艾登的声音瞬间淹没在人潮中。 肯尼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一章 飓风洪流 急流的洪水融化了懊悔的泪,并将肯尼凶狠的拍进飓流里。 他开始挣扎,并试图向头顶最后一丝光亮游去,脚下恍如无底洞般的黑暗让他感到恐惧,可身上的银甲,此时却像极了船锚,无论他如何踢打划水,终究还是沉了下去。 在幽暗无边的水中,飓流湍急的涌动让他在水里连翻了好几个跟斗,短暂的迷失后,他甚至弄不清哪头才是水面。 忽然,他摸到银制盔甲上的银扣,但却无法解下它们,他又开始懊悔,应该在洪水到来的前一秒解开它们,但为时已晚。 他呼出最后一口憋住的气,试图找寻一个可以依附的物体。周围黑极了,他什么也没有找到,当这口气就快消耗殆尽时,他第一次感到死亡会如此之近。 他开始屏住呼吸,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在脑袋缺氧,几乎快变成一片空白时,他甚至开始诅咒卡尔塔没有一条像样的河,能让他学会如何穿着沉重的银甲,在飓流中浮出水面。 终于,他停止了屏息,浑浊的水顺着嘴和鼻腔进入肺部和胃,他感觉自己的手指开始失去知觉,也不再感觉到银甲上的银扣,他的脑中闪过无数张面孔,其中甚至有死对头威廉,但最终还是在妮娜微笑的脸停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正看着她,并回以生平最温和的笑。 渐渐的,他好像忘了自己是谁,肩膀和耳膜的剧痛也不再强烈,湿冷的身体好像有了一丝温度,他仿佛听见人鱼在吟唱。 那没有歌词的哼唱从水底传来,带着饱涵孤独和自由的渴求。 他觉得,那是为肯尼·道尔顿的哼吟。 “温妮。”肯尼呻吟着,并为自己还能说话而感到惊讶。 “亲爱的,我在这儿。”她低语道。他觉得那就是她的声音,但显得有些冰冷,那声音像似传自某个极遥远的地方,在洪流深处,或大山那头,他分不清,也睁不开眼。 “我很想你,想再看一眼你的脸.....”他试着吐露心声,“这儿很冷,世界好像变了,我以为去了神渊,但却没见到纳穆神,或许她觉得我错了.....”他顿了顿,“我确实错了,大错特错,我辜负了他们,辜负了所有人,整个尼普尔.....” “不,你做的没错。”她的声音宽慰道,“他们都很爱你,也很尊敬你,像迈克和劳伦斯一样,不是吗?” 一丝光进入肯尼的视野,虽闭着眼,但他却感到眼眶泛红。 他挣扎着抓住一双手,那双手似乎拥有着活人的温度。接着,他下定决心要将眼睛睁开,哪怕在弥留之际,再看一眼妮娜的脸。 “啊——” 一声女人的尖叫传来。 当他睁开眼看见她时,也开始歇斯底里的叫喊,同时用脚跟推移身体向后挪动,在撞上某个坚硬的东西后,他捂着后脑勺楞在了那儿。 他看见了一双带着惊恐和矛盾的眸子,深邃如泉,透着某种坚韧。 那是种极深的幽蓝色,从远距离看去,几乎让人无法识别那是凡人的瞳仁,像一个盲人,又仿佛能看穿一切,他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的故事,她好像隐忍着悲伤的过往,却又闪着婴儿才有的纯真。 “你是谁?”他停止尖叫,随即感觉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又被重新接回去一般疼痛难忍。 “躺好!别动!”她命令道。声音清脆,像初晨时百灵鸟的嗓子,紧接着,她用力甩开了那双伤茧满布的粗手。 “这是哪儿?”肯尼小心的挪回被窝,声音显得镇静了不少。 她没有回答,而是向后退去两步。 黄澄澄的阳光穿过木梁窗,均匀的洒在她身上,那双满载故事的深蓝眸子,变成了高挺鼻翼下的剪影。 肯尼眯缝起眼,视线变得清晰了不少。她有张极美的面孔,如象牙般纯白的皮肤,过肩的长发打着卷儿,色泽比蚕丝还要白净,左手心端着一个泛着热气的陶碗,没过脚踝的白袍,让她看上去像个炼金巫师。 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那双端着陶碗的手,比妮娜还要纤细。 他又楞住了,随后心生疑惑。他发现自己穿着一身干爽的衣服,刚刚人鱼的哼吟也不见了踪影,他猜想自己身处一间不太宽敞的木屋,屋子里透着浓浓的桑叶味儿,从墙壁的木纹来看,似乎是桑木搭建而成,而屋外应是一片森林,因为他听见了鸟鸣,闻见了迎春花的芳味。 可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听见人鱼的哼吟?这个女人是谁?妮娜是谁? 我呢,我又是谁? “啊——” 他又开始了尖叫,随后感到心脏像是被一张大鼓擂动,身体的每根骨缝连接处,都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 “冷静!别动!”她将陶碗搁到桌上,用命令的口吻喊道。 他捂着脑袋,停止了尖叫。“我是谁?!”他颤抖着双颚冲她大叫。 “这得问你自己!”她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 “你从哪儿发现的我?”他重新睁开眼,“告诉我!立刻!” “别用口气对我说话!你没这个资格!”她瞪起眼,口吻像母亲般严厉。 “那你呢?”他强忍着压低声,“你是谁?” 这个问题似乎让她有些困惑。 “我?我叫白鸽。”她最后说。 “这是哪儿?”他撩开被子,却发现木床四周并没有他的衣物。 “我想,我刚刚已经警告过你,躺好,别动!”她重新端起桌上陶碗,将热气腾腾的汤药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他接过汤药放在鼻翼下嗅了嗅。一股难闻的恶臭钻进鼻腔,那味道像是放了一年的臭干酪和酸葡萄酒,透着令人无法忍受的刺鼻气味儿。 “不知道。”她退到有阳光的地方,停住脚。“反正不是毒药,你能活着,全都靠它。”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捏起鼻子,将那碗散发着恶臭的汤药吞进肚中。“现在能告诉我,这是哪儿了吗?”他用袖子撩掉嘴角的药渣,样子显得极其邋遢。 “这儿是龙血森林,王国的最后一片净土——”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第002章 半百老妪 苍老的尾音结束时,屋外传来一声轻巧的开门声,老旧地板随后发出异响,声音的主人似乎将某个沉重的东西搁到桌上,而后老旧地板又响起来,像一场轻快的器乐合奏。 小屋门被推开,一丝光随着缝隙变大接而刺眼。 “看上去,您已经没事了。”那个苍老的声音显得和蔼亲切。 肯尼抬起头,看见一位风烛残年的妇人正看着自己,她的面容和声音一样慈祥而温和,衬着背后挤进的晨光,透露着某种母性的光辉。 “是啊,我还活着。”他扭头看了眼站在窗边的白鸽,随后将目光投向老人。“抱歉,夫人,请问我睡了多久?”他提高音调,试图让声音听上去不像个病人。 “骑士,您已经昏迷了三天。”老人说着向前踏了几步。她在桌边停下脚,看了眼桌上的陶碗。 肯尼眨了眨疲惫的眼。眼前的这位老人看上去有些眼熟,但不论他如何回忆,却始终无法在脑中记起她的名字,或是关于她的任何零散记忆。 “您是谁?”他喃喃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在肯尼接连抛出两个问题后,老人显得有些犹豫,她用那双形同枯槁的手端起陶碗,瞥了眼站在一旁的白鸽。 “我叫弗林,她是我的女儿白鸽,或许,她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她走近了一些,在床尾坐下来,“三天前,乌努恩河上游的水坝被人摧毁,洪水倒灌了尼普尔,我猜,您当时或许正在尼普尔城里,飓流将您冲到了支流下游,就在森林边缘,我采药时发现了您。” “谢谢。”他沉默后开口道,但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您为什么会称呼我为骑士?”他皱起眉,“您之前,见过我?” “发现您时,您身着银甲,握着一柄重到吓人的佩剑,那是尊贵骑士才配拥有的东西。”她一边解释,一边帮他掩上被子,“我想,在那之前,我并没有见过您。” “可我觉得您有些眼熟。”他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您,但”他捂着脑袋,将五官纠到一起,显得非常痛苦。 “见过我?”妇人浅浅一笑,“那一定是在梦里。尊敬的骑士,我们三天前才刚刚相遇,当时您昏迷不醒,嘴里一直在念一个名字,好像是妮娜?”她将眉头皱紧,额上露出三道深深的皱痕,“对!妮娜,她一定对您非常重要,是吗?” 肯尼艰难的抬起手臂,捏了捏络腮胡。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但听到那个名字时,他确实感觉有些熟悉,可却又记不起她到底是谁。 “或许吧。”他放下手,“该死的,我连自己都忘了” “什么?”站在一边的白鸽眯缝起眼,“你,失忆了?” “我想也许恐怕是的。”肯尼捂着脑袋,叹了口气,“我只记得,自己深处一片黑暗,似乎是在水里,我听见有人在和我说话,我忘了她是谁,也忘了我们在说些什么,当时我只想游向某个地方,但一股力量让我翻了好几个跟头,我失去了方向,最后听见一个声音,或是,某种没有歌词的吟唱” “噢,可怜的孩子”妇人的声音透着惋惜,而后发现到自己有些失言。“抱歉,我不该这样称呼您。”她换了副口吻道。 “不,您的年龄与我母亲相仿,而您更是我救命恩人!”肯尼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您当然可以这样称呼我,不论我从前是谁,有着怎样的身份和荣誉,您都可以这样称呼我。” “谢谢您这番话,”妇人再次露出慈祥的微笑,“我敢打赌,您过去一定是个正直善良的骑士,这在尼普尔可不多见,您的谦虚和风度让我感到惊诧,没有哪个骑士会让一个满头白发,衣着朴素的老妪唤作孩子。”她停顿了一下,“即使他暂时失去了记忆。” “谢谢谬赞。”肯尼露出温和的笑,“能请您帮我倒杯水吗?” “当然。”弗林点点头。 白鸽坐到一张小凳子上,歪着脑袋看向咕咚吞水的肯尼。“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嘟哝着,“在能下床活动前,我们最好能弄清你的身份。” “别介意,骑士。”老妇人接过空杯,向白鸽抛去一个责怪的眼神。“她只是在担心,您伤好后会伤害我们。”她走到桌边,拎起上面的铁壶,背对着肯尼喃喃道,“但我知道您不会。我一生见过许多人,有商人,贵族,当然,也有像您一样剑甲加身的骑士。“她走回床沿边,将盛满水的杯子递过去,“您的眼睛里,只有平和,没有杀戮。”她说完,再次露出慈祥的微笑。 “我向纳穆神起誓,绝不会!”肯尼接过杯子,真诚的昂起头,右手握拳至于胸口。 “看上去,你没有完全失忆。”白鸽撇撇嘴,“你还记得纳穆神,和起誓的动作。”她拨弄着耳边的银发,“还记得什么其他的吗?比如,你的名字?” “名字?”贴到唇边的水杯停了下来,肯尼挠了挠杂乱的头发,显得有些困惑。“抱歉,我忘了。”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沮丧。 “那可真不是个好消息!”白鸽站起身,不悦的抱起双手。“我原以为能从你身上捞点什么呢!”她冷哼声,“虽然尼普尔城已经不复存在了!” “你可以把那副银甲卖掉,换些金币,以补偿这些天的辛劳。”肯尼飞快的提议。但说完后又有些后悔,虽然他已经不记得那副银甲长什么样,但那东西好像对自己很重要。 “不,我们绝不会干出这样的事!”老妇人的口气突然变得严厉,像是在责怪女儿鲁莽的失言。“放心,骑士,我们不需要任何报酬。”她转脸看向肯尼,“只希望您能快点好起来,找回您失去的记忆和亲人。”她的语速慢下来,“这就够了,比什么报酬都好。” “您干了一辈子这样的事!”白鸽撅起嘴,“可您得到了什么?我们还是住在这间小破屋里,冬天漏风,春天漏雨!” “纳穆神在看着我们,孩子。”弗林用食指点了点白鸽的额头。“骑士。”她转脸看向肯尼,“您再休息会儿,我去准备些吃的,可以让您好的快一些!” “一定又是野山菇和小番薯的乱炖!”白鸽捏起鼻子,做出一副难以下咽的神情,“我打赌,你很快就会和我一样,看到这两样东西就想吐!” “嗨!别乱说,那是山神赐予我们的!”弗林说完,转身走向屋外。 第003章 一只眼睛 傍晚的苍穹倒映在湖水中,如一抹墨砚浓稠到化不开,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旷野上时,森林边冉起袅袅炊烟。 艾伦靠在一颗树势苍劲的松树下,嘬着半壶麦芽酒,一颗松果从枝顶落了下来,刚巧砸到他头上。 他拾起松果,昂起脑袋,看见一只松鼠正站在枝杈上,眼巴巴的望着他。 “该死的,连你也来捉弄我。”他喃喃着站起身,拍了拍后背上的泥,将那颗松果狠狠砸向松鼠,吓得小家伙一溜烟,消失在枝杈尽头。 “嗨!伙计,在干什么?”塞尔西走了过来。他牵着一匹棕色战马,身着那件熟悉的熊皮甲胄,左眼用一个皮质眼罩遮了起来,看上去像个饱经风霜的年老骑士。 “没什么。”艾伦将酒壶递给他,语调里透着难以掩饰的歉意,“一定又没消息,是吗?” “如你所料,但还有一队没回来。”塞尔西接过酒壶灌了口,用袖子撩了下嘴,“接下来怎么办?我是说,如果一直找不到领主的话,我们不能总这样游荡。”他看了眼远处耸动的人头,“那些人可都要张嘴吃饭,这片森林迟早会被狩完,到那时怎么了?” “抱歉,伙计。”艾伦向前两步,伸手拍在塞尔西的肩膀,同时垂下脑袋,神色沮丧。 “噢!该死的!”塞尔西不耐烦的叹道,“能别再提了吗?”他拍了拍肩膀上的那双手,“不过是一只眼睛罢了,我们可是性命相托的兄弟啊!” “是,兄弟,我欠你一只眼。”艾伦撇过脸,语气哽咽。 “我才发现,你原来这么矫情!”塞尔西厌恶的推开肩上那双手,“快用你那颗聪明的脑瓜想想,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是继续留在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搜寻领主,还是暂时建个落脚点” “可你是为了救我!”艾伦又将话题扯了回去,“如果你不出手,我就一命呜呼了!” “伙计,我可以为你去死!”塞尔西的口气突然变得认真起来,“换作是你,也会那么做,不是吗?” “当然!”艾伦飞快的回应。至少在这件事发生后,他绝对会。 “所以,这只是个意外。”塞尔西指了指黑色的眼罩,“这没什么不好,快想想,接下来——” “塞尔西团长——” 一名年轻的近卫军策马而至。只见他旋身下马,跳过一条半英尺来宽的水沟,满脸欣喜的跑了过来。 “快说!是不是有发现了?!”塞尔西挑了挑眉。 “是!团长,我们在一条石子河边发现了艾登队长!”近卫军满眼兴奋的回答。 “他在哪儿?!还活着吗?!”艾伦立刻来了精神。 “当然!但队长在昏迷中,我把他交给了随军的老医师。” “领主没和他在一起?”塞尔西的声音里掺入一丝失望。 “暂时,还没找到领主大人。”年轻的近卫军低下头,“其他人还在向那条河的上游搜寻,我负责把艾登队长送回来” “走!去看看他!”艾伦拍了拍那名近卫军的臂膀,走向不远处的人群。 当余晖彻底给夜色让道时,艾登觉得自己似乎躺在一堆温暖的篝火旁。 他好像睡了很久,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听见弟弟和父亲的声音,他们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来自某个遥远的地方。 在那之后,一只乌鸦出现在眼前,它用那双漆黑溜圆的眼珠盯着自己,他觉得这只黑鸟有点熟悉,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最后它化成一团熊熊烈焰,点燃了眼前的一切 在不适感袭来前,艾登感觉有双手按住了自己的上半身,视线正在一针一针缝合。下一秒,右腿传来了难以难受的剧痛。 “您得再使点儿劲儿!”一个年迈的声音叫喊着。 艾登猜想自己是不是落入了敌人的阵营,而那些疯子似乎正拿自己做着某种惨无人道的实验,提案内容可能是人类骨头的缝隙到底有大,或是活人的肌肉组织到底长什么样。 他开始嚎叫,有人将某种坚硬的东西塞进他嘴里,他感觉自己就快要完了,在彻底昏厥前,他奋力的睁开眼,但却只看到两个魁伟的侧影,和一张有些熟悉的老脸。 “好了,好了,松开!”那个年迈的声音再次叫道。 “噢!该死的!我们把他弄醒了!”一个略带歉意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听上去有点像塞尔西团长。 “难道你想他一直昏迷?”又一个声音传来。 “当然不是!”那个像塞尔西的声音立刻否认道,“老医师刚刚说过,手术最好在醒来前完成,否则他很可能会再痛晕过去!” “伙计,他只是断了一条腿而已。” “我得提醒你,他也是我们的同伴,更何况,我瞎这只眼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你是为了救我,他可能是自己摔的,这不是一码事儿!” “呃”艾登痛苦的动了动嘴。他艰难的撑开其中一只眼,印着一旁的篝火,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着甲胄的背影。 “金毛小鬼?” “塞尔西团长”艾登勉强睁开双眼,“我还活着?呃”他将五官纠在一起,“该死的,我的右腿好痛” “伙计,你的右腿断了,我们刚帮你接上。”艾伦蹲下身,语气变得温和。 “艾伦大人?”艾登晃了晃脑袋,“我这是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噢!我得隆重给你介绍一下,这儿是尼普尔荒野,我们无家可归了!”艾伦打趣儿道。 “嗨!你够了!”塞尔西满脸不悦的抱怨道。“不过这儿确实是荒野。”他转脸看向艾登,“三天前,大坝坍塌,洪水倒灌了尼普尔,你跟着领主劝城民撤离,我和艾伦阻击敌军,还记得吗?” “是,我记得。”艾登回答,接着又疑惑道,“为什么我会在这儿?” “一定是洪水来临时,你和领主没有及时撤离。”艾伦回答,“还记得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我和领主遇到了商会骑士。”艾登悔恨的闭上眼,“全都怪我,不该多管闲事,为了救一位老妇人,我招来了几百个商会骑士,他们向我和领主发起了冲锋,接着,洪水将我们全都卷了进去” “妇人?”艾伦挠了挠鼻翼,显得有些困惑。 第004章 入伙邀请 “她躲在城南一间小屋里,像是并没有听到近卫军发出的撤离信号,我和领主本想从南城门撤离,但途中遇到了几名商会骑士,他们先发现了那位老太太,我出手救了她,可后来.....该死的,这全都怪我。”艾登低垂着眼,显得非常沮丧。 “洪流之后呢?”艾伦追问道。 “其实,我得谢谢这场洪水,如果它晚一点儿来,我和领主一定会死于长矛下!”艾登咬着牙,半坐起身,“当时,商会骑士向我和领主发起了冲锋,一定是纳穆神帮了我们,洪水将我们全都卷了进去.....” “之后呢?”塞尔西叹了口气,“你就失去了意识?” “是的,飓流太猛烈了!”艾登抬起头,“塞尔西团长,您的眼睛.....” “没什么,保护城民撤离时受了点伤。”塞尔西轻描淡写道。 “好好休息吧,希望你的脚能快点好起来,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艾伦撑着膝盖站起身,似乎想避开什么。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艾登歪过脑袋,看向自己受伤的右腿。 “不知道。”艾伦语气生硬的回答,“该死,这本来是肯尼该考虑的问题!” “可我们还没找到他。”塞尔西很遗憾的低下头,“伙计,你也是道尔顿,在这片大陆上,领土是世袭的,如果.....”他撇过脸,将声音压的很低,“我是说如果,他真的遇难了,那你就是新的领主.....” “嗨!别拿这些繁文缛节来压我!”艾伦走到篝火边,盘腿坐下,“我可从没想过做什么领主,我只想搞明白,父亲是怎么死的,仅此而已。” “那边可有上万条人命啊!”塞尔西提高声音,抬手指向不远处,“你想弃之不顾,一走了之?”他快步走到艾伦身边坐下,“伙计,我得提醒你,水坝坍塌,你至少有一半责任!” “什么?!”艾伦猛地扭过脸,“是肯尼拒付佣金,才导致马伽摧毁大坝,别把这些责任全都推到我头上!” “他之前并不知道这一切!”塞尔西坚持己见,“如果他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根本就不会去跟你打那个赌!” 艾伦看着塞尔西吹胡瞪眼的模样,立刻收起了事不关己的神情。“知道了。”他最后说。 “那就快想想,接下来我们该去哪儿。”塞尔西的声音也小了下来。 “遵命,塞尔西团长。”艾伦撇撇嘴,躺到沾满露水的草地上。 他放眼看向初入春季的夜空,繁星此时刚刚冒头,少了灯火相伴,星芒似乎比过往更亮。那些一闪一闪的小点似乎正在连成线,而后又由线分离成点,它们时而相连,时而分离,分离时耀眼,相连时璀璨,最后化成一条长河,由南向北,流过整个苍穹。 “哥!快起来,不好了!!” 艾伦在睡梦中被摇醒。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一旁的篝火已经熄灭,在睁开眼的刹那,率先印入眼帘的是米欧焦急的脸,而他身后的不远处,闪烁着无数火把。 “说,怎么了?”艾伦迅速爬起身,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火光。 “追,追兵来了!!”米欧慌乱的叫道。 “追兵?”艾伦翻身上马,“该死的,塞尔西去哪儿了?” “在与他们对峙!” 下一秒,骏马如利箭般飞了出去。 眨眼间,艾伦穿过层层人海,在来犯追兵前勒紧了缰绳,而出现在眼前的,竟是精神抖擞的雇佣军,白发苍苍的马伽立于马上,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嗨!艾伦大人,好久不见!”他抚摸着胯下骏马乌亮的鬃毛笑道。 艾伦皱了皱眉,显得有些疑惑,但他并没有拔剑,而是牵正马头,退到塞尔西身边。“他们想干什么?”他压低声问,“为什么没直接开战?” “他想邀我们入伙。”塞尔西撇过头,耳语道。 “什么?”艾伦不禁笑了笑,“他疯了?” “艾伦大人!我在跟您说话呢!”马伽的语气变得有些不悦,“您可真没礼貌!” “拔剑吧,老家伙!还等什么?!”艾伦歪着脑袋,口吻轻蔑。 “我可不是来跟您决斗的!”马伽挺了挺腰,“今日,我将代表亚述王,正式向您发出邀请!”他宣称,“希望您能带领联盟军,加入亚述,我王将封你为——” “闭嘴!”艾伦昂起下巴,叫喊着,“你这条老狗,又换主人了?” 联盟军中立刻传出一阵哄笑。很长一段时间,马伽立于马上,张口结舌,想了半天却没有吐出半个字。他的目光从起初的庄严变成慌乱,而后变得愤怒,最终叹了口气,又重新变得严肃。 “您该放尊重点!”他最后憋出一句。 “噢!该死的!我觉得这里最应该学会尊重的人是你!”艾伦学着马伽严肃的口吻教说道,“你不觉得你愧对尼普尔,愧对那五千个金币,愧对雇佣军的荣誉,愧对你腰间那柄看上去还不错的佩剑吗?” “我至少没有愧对身后的七百个兄弟!”马伽用最高声音喊道,“而你们,让那些忠于你们的城民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乞丐!该感到羞耻的是你们!” “那全都是因为你!!”塞尔西暴怒着嘶吼道,“我们给足你佣金,而你却摧毁了水坝!马伽,你很快就会为今夜的鲁莽而感到懊悔!” “噢!”马伽将嘴窝成一个圆形,“冷静点儿,塞尔西团长。”他微笑着向对面的森林努了努嘴,“或许,您该先观察观察战场形势,再夸海口也不迟!” 艾伦和塞尔西同时回过头。只见他们身后的森林里,突然出现无数个黑影,接着是整齐的步伐,钝器敲击盾牌,和排山倒海势的呐喊。 “他们是谁?”艾伦扭过头,看着塞尔西。 “铁林军。”塞尔西皱起眉,“亚述王的铁林军。” “听声音不过三千人,我们可有五千,怕什么?”艾伦正了正身子,将手移向剑柄。 “别轻敌。”塞尔西压低声,“三年前,他们曾因王位事件与埃利都在边境开战,那些家伙极善丛林战,龙血森林一役,他们以五百人全歼埃利都三千大军,至此响彻整个苏美尔大陆。” “嗨!艾伦大人,想清楚了吗?”马伽不耐烦的踢了踢马腹。 “那是因为埃利都的指挥官是个饭桶!”艾伦拔出乌钢剑,自信的笑了笑,“马伽交给你,我带三千人保护城民!” 第005章 贸然深入 数千只烈马反向疾驰,和呼啸的火把同时冲向黑暗的森林。 艾伦右手持剑,将身体立的笔直,他不停将马镫上的尖刺踢像马腹,试图第一个到达战场。 在他看来,这似乎不是困境,而是一场鲜血的盛宴。与风同行时,他觉得自己是一匹恶狼,而面前那些与森林化为一体的胆小鬼,不过是一群温顺的羔羊,他们此时已将伸长脖子,等待他手中嗜血的獠牙。 “铁林军!迎敌——” 森林中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整齐的步伐与钝器敲击盾牌的声音同时消失。 与此同时,位于森林边缘的人群传出嘈杂的叫喊,那些人似乎在为自己的军队助威,无数个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撼天动地的汹汹海洋,这更让艾伦血脉膨胀。 在敌人的嘶吼更近一步时,艾伦纵马越过一条鸿沟,迎面的森林里,断落的灌木丛和树枝噼噼啪啪响成一片,紧接着,密林深处的铁林军朝他冲了过来。 艾伦挥剑劈向第一个遇到的敌人,但劈到一块坚硬的盾牌上,紧接着他又劈向第二个人,那人双持一把钝锤,身着铁甲,眼睛血红,龇牙咧嘴,煞是可怕。 那把钝锤击中了艾伦胯下战马的腹部,但代价是失去一条手臂,艾伦精准的选择了骨甲和臂甲的连接处,沉重的锤子飞落一边,艾伦猛勒缰绳,烈马高高跃起,只见他回身挥砍,从背后削掉了那人的脑袋。 数千联盟军与敌人厮杀到一起,背后城民的助威声似乎成了士兵们的强心剂,在第一波冲锋后,战役几乎一边倒的倾向联盟军,这让艾伦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在斩掉第七颗脑袋后,他试图将战果再扩大一些,随即冲到最前阵,挥剑直指密林深处。 夜风将树叶吹的簌簌作响,大地被联盟军的冲锋踩的地动山摇,数以千计的士兵成扇形扑进密林,犹如一群饥饿的野狼。 他们踏平地鼠的黑窝,踩断无数灌木,直到指挥官勒马扬剑,他们方才停下脚步。 在砍杀与助威声彻底停止时,周遭静的可怕。 艾伦环顾四周,发现除了排列紧密的松柏与白杨,眼前似乎再无任何参照物。他的心里开始打鼓,并后悔这次冒进,短暂胜利的喜悦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铁林军!迎敌——” 刹时间,周遭似有无数凌风划过,接着是马匹的嘶鸣和联盟军士兵的惨叫,茂盛的枝叶将月光遮的严严实实,艾伦只觉得胯下的战马似乎崴了后蹄,他回过头,发现那些哀嚎似乎来自数个深坑。 “撤出去!快!!” 他扬起乌钢剑,随即猛扯缰绳,在马头调向森林外围时,似乎有什么东西,紧贴着他的披风飞了过去,联盟军中再次传出一阵阵惨叫。 “小心头顶!!”一个联盟军士兵叫起来,“他们的弓手在树上!!” 数以千计的箭矢飞向联盟军,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铁林军的弓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铁箭射穿了敌人厚重的铠甲。 他们不断抽箭挽弓,盲目的将箭矢射出去,刚刚坠入深坑陷阱的联盟军,瞬间成了一群人肉活靶。 而反观联盟军士兵,他们不断向上攀爬,试图爬出这个黑暗的深渊,其中有人踩着同伴的尸体,有人死在攀爬途中,大多数人,则永远没再出来。 艾伦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哀嚎,塞尔西的声音仿佛掺入其中,他告诉自己不要轻敌,而这次冒进,似乎已经验证了这句话。 在下达最后一次撤离命令后,他策马冲向森林边缘。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塞尔西砍掉最后一名雇佣骑士的脑袋,驻马观望后,他发现马伽早已不见了踪影。 此时的战场上,大多数联盟军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他们剥去雇佣骑士的盔甲,拾起那些精致的佩剑,并不时向躺地哀嚎的敌人补上一剑。 “你没受伤吧?”温妮不知何时来到了塞尔西身后。她骑着一匹白色老马,神色疲惫。 “怎么会!”塞尔西指着马鞍边挂着的数柄佩剑叫道,“那边怎么样?” “初战告捷,第一次冲锋,就将敌人赶回了丛林,艾伦趁胜追击,带士兵冲了进去。”温妮回头望了望,“我猜,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凯旋的路上了!” “什么?!”塞尔西皱起眉,“该死的!那个自大狂一定吃了大亏!”他扭头冲闲散的士兵命令道,“联盟军听令!立刻——” “不用了!”温妮突然打断道,“你看,他们好像已经回来了!” “该死的!”塞尔西猛抖缰绳,冲向森林边缘。 “快!撤退——”艾伦嘶哑的叫喊着。他此时满身鲜血,脸色阴沉,模样狼狈极了,连抖动缰绳的手都在颤抖,而在他身后,密林中不断有受伤的联盟军逃出。 并未谋面的两人似乎非常默契,塞尔西带领士兵接防了森林边缘,艾伦退回人群组织撤离。 落难的城民再次拥成一条蜿蜒长龙,他们沿着森林边缘一路向北。 在太阳刚刚露白在天际时,他们来到一处不知名的山脚下,等待塞尔西与剩余的联盟军。 “我以为你会像你哥哥那样,是个指挥军队的好手呢!”温妮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用嘲弄的语气说道。 艾伦嚼着苹果的嘴停了下来,他看着面前那堆篝火,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嗨!别这样说我哥!”米欧瞪圆了眼,“他只是中了埋伏,更何况,敌人一定早就埋伏在了那儿,他们只是比他更熟悉那片森林!” “喂喂喂!你这个异族人有什么资格发言?”温妮撇了撇嘴。 “够了!确实是我的错!”艾伦一反常态承认道。他垂下头,神色沮丧,“我对不起那些牺牲的士兵,更对不起他们的亲人.....”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温妮耸耸肩,“我以为,你从不会向任何人道歉呢!”她笑了笑,“如果我早知道,我一定要让你向艾莉斯道歉,就算塞尔西——” 一名联盟军士兵跑过来,打断了温妮发言。 “怎么了?”艾伦抬起头。 士兵喘了口气,眼里满是惊恐。“艾.....艾伦大人。”他颤颤巍巍的回答,“有一支军队,已经将我们包.....包围了!” 第006章 占山为王 艾伦站起身,看着眼前微微颤抖的近卫军。 连日的奔波与劳累,似乎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他感到有些崩溃。 他又想起了肯尼,但此前的埋怨变成了渴求,他多希望那个络腮胡能来帮帮自己,解决眼前的困境,而这颗被塞尔西吹捧的聪明脑瓜,此时竟想不出一点办法。 他有些自责,并将这一切全都揽到自己身上。 “艾.....艾伦大人,他们已经彻底将我们包围了.....”近卫军小声提醒道。 “哥,我和你一起去,如果发生意外,至少能带你逃出去!”米欧站起身提议道。 “逃出去?”温妮笑道,“这儿有上万城民,你却在这里鼓动‘领主’弃他们而去?”她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泥,“艾伦·道尔顿,别告诉我,你真的要撇下他们!” “绝不会!”艾伦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你准备怎么做?”温妮轻声问道,“我们还剩下不到一千人,你也指望不上这些城民。” “你们待在这儿,我去和那群家伙谈谈。”艾伦将咬了半口的苹果塞到米欧手中,“照顾好艾登和林德,如果我没有回来,别抵抗,立刻向他们投降,塞尔西迟早会回来救你们!”他说完顺着天然石梯,走向山脚平原。 初晨的阳光亲吻着稀疏的顶层树叶,在地上洒下或明或暗的光与影。 艾伦觉得这条路似乎很长,就像通往神渊的捷径,而当他来到山脚下,看见那群立于马上的陌生人时,他又觉得刚刚那条路变得很短,甚至都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该如何应对眼前这群不速之客。 与之对立的近卫军拉成了一字长蛇,他们紧握长矛,早已将锋利的尖刃对准了敌人。 但人数的悬殊,似乎让他们更像身后山林里的兔子,猎人的弓箭同样对准了他们,伴随着无数匹烈马的响鼻,和轻松愉快的嘲笑。 艾伦从人缝里挤出,走向那个领头的骑士。 “你是这群娃娃兵的头儿,还是抽中签的倒霉鬼?”领头的骑士挑起一边眉毛,看着渐渐走近的艾伦问道,接着,他狂妄的昂起下巴,扭头转向身后,“嗨!伙计们,瞧瞧!这家伙昨晚是不是掉沟里了!” 人群立刻传出一阵哄笑。 “请您放尊重一点!”艾伦语气平和的看着他。 “尊重?”领头骑士笑了笑,“伙计,没人教过你吗?尊重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 “噢,是吗?”艾伦昂起下颚,“那我要求和你决斗!看看我的剑,是不是能给自己赢得尊重!” “当然可以,我接受你的决斗邀请!”领头骑士笑了笑,“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先谈点别的。”他拍了拍裸露的胸脯,“万一我不小心把你给杀了,你们还得重新抽签,那样,我又得等上半天!” “你代表亚述王?”艾伦向后退去几步,试图避开那匹马的口臭。 “亚述王?”领头骑士冷笑了声,“他是什么东西?” “既然不是,你们为何而来?”艾伦眯缝起眼,“莫非,你们是落草为寇的雇佣骑士?” “哈哈哈!”领头骑士发出一阵狂傲的笑声。“小子,你给我听着!”他用食指指向艾伦的鼻子,“我们是谁,与你无关,你只需要知道,你现在踩着我的领土,勇者我领土上的水和食物,这些都需要花钱,听明白了吗?” “你的领土?”艾伦先是茫然,接而疑惑,最后不屑的笑了笑。“这儿是尼普尔和亚述的边境!”他抬高声宣称,“严格来说,这里还是尼普尔,翻过你身后那座山,才是亚述的领土!” “不!它现在归我了!”领头骑士说完,从身旁骑士手上接过一杆长矛。 “看上去,消息传的挺快!”艾伦向身后退去两步,“尼普尔才刚刚遭遇劫难,就冒出像你们这样,连甲胄都买不起小角色窥觊领土,真够可笑的!” “别废话!拔剑吧!”领头骑士拽紧了手中的缰绳,“我再给你点儿时间,去找匹像样的老马!” “放马过来!”艾伦拔出乌钢剑,“对付你,不需要马!!” 领头骑士大喝一声,只见他立身躬腰,猛抖缰绳,胯下那匹黑色的烈马,像利箭般冲向了艾伦,与此同时,数千名骑士立刻发出嘈杂的喊叫,雄厚的嗓音重叠交织在一起,像是引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海啸。 乌钢剑与长矛瞬间撞击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异响后,闪出星点火光。 由于冲刺的惯性,艾伦被巨大的冲击力震的手臂发麻,他没有半点思考时间,敌人又策马向他冲了过来。 艾伦猛地向右闪躲,那杆长矛的尖刃在他的狼纹披风上留下一道裂痕,他回身后刺向战马上的敌人,只见那匹马猛地刹住前蹄,后蹄带动臀部,几乎在原地甩向一边,帮主人躲过一击。 “要不要去借匹马?”领头骑士笑道,“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艾伦咬紧牙关,双手持剑,怒吼着劈向马上的敌人。 只见领头骑士向后仰身,轻松躲过一击,起身后立刻将长矛横在胸前,再次挡住一击,当他发现身前年轻人的下一剑目标是胯下战马的眼睛时,他拽起缰绳,与胯下战马彷如合为一人,烈马迅速抬起前蹄,那柄剑最终砍到了坚硬的铁蹄上。 艾伦喘息着向后退去两步。敌人的骑术令他胆寒,平心而论,他从未见过这样精湛的骑术,至少在他的认知里没有,短暂的思考后,他看着马上的敌人,那人的眼神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小子!你的剑从哪儿来的?!”领头骑士突然一扫之前的轻松,脸色与口吻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想求饶?”艾伦喘匀呼吸笑道。 “我最后问你一遍,那把剑的主人在哪儿?!”领头骑士扔掉手中长矛,从腰间拔出一把外观精致的佩剑。 “主人?”艾伦将乌钢剑横在胸前,“我就是他的主人!” 领头骑士旋身下马,右手持剑走向艾伦。“来!让我瞧瞧,你到底配不配得上乌钢剑!” 第007章 偶然相遇 艾伦将乌钢剑抬过头顶,那柄闪着银光的利剑,宛如一只钩嘴的雄鹰从高空猛扑了下来,速度和力量让他觉得惊诧,在抗过一击后,他被逼向后接连退去两步,并试图在防御中寻找敌人的破绽。 但刚刚那次拔海荡山的劈砍,仿佛让他经历了一次雷劈,酸麻的手有种断裂的剧痛,他将乌钢剑换到另一只手,重新审视起眼前的敌人。 领头骑士咧嘴一笑,随即再次举剑突刺。 艾伦侧身闪躲,连续躲过细如雨点的刺击,而后将刚刚的屈辱和沮丧统统化作殊死血战的嘶吼,所有的愤怒似乎在这一刻倾泻而出,那一声声怒吼像似决了提的飓风洪流,乌钢剑则化作一道快到只剩光影的獠牙,冲垮一切阻挡它奔腾前进的障碍。 但领头骑士似乎比他更快,只见他轻巧的侧身,乌钢剑几乎是贴着他赤裸的背脊划过,仅留下一道不太明显的红印。 “我可以饶了你!”领头骑士向后退去几步,“只要你告诉我,那柄剑的主人在哪儿!” 艾伦刚想开口,却隐约听见不远处似乎传来马蹄声,他扭头看向南边。迎着初晨的阳光,十字旗由远至近,越来越大。 “联.....联盟军.....”领头骑士目瞪口呆的看向南面。 “现在求饶还来得及!”艾伦扭过头,口吻轻蔑。 “你说什么?!”领头骑士回过头,“求饶?”他瞪大了眼,“那是你的人?” “怕了?”艾伦短暂一笑,“趁他们还没到,你可以跪下求饶,我会——” “你是肯尼的人?!”领头骑士突然张口道。 艾伦楞在了那儿。“你认识肯尼?”他最后说。 “该死的.....”领头骑士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艾伦,“你到底是什么人?” “艾伦·道尔顿,肯尼的副手,尼普尔财政大臣。”他昂起下巴,自我介绍道。 “艾伦.....道尔顿?”领头骑士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你会用肯尼的姓氏?” “我也是道尔顿,这个解释起来有点复杂.....”艾伦挠了挠鼻翼,“你呢,为什么会认识肯尼?”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噢!你是.....安多拉草原的雏鹰?” “安哥拉,安哥拉草原的雄鹰,是雄鹰,伙计!”他纠正道,“我叫迈克,联盟军骑兵团团长,安哥拉草原领主,肯尼的挚友。” “噢!天呐!”艾伦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捂着脑袋来回踱步,最后在迈克身边停下,“那,你为什么在这儿落草为寇?” “该死的,能别用那个词吗?”迈克显得有些尴尬,“肯尼呢?他率领那支军队来接应你们?” 艾伦刚刚燃起的兴奋又瞬间被扑灭。“抱歉,朋友,”他的脸色逐渐变回沮丧,“我想你应该知道,尼普尔三天前发生了洪灾,肯尼为了劝城民撤离,与我们分头行动,后来——” “他.....死了?”迈克打断他,脸色瞬间变得坚硬。 “不!我们昨晚找到了他的亲兵!”艾伦飞快的回应,“他确实遭遇了飓流,但没有找到尸骨,这至少说明,他应该还活着,只是不知被水冲到了哪儿!” “纳穆神保佑.....”迈克咕哝着,看向渐渐离近的军队,“那支军队是谁在率领?” “塞尔西,现在的联盟军步兵团长。”艾伦回答。 “现在的?”迈克动了动眼,“你的话有些奇怪。” “我认识劳伦斯,他也是步兵团长。”艾伦收起乌钢剑,并下令联盟军收起武器。 “你知道的不少,看上去,肯尼和你关系不错!”迈克笑了笑。 当太阳升到头顶时,迈克领着艾伦等人来到大山的另一面。那是处山川与河流并驱而行的峡谷,有石楠花和荆棘丛,乱石堆和大片松林,潺潺溪水从山顶直下,流过密匝的丛林,穿越山脚的泥石,在旷野上汇成一片深可见底的清澈湖泊。 安哥拉草原的勇士在那儿盖起了一座座草屋,他们仿佛想要将这里变成安哥拉草原。 “嗨!伙计!再尝尝这个!”迈克热情的将一只烤鹿腿递给艾伦。他们此刻围在一大簇篝火边,篝火上烤着数十种新鲜的野味。 “谢谢!”艾伦摆摆手,“可我真吃不下了!”他说完象征性的打了个饱嗝。 “我觉得,我们的吃相像一群叫花子!”塞尔西咽下一大口蜂蜜酒,打趣儿道。 “嗨!别客气!我们都是联盟军!”迈克微笑将那鹿腿递给塞尔西。“后来呢?”他转头看向艾伦,“你们杀了那个叫吉尔墨的贵族头儿,没遭遇反叛?” “他们当然不服!”艾伦摸着圆鼓鼓的肚皮,动了动眉,“领主晚宴时,我又掐死了一只出头鸟的脖子!”他爽朗一笑,“接着,肯尼给那些家伙上了生动的一课!” “用剑吗?” “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艾伦笑道,而后将头扭向一边。不远处,一个女人正朝他们走来,她有着好看的栗色长发,举止优雅,步履轻盈,面带微笑。 “噢!介绍一下!”迈克站起身,“这位是妮娜,你们一定听说过!” “艾伦·道尔顿。”艾伦站起身,单膝点地,接过妮娜的手,“我听过你和肯尼的故事。”说完,他轻轻献上一吻。 “很高兴认识你,骑士。”妮娜微笑着。 “光着脑袋的是塞尔西.....”艾伦站起身,“那位他的夫人温妮,长翅膀的是米欧,别担心,那家伙是个傻帽,还有,小个子是林德,瘸了腿的是艾登。” “你们好!”妮娜上前打了个招呼,“看上去,他在这儿遇到了不少朋友。” “如果不是洪流,他现在还是尼普尔的领主。”迈克垂下眼,显得有些懊悔,“早知如此,我们应该早点去尼普尔,而不是躲在这片该死的山谷里!” “可我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妮娜柔声道,“你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别自责。”她说完,小心的在一块岩石上坐下来。 “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艾伦拍了拍迈克的肩膀。 “希望他平安无事!”妮娜低下头,满眼慈爱的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真想亲口告诉他,他就快要当父亲了.....” 第008章 修葺屋顶 夕阳的红光还在松柏的枝柯间照耀,许多黑毛乌鸦在树梢上跳来跳去,一边用沙哑的嗓子哇哇乱叫,一边扑腾着翅膀,几只灰色的野兔在林隙间穿梭,弄得野果灌木和新发的嫩叶沙沙作响,偶尔有只敏捷的白头翁一闪而过,回春的鸟儿还在密林中啁啾,但随着最后一束阳光的消失,森林渐渐回归宁静。 桑树屋亮起橘色烛光,洋溢着不言而喻的欣喜,老旧屋顶的烟囱平息后,屋里传出阵阵香气。 “嗨!孩子们,大餐来了!”老弗林把一盘涂着野果酱的栗子馅饼搁到桌上,语调轻松,面泛红光。 “您终于学会变花样了!”白鸽一只手拖着下巴,另一只手敲击着桌面,“我以为,今晚又是小白薯和蘑菇的乱炖呢!” “人类进食的目的和动物一样,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老弗林将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坐到桌边。 “可我们有思想,味蕾也更加敏感!”白鸽皱起眉嘟哝道。随后拿起一块馅饼塞进嘴里,眉头随着香软喷香的馅饼,渐渐舒展。 “你总有说不完理由。”老弗林皱了皱眉,拈起一块馅饼递给肯尼,“骑士,快尝尝这馅饼,虽然没法和城里餐厅的大厨相比。” “谢谢!”肯尼微笑着接过馅饼。 “我说,无名骑士,你准备一直赖在这儿了?”白鸽嚼着喷香的馅饼,转眼看向细嚼慢咽的肯尼。 “我.....”肯尼沉默了一下。“当.....当然不会。”他将嘴里的馅饼咽进肚子,“只是.....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 “您可以一直住在这儿,”老弗林慈祥的笑了笑,“直到您回忆起自己是谁,或是想到该去哪儿,到那时再离开也不迟。”她又拿起一块馅饼塞到肯尼手里,“虽然这儿不是奢华宫殿,也没有锦衣玉食,但至少不用露宿荒野,担惊受怕,为食物发愁。” “谢.....谢谢!”肯尼的话语里透着满满的歉意。 “但有个前提!”白鸽昂起脑袋,“你得把那身漂亮的银甲卖掉,或是那把漂亮的宝剑,用它们换些金币回来,作为你的食宿费!” “住嘴,白鸽!”老弗林拿汤勺敲了敲盘子边,“你太失礼了!” “尼普尔城被淹,那些权势和军队全都完蛋了。”白鸽的声音小下来,“您没必要再去讨好任何人,我们的生活已经够拮据了。” “我做这一切,可不是为了讨好别人。”老弗林叹了口气。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白鸽撇过脸,目光落到老旧的桌面上,声音变得更小了些。 肯尼坐在一旁,觉得有些坐立不安。母女的争吵因他而起,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劝阻,尴尬间,他只能默默的嚼着馅饼,任由那些关于去留的争论,不断升温。 突然,他感到脸上传来一丝冰凉,随即伸手擦掉了那滴水,但又一滴落下来,正砸到他的鼻尖上。 “噢!抱歉,您坐到这边来。”老弗林将椅子往一旁挪了挪,给肯尼让出一个空档。 屋里闪过一阵白光,白鸽赶忙捂起耳朵,雷声轰鸣后,唤醒万物细如牛毛的春雨不期而至。 肯尼转脸看向窗外,透过一阵阵将夜空照的瞬白的闪电,细雨倾斜着飘下来,雨珠顺着屋檐半连成线,一阵风将门吹开,他赶忙站起身,走向大门。 刚刚开始的晚餐,因春雨的到来提前结束。 老弗林不知从哪儿端来一个木盆放到桌上,接起屋顶的漏水,白鸽似乎对这一切早已司空见惯,她端出木盆,放到窗沿边、柜橱后、和餐桌的另一角,不过一会儿时间,那几个地方纷纷开始滴水。 “这儿,一直这样吗?”肯尼用一个盛满水的花盆抵住窗子,试图让它不再发出异响。 “如果你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的话,必须得学着适应,这是我们每年春天的餐后娱乐!”白鸽笑着打趣儿道。 “为什么不找人来修一修?”肯尼抬头望着漏水严重的屋顶,“如果雨不停的话,水盆迟早会盛满,然后漏出来,弄湿地板,甚至把这儿全都淹了,就像你说的尼普尔城一样。” “我们没有多余的钱,”白鸽坐到椅子上,耸耸肩,“更何况,离这儿最近的镇子也有一小时马程,没人会愿意来这里帮我们修补屋顶。” “骑士,快坐下休息会儿,我去把馅饼热一热。”老弗林端起桌上凉透的馅饼说道。 肯尼坐在椅子上,看着满屋成线的雨水,心想着,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天际刚刚露白时,肯尼已经卷起裤脚和袖子,在森林边缘收集了大堆的茅草和松枝,他将那些东西用屋后找来的粗编麻绳捆的密不透风。 准备工作结束后,他顺着木墙的凹陷爬上屋顶,试图修葺这间老旧的桑树屋。 理想和现实永远隔着一条鸿沟,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轻松。 在爬上屋顶后,他才发现这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他试着将一只脚踩到屋顶边缘,可随后就发现那是个天大的错误。 一声‘咔嚓’异响后,肯尼愣了楞神。那声音似乎是某根承重梁的断裂,短暂茫然后,他发现屋顶边缘被他踩出了一个脚掌大小的坑洞。 “喂!无名!你干什么?!”白鸽不知何时站在了屋下。 “我.....当然是在修屋顶。”肯尼回过头,指了指不远处堆放的茅草捆,“我会把那些东西铺到漏水的地方,这样就不怕——” “可我只看见一个大洞,它比以前更糟了!”白鸽瞪圆眼,咆哮着打断他。 “孩子,快下来,你的身体才刚刚恢复!”老弗林听见声走了过来。 “噢!女士,别担心,我已经好了!”肯尼试图岔开话题。 “快给我滚下来!”白鸽气急败坏的叫道,“如果你再修下去,这屋子一定会塌的!” “你别叫,这样弄的我有点紧张.....”肯尼颤颤巍巍的拔出那只深陷的脚,“别担心,我会把它补上,并把所有漏水的地方都修好,就像这样.....” 话音未落,肯尼突然脚下一滑,他下意识扒住屋檐,但老旧的屋梁似乎并不能承受他的体重,又一声异响传出后,那捆松枝和茅草绑成的小筏,与肯尼一起摔了下去。 第009章 密林之行 “啊——” 肯尼发出一声惨叫。但在落地前的一刹那,幸运女神似乎再次眷顾了他,那捆松枝和茅草捆成的筏子先落地,他刚巧摔在那上面,而后滚到一边。 “骑士?!”老弗林立刻跑过来,“你没事吧?!” “没.....没事。”肯尼半坐起身,看向断裂的屋檐。 “嗨!瞧瞧,瞧瞧你都干了什么?!”白鸽单手叉腰,指着弯曲的屋檐叫道。 “白鸽,”弗林扭过头,“别这样,他是好心。” “可屋子快塌了!”白鸽不依不饶。 “别担心,我一定会修好它!”肯尼揉着酸疼的腰保证。 “骑士,您还是休息会儿吧。”老弗林搀起肯尼。 “真的很抱歉,我只是想.....”肯尼看着老弗林,绷紧了脸。 “没关系,我明白您在想什么。”老弗林露出慈祥的笑,“或许这份工作不适合您,如果您真的想帮上点忙,不如和我去山里采药吧。” “采摘炼金药材?”肯尼说话时,悄悄地瞥了眼白鸽。 “是,我们一直靠贩卖药材维持生计。”老弗林点点头,“如果有您在,我便可以去往森林深处,那儿会有更多稀有药材,价格也比普通的更贵!但相对的,那儿可能会出现豺狼,甚至老虎狮子.....” “那不是问题!”肯尼挺直腰板,飞快的回应,“不论那儿有什么,我都能保证您的安全!” 换上熟悉的银甲后,肯尼似乎又变回那个威风凛凛的领主,他扶着腰间的乌钢剑走出木屋,一阵温和的风拂过络腮胡,他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像似这一幕在哪里见过似的。 “呀!”白鸽发出一声惊叹,而后咂咂嘴。“看上去,你好像更适合这身装扮。”她绕着肯尼溜了一圈,评论道,“这副银甲和佩剑跟你真是绝配!” “是吗?”肯尼摸了摸冰凉的胸甲,“我感觉它稍微有点重!” “我打赌,你从前一定就是穿着这身盔甲,骑上毛色乌亮的高头战马,喝着论滴算钱的葡萄酒,调戏贵族小姐的!”白鸽在他身前止住脚,笑盈盈的嘲弄道。 “别胡说!”老弗林皱起眉瞪着白鸽,“他以前一定是个秉持荣誉,善待弱小的英勇骑士!” “希望森林深处的狮子和老虎也能善待弱小!” “白鸽!!”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们平安归来!”她说完,灰溜溜的钻进木屋。 “别介意,骑士。”老弗林转过身,“她心肠不坏,只是那张嘴.....”她耸耸肩,露出一脸无奈的笑。 “不,我倒觉得她很可爱。”肯尼看着关上的老旧板门,不自觉的笑了笑。 太阳升起,驱散昨夜风雨的乌云,纤长的微光仿佛成了画笔,为大地涂上浓墨重彩的白。 龙血森林,肯尼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他跟随老弗林的脚步踏足森林深处,这里的景色与边缘不可同日而语,曲折纷乱的溪流在这里止步,蜿蜒的石道让步给荆棘丛,树势苍劲的巨榕与楠木遮云蔽日,他们穿越在树与灌木丛的间隙,越往深处,光与影铺设的苔斑路越加窄小,最后,傍晚似乎提前到来。 在老弗林蹲下身分辨药草时,肯尼靠在一颗参天白桦上,他的右手始终搭于剑柄,似乎随时都会将那柄剑拔出来似的。 “喂!快看我找到了什么?”老弗林兴奋的扭过头,手里捏着一颗手掌大小的五瓣花。 “那是什么?”肯尼眯缝起眼。 “海里格花!”老弗林兴奋的叫道,“它是炼金巫师的最爱,用途广泛,花粉能直接入水,无需烹煮便能制成海里格药,可解百毒,花瓣可以作为猫眼药剂的引子,直接食用可以明目,花茎和叶子能治伤风,最重要的是,这样大小完整的一株海里格,可以卖出二十枚银币的高价!” “您的眼睛可真好。”肯尼咕哝道,“我觉得这儿除了树和树叶,什么也没有。” “那是因为您不认识它们。”老弗林将那株海里格花放进柳条篮子,“走,再往前或许还会有更好的东西。”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在一块巨石前停下了脚。 “您看,这儿也有不少好东西。”老弗林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这是黄苔,一般生长在密林深处的壁岩上,药性极寒,炼金术刚普及时,巫师们认为它是毒药,可后来有人突发奇想,拿它制成了退热药,效果是意想不到的好!” “噢,抱歉,我觉得它有点恶心,有点儿像.....蝗虫的粪便。”肯尼盯着那些刮下的粉状物,砸了咂嘴。 “可它能卖上个好价钱。”老弗林笑了笑,继续拿匕首剐蹭着壁沿上的黄苔。 “弗林女士,您的篮子看上去很精致。”肯尼岔开视线,将目光转向老弗林手中的柳条篮子。他凑近了一些,看见那只篮子上用细线缝制着一个东西,像是某个家族的纹章。 “是吗?”老弗林耸耸肩,“这是我花二十个铜币,在亚述跳蚤市场上买的。” “它像某个贵族的东西。”肯尼缩回脑袋,猜想道,“看上去有点像镰刀。”他又凑上去看了看,随后确认道,“确实是个镰刀。” “您的记忆恢复了?”老弗林停下手里的活,扭头看向他。 “嗯.....”肯尼皱起眉,思考了一下。“抱歉,我想没有。”他拉下脸,“我还是想不起自己叫什么。” “噢,好吧。”老弗林叹了口气,“别担心,总会恢复的,只是时间问题。” 肯尼扬起脖子,看向被繁茂枝叶遮住的天空,它们几乎没让一点光透进来,匕首剐蹭岩石的声音不停在耳边环绕,他努力回想着自己的身份,和所有一切与自己有关的事物。 直到那个声音结束,他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骑士,我想我们可以回去了。“老弗林将用于收集黄苔的纱布包裹好,放回篮子里说道。 “不再往前了吗?” “今天收获颇丰,也没有猛兽来骚扰我们,回去路上还能再收集一些,我刚刚在来的路上看到了一株龙不食,可它离我们有点儿远,我准备——” “您说什么?”肯尼冒然打断道,“龙不食?”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第010章 贤惠女人 一阵头疼来袭,肯尼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张大鼓擂动,又或是被无数根细针穿刺,好像有一根筋被勒紧,而且越勒越紧,似乎随时都会崩断,那种无从忍耐的剧痛,让他跌坐到湿冷的苔地上。 他捂住脑袋开始打滚,嘴里不停发出嘶哑的哀嚎,表情由无助变成痛苦,而后转为狰狞,最终变成绝望,那些哀嚎穿过无数个光与影的树叶间隙,在灰暗的密林中显得尤为瘆人。 他感觉眼前开始变黑,接着闪过无数个画面,伴随那极其又陌生的三个字,不断在脑海中更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把它嚼碎!!” 一个声音出现在耳边。肯尼感觉有人往自己嘴里塞了某个冰冷的东西,他开始咀嚼,一种难以言表的苦涩在味蕾上绽放,接着越来越苦,越来越涩,他感觉自己仿佛是在嚼一块发霉发酸的蜂蜡,那东西粘在牙床和舌苔上,极其恶心。 半晌之后,头疼的感觉逐渐减轻,他靠在巨岩上,满口辛涩,目光呆滞,彷如生了一场大病。 “好些了吗?!”老弗林蹲在一旁,口吻关切。 “谢谢.....”他用近乎听不见的气声喘息道,“刚刚,您给我喂了什么?” “一种毒虫的粪便。”老弗林伸手撑开他的眼皮,“还有苦茎花的根,它们混在一起能让人镇静,但味道不太好。”她抽回手,“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我感觉有人切开了我的脑袋,把某根神经抽了出来。”肯尼试着拍了拍头,头疼的减轻让他感觉浑身轻松。 “骑士,您刚刚想起了什么?”老弗林站起身,将一块包裹药材的手帕放回柳条篮子里。 “好多画面在眼前闪现,但很模糊,看不清闪过了什么。”他撑着身后的壁沿站起身。 “我猜,您以前一定听过,或是见过龙不食。”老弗林转过身看向他,“它激起了您的某根记忆神经,但失忆症让您记不起到底在哪儿见过,所以引发了头疼症状。” “或许吧!”肯尼甩了甩头,“它到底是什么?花?或是某种树木的果实?” “一种散发异香的草,但凑近去闻会让人头晕。” “毒草吗?” “那得看它在谁手里。”老弗林耐心的解释道,“在炼金巫师的世界里,没有绝对的药材或毒草,就好比我们刚刚采摘的海里格花,如果你把它的花粉入水后加热至沸腾,取出浮出水面那层类似油脂的漂浮物,待它们凝结后,就是剧毒无比的毒药。但相对的,龙不食常被炼成迷幻药剂,可如果将它碾碎,直接涂抹于伤口,却是很好的镇痛剂,因为它能麻痹人的感官神经。” “听上去可真神奇!”肯尼挑了挑眉。 “是啊,这就是炼金术被普及的根本原因,因为它确实挺有意思的。”老弗林笑了笑,抬头看了眼被枝叶遮起的天空,“咱们回去吧,这儿可不适合野餐。” “我刚刚听见了狼叫,好像就在附近。”肯尼扭头看向身后。 “来这里采药的人总能在榛树后看见狼的眼睛,但这儿远有比它们更可怕的东西!”老弗林弯下腰,提起地上的柳条篮子。 “我觉得狼比狮子和棕熊更可怕,因为它们是群居动物。” “不,我指的是游散的剑客或是骑士。”老弗林颤巍着眼角说道,“他们不敢在大道上发难,因为那儿会有商会骑士,所以他们只能缩在密林,或是某个不知名的乡间小路上,干着拦路打劫的营生。” “那您得祈祷,别让我碰上他们!”肯尼自信的笑了笑。 太阳爬到头顶时,他们走出了密林。 肯尼从山坡上看向那座赖以重生的桑木屋,他第一次发现,那座小屋远比从近处看上去更破旧些。一群小鸡在院里院外啄食,在围成圆形的木栅栏中,侧面是一排晒药架,竹签编成的筛子上,码满了各式各样的炼金药材,而屋上那座高高耸立的烟囱,正向外吐着白烟。 白鸽在门口迎接他们。她的银发盘在脑后,用一根黑绳束成圆髻,身穿一条浅色围裙,喷香的味道,从她身后那扇敞开的老旧板门里满溢而出。 肯尼嗅了嗅鼻子,他猜那是面包片的味道。 “看上去,收获颇丰!”白鸽微笑着冲两人叫道。她似乎早已忘了屋顶上那个被某人踩出的大洞。 “看来,你已经做好饭了。”肯尼说,“我们可真够走运的。” 老弗林将柳条篮子递过去。“当然,绝对比某人的栗子馅饼味道好!”白鸽接过篮子,耸了耸肩。 “比栗子馅饼的味道更好?”老弗林不以为然道,“我只期盼,锅里的那些东西全都熟了!” “抱歉,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肯尼吸了吸鼻。 桌上的食物并没有打断刚刚的愉快气氛,虽然那些盘子看上去满是粗糙豁口,但切口平整的面包和黄油,加上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炖肉,足以让跋涉密林的人垂涎欲滴。 在接下来的半刻钟里,肯尼感觉自己没说过一句话,他不停往嘴里塞着东西,似乎已经饿了半个世纪。 那些刚出炉的面包被白鸽切的整整齐齐,在涂上黄油放上一小片猪肉,或是煎鸡蛋后,它们似乎被赋予了生命,这本身已经足够丰盛,但白鸽又从厨房端出了一锅蘑菇汤,肯尼感觉自己从没吃过这么丰盛的午餐。 饭后,他帮着白鸽收拾饭桌和洗涮碟碗,老弗林则坐在桌前整理早上采摘的药物,她将它们分门别类,而后整齐的码放在一个圆筛上。 “白鸽,你的厨艺真好!”肯尼站在水池前,用干布擦着盘子上的水渍赞叹道。 “看出来了。”白鸽撅了撅嘴,“其实,我本想连晚餐一块儿做,可你把它们全都吃完了!” “如果他爱吃,你可以再做一些。”老弗林抬起头插了句。 “猪肉和白面是很贵的!”白鸽叹道。 “真是抱歉!都怪你把它们做的太美味了!”肯尼把脸转向她笑道,“别担心,明天我可以去森林里打上一些野味,早上采药时,我在森林里见到了不少野兔和野鸭。” “你会打猎?”白鸽低头洗着盘子,口吻充满了不信。 “当然,那可比修屋顶简单多了!”肯尼自嘲道。 “嗨,孩子们,我觉得我们像一家人。”老弗林突然笑道。 “是,这种感觉真好。”白鸽转过身,抬头看着肯尼,眼角含笑。 第011章 狩猎郊游 天际刚刚露白时,肯尼从睡梦中醒来。 他轻轻掀开被子,一丝风从窗缝里不合时宜的挤进身,他打了个哆嗦,随后快抱起床尾挂着的银甲和乌钢剑,惦着脚尖走出了屋子,生怕惊扰到还未起床的白鸽和老弗林。 一切穿戴整齐后,他从屋后的杂货堆里,翻出一把略微有些生锈的斧子和一截橡木,经过一番劈砍和打磨后,那根粗壮的橡木变成了一根约莫六英尺长的木棍,他又在那堆杂货里翻出了一些藤蔓,精心挑选后,一根看上去还算结实,也有些弹性的藤蔓被缠到略微弯曲木棍的凹槽里,他试着拉开这张长相怪异的弓,而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那之后,他将刚刚剩下的废弃木料削成尖头木棍,并捉了一只刚刚睡醒的公鸡,拔下它翅上的羽毛,用于稳定那个被称之为箭矢的尖头木棍。 “喂!你在干什么?” 肯尼回过头,看见白鸽正睡眼朦胧的盯着自己。“制作狩猎用的弓箭。”他举起手中那根还算笔直的长棍说道,“昨天向你保证过,今天我会去森林里,狩些野味回来。” “狩猎?”白鸽打了个哈欠,“你准备离开这儿了?” “我没地方可去。”肯尼耸耸肩,放下了手里的斧头和箭矢。“只是想弥补昨天那锅喷香的炖肉。”他说。 “你确定这种鸡毛箭可以射中兔子?”白鸽含糊不清的笑道。 “或许吧。”他说着,拿起一根做好的箭矢站起身,搭上藤蔓制成的弓弦上,挽弓将那支箭射了出去。 只见那支箭打着旋儿,不偏不倚的射中了一颗远处的白杨,力道连肯尼自己都感到惊讶。 “哇哦!老弗林说的没错,你确实是个骑士!”白鸽揉了揉眼,“能让我跟你一块儿去吗?我从没打过猎,看上去好像很有趣!” “不,这是个危险的活儿。”肯尼转过身看着她,“准确的来说,这个活儿只属于男人,森林里不仅有野兔,还可能会出现棕熊和狼群,我可没法保证你的安全。所以,你还是待在这儿吧。” “如果我一定要去呢?”她昂起下巴。 “我会回去睡个回笼觉,然后明天起的更早一些。”他踏前几步,走到她跟前,“绝对比你起的更早,起床声更轻。” “我会跟紧你。”她突然放软了语气,“更何况,我们不需要狼肉,在森林边缘打几只野兔就好,如果我们真的遇见棕熊或是狮子,立刻就跑,可以吗?” 他犹豫了一下,俯视着近在咫尺的深蓝色眸子,甚至能感到她轻微的鼻息。“好吧。”他作出让步,“不过你得誓,不论现什么,都必须跟紧我,一步也不离。” “我誓。”她举起手,笑了笑。 春日的阳光洒满大地,也给森林带去阔别已久的温暖。 两人顺着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一路向东,沿路遇上了好几次野兔,可白鸽今天的心情似乎尤为愉快,仿佛打开了陈年话匣,不停的絮叨着她和老弗林,还有关于这片森林的故事。 肯尼倒是乐于听那些唠叨。相处几日后,他觉得身边这个天性倨傲,胡搅蛮缠的丫头逐渐变得温柔,那副孤冷外表的内心深处,仿佛住着一个尚未涉世的孩子,再加上昨天那锅炖猪肉,她的一切都变得更加美好。 尽管那些唠叨听上去既乏味,又无聊。 约莫半个钟头后,他们在溪流尽头,一处有树桩的地方歇了脚。他感觉有些口渴,白鸽不知从哪儿摘了一些红色的野果递给他,而后嘲笑他因酸楚变得狰狞的脸。 “我们是出来狩猎的。”他吐掉嘴里的酸果子提醒道。 “我当然记得。”她捂着嘴,抬起头,“可郊游和狩猎不冲突,更何况,这儿的景色这么好!” “我以为你早就看腻了。”他皱起两道浓密的眉毛,摇着手里那把弯弯曲曲的长弓,“既然出来了,总得带点什么回去,要不,我还不如陪弗林女士去密林深处呢!” “和我在一起,让你很失望?”她耷拉下眼皮。 “不,从没这么开心过。”他笑起来。 她听了这句话后,停住了正在踱步的脚,抬起一双娇波流慧的深蓝色瞳仁盯着肯尼,用一种温和而拖长的声调问道,“那.....你会一直留在这儿吗?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恢复了记忆.....”然后,她低下头,等待着答复,象牙白的梨涡边浮出一抹浅浅的红晕。 “如果使命在身,我定会离开。”他突然止住笑,变得严肃起来。 她微张着嘴,眼角闪过一丝失望,但仅仅只是一闪而过。“是,我也这么想。”她说,“真希望你快离开,我们可供养不起——” “在完成使命后,我会回来。”他打断她的话,眼色变得温柔,“这儿真好,因为有你和老弗林。”他笑了笑,“昏迷前,我一定遭遇了无法想象的劫难,可能与死神擦肩而过,可现在我到觉得那是幸运的,因为遇到了你们。” “当真?”她重新抬起头。 “纳穆神作证。”他放下长弓,右手握拳,搁到胸口。 “喂!无名骑士,你脸红了!”她叫喊道,而后大步跑开,向着森林边缘。 他跟了上去。在贴近森林边缘后,白鸽似乎有意在往密林深处走,他只得跟在身后,随着灌木丛和树木的变多,路越来越难走。 他们在密林中择路而行,肯尼绕到她身前,抽剑斩掉那些阻碍去路的绿色藤蔓与杂草,白鸽跟在身后,哼着自编的小调,心情愉悦。 “我们不能再往前了。”他突然止住脚步,回身看向白鸽,“你答应过我,记得吗?” “可兔子好像都藏了起来,刚刚还有很多。”她说,“再往前一点,没什么坏处,我们随时都能退出来,这儿离边缘不远,更何况——” 他突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并用手捂住了白鸽的嘴。“别说话。”他用近乎听不见的气声命令道,接着转过身,看向一排排深不见底的林木,蜜色双眸转眼变的凌厉而尖锐。 “怎么了?”白鸽将声音压得很低,“你看见了什么?” 肯尼没有搭话,他握紧乌钢剑,将长弓背到身后,腾出一只手揽住白鸽,退到一颗粗壮的古松后。 他们就这样静静待了很久,直到白鸽开始变得不耐烦,试图推开那只揽住肩膀的手,可她似乎忘了自己正置身于森林,忘记无名骑士刚刚的动作。 突然,一声嚎叫响起在远处,她听得清清楚楚,像某种动物的尖啸。 第一十二章 猎人与熊 在那声清楚又沉闷的尾音结束后,白鸽似乎一下清醒了,她紧紧贴在粗壮的古松边,扯住身前男人的银制腰带,闭上了眼。 肯尼将乌刚剑握的更紧了些,他用敏锐的眼,扫过那些纵横交错的密匝林木,不时回头看着身后的白鸽。“你闯祸了。”他压低声说,但言语里并没有责备。 “我想离开这儿.....”她颤颤巍巍的呢喃着,“我们现在就跑,一定还来得及,对吗?” “那只会让我们死的更快!”他握紧白鸽的肩膀,“听着,待会儿等它过来,我会吸引它的注意,你便向森林外跑,答应我,无论听见什么声音,别回头。” “但是——” “没有但是。”他飞快的打断她。 “可如果我听见的是——” “没有如果!”他再次的打断道,语气不容置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要你现在就答应我,别回头。” “好,我.....我答应你。” 远处传来有节奏的沉闷声,像四只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松树的垂枝与野果树叶发出异响,沙沙声时起时落,消失时,森林里只能听见两个相互交叠的喘息,出现时,大地仿佛在颤抖。 时间突然变得很慢,每一秒都伴随着两人的心跳。 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和沙沙声变得十分清晰,那东西仿佛就在百步外,在某颗树后蹲下了沉重的身子。或是,它听见了人类的心跳。 肯尼感觉有东西钻进了他的银制靴子,正隔着衣物咬他的脚趾头,一种酥麻的感觉渐渐变成胀痛,他动了动脚趾,试图碾死那些讨厌的小家伙。 ‘老天爷,千万别来两头。’他想。 “无名,我,我脚发软了.....”白鸽突然抱紧他。 “别怕,我在这儿。”他转头宽慰道。 脚步声似乎又停了下来。但肯尼却听见,有什么东西就停在四五十步外,不远处的某颗一人抱粗的榕树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可他却毫无办法,只能等待。 片刻的停歇后,那个沙沙声又响了起来,比刚刚显得更加清晰,他牢牢捂住乌钢剑,松开那只揽住白鸽肩膀的手,彻底将身子转向那个庞然大物的方向。 突然,他听到头顶上一阵树叶簌簌作响,一阵剧烈的强风从身后刮过,他感觉背脊发凉,与此同时,这阵风也将人类的气味带给那个藏在树后的家伙。 肯尼转过头,冲白鸽使了个眼色,示意让她留在那儿,随后壮着胆子,侧过脑袋,离开赖以隐蔽的古松,双眼紧紧盯着那一颗巨大的榕树。 脚步声越来越近,沉重而清晰,一种独特的气味钻进鼻腔,肯尼似乎闻过这种味道,但他记不起在哪儿。在苦思冥想的同时,他猛然发现那头野兽已经露出了半边身子,躯体又黑又壮。 “白鸽!跑!快——” 黑色的巨熊发出一声急促的嘶吼,与他的声音一起传进白鸽的耳朵。下一秒,她拔腿跑向身后有光的地方。 与此同时的肯尼单手持剑,快速移动在树与灌木丛的间隙,嘴里不停发出嚎叫,试图让那头畜生盯上自己。但他似乎低估那头笨重的畜生,当他穿越一排紧密的树缝后,惊恐的发现,那家伙已经停在了眼前。 刹那间,肯尼翻身扑到一处矮小的树丛后,躲过一次足以致命的撞击,身后接连传来两声沉闷声响。他回过头,发现那头畜生已经转过了身。 可怕的咆哮震动了整个密林,伴随着地震般的奔驰与踩踏,一处又一处灌木丛被它踩倒。 肯尼集中浑身的注意力,闪电般的侧身躲闪, 并同时持剑上挑,那头黑熊发出一声震慑心扉的嘶吼。 一击成功后,肯尼找回了一些自信,他退到两颗排列紧密的树杆后,透过其中的间隙观察着那个庞然大物,并拟想下一步计划。 那头畜生也此时已被彻底激怒,巨蟒般的红舌耷拉在下巴,足有一英尺长,上面的倒刺清晰可见,它用那双暗棕色的小眼睛,死死瞪着眼前的人类,并不时发出挑衅的鸣叫。 不过几秒钟的沉静后,那个黑东西又冲了过来,转眼便到达了猎人的跟前。只见它在两颗树杆前灵巧的转了个弯,随即高高抬起前爪,猛地扑向持剑的人类。 肯尼立即将佩剑横在胸前,试图抵挡这次扑击。 黑熊抓住了锋利的剑刃,疼痛使它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人的吼叫,但它并没有松开那个刺痛它的东西,而是将眼睛瞪的更大,并用两只前爪使劲地摇,似乎想拿开这根挡在它与敌人前的利器。 肯尼明白,如果再这样下去,他的力气绝对会在黑熊累趴下前消耗殆尽,倘若自己倒下去,身前这个被惹怒的大家伙一定会将自己撕的粉碎,而后啃食。因此,他鼓足全身的力量,咬紧牙关,将双腿岔开,把宽阔的背脊弯得像背后的那张长弓,以免因重心过高,而被敌人举起来,摔个四脚朝天。 “嗨!大家伙!!我会砍掉你的脑袋!!”他嘶吼着,将乌钢剑握的极紧,像握着自己的生命般不敢有丝毫松懈。 黑熊用沉闷的嘶吼回应他,一股难以想象的恶臭从那张血盆大口里喷出,直接钻进他的鼻腔。 它持续加重前爪上的力量,毫不在乎锋利的剑刃已经深深嵌入它的皮囊。 就在此时,肯尼突然听到背后似乎传来某种有节奏的沉闷声响,与身前这头大家伙的步伐声极其相似,并且更加沉重,逐渐清晰,仿佛就在身后。 他立刻回过头,看见另一头更大的黑熊,如一辆四马牵挽的攻城车向他冲了过来,健硕有力的四肢不停的踩踏地面,随着距离的临近,肯尼觉得脚下仿佛发生了地震。 惊悚与绝望同时钻进他的脑子,短暂的思考后,他松开乌钢剑,扭身冲向森林边缘。 奔跑间,那头黑熊几乎是碾着他的脚后跟,他尽量利用身形优势,穿梭在排列紧密的林木间,但身后那个大家伙似乎更加灵巧。 距离越来越近,近到他甚至感到脖颈后传来的鼻息,和那张血盆大口里传出的恶臭。 突然,肯尼感觉一只脚被松树根绊住,他猛地向前扑去,一种巨大的力量拍到后脑勺上。 下一秒,他趴在湿冷苔藓与落叶满布的湿地上,脑袋胀痛,双眼发黑,神志逐渐模糊。 在闭眼的前一秒,一个声音响起在耳畔,熟悉,又有些陌生。 第一十三章 糟糕礼物 肯尼感觉自己堕入了深渊,周围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他蜷缩在某处,痛苦的抱住头,脑袋像似炸裂一般剧痛难忍,这种熟悉的痛楚曾不止一次这样折磨他,而上一次,他清楚的记得弗林女士用毒虫的粪便救了他。 他对她撒了谎,痛苦减轻后,他想起了两个人名,但却记不起那两个家伙与他有什么关系,更想不通,为什么脑子里会出现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兀自尖叫并没有减轻痛楚,他痛苦的哀嚎着,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直到嘴中传来一阵温苦,像是有人给他喂了某种难喝的汤药。 “这是哪儿——”肯尼半坐起身,耳边传来陶碗碎裂的声响。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转个不停,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头疼被带进现实,并且没有丝毫减轻。 慌乱中,他摸到了一双手,而后把痛苦的呜咽咽回肚里,仅从肺腔挤出一个沉闷的喉音。 “快躺下。”那双手的主人用命令的口吻叫道。 “白鸽?”他乖乖躺下,试着呼喊道,“是你吗?” “还好,那只熊没把你挠傻。”她握紧他的手,言语中透露着庆幸。 “我以为自己死了。”他喃喃着捂起头。 “我也以为你会死。”她笑了笑,将他的手搁回被子里,“可幸运女神好像总是站在你那边。” “发生了什么?”他询问道。 “我们碰到了黑熊,你为了救我,与它们搏斗,全都怪我。”她垂下透蓝的双眸,“如果不是我想探究密林,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 “在那之后呢?”他打断道,“我为什么还活着?” “我逃出了森林,刚巧一队身份不明的骑士路过,我跪下央求他们,他们竟大发慈悲答应了我的请求,我带他们折了回去,宰了那两头该死的畜生。” “谢谢”他低语道。 “不,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她换了副真诚的口吻,“无名,我为之前所有对你不尊重的言语致歉,老弗林说的没错,你从前一定是个秉持荣誉,善待弱小的骑士,今天发生的一切作证。” “您醒了?”老弗林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抱歉,弗林女士,我差点害了您女儿。”肯尼说着,试图再次坐起身。 “别动,快躺下。”老弗林柔声说道。她轻步走到床尾坐下,慈祥的看向他,“骑士,我都听说了,如果她没有撒谎的话,是您救了她,我得为此向您致谢。” “不,我让她深陷危机,差点丢了小命。”他的语气显得有些哀怨。 “可您为了救她,主动吸引那只熊的注意,并为此差点丢了您的性命。”老弗林叹了口气,“在危难跟前,人都会害怕,天性使然,大多数人会选择自保,可您没有。” “在我心里,你是个英雄。”白鸽的话语逐渐变轻,面前的男人,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肯尼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梦中的深渊,头疼的症状减轻了些,他试着站起身,周围依旧是无边的黑暗与寂静,眼前出现了那头追逐自己的黑熊,与一个身材魁伟的男人,他们正在搏斗。 那人徒手接住了黑熊的扑击,生生撕开了那只畜生的嘴,黑熊轰然倒地,那人做了个胜利者的姿势,而后转过身,看向自己 再醒来时,时间似乎已经来到半夜。 初春的夜晚如冬季一样寒冷,白鸽正蜷缩在一张破旧的橡木椅上,缝制一件灰色的披风。她将大半个身子裹在一床厚实的被褥中,仅伸出两只手穿针引线,好看的银发被放了下来,散落在肩头和背脊, 炉火的橘色柔光将她侧脸描成了一抹剪影。 他就这样侧着脑袋,静静的看着。 “好看吗?”白鸽朝眼缝微眯的肯尼略展笑颜。 “嗯”他下意识应了声,随后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喂,别装了,老弗林说你已经没事了。”她立刻拆穿他。而这句话像一剂良药,瞬间止住了肯尼的咳嗽。 他尴尬的停在那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有个礼物送给你。”白鸽从椅子上站起身,将刚刚缝制的那件灰色披风抖了抖。 印着微黄的炉火,肯尼看见一件制作精细,用料考究的披风。轻薄的灰色毛织面料叠了两至三层,并用金线走了边角,领口处折着优雅的皱痕,最独特的地方,莫过于内侧的狼纹,同样是金线绣刺,简单的线条,将那只狼头的轮廓描绘的栩栩如生。 “之前那件被熊挠破了,所以做了件新的给你。”白鸽洋洋得意看着手中的作品,“它花了我一个晚上的时间呢,可不许不要。” “你的手可真巧!”他不自觉的赞叹道,而后又压低了声,“为什么要锈狼纹?还有,它为什么在反面?” “你的剑,还有盔甲上都有这个纹样, w. 我猜,这或许是你家族的纹章。”她解释道,接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反面?”她低下头望了望,而后吃惊的张大嘴,“噢!该死!”她跺了跺脚,“我竟然把它绣反了!” “哈哈哈”肯尼发出一阵沉闷压抑的笑。 “别笑了!”白鸽将披风扔到一边,失望的坐到椅子上,脸色变得极其悲伤,最后开始抽泣,“我花了一晚上时间,不停对照你剑柄和盔甲上的纹章,炉火这么暗,眼睛都快看瞎了,可到最后” “瞧!它没你说的这么不堪!”肯尼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跟前,并穿上了那件披风,“它很合身,长度和宽度刚刚好。”他转了个身,“谢谢,这是我收到过最棒的礼物!” “当真?”她抬起头,揉了揉泪眼婆娑的深蓝色双眸。 “我骗过你?” “如果是善意的,我猜你会。”她盯着眼前这件糟糕的披风,满眼尽是失望。 “我向纳穆神发誓,刚刚说的话是真的。”肯尼蹲下身,冲她微笑。 “抱歉,孩子们,我不得不打断你们!”老弗林突然从屋外闯了进来。 “噢!”肯尼站起身,显得有些吃惊。“弗林女士。”他说,“我们把您吵醒了?如果是的话,我为——” “现在没时间说这个!”老弗林打断他,随后匆忙的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卷羊皮纸,转身看着两人,“听着,孩子们,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你们的必备品,我们得立刻离开这儿!” “发生了什么?!”白鸽从椅子上站起身。 屋外传来一阵踹门声,接着,是那扇老旧板门的倒地声。 第014章 亡命追逃 一杆锋利的长矛刺了过来,几乎没给屋里的三人半点反映时间,那家伙甚至都没有报上姓名,便破门而入,直接向他们起了攻击。』』『. . “小心!”肯尼大喝一声,而后猛地推开老弗林,接着旋身躲过刺击。 白鸽出了一声尖叫,肯尼抽出床尾挂着的乌钢剑,那杆长矛又刺了过来,只见他微微侧身,同时将剑刃横劈,乌钢剑贴着矛杆削掉了敌人的两根指头。 长矛应声落地,那人跪到地上,尖叫还未出,肯尼举起乌钢剑,瞬间砍掉了那人的脑袋。 “他们在里面——” 屋外传来一声呼喊,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刺耳,接着是无数匹战马的嘶鸣。 “快!这边!”老弗林将抵住窗子的花盆猛地推开,转身冲两个年轻人招手。 肯尼拉起神色呆滞的白鸽,几乎是拖着她冲向窗口。 突然,一阵细微的风从肯尼的侧脸划过,白色箭羽的余力另其在木屋的墙壁上颤抖,接着,屋外传来无数张长弓的尖啸,近百支箭几乎同时从身后射了过来。 “别动!”肯尼趴在地上,按住白鸽的脑袋。 老弗林紧贴壁沿,上趴着的两人,眼前不停有箭矢呼啸而过。 一轮强烈的箭雨过后,肯尼快起身拉起地上的白鸽。“别愣!”他将白鸽推到窗前,“快!翻过去!”然后转头弗林,“女士!快!” 话音未落之时,肯尼感到身后似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他下意识闪躲,并快转身,先是听见重物敲砸,和地板的碎裂声,而后个身着重甲的骑士瞪着血红的眼,重新抬起了那把沉重的铁锤。 他灵巧的闪身到床尾,试图吸引敌人的注意,在确认老弗林已经翻越窗户后,他嘶吼一声,双持乌钢剑与袭来的重锤撞到一起。 “听着!骑士!您没必要——” 重甲骑士的话被肯尼手中的利剑打断。在敌人分心的片刻,肯尼持剑刺向敌人肩甲与臂甲的连接处。下一秒,鲜血再次浸染了乌蓝的剑刃,肯尼顺势收回佩剑,踩着敌人的脑袋冲向窗户,然后翻了出去。 夜与风远比他想象中更黑,更冷,在眼睛尚未适应黑暗前,他几乎是凭着记忆穿梭在林木间,身后同时传来无数马蹄与愤怒的嘶吼,他从河流的反光中无数个火把,那些本该温暖的火光,此刻仿佛成了死神的眼睛,越来越近。 “无名!这边!”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耳畔。肯尼回头望了眼,随后快朝那个声音跑去。 “小心!水有点深!” 那个声音再次传来。肯尼毫不犹豫跳入宽阔的河流,水深及项背,他单持乌钢剑,用另一只手奋力划水,双脚同时踢蹬,刺骨的寒冷不断吞噬他仅存的体温,在几乎快要放弃时,他摸到了岸坡,好在不算太陡,上岸并不太吃力。 “我们得找个地方避一避!”老弗林叫道。 “他们有马,我们必须得进林子!”肯尼回头望了眼,袭击者们已经快要追上来,人数乎他的想象。 “可我跑不动了.....”白鸽痛苦的喘道。 “冒犯了!”肯尼压低声,随后在黑暗中摸向白鸽的肩膀,并顺势划过背脊,单手将她抗到肩上,而后飞快的奔向密林。 风又开始在耳边呼啸,肯尼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透支,可身后不断传来追击者的嘶吼,和极其嘈杂的马蹄声,他不能停下,至少在钻入密林前,决不能。 “骑士.....骑士.....” “女士?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肯尼停下身,气喘吁吁的后。 “我跑不动了,您带白鸽走吧!”老弗林喘息着,言语中充满了绝望。 “走!立刻!”肯尼突然冲她大吼,“密林就在前面!那儿植被丰茂,战马寸步难行!相信我,女士,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求求您!”老弗林拼命的央求道,“答应我!别丢下白鸽!我求求您!” “您决定了?”肯尼将肩上的白鸽放下。 “我真的跑不动了,这样下去只会连累你们.....”老弗林一屁股坐在地上,传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白鸽,”肯尼转过身,“你走吧,我和弗林女士留下。” “你疯了?!”她惊呼。 “快走!”他冲她大吼。 “既然如此.....”白鸽的语气突然变得冷静,“那就都留下。”她转过身,渐临近的火把说道。 几百匹烈马与火光同时而至,追击者在三人面前停下,人群中走出一个年岁较高的骑士,他有着一张狭长的马脸和两撇小胡子,身着的银甲在火光中闪闪亮。 “我想跟你谈谈!”肯尼昂起下巴,上的骑士说道。 那人旋身下马,从马鞍边抽出一柄巨大的重剑,眼带愤怒朝肯尼走过去。“哼,身手不错?”他歪过头,“宰了我两个手下,现在,却要跟我谈谈?”他将重剑立了起来,“妄想!” 眼见敌人袭来,肯尼立刻横剑抵挡,但巨大的力道让他接连向后退去两三个身位,刚刚的奔袭几乎耗光了所有体力,当他想再抬剑抵挡时,那柄巨大的重剑将他狠狠砸到地上。紧接着,敌人用重剑砸向他的脑袋,他抬剑去挡,乌钢剑却砸到脸上。 一阵剧痛和耳鸣后,肯尼感觉自己就要昏厥过去,他侧过身子,光中的白鸽,痛苦的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周围似乎卷起了狂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耳畔,他听得不太清楚,但却瞥见火光中的白鸽,似乎变了模样。 那双深蓝的瞳仁着近乎白昼的强光,过肩银四散浮于空中,双手合十在胸前,细碎的呢喃似乎正是从她口中传出。接着,他又因痛楚而闭上了眼。 最后一次睁开时,头顶上漂浮着诡异的乌云,那团比森林更黑的东西似乎浮散着水汽,而后变为水珠,最终化为无数支令人毛骨悚人的冰刃。 他想转头最后白鸽,但瞥见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突然,一阵嘶哑的尖啸刺痛耳膜,令他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015章 亚述传说 “你不能这样移动它!”塞尔西拿起刚刚移动的棋子,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 . “该死的!可我必须这样动,否则它就完了!”艾伦又将那枚胡桃木制成的领主棋向前移了两步,接着用手按住,禁止塞尔西再去碰它。 “你违反规则了,艾伦。”迈克坐在一旁,易的棋盘撇撇嘴。 “他总是这样!”塞尔西扭过头,“我们的赌注只是一杯蜂蜜酒,连这样他都要赖皮!”他哼了声,转眼瞪着艾伦,“总有一天,没人会再愿意陪你玩这个游戏!” “至少我没输!”艾伦端起桌上的蜂蜜酒,咕咚咕咚吞进肚中。 “好了,伙计。”迈克拍拍塞尔西的肩膀,换上一张笑脸,“或许,我们现在应该谈点别的,总这样待着,用无聊的游戏打时间,终归不是出路。” “没人想留在这儿。”艾伦说着,打了个酒嗝,“可眼下只能这样,除非纳穆神显灵,把肯尼给我们送回来,毕竟他是头儿,少了他,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他是领主,不是头儿,我们不是土匪,赖皮鬼!”塞尔西满脸不悦的说道。 迈克略微皱眉。“如果我们也加入搜寻队伍呢?会不会比待在这儿的好?” “我们三个,必须得有一个在这儿等候消息。”艾伦撑了个懒腰,靠向椅背,“尼普尔太大了,乌努恩河的支流又那么多,就算我们有猎狗的嗅觉,也于事无补。更何况我们没有,即使我们加入搜寻,也只是让几千人的队伍徒增两人,意义不大。” “就没其他办法了吗?”迈克靠向椅背,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除此之外,我们还得解决另一件恼人的事儿。”塞尔西插了句嘴。 “那些追击你们的亚述军队?”迈克扭过头。 “是,我们中出了叛徒!”塞尔西咬牙切齿道,“那个该死的家伙做了亚述的秘臣,起初劝领主与亚述联盟,被拒后,居然收买雇佣军摧毁了水坝,致使上万人无家可归!” “你有计划?”迈克盯着他,“如果有的话,我的骑兵团任你调遣。” 塞尔西抬起头,伦,刚刚的幼稚表情变成了严峻。 “亚述乱吗?”艾伦皱起眉问道。 “和尼普尔比,算得上万众一心。”塞尔西脱口而出。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边境地区与埃利都有点小摩擦,但内政至始至终都有条不紊。” “听说,他们的女王三年前被赶下了台?”艾伦离开椅背,“可现在内政却有条不紊.....”他思考了片刻。“这不符合逻辑,他们应该乱成一锅粥才对。” “女王的儿子继承了王位,在亚述人心中,这件事顺理成章,他们不会去管谁坐那个位置,只要王族的血脉没变就成。”塞尔西解释道,“但真正执政的,是亚述王的舅舅怀特,一个留山羊胡的黑心鬼,亚述人常在背地里说,是他使计赶走了女王。” “那个女王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手握重兵,也会被赶下台?”迈克笑了笑,插嘴道,“这好像也不太符合逻辑!” “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只是道听途说。”塞尔西端起桌上的木制酒杯,沉思了一下。“听说,亚述女王是个女巫,她把侍女的血当作永葆青春的药引。一天,一名侍女被吸取鲜血后,装死逃过一劫,她逃离女王的宫殿,并将这件事告知怀特,接着,怀特以此为由动政变,赶走了嗜血女王,并将他的侄子推上了王位。” “哈哈哈——”艾伦出一阵笑声。 “喂!”塞尔西显得有些不满,他用酒杯磕了磕桌角,抬高音调,“我在重述历史,这不是笑话,伙计!” “抱歉。”艾伦挠了挠鼻翼,收起笑声。“我觉得,这明显是个糊弄人的故事,而且编的并不高明。或许,怀特应该请我去做他的幕僚,这样故事的可信度会高一些!” “别再自吹自擂了!”塞尔西显得有些不耐烦,“说说,你有什么好主意,我想把红鼻子的脑袋给切下来!” “亚述不是与埃利都在边境有摩擦吗?”艾伦将问题抛出。 “我们举兵归顺埃利都,借用他们的力量与亚述开战?”迈克顺着他的意思猜想道。 “不,”艾伦摇摇头,“我的意思是,加入亚述,与埃利都开战。” “艾伦!”塞尔西一拳砸在桌上,令上面的棋子与杯子咔咔作响。“归顺敌人?!”他站起身吼道,“你脑子是出了什么问题吗?那群疯子淹了尼普尔城!” 迈克呷下一口蜂蜜酒。“嗨!别吵架啊!”他放下杯子劝解道,“现在有一堆恼人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得想法减少,而不是增加!” “瞧!你得学着向迈克一样冷静。”艾伦说,“坐下,或许你该听听,我为什么提议归顺亚述。” “只要我身上还流着尼普尔的血,就不会冷静!”塞尔西气愤的坐到椅子上,摊开双手,“伙计,我在那儿生活了半辈子,可如今却被迫离开,还得目睹洪流淹没它,那么多人无家可归,更重要的是——” “你后悔了?”艾伦突然打断他,“后悔帮助肯尼推翻巴顿政权,宁愿那儿被人称作恶魔之城,也不愿们离乡背井,对吗?” 塞尔西沉默了。“不,没有后悔。”他最后说。 “是吗?”艾伦思忖着自己的言,“我向你保证,所有失去的,我们都会夺回来。”他低下头,又迅抬起,“之所以归顺亚述,并不是仅仅只为了老海德的人头,更重要的是,我们今后可以随意在亚述与尼普尔活动,而不用担心遇到追兵。” “可我们杀了不少铁林军。”塞尔西恢复平常的语气说道,“如果冒然前去,只会让我们深陷囹圄,说不定还会葬送所有人的小命。” “塞尔西说的没错,这太冒险了!”迈克赞同道。 “所以,我们得带着肯尼的人头去。”艾伦自信的笑了笑,“那样,他没理由拒绝我们的投诚了!” 第016章 无所不知 当广阔的平原给迷雾丛林让道时,行走在队伍最前侧的塞尔西驻马观望,思考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道。 从这儿望去,前方是条漫长的窄路,勉强供三匹马并驱而行,道路两旁是连绵厚实的树干,虽没有古老森林的枝叶繁茂,但也足以遮云蔽日,令行走其中的人迷失方向,而更重要的是,塞尔西根本不知道眼前这条是否通往亚述。 “你已经停下三次了。”艾伦低声说。 “我觉得我们应该折回刚刚那个村子,找一位熟路的当地人为我们引路,”迈克提议道,“我打赌,如果再这样下去,今晚咱们还得在丛林里过夜。” “安静点儿,你们俩!”塞尔西将眼罩向上提了提。 艾伦看着塞尔西受伤的眼睛,没再说多半句。 “我有点后悔了,伙计。”迈克看着沉默不语的艾伦张口道。 “这条路我只走过一遍,但方向总归是对的!”塞尔西扭过头,不悦的叫道。 “我没在抱怨迷路这件事。”迈克试图解释,“这几天我都在想,把妮娜一个人留在那儿是不是不妥,毕竟肯尼当初把她交给我,如果她遇到什么意外.....” “我们没有把她一个人留在那儿。”艾伦提醒他,“艾登、温妮和米欧都在那儿,还有一千名训练有素的近卫军,虽然白天他们会去搜寻肯尼,但至少会有一百人留下保护他们。” “没错,更何况那地方三面环山,没人会到那儿去。”塞尔西补充道,接着伸手指向前方,“我确定就是这条路,但可能会有些难走,不过这是条近道,而且不会遇到铁林军,我们得快点儿,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我可不想在森林里过夜!” 艾伦拉动缰绳,迈克踢了踢马腹,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钻入丛林的窄道中。 正如塞尔西所说,这条位于亚述南部的丛林小径确实驱马难行,几千人的队伍被挤成一条蜿蜒长龙,道路两旁,不时有过矮的枝叶需要他们弯腰低头,地面更有粗大的藤蔓缠绕树根,使得本就崎岖的旅程变得更加颠簸。 在太阳快落山时,他们走出了丛林,出现在眼前的,是满眼的繁华似锦。 “看上去,那儿就是亚述主城了?”艾伦驻马前行,看着夕阳下巍峨的建筑群问道。 “没错!”塞尔西勒住缰绳,“那儿就是林中之城,亚述!” “噢!可真够繁华的!”迈克砸了砸嘴。 “伙计们,从现在开始,我们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塞尔西抖动缰绳,令胯下的马小跑起来。 “我猜,那些家伙会把我们绞死,然后把尸体吊在某幢尖顶建筑上,直到腐烂。”迈克追上去,忧心忡忡的说道。 “喂,伙计,说点吉利的!”塞尔西撇过头,“最糟糕的情况是两军开战,别忘了,我们可带着五千名士兵呢!” “别担心,事实远不会比我们想象的糟糕。”艾伦宽慰道。他凝视着渐渐临近的城门,那儿似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对,通常它只会比想象的更糟!”迈克打着趣,驱使马儿小跑起来。随着距离的临近,那些初入眼帘的建筑逐渐变得清晰。 与尼普尔城截然不同的是,亚述城地势较高,坐落于森林之中,典型的罗曼式建筑远比尼普尔更加恢弘,无论是较高建筑的尖形拱门,肋状拱顶,或是无数精雕细刻,叠叠而上的顶层尖塔,都显露着这座古城悠久的历史。 城门边,一个身着华服,尖脸猴腮的男人背着双手站在那儿,似乎在等他们。 一行人在城门边下了马,和预想不同的是,城门两侧的侍卫并没有上前阻拦,甚至连一个正眼都没给他们。 反观这群这群异响之客,足有五千人之多,并且气势磅礴,装马齐备,俨然一副攻城之势,这不免让三人感到诧异。 那男人上前两步,在旋身下马的艾伦跟前止住脚。“想必,您就是艾伦·道尔顿大人吧?”他语气温和,微笑着问道。 艾伦翻了翻眼。“是,我是艾伦·道尔顿。”他盯着眼前男人的下巴动了动眉,“您是?” “昆提·坎维德,与您的身份一样,我是亚述的财政大臣。”男人回道,而后压低声,神秘的笑了笑,“艾伦大人,我已经在这儿等你们很久了。” “等我们?”艾伦警觉的打量着男人,“我没听明白,您在说什么?” “您给亚述王带来了礼物,不是吗?”昆提微微转头,看向迈克战马上那口硕大的麻袋。 艾伦感到一阵背脊发凉,随后看向身旁的迈克。“抱歉,昆提大人。”他回过头,“请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执政王预知了一切!”昆提微笑着盯着艾伦,“老实说,你们在尼普尔境内杀害了至少两千铁林军,国王本想将你们活捉,绞死在城楼上,但善良的执政王得知了一切,他非常欣赏你,所以,你们才能活着走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想必,您应该听过他的名字吧?” “当然,亚述的执政王怀特,尼普尔所有人都听过他的名字!”艾伦撒了个谎,接着又疑惑道,“我们从没见过面,他怎么会欣赏我?” “用一颗红宝石戏耍恶魔之城领主巴顿,凭一人之力帮肯尼·道尔顿推翻黑暗政权,而真正让您名声大噪的,是起死回生的巫术。”昆提眯缝起眼,“虽然那不是真的,但您早已名声在外了,艾伦大人!” “噢!原来我这么出名?!”艾伦挠了挠鼻翼,“昆提大人,我给亚述王带来了——” “艾伦大人!”昆提抬高音调,“我刚刚已经说过,执政王预知了一切!”他伸手指向迈克马背上的口袋,“快把那假领主的脑袋扔了吧!我站在这儿,都能闻见尸臭!” 艾伦收起笑容,变得一脸严肃,接着又露出笑脸。“我们好像干了件蠢事儿。”他一本正经的说道,“看上去,没有事能瞒过怀特大人的眼睛。” “您说的没错!”昆提昂起下颚,“艾伦大人,执政王已经等你们很久了,他有些事情,想拜托三位。” 第017章 喜剧演员 <>天才壹秒記住『→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当艾伦驱使坐骑转入亚述的主街时,一阵微风拂过神院顶层的洪钟,并带来了模糊的合唱为其伴奏,那一声声虔诚的梵歌,显得古老而庄重,与划破天际的白鸽一同,让夕阳下的亚述古城气势傲然。 街道旁,无数幢磨光大理石砌成的建筑不断倒退。 仔细去看,其墙壁的浮雕皆出自巧匠之手,那些尖形双拱屋顶,花窗与彩绘,装饰着各式图案,而马蹄下踩着的,是修葺平整的大理石地基,地面上几乎一尘不染。 他们顺着这条望不见尽头的主街骑行了很久,最终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城堡前下了马,昆提领着他们绕到另一侧,顺着螺旋式石阶来到大门前。 层层推进的大门深度惊人,顶端与两侧雕刻着大量浮雕,大理石柱边站着昂首挺胸的侍卫,踏进大门的那一刻,初入城堡的三人有一种被吸进去,而不是走进去的错觉。 “昆提大人,执政王住在这儿?”艾伦看着穷尽奢华的装饰喃喃道。 “是啊,亚述王尚且年幼,在他成年娶妻之前,怀特大人都会住在这儿。”昆提笑着解释道。他领着三人转过一弯,走进另一条漫长的通道。 接见地点选在了某间偏厅。 事实并不像昆提所说,当他们走进这间椭圆形拱顶的屋子时,怀特并没有坐在某把椅子上,而昆提在把他们领到这里后,便借故离开了偏厅。 艾伦抬头望了眼高到吓人的屋顶,他很好奇为何如此巨大的空间会给人以沉重之感。 偏厅的扶壁耸立在旁,就像森林中的厚实树干,整排的挑高花窗上印着某种纹章,仔细去看,像是某种武器,或是农夫的镰刀,长桌案上摆着鹅毛笔和砚台,还有一些羊皮奏章。 三人在柑橘与丁香的熏香中等待了许久,久到塞尔西已经开始打鼾。 “久等了!三位英勇的骑士——” 一个激昂的声音出现在门外,而后传来沉重大门被推开的声响。 早已不耐烦的艾伦与迈克站起身,塞尔西睡眼朦胧的抬起脑袋。 “日安,执——” “想必您一定就是传说中的艾伦·道尔顿大人!”一个身着华服的男人冲艾伦叫道,声音高亢而富有磁性,动作和语气就像在和某个老熟人说话,显得分外亲切。 在艾伦还没反映过来时,男人竟直接上前给了个拥抱,如同老友间久别重逢的惊喜。 “您——” “看来我猜的没错!”男人兴奋的挑了挑眉毛,声音依旧高亢,“那这位一定就是塞尔西团长了!”他转身看向一脸茫然的塞尔西,接着用更高的音调喊道,“对于您的名声,我早有耳闻,听说您曾徒手杀死过黑熊!并率领一群手无寸铁的穷鬼,助巴顿推翻了山姆的政权!真是位杰出的指挥官!” “我——” “嗨!伙计们,别站着!来,快坐下!”他快步走到长桌尽头,满脸欣喜的坐到椅子上。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一脸茫然的坐到桌前,偏厅里浸入一段短暂的沉静。 男人的目光来回在三人间摆动,双手不停的互相搓揉着,脸上的笑容像是见到了多年不见的挚友,欣喜之情无以言表。 “执——” “对!您猜的一点儿都没错,我就是执政王怀特!”男人飞快的打断艾伦,并冲他投以温和的微笑。 艾伦长出一口气,有些无奈的靠向椅背,而后仰头看向圆形屋顶。 “怀大大人!”塞尔西有意抬高声音,“我们——” “对,没错,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怀特兴奋的打断道,“这就是我请诸位来的原因,还请三位能帮帮我,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我很久了!” 艾伦低下头,翻了翻眼。“这家伙在搞什么?”他扭头轻声问向迈克,“他以前是马戏团的小丑?” “鬼知道,他真的是亚述执政王?”迈克扭过头。 “如假包换!”怀特向迈克投去一个笑脸。 “抱歉,怀特大人,您能听见我们在说什么?”艾伦张口道。 “不,准确来说,是猜到的。”怀特竖起一根手指,笑了笑,“我能预知一切,但前提是我想知道。” “请您不要再打断我说话,可以吗?”艾伦没有理睬怀特投来的笑容,而是用无比严肃的语气警告他,仿佛他正身处尼普尔城的议事大殿,而面前坐着的,不过是个喜剧演员。 “噢!当然!真是抱歉!”怀特微笑着点头,声音依旧高亢。 “既然您能预知一切,我们的来意想必您很清楚。”艾伦接着续道。 “当然!”怀特站起身,“但在此之前,我得先澄清一件事,这可能会对我接下来的请求有所帮助!”他换了副略显真诚的口吻,“尊敬的塞尔西团长!”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关于尼普尔水坝事件,我深表遗憾,不论您相信与否,我都得在此向您澄清,这件事,与我们亚述无关!” 塞尔西飞快的皱起眉头。“你说什么?”他冷哼了声,“那铁林军呢?作何解释?” “请问塞尔西团长,洪流到来前,你们遇到了几支军队?!”怀特高傲的昂起下颚。 “三支,”塞尔西回答,“他们围攻了联盟军。” “其中有铁林军吗?”怀特接着问他。 塞尔西思考了一下。“没有。”他说。 “请您试想一下,如果这件事真的与我们亚述有关,为何铁林军没有参与围攻?”怀特说完,将目光转向另一边,“艾伦大人,也请您试想一下,倘若这件事当真是我们亚述所为,我们为何要摧毁尼普尔城,这么做,我们能得到什么?” “恕我直言,怀特大人。”塞尔西站起身,“你们先前曾来信与我们尼普尔结盟,但开出的条件——” “没错,那封信是我写的。”怀疑承认,并打断道,“但您想过吗?亚述近五成外贸出自尼普尔,如果我们窥觊尼普尔领土,又为何要淹掉主城?这样做,我们什么都得不到,还搭上了无数士兵的性命!” 塞尔西涨红了脸,但憋了半天,什么也没说。 “我以纳穆神和执政王的身份向三位起誓!这件事,与我们亚述无关!”怀特叫道,声音恢复原先的高亢。 第018章 两个灵魂 艾伦挠了挠鼻翼,目光变得有些游离,他快速在脑海中整理了关于水坝事件的一切,事情似乎确如怀特所说。 对于亚述而言,这么做,确实得不到半点好处,如果换作是他,应该里应外合,进攻尼普尔才对,而不是收买雇佣军,摧毁水坝淹没尼普尔城。 “嗨!伙计们,还不相信我说的吗?”怀特摊开双手,高亢的声音中透着些可怜,“我都已经向纳穆神起誓了!” “海德骗了您,并用尼普尔联盟使者的身份,向您借了兵,对吗?”艾伦思考后问道。 “噢!”怀特发出一声嘹亮的感慨,随后在桌前来回踱步,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像似发现了一块新大陆。“您猜的?”他最终停下脚问道。 “准确来说,是推算出的。”艾伦看着他,“如果您没撒谎的话。” “亚述有大小近七百座纳穆神像,在神的面前,信徒不敢撒谎!”怀特舒展笑颜,露出一颗反着光的金牙,在昏暗的偏厅里显得格外抢眼。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开门声。一位身着白色长袍,戴着方顶帽的老巫师从几人边经过,快步走到怀特身边。“大人,我找您半天了,原来您在这儿。”他躬身行礼后,从宽敞的衣袍袖子里拿出一小瓶褐色药剂,“该服药了,尤其是在重要的贵宾面前。” “噢,谢谢,老伙计。”怀特接过药剂,仰头吞了下去。 护法皱起眉角,目光停留在怀特蠕动的喉结上。“感觉如何?” “很好,我回来了。”怀特将药瓶递给身旁的护法,睁开紧闭的双眼。 “欢迎回来,尊敬执政王。”护法直起腰杆,站到怀特身后,懒洋洋的捋了捋他那短短的山羊胡,两眼几乎一眨不眨,就好像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抱歉,三位骑士,刚刚见笑了。”怀特从桌前缓缓站起身,语气一扫刚刚的高亢和兴奋,目光也随同语气一起,变得敏锐而狡诈。 “我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怀特大人。”艾伦靠到椅背上,环抱起双手。在目光与怀特交接的一瞬间,他感觉桌后的男人似乎变了一个人,那双淡蓝色瞳仁里透出的锐利,似乎与他肩上那条象牙与金箔装饰的披风更配,而不是像之前那个小丑,与锦缎华服显得格格不入。 “这个确实很难明白。”怀特垂下眼,脸色显得有些沉重,“简单来说,我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人。”他说完后抬起头,用那双凌厉的鹰目,扫视着桌前的三人。 偏厅再一次变得沉静。 见三人沉默许久,怀特阴郁的笑了。“这也是三位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他突然止住笑声张口道,“这个秘密,我独守了三年,当然,赫斯护法知道这一切,他一直在用药剂帮我抑制另一个灵魂。” “我可以拒绝再听下去吗?”艾伦冷冷地说。 “不!”怀特飞快的回答,接着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艾伦,“你已经听了这个秘密,在亚述城,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相比女王被赶下台的内幕,人们肯定更愿意讨论这个。”他转转眼珠,声音变得更加凌厉,“听着!三位骑士,你们的死期早该到了,是我让你们活到现在,所以,你们得去帮我做一件事,并且不能让第三、四、五.....第六个人知道。” 艾伦抬起一边眉毛。“必须?”他阴沉着脸发问。 “除非,你想现在就死于刀下,还有你的两个朋友,和城外那五千联盟军!”怀特拍着桌子向他保证。 “我有个问题,怀特大人。”塞尔西冷不丁的插了句。 “你只有一次提问的机会,塞尔西团长。”怀特靠向椅背,那双淡蓝色鹰目变得更加狡诈。 “您的另一个灵魂,所说属实?”塞尔西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是指,乌努恩水坝事件,亚述真的没有参与其中?” “据我所知,那个异族人没有撒谎的习惯。”怀特皱起眉,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瓜,“我们共用一个脑子。” “您不是能预知一切吗?”塞尔西追问道,“能否告诉我,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谁?威尔逊、海德、马伽?或是另有其人?” “塞尔西团长,我刚刚已经说过,你只有一次提问的机会。”怀特不耐烦的抬高声音,“还有,那是他,不是我,我是人类,没有预知一切的能力!” “异族人?”艾伦粗声疑惑道,“您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是个异族?” “听上去是不是很操蛋?”怀特端起桌上的酒壶斟了杯酒,脸色显得有些不悦。 “既然这件事令您如此困扰,为何不早点派人去解决它呢?”坐在一旁的迈克张口道。 “呜.....”怀特呷了口葡萄酒,草草应声,像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猜,这件事和女王有关,对吗?”艾伦说完,看着有些吃惊的怀特又补充道,“因为您不想这个秘密曝光,所以只能借捉拿女王的由头,搜寻那个令您苦恼的人。”他离开椅背,正了正身子,不等怀特张口,又加了句,“从您惊讶的表情不难看出,那个人如果不是女王,也一定是女王身边的人。” 这句话引来桌后一丝轻笑。“怀特大人。”沉默不语的老护法突然张开嘴,“看上去,您这次找对人了,呵呵.....” 怀特收起满脸惊讶的神情,他将酒杯放回桌上,眉角间闪过一丝愉悦。 “三年前,我将恶毒女王赶下台后,有个女巫找到我,她向我许诺,可以让我拥有预知一切的能力,条件是,我必须拥戴我的侄子继承王位。”他垂下眼角,短暂一笑,“人心总是贪婪的,我答应了她,可她却用邪恶的巫术,将一个异族灵魂封印在我体内,从那之后,我就成了靠药剂度日的双面人。” “她是女王的人?”艾伦插嘴道。 “是的,我一直在搜寻她们的踪迹。”怀特语调一变,突然不再柔和,“三天前,铁林军在龙血森林找到了她们,五百人队伍,只回来了不到十人!” “她们会巫术?”艾伦追问道。 “不知道,或许吧。”怀特站起身,“我想拜托你们,帮我找到那个女巫,活着带回这里。” “活着?”艾伦的语气显得有些为难。 “没错,她必须得活着!”怀特冷冷地说,“赫斯护法会用她的血和心脏,祭奠那肮脏的灵魂!” 第019章 密林山洞 肯尼在剧烈的头痛和窃窃私语中辗转反侧,游离于昏迷与苏醒的边缘。 有时,他觉得自己身处一片广阔的原野,有春雨后的青草味儿钻进鼻腔。随着画面流转,他发现自己在乘风破浪,天际飞舞着漫天的海鸥,耳边是风与海洋。 “你在玩火自焚,孩子!”那声音听上去满是责备,“别试图用那套陈旧的说辞来说服我,我早都听腻了!” 肯尼努力想睁开双眼,但剧烈的头痛令他浑身发麻,脑中似乎有一根神经牵住了眼皮,彷如一把沉重的枷锁,令他睁不开眼。 “您是我的老师,更是我的老奶妈。”另一个声音听上去很悲伤,“真不明白,您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孩子,我没变,是这个世界在变。”刚刚那个苍老的声音喃喃道。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也不想明白。”另一个声音显得有些着急,“不论您今天说什么,我都不会丢下他,除非.....您杀了我。” “你在说什么鬼话?”苍老声音显得有些愤怒,“别告诉我,你爱上他了?” “我没有!”年轻声音飞快的否认道。 “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你了!”苍老声音换了副严厉的口吻,“听着,孩子,我不得不告诉你,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什么骑士,他就是肯尼,肯尼·道尔顿,尼普尔领主!” “您说什么?!”年轻声音显得有些吃惊,“他是.....” “是的。”苍老的声音叹息道,“别怪我,我只希望他快点好起来,然后离开这儿,并且不记得我们,也不记得发生过什么。” “那些药.....” “是的。” “.....那您到底为什么要救他?”年轻声音沉默后张口道,“现在,为什么又突然要丢下他?” “我救他,是因为他给过我一块面包,和一枚金币。”苍老的声音解释道,“现在丢下他,是因为那个疯子已经找到了我们,如果你执意要带上他,这不仅会害了他,更会让我们会死在这片森林里.....” “可我们还没有死,不是吗?”年轻声音用讨好的语气嘟哝道。 “这也正是我要丢下他的原因。”苍老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奈,“你比我更明白,那些巫术会给你带去多大伤害,如果不是因为他.....善用巫术吧,孩子,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肯尼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当他醒来时,月亮已经升至头顶,几只哑嗓乌鸦正哇哇乱叫,那些声音似乎牵动着他脑中的某根神经,头痛的感觉逐渐明晰。 他痛苦的睁开眼,当视线渐渐清晰后,他发现自己似乎正身处某个天然山洞,周遭乱石嶙峋,阴森可怕,但自己却躺在一块干燥的草皮上,身上盖着那件灰色狼纹披风,头顶的月光透过树梢射进圆洞,又撒到身上,伴随着一丝奇异的香味。 “你醒了?”白鸽的声音传来,惊喜的语调盖过了洞外的乌鸦。 肯尼皱着眉侧过头,顺着眼前的高脚靴一直向上望去,最后是那张熟悉的脸。“这是哪儿?”他伸手捂住脑袋,有气无力的问道。 “龙血森林,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山洞里。”白鸽在他身边蹲下,蓝色的双眸变成一弯弦月,“我们遭遇了袭击,你在决斗中昏了过去,记得吗?” “记得。”肯尼半坐起身,抬头望了眼圆形洞天。“我睡了多久?”他扭过头问道。 “两天,我以为你会睡到明天早上。”白鸽站起身,在寸步不离的目光中绕到另一边,接着,从石碓垒成的石炉上端起一个陶碗。 肯尼昂着脑袋,目光紧紧盯着那个灰色的陶碗。“隔这么远,我都能闻见那股子苦味儿!”他咧着嘴说道。 “可你必须得喝!”白鸽蹲下身,用命令的口吻告诉他,“因为它能让你更快的好起来!” “哦,是吗?”肯尼眯缝起眼,眼神从可怜变成凌厉。 白鸽被突如其来的眼神盯的浑身发毛。她自见到肯尼的第一眼起,就没想过这个男人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那双棕色的眸子里透着些戒备,或是狐疑,具体是什么,她分不清,而后老弗林的话涌上心头,她猜想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肯尼接下来的动作打消。他接过陶碗,不经犹豫将冰凉的汤药吞入肚中,而后用袖子撩了下嘴,样子像极了她第一次见他那样。 “看来我鼻子没坏,这药可真苦.....”肯尼皱着眉头,砸着嘴抱怨道。 “喂,别这样说!”白鸽接过陶碗,站起身假装不悦,“这可是我和老弗林冒着生命危险帮你采的药,你必须得清楚一件事儿,就是现在的情况。”她顿了顿,努力让声音变得低沉,“托你的福,我们成了无家可归的逃犯。” “那些骑士,冲我而来?”肯尼仰头看着她。 “不然呢?”白鸽眨巴着眼。 “抱歉,白鸽.....”肯尼低下头,声音也变得低沉,“我从没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他的语气里满是自责,而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老弗林呢?”他抬起头问,“她在哪儿?” “我以为你把她忘了呢!”白鸽耸耸肩,“别担心,她去——” “咳咳,我去森林里转了转,看能否找到些吃的。呃.....顺便,去看望了一位老朋友。”老弗林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由远至近,打断了白鸽的话。 只见她拎着半篮蘑菇,步履蹒跚的走到白鸽身边,疲惫的双眼一眨不眨,似乎在向她询问什么。 白鸽回以微笑,背对着肯尼冲老弗林眨了下眼,随后接过那半篮蘑菇,走向石碓垒成的篝火边,蹲下身,开始料理他们可怜的晚餐。 “可怜的孩子,”老弗林缓缓蹲下身,一脸慈祥的看着肯尼,“你可真够倒霉的,命运好像总爱拿你开玩笑,是吧。” “我已经没事了,女士。”肯尼无奈的笑了笑,“只是没想到会连累你们,或许,您根本就不该救我。” “可纳穆神让我遇见了你,”老弗林慢条斯理的说道,“一定是你的善良,感动了她。” “或许,我是个戴罪之身呢?”肯尼垂下眼,语气变得有些奇怪,“要不,那些骑士怎么会追杀我?” 第020章 弗林往事 老弗林回过头,看了眼正在石炉前忙活的白鸽。伴随着刺啦一声,一丝蘑菇汤浇灭篝火的气息钻进鼻腔,她随后看到白鸽回过头,那一脸抱歉的神情。 “我这儿有个不太好的消息,两位。”白鸽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好像,把晚餐给搞砸了.....”她说着,向一旁挪了两步,把翻倒的石炉和冒着黑烟的篝火,让进两人的视野。 老弗林没有发声责备,而是转脸看向肯尼,而此时肯尼正好也正看着她。“孩子,”她说,“这世上,被追杀的不一定是坏人,而那些手握重权的,也不一定全都是好人。” 肯尼舒展笑颜,但却显得有些扭曲。 “你们,有在听我说话吗?”白鸽撑着膝盖站起身,“眼下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可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堆——” “打翻它的人是你。”老弗林站起身,向翻倒的石炉走了过去。 “可.....好吧,我道歉。”白鸽撇撇嘴,向回过头的肯尼吐了吐舌头。 “哎,瞧瞧,摘它们可花了我不少时间呢。”老弗林蹲在石炉边,看着翻倒的石锅满眼心疼。 “我已经道过歉了,唠叨女巫。”白鸽将嘴唇抿成一条细线,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肯尼从草地上爬起身,仔细活动后,发现身体状况远比他预估要强上不少,除了脑瓜还在隐隐作痛外,全身上下似乎只有左脸擦破了点皮,而这个小伤口也被细心处理过。“事情没那么糟,至少我们还活着。”他突然精神抖擞的宽慰道,“况且,我们还有个不错的栖息地,如果这儿不是某个野兽巢穴的话。” “这个不用担心,山洞的洞口非常小,如果出现野兽,”白鸽伸手指了指透进月光的洞口,“除非从那儿掉下来,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变得一脸兴奋,音调也随之升高,“它一定会摔断脖子,或是某条腿,然后变成我们的晚餐!” “确实,我们现在应该操心晚餐问题。”老弗林鄙夷的看着白鸽,然后将脸扭向肯尼,“你已经两天没进食了,骑士。” “可我没觉得太饿,”他耸耸肩,“如果你们能挨过这一顿,明早我可以去打些野兔回来。” “我没问题!”白鸽举起手,第一个发言。 “也只能这样了。”老弗林叹道。她伸手将翻倒的石锅从熄灭的篝火中拯救出来,然后拿出火绒,将篝火重新点燃,并添了一些新的树枝进去。 “你还能睡得着吗?”白鸽在篝火边的草堆坐下,仰头看着肯尼。 “不知道。”他的话音停顿在半空,而后盘腿坐到篝火边。“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他看着白鸽,嗓音变得阴冷。 “什么?”白鸽竖起耳朵,警觉的环顾起四周。除了洞外偶尔传来的乌鸦叫声外,她什么也没听见。“你听到了什么?”她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别在这种地方吓我.....” 肯尼抿紧嘴角,但最终还是没绷住。“你的肚子在叫,”他笑道,“我猜,你恐怕熬不到明天早上了!” “喂!别开这样的玩笑!”白鸽生气的叫道,“太吓人了!我以为你听见了.....” “魔鬼的喘息?”他翻着白眼,将五官拧到一起。 这句话引来了一阵轻笑。 肯尼扭过头,发现老弗林正一脸慈祥的看着他俩。印着灰暗的火光,那双垂老的眼角满是皱痕,微微上扬的嘴角边,被岁月刻上了深如鸿沟的深陷与曲折,连同她慈祥的笑一起,变得和面前的篝火一样温暖如春。 “女士,您在看什么?”他随口问了句,试图给刚刚的玩笑画上句号。 “你俩,让我想起了一些事。”老弗林笑了笑,“现在看你们,就像看着年轻时的自己。” “您年轻的时候?”白鸽皱起眉,语中的好奇替代了刚刚的愤怒。 “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远在你出世之前。”老弗林扬起下巴,看着洞口那片不太广阔的星空,陷入了沉思。 “女士,如果您愿意话,”肯尼突然张口道,“可以说说您年轻时的故事吗?” “我也想听,”白鸽眨了眨眼,“虽然我不想提,但还是很想问您,我的父亲是谁?” “你的父亲?”老弗林微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又憋回肚子里。 “抱歉。”肯尼拿起一根树枝搅和了一下篝火附近,语气显得有些尴尬。 “噢,没什么,如果你们想听的话。”老弗林换了副轻松的语调,“他是个老实巴交的守林人,比我大上三四岁,有健硕的肩膀和宽阔的背肌,能轻松拉开比我个头还高的长弓。”她看着面前的篝火短暂一笑,接着说道,“我是一间酒馆老板的女儿,他经常来酒馆喝酒,可却总是孤零零一个人,也不愿参与任何话题,当大家聚在一起聊天时,他总是坐在角落静静的听,大家笑的时候,他会闷头喝酒.....” “我的父亲,是个不善言谈的酒鬼?”白鸽躺在干草堆上,闭着眼插嘴道。 “不,孩子,他是个英雄,至少我觉得是。”老弗林抬了抬眉毛,躺到干草堆上,“在一个暴雨的夜晚,他来酒馆借宿,并要了间最便宜的客房,我称他是吝啬鬼,可当第二天太阳升起时,我却弄丢了他心爱的老伙计,一匹血统纯良的棕色老马,要知道,那可是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了。事情败露后,我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可事实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让我请他喝了杯酒,仅此而已。” “那他可真够善良的。”肯尼微笑着附和。 “是,他和你一样善良。”老弗林侧着脸,回以微笑,语调变得轻缓,“后来,他买了匹跛脚的骡子代步,酒馆的客人笑他是‘矮骡骑士’,我会为他出头,可他只是笑笑,从没发过怒。再后来,叛军劫掠了镇子,他成了唯一为镇子挺身而出的人.....” 声音结束时,老弗林已经睡着,肯尼轻轻站起身,走到篝火能照亮的范围之外。他来到月光洒进的那片草地,仰头看向夜空,透过枝叶缝隙,此刻的月儿有四分之三圆,跟柑橘一般橙黄,那几只黑毛乌鸦已经歇了嗓,栖息在某根枝丫上。 他转过身子,回到篝火旁。睡梦中的白鸽,鼻息沉稳、轻巧而均匀。 第021章 狂风暴雨 黎明来临时,三人早早离开了赖以栖息的山洞,起因是老弗林提议他们得走得更远些,如果待在一个地方不动,很容易便会被袭击者盯上。.』. 这个提议得到了肯尼与白鸽的一致赞同,在收拾好唯一家当,一口破烂豁口的石锅后,他们钻进密匝的丛林,翻越一座不太高的山峰,横穿开满迎春和石楠的山谷,去到森林另一头。 而这里似乎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唯一的不同,莫过于树木排列的更加紧密,枝叶更加丰茂。 “我已经迷失方向了,两位。”白鸽抱怨着,在一块被雨水冲刷平滑的石头上歇了脚。 “我们在往北走。”肯尼停下脚,枝叶生长的方向猜道。 “目的地是哪儿?”白鸽揉着脚踝,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摆动,“你们至少得告诉我还要走多久,我得有个心理准备,更重要的是,从昨晚到现在,我们滴水未进。” “孩子们,我们最好别在这儿停下。”老弗林仰着脖子说,“要变天了,”她低下头,人,“我是说,天气可能会变得有点糟糕。” “多糟?”白鸽皱着眉抬起头,“暴风雨要来了?” “或许,”老弗林说,“如果我们停下,情况会远比淋雨更糟,比如山体滑坡,或泥石流之类的,这可说不准。” “我们不该离开那个山洞,”白鸽放下脚,语气里透着些怪罪,“那儿很隐蔽,袭击者不会下马搜山,我们只要老老实实待在洞里,我打赌,那些人一辈子都找不到我们。”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在那个阴冷潮湿的山洞里待上一辈子?”老弗林反问道。 “至少等天气暖和点儿,”白鸽咕哝着,“现在太冷了!” “弗林女士,我们这是去哪儿?”肯尼接过话,“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我们确实得找个能遮雨的地方,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我的计划是,先穿越这片丛林。”老弗林伸手指向前方,“然后顺着布鲁斯平原一直向东,我们得找到乌努恩河,顺着它去最上游,离开亚述。” “之后呢?”肯尼眨了眨眼,“亚述境外是哪儿?” “她的意思是让我们去埃利都。”白鸽插了句。 “没错,追击您的人是亚述的铁林军,只要我们进入埃利都,那些家伙就不会再追。”老弗林踏前两步,在白鸽身边坐下,而后锤了锤腰,“等到了那儿,我们找一座离边陲小镇,就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抱歉,两位。”肯尼耷拉下眼皮,显得有些沮丧。 “别自责,无名。”白鸽站起身,“等到了埃利都,你得放下尊贵的骑士身份,找个能养活我们的工作,然后日以继夜,年复一年的赚钱,来偿还我们今天为你背负的不幸,啊哈!” “荣幸之至!”肯尼逼自己微笑。 “快赶路吧,孩子们,”老弗林也从石头上站起身,“希望这场大雨能晚一点儿来!” 然而,事实与老弗林所期待的相差甚远。 三人刚往东走了不过半英里,本就昏暗的森林突然变得更加昏暗,随之而来的是凌冽的风,簌簌作响的嫩叶,林中野兽的咆哮,和低飞过头的山燕。 在弗林的催促下,他们由慢走变成疾步,时间好像在这一刻突然变成了敌人。 肯尼走在队伍末尾,在爬上一个陡坡后,他现白鸽哆嗦的厉害,与此同时,风变得更加狂妄,几乎随时都会将身前瘦弱的身影吹倒一般。 于是,他解下肩上的狼纹披风,小跑两步跟上白鸽,而后抖开披风,伸手搂住了她。 白鸽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惊,但当她现身旁的人是肯尼时,却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 一道闪电落下来,劈到了不远处的一棵苍天榕树,巨大的力量将两人抱粗的古木拦腰劈开,在白鸽的尖叫声中,肯尼甚至感觉脚下潮湿的土地在震颤,同时也嗅到空气里传来金属和枯焦的气息。 狂风在下一秒化成无形的军队,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而那些排列紧密的巨木吹着口哨,如同守山的巨人在直面风暴之神,伴随着雷鸣在天边炸响,铜色霹雳接连不断在眼前闪现,灰暗的密林重复被照亮,又转瞬落入无境的黑暗。 惊恐不安中,他们绕过断成两截的榕树,伴随着电闪雷鸣,嫩叶开始漫天飞舞,林中的鸟儿不停出尖锐的鸣叫,不断有低飞的山燕撞到树上,与岩渣乱石滚下山坡。 雨终于落了下来。由于狂风促使,当那些细如丝的水滴打三人脸上时,竟比冰冷的尖刀更加锋利。 风暴仿佛在这一秒化成了死神,疼痛感不断来袭,他们穿行在林间,艰难的翻过一个高坡,那正是暴风吹来的方向,如果他们再找不到地方避难,泥流便会呼啸而来。 片刻后,暴雨的势头更猛烈了些,本就湿滑的苔地变得更加湿滑。 肯尼有些不安,他环视四周,猜想他们或许可以爬上某刻大树避难,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一鸣惊雷打消,又一颗巨树轰然倒地,如一座山峰坍塌于身前。 就在此时,雨势变得更加磅礴无情,三人已经浑身湿透,瘦弱的白鸽在肯尼的怀中瑟瑟抖,他们周围散落着被雷电劈到,或是被狂风吹倒的树杈和树枝,大自然的呼啸已经盖过了一切,他们早已听不见彼此的喘息,只能在灌木与湿滑的泥泞中不断前行。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下破路似乎比上坡更加艰难,他们永远不知道身后会滚下多大的石头,更不知头顶是不是正有一颗被雷劈倒的巨木砸下来。 随着天色渐晚,密不透光的丛林充斥着未知与死亡,狂暴风雨似乎并不想就此罢休,在还剩足够的亮光可以西时,他们找了块地势较高的巨岩边停下了脚。 肯尼找来一些油芭叶和蔓藤,接着又拖来几根较粗的树干,他把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紧挨着巨岩搭了个临时避难所。 “别再出去!求你了!!”白鸽靠在湿冷的壁沿上,拽住了肯尼的衣角。 “可我必须得去找点吃的!!”他回过身,用嘶吼盖过风雨声。 “雨太大了!”老弗林扯着嗓子喊,“您必须待在这儿!!” 肯尼撑起被风吹到睁不开的眼皮,转脸后。 “过来!!”白鸽又拽了拽他的衣角。 “别动!”肯尼突然握住那双冰冷的手叫道,“那儿,好像有什么东西!!” 第022章 王国森林 “难怪他们会嘲笑尼普尔,这儿的确美的让人窒息!”艾伦骑行在一匹高头种马上,看着眼前的美景喃喃道。 放眼望去,怪异的山林群峰争艳,其中夹杂着无数新奇耀眼的植被与灌木,山腰处有老鹰懒散的盘旋,除了那些群峰跌宕的怪岩,更有极其深险幽密的森林谷地。 此时,冬日的冰雪已经融化,无数绿叶窜上枝头,山谷的视线里已成为一团嫩嫩的绿,有碗口般大小,惊险而怪异,在白杨与粗壮楠木的高谷后面,一连串端庄的山峦起起伏伏,即使在湛蓝的晴空下,仍寻不见群山之巅。 三人组成的小队匀速骑行在一条嶙峋的山脊之上,他们正顺着怀特所指引的路线,去找寻他口中那名黑心女巫,而之前同行的士兵被悉数软禁在亚述,他们不得不遵从执政王的旨意执行。 “所以,亚述才会被人们称为林中之城。”塞尔西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他并没有去看那些美不胜收的奇景,而是在思考着其他什么。 “我们离目的地还有多久?”迈克稍稍勒紧缰绳问道。他们此时正从山脊往下,半天马程的颠婆让他感到有些烦躁。 “恐怕还得一天,”艾伦指着不远处出现的溪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条应该就是乌努恩河支流,现在我们所处王国森林,等过了那条支流,就是龙血森林。” 他们在溪流边下马,塞尔西解下马鞍边的水袋,用清甜的溪水将其注满,艾伦脱了高脚靴,将双腿盘到石头上,迈克则将夹着干酪的面包分发给他们,三人就着溪水,将有些干硬的面包吞进肚中。 餐后,艾伦把怀特所给的羊皮地图铺到细石地上,那上面用鹅毛笔清楚标注了近卫军发现女巫的位置。在龙血森林的最南面,紧挨着尼普尔境。 “伙计们,我们的目的地在这儿。”他用食指点了点地图上用墨水圈出的路标说,“如果我们夜间休息的话,一天时间可以到达吗?” “如果龙血森林的路和现在一样好走的话.....”迈克看着地图上标注的距离估算了一下,“应该可以。” “再往前,我们可就得小心点了,”塞尔西摸着下巴提醒道,“王国森林树木稀疏,野兽稀少,而前面是一大片密林,如果我们想节约时间,必须从中穿行,那里面应该会有不少野兽。” “我觉得,我们得先考虑点别的事。”艾伦坐回岩石上,重新将腿盘起来。 “你在担心那个女巫?”迈克坐到地上,抬头看着艾伦。 “说实话,我也有些担心。”塞尔西正在卷地图手停了下来,“刚刚一路上我都在想,那个该死的家伙把联盟军全都扣在了亚述,仅凭我们三人,拿什么能把女巫绑回去?”他卷了两下地图,而后又停下,“况且还要活的,简直天方夜谭!我们搞不好会变成一摊血水,或是一坨烂泥!” “你难道忘了?他派了五百名骑士去捉拿女巫,可活着回来的不到十人!”艾伦略略惊恐的挑了挑眉,“天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算我们带五千人过去,结局恐怕也是一样!” “意思是,我们这次凶多吉少?”迈克耸起肩膀,眉毛也随之抬起,并保持这个姿势看着两人。 “只会比那更糟!”塞尔西加重了鼻音。 “要不我们就地散伙吧!”艾伦提议道,“把剩下的干粮和水袋分一分,你们回山谷找温妮和妮娜,我得去干点更有意义的事!” “伙计,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塞尔西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背说道。他仿佛是第一次发现它们竟已布满拳痕,而那些伤口和皱纹也变得有些陌生。 “看上去,你今天的心情不大好。”艾伦换了副略显认真的口吻。 “所以,节约点时间,伙计。”塞尔西抬起头,“用什么方法,能让那个女巫束手就擒?” 艾伦倒拎起鹿皮靴,将里面的沙子往外倒了倒。“我的想法是,”他说,“如果我们能遇到女王,或是那个女巫,就把来意全盘托出.....” “然后呢?”迈克瞪大眼,“跪着向她们求饶?或是,告诉她们我们是被逼的,求她们放过我们?” “要不然呢?”艾伦将那只靴子放下,然后拿起另一只倒了倒,“除非你也会巫术,我和塞尔西为你呐喊助威,你和那个女巫正面干一仗!” 迈克楞了下,眉宇间透出些愤怒。很显然,他对艾伦的脾性并不了解,以至于这个看似无脑的提议变得有些恼人。 一旁的塞尔西却没觉得什么,他似乎已经习惯无条件信任艾伦的任何提议,哪怕这个提议听上去确实欠妥。 “我记得我刚刚说过,节约点时间,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赶。”塞尔西抢在迈克发话前说道。 “我以为,这会给我们的旅途增加点乐趣!”艾伦撇撇嘴,将清理干净的鹿皮靴套回脚上,“我的意思是,先取得信任,再见机行事。总之,别和敌人发生冲突,因为我们只有三个人,我可不想就此丢掉小命!” “我以为你真的要就地散伙呢!”迈克阴沉着脸说。 “你得学着习惯,他可不太好相处!”塞尔西笑着拍了拍迈克的肩膀。他将地图和水袋挂回马鞍边,而后旋身上马,抖动缰绳,踏入溪水。 龙血森林似乎并不友好。当他们按照地图所指方向,策马钻入茂密的林中时,遇到的第一个难题便是排列密匝的古树,而头顶那些遮云蔽日的枝杈树叶成了第二个难题,在他们避让巨木,被迫改变方向时,很难再通过太阳的方向,去判别到底有没有走错道。 当他们遇到第三个难题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你确定我们只带了七天的干粮?”塞尔西把缰绳栓到一颗较细的树干,扭过头看向迈克。 “我想,是的。”迈克点点头。他把装食物的口袋彻底翻过来,将里面散碎的面包屑展示给两人。 “可今天才刚刚第五天。”艾伦拴好马后,靠着树干坐到地上。 “抱歉,伙计们。”迈克将口袋扔到一旁,“那个吝啬鬼只给了这点东西,还不够我一个人吃的,如果我放开肚子,那点面包只够撑上一天。” “看上去,我们得去打点猎物。”塞尔西将马背上的长弓和箭筒拿了下来。 “别动!”艾伦向塞尔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从地上慢慢爬起身。 第023章 奇怪脚印 当艾伦拔出乌钢剑从身边呼啸而过时,塞尔西觉得背脊发凉,他脑中的第一感觉是,背后有一头高抬前爪的棕熊,正张着血盆大口扑向他。 但事实并非如此。只见他侧身闪躲,转身看向身后,可映入眼帘的仅有紧握佩剑的艾伦,而剩下的,只有杂草丛生的灌木,和黑暗静秘的森林。 “你看到了什么?!”迈克同样拔出了佩剑。他上身赤裸,一双鹰目里不停扫视着周围可能会出现的敌人。 “两个发光的圆球,”艾伦将乌钢剑横持,退到塞尔西身边,“好像是野兽的眼睛,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我看的很清楚,刚刚就在你身后。” “它为什么没有发起攻击?”塞尔西环顾周围,艾伦的话仿如一阵寒风袭过,他感觉背脊的凉意变成了冷汗。 “或许,它觉得你看上去味道不大好吧!”艾伦收起乌钢剑打趣儿道。 “我们得赶紧生团火,这样野兽就不敢靠近了。”迈克收起佩剑提议。 “生火的任务交给你,我和塞尔西去弄些晚餐回来。”艾伦拍了拍塞尔西的肩膀,又转头叮嘱迈克,“别走太远,看好我们的马。” “放心。” 月亮爬上枝头时,三人围着篝火分食一头野牛的幼崽,食量惊人的迈克足足吃了三分之二,而剩下的三分之一让艾伦和塞尔西打着饱嗝,感觉吃到了嗓子眼。 餐后,艾伦和塞尔西倚着一颗三人抱粗的古木,用较粗的木棍和油芭叶搭起帐篷,迈克则从外又捡回一些干柴添入驱逐黑暗的篝火。 “伙计们,我们恐怕得商量一下哨岗问题。”搭好营帐后,艾伦走到篝火边坐下来。 “我曾向道尔顿家族宣誓效忠,如今肯尼下落不明,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我的首领。”迈克一边将剩下的干柴堆到一边,一边说。 “别这样说,伙计,”艾伦连忙摇头道,“我觉得你的话像是在诅咒肯尼,我可不希望他永远下落不明。” “如果迈克没意见的话,那就由你来分配吧。”塞尔西接过话茬。 艾伦踌躇了一会儿。“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他耸耸肩,“迈克上半夜,我下半夜,你负责凌晨和明他的早餐,如何?” “可以。”塞尔西立刻点点头。 “我没意见。”迈克用一块旧容布擦拭着佩剑说道。 “好了,我们现在谈点其他事,或是也可以早点休息,明天好早起。”艾伦的目光穿梭在两人间,“你们愿意前者,还是后者?” “别浪费宝贵的休息时间,直接说你想说的。”塞尔西飞快的回答。 “我想了一路,得出个有些冒险的提议.....”艾伦的目光穿越篝火,看着塞尔西,“怀特断定设计陷害他的女巫是前亚述女王的人,倘若我们真的找到那名女巫,就会有很大的概率见到亚述女王,对吗?” “说重点,我的眼皮已经打架了,伙计。”塞尔西说完打了个哈欠。 “我猜,怀特找那名女巫的真正意图,并不是想除掉与其共存一身的异族灵魂,他是想找到亚述女王,斩草除根,这才是他真正想做的。”艾伦接着续道。 “你的意思是.....”迈克皱起眉。 “我的意思是,与其帮那个家伙达到目的,我们不如向女王宣誓效忠。”艾伦做了个大胆的提议,“当然,只是暂时的,我们自投罗网的原因不过是想换得一时安宁,可这就像一个庞大的骗局,我们在被海德骗的同时,也在被威尔逊玩弄于鼓掌,如今又多了个怀特——” “你想帮女王复位?”塞尔西突然打断道。 “没错!”艾伦点点头,“就像我们当初推翻巴顿的政权一样,现在一样可以。”他自信的笑了笑,“到那时,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寻找肯尼的下落,而不用担心会被敌军袭击。不仅如此,亚述与尼普尔更会成为铁党联盟,女王一定愿意出钱帮我们重建尼普尔城!” “嗯,绝好的提议!”塞尔西重重的点点头,而后从篝火边站起身。“听着,伙计。”他打了个哈欠后说道,“这件事想想就好,别把它提上议程。” “为什么?”艾伦昂起脑袋。 “亚述百分之九十的土地都是森林,在这片大陆上,没有哪支军队可以在森林里与铁林军战斗,他们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溃败。”塞尔西耷拉着眼皮解释道。 “好吧,如果你这样说的话。”艾伦耸耸肩,转眼看向迈克,“晚安,伙计。” “晚安。” 半刻钟后。艾伦躺在干薪草铺成的床铺上久久不能入睡,一旁的塞尔西早已呼噜连天,他好不容易将怀特与女巫的事抛之脑后,雪莱的下落又接连涌上心头。 于是,他眼前不断浮现出雪莱的身影。她像似在说些什么,但那个身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最终变成了迈克的轻声呼喊。 他起身坐到篝火边,继续思考雪莱的下落,直到营火变成余烬,黎明来临,也没有得到任何答案。他只得叫醒塞尔西,在眼皮似被灌铅的疲倦下沉沉睡去。 太阳升起时,一夜无眠的痛苦让艾伦觉得脑袋沉重,双脚像踩在棉花上无力,在吃过塞尔西不知从哪儿摘来的野果后,他跟随精神饱满的两人策马继续前行。 他们沿着密林山谷斜坡而下,地势并不陡峭,满山的嫩绿之中,点缀着泛黄的迎春,和火红的荀栗花。其中,鹿和几头野牛撞进三人的视野,见了他们也并不逃窜,塞尔西还注意到一头傲慢的雄狮,睁着它那双懒散的眼睛,目送三人远去。他猜想这里是最原始的森林,并未受过人类的滋扰,所以动物们才能这般悠然自得。 太阳升到头顶时,前行的路变的陡峻了些,他们沿着一条林间溪水继续前行,溪边的石头众多,灌木丛中长出许多极高的烈阳花。 不一会儿功夫,前方出现两条岔道,被一道绝壁隔开。他们下马踏足崖边,探头望去,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如果掉下去,似乎永远也落不到底。 三人只得重新拿出地图,用最蠢的方法。拿斧子砍掉一颗树,从上面的年轮来判别方向。 “如果守林人没有撒谎的话,从右边走,是森林的正南方向。”塞尔西放下斧子,抬手指着右边下山的下坡说。 “快走吧!我可不想再在这该死的森林里过夜了!”迈克说着旋身上马。 “等等!”艾伦突然呼喊道。他蹲下身,盯着树桩边的苔地仔细瞧了瞧,而后站起身,看向四周。 “别一惊一乍的好吗?”塞尔西将斧子挂到马鞍边抱怨。 “不是.....”艾伦冲两人招招手,“来,过来,伙计们,我觉得这些脚印有些奇怪.....” 第024章 黑夜白影 塞尔西将刚刚放回马鞍边的斧头又重新拿出来,迈克旋身下马,两人走到树桩前蹲下,仔细瞧了瞧艾伦口中那个有些怪异的脚印。 “伙计,你一定是因为昨晚失眠,导致神经紧绷,眼睛发花了。”迈克站起身说道,“这就是最普通的狼的脚印,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怎么会知道我昨晚失眠?”艾伦皱起眉疑惑道。 “因为你不停在翻身,况且,你眼睛里的血丝已经印证了一切。”迈克耸耸肩。 “我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塞尔西拎着斧子,从地上站起身,“莫非真如迈克所说,你眼睛发花了?”他皱起眉想了想,赶在艾伦开口前又补上一句,“这有点不像你啊,伙计!” “看来你俩都不善于观察细微的东西,虽然我说的怪异并不细微。”艾伦向后退去几步,然后摊开双手,“往四边再好好瞧瞧,看看这儿,有多少狼的脚印。” 两人立刻扩大视野,四下环顾。在眼睛可视的范围内,苔藓遍布的林地上几乎布满了狼的脚印,那些交织相叠的凹陷,将周遭林地完全覆盖。这绝不是一只,或是几只狼可以留下的。 “这附近有狼群?”塞尔西站在树桩上问两人。 “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狼群!”迈克断言道,“狼虽是群居动物,但因为觅食的缘故,它们不会过多聚集在一起,而是分成许多部族,和人类一样,即使在安哥拉草原,也不可能出现数量如此庞大的狼群!” “看来,你俩确实不善于观察细微的东西。”艾伦无奈的摇摇头,“再好好瞧瞧,这些脚印可一点儿也不普通。” “它们比普通的狼脚印更大,踩踏的更深,对吗?”塞尔西做了个结论。 “这代表什么?”艾伦抬起一边眉毛,将问题抛了回去。 “这还用问吗?”塞尔西从树桩上跳下来,“由此可以判断出,这些脚印的主人比普通的狼更大,更结实,否则它们不可能将硬实的湿地踩成这样。” “不,伙计,问题恐怕不在这儿。”迈克皱起眉,“这些脚印根本不是狼,狼的脚印应是梅花形。”他伸出食指,点了点地面,“这儿的所有脚印都只印出三个爪,我想,我们恐怕遇到麻烦了” “怎么?我们要面对成群的怪物?”塞尔西轮了轮斧子。 “快收起你那张乌鸦嘴!”艾伦不悦叫道,“如今我们肩负重任,你最好祈祷麻烦不要找上门,否则那些被扣留在亚述的联盟军,全都得玩完儿!” “别那么激动,我只是随口一说。”塞尔西翻了翻眼。 “好了,伙计们!”迈克旋身上马,看着前方的山谷,“探险到此为止,不管这些脚印从何而来,我们现在都必须要上路了!如果再不出发,今晚怕是又得在这该死的森林里过夜了!” “我对在森林里过夜没什么抵触,只希望能和昨晚一样,吃上美味的牛肉。”塞尔西翻身上马,双手合十,做了个只有贫民才会做的祈愿姿势。 缰绳抖动时,风在耳边吹响口哨。三人顺着之前决定的路线往右,先前的溪流则延伸成瀑布,从绝壁顺流直下,好在斜坡并不陡峭,但密匝的古木和丛生的灌木,依旧是前行的巨大难题,这迫使他们不得不减缓移速,不断绕开阻挡前行的障碍。 越往谷底,树木生长的越加茂盛,那些枝丫并不算很高,柔细纤弱,但却扭曲盘结,缠绕在粗壮的巨木和树干上。 接近谷底时,荆棘与蕨类替代先前丛生的灌木,而瀑布则在谷底汇成溪流,一直延伸向南,三人便继续沿着石块堆成的溪流前行。 日暮时,塞尔西最后一次拿出地图辨别方向,在确认距离目的地还有半天马程后,艾伦提议他们就地休整,因为他担忧那些怪异脚印的主人,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从背后追上他们,然后肆意的扑食,但如果有一团篝火和已经填饱的肚子,或许会好一些。 塞尔西和迈克一致赞同。接着,艾伦与塞尔西为晚餐外出狩猎,不过半刻钟时间,他们就打回了几只红面鹌鹑和一只幼鹿,而迈克已经将营火生了起来,并用古木皮做锅,烧了一些热水。 三人在夜鸟的啼啭和野兽的哞叫中吃了晚餐,又重新确认了哨岗顺序,艾伦和塞尔西以蕨草为帐幕,在天色彻底全黑时,钻入帐中,迈克则坐在篝火边,用随身携带的旧布,反复擦拭着那柄精致的熊头佩剑。 半刻钟后,塞尔西从鼻翼间出轻微的鼾声。 艾伦听着水流冲击石块的潺潺声,脑中再次浮现出雪莱的样子,但这次他并没有想太久,或许是昨夜的不眠令他再难浮想联翩。耳畔的潺潺声在远处变得狂野,像似落入某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那是瀑布的声音,他告诉自己,而后在不知不觉中进入睡眠。 “快!起来!!伙计们” 沉睡的两人在迈克嘶哑的呼喊声中惊醒。艾伦起身时已经拔出乌钢剑,凶狠的眼神很难看出他刚从睡梦中惊醒,而映入眼帘的是迈克的背影,只见他慌乱的退到道蕨草丛边,颤抖的手和不停蠕动的喉结,像是刚刚目睹了一场惊恐的盛宴。 “发生什么了?!”艾伦快速环顾四周叫道。 “白色的毛,那东西叼走了我们的马!”迈克语无伦次道。 “它在哪儿?”塞尔西看着周围漆黑的森林,压低声问,“你看清楚了?是个什么东西?” “我听到了马的呜咽,回过头时,那东西已经逃走了,只看到白色的毛,和一条长长的尾巴。”迈克盯着不远处拴马的树干,和散落的行礼,眼中满是惊恐。 “妈的!那东西叼走的是我的马!!”塞尔西愤怒的咆哮道。 “住嘴!”艾伦厉声喝道,而后又压低声,“情形不算太坏,至少我们还活着,另外两匹” 话音未落,黑暗中猛地窜出一个白影,目标正是另外两匹马,闪电般的移速让它几乎变成一道模糊的残影,如此剧烈的移动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三人只听见其中一匹马短暂的嘶鸣了一声,便以视觉无法捕捉的速度消失在黑暗中。 营地又恢复了宁静。 许久,三人楞在原地,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甚至连大声喘息也变成了奢望。 第025章 片刻温存 “你说什么?!”白鸽紧紧拽住手中的衣角叫道。 肯尼慢慢将手移向腰间的佩剑,喉结的蠕动不难看出他有些紧张。眼前未知的黑暗中,漂浮着两个琥珀色发光体,像是烛光,但却呈椭圆形。 这时天色已近全黑,他看不出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直觉告诉他,这或将又是一场灾难,在狂暴风雨后,或是比那更糟。 眨眼间,那两个东西突然消失在眼前,肯尼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被雨水打湿的眼,又仔细瞧了瞧。那两个东西确实已经消失,未知的丛林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你看到什么了?!”白鸽挪了挪身子喊道。她此刻面色苍白,浑身不停的发抖,狂风暴雨似乎带走了所有热量,虽说已经入春,但山林的湿气和夜晚还是寒意彻骨。 “不知道。”肯尼在白鸽身边坐下,但窄小的避难所似乎容不下三人,他的半个肩膀露在外面,暴雨不停打在他宽阔的臂膀上。 “孩子,你一定是太累了!”老弗林向前探着脑袋大喊,“这么大的雨,不会有野兽出来觅食,他们比人类更清楚这有多危险!” “我还是得去找点吃的,否则我们会冻死在这儿!”肯尼试图站起身,但手却被白鸽紧紧拽住。 “待在这儿!哪儿也不许去!”她昂着下巴,用嘶哑的咆哮盖过风雨。 “松开!”他喊道,“这场雨不知何时会停,我们不能一直这样等下去!” “可外面太黑了!”白鸽尖锐的声音穿透了一切风雨,“这么大的雨,你能找到什么?!” 肯尼试图用另一只手掰开白鸽的手,但几番尝试后竟败下阵来,他从没想过白鸽会有这么大力气,随后便把这一切全部归于旧伤未愈。 最终,他只得坐回白鸽身边,露出一脸无奈的神情。 “往这边来点!”白鸽看了眼油芭叶搭成棚顶,雨水正顺着叶径拍打他的肩膀。 肯尼向她靠近了一些,两人身子挤到一起,他感觉夹在中间的手臂有些碍事,再三犹豫后,那只手划过冰凉的背脊,搂住了白鸽的肩膀。 半刻钟后,暴雨似乎减小了些,电闪雷鸣也已经过去,但狂风依旧在肆虐的咆哮着。 “你要去哪儿?”那只手离开肩膀后,白鸽转过头问。 “雷好像停了,我去找些柴火。”肯尼站起身,揉了揉酸疼的背脊。此时眼前一片漆黑,他几乎只能通过声音判断白鸽在哪儿。 “你觉得,这里还有东西可以烧的着?”白鸽将脑袋重新埋回膝盖,“待着吧,等雨停了,我们再出去找吃的。” “或许可以,我跟你一起去。”老弗林突然发声道。 “不!”白鸽抬高声叫道,“你们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 “您在这儿陪白鸽吧,我明白您想找什么。”肯尼说完,转身走入黑暗中。 一段时间过后,他找到了老弗林所说之物,松树分泌的松油,万幸的是,他还在岩块底下找到些还算干燥的木块。他用其中一根做了火把,然后从潮湿的泥地中扯出几根藤蔓,将湿透的木头和干燥的木块分成两捆,在回程的途中,他就地捡了一些野果,和几只撞上树干的山燕。 暴雨彻底停下后,一堆篝火燃起在巨岩边。 肯尼将拾来的鸟儿去毛扒皮,用树枝串上,架到篝火上烤,并挤了一些野果汁在上面用以去腥,然后将剩下的野果分给白鸽和老弗林,而自己什么也没留下。 白鸽笨拙的站在一边,在吃完两颗酸到掉牙的野果后,她凑到刺啦作响的烤肉边闻了闻,露出一副迫不及待的神情。 “你真的吃了?”老弗林嚼着发酸的野果,看着围坐在篝火对面的肯尼。 “要带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我把那些带不回来的,全都装进了肚子里。”肯尼拍着干瘪的肚子回答。 “你的眼珠向上翻了,孩子。”老弗林将手中的另一颗野果扔给他,“吃点吧,你比我俩更需要补充体力!” “谢谢。”肯尼说完咬了口野果,然后将脸扭向白鸽,“还好吗?刚刚,你一直在发抖。” “嗯.....”白鸽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她正盯着眼前的篝火发愣,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或许是闻到了肉质散发出的香味,又或许不是。 “我得去找点东西,孩子们。”老弗林将果核丢进篝火里,“你们待在这儿,乱别跑。” “您要去找什么?”肯尼抬起头。 “采些药回来,要不明天我们全得病倒。”她说完从火堆里拿出一个火把,起身离开营地。 老弗林走后,篝火边的两人变得有些沉默。肯尼将那几只山燕挨个翻边,又拿起一些干燥的木块添进火堆,在做完这一切后,他坐回白鸽身边。 “谢谢你,无名。”白鸽突然张开嘴,“如果不是你,我恐怕没信心走到这儿。” “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用出来。”肯尼扭头看着她,“我很想报答你跟老弗林,可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 白鸽伸出食指,靠在嘴唇边做了噤声的手势,当手指挪开时,她的嘴角抿成一条细线,冲他莞尔一笑。 几秒钟后,他突然发现,打自己有记忆以来,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白鸽,近到能听见心跳,闻见鼻息,和她身上那股清爽怡人的清香,而那双深蓝的眸子里,透着孩子才有的纯真,像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但却似乎又混进了别的什么在闪烁。 当他发现这一点时,那双抿紧的嘴唇似乎靠近了些。他为这个距离感到担忧,深怕会发生什么,但眼前的一幕他好像在哪儿见过。或是,他梦到过。 而后她又靠近了些。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并试图向后退却,可脑中的某个细胞又好像在推着他往前,但当他尝到那两片温柔带来的柔情时,刚刚的抗拒和纠结,变成了享受。 “抱.....抱歉。”肯尼突然推开她,然后慌乱向一边挪了挪身子。 “怎么了?”白鸽的眉毛垂了下来,有些生气。“你不想吻我?或是,你觉得我身份低贱?” “绝不是!”肯尼飞快的回答,“你比我见过的任何姑娘都要高贵!” “当真?”白鸽眨了眨眼,但脸色却变得更加阴沉。“混蛋!”她突然骂道,“你失忆后只见过两个人女人,而另外一个人是老弗林!” “哦不,我的意思是,你们都很高贵!”肯尼自圆其说道。 “可重点不在这儿。”白鸽恼羞成怒的瞪着他,两只深蓝的眸子眯成一条细缝。 第026章 龙血森林 “抱歉,白鸽。”肯尼将头埋得很低,几乎快要低到尘埃里。 “我搞不明白,你在为什么致歉?”白鸽扯住他的后衣领,试图将那颗脑袋从膝盖缝里拉上来。“听着,无名,刚刚是我吻了你,除非你觉得你吃亏了。” “我没那个意思.....”肯尼瓮声瓮气的嘟哝道。 “如果没有,你不该这样对一个姑娘。”白鸽松开手,翻动了一下火上烤着的晚餐。 “你的反映,会让我觉得你很后悔接受那个吻。”她忽然说道。她的脸在说话的同时变得一片绯红,但语气却显得非常倔犟,就好像他必须得接受那个吻,而且得用感恩戴德的姿态。 “我刚刚说了.....没有,只是.....”肯尼抬头望着她。他不自觉的回忆起那片刻温存,她湿润的双唇柔滑而温暖,白净的脸颊就这样贴着他,深蓝色瞳仁亦紧紧地盯着,连鼻息都显得比平时更加温柔,还有那清爽怡人的清香。 “我不会再这样了。”白鸽垂下脑袋,显得无比失落。 “下次——” “我回来了,孩子们!”老弗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打断了肯尼的未尽之言。 篝火边的两人不自觉地将身子往边挪了挪,僵硬的动作和尴尬的表情似乎想掩盖什么。 “骑士,等晚餐烤好了,把锅架起来。”老弗林抱着一大摞类似薄荷叶的绿草坐到篝火旁,“待会儿我们每人都要喝一点,否则明天准得病倒。” “已经烤好了。”肯尼从篝火上拿起其中一只说道。 “太好了,我已经饿坏了。”老弗林砸了咂嘴。 “女士,接着。” “谢谢!它看上去真.....呃,好像有点烤焦了。”老弗林突然话锋一转。她扭头看了眼篝火边的两人,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是吗?”肯尼赶忙将剩下的几只从篝火上拿下来,而后语极快的说,“刚刚我添了一些新柴进去,火可能稍微大了一点,真是抱歉!” “不会,还是很香!” 肯尼低下头,细心的用树枝将其中一只烤焦的部分剔除,然后重新串上,并将这只打理好的烤山燕递到白鸽面前。 “谢谢。”白鸽接过香味扑鼻的晚餐,依旧阴沉着脸。 肯尼没有搭话,他拿起一只烤好的山燕塞进嘴里,并将酥脆的外皮咬的呲呲作响。他似乎找到一个保持沉默的绝佳理由,去避开刚刚尴尬的气氛,或许只有咀嚼能让他不必话,也不必为晚餐的沉默而感到失礼,但脑中却不断的出现刚刚亲吻的场景,他只得又拿起一只,试图用狼吞虎咽来打消这一切。 但很快他就现自己很愚蠢。 当那几只可怜的山燕只剩下骨头时,他又开始为沉默而感到不安,脸部表情像是打翻邻居花瓶的孩子,又或是,干了糗事被曝光的蠢货,他为刚刚的冲动后悔,并对白鸽抱以歉意。 紧接着,他又找到另一件不必张嘴说话的事,那就是帮老弗林把石锅支起来。 “你的手在抖,孩子。”老弗林看着肯尼郁郁不安的神情说,“是不是太累了?或许你该停下来,让我看看,是不是哪儿出了问题。” “不,不。”肯尼将石锅驾到石头上,“一点问题也没有,我很好!” “刚刚我离开时,生过什么?”老弗林突然说道,“你俩,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无名看到了什么东西,”白鸽飞快的撒了个谎,“就在我们背后的巨岩边,像某种体型庞大的野兽!”她转了转眼珠,伸手指向身后,“就在那儿,有两只光的眼睛,我被吓到了!” “这就是晚餐烤焦的原因?”老弗林顺着白鸽手指的方向皱起眉。 “我们不想您担心。”肯尼坐回篝火边解释道。 “如果真的有什么,我就不可能回到这儿了,不是吗?”老弗林回过头,语气温和的宽慰道。 “可我确实看到了什么,”白鸽试图将谎话圆下去,“如果那东西冲出来,或许我们会被瞬间撕成碎片,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好了,别担心,孩子。”老弗林挪了挪身子,伸手将白鸽的脑袋揽入怀中。 “要不,我们回去吧。”白鸽小声提议道,“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她顿了顿了,声音变得比刚刚更小,“我不想离开亚述,这儿是我的家.....” “可那些疯子还在林子里转悠,孩子。”老弗林温柔的拍了拍白鸽的脑袋,“回去太危险了,况且我们也不能把无名一个人留在这儿,你难道忘了,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更别提活着离开亚述.....” “抱歉,两位女士。”肯尼张口道,“我.....”他挠了挠鼻翼,“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但.....”他看到老弗林怀中的白鸽冲他眨了眨眼。“我深感抱歉。”他最后说。 “你没必要再为任何事致歉,无名。”白鸽离开老弗林的怀中,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她似乎想表达别的什么,比如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好了,无名,还记得我说过,我们像一家人。”老弗林慈祥的笑了笑,“感谢那些骑士把我们绑到一块儿,现在,我们必须得是一家人了。” 肯尼微笑着点了点头,老弗林开始整理刚刚摘回的药草。她把那些看似平常的叶子从枝条上摘下,而后借着火光,挑选其中相对较嫩的洗净,然后把它们揉到一块儿,用两块石头来回碾压成碎渣,最后用随身携带的纱布将其包住,并丢入已经烧开的沸水中。 “那是什么?”肯尼看着咕咚冒泡,逐渐变绿的水问道。 “苦饥叶,一种难喝得要命的驱寒药。”白鸽抢着回答。 “这味道真刺鼻!”肯尼皱着眉,坐回篝火边。“弗林女士,您对这片森林很熟悉吗?” “是的,他曾带我去过不少森林。”老弗林回答。 “那个英雄守林人?” “嗯,他曾是这片森林的守林人。”老弗林看着面前的篝火,眼角含笑。 “明天,我们能离开这片森林吗?”肯尼接着问。 “如果低势不被淹没的话。”老弗林抬头看着黑夜森林的尽头,缓缓皱起了眉。 第027章 神秘山潭 天明时,阳光穿过树叶缝隙照在肯尼脸上,一只闪着蓝光的飞虫钻进他的鼻子,令他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空气里弥漫着燃烧柴草和野兽粪便的气息,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已经熄灭的篝火,和那口盛着驱寒药的石锅。 他翻了个身,脑袋也随之侧向一边,白鸽均匀的鼻息声传来,和那张温柔的脸庞一起。 他又想起昨晚那个短暂的吻,以匆忙谢幕,尴尬尽显。他曾利用珍贵的睡眠时间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自己为何会推开白鸽,但直到眼皮打架,意识开始模糊时,他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何要那样做。 “早,无名”白鸽突然睁开眼,语气和脸庞一样温柔。 “早,早安。”肯尼半坐起身,试图装作自己也刚刚醒来。但事实是,他已经盯着白鸽的睡脸看了许久,久到他自己都记不清到底何时醒来。“你再睡会儿?”他开始整理衣装,然后从地上爬起身。 “这是要去哪儿?”白鸽睡眼朦胧的抬了抬头,但最终又合上了眼。 “我去找点吃的,”他低头看着白鸽,“等出了森林,食物或许会更加难寻,毕竟我们身无分文,而那些镇子里,搞不好贴满了我们的通缉画像。” “早啊,骑士!”老弗林说话时,已经从地上爬起身。她迅速整理好衣服,抬头看了眼已经放晴的天,动作和举止一点也不像年迈妇人那般婆婆妈妈。 “早安,弗林女士!”肯尼舒展筋骨,将乌钢剑系回腰间,“我正要去找点吃的。” “我跟你一起去,”老弗林说,“昨天雨太大了,往东走,必经之路有处低势,我担心那儿会被淹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们恐怕得等水退下去才能离开森林。” “如果白鸽一个人留在这儿没问题的话。”肯尼看着她,然后又低头看了眼白鸽。 “去吧去吧,”白鸽闭着眼说道,“白天没问题,我只是有点怕黑。”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睁开一只眼,“不过你们得快点回来,如果时间久了,白天恐怕也会有点问题。” “知道了。”肯尼冲她笑笑,而后随老弗林一起向东走去。 雨后森林的泥路远比他们想象中难走。穿梭于云雾与起伏不定的泥泞时,不断有被雷劈倒的巨木挡住去路,他们只得选择绕行,但山坡滚落的碎石,和被雨水冲刷的淤泥混在一起,这成了第二道难题,因为他们永远不知道下一脚会有多深,是否会淹没膝盖,甚至腰身,或者干脆整个人陷进沼泽,再也无法脱身。 于是肯尼走在前面,找了根较长的树棍探路而行,老弗林踩着他的脚印,在后面主导方向。由于行动速度过慢,头顶不时有积水滴进两人的脖颈,伴随着鸟儿的啼鸣和野兽的哞叫,他们向前行了约莫半个钟头,才来到老弗林所说的低地。 这次,幸运女神似乎跟他们开了个玩笑。眼前的低地处已经全部被淹没,但填满这道鸿沟的不是雨水,而是泥流和枝杈,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动物尸体,看上去就像一片停止流动的沼河,横跨于山坡与山坡之间。 “看样子,我们恐怕得在森林里待上几天了。”老弗林走到泥潭边,显得有些沮丧。 “这大概有多深?”肯尼皱起眉问。 “从两边的距离判断,最深处至少有两个你那么深。”老弗林喃喃道,“年轻时,我和他也曾在这儿遇到过暴雨,但情形远没有现在这么严重,这些泥流恐怕需要好几日才能排尽。” “阳光根本照不到这儿,”肯尼眯着眼昂起脑袋,“我们恐怕得在这儿至少待上十多天,甚至更久。”他低下头,“有别的路可走吗?我担心那些铁林军会追上来。” “没有,”老弗林摇摇头,“或许有,我不知道。这片森林太大了,它几乎占据了亚述三分之一的领土,但我们暂时不用担心袭击者会追上来,如果这儿被淹没了,山头的另一面也是一样,那儿的低地势远比这更低更宽,我们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这片森林里的野兽。” “这不难,我们可以把避难所搬到树上。”他打了个响指,“当然,得找几颗粗点的树,密林里有很多两人,甚至三人抱粗的树,那足够我们睡个安稳觉。” “那只能防住野猪棕熊,或是体型较大的狮子老虎。”老弗林又摇了摇头,“如果我们遇到的是豹子,或是毒蛇,它们能轻而易举将我们从树上赶下来,变成丰盛的晚餐。” “看上去,您对丛林的经验远比我要丰富。”肯尼耸耸肩,“这件事回去再议吧,眼下我们得去找点吃的,然后尽快回去,我担心白鸽会遇到什么麻烦。” “无名,容我多一句嘴。”老弗林转过身,目光也从沼泽移向那双深棕色瞳仁。“你,是不是爱上白鸽了?” 他吞了下吐沫,在思考如何应答的同时,也在心中问自己同样的问题。白鸽很美,也很善良,在某些优点面前,连小性子也变得可爱十足,甚至能满足他对女人的所有幻想,虽然他没遇到过其他女人,虽然他已经失忆,但在经历昨晚那个短暂的吻后,他似乎确有所动,甚至有些怀念她身上那股怡人的清香,和那两片温热带来的似水柔情。 可面对老弗林突如其来的问题,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最终,他只得选择用最蠢的沉默去回应。 “我想,我知道答案了。”老弗林慈祥一笑,绕过肯尼,向原路返程。 肯尼楞在那儿,似乎还在考虑这个看似有些无聊的问题,直到老弗林向他招手呼喊,他才回过神,快步跟上去。 在寻找食物的途中,他们沿着不太陡峭的山坡向上,在到达山脊后转变方向往北,行进半刻钟后,他们在一个由倒塌巨岩构筑的绝壁前歇了脚,其后是坡度较为陡峭的岩路,一直通往山谷。站在峭壁前,从枝杈缝隙中望去,熙攘的云雾,与一眼无尽的绿叶丛林在下面显得巍峨壮丽。 他们越过山脊,一条一步宽窄的泉水从眼前流过,顺着泉流望去,不远处竟是一个直径百步,静如水镜的山潭。 水面上漂浮着云雾,和闪烁的蓝色荧光,两者在水面上相互交融,使得那些蓝色的荧光若影若现,而其下的山潭,则透出一丝未知的神秘。 第028章 山潭洞穴 肯尼驻足在山潭边,那些光点跟着他的呼吸,随胸口的起伏明明灭灭。明亮时,是耀眼的深海蓝,如同白鸽的眼睛,黯淡后,薄薄的云雾流动在潭面上,显得神秘而寂静。 “我做梦也没有想过,这竟有处这么美的山潭!”一旁的老弗林也显得有些吃惊。 “我以为您以前来过这儿,”肯尼扭过头,“那些闪烁的东西是什么?” “宵烛虫,一种初春特有的飞虫,它们的羽翼含磷,所以能发光。” “快看!”肯尼伸手指向潭面。一丝涟漪泛起,水波纹层层散开,浅水处似乎有一些鱼在追逐嬉闹。 “你想把它们抓上来当午餐?”老弗林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而后皱起眉,短暂的思考了一下。“还是算了吧,我们根本不知道潭水有多深,更不清楚那里面有什么,别冒险!” “我猜,这山潭不会有多深。”肯尼蹲下身,用手试了试潭水的温度,而后回过头看着老弗林,“如果我们就这样离开,只能采一些野果充饥,可这里有现成的大餐,我想试试。” “孩子,你不能为几条鱼丢掉小命,这不值得!”老弗林口吻严厉的教说道。 “事情没您说的这么严重。”肯尼站起身,“我去找些结实点的蔓藤编成网,再留一根栓在腰上,您牵住另一头,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您可以随时拉我上来。” “我可没这么大力气!”老弗林皱着眉,固执的说道。 “女士,请相信我,绝对没问题!”他说完,转身离开水岸。 半晌之后,一张编织好的蔓藤网铺到地上,肯尼一边解下乌钢剑,一边将一根较粗的蔓藤栓到腰上,而另一头则交到满脸担忧的老弗林手中。 做完最后的热身动作后,他脱掉衬衣,慢慢将脚放入水中,在适应一段时间,并确认双腿没有因严寒而抽筋时,他尝试着,逐渐将整个身体浸入水中。“可以了。”他用双脚踩水,冲岸上招了招手。 “嗨,接着!”老弗林吃力的将蔓藤网扔入水中。 肯尼迅速找到了网的两根对边角,然后双手拉网,潜入水中。 山潭的深度超出他的预估,但水质却出奇的清澈,他不断用脚划水,并尝试着睁开眼。借着头顶传来的亮光,他发现鱼群后,又向下潜了一点,然后将网慢慢散开,准备在浮出水面收紧织网。 就在一切有条不紊的行进时,他忽然发现靠近水岸的岩面上有一个不规则开口,那里面似乎有光传出,像是某个通道入口。 “干的不错!”半晌之后,老弗林看着浮出水面的肯尼喊道。 “我在水里发现了个洞口,”肯尼伸手抹掉脸上的水迹,双脚不断踩水,“我想去看看,那洞里有什么。” “不!你在开什么玩笑?”老弗林又将手向前伸了一点,“快给我上来!不管那里面有什么,都与我们无关!” “等泥流退了,我们得离开亚述,去埃利都找个无人问津的小镇生活,不是吗?”肯尼不停的踩着水,似乎没有上岸的意图。 “这跟下面的洞口有什么关系?”老弗林将眉头皱的更紧,显得有些生气。“听着,无名。”她说,“那可能是水蛇的巢穴,或是穿山甲因失误而打穿的洞,又或是——” “宝藏?”肯尼打断她,“我总觉得那个洞口是人造的,因为它足以供人通行,如果那里面真的有宝藏,我们去埃利都后,就不用再这样辛苦的生活。”他停顿了一下,赶在老弗林开口前又补充道,“我们可以用宝藏换些金币,买一幢不会漏雨漏风的房子,我们能过上很好的生活,您也不用再碰那些伤手的药材,白鸽也可以——” “住嘴!无名!”老弗林突然用极其严肃的口吻喊道,“你现在必须给我上来!立刻!”她说完站起身,使劲力气拉扯起拴在肯尼腰间的蔓藤。 “别,别生气,女士!”肯尼渐渐被腰间的蔓藤拖近岸边,“我向您保证,绝对不会发生任何意外!”他双手抵住潭岸,“我就下去看看,如果没东西,立刻就上来!” 老弗林气喘吁吁的看着他,松开了手中的蔓藤。“好吧。”她说,“你得向纳穆神发誓,如果出现任何情况,用最快的速度游回来,不管那洞里有多少宝藏,都不能冒险!” “我发誓!”肯尼举起一只手,然后指了指岸边,“能把剑递给我吗?” “小心点儿。”老弗林将乌钢剑递给他,满眼关切的叮嘱道。 “放心!”他接过乌钢剑,做了几次深呼吸,再次潜水水中。 在下潜的过程中,水温也在逐渐变化,越往下,越加温和。 他顺利进入洞口,顺着光线一直前游,身后的蓝光逐渐消失,眼前的白光逐渐强烈,但通道却越来越宽。他能感觉到自己在不断往下,而此时掉头已经不太可能,这口气不足以支撑他回到岸上,他只得更加用力向前游去,顺着白光的方向,直到耳膜刺裂,胸口剧痛,眼前迸出无数闪烁的金星。 最终,他尝到了空气,其中有发霉的味道,但确实是空气,因为眼前的金星已经消失,胸口和耳膜也不再刺痛,可当视觉恢复如常时,出现的却不是宝藏,也不是一片光明。 他拖着湿透的身子往前探了几步,沉重的脚步声在洞穴里久久回荡,如同巨人的踩踏般令人胆寒。 当视觉渐渐适应黑暗后,他发现这是个巨型山洞,周遭是湿冷的壁沿,高耸的怪石,和略带发霉的刺鼻空气。 又向前走了一段,一个水池出现在眼前,比水面上的山潭要小上不少。他环顾四周,很快便做了决定,而后握紧乌钢剑,做了几个深呼吸,毫不犹豫跳入水池中。 在入水后,他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为什么会拒绝弗林女士的劝告,执意探究洞穴,而当面对这个水池时,又为何会毫不犹豫的跳进来,这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 而当他再次浮出水面,爬上岸时,出现在眼前的一切,令他目瞪口呆。 第029章 地下空城 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来,令浑身湿透的肯尼打了个冷颤,这阵风带来了刺鼻的酸臭,和无数蓝色萤火的微光,他发现自己正站在某个山洞的出口。 或是,一座地下洞窟的入口。 环顾四周后,周围依然是嶙峋的怪石,他踌躇了一番,而后握紧乌钢剑,带着忐忑的心向前探去。 走道尽头是天然的旋转石梯,肯尼扶着冰冷的扶手顺直而下,来到无数萤火发光的洞窟入口。他凝视着洞窟的阴暗处,头顶不断有水珠滴下,伴随着潮湿酸霉的空气,他试着向洞里呼喊了一声,但声音并没有反射回来,而是向某个遥远的地方传去。 几番犹豫后,他壮着胆走了进去。 洞窟继续向前延伸,越往里,越加宽敞起来,洞口那些蓝色萤火似乎是老弗林所说的宵烛虫,数以千计的小东西一直伴其左右,像似被人操控一般,照亮前行的黑暗。 他的脚步逐渐快起来,借着那些小东西提供的光亮,环境与路面可以很快看清。 路开始变作平缓的下坡,向前继续走了约莫半分钟后,尽头的黑暗变成更加幽蓝的微光,那是洞窟尽头发出的光亮,而后他又向前走了一小会儿,到达洞口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死气沉沉的空城。 那些建筑显得狭长而纤细,风格与形状极其怪异,外壁是精雕细刻的石块,几乎每幢建筑上都刻着不知名的纹样或图形,那些尖顶上长满了指状钟乳石,尖尖的刺向无法看清的黑暗洞顶。 不知为何,他的脑中总觉得在哪儿见过那些钟乳石,并记得这种东西生长极其缓慢,如果想知道那些建筑有多古老,那些高不可测的钟乳石足以说明一切。 他顺着宽敞的道路向前走了一小截,穿过灰暗畸形的树木和黑色枯萎草地,踏过结满蛛网的桥梁,桥下泊着一些黑色船只,残旧桅杆上的旗帜早已被岁月磨的看不清模样,那些船只安静的躺在深不见底的水面,像是在等待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摆渡客。 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里经久回旋。很快,他就来到一个宽阔的广场,久未面世的建筑屹立在两旁,再往前是一座巨大的建筑,类似城堡,或是很像人类所说的城堡,因为它比这儿任何一幢建筑都要宏伟,并且用宽阔而狭长的石阶作为连接广场的媒介。 他踏上石阶,足有三十多节,而后从半掩的大门里走进大殿,那些伴随左右的宵烛虫在门口止步。 大殿里泛着幽蓝的烛光,那些光来自于石壁的篝火,似乎从肯尼踏进大门的那刻才刚刚亮起。 月色的玉髓地面上倒映着幽蓝的烛火,两旁的黑色晶体柱拔地至顶,其上雕刻着立体的奇异怪纹,像是某种拥有獠牙与翅膀凶残的怪物。 他顺着立柱走向王座,但台阶尽头并不是一把椅子,而是一个约莫三英尺长,一英尺宽的石台,上面整齐雕刻着两排动物獠牙,与台面连为一体,中间则有一个方形的黑孔,除此除外,再无他物。 四下搜寻后,肯尼并没有如愿找到所谓的宝藏,或许早已有人来过这儿,并洗劫的干干净净,连一个杯盏都没有留下。 失望之余,他向着止步于门口的宵烛虫走去,准备原路返回,告诉老弗林这个糟糕的消息。 一丝嗡嗡声从某处传来。肯尼望向四周,但并没有任何发现,而后那些嗡嗡声似乎更大了些,好像是来自于头顶,他迅速缩起脑袋,试图躲避什么,未知的恐惧在这一刻如满地蝼蚁顺着脚底板爬上背脊,他希望自己缩得足够及时。 那声音越来越大,头顶也没有什么东西袭来。几秒钟后,肯尼感觉脑袋开始胀痛,恐惧也随之剧增,那声音似乎正是从他的脑中传出,像是某种飞虫的振翅。 壁沿上幽蓝烛火被风吹的左右摇曳,肯尼痛苦的蜷缩着身子,在泛着蓝光的玉髓地上,刺骨的寒冷令他不停哆嗦。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左右乱撞,以至于刺痛感比先前来的更加剧烈,但这种痛感不足以令他昏厥,而是在痛苦的悬崖边不停将他推下,又拉上来,如此反复,直到麻木。 大殿里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号角,停泊在门口的小东西在一瞬间四散飞开,像是在响应谁的召唤,而更大的恐惧,在号角尾音结束时来临。 肯尼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受控,全身的肌肉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枷锁牢牢捆住,但意识却分外清醒,他发现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并弯腰拾起了乌钢剑。 下一秒,他亲眼看见自己的右手持剑,划过自己的左手,鲜血在瞬间浸湿了乌蓝的剑刃,他甚至能感到那些鲜血在剑体上狂啸、呐喊、沸腾,并顺着自己的脚步向石台前行。最终,在恐惧与茫然中,肯尼亲手将乌钢剑插入两排獠牙之间。 极短的宁静后,整间大殿开始迸发剧烈的摇晃,耳畔再次传来尖锐的号角,面前的石台出现一丝裂痕,其中有凌冽的蓝光迸出,而后那裂痕越来越大,四散分开,如古木错节的盘根,最后变成无数耀眼的蓝芒。 他在耳膜的刺痛中向后倒去,翻滚数圈后,栽到不停摇晃的地基上,眼前的光也变得不再耀眼。 号角声彻底消失时,宏伟的大殿在一瞬间化成不计其数的黑鸦,它们在黑暗与幽蓝的微光中振翅,并用沙哑的嗓子发出骇人的鸣叫,像似在歌颂某个伟大的壮举,又似在庆祝困顿已久的解放。 一丝奇异的血腥味钻进鼻腔,肯尼努力撑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数以万计的黑毛乌鸦。 当他发现手脚不再被控,想爬起身一探究竟时,漫天黑鸦竟一瞬间化成炽热的火焰,在泛着鲜红霞光的地宫中狂舞,血腥味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浓烈,无数团烈焰在空中绽放、飞跃、呼啸。 当眼前一幕再次化为黑暗时,肯尼昏了过去,而他那柄乌蓝的佩剑上,闪耀着无数狼灵。 与此同时的山潭边。 一把冰冷的匕首插进了老弗林的胸口,她张大嘴试图呼喊,但穿肺而出的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这一刻,她仿佛明白了什么,淡蓝色瞳仁里闪着无以言表的惊恐,而后大地开始剧烈摇晃,她瞪大了眼,并用最后一丝力气试图扯下凶手的面罩,但最终以失败告终。 她倒在了灌木丛边,眼看着凶手的背影,消失在山潭尽头..... 第030章 白影突袭 “那.....那是什么?”塞尔西的声音在颤抖。 艾伦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短暂的思考后,他握紧乌钢剑,向拴马匹的树干叠步前行。迈克壮着胆子,将熊头佩剑横在胸前,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两人的动作极其轻缓,颤抖的剑尖足以透出他们的紧张,空气里弥漫着马粪与鲜血的腥臭,那匹仅存的马似乎受到了惊吓,只见它不停高昂着脑袋在嘶鸣,在自由与死亡间不停的撕扯着缰绳。 随着距离渐远,营火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周围漆黑一片,在快要接近嘶鸣的战马时,打头的艾伦变得极为小心。 “呜啊——” 身后传来一声骇人的呼喊,接着是铁器落地的刺耳声响。 艾伦迅速转身,并下意识向身侧闪出两个身位,稍稍定睛后,他看见迈克满眼惊恐,并用佩剑顶着塞尔西的喉咙。 “该死的!你搞什么?!” “我.....抱,抱歉,伙计。”塞尔西将眼罩往后推了推,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斧头。 “发生了什么?”艾伦轻声问道。 “他撞到我了!”迈克扭过头吼道。 “我只是想跟你们去看看,结果你们突然停下了。”塞尔西试图解释。。 “事情已经够糟了,别再——” 话音未落,艾伦感觉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划破寒风,当他迅速扭头看向那匹正在嘶鸣的战马时,刚刚的白影再次出现在视野里。 模糊中,它张开大口咬向最后一匹战马的脖子,鲜血与獠牙在极速中显得格外骇人。风驰电掣间,它以惊人的力量,在一瞬间将缰绳扯断,然后带着猎物消失于黑暗,而这一切,仅仅只用了不到一秒。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静,惊恐仿佛落地生根,将三人的脚紧紧捆住,他们无不楞在原地,似乎是在等待那个白影,任由死亡的威胁一次次扑向心脏。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白影没再出现,黑夜密林的时间与空气,仿佛与树干边的战马鲜血凝固了一般。 “伙.....伙计们,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艾伦打破沉默。他横持乌钢剑,退向营火,接着从中拿起两根火把,并拖来大把干草将篝火扑灭。 在周遭彻底变成黑暗前,迈克与塞尔西冲到树干旁,在散落的行礼中拾起地图与水袋,以及一些色彩斑斓的瓶瓶罐罐,那是温妮临行前给予他们的应急药剂。 在做完这一切后,迈克接过艾伦递来的火把,三人慌乱的离开营地,钻入密林深处。 龙血森林的夜路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加难走,在疲惫奔袭一天后,少了马匹的支撑,他们的脚似被灌了铅水,精神与**的双重负荷令三人不停的喘着粗气。 繁茂的枝叶彻底挡住月光,除了两根微弱的火把外,他们根本无法通过其他光源辨路前行。除此之外,初春刺骨的夜风,古老密林的湿气,湿滑松软的苔地,无不令前行的路更加艰难。 痛苦,就这样一直持续到黎明。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树叶缝隙亲吻大地时,艾伦觉得阳光似乎从未这么可爱过。他们在一颗矮小的野果树旁歇了脚,一夜奔波让三人瘫倒在地,阳光照在他们脸上,眼前出现的是无数耀眼的光斑。 “该死的,我们这是在哪儿?”迈克撑起疲惫的身子问道。 “反正没走出这片要命的森林!”塞尔西的已经沙哑。他半坐起身,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地图铺到地上,然后对照周围的环境与植被仔细瞧了瞧,但并没有得出任何结果。 “我想,我们应该在这儿。”艾伦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说道,“乌努恩河的支流贯穿了龙血森林,我们昨夜在这儿歇的脚,瞧,这是那个瀑布。”他说着挪动手指指向瀑布,然后又往下移了一点,“遭遇袭击后,我们钻进了密林,往东南方向走了一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恐怕还要两天才能走出森林。” “意思是,我们还要在这片该死的森林里待上两夜?”塞尔西耷拉着脑袋抱怨道。 艾伦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笑,而后点点头。 迈克脱下银靴,揉着酸疼的脚踝,接二连三的挫折让他有些恼怒。“接下来,我们怎么办?”他喃喃道,“是接着走,还是在这停会儿?” “抱歉,伙计们。”艾伦遗憾的低下头,“我们恐怕得尽量在白天多赶一些路,夜晚来临前,我们最好能找个山洞,或是相对安全一些的营地。” “安全?”迈克笑了笑,“伙计,好好瞧瞧,我们恐怕已经被包围了!” “什么?!”塞尔西从地上蹿起来,警觉的环顾起四周,但周围除了鸟鸣,什么也没有。 “我早就发现了,可它们并没有袭击我们,不是吗?”艾伦转了转眼珠,轻声一笑。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塞尔西的声音微微发抖。 “看看地上,那东西一直在跟着我们。”迈克叹道,“或是说,它们一直在包围我们,根本没离开过。” 塞尔西蹲到地上,眯起那只健在的眼仔细瞧了瞧。事实确如迈克所说,地上几乎印满了野兽的脚印,和昨日在山脊上见到的如出一辙。“该死,它们在想什么?”他的声音仍在发抖,“为什么只袭击我们的马,却没有袭击我们?”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它们的主人才知道。”迈克摇头道。 “主人?”艾伦皱起眉,语气里透着不可思议,“什么主人?你见过那东西?它们是有人操控的?” “不,我猜的。”迈克将银制靴子套回脚上,“昨夜那个白影袭击我们的马时,我好像看到那上面骑着一个人,或是像人类的异族,总之,我猜它们是有主人的。” “迈克,你的眼神可真好!”塞尔西感慨道,而后转头看向艾伦,“喂,你在搞什么?” “闭嘴!”艾伦警告他。只见他双手合十,双眼紧闭,指缝间有某种金色的光露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喉咙不断蠕动,额上也冒出细小的汗珠,脸部表情由疲惫转为惊恐,似乎看到了某个骇人的东西。 迈克站起身,采下一颗野果塞进嘴里。直到野果变成果核,艾伦才缓缓睁开眼。“原来你是黑魔法巫师?”他将果核吐向一边疑惑道。 “不,不是。”艾伦站起身,“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你看到了什么?”塞尔西看着艾伦手中的天命牌问道,不停的吞咽唾沫。 “迈克猜的没错,那些白色怪物确实有主人。”艾伦拭掉额头的细汗,“那人指挥怪物袭击了某支军队,就在我们的脚下,不久,这里将血流成河.....” 第031章 神秘礼物 三人用果树上的野果充饥,接着重新确认了方向与目的地,而后带着满身的疲乏与不安,重新踏上寻找女巫的旅程,试图在夜晚来临前,找到一处安全的营地。 中午时分,他们来到了龙血森林最深处,周围弥漫着千层薄暮,灌木丛与矮小的枝叶因光照不足,变得瘦黄而贫瘠。 此时的路是一个下坡,再往前一点,灰白的伞菌和白色的圆菇,替代之前的灌木与枝叶,硕大的蜻蜓在沟壑间飞舞,它们比外界的禽鸟更大,羽翼上描着某种斑斓的釉色,而不是透明,一些类似田鼠的黝黑动物从他们身边飞快的跑过,三人越走越深。 艾伦走在队伍的最前端,他捡了一根手臂粗细的树干探路,而这根树干刚刚立了大功,他差点失足踩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中,那个坑上铺满已经被湿气腐蚀的落叶,并伴随着厚厚的苔藓,几乎与山路混为一体。 迈克紧随其后,银制靴子此时已被泥巴和苔藓包裹,他有些心疼脚上这双曾经银光闪闪的靴子。忽然,有个东西撞上了他的脸,如同棕熊或老虎毛茸茸的爪,带着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刺鼻气息。 他连忙用手去抓,接着看到一只比塞尔西脑袋还大的黑毛蜘蛛,同时发现自己落入一张巨大的蛛网之中,虽然蛛网已在茫然中被搅破,但脸上已经沾上恶心的绿色粘液,他迅速甩掉那只蜘蛛,而后伸手擦掉刺鼻的粘液,并发出惨烈的嘶吼。 “怎么了?!”艾伦和塞尔西几乎同时张口,但映入两人眼帘的是,迈克疯狂踩踏一只已经成为浆糊的蜘蛛,绿色与黄色的汁液不停从他脚缝间迸出,场面极度恶心。 “嗨!够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艾伦抖着浑身的鸡皮疙瘩叫道。 三人又往前走了一段,沿途除了体型巨大且怪异的动物外,他们并没有碰到更大的威胁,但湿滑的苔路与土壤上覆盖的白色蕨类,已经足够令人头疼。 随着太阳渐渐西行,他们在一个极大的山洞前停了脚。 “你的意思是,我们今晚要在这儿歇脚?”塞尔西说完冲洞口往里喊了声。许久过去,黑暗的洞口仿佛如一张吞噬声音的大嘴,他并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两天一夜的奔波,将三人拖得疲惫不堪,但站在洞口时,里头明显有风吹来,可却瞧不见一丝光亮,他们不知洞里到底有什么,但黑暗总会令人望而生畏。 “要不,我们再试着往前探探?”塞尔西提议道,“我觉得这个山洞不太安全。或许,前面有更好的地方也说不定.....” “如果没有呢?”艾伦挠挠鼻子,“到时候,我们再摸黑折回来?” “那就进去吧,”迈克率先迈开步子,“希望里面不要再发生任何怪事儿!” 当营火升起来时,漆黑的山洞并没有他们想象的可怕。这里确实有一些形状怪异的爬虫,但数量并不多,个头也没有先前的蜘蛛那么吓人,稍深处一点的地方散落着一些白骨,艾伦走近查看后,确认那并不是人类的骨头。 短暂歇息后,三人一同离开山洞,试图在太阳彻底下山前,弄一些晚餐回来。 他们穿梭在林间,这里的地势相对白天的路较为平坦,因为光照的原因,地面不算湿滑,但周遭的空气依旧潮湿,并夹杂着腐烂枝叶与某种昆虫的腥臭。 排列紧密的树木与横生的杂枝似乎是唯一难题,但这也恰恰成了他们晚餐的来源之地,那些回春的鸟栖落在树杈间,艾伦用弓箭射下好几只,塞尔西则从树洞里掏出好几只野兔,而迈克只摘到一些野果。 回到山洞时,天色已近全黑,万幸的是,森林的寒风并没有吹灭他们的营火。 “等等!”迈克突然停住脚。下一秒,他缓缓拔出腰间的熊头佩剑,刚刚采摘的野果散落一地。 “怎么了?”艾伦丢下贯穿禽鸟的箭矢,敏锐的嗅觉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别出声,”迈克咽了下口水,压低声说道,“我们的营地,好像有人来过。” 塞尔西低头环顾四周,但地上并没有怪物脚印。“谁?”他用同样低沉的声音问迈克,“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那儿!”敏锐的安哥拉人挥剑指向洞口的营火,“火堆后面,有什么东西,刚刚我们离开时,我就坐在那歇脚,我确定,那原先什么也没有。” “伙计,你的眼神可真好!”塞尔西顺着迈克剑指的方向仔细望了望,但什么也没瞧见。 “我们安哥拉草原的族人,能看见一英里外的狼。”迈克说完,将佩剑横持,交叠步子往洞口的方向缓慢前行。艾伦拔出乌钢剑,转身靠在其后,随着同伴的步伐,警觉的看向四周。 周围的空气又一次凝固了,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再次吞噬三人的神经,他们叠肩而行,直到靠近营火时,危险却并没有来临。 “活见鬼了!”塞尔西看着竹篮里的面包,声音夹杂着好奇与欣喜,“谁放在这儿的?” “喂,小心点儿。”艾伦扭过头嘱咐道。 迈克点点头,接着用锋利的剑尖,挑开柳条篮里的一个面包。几秒钟过去了,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看上去,那就是一个普通的面包,从松软程度来看,似乎才刚刚出炉。 “有人在帮我们?”迈克用剑插起一个面包,放在鼻子边嗅了嗅。 “不知道。”艾伦摇摇头。他蹲下身,仔细瞧了瞧这个突然出现的篮子与面包,周围没有任何动物或是人类的脚印,这东西像似凭空出现的。 “我已经饿的不行了!”塞尔西拿起一个面包,不由分说塞进嘴里。 “你不要命了?!”艾伦嘶吼一声,但却晚了一步。塞尔西已经面包咽进了肚中,吃完一个后,他又拿起一个,坐在篝火边狼吞虎咽的嚼起来。 艾伦抬起头,看见迈克也将刚刚插起的面包塞进嘴里,他低下头,盯着柳条篮看了一会儿,发现上面有一个奇怪的纹章,而那个纹章的图样,好像在那儿见过似的。 第032章 进退两难 “我想,我知道是谁在帮我们了。”艾伦突然张口道。迈克回过身,直视着他手中的柳条篮子,塞尔西昂起脑袋,正在不停咀嚼的嘴停了下来。 “瞧,这上面的纹章属于亚述王,他的城堡到处都是这样的纹样。”艾伦晃了晃手中的柳条篮子,随即转念一想,像是在自言自语。“可他为什么要帮我们?这里距离林中城有近一个礼拜的马程,他如何得知我们被袭击了?” “他的另一半灵魂可以预知一切!”塞尔西提醒道。 “你的意思是,他一直派人在跟着我们?” “或许,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野兽也是他的。”迈克猜想道。 “不,伙计,这说不通。”艾伦放下篮子,坐到篝火边,“怀特迫不及待找到女巫,他不会在半路杀掉我们的马,这等于在和他自己过不去,他没这么蠢,也绝不会这么干!” “可你说了,那上面的纹章属于亚述王,而——” “亚述王?”艾伦打断迈克的话,随即快速思考了一下。“我明白了!”他忽然抬高声音,“会不会是这样。亚述王虽年幼,但这并不妨碍他憎恨怀特,那个该死的执政王赶走了他的母亲,并借由灵魂一事派人寻找女巫,年幼的亚述王为了保护母亲,派人杀掉了我们的马,从而阻止我们找到女巫,这也就阻止了我们顺藤摸瓜,找到他的母亲!” “你的意思是.....”塞尔西楞了下,“这面包有毒?!” “不,应该没毒。”艾伦断言道,“如果我之前没猜错的话,这框面包是亚述王给我们的见面礼,他知道我们来自尼普尔,并带着军队,他在借机拉拢我们,也在表达歉意,如果他想杀了我们,昨晚就可以,或是更早,他有这个能力,那三匹马可以为此证明。” 塞尔西听完后,立刻拿起篮子,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可里面除了面包什么都没有,伙计。”他皱起眉,“如果真的是亚述王,他应该派人在里面放个羊皮字条之类的。” 艾伦拿起一块面包,咬了一小口。“他又不是你,怎么会干这么蠢的事?”他一边嚼着松软的面包,一边笑道,“如果真的在篮子里放张字条,这就会变为证据,换位思考一下,你了解亚述王吗?”他停顿了一下,“不了解,对吗?没错,就像亚述王也不了解我们,他现在不过是笼子里的一只金丝雀,妄想飞出去罢了,但在此之前,他首先得保证自己能活着。” “这就说的通了,”迈克点点头,“这几天我一直在奇怪,为何这么密的林子里,会看不见半只野兽。”他笑了笑,“原来是有人在帮我们?” “在得到确切的证据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想。”艾伦锤了锤胸口,将噎在嗓眼的面包吞入肚中,“但还有一点可以证明,那就是送面包的人特地选了个有纹章的篮子,如果换作别人,大可不必这样。” “总之,有现成的面包是件好事,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面包了!”塞尔西说完又拿起一块,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 “我不觉得这是件好事,”迈克的声音低下来,“如果艾伦的猜想属实,那我们现在就被处于两难境地.....” “没错,我们成夹心饼了。”艾伦不情愿的点点头,“现在我们得好好考虑考虑,是继续前行,还是就此停下.....这两个选择,都有可能会让我们丧命!” “你在询问我们的意见?”塞尔西的语气显得有些不可思议,“机灵鬼,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不不不,”艾伦摇了摇头,“我在询问迈克,你的运气一向不太好!” 迈克看着面前的篝火思考了一下。“不论情况有多糟糕,毕竟怀特手握重兵,我会先为被扣留的联盟军着想。”他顿了顿,眯缝起眼,“况且,那家伙能预知一切,或许他已经知道我们正吃着亚述王送来的面包,如果我们就此停下.....”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那就这样吧!”艾伦最后说,“早点休息,哨岗不变,明天继续去寻找女巫的小屋,至少我们得到哪儿,并假装搜索一番,否则,那个该死的怀特很可能会杀光我们的军队。” 约莫半刻钟后,一篮子面包见了底,两天一夜的奔波,让艾伦与塞尔西早早进入了梦乡,负责上半夜岗哨的迈克似乎并没有吃饱,他将狩来的猎物处理干净,而后放到火上烤。 稍顷,林中的乌鸦停止了鸣叫,黑夜变得十分静谧,大地因初春的寒风微微颤栗着,空气里充满了爬虫的恶臭,迈克凝视着洞外的黑暗,在落叶的**味中等待午夜。 清晨姗姗来迟时,等待的人变成了塞尔西,长弓在他右手安稳的平躺着,而那柄宽刃斧则在左手边,他耷拉脑袋打着瞌睡,以至于湿冷的石地让他的腿有些抽筋,而后在疼痛中惊醒。 他揉了揉眼,发现天际似乎已经泛白。低头间,猛然看见柳条篮子竟装满了面包,他不相信的揉了揉眼,篮子里确实又重新装满了面包,甚至还散发着诱人的热气。“嗨!伙计们!快!快起来!” “怎么了?!”迈克迅速爬起身。 塞尔西露出狐疑的神情,而后伸手指了指篮子里的面包。 艾伦醒来后,走到洞口环视四周。繁茂的枝叶被洞口占据,初晨的眼光在地上洒下长长的阴影,他检验着地上的叶片,想从中找出一些关于夜访者的踪迹,但奇怪的是,周围并没有多余的印痕,甚至连断枝和白色的毛发也没有,他感到有些奇怪,随即走回山洞。 “发现什么了?”塞尔西一脸疲乏的问道。 “什么也没有。”艾伦在已经熄灭的营火边坐下,“你睡着了?” “抱歉,这几天太累了。”塞尔西承认道。 “乐观点,伙计们。”迈克拿起篮子里的一块面包晃了晃,“至少我们不必再为今天的早餐发愁了,不是吗?” 艾伦面露不安,但没再多说什么。 第033章 林中小屋 随着密林由深入浅,湿滑的苔藓地逐渐让道给泥泞,这里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 疯长的灌木变成一簇簇青色麦秆状的地被植物,密匝粗壮的古木被纤细稀疏的白杨取代,还有四处蔓延的野葡萄藤,以及齐膝深的多尾草,对疲乏的旅人来说,这已经比密林深处好上不少,而更重要的是,每到夜晚时分,他们都会在适合设营的地方,收到一篮新鲜的面包。 第二天中午时分,三人把黑暗的密林抛向身后,与之连接的,是一片起伏不断的松针林,其间夹杂着大小不一的旷谷,远处各方均有山脉阻挡,在观察地图后,他们确定怀特所说的女巫小屋就在附近。 这片松针林杂草丛生,地面被发出嫩芽的樱草与某种带刺的蔓藤所覆盖,好在四处都有动物踩踏的痕迹,让他们大部分时间走得倒不算太难。 三人顺着森林边缘前行,约莫一个小时后,迈克指着左前方的溪流叫道,“嗨!伙计们,我刚刚在地图上看到那条河了!” 艾伦停下脚,塞尔西重新拿出地图展开。“没错,就在附近,已经很近了。”艾伦看了眼地图后,抬手指向前方,“从现在开始,我们得小心点。” “小心谁?女巫?”塞尔西一边卷地图,一边喃喃道,“怎么?她们不是被赶走了吗?” “正因为那些骑士已经来过,所以木屋成了最安全的地方。”艾伦缓缓说道,“她们现在恐怕就在木屋里,已经做好了宰掉入侵者的准备,但前提是,她们和我想的一样。” “很有道理,如果是我,也会回到那儿躲起来。”迈克给这条推理加上一票。 “你们,有闻到什么味道吗?”塞尔西说着吸了吸鼻子。 “泥土?”艾伦仔细闻了闻。 “不,好像不是。”迈克仔细闻了闻,而后回过头。 “那儿有什么?”艾伦看着迈克脸上表情的变化问道。 “不知道,好像是尸体。”迈克揉了揉眼,接着转身向西北折返回去。 三人的步伐从快走变成小跑,他们沿着松林一直往北,而后又往西行了一点。 随着距离的临近,异样的味道骤然袭来,一阵阵松树汁液,混杂着腐败的汗臭、累日的尸臭、发酸的马尿,还有一丝雨后的泥土气息,不断钻入他们的鼻子。 最后,一大块塌陷地面出现在眼前,几百名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瘫倒其中,那些人生前似乎骑在马上,而那些马也成了陪葬品。 “这儿发生了什么?”塞尔西看着眼前的触目惊心,感觉浑身发冷。 “不知道,但我觉得这儿似乎有点儿冷。”艾伦说着抱起双臂,从凹陷的斜坡走下去,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士兵尸体边蹲了下来。 “发现什么了?”迈克走过来问道。 “致命伤是戳入胸口的利刃,切口平滑,直入心脏,死前应该没受多大痛苦。”艾伦停顿了一下,而后皱起眉,“可这些人的表情却非常惊恐,临死前似乎见到了某种恐怖的东西。” 迈克放眼看向四周,沉思了几秒。“伙计,这场战争有些奇怪。”他疑惑道,“看军备和纹章,他们好像是一支军队,这里并没有敌人的尸体,这不符合逻辑。” “自相残杀?”塞尔西大胆猜想道。 “不,不是。”艾伦站起身,“如果是自相残杀,他们的尸体应该三两成堆,可明显没有,更重要的是,这里大多数人连佩剑都没有拔出来。”他思考了一下,而后眯缝起眼。“他们应该是死于巫术,某种大面积杀伤性的巫术。” “天呐.....”塞尔西暗自惊叹道。 “走,我现在对那个女巫越来越感兴趣了。”艾伦冷冷一笑,爬上塌陷地。接着他们顺着河流一路向东。 接下来的路比之前更加好走,齐膝的杂草变成松软的草坪,虽然雨水让地面足够泥泞,但总比密林好走,最后他们在一排排树木的幼苗前停了脚。 “瞧,它们多整齐。”迈克说,“就像是有人刻意种的。” “没错,这是樱桃树,确实是有人种的。”艾伦蹲下来,“这些树好像——” “别猜了!”迈克忽然打断道,接着伸手指向东面,“我已经看到小屋了,它就在那儿!” 两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河对岸,约莫一英里靠近另一片森林的地方,隐约有一座低矮的木屋,因为交织树木的原因,从这里看上去并不起眼,木屋的外墙与林木几乎融为一体,很难让人发现。 三人立刻起身,游过水流湍急的小河,在快要接近木屋时,他们放缓步伐,压低呼吸,拔出了佩剑与斧头。 艾伦看见木屋的后窗似乎敞开着,正随风来回摇摆,发出咯吱声响。接着,他做了个分开行动的手势,塞尔西与迈克从两边绕向屋子的正面,而他则缓慢靠向敞开的窗户。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由于侧光的原故,敞开窗户里几乎是一片昏暗。 艾伦的脚步轻极了,甚至在泥泞中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他小心的靠近窗沿,用乌钢剑抵住窗梁,试图让它消停会儿,而后他又靠近了一些,并壮着胆将头伸了进去,当眼睛稍稍适应黑暗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戴着眼罩的光头。 “喂!”他发了疯的嘶吼道,“你干什么!吓,他妈吓死我了!!” “哈哈哈!”塞尔西发出一阵狂笑。他用手推了推眼罩,而后趴在窗沿上,语调轻松,“只是开个玩笑!你太紧张了,伙计!” 艾伦叹了口气,将乌钢剑收回剑鞘。“屋里面有什么?”他问,“是我们要找的屋子吗?” “应该是!”屋里传来迈克的声音。 “你看,应该是。”塞尔西伸出一根手指,趴在窗沿上点头重复了一遍。 “这儿有血迹,艾伦,你过来看看!”迈克的声音再次传来。 “噢!听见没?里边儿还有血迹!伙计,你最好——” 话未说完,艾伦纵身一跃,按着塞尔西光秃秃的脑袋跳进屋里。 他盯着老旧地板看了一会儿,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枯,从时间上推断,打斗应该在三天前,或是更久,而后他们在四处漏风的木屋里搜索一番,将破烂的锅碗瓢盆弄的哐当作响。 “艾,艾伦!!”塞尔西突然发出一阵惊呼。 艾伦猛一抬头,看见塞尔西从床下拿出一块破旧的红布。“怎么了?”他疑惑道。 “快,快看!这是什么?!”塞尔西的声音有些发抖。 “发现什么了?”迈克从屋外走进来。 “不知道,他对着一块破布大呼小叫。”艾伦不解的挠了挠鼻翼。 “这块布上,有你们道尔顿的狼纹!”塞尔西着急的嚷道。 就在此时,屋内突然变得一片漆黑,整个世界,仿佛在一瞬间进入了昏暗的黑夜。 第034章 弗林之死 肯尼恢复清醒后感知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极大的痛楚:胸口像是挨了无数拳,肺腔似乎有一团烈火正在燃烧,浑身的骨缝如同爬满蚂蚁,那些该死的小东西正用肉眼看不见的嘴,贪婪嚼食着缝隙里的骨髓。 他忍着巨大的疼痛感爬起身,但没走两步就倒了下去,而后又尝试着爬起,最终还是倒了下去。 喘息声逐渐盖过心跳,在视觉稍稍恢复后,他仰头看着林隙间的天空。此时天色已近黄昏,而自己好像回到了山潭边,他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在好奇为什么会回到这儿的同时,突然记起老弗林,而后他开始大声呼喊。声音逐渐远去,他没收到任何回音。 “无名,你在哪儿——”失望之余,他忽然听见白鸽的声音,那声音里透着焦急。 “我在这儿——” “是你吗?发生了什么?”白鸽跑过来,蹲下身扶起地上的肯尼。 “不知道,但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件蠢事.....”肯尼注视着她深蓝的双眸,声音显得有些无力。 “弗林呢?她去哪儿了?”白鸽接着问,“为什么你们离开了这么久,这儿离营地可没这么远,那些人追上来了?你们被袭击了?” “不,我们谁也没遇到。”肯尼虚弱的摇摇头,“我和老弗林发现了这片山潭。起初,我只想捉些鱼来做午餐,可却意外在水里发现了一个洞穴,可能是好奇心驱使,我原本只是想进去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宝藏,可却发现了一个地宫.....”他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惊恐,“我记得,我好像走进了一个城堡,接着被人控制了身体,然后那儿发生了地震,我看见城堡变成数以万计的乌鸦,然后.....然后我就到了这儿。” “弗林和你一起?” “不,她在岸上等我,可我醒来时,她已经不见了.....”肯尼喃喃道,而后环视起四周,“抱歉,可以去帮我找个粗点的树棍吗?我们得在天黑前找到老弗林。” 白鸽环视四周。“你的剑可以吗?”她看着不远处的灌木丛问他。 肯尼点点头。白鸽松开手,起身走向那片阔叶植物围成的灌木丛,在她弯腰捡起乌钢剑时,发现地上似乎有一些未干透的血迹,而后好奇的往草丛里探了探。 下一秒,她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焦急的神情被满眼的惊恐取代,接着变成悲痛。她张大嘴跌坐到地上,无声的抽泣带动肩膀颤抖,几秒钟后,她将这一切化为刺耳的尖叫。 “怎么了?!”肯尼艰难的撑起身子。 白鸽没有回应他。她全身不住的颤抖,恐惧与悲痛在这一刻几乎占据了她全部思绪,她不停发出尖叫,直到喉咙嘶哑,并用脚后跟抵住泥地,一边摇头,一边向后挪动身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肯尼忍着巨大的痛楚叫道。 “弗,弗林.....”白鸽回过头,眼神呆滞,“她.....死.....死了.....” 肯尼瞪大眼,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那两个字像是某种巫术,将他定在了那儿,足足一分钟,他的脑袋和白鸽一样,变成了一片空白。 映衬着琥珀灰的天际,他盯着那片灌木丛看了许久。那儿确实有一滩未干透的血迹,但他无法接受那些血迹的主人是老弗林,那个不久前,因为危险对他第一次发怒的慈祥老人,曾救他性命,为他背井离乡的炼金巫师。 他无比自责,并深感抱歉。 最终,他忍着剧痛站起身,缓缓走向那片灌木丛。 “无名,你要干什么.....”白鸽抽泣的呢喃道。 “死因是插入心脏的匕首,并且不止一刀,凶手至少要比她高出一个头。”肯尼扭过头,眼神呆滞。 “可她已经死了,已经不重要了.....”白鸽泣不成声。 “不!”肯尼突然吼道,“我一定会找到凶手,然后把他一刀一刀切碎!!” 白鸽停止了哭泣。她看肯尼咬着牙,在灌木丛边反复搜寻,甚至不放过每一片阔叶,试图找到凶手留下的一些蛛丝马迹,她随后也加入其中。但直到天色渐黑,他们还是什么也没发现。 “无名,好些了吗?”已经放弃搜寻的白鸽坐在地上问道。 “嗯。”举着火把的肯尼草草应声,而后继续搜寻每一寸泥地。 “别再找了,这样下去只是徒劳,凶手什么也没留下。”白鸽低声道,“就算找到什么,我们也不可能再遇到凶手,苏美尔大陆这么大.....”她停顿了顿,“回去吧,帮我把母亲的尸体带回去,她一定也想早些入土为安.....” 肯尼直起腰,看着楚楚可怜的白鸽,他尝试着张了张嘴,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没法把视线从那双深蓝色的瞳仁上挪开,只能任由它们打湿白鸽苍白的脸。“对不起.....” “不,你无需致歉,这一切——” “不!白鸽,真的很抱歉.....”他回头看了眼远处的灌木丛,而后扭头看着白鸽,“听你的,我们回去吧。” 午夜来临前,他们将老弗林的尸体放在捕鱼网上,拖回了营地。 一番斟酌后,他们选了颗离营地不远的古老楠木,肯尼将一根树棍前段削平当做铁铲,清理出一片空地后刨出坟坑,而后将老弗林的尸体放了进去。 “愿纳穆神保佑,善良的灵魂能回归神渊。”念完简易悼词后,白鸽将采来的鲜花撒进坟坑,肯尼用木铲将土堆填平,并用乌钢剑刻出一块墓碑,安放在高高耸起的坟头上。 他俩就这样站在墓碑前,沉默了许久。 “弗林女士。”肯尼单膝跪地,将乌钢剑插在身前,“我向纳穆神起誓,一定会找出凶手,帮您报仇!” “别这样说,”白鸽低声道,“她只想我们好好地活着,仅此而已。” 他回头看了她一会儿,随后起身拔出乌钢剑。“不!我一定要找到凶手!”他转过身,蜜色眸子固执而坚定,“不论他逃到哪儿,我都会把那颗肮脏的脑袋带回这里,祭奠弗林女士的亡魂!” 第034章 弗林之死 肯尼恢复清醒后感知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极大的痛楚:胸口像是挨了无数拳,肺腔似乎有一团烈火正在燃烧,浑身的骨缝如同爬满蚂蚁,那些该死的小东西正用肉眼看不见的嘴,贪婪嚼食着缝隙里的骨髓。 他忍着巨大的疼痛感爬起身,但没走两步就倒了下去,而后又尝试着爬起,最终还是倒了下去。 喘息声逐渐盖过心跳,在视觉稍稍恢复后,他仰头看着林隙间的天空。此时天色已近黄昏,而自己好像回到了山潭边,他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在好奇为什么会回到这儿的同时,突然记起老弗林,而后他开始大声呼喊。声音逐渐远去,他没收到任何回音。 “无名,你在哪儿——”失望之余,他忽然听见白鸽的声音,那声音里透着焦急。 “我在这儿——” “是你吗?发生了什么?”白鸽跑过来,蹲下身扶起地上的肯尼。 “不知道,但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件蠢事.....”肯尼注视着她深蓝的双眸,声音显得有些无力。 “弗林呢?她去哪儿了?”白鸽接着问,“为什么你们离开了这么久,这儿离营地可没这么远,那些人追上来了?你们被袭击了?” “不,我们谁也没遇到。”肯尼虚弱的摇摇头,“我和老弗林发现了这片山潭。起初,我只想捉些鱼来做午餐,可却意外在水里发现了一个洞穴,可能是好奇心驱使,我原本只是想进去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宝藏,可却发现了一个地宫.....”他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惊恐,“我记得,我好像走进了一个城堡,接着被人控制了身体,然后那儿发生了地震,我看见城堡变成数以万计的乌鸦,然后.....然后我就到了这儿。” “弗林和你一起?” “不,她在岸上等我,可我醒来时,她已经不见了.....”肯尼喃喃道,而后环视起四周,“抱歉,可以去帮我找个粗点的树棍吗?我们得在天黑前找到老弗林。” 白鸽环视四周。“你的剑可以吗?”她看着不远处的灌木丛问他。 肯尼点点头。白鸽松开手,起身走向那片阔叶植物围成的灌木丛,在她弯腰捡起乌钢剑时,发现地上似乎有一些未干透的血迹,而后好奇的往草丛里探了探。 下一秒,她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焦急的神情被满眼的惊恐取代,接着变成悲痛。她张大嘴跌坐到地上,无声的抽泣带动肩膀颤抖,几秒钟后,她将这一切化为刺耳的尖叫。 “怎么了?!”肯尼艰难的撑起身子。 白鸽没有回应他。她全身不住的颤抖,恐惧与悲痛在这一刻几乎占据了她全部思绪,她不停发出尖叫,直到喉咙嘶哑,并用脚后跟抵住泥地,一边摇头,一边向后挪动身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肯尼忍着巨大的痛楚叫道。 “弗,弗林.....”白鸽回过头,眼神呆滞,“她.....死.....死了.....” 肯尼瞪大眼,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那两个字像是某种巫术,将他定在了那儿,足足一分钟,他的脑袋和白鸽一样,变成了一片空白。 映衬着琥珀灰的天际,他盯着那片灌木丛看了许久。那儿确实有一滩未干透的血迹,但他无法接受那些血迹的主人是老弗林,那个不久前,因为危险对他第一次发怒的慈祥老人,曾救他性命,为他背井离乡的炼金巫师。 他无比自责,并深感抱歉。 最终,他忍着剧痛站起身,缓缓走向那片灌木丛。 “无名,你要干什么.....”白鸽抽泣的呢喃道。 “死因是插入心脏的匕首,并且不止一刀,凶手至少要比她高出一个头。”肯尼扭过头,眼神呆滞。 “可她已经死了,已经不重要了.....”白鸽泣不成声。 “不!”肯尼突然吼道,“我一定会找到凶手,然后把他一刀一刀切碎!!” 白鸽停止了哭泣。她看肯尼咬着牙,在灌木丛边反复搜寻,甚至不放过每一片阔叶,试图找到凶手留下的一些蛛丝马迹,她随后也加入其中。但直到天色渐黑,他们还是什么也没发现。 “无名,好些了吗?”已经放弃搜寻的白鸽坐在地上问道。 “嗯。”举着火把的肯尼草草应声,而后继续搜寻每一寸泥地。 “别再找了,这样下去只是徒劳,凶手什么也没留下。”白鸽低声道,“就算找到什么,我们也不可能再遇到凶手,苏美尔大陆这么大.....”她停顿了顿,“回去吧,帮我把母亲的尸体带回去,她一定也想早些入土为安.....” 肯尼直起腰,看着楚楚可怜的白鸽,他尝试着张了张嘴,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没法把视线从那双深蓝色的瞳仁上挪开,只能任由它们打湿白鸽苍白的脸。“对不起.....” “不,你无需致歉,这一切——” “不!白鸽,真的很抱歉.....”他回头看了眼远处的灌木丛,而后扭头看着白鸽,“听你的,我们回去吧。” 午夜来临前,他们将老弗林的尸体放在捕鱼网上,拖回了营地。 一番斟酌后,他们选了颗离营地不远的古老楠木,肯尼将一根树棍前段削平当做铁铲,清理出一片空地后刨出坟坑,而后将老弗林的尸体放了进去。 “愿纳穆神保佑,善良的灵魂能回归神渊。”念完简易悼词后,白鸽将采来的鲜花撒进坟坑,肯尼用木铲将土堆填平,并用乌钢剑刻出一块墓碑,安放在高高耸起的坟头上。 他俩就这样站在墓碑前,沉默了许久。 “弗林女士。”肯尼单膝跪地,将乌钢剑插在身前,“我向纳穆神起誓,一定会找出凶手,帮您报仇!” “别这样说,”白鸽低声道,“她只想我们好好地活着,仅此而已。” 他回头看了她一会儿,随后起身拔出乌钢剑。“不!我一定要找到凶手!”他转过身,蜜色眸子固执而坚定,“不论他逃到哪儿,我都会把那颗肮脏的脑袋带回这里,祭奠弗林女士的亡魂!” 第035章 不告而别 肯尼在天际露白时醒来,风将海洋般的嫩草吹得碧浪滚滚,其中夹杂着矢车菊的蓝色花朵,和鲜红的野罂粟在风中摇摆,睡梦让他短暂遗忘了昨日的遭遇,醒来后也不知身在何处,便伸手去摸睡前的床和墙壁,但却摸到了某个柔软的东西。 他睁开眼,发现那是白鸽的脸。随即,他发觉自己是否动作过大,会惊扰到白鸽和老弗林,但立时发现这种担忧是多余的。 他扭过头,看向不远处矮矮的坟头,老弗林已经死了。 他叹了口气,转眼看向还在熟睡的白鸽。她盖着几块动物毛皮,躺在像鸭绒一样柔软的苔藓上,银白的发丝散落肩头。他突然觉得,白鸽好像看上去和他第一次见到时有些不太一样,似乎苍老了些许,或许与这些天的奔波有关,又或是因为母亲的意外所致。 出于歉意,他起身来到老弗林坟前,发誓要照顾好她,而后带上自制的弓箭,奔向东面。 风从高坡上吹来了潮湿泥土和驴蹄草的清香,他爬上山脊俯视昨日那条鸿沟,发现拦住去路的泥流并未散尽,然后,他转道向南,此时,晴日彻底取代暴风雨后的泥泞。 在接受阳光亲吻的地方,橡红花在长满龙牙草的地皮上尽情绽放,灰毛莺在枝丫间欢快地鸣啼,一群麋鹿在林间奔腾着,还有野牦牛踩出的深坑,空气中弥漫着松林散发的强烈松香,一阵阵干燥的熏风吹来,使人精神为之一振,而眼前的满眼青葱和姹紫嫣红,使得整个森林生机盎然。 肯尼并没有贪恋眼前的美景,更没有找上一块能够照到阳光的草皮小憩,他用弓箭狩了一头野驴崽,并采上一些勉强算得上清甜的野果,而后原折道返回了营地。 但当接近营地时,他发现白鸽正跪在老弗林的坟前低泣,坟头边摆放着一束细蔓藤扎起的白色野菊,她的每次抽泣都会带动肩膀颤抖,那背影在枝叶间隙透进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惹人疼惜。 一番后犹豫后,他没有选择惊扰,而是放轻脚步,将猎物和野果轻轻搁到已经熄灭的篝火堆边,然后掏出火绒准备将营火重新升起,但背后却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下一秒,一双纤细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脖子,伴随而至的还有熟悉的抽泣。“我以为你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肯尼扭过头,看着她满含热泪的眼。“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家伙?”他假装不悦道。 “不,不.....”白鸽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我担心,你的不告而别是出于怕连累我,虽然.....”她低下头,伸手试掉泪痕后又抬起,“总之,你回来就好.....比什么都好。” 他扭头看了她一小会儿,随后起身上前几步,轻抚她的脸颊。“我向纳穆神和老弗林的亡魂起誓,一定会照顾好你.....一定。”他温暖一笑,而后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在这之后,他转身走向篝火边。“来,瞧瞧!看我弄到了什么!”他扭过头,欢快地说道,“一只野驴,中午我们会有美味的驴肉做午餐,还有新鲜的野果,我都尝过了,甜极了!” 白鸽楞在原地,她似乎还在为刚刚那个短暂的吻感到惊愕。 “怎么了?”肯尼转过身,笑着问道。 白鸽回过神,莞尔一笑,冲他轻轻摇摇头。 半刻钟后,那只倒霉的驴崽成了喷香的午餐,两人大口嚼食着鲜嫩的美味,像似要把这些天所有错过的午餐,都在这一顿找补回来。 餐后,肯尼将剩余的驴肉用嫩芭叶包好,并熄灭了可能会暴露他们篝火堆,接着坐到松软的苔地上。 “我以为你真的走了,不会再回来了。”白鸽突然开口道。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毕竟.....”他扭头看了眼老弗林那孤零零的坟头,然后回过头看着她,“你的母亲因我而死,你也因我背井离乡,出于什么理由,我能把一个姑娘,丢在这该死的森林里不管?” “因为那些人在追你,”她皱起眉,“如果你离开,我就能回去。”她舒展眉角,看着他蜜色的眸子,“我猜你会这么想,但你没有.....” “说实在的,如果离开能换你平安回去,我会立刻离开,绝不犹豫。”肯尼平静的说道,然后话锋一转,“但可能性几乎为零,我不知道那些人的目的是什么,但看情形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如果我离开了,他们一定会捉住你,然后想尽一切办法逼你供出我的下落.....”他顿了顿,垂下脑袋,“我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谢谢.....”白鸽低语道。她轻轻靠在他的肩上,闭上了眼。 “或许,我们该谈谈接下来去哪儿,如果我们一直留在这儿,那些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肯尼轻声道,但却发现耳边传出轻微均匀的鼻息声。而后他挺直身子,一动不动,生怕惊醒了白鸽。 一个小时后。微风拂过白鸽的脸颊,她在倦意中醒来,然后发现自己竟在肯尼的肩上睡了过去,他同时也醒了,然后拧了拧酸疼的脖子。 “抱歉.....”她先张开口。 肯尼揉揉眼,冲她温柔一笑,仿佛是在提醒她,没必要为这样的琐事致歉。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她轻声问,“昨天我去找你们,看见泥流封了南行的路,如果要绕开,恐怕要花上一个礼拜左右。” “你认识去埃利都的路?”肯尼清了清嗓子后问。 “或许吧,”她思考了一下,“过去,我经常跟母亲去埃利都的边陲小镇兜售炼金药材,但走的都是大路.....“她顿了顿,“不过,一直往东应该可以到,可我们得先走出这片森林才行。” “要不我们绕行吧!”肯尼思考后提议道,“春季本就多雨,如果那些泥流没散尽前,又碰上一场暴雨,我们恐怕得在这儿待上很久。更何况,这里也不算太隐蔽,我们得找个更好的营地。” “听你的。”白鸽微笑着说。 “那好,走吧!”肯尼将乌钢剑系回腰间,看着不远处老弗林的坟头说道。 第036章 命中注定 万里无云的晴空后是繁星闪耀的春夜,他们在一处谷地停脚,第二天一早又再度启程,一路向南,试图绕过那条阻隔前往埃利都边境的泥流鸿沟。 第三天中午,他们渡过一条深不见底的长河,爬上岸后,谁也没有脱下湿漉漉的衣裳,连最外层的皮袄也没脱下,两人穿行在稀疏的森林中,任由阳光晒着它们,直到冒出热气,像油脂一样晒干了为止。 然后他俩稍微休息了一下,又急忙往南走去,直到天黑才走出森林。 与之连接的是片一望无际的旷野,白鸽猜想这里已经是尼普尔边境,但走到太阳落山,他们也没有找到一处村落,只得又折回森林边缘,试图找一处赖以栖息的营地。 营火升起来时,肯尼从森林中狩来了几只野兔,并采摘了一些榛子,他将晚餐处理干净后放到篝火上烤,然后靠在一颗冷杉树上哼起自编的小调。 “明天我们再往东走上半天,就到埃利都边境了!”白鸽坐在篝火边,倒腾着架子上的野兔肉告诉他。 “是吗?”肯尼微笑着应了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药剂,拨开了瓶塞。 “那是什么?”白鸽扭过头。 “治疗失忆的药剂,老弗林生前制作的,你忘了?”肯尼喃喃道,而后盯着手中的瓶子楞了起神。“真希望弗林女士还活着,”他自言自语道,“只剩下两瓶了,不知道我能不能好起来.....” 白鸽盯着那瓶拇指大小的瓶子看了许久。“别再喝了,”她突然张口道,“我是说,其实那东西没什么效果.....” “没效果?”肯尼皱起眉,“怎么会,弗林女士可是个杰出的炼金巫师!” “总之,你别再喝了,那是她制作的试验品。”她往他身边挪了挪,试图伸手夺过那瓶药剂,但肯尼却巧妙的抬起手,昂头将整瓶药剂吞入肚中。 “你可真是头倔驴!”白鸽不悦的叫道。 “嗯,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肯尼舔了舔嘴,笑着回道。 一阵风吹过森林,使得其间的树木响起一片庄严的呼啸,然后又是寂静,只能听见远方杜鹃的啼啭,和近处篝火的噼啪声。 两人看着营火上烧烤着的野兔,刚刚白鸽的挪近让他俩依偎在一起,谁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身后传来的鸟鸣,那些细小的声音似乎都很欢快,尤其是啄木鸟的啄木声,就像人们劳动的吼声一样欢愉。 半晌之后,肯尼握住白鸽的手,她没有反抗,他又搂住她的肩,试图以此温暖她瑟瑟发抖的身子。在这之后不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两人的心间乱撞,又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连身后的鸟鸣都像是在怂恿他。 他们猝不及防的吻到一起,这次依旧是肯尼主动,而后搂住她肩膀的那双手慢慢滑向背脊,即便是隔着厚厚的皮袄,他依然能明显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还有那股怡人的清香,令他在离开那两片柔软的同时,便开始了思念。 他以为这就结束了,但白鸽那双灵巧的手并没有离开他的后背,她扑到他怀里,转过身抱紧,并疯狂的吻他,以及他的脖子,和正在敞开的胸襟。 当他们的嘴唇再次彼此咬合时,似乎有什么东西控制了肯尼的脑子、手、身体、以及所有。他变得不再绅士,如同一只饥渴的野兽,散发着男人最原始的狂野。 在分开的片刻,他们看着彼此如动物一般喘着粗气,但她似乎还伴有羞耻,和一丝惊恐。但这一切都在肯尼的抚摸她脸颊时消散,那双剑茧满布的手变得十分温柔,蜜色瞳仁里全是她的影子,她清楚的知道她们没有海誓山盟,有的只是快乐和真挚。 森林边境是绝对的沉寂,鸟儿停止了鸣叫,仅有面前的篝火还在风中呼啸着。“我觉得我们在干一件蠢事儿。”肯尼靠在她的耳边低语,“我以为只是一个吻,虽然有点久.....” 她没有回答。他富有磁性的嗓音更是轻易将她熔化,所以她勒紧了双手,试图将脸颊与他胸膛贴的更近一些。 “白鸽,你相信命中注定吗?”他的字字句句落进她银白的发丝中,而后顺着背脊一直往下。 “我信!” 这次,她没有逃避回答,直到项背间传来温暖的鼻息,而后她疯狂的转过身,微微张开双唇,给了他一个绵长而香甜的吻,起先缓慢而婉转,接着变得急促。 某种兽性被这个吻彻底激发,带着最原始的动力与狂野,他解开她紧身胸衣的丝带,并沿着边沿吻她,每次碰触都充满湿润,而且鲜明异常。 她咬紧了嘴唇,整个人变得僵硬起来..... 半晌之后,褪去衣衫的两人躺在一片银色之下。空气微寒,白鸽靠在肯尼宽敞的胸膛上,仰头看着枝丫间半圆的月亮,她深蓝色的眼眸里有辉芒闪烁,不知那是不是泪。 他温柔抚摸着她的长发,月光将散落肩头的银丝变得耀眼,他好像从未碰及过这种温柔的触感。 “无名,我觉得有些冷。”白鸽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快,把衣服穿上。”肯尼收回已经有些发酸的手臂,细心的将皮袄披到她肩上。 “你后悔吗?”白鸽呢喃道。她将头埋得很低,用假装看清正在系的扣子,来掩饰脸颊上的绯红。 “什么?”肯尼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调,试图让这一刻,变得不再像上次那样尴尬。“不,这很美好,从未有过的美好。”他思考片刻后说。 “真高兴你能这么说.....”白鸽抬起头看着他,但声音依旧细小。 “说实话,起初我也以为这件事有点糟,但.....”他低下头,又快速抬起,“还好是和你,所以这件事变得很美好!” 白鸽又将头埋低,然后吃吃的笑起来。 “你笑什么?”肯尼也跟着她笑起来。 “没什么。”白鸽平静下来,但仍在吃吃地笑。“谢谢你,无名。”她最后说道。 “为什么要谢我?”肯尼抬起下颚,看着缓缓起身的白鸽。 “我想唱首歌给你听!”她眨了眨眼,边整理衣衫边说,“所有亚述的女孩儿,都会把这首歌给自己的骑士听!” “好!唱吧,我听着呢!”肯尼将双腿放平,面带微笑,看着橘色篝火打在她的侧脸。 白鸽昂起头,眯缝起深蓝色的眸子,用银铃般的嗓子唱了起来: 倘若我有一双翅膀 哪怕如雏雀般小巧 我也会展翅飞翔 到森林的尽头 和大山的彼方 我一定会飞到那儿 栖息在树丫 停泊在海洋 不论有多远 我一定会飞到那儿 然后,在你耳边轻轻的说: “亲爱的,何时归乡。” 第三十七章 亚述女王 朝阳升起时,白鸽很早就醒了,她并没有急忙起身,而是透过结实的臂弯,看着自己的男人。他侧脸有一条浅浅的伤疤,如一丝银白的细线,紧闭的眼皮下是一双蜜色瞳仁,那里面常年透着不加掩饰的刚毅,和高挺的鼻子和杂乱的络腮胡一起,衬的他无比英俊。 她在心中祈祷着,希望这一刻可以久一点,或者干脆永远定格在这一秒,可不幸的是,紧接着他就醒了。 “早安。”肯尼下意识张开口。然后觉得手臂有些酸疼,接着发现白鸽竟枕着自己的胳膊,他微微皱起眉,试想她是不是离自己太近了点儿,随后抽开手,但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记起昨晚似乎和她发生过什么。 “早.....”白鸽配合着抬起头,她能感到那个温暖的港湾正在撤离。或许,他已经将昨晚发生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而后她开始担忧,但却张口结舌,无法言语什么。 他注意到她脸色的变化,虽然很细微,但他离的足够近。 忽然,她抬起头,似乎想说什么。 他被她的眼神所俘获,那双深蓝色双眸如碧水般清澈,随着手臂的撤离,稍卷的银色秀发披散开来,嘴唇如红宝石般红润可爱。 他感到一阵眩晕,他从未这么近距离看着白鸽,如果硬要他说的话,他觉得她简直美的超凡脱俗,就像一幅精心雕刻壁画中走出的美人,或是纳穆神派来的圣者。 他觉得自己似乎该做点什么,在她发怒之前。下一秒,他吻了她的额头。 “无名.....”白鸽抱紧身前的男人,试图说点什么。 “不,白鸽,别说话。”肯尼结束了这个吻,然后从她身边爬起身。她也跟着站起,这一次,她发现自己的个头才到他的喉咙。 “我不知道我是谁,但很感谢你和老弗林,谢谢你们救了我。”肯尼低头盯着她的眼,语气温和的说道,“关于你母亲的死,我深感自责,但却无能为力,我.....”他停顿了一下,而后做了一个深呼吸,像似鼓足了某种足够大的勇气。 “别再说这件事,这一切与你无关。”她的语调听起来满是凄凉。 “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他突然调高声音,而后又小了下去,“关于昨晚的事,我感到抱歉.....还有.....” “不, 无名,别再说下去!”她语速极快的打断道。她向后退了一步,心跳得跟打雷似的,连她自己也弄不清这是什么原因,她很想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但又怕自己承受不了那个答案。 他沉默了几秒,有什么隐约在他眼里闪过。 “我想,我们得上路了。”白鸽强行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转眼看向东面,但耳边却传来一个轻巧的声音,似乎是膝盖与草地的触碰。 她不得不看向他。而此时他单膝跪下,深深鞠了一躬,并握起拳,缓缓移向心脏的位置。 “远在神渊的纳穆神,我无名,以生命之名向身前这位美丽的女士明誓。如她恩准,从今日起,我愿娶她为妻,无论变故,生老,我们都不会再分离片刻,我将与其荣辱,忠贞,永不背叛,直到生命尽头。”当他念完誓词,放下手,昂起头时,她已眼角含泪。 “你知道的,我的膝盖在与那两头该死的熊作战时受过伤!”见白鸽久未答复,肯尼换了副轻松的语调自嘲道。 “当真?”白鸽轻柔的问他。 “噢,你已经忘了?”肯尼假装认真地说,“那两头熊可不好惹!” “不,我在问之前那句。”白鸽假装镇定道。但毫不在意的语气早已暴露了她,还有那双抓紧衣角的手,她知道那些全被他看在眼里,但她没法不那么做。 肯尼紧闭双唇,认真的冲她点点头。 “快,起来!”白鸽说。 肯尼站了起来,接着便收获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嫁给一个异乡领土的骑士。”她在他胸口呢喃道,“如果不是遇见你,我或许会嫁给一个农夫,或是木匠,总之不会是骑士。” “为什么?”肯尼抱紧她,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语。 “说实话,在认识你之前,我对骑士的印象并不好。”白鸽解释道,“亚述也有骑士,但那些家伙会在人前会下马吻你的手背,但只要你们确认的关系,他们就会变一副嘴脸,在夜晚关上门后,用腰间那条厚实的皮带,套住女人的脖子,或是拿它抽打她们的屁股。” “他们算不上合格的骑士!”肯尼否认道。 “是,我知道你不会这样。”白鸽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抱歉,无名,我承认这一刻很美好,但.....” “在吃过早餐之后。”肯尼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打断她,“我知道我们该上路了,但我希望你能吃点东西,这不会耽搁我们太久。” 白鸽沉默了几秒,她似乎想说点别的什么,但终究还是讲那些话咽回了肚子里。 在得到默许后,肯尼在营地附近拾了一些干柴,将已经熄灭的篝火重新升起来,然后将昨夜剩下的野兔肉放到火上烤,又将剩余的十几颗野榛子细心的拨开。 其间,他不时向白鸽投去傻笑,像似收获了一个了不得的至宝,白鸽只得不停的回以微笑,但她的眼神里始终闪着别的什么,似乎总在开口的边缘,而后又因肯尼的微笑止步在嘴边。 “我们还有半天就能到埃利都边境了,是吗?”肯尼将香喷喷的兔肉递给白鸽时问。 “如果现在启程的话,太阳落山前能到。”白鸽心不在焉的回答。 “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也不用再让你露宿森林了!”肯尼的语气欢快,“等到了埃利都,我们找个人烟稀少的边陲小镇,我要开垦一片荒田,或是去做个木匠,哈!”他转了转眼珠,然后扭头看着白鸽,“只可惜,没有将那副银甲带出来,那玩意儿应该能值不少钱,而我们现在连一分钱也没有,搞不好连锄头都买不起!” “嗯.....”白鸽看着手里的烤兔肉,草草应声。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把这柄剑暂时卖掉,等赚到钱再赎回来。”肯尼看着一旁的乌钢剑,自言自语道。 “不!”白鸽将手中的烤兔肉搁到一边,转脸看着他,“无名,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对吗?” “当然!” “如果我告诉你,我隐瞒了一些事,我们还会是夫妻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肯尼笑了笑,“无论变故生老,我们都不会再分离片刻,直到生命尽头!” “好,无名,你听着!”白鸽深深吸了口气,“其实,我就是前亚述女王,米拉·凯尔琳.....” 第038章 冰雪巫术 肯尼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剑柄上轻扣,而后那两根手指移到络腮胡上摩挲了一小会儿,他似乎在掩饰那句话带来的惊愕,但在白鸽眼里,他依旧有些不知所措。『. .“抱歉,亲爱的,你弄的我有些乱。”他最后还是将心声吐露出来。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我知道这很难让人接受。”白鸽踮起脚尖,在他的侧脸上轻轻一吻,然后向后退去两步。 “这个吻代表什么?”他后退步她问。 “代表我们的爱与之无关,更不会因为我曾是亚述女王而改变什么。”白鸽宣称,她昂起下颚,的蜜色眸子,“我之所以会把这一切告诉你,是因为我们之间不该有什么隐瞒,而更重要的是,这将影响到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去埃利都。” “你还有别的计划?”肯尼接着她的话问道。 “如果你同意的话。”白鸽喃喃道,然后摆手宣告这一话题暂时结束,“接下来,我们谈点别的,我要告诉你另一件事,这——” “不,不,亲爱的。”肯尼冲她摆摆手指,“我需要知道全部,关于你身世的全部。”他停顿了两秒,然后又补充道,“全都告诉我,别再隐瞒什么。” “好,如果你愿意听的话。”白鸽缓缓点头,“我得先告诉你,弗林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她的真名是伏莱·凯尔琳,苏美尔大6上最伟大的黑魔法巫师,有着通晓一切巫术的才能,并且,也是我的养母。” “这我已经猜到了,你们长得一点儿也不像。”肯尼适时插话。 “她在乌努恩河河岸边捡到我,那时我三岁,被一群白鸽抚养,她收留,并教会了我一些巫术。”白鸽突然抿直嘴角冲他笑了笑,然后轻巧的打了个响指,接着冲一旁正在燃烧的篝火堆努了努嘴。 肯尼扭过头,现近在咫尺篝火竟瞬间熄灭了,一团黑烟正冉冉升起,接着他又听见一声响指,声音戛然而止时,那团火竟又重燃起来。 他慌乱的向后退去两步,有些惊恐的鸽。 “别害怕,亲爱的。”白鸽莞尔一笑,轻柔的说道,“她告诉我,在亚述城有个男人,她恨了他整整十年,还记得她说的故事吗?就是那个守林人,后来,他借着她杰出的巫术才能,成了亚述国王,他叫卡尔斯,在那之后,他抛弃了她,并册封了新的王妃.....”她停顿了一下,翻了翻眼,“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伏莱已经活了两百年了。” 肯尼昂起下颚,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他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不顺,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他觉得自己需要泄,但却不知该干什么,只得瞪大眼些陌生的白鸽,并不停的吞咽着口水。 “你还好吗?”白鸽眨了眨眼。 “说下去。” “十六岁那年,她把我嫁给了一个亚述城有名的骑士,那家伙是个贵族,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他会在人前下马吻我的手背,但关上门后,又会是另一副嘴脸。”白鸽厌烦憎恨地低下头,再抬起时,神情已恢复如常,“后来,在一次赛马比赛中,卡尔斯的军机大臣米努我,得知这件事后,我去向他哭诉。他帮我杀了我的丈夫,然后娶了我,在那之后,我女扮男装随米努出征埃利都,并用巫术博得国王卡尔斯的盛赞,一切和我预想的一样,卡尔斯迎娶了我,在新婚之夜的洞房里,伏莱亲手宰了他.....” “然后呢?”肯尼追问道,“你为什么会成为亚述女王?” “伏莱指引的,”白鸽低头小声回答,“亚述的一寸土地,都是她帮卡尔斯亲手打下的,那时,卡尔斯已经死了,她觉得有愧于我,所以.....” “可你们为什么会躲在远郊森林?”肯尼疑惑道,“女王,不是应该待在亚述城吗?”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白鸽抬起头,“三年前,卡尔斯的弟弟怀特借故动政变,将我赶下了王座,这本身没什么,可他为了斩草除根,竟联合一个尼普尔权贵,派人放火烧了伏莱修女院,近三十条人命,一夜间成了碳骨,我和伏莱侥幸逃生。在那之后,伏莱使计将一个异族灵魂嵌入怀特的脑子,并让他拥戴我的儿子成为亚述王。当然,其实那并不是我和卡尔斯的孩子,而是怀特亲王与一个妓女所生,可怜怀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小家伙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所以,那些追击者.....” “没错,她的死与你无关。”白鸽承认,并打断道。 肯尼握紧了双拳,他的身体,像被风吹动的松叶一般瑟瑟颤抖。“我知道了。”他缓缓张开口,”接下来呢,你的计划是什么?” “不,亲爱的,决定权在你手里。”白鸽平静地说道,“从刚刚你跪下,向纳穆神明誓时,我就已经做了决定。接下来,无论你如何抉择,我都会遵从,因为,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唔.....”肯尼又将手指移到剑柄上轻扣,然后捏了捏杂乱的络腮胡。“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他沉默后开口道。 “连瞎子都会对亚述王位垂涎三尺,但我不会。”白鸽叹了口气,“我只是一个孤儿,被弗林收养长大,前半生,我经历了许多人一生都不会经历的.....”她顿了顿,而后又叹了口气,“抱歉,修女院那三十条人命,让我无法安心与你在一起。” “好,我明白了!”肯尼飞快的回应,“只要——” 就在此时,森林突然传出一阵马匹的嘶鸣,两人几乎同时扭过头,只见稀疏的森林中,似乎有一群人影正策马向他们狂奔而来。 “他们追上来了!”肯尼转过脸吼道,“快!你先走!”说完他拔出乌钢剑,将她挡在身后。 “无名,你早就知道伏莱给你的药剂有问题,是吗?”白鸽站在他身后喃喃道。 “是,我知道!”肯尼扭过头,“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为什么?”白鸽依旧站在原地。 “因为我不想记起过去!”肯尼语极快的叫道,“如果你再不走,我的牺牲将毫无意义!!” 当他再扭过头时,周围刮起了狂风。 漫天狂沙间,他惊恐的现身后的白鸽已变了模样,那双深海蓝的瞳仁里闪着刺眼的白光,满头银丝四散空中,两片温热的双唇细碎呢喃着。 他亲眼周的树木花草慢慢枯萎,那些植被像是被突然抽去了水分,而那些被抽去水雾逐渐明晰,接而变成水泡,最终在头顶汇成一片巨大无比的灰云。 随着乌云的移动,他林中的追击者,那些人已越来越近,而那些水汽逐渐凝结成不计其数的冰锥,映衬着枝叶缝隙透出的阳光,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锋芒。 他扭头陌生的白鸽,只见她咬了一下自己下唇的左边,抿直了笑容的曲线。 下一秒,身后传来空气撕裂的尖啸,和振聋聩的哀嚎..... 第039章 红色披风 艾伦尽可能压低呼吸,沿着墙壁摸索前进,视觉的突然缺失令他心慌意乱,直到摸到刚刚翻入的窗沿,他现天空似乎被什么东西遮住,伴随而至的还有嘈杂的振翅,和偶尔响起的一两声哑嗓鸣叫。.. 他俯身向前,将整颗脑袋探出窗外。天空一片灰暗,致使大地也跟着漆黑一片,他努力将眼睛睁大,那片黑暗的始作俑者,似乎是一群数量惊人的乌鸦,这个骇人的想法让他浑身为之一颤。 “噢,该死的!伙计们!我他妈好像瞎了!” 惊恐之余,身后突然传来塞尔西焦急的呼喊,接着是椅子倒地声,然后好像又有什么被打翻,似乎是一个花瓶,瓷器的碎裂声,在黑暗的木屋里显得极其刺耳,紧接着一个重物倒地,整个屋子仿佛颤抖了一下。 艾伦将身子缩回来,转过身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丝光亮,他仔细瞧了瞧,那束光的后面是一张熟悉的人脸,然后他现是迈克吹燃了火绒草,而在他脚边,塞尔西脑袋着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外面是什么?”迈克压下心中的不安,点亮一盏破旧的煤油灯放到桌上。 “一群数量惊人的乌鸦,”艾伦走向塞尔西,“我从没见过这么多乌鸦,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做梦也想不到,它们竟能将整个天空遮住.....” “谢谢,我只是想活动一下手脚!”塞尔西拉住艾伦伸来的手,爬起身后尴尬的解释道。 “这片大6上生的事,总是令人匪夷所思。”迈克喃喃道。他坐到一张长椅上,在袋子里摸索了半天,取出一块面包,掰下一块嚼起来,一边嚼一边含糊的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是不是遗漏了什么?”艾伦走到迈克的对桌坐下,扭头外被遮住的天空。 “是么?”塞尔西坐在床沿边嘟哝道。“噢!对了!”他从床上一个激灵站起身,“披风呢?那件有狼纹的红色披风呢?!” “就在你脚下!”迈克用拈着面包的手,指着塞尔西的腿含糊不清的说道。 “快,你们瞧!”塞尔西弯腰拾起脚边的披风嚷道,“这件披风是肯尼的,我敢肯定!” “好像确实是肯尼的。”艾伦搔了搔碎,尔西递来的披风说道。 “领主和我们要找的女巫有过瓜葛?”迈克拍了拍满手的面包屑,扭头人。 “不,不可能。”艾伦摇了摇头,“他从没踏足亚述领土,更不会与女巫有什么瓜葛,但这件披风确实是他的。”他托起下巴,思考了一小会儿,“或许,是因为洪流将他冲到了这儿,乌努恩河的支流四通八达,有没有可能,他被女巫救了?” “绝不可能!”塞尔西立刻否决道,“乌努恩河的上游是亚述,尼普尔在下游,洪流从东面倒灌尼普尔,他只会被冲到西面,怎么会逆流而上,被冲到这儿呢?这不符合常理。” “是啊,我们在下游.....”艾伦自言自语道。 屋里浸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伙计们!”迈克抽了抽鼻子,“现在有两种可能。领主或许与女巫在一起,又或是,这件披风是女巫的战利品。”他光中的两人,停顿了一下后又补充道,“只有这两种可能,我当然希望是前者。” “怀特曾派人追到过这儿,地上有血迹,说明生了争斗,对吗?”艾伦分析道,“那现在女巫,和或许会和她在一起的肯尼,一定是逃出森林了。”他用手指点了点脑门,短暂的思考了一下,“你们猜,她们接下来会去哪儿?” “躲进森林?” “那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艾伦立刻否决了塞尔西的猜想。 “尼普尔,”迈克嘟哝道,“如果女巫真的和领主在一起,他们一定会回尼普尔,虽然那儿刚刚遭遇了洪流,但至少是自己的领土。” “没错,那是我们的领土,但绝大多数城民已经迁移,那儿只剩土匪和强盗了!”艾伦再次否决道。 “埃利都!”塞尔西竖起一根手指,“他们一定去了埃利都,这儿离埃利都非常近,就算徒步也能到达。” “徒步需要多久?”迈克用竹签舔了舔煤油灯芯,灰暗的屋子变得明亮了些。 “如果暴雨没有引泥流,从龙血森林横穿差不多需要七天。”塞尔西说,“但这儿好像刚刚经历了暴雨,如果我们动身前往埃利都的话,我建议从森林边缘绕行,这样虽然会多上三天,但至少不用走回头路。” “决定了?”艾伦抬起眉毛,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扫动。 “现在你是头儿,我们听你的。”塞尔西迈克后,缓缓地说道。 “如果肯尼真的和女巫在一起的话,”艾伦从椅子上站起身,“用最快的度前往埃利都,一秒也不要耽搁!” 走出木屋时,天空依旧是一片昏暗,三人分不清这到底是天黑还是乌鸦遮顶,他们用屋里找到的唯一一只火把探路,一些低矮橡树和细长雪松散落在视野中,然后被甩向身后。 初春的森林渐渐蒙上一层薄暮,伴随而至的还有利刃一般的寒风,耳边不断传来枝叶在风中尖啸,鸟鸣也变得不再清晰,月光和星空逐渐取代遮顶的乌鸦,但这并不能让黑夜的林道变得好走,三人在火把熄灭前找到了一些松脂,简单进食后,举着新的火把又再度上路。 星夜兼程的第三天傍晚,他们走出了龙血森林,而与之连接的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旷野,他们在一处溪流边露营,并狩了一些野兔填饱肚子,然后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三人取道向南,逐渐逼近埃利都边境。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儿就是坎斯冷小镇!”七天后,塞尔西远处说道。 薄暮中,夕阳为小镇屋顶洒上了一层橘色微光,空气温柔而湿润,其中弥漫着燃烧柴草和马粪的气息。 随着距离临近,街道被忙碌的身影铺满,身心俱疲的三人走入小镇,紧接着便被一炉新鲜的面包吸引了目光。 艾伦摸了摸口袋,走到店铺前,突然感觉脖后有一道奇怪的刺痛,他连忙伸手握住乌钢剑..... .....但似乎晚了一点。周围响起硬底靴亲吻青石地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 第040章 声东击西 一团炽热的火,在艾伦的左手边忽闪了一下,他感觉脖颈后的刺痛稍稍减轻了些,但那个尖锐冰冷的东西并未离开,惊恐在这一刻冻结了他的舌头,死亡和他右手边墙上的影子一般,摇摆不定。 “turnaround!!” 一个粗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艾伦试着缓缓扭过头,脖后那个冰冷的东西瞬间顶得更紧了些,他只得举起双手,直视面包摊老板惊恐的眼。 “areyoudeaf?!fuckingturnaround!!” 那个粗狂的声音变成了嘶吼。艾伦依旧没有听懂那人在说什么,但他可以听得出,来人似乎已经发怒。踌躇之余,他将视线移向左右两边的墙壁,火光印出的,是五个模糊的影子。 “异乡骑士,他们是让你转身。”老板用通用语小声提醒道。 艾伦盯着老板那双惊恐的小眼睛,缓缓转过身去。他感觉肩膀和双腿变得僵硬,右手虽然已经离开剑柄,但依旧放在一个绝佳的拔剑位置,如果身后挟持他的人有任何轻举妄动,他会用最快的速度向他们发难。 “看来我猜的没错,你们果然不是埃利都人。” 艾伦转过身,看见迈克与塞尔西被反绑双手,在确认他俩没有受到伤害后,他将目光转向刚刚说通用语的男人。那家伙有着一双琥珀色的瞳仁,像猫一样敏锐,细长而瘦骨嶙峋的脸颊下,一簇短小精干的短胡须被精心修剪成棱形,他的通用语带着奇怪的口音,似乎自成一派。 而眼前的人数和他预想的一样,加上短胡子,总共有五名剑甲加身的骑士,他们的盔甲异常精美,上面雕刻着橡树叶图样的纹章,除了押解迈克与塞尔西的两人外,其他三人将头盔夹在腋下,那上面排列着色彩鲜亮的羽饰,似乎是来自孔雀,或是野公鸡的尾巴,他们的背后是短披风,而非传统罩袍,那上面用金线绣着橡叶纹章,艾伦并没有认出那个纹章来自哪个家族。 确实,他们离尼普尔已经很远了。 “骑士,你该回答我,你不是埃利都人。”男人再次张开口,语气变得不容置否。 “哦,是吗?”艾伦扬起嘴角,冲他笑了笑,“可您已经猜到了,我们不是埃利都人,如果我接着您的话回答,是不是显得有些多余?” 男人微微眯起眼,短暂的注视后,轻蔑一笑。“takethethreesonofbitchaway!”他冲一旁的扈从摆手道。 艾伦几乎是被强行拖离了街道,他脚上那双破旧的鹿皮靴,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皮痕。 一名骑士拖着他转过一个弯,来到一处白石灰粉刷的房子旁,几匹马驻足在墙角处,那个口音奇怪的短胡子,上了其中一匹额头有黑点的白色种马,马上披挂着轻型马铠,那上面同样烙刻着橡叶纹章。 缰绳抖动时,他被横放在马背,疾驰间,他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被掳掠的姑娘,而这些人的目的地是某个山寨,或是深藏在森林里的土匪窝,但事实是没过一会儿,他就被从马上扯下来,摔到夯实的泥地上。 “呸!我要求和你决斗!!”艾伦吐掉口中的泥巴叫道。 作为回应,其中一名骑士拿起头盔戴到头上,并从腰间拔出一柄阔剑,盾牌抬高就位,而艾伦除了腰间的佩剑,其它什么也没有。他仰脖吞了下唾沫,在心中估算着,乌钢剑是否能戳穿那副坚硬的铠甲。 “想清楚了,异乡人。”短胡子骑在马上,用蹩脚的通用语笑道,“需要我给你借副盔甲吗?” “松开我你就会后悔的,小胡子!”艾伦试着挣脱被反绑的双手,冲马上的男人投去鄙夷的眼神。 “lethimgo!”短胡子对扈从吩咐道。 绳索解开后,艾伦活动活动了手脚,借此其间,他扫视周围的环境。他们似乎被带到了某个驻地,而这里位于镇子东面,宽阔的草场上竖着为数不多的帐篷,其后是一堵高墙,里面耸立着一座高高的塔楼,和几幢不算太高的石堡,飘扬的三角旗上同样绣着橡叶纹章。 “还没准备好吗?”短胡子不耐烦的歪过头叫道。 “如果我赢了你的手下,你得放我们离开!”艾伦拔出乌钢剑喊道。 “没问题!”短胡子爽快的喊道,“除此之外,我还会送上三匹好马,和足够你们走回家的干粮,如果你赢的足够漂亮,我甚至还会派人护送你们回去也说不定!”他笑了笑,“前提是,你得先赢得了我的扈从,再赢了我!” 话音落地时,艾伦率先行动,乌钢剑在傍晚的斜阳中齐地而行,一朵红色尘云被剑风扬起。接近目标时,锋刃对准目标的眉心位置,直直刺了过去。 起伏的原野彼方,一群乌鸦从远方林边飞起,于此瞬间,一切都安静极了。 短胡子旋身下马,而他的扈从平举盾牌,依旧站在原地,但他的身后却响起一声哀嚎。 “快!上马!” 慌乱间,塞尔西和迈克被艾伦拉上了马,随后缰绳飞快的抖动,壮实的种马奔腾起来,两人反映了片刻,才明白艾伦真正的目标,是那名扈从身后的骑士,他挑伤了那人的小腿,并抢夺了这匹倒霉蛋的战马。 “艾伦,你不是要决斗吗?!”马背上的迈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疯了?!”艾伦猛抖缰绳扭过头,“那家伙穿的盔甲那么厚,你让我去跟他决斗!开什么玩笑?!” 突然,身后响起一声尖锐的口哨。 战马猛地跃起前蹄,猝不及防的三人被甩下马去,重重跌到泥地上,随后又被惯性高高弹起,当他们翻滚数圈,终于停下时,战马的嘶鸣和冰冷的矛尖,早已将三人团团围住。 “别!别!”艾伦翻身举起双手,“刚刚只是开个玩笑,真正的决斗马上开始!” “你根本就不是骑士!”短胡子看着地上的异乡人怒吼道。 “您说的没错!”艾伦冲他挤出一个的扭曲笑容,“我是个流浪客,刚刚只是想跟您开个玩笑!” “你对不起腰间那柄漂亮的佩剑!” “如果可以的话!”迈克站起身,看着目露凶光的短胡子,“我跟您决斗,条件和刚刚一样,如果我赢了,给我们三匹好马,和足够多的水和肉!” 短胡子看着面前赤身裸背的男人,短暂的打量后,冲四周的骑士摆了摆手。 第四十一章 光荣决斗 艾伦咳嗽了几声,接着吐了口唾沫。当脑袋重重撞上泥胚与碎石垒铸的冰冷墙壁后,透过被痛苦模糊的视线,他看见有斑驳的血洒在上面。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不是被人按住脑袋撞到墙上,而是被直接用绞绳勒紧了脖子,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他花了一点时间考虑该不该承认自己的身份,可到最后只是痛苦的坐起身,抬高目光,看向刚刚打他的那个人。 那家伙有双绿色眸子,头发比他脚下踩着的泥土还黄,年龄似乎比自己小上几岁,约莫二十出头,身着一套精致的黄铜铠甲,胸前和手甲的连接处,清晰的烙着橡叶纹章。 “你想弄死我?!”他愤恨的叫了声,接着用舌头去舔了舔牙床,试图靠触觉感知牙齿是否折断,“有种把我的手再松开,我们真刀真枪干上一场!” “闭上你的——”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剑术!”艾伦凶狠的打断他,“身为骑士,你却殴打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这和谋杀女人和孩子有什么区别?!你觉得自己很光荣?不!在你扯住我头发往墙上按的时候,你他妈就已经和荣誉背道而驰了,蠢货!” 年轻骑士蹲在他身边,再次狠狠扯住他的头发,接着毫不犹豫将脑袋向后拉去。“你可真够恼人的!”他用带有口音的通用语吼道,“如果你这张嘴再往外迸一个字,我就把你的脑袋割下来!” “听着!外乡人!”站在三人面前的短胡子再次张口,“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们!来自哪片领土,有什么目的,你们领主的名字!!” “嗨!小胡子!你干吗不给我松绑?!”艾伦倔强的扬起脑袋,“这次我要跟你决斗!只要你是个骑士,就没有理由拒绝任何人的挑战!”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流浪客!”短胡子将手背到身后,凶狠的眯缝起眼,“更何况,我的父亲是个侯爵,他的子嗣没必要赐予你这样的无赖任何光荣的决斗!” “我看不出你这个油头粉面的家伙是侯爵之子!”艾伦狂妄的笑了笑,“你刚刚拒绝了苏美尔大陆上最伟大剑士发出的挑战,你在给你的家族蒙羞啊,小胡子!” “机会只有一次,我给过你了。”短胡子回以凶狠的笑,“更何况,边境要塞不允许决斗,我已经违反制度,这儿所有人都吃着埃利都的军饷,我没必要给越境者多一次机会!” “这理由很好!”同样被反绑双手的迈克突然张口道, “侯爵之子,你刚刚违反制度应允了他的挑战,为何不给我一次机会呢?” “你们是一伙的,”短胡子摇头,“别想从我这儿得到第二次机会,回答我的问题!立刻!” “你怕了?”迈克笑道。 “只有你们这样卑鄙的无赖才会临阵脱逃!” “你发怒了,这说明你确实怕了!” “不!没有!” “你高挑的眉毛说明了一切!!” “你——”短胡子硬生生截住了舌头。他怒目直视眼前的被反绑的壮汉,骑士的荣誉似乎冲昏了他的脑子。下一秒,他疾步走向三人,拔出腰间的佩剑,凶狠刺向了站在最左侧的迈克。 几秒之后,迈克睁开紧闭的双眼,短暂的茫然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去往另一个世界,而眼前出现的是一双敏锐的猫眼,琥珀色瞳仁里有火光在跳跃。 “你想怎么决斗?”短胡子咬牙切齿道。 “一匹马,一支长矛,和我的佩剑。”迈克压住躁动不安的心脏,故显轻松道,“盔甲就不用了,因为你根本就碰不到我!” “哦,是吗?” 半晌之后,迈克得到了他要的东西,虽然这匹毛色乌亮的高头种马,与他先前的战马毫无可比性,长矛似乎也不太锋利,但好在还有自己的佩剑,这三样东西已经足以让他战胜对手,他有这个自信,而后翻身上马,将长矛抗到肩上。“来吧,勇敢的侯爵之子!”他扯开嗓子叫嚣,“你很快就会为这个决定而感到后悔的!” “别高兴过头了,外乡人。”短胡子平静的说道,“在埃利都,没人能在我手下过两个回合。”他说完翻身上马,扈从将他的头盔递了过来,当他戴上那个厚重的头盔时,外人只能从铁缝中瞥见他那双琥珀色的猫眼。 “如果我赢了呢?!”迈克将肩上的长矛举平,冲对面的铁头人嘶叫道。 “三分钟,哦不,一分钟!一分钟后,我会用埃利都最高礼仪,接待你的尸体!”短胡子回以高音,“如果你还活着,”他狂笑了两声,“虽然那不太可能!但如果你赢了我,哪怕是跟我打成平手!你都将成为埃利都马背上的王者!上吧!恶魔——” 话音传进迈克的耳朵时,那匹额头有斑点的战马如利箭飞了过来。 一道刃光闪来,自下而上。短胡子所用的那支长矛似乎不太常见,或许应该称作戟,那支铁器的刃口上几乎布满了锋利的倒刺,如果挨上一下,哪怕只是被剐蹭到,恐怕整条手臂都会被撕扯下来。 就在短胡子先发动攻击之时,迈克在原地调转了马头,他看出了敌人的假动作,那支长矛真正的目标是他的脑袋,而非先前战马的脑袋。 而当他躲过攻击的一瞬间,短胡子竟在瞬间勒停了战马,动作迅猛,毫不拖泥带水,然后那匹白色的,被他称为恶魔的战马,朝着迈克调转的方向冲了上去,与那支布满倒刺的长矛一起。 迈克只得再次调转方向,短胡子紧随其后,两人疾驰到低矮的城垛时,沿边的篝火堆几乎快要被战马带出的凌风刮灭,那两匹马快到只剩下一晃虚影,让围观的人群目不暇接。 几秒钟后,迈克将一个火盆挑起,砸向紧追不舍的短胡子,那个火盆被长满倒刺的矛刃击碎,在半空化作一团火焰,短胡子从烈焰中窜出,与胯下的恶魔高高跃起,燃烧的火油在那支长矛上乱窜,而后疯狂刺向了近在咫尺的敌人。 迈克利用矛刃的反光,看到身后袭来的长矛,只见他单手猛勒缰绳,身体向右侧倾,精湛的骑术让胯下战马的前蹄高高跃起,并在空中利用惯性猛地转向背后,而他手上那支长矛,同样借助惯性调转方向。 下一秒,两支长矛碰撞击到一起,在闪出星点火光后,极速刺向对方的眼睛。 第四十二章 边境统领 两人的矛尖几乎快要刺入对方的眼睛,于此瞬间,只见他们同时抽出腰间佩剑,斩断对方的长矛,而后策动胯下战马,单持佩剑,如两道雷霆撞击在一起。 “如果你也是个流浪客,我可以考虑向领主推举你!”铁器的火花在闪烁,两柄佩剑紧紧僵持在一起,短胡子从紧闭的面罩中,冲近在咫尺的迈克叫道。 “恐怕没这个机会了!”迈克狂吼一声,猛地将佩剑上挑,他**背脊上的安哥拉图腾,在火光中瞬间变成了一抹鲜红。 短胡子的佩剑在顷刻间被甩向空中,但并未脱手,接着他快速收回佩剑,但敌人的剑此时已经刺了过来,目标正是他手甲与肩甲的连接处。 转瞬间,他感到肩膀一阵刺痛,恶魔跃起前蹄,他咬紧牙关,猛地收回身体,刺入肩膀的熊头佩剑拔了出来,与湿热的鲜血一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灿烂的腥红。 迈克露出凶狠的笑容,他看着佩剑上的鲜血,一滴滴落入尘土,目光随之移向面前的敌人,那家伙似乎已经彻底被激怒。 决斗停止了几秒钟,但仅仅只是几秒,那匹头上有黑点的白马便又冲了过来,伴随而至的还有短胡子震耳发聩的嘶吼,这一击他似乎赌上了性命、荣耀、和珍贵的骑士尊严,然后他俩又凶猛的撞击到一起,如两头失去理智的野兽。 熊头佩剑向上挥击,敲得短胡子的头盔嗡嗡作响,而在此之前那柄佩剑也伤到了迈克的臂膀,但仅仅只是半寸皮肉,他们就这样纠缠了一会儿,两匹战马用蹄子踢向对方的腹部,由于它俩靠得太紧,难以使力,直到背上的主人再度将它们分开。 迈克单手勒住缰绳,驱使胯下的马儿绕着圈,一面不断下劈,试图震碎短胡子的脑袋,一面在马背上前后闪躲,仿佛胯下那立锥之地是一片辽阔的草原。 在最后一刻,熊头佩剑击中了对手的脖颈,短胡子从马背上重重摔了出去,而那匹被称为恶魔的战马竟抬起前蹄,踹翻了迈克的战马,接着俯身护住了它的主人。 翻滚数圈后,迈克愤怒的从地上爬起,接着大步走向对手,而此时短胡子也站了起来,但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他蹒跚向后退了两步,趁着距离被拉开的瞬间,迈克挥剑直斩,击中了敌人的手臂,盔甲发出铜钟似的嗡响,长剑应声落地。 迈克似乎正在等这一刻,他似是有意击落敌人的佩剑,而非头盔,他在等敌人弯腰拾剑的那一刻,好砍掉敌人的脑袋, 但短胡子却站在了原地,没有去拾那把被视为生命的宝剑。 几秒钟后,只见他解开铠甲的锁扣,脱下头盔,露出那张瘦骨嶙峋的脸,以及精心修剪的短胡子。“您是个真正的骑士!”他开口承认,夹带着浓重的埃利都口音,“即使我是侯爵之子,并且不知道您是谁,来自何方,是否效忠其他领土的领主,我也得向您投降,因为您没有杀我,而刚刚您可以这样做。我是达克·乌卡拉爵士,埃利都边境守卫统领,很荣幸能与您战斗,您愿意接受我最诚挚的——” 话未说完,自称达克的边境统领就昏了过去,像一堵坚不可摧的铜墙,在迈克面前轰然倒塌,四周的骑士纷纷冲了上去。 迈克将熊头佩剑收进剑鞘,站在一旁,好在那些冲上前的骑士并没有对他横眉瞪眼,也没有拔剑相向,甚至连一句粗口都没有。他们七手八脚的将达克爵士的盔甲脱下,用湿透的手巾为他擦洗。 达克的手腕似乎已经骨折,他的手下用夹板给他固定,并做了根吊带,在处理完伤口后,那名看似会医术的家伙帮迈克包扎起伤口,这时达克清醒过来,可即使碎裂的骨头让他浑身发麻,疼痛难忍,他也只是轻轻的皱了皱眉,连半声呢喃都没有发出。 “抱歉,尊敬的骑士。”他说,“您击败了我,赢得非常漂亮!因此,您将得到三匹好马,以及足够多的水和肉。”他低下头,轻咳了两声,而后又抬起,“我恳请您,让我用埃利都最高礼仪接待您,和您的朋友!” “你可真慷慨,”迈克面无表情,“在此之前,先放了我的朋友。” “当然!”达克用没受伤的手冲一名扈从挥了挥,而后在手下的搀扶下站起身。“阁下,能否告知我您的名字!”他说,“如果有这个荣幸的话!” “这得问我的朋友,现在他是头儿。” “你们在执行秘密任务?”达克挑起一边的眉毛,“如果是的话,请忽略我刚刚说的话。” “这也得问他。”迈克谨慎的说。 “好吧,这边请。”达克向身后退了一步,往低矮城墙背后那几座建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半晌之后,三人跟着达克进了最高的那幢建筑,虽然只有三层,但被用作餐厅的屋子却非常宽敞,足够上百人同时用餐,而事实也是这样,几乎所有骑士都聚集在这里,当他们落座时,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晚餐。 “抱歉,打扰一下。”背后传来一句流利的通用语。迈克稍稍侧身,一名侍从帮他将面前的高脚杯斟满,他转过头,好奇的看了眼那名侍从。 “抱歉,阁下,请原谅我们先前用埃利都的语言交流,因为在这儿,别的语言是不合适的。”坐在上座的达克似乎看出了迈克的好奇,“但您击败了我,为此,今晚这儿所有人都得说通用语。”他端起酒杯,冲客人笑了笑,“这只是最高礼仪的其中一项。” 迈克端起面前的杯子,浅浅抿了一小口,一股很浓重的樱桃味在舌尖上翻滚,味道不比卡尔塔的葡萄酒味道差。“谢谢,达克爵士!”他放下酒杯回以微笑。 “好了,我想您的肚子早就饿扁了,还有您的朋友,”达克将视线转向艾伦和塞尔西,“二位阁下,快尝尝埃利都的美食吧!不管你们来自哪儿,只要吃过埃利都的食物,我打赌,你们一定不会再想念家乡的味道!” 艾伦满脸不悦的瞥了达克一眼,然后拈起一颗小黑果,仰头丢入口中。 第043章 王国净土 在小黑果丢入口中后,艾伦才想到这些食物很可能是下了药,或是放了毒,换作平时,他或许早就想到这一点,但刚刚的莽撞让他差点将小命搭进去,他似乎还未从挫败感中醒悟过来,但味蕾的萌动,很快就让他忘掉了刚刚所想的一切,因为舌尖这颗其貌不扬的小黑果,竟出奇的美味。』』. . 他并没有表现的太过夸张,而是尽量压抑着自己的表情,在桌上寻找各种没有见过的食物。比如,涂了某种蓝色酱料的红肠,像是黄油的淡黄色油脂搭配的面包,嫩到带血的牛排,还有去壳后,能数珍珠似的小小种子的红色水果。 饱腹感来袭时,他仅仅只尝了桌上三分之一的食物,而那些络绎不绝的侍从,还在不停往桌上堆积着食物,在吃完最后一块咸味很浓,但入口即化的羊肉后,他打了个饱嗝,满足的靠向椅背,誓绝不再多尝一口。 “你已经饱了?” 艾伦扭过头,将视线从满桌的美食上收回来,但迈克并没有而是不停将他面前盘中堆积如山的食物塞进嘴里,似乎想要将这些天的食不果腹在这一顿全都补回来。 “我想是的,三天都吃不下了!”他捂着浑圆的肚子,满脸痛苦的说道。 “别啊,阁下!”达克切下一小块肉送到艾伦盘中,“您必须得再尝尝这个,这是埃利都最出名的雀舌,只在初春时节才有,这种鸟会在冬季飞往南方,以一种贝类为食,所以不用任何酱料,它尝上去都有海鲜的味道,但却不腥,且口感鲜嫩!” “实在抱歉,我真的一点儿也吃不下了!”艾伦礼貌的冲主人摆摆手。 正餐结束后,侍从们又送来了各式坚果,除了比较常见的杏仁板栗榛子外,还有许多三人没见过的,而这些果仁早在端上桌前,侍从们就已经将其去了壳,用崭新的陶盘装好,过了一会儿,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咬碎果仁的咔嚓声响。 “抱歉,阁下。”达克举起酒杯,冲坐在一旁的艾伦张口道,“与我决斗的这位骑士说,您是这支小队的领,他不愿透露姓名和来这儿的目的,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的名字,虽然我知道这有些不太礼貌,可我的史官.....”他伸手指向右手边,第三个座位上坐着的一个年轻人。 “史官?”艾伦的酒杯停在半空中。 “是的,他负责记录我的事迹。”达克微笑道,“我是说,我的胜利与败绩。您瞧,如果我连您同伴的名字都不知道,后人都不知道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败绩是输给谁呢!” “你喜欢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艾伦皱起眉,声音听起来有些吃惊。 “是的,因为我是边境统领,这里每天生的事都需要记录。”达克点点头,“虽然这可能已经违反了一些法令,但这个年轻人每天可做的事情太少,所以他提议帮我记录我这一生,我应允了,从二十七岁开始至今。” “如果是我,一定会抹去这次失败的经历。”艾伦放下酒杯,语气里带着些嘲弄。 “荣誉使然!”达克突然抬高声音,“我确实输了,没法装作它从未生过!” “好吧,你比我想象的要古板!”艾伦笑了笑,“恕我不能告诉你,我们的名字和目的,虽然我们是越境者,并且享用了你提供的丰盛晚餐。” “你们从梅塞尔平原而来,那是亚述的方向。”达克抬起一根手指,在胡子上摩挲了一小会儿,“你们是亚述人?” “就算是吧!”艾伦开始有些不耐烦。 “不,不可能,亚述没有如此骑术精湛的骑士,那鬼地方全是森林,根本没法骑马!”达克否定了自己刚刚的猜想,而后思考了一下,“既然你们从梅塞尔平原而来,你们一定经过了龙血森林,途经那鬼地方时,你们难道没遇上什么怪事吗?” “怪事?”艾伦说着,试图保持神情波澜不惊,尽管他的好奇心已被挑起。他想起那群遮云蔽日的乌鸦,还有营地出现的面包,山脊的脚印,以及黑暗中的白影。 “这是个可怕的故事,”达克轻轻摇了摇头,“那片森林,曾埋葬过数十万苏美尔人.....” “噢,是吗?”艾伦一惊,忙把视线从酒杯上收回来,扭头境领。 “,您好像对此很感兴趣?”达克短暂一笑,挑了挑眉,“告诉我这位骑士的名字,还有你们来此的目的,我就将这个故事告诉你,如何?” “在你说完之后。”艾伦点头。 “你知道龙血森林吧,它被誉为王国的最后一片净土。”达克说,“时光流逝,使得这片森林的名字也变得蹊跷,在千年之前的古语里,它被称作戈鲁斯·邓维德鄂,即恐怖森林的意思,就像苏美尔,这个古语被延用至今,它的古语意为王国,还有——” “你要说的,是不是与梅塞尔战役有关?”不善言语的塞尔西突然声打断道。 “知道一些。”达克点点头,“千年之前,这片大6没有领主与国王,城市由各地的修神院掌管,因为我们都信奉纳穆神。有些神院,甚至统治着一个以上的城市,但没有人统治一切,就像现在一样,只有古老的亚述领主自称为王,其他都以领主自称。这个规则一直维持到梅塞尔战役截止。” “那.....是场大战?”艾伦放下酒杯,他无法想象没有领主的统治,是以怎样一种秩序存在。 “是,那是场史无前例的大战。”达克续道,“有人将某种神物封印在龙血森林,人们以讹传讹,说得到那件宝物的人可以掌控一切,接着,战争就开始了。修神院的规则被打破,如今的埃利都亚述乌尔日光乌鲁克,苏美尔各地一夜间涌现出数支军队,他们向龙血森林进军,然后相遇,接而爆战争,苏美尔的每一片领土,都在那座森林里埋有祖先的骸骨,却没人真正靠近过它。” “为什么?”迈克皱了皱眉,将一颗杏仁丢进嘴里。 “因为每当有人快要接近森林时,就会遇到别的军队,他们爆冲突,最终两败俱伤。”达克笑了笑,“从那之后,每当有路过龙血森林,总会传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但我觉得,那儿什么都没有,只是有人想改变大6的规则罢了。” 艾伦紧锁眉头,盯着那张瘦骨嶙峋面颊上的锐利猫眼。 “现在,能告诉我,你们来这儿的目的,和这位骑士的名字了吗?”达克真诚的问道。 “迈克·汉森,”艾伦如约说,“我们来这儿,是为了寻找一名骑士,和一个,或是两个女巫,他们应该在一起。” “骑士?女巫?”达克皱起眉,像似在思考着什么。“如果我刚刚没话,他不是应该被你们杀了吗?” “被我们杀了?!”三人几乎同时开口,一脸茫然的克。 第044章 药贩夫妇 “白鸽,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还要逃?”肯尼扭过头问道。他们此时共乘一骑,驰骋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天空就像一块蓝色的宝石,只有几点白云的瑕疵,视野中的森林正不断倒退。 “他们以五百人为分队搜索我们的行踪!”白鸽搂着他的腰,气喘吁吁的喊道,“这是第二次遇到他们,说明怀特不止派了一支分队,如果我们不逃,下一支分队很快就会追上来!” “啊,亲爱的!”肯尼挠挠络腮胡,“你能在一瞬间杀死他们,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简直无法想象,这世上会有这么恐怖的巫术! “我没法一直使用它!”白鸽侧过脸,语气显得有些怪异,“那个巫术,对施术者有着无法想象的危害!” 肯尼猛地勒停战马,平原上扬起一阵沙尘。 “为什么停下?!”白鸽拽紧他的衣角,一面焦急的呼喊,一面回过头,望着已经远去的森林。 “为什么不能?”肯尼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没有回头,而是目视远方,“告诉我,那个巫术会对你造成怎样的危害?” “亲爱的,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白鸽焦急的催促,“我们刚刚才跑了一小会儿,那些家伙很快就会追上来,如果被他们抓住,我们——” “我们之间不该有任何隐瞒,对吗?”肯尼扭过头,看着她被风吹乱的银发。 白鸽似乎注意到自己的狼狈,她用手指梳理起头发,接着低下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露出受挫的神情。“因为我的巫术不是源于血脉,而是后天习得。”她低声道,“巫师界有个俗语,叫‘逆神巫师’,这个词特指我这样的巫术巫师,因为我们违背了纳穆神的旨意,得到了不该拥有的力量,一但我们使用它,就会得到相应惩罚。” “我在问你,”肯尼抬高声音,“那该死的巫术到底会对你造成怎样的伤害?!” 白鸽避开那不容置疑的目光,低头沉默了几秒。“冰刃,那个巫术的名字。”她纠正,而后用细如蚊蝇的声音问他,“如果我变老了,像伏莱一样老,你还会爱我吗?” “当然!”肯尼不假思索的回答。 “那就没有伤害。” “它会让你衰老?” “是的。” 肯尼倒吸一口凉气,他的目光在白鸽的脸上来回扫动。不知是潜意识还是错觉,他发现白鸽的眼角,不知在何时多出了两道浅浅的皱痕,她看上去好像确实老了一点,或许是连夜奔波带来的憔悴,但他确定,眼前的白鸽,绝不再是他第一眼见到的那个白鸽。‘是啊,她叫米拉·凯尔琳,前亚述女王。’他不禁想。 短暂的沉默后,他带着新的苦恼抖动了缰绳。铁林军送来的战马重新在平原上狂奔起来,他们用迎面袭来的风沙当做借口,一路无语,在第四天破晓时分越过亚述边境。 “瞧!那儿有座小镇!”肯尼勒住缰绳,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矮趴的建筑群叫道。 “你挡着我了!”白鸽从他的臂弯下探出脑袋,“噢!那儿是布鲁格,我和伏莱经常去那儿贩卖药材,它被埃利都人称为‘圣地之门’!” “噢,是吧?”肯尼喃喃道,“希望那儿真的是块圣地!” 当两人策马踏进布鲁格时,沿街的建筑看上去有些古老,似乎是一百前建起的。房屋主体大多用圆木搭建,除了刚刚踏进镇子时的那条路,其他大多用泥土铺设,但路面被镶上了不少鹅卵石,那些石头被厚底靴磨得闪闪发亮。 他们花了一点时间,将镇子逛了个遍。镇子不大,大约百十来栋房子,围着钟楼广场环成一个圈,北面稍远处有座大型农庄,里面养了一些牛羊,一条细河由西向东贯穿镇子,到最东面低矮的城墙处截止,路上的行人比较悠闲,最繁忙的莫过于西街道那间酒馆,尽管规模不大,可它依旧是个充满活力的地方。 他们下马走进一家驿馆,尽可能表现出轻松的神情,但空空的口袋总让肯尼心里发毛,他不知道这家驿馆的主人会不会接待他们。所以,他尽量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埃利都人,学着他们的举止和走路的样子,而后大跨步走向驿馆的柜台。 “异乡人?”酒馆老板先张开口,说完扬脖灌了一大口酒,锐利的小眼睛寸步不离面前的陌生人。 肯尼扭头看向身后,而后回头冲老板笑了笑。 “不用装了,埃利都骑士习惯把佩剑挂在右侧。”酒馆老板伸手抹了把自己的酒糟鼻,“出门左转,第一个路口右转,第七家店铺有置换货币的业务。”他挪开视线,看向肯尼身边站着的白鸽,然后又将视线收回,“如果你们有埃利都货币的话,就当我没说。” “抱,抱歉,如果.....我们没有钱呢?”肯尼吞吞吐吐道。 酒馆老板挑了挑浓眉,那两条眉毛在额头上挤出三道深深的抬头纹,而后他昂起下巴,目光在两个陌生人身上来回扫动。“你在耍我?”他用极其低沉的嗓音问。 “不,绝不是!”肯尼抬起一根手指,“是这样的。我妻子是亚述的炼金巫师,我们在森林深处采摘到一些非常稀有的炼金药材,您瞧!”他伸手指向门外的马厩,然后回过身,“但我们才刚刚到这儿,那些药材还没有换成货币,所以——” “那是铁林军的战马。” “您可真是见多识广!”肯尼假意微笑,“不瞒您说,我是亚述的边境守卫,这次来这儿完全是为了兜售那些名贵的炼金药材,您既如此见多识广,应该知道,那些花花草草在巫师界可紧俏的很,等我们把那个包裹里的药材全都卖了——” “你就能付我的房钱了,是这个意思吧?”老板有些不悦的敲击着桌子,一边又灌下一大口酒。 “一点儿也没错,最多三天,我们可以付您双倍的房钱!”肯尼承若道。 “三天太久,我这儿只能赊账一天。”老板警告他,”你们得想办法在明天太阳落山之前把药材卖出去,否则,我就将你们扫地出门!” “埃利都人一直这么善良?”肯尼挠了挠下巴上的络腮胡。 “不用讨好我,转角二楼,走到头那间房今晚属于你们,钥匙在这儿。”老板说着,将一把铜制钥匙搁到柜台上,“还有,晚餐在七点前结束,如果你们不想饿肚子的话,外乡人。” “谢谢!”肯尼拿起柜台上的钥匙,转身冲白鸽笑了笑。 第045章 半夜惊醒 肯尼伸手推开房间的窗户,映入眼帘的是那条分割布鲁格的长河,此时天色已近全黑,苍穹的夜空在河面上波光盈盈,还有一些光若影若现,微弱而冷清,那是城镇居民房屋里点着烛火的窗户。 他转过身,看见白鸽坐在一张小床上,她也在环视四周。 墙的一面是燃烧的壁炉,一个铁壶正端坐在火焰上吐着蒸汽,壁炉边摆着两把矮脚凳,对面墙边是另一张小床,这儿似乎只有二楼,房梁上挂着一串洋葱,一个柳条篮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陈设。 “你想休息会儿?”白鸽抬起头,蓝色的眸子弯成了一轮弦月,“或是坐下来谈谈?” “后者吧。”肯尼走到壁炉边,在其中一把矮脚凳上坐下,“我们已经到埃利都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接下来?”她微微皱起眉,“你是我的男人,不是仆人,接下来该做什么,得由你来做决定才对啊。” “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这儿,”他耸耸肩,双手摊开,“待在森林里不是挺好吗?我们可以像上次一样找个隐蔽的山洞,然后在那儿待上一阵子,他们不可能一辈子待在森林里,到那时,我们再想办法实现你的计划!” “嘘!声音小点儿!”她压低声,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这儿可不是渺无人烟的森林,说不定有人正趴在墙壁上听,毕竟我们装亚述人失败了!” “噢,好吧。”肯尼摇头表示无奈,而后压低了声,“我是说,待在森林里不挺好的吗?我们可以——” “我不是聋子。”她打断道,“你没搞清楚情况,如果我们待在森林里,再遇上那些家伙,我不得不——” “我知道你不能使用巫术,我也不许你这样。”他抢先说道,“我刚说了,我们可以找个隐秘的山洞,那样追击者就发现不了我们,我的意思是,我们没必要到埃利都来,除非你打算一直待在这儿。” “你知道我的计划吗?”她略展微笑。她似乎在为他小小的关心而窃喜,并且没有丝毫掩饰。 肯尼摇了摇头。“不,不知道。” “我们之所以来埃利都,是因为我不想再遇上任何一支铁林军,其中的原因并不像你想的那样,那些铁甲里面依旧是亚述的城民,我不想踏着他们所有人的尸体复仇。”她的双眸随话音逐渐变小而低垂,停顿几秒后,她抬起眼看着他,“远有成百上千种更好的办法,我不该选最糟的一种,对吧?” 肯尼点点头。 “所以,这就是我执意来埃利都的缘故。”她舒展眉角,将腰杆挺得笔直,“现在,我们来谈谈我的计划。从三年前我被赶下台,伏莱得知这个消息后,就一直在筹备,亚述是她和卡尔斯一起打下的领土,这点毋庸置疑,那个该死的执政王不过是个篡权者,他没理由享受这个殊荣,所以我们——” “咚咚咚——” 一阵轻扣木门声传来,专心谈话的两人几乎都没注意到屋外的脚步声。 “嗯?是谁呀?”白鸽轻声问,原本标准的通用语带上了浓重的亚述口音。 “驿馆侍从,女士。” “进来吧,门没有锁。” 老旧木门发出咯吱一声,一张脸浮现出来,是个黑发蓬乱不堪,且面容沧桑的小个子男人,不过双眼炯炯有神,呈淡灰色,像是镶嵌在皮革里的灰金石。“打搅了,二位。”他瞥了墙上的佩剑,向屋里的客人鞠躬行礼,“老板让我来告诉二位,晚餐时间已经到了,他担心远道而来的客人错过晚餐,所以特地让我来提醒一下。” “噢,谢谢提醒!要不我们恐怕真的会错过晚餐!”肯尼从矮凳上站起身,微笑道,“今晚有什么?” “栗子馅饼,烤驴肉,蘑菇汤,洋葱面包。” “走吧,亲爱的。“白鸽从床上站起身,冲肯尼微笑。 “噢,好的,肚子早就饿瘪了!”肯尼学着白鸽的咬字,将标准的通用语说的有些滑稽。 小个子仆冲两人投去微笑,而后退了出去。 在他离开后,白鸽冲肯尼挑了挑细长的眉毛,那表情似乎是在告诉他,她猜的一点儿也没错,他们已经被监视了,而且老板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甚至还派人提醒他们,别惦记着逃跑。 晚餐和仆从报备的一样,或许是出于外乡人的担忧,老板只给了他俩一份洋葱面包和栗子馅饼,好在这两样东西都有埃利都特有的樱桃酒帮助下咽。 餐后,两人没有留恋驿馆的晚间表演,而是早早的上了楼,回到窄小的屋子里。连日的奔波让他们疲惫不堪,简单梳洗后,他们便早早进入了梦乡。 半夜,肯尼从梦中惊醒,他能醒过来,大概是因为楼下的谈话声。 “.....我搞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接下这个差事,这可一点儿油水都捞不着!”一个声音道。是个浑厚的男中音,嗓子有些沙哑,用的是通用语。 “别抱怨啦!”另一个声音说道。这是个尖锐的男高音。“尤其不要在这儿抱怨,搞不好那家伙会派人跟着我们,况且,好赖还有十个银币,这可比在哨岗吹一夜寒风强多啰!” “也对。哦不,不!慢着!等等!”第一个声音显得有些焦急。 “该死的,怎么了?”第二个声音叫起来。 “你不觉得可惜吗?”男中音说完吸了吸鼻子,“你瞧见那家伙的佩剑没?那可是柄不可多得的好剑,从剑鞘的配饰就能看出来,他绝对出身不凡!” “我当然看见了!可我们不能打草惊蛇,如果他醒了,你有信心打赢他?” “没有。” “所以啊,我们必须在他醒来之前,否则,那家伙绝对会杀了我们!” “伙计,我们这是在糟蹋东西。” “不!我们在利用工作时间赚钱!” “如你所愿,蠢猪。好了,点着了,走吧!” 点着了?肯尼的脑子像被雷劈一般惊醒。 昏暗的房梁突然映入眼帘,那上面挂着的洋葱串和柳条篮子依旧悬在半空,在他好奇自己为什么能在夜间视物时,一股燃烧木柴的刺鼻气味钻进鼻子里。 第046章 午夜大火 几乎就在转眼之间,浓烟便从门缝涌入,还有吞噬所有噪声的熊熊烈焰,如一条吐火的巨龙蜿蜒窜上房梁,地板此时已变得滚烫,熄灭的壁炉重新燃烧起来,那些焦炭成了最好的助燃剂,假设这间屋子是个烤炉,里面的人无疑就是即将出炉的面包。 肯尼几乎是拽着白鸽的胳膊,将她连拖带拽到大门边,可火势的蔓延远远超乎他的想象,这些原本看似老旧的木料像重新活过来一般,在火焰的催化下尽情舞蹈。 “一定是他们追上来了!”肯尼捂住鼻子,拽着白鸽转向窗口。 他探出头去,考虑这一跤是否会让他俩摔断腿,但很快便缩回了脑袋,因为他看到正下方,两个人正关注着这间屋子的火势,他们的鼻子因火把的火光而变得红润扎眼。 这短暂一瞥让他更为心慌,他几乎可以断定,他们就是刚刚那两个声音的主人,更重要的是,那两人手里都握着寒光闪闪的佩剑,这几乎就是在等他们跳下去,然后轻而易举的拿到他俩的人头,或是让火焰替代他们解决这一切,这样他们连剑都不用擦,就轻轻松松拿到了那二十枚银币。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他蹲在窗框下喃喃道。 “外面全是人?!”白鸽捂住鼻子,惊恐的看着身边的男人。 “不,没那么糟!”他环顾四周。现在与他和白鸽而言,除了待在这儿碰运气之外,还有什么可做的?呼吸已经变得困难起来,房梁上那串洋葱蔓延出一种辣眼的枯焦味儿,更糟糕的是火焰很快就会蹿到这儿,他们蹲着的窗沿下,但在那之前,烟雾肯定会先让他们窒息而死。 “无名,我们跳下去吧,总好过在这儿憋死!”白鸽眯缝着眼,痛苦地叫道。 “跳下去必死无疑!”他伸手将窗幔整个撤下,“我们只能正门冲出去!”他将窗幔扯成布条,而后冲到壁炉边,用水壶打湿碎布,接着又冲回来,“拿这个堵住嘴和鼻子,跟在我后面!” 白鸽乖巧的点头。 当他们破门外出后,长廊上已经浓烟遍布,而且很黑,非常黑,不断有人从客房里冲出,嘶叫着奔向转角的楼梯,他俩跟着混乱人群一起,但却止步在楼梯口。 “不,不能从这儿下去,”肯尼猛地转过身说,“那两个家伙在等我们!” “谁?可这儿只有一个出口啊。”白鸽焦急的叫道,她扭头看了眼火势,此时烈焰几乎已经完全吞噬了驿馆二层。“直面迎击吧!”她扭过头说道,“我相信你的剑术!” “对付两个当然没问题,可——”肯尼突然想起了什么,“该死的!我的剑还在屋子里!”说完他拔腿冲向先前的屋子,白鸽只得跟了上去。 在快要到达走廊尽头时,肯尼摸索着墙壁前行,堵住鼻子和嘴的那条碎布逐渐被热浪烤干,而此时头顶早已被火焰吞噬,浓密的黑烟如一卷卷滔天黑浪,极度呛人。 他隐隐约约辨认出屋子的方向,充满希望的爬了进去,同时祈祷火焰没有伤及他的剑鞘。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在黑暗中到处摸索,当触到墙壁上某个熟悉的物件时,他差点尖叫起来,但马上意识到那是白鸽的手,那只手拽住了他蹬地前行的脚踝。 “不管你有没有找到,必须马上跟我出去!” 肯尼毫不犹豫将乌钢剑从墙上拽了下来,而后翻身爬向屋外,但浓烟又再次发现了他,随之而来的还有热气,从四面八方而来,然后身后有什么东西砸下来,惊的肯尼一身冷汗,万幸的是那个重物并没有砸到他。 “跟着我!”他高吼一声,猛地从滚烫的地板上爬起。 不明所以的白鸽昂起脑袋。只见肯尼用手肘作盾,猛地向长廊尽头的墙壁撞去。紧接着,一阵爆发的热气流以及一缕火焰,紧随他的背影轰然离去,在原本结实的木构墙壁上留下一个巨大的人形坑洞。 极短的思考后,白鸽咬了咬牙,站起身向那个未知的黑暗冲了过去。 在空中的几秒里,她幻想自己变成了一只真正的白鸽,就像亚述情歌里唱的那样,她会张开雏鸟的翅膀,飞到爱人身旁,但紧随而至的失重立刻打消一切,在尖叫未出口前,一双手托住了她。 她清楚而又熟悉那个手掌的温度。 “瞧,我们活下来了。”他冲她短暂一笑,猫着腰靠到壁沿上。 从这里看去,火焰已经完全吞噬整座驿馆,借着光亮,他们看见那两个人,已经退到了距离驿馆几英尺开外的地方,但手里依旧握着佩剑。 整个建筑打了个颤,接着又是一颤,咆哮的火焰不断从窗口和大门里喷涌而出,伴随着房梁的折断的咔嚓声,整间驿馆似乎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坍塌倾倒。 “你干什么?!”白鸽拉住肯尼的手。 “抓住他们,问问到底是谁的主意!”他回过头看着她。 “不,”白鸽摇摇头,“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他们绝不是一个人!” “是啊,他们有两个!” “无名.....”她紧紧拉住他的手腕,布满灰渍的脸变得楚楚可怜。 “好,听你的。”他最后选择妥协。 他们猫着腰离开,朝出镇子的方向移动。刚转过一个弯,一个人影与走在前侧的肯尼撞了个满怀,四周立即传出一阵刺耳的拔剑声。 “你!”面前的人叫道,“火灾的逃难者?!”他低头仔细瞧了瞧,“不是埃利都人?” 肯尼向后退去半步,用高大的身子将白鸽挡在身后,一面点头,右手一面缓缓移向腰间的佩剑,同时祈祷乱蹦的心脏不要撞断胸骨。 “别紧张,我是埃利都边防统领,达克·乌卡拉爵士,为火情而来。”陌生男人停顿了一下,抬手示意身后的扈从收起佩剑,“你们刚从大火逃生?” “是的,爵士。”肯尼警觉的说,“我的妻子是炼金巫师,为贩卖药剂而来,没想今天刚到,就遇上这么档子事儿。” “可否请你们——” “火情与我们无关。”肯尼立刻打断他,“抱歉,爵士,我的妻子受了惊吓,我得马上带她离开这儿。” “我只是想请你们——” “我只能告诉您,这场大火是人为的,如果您现在就去,或许还能抓到他们。”肯尼拉起白鸽的手,向身旁挪了一步,火把在他的蜜色眼眸里跳跃。 第047章 少年巫师 暗云遮住了月光,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撕咬着对峙而立的这群人。 “骑士,我只是想请您和夫人协助调查,别无他意。”达克喃喃着接过身侧递来的火把,“如果夫人真的受到了惊吓,请拿上这只火把吧,它至少能让夜路好走一点。” 就在肯尼犹豫着要不要接过陌生人递来的好意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白鸽的尖叫,和一个重物倒地的声响。 “该死的!我已经够倒霉了!”一个衣衫破烂的少年从地上爬起,拍着裤管上的灰尘嚷道。但下一秒,他楞在了那儿,因为眼前的景象有些吓人。几十名肩甲加身的骑士举着火把,那些人的脸上写满了怒意,几十双目光的注视让他浑身发毛。 “抱,抱歉.....诸位.....”他尴尬的冲众人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该离开,或是说点别的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你也是火灾的幸存者?”达克向前一步,看着少年被灰烟熏黑的脸。 “是是,是的,大大,大人。”少年吞吞吐吐。 “埃利都人?” “不不.....不是,尼普尔人。” “为什么来埃利都?” “洪洪.....洪流倒灌尼普尔,领领.....领主携城民撤,撤离,但却却却.....却落下了偏远村镇的人,现在.....在,尼普尔已经匪盗横行,我只能.....背井离乡.....所以.....我,我来了埃利都。” “驿馆里——” “统领。”一名卫兵越过的年轻人,从远处跑了过来,打断了达克的询问。“火势太大了!”那卫兵气喘吁吁说,“四周人群已经疏散,这幢房子恐怕保不住了。另外,副统领说,今晚负责附近哨岗的两名士兵擅离职守,现在已被羁押了,正等着您去审问。” “知道了。”达克点点头,接着将手中的火把塞到肯尼手里,“拿着吧,外乡人,埃利都的夜路可不那么好走!” 肯尼点头致谢,目送骑兵队离开后,长长舒了口气。 “我们——” “你们也是尼普尔人?”一个声音将肯尼将要出口的话堵在唇齿边。 借着身后驿馆的大火,肯尼看见声音的主人是刚刚那个撞到白鸽后背的少年,那小子有着一头红色卷发,和一双夸张的招风耳,漆黑深邃的瞳仁像午夜一样静谧,此时他满脸灰渍,衣衫破烂,判断不出年龄和肤色,但就只到自己胸口的个头来看,应该不会太大。 “抱歉,夫人,刚刚不小心撞到了您。”见肯尼不搭话,少年将脸扭向白鸽。 “噢,没关系。”白鸽冲少年笑了笑。 “夫人,您是我见过最美的人!”少年的口齿突然变得流利起来,只见他微微躬腰,学着骑士模样恭敬的冲白鸽行了个礼,“请问,您也是尼普尔人吗?” “不,亚述人。” “噢!亚述.....”少年将一双黑眼弯成两道半月,“我去过那儿,代表尼普尔参加亚述的炼金巫师联盟会,那年我才十四,你们的领主,哦不,国王还是个女的,可在那之后不到一年就下台了!哈哈哈——” 白鸽的脸色随着少年的笑声,由微笑变成了面无表情。 “你是炼金巫师?”肯尼有些怀疑的看着少年。 “如假包换!”少年拍了拍身后的帆布包裹,里面传出一阵瓶瓶罐罐的清脆声响,“或许您不知道,在帆纳镇.....噢,不不不!”他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应该说,在整个尼普尔,只要提到斯蒂文·库克,别人都会敬仰三分。我可以很自豪的告诉您,我可以自由出入摩温堡!”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质地粗糙的狼头纹章,“你瞧,这是肯尼领主给我的,他经常请我帮他炼药!” “斯蒂文?”肯尼看着少年手上那枚狼头纹章喃喃道。他突然觉得,那东西好像似曾相识,似乎在哪儿见过,但具体是在哪儿,他记不起。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是一团粘稠的浆糊,怎么也搅拌不开。 “阁下,请问接下来你们要去哪儿?”少年微笑着打断了肯尼的思绪。 “先在这儿待上一阵,我们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肯尼低声回答。 “哦,这样啊。”少年挠了挠头,“原本啊,我是想在这儿安身落户,因为尼普尔已经回不去了,现在那儿全是盗匪,可埃利都的人似乎对炼金药剂并不感冒,我来这儿三天了,一瓶药都没卖出去!”他失望地低下头,“恐怕我得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你们说呢?” “或许吧。”肯尼草草应声。 “亲爱的,我们得走了,这儿不是久留之地。”白鸽拉了拉肯尼的衣角。 “那个.....”少年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能.....能带上我吗?” “带上你?”肯尼有些不解的看着少年,“为什么?” “我是说,如果方便的话.....”少年将空空的裤兜翻出,“我把最后一枚银币给了老板,可.....” “恐怕不能。”肯尼立刻打断他。 “噢,好吧,我想也是,我只是那么一说。”少年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就舒展眉角,“祝你们一路平安,愿纳穆神庇佑二位。” “你也是。”肯尼冲少年礼貌一笑,回头看了眼已经完全被大火吞噬的驿馆,而后拉着白鸽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 夜晚的布鲁格小镇笼罩在月光中,显得格外凄美,两人并行在鹅卵石铺满的窄路上,那条分割布鲁格的长河,此时像极了星海地毯,整个苍穹都倒映在水面,如两条银河交相呼应。 他们跨过一座无名石桥,镇中央的钟塔广场,坚固而端庄地坐落在百步之遥外,每块砖似乎都与纳穆神同眠,在夜晚显得更加神圣而静谧。就在它旁边,与长河平行的那条街道上的木头招牌,在黯淡的月色里变得极难辨认,但即使他们能找到另一家驿馆,那里的老板或许也不会接待他们。 “我们.....”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白鸽转头冲他一笑,轻轻吹了个口哨。 几乎是在同时间,身后便传来了由远至近的马蹄声,肯尼扭过头,看见那匹幸存的战马,连那个口袋也在马鞍上,东西一样也没少。 “巫术?” “不,不是。”白鸽将缰绳交到他手中,“另外,除非伤及无辜,否则巫术不会对我有任何伤害。伏莱曾说过,这是纳穆神对逆神巫师的诅咒,如果有一天这个诅咒失灵了,人类就会大乱,不是吗?” “或许吧。”肯尼旋身上马,向白鸽伸出一只手,“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听你的,我们回龙血!”白鸽说完,拉住肯尼的手翻上马背。 第048章 接连偶遇 夜晚来临时,他们在森林一处溪流边扎营歇下,这是两人离开布鲁格的第七天。 肯尼用粗麻草刷洗着马背,白鸽轻轻松松就将营火生了起来,晚餐是他们沿路采摘的青色野果,还有中午剩的的半只野鹅。 餐后,他们早早入睡,第一缕晨光照耀营地时,两人继续驱马前行。 森林逐渐变得茂密起来,熟悉的白杨被白蜡、铁橡、榕树和粗壮的楠木取代,花草的样式也开始变得古怪,甚至连地上和枝杈间的爬虫也变得巨大骇人,最恼人的问题紧密排列的林木,颠簸湿滑的路面,和隐藏在苔藓中的坑洞,这些无不拖拽着前行的速度。 傍晚时分,肯尼听到前方森林的另一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便勒停马儿,示意身后的白鸽不要发出声音。 “怎么了?那儿有什么?”白鸽小声问他,“我好像什么也没看见,那就是一片林子,不过是多长了几丛蝎尾草罢了。” “不是看见,是听见。”肯尼小声回道,“你听,好像有人在叫.....” 巨大的栗子树耸立在他们身旁,地上铺满了它们浑身是刺的子孙,附近什么地方,几只懒散的猫头鹰寻找着赖以栖息的树杈。 白鸽只听到一群乌鸦的叫,在漫无边际的头顶某处此起彼伏。“我还是什么也没听见,”她搂紧男人的腰,“别吓我,无名。” “你当然不会听见,因为那声音已经消失了。”肯尼说着,抖动了缰绳,促使胯下的马儿小跑起来。 他们绕过一片极其紧密,马匹无法通行的古木,踏过一条沟壑间的山间细流,立于马上的肯尼不停低头观望,似乎在搜寻什么,来证明他刚刚的判断无误。 约莫半分钟后,他再次勒停马儿,就在白鸽准备开口发问为什么停下时,眼前一幕让她的胃液开始翻腾。 那是个极其骇人的场面,不仅仅是因为刺鼻的血腥。枝杈上残留着一些衣服的碎片和血肉,地上有拖拽的深痕,和已经淡去的蹄印。 单凭这些,或许还不足以令她作呕,但当她的目光前移,一个血肉尚未褪去的扭曲人脸印入眼帘。是具稚嫩女孩的尸体。她身旁还有两具男人的尸体,四肢与身躯早已血肉模糊,这些尸体简直看不出曾是人类,在他们身旁,一件满是污渍的灰色披风挂于树杈,再旁边,是一枚天鹅形状的铜制胸针,上面的桃红色丝带鲜艳如初,但却沾上了几滴同样鲜艳的血迹。 肯尼也感到胃里没消化的食物在翻腾。他闭上双眼,跨过女孩的尸体,蹲下身细看地上的拖痕。 “无名,这儿发生了什么?”白鸽的声音伴随着接连的干呕。她感觉面前的一切快要把胃液掏空,即使她见过比这更骇人的场景,但那具尚未褪去稚嫩的女孩尸体让她浑身发毛,牙齿不由自主的打起颤。 “他们被拖行至死,人为的。”肯尼思考后说,“我们得追上去,他们没走多远。” “不,他们绝不止一个人。”白鸽连忙摆头,“这附近全是蹄印,至少得有两三百人。”她捂住翻腾的尾部,扭头看着他,“绕开这儿吧,我们不是那些家伙的对手。” “看上去还有活口,瞧瞧这个。”他拿起挂在树杈上的灰色披风,“这上面没有血迹,而且这个系带被披风的主人系成‘o’型,这是求救的意思。”他皱着眉,又仔细瞧了瞧,“还有,你不觉得,这件披风的样式有点眼熟吗?” “不,我没觉得它眼熟,”白鸽立刻否认,“这块烂布,只是和我送给你的披风颜色相近罢了!” “好了,听你的,我们——” 一支黑暗中袭来的利箭打断了肯尼的未尽之言。箭矢先射穿了那件破旧披风,而后划过白鸽的侧脸,最终在一颗古木上发出一声闷响。箭头深深扎入其中,尾部的羽毛,随余力不停左右摇摆。 四周的火光,几乎是与嘶鸣的马匹尖啸声同时传入两人的耳膜,快到肯尼连抖动缰绳的时间都没有。 “你答应过我,无论如何,都别再用巫术。”他小声对身后的白鸽说,然后将脸扭向缓缓靠近的骑士。 “嗨!伙计们快瞧!我们竟能在龙血森林活捉一个白毛美妞!真是活见鬼了!”其中一个戏虐的声音道。 “噢!还有她的骑士,一个连刮胡刀都买不起的穷鬼!”另一个嘲讽的声音叫道。 肯尼环顾四周,那些人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他们是何时绕到了自己和白鸽的身后,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同时,那些和声音一样肮脏的脸浮现在视线中。和他猜测的一样,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雇佣骑士,从那些贪婪的目光中,他笃定,他们绝不只是想聊聊天这么简单。 “让你们的头儿出来,我要跟他谈谈!”他将手放在剑柄上,看着其中一人吼道。 “噢,如你所愿。”那人说着,吹起清晰而响亮的口哨。 与此同时,簇拥的人群让开一条窄道,先是一匹毛色乌亮的黑马从中走出,而后是一张被火光印射出深深皱痕的老脸,和那张脸上抢眼的红鼻子。 “听说.....”那人刚张开嘴,就停止了发言。他的喉结跟着蠕动了一下,闪烁的目光中有些一丝急切,紧蹙的眉头间透露出微微挣扎。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瞪大眼望着肯尼。 “你是他们的头儿?”肯尼眉头紧皱,“强盗?铁林军?游散的雇佣骑士?” “你.....”那人依旧半张着嘴,欲言又止的神情与那张老脸显得格格不入。 “别浪费时间!”肯尼不耐烦地大喊,“说吧!你们想干什么?!” “不,不,不.....”那人使劲的摇着头,像是要把颗脑袋摇下来似的。“该死的!你.....怎么.....失忆了?!” “你.....认识我?”肯尼将眉头拧的更紧,同时心脏开始噗通乱跳。 “还愣着干什么?!”那人突然大吼一声,“上啊!给我抓活的!!” 几乎就在转瞬间,刚刚还在嬉笑的骑士们,在拔出佩剑的同时抖动了缰绳。 第一缕寒光比肯尼预想的更快,与此同时,一阵狂风划过他的侧脸。 当他扭过头,确认那不是白鸽的巫术,再回过头时,一个快到只剩残影的东西,将袭来骑士的脑袋整个撕离了身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很慢。鲜血如烟火般四散飞溅,染红了肯尼胯下良驹的双眼,周围接踵响起无数声哀嚎,和震耳发聩的野兽嘶鸣。 “领主,您还好吗?”一个声音出现在身后。 肯尼回过头,蜜色眸子寻声而去。一名少年骑在白狼上,瘦弱的身子藏在席地白袍中,乱糟糟的棕色卷发下,碧蓝的眼睛和白鸽一样深邃。 他看着肯尼,眼角含泪。 第049章 悲喜交加 “怎么?是我眼花了吗?”达克端起酒杯,靠向椅背,“我见过那位骑士的佩剑,和你那把一模一样,如果他不是死在你手里,你怎么会得到他的佩剑?” 艾伦的脸上先后闪过茫然、疑惑、惊喜,最终在焦急上停下来。“他在哪儿?达克,快,告诉我们!”他语速极快的问道。 “就在前两天,城里的一家驿馆发生了火灾——” “别告诉我,他葬身火海了!”艾伦急不可耐的打断他。 “噢,那倒没有。”达克挠了挠小胡子,不紧不慢的说,“我接到通报后,怀疑是有人蓄意纵火,因为那家驿馆老板经常拖欠仆从的薪资,当我带着骑兵队赶到那儿时,刚巧碰到一个异乡骑士,那家伙的佩剑和你一样,他带着一个女人,至于是不是你所说的女巫,就不得而知了,我连她的容貌都没看清,然后他们就离开了。”他说完想了想,“噢,对了,临别前,我还送了他一支火把。” “您就这样放过一个身份不明,来自异乡的骑士?”艾伦一脸不满。 “在那之后,我们抓到了那两个纵火者,说来惭愧,是我们骑兵队的骑士。”达克摇摇头,“刑讯后,他们供出有人出十个银币,让他们烧掉那家驿馆,还说指使者的口音,是尼普尔人。” “这就是你抓我们的缘由?”艾伦喃喃道,“因为,我们说着一口尼普尔腔调的通用语?” “虽然我不太想承认,但确实是这样。”达克耸耸肩。 “好吧。”艾伦短暂思考了一下,“接下来呢?他们离开了这个镇子?” “是啊,该是连夜离开了镇子。”达克确认,“因为火灾的缘故,这段时间所有外乡人入驻驿馆,都会被记录在案,那晚之后,我没再收到过亚述人的入驻记录,除非他们露宿街头,但露宿街头会被抓起来,所以他们一定是当晚就离开了。” “亚述?”艾伦挑起一边的眉毛。 “是,那位骑士入驻登记上写的清清楚楚,他们来自亚述,驿馆老板在火灾发生后,只把登记册抢救出了出来。”达克端起酒杯,“至于他们来这儿的目的嘛.....让我想想,呃.....好像是贩卖炼金药材。对!没错,据老板回忆说,那两人好像是来布鲁格贩卖药材,并且,他们连入驻驿馆的钱都没有。” 艾伦的心情随着边境首领的话或悲或喜,但终究喜大于悲,因为他现在至少能确认,肯尼还活着,并且看情形,他和那女巫相处的还不错。 “你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那位骑士和女巫?”达克呷下一口樱桃酒问道。 “是的,希望你别把这个秘密说出去。”艾伦破天荒的承认。 “绝对不会,纳穆神作证。”达克将酒杯移向胸口,假装那是他的拳头。 “好了,爵士,我想晚宴可以就此结束了。”艾伦正了正身子,“我和我的同伴已经奔波数日,希望你能为我们提供一间屋子,让我们睡个好觉,最好,还有热水可以洗澡。” “事实上,我给你们准备三间屋子。”达克微微一笑,“每间屋子里都有两名女侍从帮你们洗澡,或是做点其他什么,都可以,我想,您明白我的意思。” “劳您费心,我们不需要这些,”艾伦出乎意料的拒绝,“只需要一间有三张床的屋子。” “您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你。”艾伦看着他瘦骨嶙峋的侧脸,“但我不相信除你之外的任何人,包括那些外表看去人畜无害的女侍从。”他顿了顿,露齿一笑,“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想,我能明白。”达克回以微笑,冲远处招招手。 与他们同桌的一位年长骑士走了过来。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达克小声吩咐后,那名年长的骑士领着三人,离开了偌大的餐厅。 他们顺着宽敞的旋转楼梯下行,穿越一条极短的窄道拐向深处,接而来到这幢建筑的正厅,从富丽堂皇的装饰看去,这儿似乎就是这支军队的议会厅,除了摆放整齐的白岑木桌椅外,下有恢弘宽广的殷红大理石地面,上有极高的数级穹顶,就连高大的迈克走在其中也显得渺小可怜,气势上,一点儿也不输摩温堡的议事大殿。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他们出了有议会厅与餐厅的建筑,与之连接的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和即将走入的另一幢建筑,比刚刚那座矮上不少,没有早期建筑的尖顶,但外观极新。 穿过一道敞开的拱门后,他们顺着另一条旋转楼梯顺直而上,到达房门前时,事实与达克所说的一样,老骑士从房间里赶走了两名衣不遮体的女侍从。“这间屋子里有三张床,晚安,尊贵的客人们。”他恭恭敬敬的行礼,而后转身离开。 塞尔西和迈克先行进屋,艾伦一直等到那人离开,确认他没有折返后,才转身走进屋子。 “噢!我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塞尔西瘫倒在松软的天鹅绒床垫上,痴痴的叫道。 “伙计,这不是在尼普尔。”艾伦环视着屋子里的陈设,像似在寻找着什么。 “怎么?”塞尔西边说边盯着金碧辉煌的屋顶,“难不成,那家伙会派人在半夜杀掉我们?” “我猜他不会,如果他想这么做——” “我们不可能活到现在。” “不,是他不可能活到现在。”迈克阴沉着脸续道。 “好了,伙计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回亚述。”艾伦解开肩上的披风,转身走向热气腾腾的浴室。 十点的钟声过后,月光越出地平线。 艾伦躺在松软的鹅绒床垫上,看着已经入眠的塞尔西,那家伙早已鼾声如雷。他脑中不断浮现出达克的话,肯尼和那个不知相貌的女巫,彷如就在眼前。 又过了半刻钟,他终于感到眼皮有些沉重,随即闭上了眼,但数次辗转后,依旧难以入眠。 不经意间,他突然想起了母亲,这个难以入眠的怪毛病,就是遗传自母亲,然后母亲又出现在眼前,那张慈祥的笑脸,最终变成了雪莱。 ‘她在哪儿?’他在心中问自己。然后听到迈克撩被子的声音,接着是穿戴皮甲,而后是靴子,再之后是佩剑,他猜想迈克今晚一定喝了不少樱桃酒,以至于—— 不,他为什么要拿佩剑? 艾伦在心中问这个问题时,背后传来了一声愤怒的嘶吼。 第050章 同袍鲜血 当艾伦翻滚到塞尔西的床底时,生平第一次感谢母亲赐予的坏毛病。 从狭窄的床底抬起头,他看见寒光闪闪的剑尖,和那双踩踏碎裂床板的鹿皮长靴,四周飞舞着漫天鹅绒,灯光灰暗的房间里仿佛下起了雪。 伴随着咯吱声临近,他快速在脑海中臆想出一切可能,直到那把佩剑消失,他也没想出迈克为什么会突然拔剑相向。 接着,他用两肘撑地,蠕动着退出了狭窄的床底,而塞尔西此时已经退到了窗边,正满眼惊恐的看着手持佩剑的迈克。“伙.....伙计,你.....”他快速瞥了眼艾伦,“他喝醉了?” 艾伦摇头。他的目光穿过漫天纷飞的鹅绒,找到临睡前搁在床头的乌钢剑。那把剑距离他仅五步之遥,就在那堆碎裂的床板上平躺着,在它旁边便是迈克的鹿皮长靴,靴子的主人双眼空洞无神,像个活死人般站在床边,有如一尊面无神情的蜡像。 塔楼的钟声响起,足足十二下,月亮升至半空。 艾伦用背在身后的手推开木窗,吱吱声响令他有些畏惧,仿佛这原本细小的声音会惊动什么,但他确认迈克的身躯依旧没有动静时,方才稍稍将头扭向窗外。 下面的鹅暖石小径被阴影铺满,一片漆黑,但他早就知道这只有两层楼高,窗下有一道狭长的屋檐,再下面就是平路。他曾跳过比这高得多的塔楼,那都没摔断他的腿。 “怎么办?”塞尔西用细如蚊蝇的声音问。 艾伦回过头,快速抬手,用食指抵住了塞尔西的嘴,然后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那一片漆黑。 “跳下去?”塞尔西拨开抵住嘴唇的手指,“该死,你不管迈克了?” “他被人蒙了眼,你看不见?”艾伦做了个深呼吸,轻轻跃上窗台,“伙计,我们先离开这儿,再想办法救他。”说完,他用双脚去触碰下面的屋檐,实际上那块踏脚的地方比预想的要低一点,但却比刚刚用眼睛看到的要倾斜许多。 从窗台跌落的恐惧令心脏噗通乱跳,但他更害怕迈克会追上来,但最终还是落到了地面,而后接住了紧随而后跳下来的塞尔西。 突然,一阵刺耳的笑声穿透黑暗。一开始艾伦以为那笑声来自头顶的迈克,随后他听到不远处,一个男人用一种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发出咆哮,他猜那是埃利都语,当他目不转睛的凝视那片笑声传递而来的区域,在视力极限处,他看到了惊悚的一幕,虽然仅是两个剪影。 一名埃利都骑士,用利剑刺穿了另一名骑士的脑袋,然后那柄剑刺入坚硬的石壁,将那名被刺死的骑士钉在了墙壁上。 “别动!站在这儿别动!慢慢转过来!否则,我砍了你的脑袋!!” 艾伦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一惊。他侧过头,发现达克正用剑指着塞尔西的眼睛,那家伙满脸鲜血,像似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决斗。 “别激动,达克爵士!”塞尔西吞了口唾沫,一边用手推了推眼罩,“首先,我们什么也没做!其次,我的同伴在你的地盘上中邪了!你得为此负责!” “如何证明?”达克一脸警觉。他伸手擦掉眼角边的鲜血,剑尖依旧在异乡人眼前两三寸外微微颤抖着。 “那柄剑,从未离开过我。”艾伦撩开披风,举起双手。 “你们遇见了什么?”达克依旧保持着警觉,但挪开了佩剑。 “如果不是因为我有失眠的毛病,现在恐怕已经死了。”艾伦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希望你脸上的那些不是人血,可我刚刚看见你的部下在自相残杀,爵士。” “噢!纳穆神!他没有撒谎!”达克哀叹了一声,“现在没时间解释,两位,请跟着我!” 两人随着达克的脚步来到城垛上,艾伦猜他是想找个更佳的视点来发出警报。但城垛上好不了多少,一群野狗正在撕咬一具尸体的碎肉,在下面的庭院里,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名骑士,如果换作一个小时前,他会认为那些家伙只是喝醉了,因为月光的缘故,他根本就看不清那些家伙的样子。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响铃,声音短促而焦急。 “两位,我们得回大殿,那儿是响铃后骑士们集合的地方!”达克拍着俯身下望的艾伦说。 “不!我们就待在这儿,哪儿也别去!”艾伦回身拒绝,“至少这儿没人上来,除非,还还想亲手杀掉你的部下!别否认,爵士,你身上已经浸满了同袍的鲜血!” “该死,可我总得搞清楚还有多少人活着!”达克愤怒的咆哮道。 “在此之前你先告诉我,谁没有撒谎?”艾伦抬高嗓门。 “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达克突然拔出佩剑,指向艾伦,“那个脸上有疤的家伙,和你们什么关系?” “爵士,我没法回答你这个问题。”艾伦用刀锋般锐利的双眼直视着剑尖,“如果你不想这场悲剧继续演下去,现在最好别把这一切栽赃到我们头上。别忘了,我们也是受害者。” “可他和你们一样,也在搜寻那个骑士和女巫的下落!”达克歇斯底里的叫道,“那家伙到底是谁?!告诉我!” “肯尼·道尔顿,尼普尔领主。” “那你呢?” “艾伦·道尔顿,尼普尔财政大臣。” 达克瘦骨嶙峋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他眯缝起眼,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动。“搏熊勇士塞尔西?”他看着一旁静默不语的独眼人张开口,“如果是的话,您的大名,我早有耳闻。” “领主如今下落不明,现在他是头儿,”塞尔西看着达克,用下巴指指艾伦,“告诉我,那人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三天前,有个脸上有疤的巫师找到我,”达克回忆道,“他不由分说,便质问我一名亚述来的骑士和女人,我冲他发了通火,并命人逮捕了他。原本,只是想搓搓他的锐气,给点教训,可第二天侍卫来报,那人竟凭空消失在地牢里,只剩下一件黑色的巫师长袍,和墙上血淋淋的诅咒.....” 第051章 艰难决定 “.....月光来临时,布鲁格会被鲜血洗涤,黎明将永不再至。”达克满眼惊恐的喃喃道。 “去他妈的诅咒!”艾伦抬起头,看着那张瘦骨嶙峋脸上哀愁。那家伙的鼻子歪向一边,抽动的嘴角带动短胡子在抽泣,目光也因此游离不定。 “可这些都已经实现了!”达克依旧颤悚不已,“午夜的钟声,发狂的骑士,同袍的鲜血,你当真以为我想拿剑刺穿部下的脑袋?!” “嗨,别发火,两位。”塞尔西插嘴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而我们也目睹了一切,如果左右不了,那面对吧。”他皱着一边的眉毛看着艾伦,“就像我们面对巴顿时一样。” “可我面对的是自己人。”达克转眼看向塞尔西。 “我也一样。”塞尔西告诉他,“我亲眼目睹牛角军团自相残杀,同袍拔刀相向。那一夜,无知的人把背后留给了最信任的同伴,他们临死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向前迈了两步,拍了拍达克的肩膀,“伙计,我发誓,那远比你现在看到的惨烈一百倍!” “巴顿是个凶残的家伙,整个埃利都都同情尼普尔人。”达克哀叹,“可我们谁也没得罪,他们都是功勋在身的骑士,谁也没做错什么,除了我.....” “你也没错,是他不该来这儿。”艾伦宽慰道。 “瞧!好像有人来了!”塞尔西看着远处的火光叫道。 艾伦转眼看向低矮的城墙外。就在看不清地形的黑暗中,一些火光如闪烁斑点般跳跃着,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粗摸估计该有百十来号人。“告诉我,你们还有多少人?”他转头问向边境统领。 “五百人,”达克说,“但能召集的也就一百来号,剩下轮休的一百人都在营地里,可你看到了,至少有一半人发了狂,还有一半人遭了秧。” “为什么?”艾伦追问,“剩下的不在你管辖范围?” “不,他们都归我管。”达克一脸痛苦地摇摇头,“但边境骑士的职责无疑是镇守边境,大部分人都在边境线的哨岗上,这条线南至布拉海,北至长湾河,如果想让所有人聚集到这儿,至少要花上一个礼拜左右。” “那些人闻铃声而来?” “是,”达克点点头,“那枚铃被巫师下过咒,可以传音百里,”他指着刚刚那个叮当作响的铜铃,“连狂风都无法令它作响,只有从这儿,才能敲响它。” “他们会聚集到大殿,但我们所处这道城墙的大门是必经之路,是这样吗?” “是。” “很好。”艾伦深吸一口气,“你相信我吗?” 达克犹豫了一下,那双琥珀色的锐利猫眼看着眼前的异乡人,几番踌躇后,最终点了点头。 “我想,我明白你为何能成为埃利都的边境统领了。”艾伦暗自褒奖道,“听着,爵士,这道城墙外便是布鲁格,虽然我还没发现有人骑马闯入镇子,但不代表他们永远不会这样做,即使那个诅咒是冲你们去的,所以,请先关闭城门,为了那些无辜的埃利都城民着想。”他停顿了一下,“哦,对了,城门的质量如何?” “日光城的哑钢所铸,和我佩剑的用料一样。”达克打了个包票,“接下来呢?” “很显然,那些人就进不来了。”艾伦续道,“刚刚,我看到有两个被诅咒的骑士在院子里,他们并没有自相残杀,这说明他们不会弑杀同类,所以把他们关在里面是安全的,这其中也包括我的同伴。” “你的意思是?” “暂时封闭城门,把他们当麻风病人那样隔离。”艾伦挠了挠鼻翼,“那个脸上有疤的家伙既是巫师,拂晓后,我们便在布鲁格寻找,镇子里一定有懂巫术的人,这肯定会花上一点时间,但总好过让那些刚回来的骑士与他们自相残杀!” “可里面一定还有活着的人。”达克的声音混进一丝哀求,“别这样,阁下,再想想别的办法,我对您的名声也早有耳闻,您曾用一颗杯子上抠下的红宝石戏耍了巴顿,请您再想想,我知道您一定可以,他们可都是功勋在身的骑士啊.....” “除非你想让他们所有人陪葬。”艾伦看着渐渐离近的火把说,“听着,边境统领,你必须学会如何权衡利弊,现在,你的决定至少可以让一百五十人生还,或是在黎明来临前,看见一百具冰冷的尸体!”他顿了顿,声音随之渐小,“去关城门吧,这儿只有你知道机关在哪儿。” 达克在两个异乡人的注目下离开。城墙上的篝火随夜风飘摇,像极了他此时摇摆不停的心,即使他万般纠结自己是不是该做这个决定,但那个拥有聪明脑瓜的尼普尔人说的没错,他无法在黎明到来时,面对那本该活着的一百具尸体,但也无法面对驻地还活着的人,是边境统领和乌卡拉家族的荣誉让他如此选择。 他深感抱歉。 艾伦又何尝不是。他清楚的知道,这道城墙内不仅有上百名骑士,更有三十名以上侍仆,那些人是厨师,园丁、铁匠,他们又得罪了谁? 当老骑士领着他们离开餐厅时,他亲眼看见厨师的女儿不过才四五岁,有棕色发卷和弯如弦月的眼,穿着厚实绒衣和过膝的长裙,她有什么错? 当那些疾驰而来的骑士被挡在城墙外,艾伦开始憎恨自己。 “他们已经来了,我们不下去吗?”塞尔西背靠城垛问道。 艾伦没有搭话,他看着城墙内的庭院,此时也正有一个人看着他。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确认那人就是领他们离开餐厅的老骑士,他的喉咙被割断,紧捂着的双手似乎是想止住汨汨外流的鲜血,他的眼神拴紧了城墙上的艾伦,双唇的蠕动,似乎在努力说着什么。 在他身旁,是一个**上身的熟人,握着寒光闪闪的熊头佩剑,双目依旧无神。没有声音,只有更多的鲜血,将原本安详的庭院染成猩红的血泊,直到艾伦强行把目光移开。 “走。”他拍了下塞尔西的肩膀说。 第052章 狐假虎威 浓雾中升起的太阳像要窒息了似的,给布鲁格涂上了一层霜色。 尽管春风已渐转暖,艾伦还是把肩头的披风紧了紧。他心神不宁的目光落在面前数十位身着长袍的家伙身上,以及那些被药炉熏黑的指甲,和饱经风霜的脸。 他们此时身处布鲁格的修神院,这里的人把它翻译成‘神教会’,艾伦觉得他们把神圣的地方描上了邪教色彩,但信仰终究没变。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坐在长椅上的人,这群巫师无不面容苍老,懒散的瘫坐在椅子上,其中却有小个头隐藏至深,巧妙的坐在在倒数第二排末尾,距离他和达克足有百步。 但艾伦还是发现了他,人群中唯一一个看上去可以沟通的年轻人,那家伙有着一对夸张的招风耳,红发如血,漆黑的眸子像黑夜一样静谧。 “诸位尊敬的黑魔法巫师,我是边境统领达——” “恕我不敬,达克·乌卡拉爵士。”第一排座椅上,一名身着白袍的巫师皱眉打断道,“您是侯爵之子,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摆摆瘦如骨柴的老手,食指上那枚镶嵌着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戒指闪闪发光,“别说没用的,大家都挺忙的,是吧?” 达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悦,但仅仅只是一闪而过。 “诸位好!”艾伦压低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饱含威慑,“我是艾伦·道卡顿,达克爵士的挚友。现在,我们碰到个比较棘手的——” “您能说重点吗?”另一个看上去同样年老的巫师打断道。他的脖子上戴着一圈金子铸成的沉重项圈,那似乎象征着他在巫师界的地位。当然还有财富。 “噢,当然!”艾伦短暂一笑,接而变得严肃,“在就昨晚,边境驻地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驻地近一半骑士被施了巫术,他们对同袍拔刀相向,为了稳定民心,达克爵士封锁了这个消息,现在,”他忽然对站在大殿两旁的骑士挥挥手,“我以边境统领幕僚的身份逮捕你们,回临时驻地接受刑讯!” 此话一出,大殿里立时一片哗然。 连站在艾伦身旁的达克也是一头雾水。明明是他们有求于人,但这个外乡人却要下令逮捕在场巫师,更重要的是,他们根本就没有临时驻地,而唯一的那个驻地,现在估计只剩下一群嗜血的疯骑了。 “快下令啊!”耳边传来艾伦的轻吼。 达克皱起眉,很不情愿的冲他的部下摆了摆手。 两旁的骑士立刻围上来,他们几乎在同时拔出佩剑,整齐的步伐在空旷的神殿里威严尽显。 巫师们的哗然顿时转成尖吼,几乎所有人都在咒骂那个声称幕僚的外乡人,但当众骑士拿佩剑驾到他们的脖子上时,那些咒骂又变成了哭诉和哀求。“尊敬的达克爵士,纳穆神在上!”刚刚那个脖戴颈饰的巫师哀道,“我以黑魔法巫师之名起誓,此事与我绝无瓜葛,如若可以,我愿亲查此事。” “停停停,”艾伦一脸轻松的摆摆手,“说什么?再说一遍。” “阁下,请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查清此事,以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名巫师用标准的通用语,斟词酌句后重述道,生怕再得罪几步之外的年轻骑士。 “很好!”艾伦笑道,“我破例给你这个机会,站到右边去。”他冲巫师身边的骑士点点头,而后将目光转向众人,“还有谁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一共有三个名额。” “我!我!我!”最先发话的巫师举起手叫道,“我是布鲁格炼金巫师德鲁·梅杰韦德,如果那些饱受煎熬的骑士是误食药剂,我一定可以查出来,并用最快的速度配出解药。”他摆头看了看周围,而后补充,“这儿所有人都知道,我拥有布鲁格最大的炼药剂铺,没人比我的药材资源更丰富!” “行,你算一个。”艾伦冲巫师傲慢的抬起下巴,“给我用比配解药更快的速度,滚到右边去!” “是,大人,是,是.....”名唤德鲁的巫师灰溜溜的窜向右侧。 “没人了吗?”艾伦用锐利的眼扫视着人群。“那好吧,”他眨眨眼,“把剩下的人,全都带到神殿后院,由达克爵士亲自审讯!” 大殿一片宁静,无数双眼盯着趾高气昂的艾伦。 “阁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神殿后院好像是条河.....”片刻之后,一个声音慢悠悠的从人群后方传来。 要憋住笑真的很难,塞尔西想。 艾伦的目光穿过巫师的长袍,和无数柄寒光闪闪的佩剑,到达人群最后那个小个头。那家伙正举起双手,也用同样傲慢的黑眸子看着他。 “把那家伙,带上来。”艾伦语气平和的说道。 在骑士的推搡下,小个头带着满脸的怨气被带了上来,站到距离艾伦三步外,个头刚好到没过达克爵士的下巴,一头红发像火焰般燃烧着。 “你的通用语没有埃利都口音,外乡人?”艾伦轻声问。 “阁下,想必你也是。”小个子抬起头,不卑不亢。 “尼普尔人?”艾伦眯缝起眼,“说说,为什么到埃利都来,与昨晚的事有何关系?” “没任何关系!”小个子飞快的回答,“听口音,你也是尼普尔人,我能这样认为吗?如果我有嫌疑的话,你应该也有,达克爵士同样也该你您进行审讯,这很必要。” 艾伦浅浅一笑,随后猛地拔出达克腰间的佩剑,指向少年的鼻子。“听着,小子!”他的口吻转眼变得冰冷,“在应对比你高的人面前,说话最好用敬语,因为如果打起来,你恐怕不是对手!” “尼普尔巫师向来不在人前低头,”小子头将头昂得更高,“如果你要杀我,我活不到现在。”他抬起手,缓缓贴向剑刃,“阁下,拿开它吧,或许我能帮你解决那个恼人的问题。” 艾伦笑了笑,一只手将佩剑递还达克,一只手按住小个子的红发,而后弯腰下,将鼻尖靠向那双神秘的黑眼。“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斯蒂文。”少年回答。 第053章 混合巫术 “你倒是看出了什么?”艾伦背靠城垛,百无聊赖的问。漫长的等待令他心烦意乱,或许是作为那颗聪明脑瓜的交换,打出生起,纳穆神就夺走了他耐心的品质。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在这该死的城墙上吹了半刻钟冷风,宿夜未眠的艾伦早已头昏脑涨,浑身乏力,但身旁这个满头红毛的家伙,依旧用认真的扫视着城下的庭院,丝毫没想说点什么,而另外两名自告奋勇的巫师,似乎被庭院里的景象吓破了胆,一个劲儿在那打着哆嗦。 “三点,”斯蒂文的双手离开城墙,转身面向达克,“如您的挚友道卡顿所说,中术者不会自相残杀。” “你这是在说废话!”艾伦不悦的打断他。 “巫师,你确实得说点别的,我的朋友早已看透这点。”达克也显得有些心烦意乱。 “抱歉,我必须得重述一遍,因为第一点和接下来的两点息息相关。”斯蒂文伸出两根手指,“其二,从那些受害者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们是中了催眠术。但据我所知,这世上不可能有巫师能同时操控这么多人,而事实也反映了这一点,那些中术者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完全靠潜意识在行动。” “这说明什么?”达克皱起眉。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点!”斯蒂文抬起下巴,“您的部下,还有这位喜爱虚张声势的幕僚阁下的同伴,是误食了某种被催眠术催演的药剂,换句话说,他们在误食炼金药剂的同时,也中了巫术。” 聚神聆听的三人脸上无不露出不解的神情,连矮个儿巫师身旁的两名巫师也听得一头雾水。 “没听明白?”斯蒂文挤了挤眉,用略带嫌弃的口吻解释道,“那我们再说简单点。黑魔法巫师职类繁多,除了极少数靠血脉延续的巫术外,大多巫师会选择某种专业研习,比如.....呃.....”他用食指点了点脑门,而后抬头看向达克身后的那名巫师,“抱歉,您叫什么?” “德鲁·梅杰韦德。”那面容苍老的巫师说。 “对,梅杰韦德阁下。”斯蒂文踱步到他身前,“比如,他是炼金巫师。”他踮起脚,拍了拍另外一名巫师的肩膀,“您呢?也是炼金巫师吗?” “不,我擅长占卜。”另一名巫师说。 “你们瞧,他们的专业不同,如果让德鲁巫师去帮人占卜,一定会闹出笑话的,对吧。”斯蒂文笑了笑,踱回原位。“正如我刚刚所说,大多数巫师都只会选择一种专业去研习,并为此倾其一生。但总有些满怀好奇的巫师,想学遍这世上所有的巫术。”他顿了顿,“比如我,或是爵士您口中那个在地牢里留下黑袍的人。” “这么说,他混合了炼金与巫术.....”艾伦短暂思考了一下,“可以这样理解吗?” “是的,缺其一,便不得而解。”斯蒂文点点头。 “抱歉,你们谈的问题有点深奥,”达克插了句,“我还是没听明白。” “爵士,这样说吧。”斯蒂文耸耸肩,“问题比我想象的要棘手,因为我们不仅要配出解药,更要在上面加上解咒的巫术。”他摊开双手,“就好比,有人吃了一颗罂粟果,果子本身就有毒,不巧的是,那上面还粘上了毒蛇的毒液,所以,如果想要解毒,就必须先找出毒液的解药,再找到果子的解药,然后将前者涂到后者上,而后吞下,这样,中毒的人才能醒过来。” “昨晚我们一起进餐,并且同屋而眠,我的同伴没有被下药的可能。”艾伦喃喃道。 “这不可能。”斯蒂文露出微笑,“昨晚镇上都在传,统领阁下用埃利都最高规格接待了三位贵宾,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昨晚都吃了些什么,但那一定是桌丰盛到常人无法想象的晚餐。”他昂起头,看着面前的高大骑士,“你敢保证,你同伴吃过的每样东西,你都尝过?” “除了雀舌。”艾伦将头扭向达克,“爵士,那道埃利都最著名的佳肴——” “那油炸麻雀舌我吃了。”塞尔西打断道,“不,不是那道。” “还有什么?”艾伦自言自语。他在脑海中回想昨晚仆从端上的每一道菜肴,但至始至终,都没想出有什么菜他没尝过,但馋嘴鬼迈克吃了。 “会是酒吗?”达克张口问道。 “可我们昨晚都有饮酒。”塞尔西说,“除非那个巫师混在仆役中,挑了一半的骑士为他们斟酒。” “这不可能,”艾伦立刻下了结论,“他没必要以身犯险,更重要的是,他明摆着就是要这道城墙里的人丧生,为何要留下一半?” “他来不及给另外一半斟酒?”塞尔西坚持己见。 “如果是酒的话,”达克说,“昨晚我们开了两坛蜂蜜酒,会不会药剂被下在了其中一坛里?” “也不可能,”艾伦再次否认,“如果是其中一坛,至少有八成人喝过。” “如果是优秀的炼金巫师下手,药剂的感染方式可不止一种。”斯蒂文提醒道,“他们往往能让药剂呈现出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无色无味的空气,转角楼梯的扶手,一只钻入鼻子的飞虫,太多了!”他说着,走到炼金巫师身旁,“我说的对吧?梅杰韦德阁下!” “是,是,您说的一点儿也没错。”老巫师颤颤巍巍道。 “这也不大可能,”艾伦放下正在挤弄鼻梁的手,“我们一直在一起,没人有机会下手。” “爵士,”斯蒂文眨了眨黑色的眼眸,“与其在这儿瞎猜,咱们不如另辟捷径,我有个笨方法,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尝试。” “只要能让他们好起来。”达克低头叹道。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那些受害者不会自相残杀,对吧?”斯蒂文满脸自信的说,“那就选个人出来,我会用催眠术,将他变成那些中术者其中一员。接着,我会操控他进入庭院,并就近指引其中一名受害者出来,然后,我们抓住那人,由梅杰韦德阁下负责彻查他们误服了什么药剂,当他配出解药后,我会在解药上施下催眠术的解术咒印。” 话音落地时,艾伦扭头看向早已血流成河的庭院,心中不免升起一丝对未知的恐惧。 第054章 半瓶子醋 “让我来吧!”达克鼓足勇气说,“错都在我,不该惹那个该死的巫师!” “红毛,”艾伦随口起了个外号,“你的法子安全吗?” “安全?”斯蒂文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悦,他环抱起双手,瞪... 。 第055章 狼的主人 肯尼端坐在一块磐石上,面前是静如水镜的山潭,但他的内心却如惊涛骇浪般翻涌着,四周错乱盘根的古木和他一样在对着潭水发呆,风让那些摇摆不停的树叶发出沙沙声响,正如他无处安放的心。 除此之外,四周几乎围满了凶神恶煞的白毛野狼,足有上千头之多,它们的皮囊和口腔里不断传出令人反胃的恶臭,不断折磨着他已近麻木的嗅觉。 “领主,您真的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少年不知何时踱步到身侧,躬腰行礼后,将一块用嫩叶包裹的东西放到他身前。 一丝诱人的烤鸡味儿钻进肯尼的鼻子,让他稍稍清醒了一点。“伙计,这是什么?”他问。 “什么?您叫我什么?伙计?”少年伸手抹了把脸,样子沮丧极了,他焦急的踱起步子,两个来回后,摊开双手。“我是卡米尔,您的亲兵卡米尔啊,领主!” 肯尼拿起包裹,轻轻掀开嫩叶,完全不为所动。少年深深叹了口气,将手里另一块嫩叶包裹的烤鸡,递给与领主同行的女士。“危机已经解除了,我们能谈谈吗?”他很有礼貌的问。 “当然。”白鸽神色冷峻的点头,接过少年递来的烤鸡,放置于身旁。“去那边吧,他现在需要安静。” 喷香鲜嫩的烤鸡立刻俘获了肯尼的味蕾,他很好奇那个口口声声唤自己领主的少年,为何能做出如此挠舌的美味。那家伙此时站在白鸽身侧,个头不过才到她的鼻子,但当他听到耳边传来低鸣时,才想起那卷毛号令着千余头白狼。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肯尼做梦也没想过人类可以和凶狠的狼族同行,虽然他的佩剑与披风上尽是狼纹,但并不能说明他是狼的主人。 但那个少年做到了。 当数以千匹白狼与人类发生冲突时,气势堪比上万骑兵的死亡冲锋。就在半刻钟前,他亲眼所见那些近乎丧失理智的白狼,与围袭他和白鸽的游散骑兵发生冲突。整整三百余人,没挨过半分钟,就成了一堆碎肉,接着变成那群畜生丰盛的晚餐。 胜利几乎毫无预兆,前一秒身陷囹圄,眨眼间那个领头的红鼻子就跪在他面前哀嚎。那家伙断了半条手臂,精致的软甲被其中一头野狼整片撕开,他哀求着,求他们放过他,但少年只是轻轻咳了声,那只还在嚼食手臂的白狼瞬间就吞掉了那家伙的脑袋,鲜血迸溅时,肯尼觉得自己仿佛在梦里。 少年与白鸽聊了很久,久到另一只烤鸡已经凉透,凝上一层薄薄的油脂,然后远处的白鸽向他走了过来,少年并未跟随。 火光中,白鸽的脸颊白净温柔。“无名,现在,该我们谈谈了。”她在他身前的石头上坐下,语气比往常认真,甚至冰冷。“噢,或许现在已经不该叫你无名了,肯尼道尔顿领主。” “你早就知道。”肯尼拨弄着络腮胡,毫不在乎的耸耸肩,目光在周围游荡,始终没有看向白鸽。 “是的,”她承认,“起初,伏莱担心我的身份会连累你,并且也是为了避免你的身份暴露,我们有不同的敌人,这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先前为何不说?”肯尼终于将目光转向她,“我们之间,不该有隐瞒,不是吗?” “在埃利都,我们遇到了什么?”她继续用近乎冰冷的口吻续道,“一场大火,差点没把我们烧死!接着呢,森林里我们又遇到了什么?不过区区三百游兵散勇,可我们有什么能力对抗,除了这该死的巫术?!”她说完一挥手,将身旁的营火扇灭。四周顿时沦为一片黑暗,数以千匹白狼的瞳仁里闪着微如烛火的光。 “抱歉,无肯尼,”她在黑暗中打了个响指,那双碧蓝的眼眸又出现在肯尼的视线里。“我只是想”她看着他,“你会明白的,对吗?” “我不明白!”他从舌尖狠狠吐出这几个字,仿佛塞在牙缝的不是烤鸡,而是一条毒虫。 “你已经结过婚了,她叫妮娜。”白鸽将头扭向一侧,“卡米尔说,她很美,你们在草原上相识,你很爱她,胜过自己,当然,肯定也胜过” “闭嘴!”肯尼突然怒道,“你早可以告诉这一切!你这个疯子!” 白鸽仰头望着站起身的肯尼,魁伟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中彷如一座耸立的险峰,挺拔而坚韧,在那声责骂传入耳朵前,他会给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但在这之后,那座高峰仿佛塌了,崩于身前,她再也无法忍住泪水,任由其滴落手背。 一阵晚风吹来,树叶簌簌作响,像似整片森林也在跟着她低泣。 “抱歉,白鸽。”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道,“我只是”他转身向身后石头猛踢了一脚,狠狠的咒骂了声,而后抱起头,坐回那块纹丝不动的磐石上。 “你相信我吗?”她拭掉泪,用沙哑的低声问他。 “什么?” “你相信我的隐瞒仅仅只是为了安全,而非有意勾引你。”她艰难的吐出那个词,仿佛在向世人承认自己是个不知羞耻的婊子一般艰难。 “当然。”他抬头看着她,“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得知自己是个小偷,或是强盗,又或是逃犯。”他叹了口气,“可那该死的卷毛叫我领主,还给我起了个名字叫肯尼道尔顿,我倒觉得无名更顺口些可天杀的,我女人还是亚述女王!”他嘲讽的轻笑了声,抬头望着夜空,“纳穆神啊,你到底想和我开多少玩笑才肯罢休呢?” 白鸽突然咯咯发笑,不知是为自己男人的忠诚而庆幸,还是对自己坎坷命运的怜悯。 “无名,”她又换回原来的称呼,“我想夺回亚述,把那个该死的怀特拉下王位,用他的血祭奠修女院那三十条人命!”她探出身子,握住他的手,“我还要查出残害伏莱的凶手,亲手将那个家伙吊死在城墙上!”她看着他,面色冷峻,“你愿意帮我吗?” “荣幸之至,女王陛下。”肯尼本想吻她的额头,但最终却选择了手背。 第056章 故人归来 卡米尔走过来时,面色如死灰一般难看。 “你当真是我的亲兵?”熟悉的声音响起,将神游中卡米尔吓的一惊。“怎么了?”肯尼看着少年颤抖的眼角,“吓着你了?”他笑了笑,指了指围坐在四周的白狼,“我总不会比它们更恐怖吧?” “不,没有。”卡米尔皱了皱眉头,“领主,您还记得劳伦斯吗?” “劳伦斯?”肯尼眯缝起眼,似乎是在回忆。“很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是在哪儿呢.....”他捋了捋杂乱的络腮胡,“抱歉,我好像忘了。” “他是您的挚友,荒原的领主,你们曾一起推翻马歇尔王朝。”卡米尔满眼失望道,“当日,他被发疯的白狼偷袭,狼毒病发后,您和您的另一位朋友将他送去了先知部族,我救了他,并带他去了拉莫冰原。” “拉莫冰原?”白鸽侧过脑袋,“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传说那鬼地方常年积雪,即使炎热的夏季也是,亚述的老学士曾说过,那是片被纳穆神诅咒的领土。”她轻轻摇着头,“更恐怖的是,那里的部族极其凶残,在最冷的冬天,他们甚至会拿自己的孩子来煲汤.....” “您喝过?”卡米尔的语气显得有些不悦。 “除非我疯了!” “冰原没你想的那么恐怖,除了常年被积雪覆盖外,那儿和亚述一样。”卡米尔发出一阵轻笑,“那儿也有森林和湖泊,山峰和村庄,只是树木的叶子是白色的,而不像眼前的汪洋绿海,村庄则由冰块垒筑的圆屋建筑群组成,最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吃婴儿,而是靠在冰湖里凿洞钓鱼为生。” “既然那儿什么都有,你为何要来亚述?”白鸽从篝火上拿起热好烤鸡,拨开外面包裹的嫩叶问道。 “为何要来亚述?”卡米尔重复。肯尼看着他,似乎在重复白鸽的问题。“为了报领主当日不杀之恩。”他将脸转向自己的领主,碧蓝的眼眸里有火光在跳跃。 当日,他看见那支箭射向了自己,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击飞于半空,而后重重的摔到尘土飞扬的平原上。短暂的茫然后,胸骨断裂的剧痛令他失去了知觉,当他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荒芜,然后视线渐渐清晰,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原,四周围满了白狼。 “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肯尼喃喃道。 “我曾宣誓向您效忠,但最终却背叛了您。”卡米尔张口便承认了自己的罪刑。“您将我押往卡尔塔的水牢,我在那儿度过了生不如死的三天。”他叹了口气,“整整三天,您都没有来看过我。当时,我以为我死定了,可谁曾想在行刑时,您竟然心软了。那支箭射到了我的银币吊坠上,虽然断了两根肋骨,但总算没死。” “是吗?”肯尼短暂一笑,“这么说的话,我以前是个仁慈的领主啰?” “一直如此。”卡米尔微微躬腰。 “劳.....劳伦斯呢?那个什么领主,”肯尼抬起头,“他在哪儿?” “拉莫冰原,”卡米尔说,“出发前,我把整个冰原交给了他,虽然那儿不及亚述繁盛,但总得有个人管事才行,要不会出乱子的。” “交给他?”肯尼抬起一边的眉毛。 “是啊,我如今是拉莫冰原的领主。”少年轻描淡写道,“在您执刑后,我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就来到了这片大陆,或许是天意吧,是这些小家伙救了我。”他扭头看向四周俯卧的白狼,“在那之后,我从它们嘴里得知拉莫冰原领主的残暴,为此,那儿的城民已经引发了数次暴动,那家伙甚至听从一名佞臣的谏言,以濒临绝种的雪原狼为食。最终,雪狼咬断了他的脖子。” 白鸽正在咀嚼的嘴停了下来,她总觉得少年的话似乎哪儿不太对劲。“它们?”她将口中的烤鸡吞下,“谁?这群狼?” 卡米尔浅笑不语,接着抬头对天空说了什么。几秒钟后,白鸽似乎听见头顶有什么声音正撕裂空气。 转眼间,一只雄壮的猎鹰从她手中叼走剩下的半只烤鸡,绕着山潭低空盘旋一圈后,落到少年巫师的肩膀上,两只漆黑的小眼珠,紧紧地盯着白鸽。 “你.....”她睁大眼瞪着面前的少年,“该死,你吓着我了!” “抱歉,米拉·凯尔琳女士。”卡米尔满脸歉意的说。他从猎鹰的爪子上接过烤鸡,递还给白鸽,“刚刚忘了告诉您,我是个禽语师。” “看来,我从前不仅是个仁慈的领主,麾下也是人才济济啊!”肯尼看着少年肩膀上的猎鹰笑道。 “劳伦斯说,您差点成了第一大陆的国王!”卡米尔懊悔的耸耸肩,“只差一点儿,就那么一点儿.....”他低下头,而后又抬起,“领主,跟我回拉莫冰原吧,我们重新开始。” “卡米尔。”肯尼站起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猎鹰振翅回归黑夜。“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没什么能重新开始。”他沉声道,“命,你已经还了,回冰原去吧,那儿需要你。” “那儿有劳伦斯坐镇,他本就是领主,”卡米尔飞快的回应,“而我只是一名禽语师,根本就看不懂那些繁琐的税收,也处理不来复杂的人际关系。”他顿了顿,看着肯尼的蜜色眸子,“我明白,即使您失去了记忆,也不会再相信一个叛徒,是吧?” “怀有戒心的人是你,叛徒可不会承认自己是叛徒。”肯尼的呼吸在冷气里蒸腾,一阵夜风将其吹散。“回去吧,告诉我的挚友,等这儿的事情处理完,如果我恢复了记忆,便会去冰原找他。” “您要干什么?” “去亚述,”肯尼如实相告,“在那儿,有人杀害了我的救命恩人,还有人,夺走了我妻子的王位。” “无论去哪儿,我都会和您一同前往。”卡米尔倔强的说,“您赶不走我,除非您不介意走到哪儿,都有上千头狼跟着。” 肯尼蜜色双眸变得严厉,瞪的卡米尔浑身发毛。 “让他跟着吧,”白鸽站起身,拍了拍手,“还有这些狼崽儿,或许,他们能帮上什么忙也说不定。” 第057章 夺城计划 “你就这样相信一个与狼同伍的陌生人?”肯尼将白鸽拉至一旁后,小声窃语道。.⒉3TT. “怎么?你不相信他?”白鸽皱起眉,“还是,你嫌自己的真名不好听?”她打趣儿道,“嗨,那小子对你的过往了如指掌,你可知道,你以前是个人人称颂的大英雄呐,你该为此高兴才对!” “为此高兴?”肯尼冷哼了声,用更低的声音说,“白鸽,你为将来想过吗?” “将来?”她重复,“多久之后,能称为将来?” “夺回亚述后,或是我的记忆恢复后。”他将头撇向一边,刀锋般的脸颊被火光削成剪影。“你知道的,我已经有了妻子,可世人绝不会允许一个男人结两次婚。更何况,那小子说我是尼普尔领主,而我的第二任妻子是亚述女王,即使纳穆神再善良,也不会承认这桩婚姻,我不能保证——” “别说了!”白鸽打断道。她闭上双眼,似乎不愿接受这可怕的现实,抿成细线的双唇瑟瑟抖,与握紧的双拳一起,让本就瘦弱的身躯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几秒钟后,肯尼抱紧了她。 而当双手环住腰脊,白鸽感觉那座崩塌于身前的峰峦又重新立起。打记事起,她好像从未拥有过这样的安全感,在遇到肯尼前,她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这些,可当他出现后,一切似乎就变了。 该死,天知道我有多爱你!她在心里悄悄地说。 “我们不能带上他,”他突然耳语道,“更何况,我们要夺回的是亚述,不是兔子窝,身后那群畜生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甚至还会暴露我们。” “可我们现在急需帮手,母亲已经不在了。”她提醒他,然后用双手环住他的后背,试图让这一刻久一点。“听着,无名,”她说,“那小子救了我们,所以不论他是否撒谎,又或是有别的目的,至少不会加害于你。更何况,他擅长禽语,相信我,他一定能帮上忙!” 几秒的沉默后,肯尼松开双手,轻轻吻了她的额头。“好吧,听你的。”他似乎已经习惯向她妥协。 当两人并肩走回山潭边时,卡米尔的脸色明显比刚刚更难看了。 “如果你不用这种眼神盯着我,或许我会让你留下来也说不定。”肯尼在那块磐石上坐下,表情凝重的看着卡米尔,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您赶不走我。”卡米尔将双手从宽大的白袍中伸出,冲冻僵的手心哈了口气,“领主,米拉·凯尔琳女士比您更清楚当下的情形。”他摩挲着双手,咧嘴一笑,“你们现在急需帮手,而我又对您的过去了如指掌,不论我是否撒谎,又或是有别的目的,至少不会加害于你,对吧?” “噢,你还会读唇语?”白鸽握住肯尼置于膝盖上的手,紧挨着坐到他身边。 “它告诉我的。”卡米尔变魔术似的从后脚跟抱起一只野兔幼崽。那是只浑身黑毛的兔子,样子像极了一颗绒毛球玩具,肯尼竟丝毫没有现刚刚有‘人’在窃听他们咬耳。 “米拉·凯尔琳女士,”卡米尔将兔崽放下,站起身看着白鸽,“说说您的计划吧,做为肯尼领主如今唯一的亲兵,很乐意为您效劳!” “如果你领主应允的话。”她说着扭过头,看见肯尼点了点头。“看来,他答应了。”她笑道,“计划很简单,带着你的狼崽随我们去亚述,当我需要时,你便在铁林军驻地制造一场足够大的骚乱,仅此而已。” “没了?”卡米尔微微皱起眉。 “当然还有,但关于你的部分就这么多。”白鸽沉默了两秒,又张开口,“记住,你只需要做好这一件事,但这件事,将直接关乎你主人的生命.....” “你们还是不信任我。”卡米尔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动,“领主,您对我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肯尼看着少年急切的眼神,那双碧蓝眸子里的冤屈蠢蠢欲动,在火光的印射在显得尤为真切。“说说整个计划吧,正好我也听听!”他轻轻拍了拍白鸽的手背,在她耳边轻吟道,“如果选择相信一个人,就别再隐瞒什么。” 白鸽瞥了眼肯尼的侧脸。“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 而后,白鸽把目光转向少年,随之将卡尔斯与怀特的劣迹逐一重述,甚至包括她与肯尼的相遇。“.....在那之后,我们就遇见了你。”她对少年说,“现在的情形是,我和你的主人没有一兵一卒,但好在还有伏莱埋下的那颗棋子,那是我们如今唯一的希望!” “说罢,您准备怎么做?”卡米尔问。 “这个方法有些冒险,但却是眼下最好的办法。”白鸽从石头上站起身,踱步到营火边,“先,我们要潜入亚述,我会用女王的身份,秘密召见曾经拥戴过我的重臣,而肯尼,我希望你跟在我身边,因为我已经无法分辨那些人是否还拥戴我,如果不是,杀掉他们,在议会召开前,决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我呢?”卡米尔撇撇嘴,“说了半天,还是让我去干放火打劫的勾当?” “别把事情想这么轻松!”白鸽眯缝起眼,“铁林军足有三万人,加上国王与执政王的近卫军,有三万两千人,而你只有这一千只狼崽子,我真担心——” “啊哈!”卡米尔笑着打断她,“女士,即便那家伙有三十二万人,我依然能让他们鸡犬不宁,既然您也是巫师,应该听过那句谚语——” “巫术有界,而禽语无界。”白鸽说。 “是啊,没有禽语师办不到的,如果有,只能说明那个禽语师不够称职!”卡米尔依旧笑颜逐开,“不过,女士,我有个更好的办法。”他轻咳两声,正言道,“您的目的不过是聚集众臣,戳穿怀特的假面,对吧?”他停顿了一下,“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不如先随我回冰原,待我去信亚述,以冰原领主身份与国王会晤,到那时,您与领主混迹在队伍中,便能轻而易举在众臣会宴上戳穿那个该死的双面人!” “是个好办法,但我们等不了那么久!”肯尼飞快的回应。 白鸽转眼看向肯尼,短暂的思考后,冲卡米尔点了点头。她知道,在伏莱的记忆药效殆尽后,他便会记起一切。到那时,他就真的是肯尼·道尔顿了。 本书由,请记住我们网址看最新更新就到 第058章 一个惊喜 月色清朗明晰,林中之城的城堡某处,突然传出一声狼嚎,嚎叫声在堡垒间悬荡,如同塔楼上飘扬的三角镰纹旗一般,在风中默哀悲鸣着。 虽然小屋里已经足够温暖舒适,肯尼听了还是不禁抬起头。 距离他们到达古城亚述已有三日,每到夜深人静时刻,他都会以侍从身份长伴白鸽身旁,于此会晤一位又一位亚述重臣。其中,仅有少数人对曾经的女王誓死追随,大多数则持中立态度,而那些尖酸刻薄的嘴脸倒也见了不少,他们的结局无一不是被乌钢剑削去了脑袋。 “陛下,虽然我现在无比亢奋,并迫切期望着您的归来,但这终究不是万全之策!”财政大臣昆提·坎维德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单膝跪于白鸽脚旁,“请恕我直言,只要您还活着,我们有的是时间去与执政王周旋,更何况,您的孩子还在他手里呢!” “快起身,昆提侯爵!”白鸽扶案而起。 “不,陛下,您的计划虽好,但也将您自己陷于囹圄之中,倘若三万铁林军同时发难,我们如何抵挡?”昆提抬起头,满眼尽是焦虑,“博尔顿侯爵,罗维伯爵,巴提特伯爵,他们和我一样,都在期盼您的归来,我们知道您一定还活着,那个该死的家伙就是把三万铁林军全都派出去,也一定伤不到您半根毫毛。如今您回来了,这已经很好,我们再商量商量,一定有更好的法子,请相信我们!” “把心吞回肚子里吧,忠诚的昆提侯爵。”白鸽说,“不必为那三万铁林军担忧,更不必为我担忧,你得坚信,那家伙伤不了我,而那三万铁林军.....” “女王早已安排妥当!”肯尼冷冷地补充。 昆提眨了眨眼,将目光转向站在女王身侧的侍从。“听到了吗?”白鸽轻轻一笑,“我最忠诚的骑士说,已经安排妥当了,而我能活到现在,全凭这名忠诚的骑士辅佐!” “纳穆神在上,一定会保佑你的,好心骑士!”昆提看着他,眼里闪烁着什么。 “我替女王,谢谢您的忠诚!”肯尼依旧面无表情,神色肃穆的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蜡像。 又一声狼的嚎叫声传来,昆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那声音将耳膜刺的生疼,似乎就在附近。他从地上缓缓站起,僵硬酸麻感立刻从脚底板逆流之上,稍事按摩后,他转眼看着白鸽。“陛下,您准备何时动手?”他系紧披风的领扣问。 “明日正午!” 走出门外时,肯尼深吸了一口清晨的冷空气。待昆提·坎维德与白鸽道别后,他发现旭日早已高过森林尽头的古城城墙,困倦突然在这一刻席卷而来,他揉了揉疲惫的眼,目送那位外表看似忠诚的侯爵离开。 “这几日,辛苦你啦.....”身旁传来白鸽宛如脆莺般的轻吟。 “你在说什么傻话。”肯尼假装不悦道,“别忘了,如今我们已经结为夫妇,纳穆神作证,你是我的女人,况且——” 白鸽用食指抵住男人的唇。一阵风吹来,半缕银丝在她身后飞扬,那双深蓝的眸子紧紧拴住男人下巴上的络腮胡,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搂住了他。 “你们藏的可真够隐蔽,凯尔琳女士.....”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比刚刚那阵风更冷。 “怀特做梦也不会想到,我就在这儿,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白鸽转过身,微笑道。 “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卡米尔缓缓走来,身侧跟着一匹毛色纯白的雪狼,他在两人身边三步外停下,看见肯尼的神情由温和变成了严峻。“正午之前,铁林军驻地会遭遇一场匪夷所思的袭击。”他笑了笑,“我管它叫:秃鹰与野牛的狂舞!” “你寄希望于一群畜生,想凭它们拖住三万训练有素的铁林军?”肯尼眯缝起眼,声音如刀锋般锐利。 “领主,我何曾让您.....”卡米尔想说什么,但那个词止步在舌尖。他确实让领主失望过,用信任做为交换,这或许将成为他心中永远的伤疤,只要面对人是肯尼,那个已经结痂的疮口便会再度腐烂。 “我们可是把小命都交到你手里了。”白鸽绷紧脸,语调一扫刚刚的轻松,“冰原领主卡米尔,我此刻用前亚述女王的身份向你承诺,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了,今日起,亚述与冰原将再无边境!” “如果计划成功的话,”卡米尔说,“我替那些在冰窟窿里捞鱼的人谢谢您!” “我们真的要把命交给一群牲畜?”肯尼打了个哈欠问。 “领主,如果您的记忆恢复,就不会这么问了。”卡米尔欢快地告诉他,“还记得我刚刚向您宣誓效命时,卡尔塔便遭遇了和平军突袭,那人被称为‘黑狗马西’,而结果是我用一群牦牛大军将其击溃,待您的联盟军到达战场时,就只剩下打扫的份儿啦。” “希望你所说非虚!”肯尼提醒少年。 “进来吧,”白鸽推开门,冲卡米尔招了招手,“还有一些面包,和几片培根,虽然是昨晚剩下的,但足够你们填饱肚子。” “谢谢,女士。”卡米尔微微躬腰,“但这并不是我来此的目的。”他直起身子,转向肯尼的目光中带着莫名的愉悦,“领主,我这么早前来,是想给您一个惊喜!” “哦?”肯尼抬了抬一边的眉毛。 “今晨时分,我派去的白头翁回报说,铁林军的驻地分布于亚述的东、西、北三面,东西两面驻地各有五千人,但北面却有大约两万五千人左右!”卡米尔咧嘴一笑,“您猜,它在北面探听到什么?” 肯尼揉了揉杂乱的络腮胡,发出一丝细微的摩挲声,他若有所思的盯着卡米尔,似乎在等待下半句。“如果你从前真的是我的亲兵,”他告诉卡米尔,“你应该清楚,我最讨厌别人卖关子!” “两万五千人?”白鸽站在门框边,冷不丁的插了句,“不,这不可能。”她摇摇头,“铁林军只有三万人,剩下的两千近卫军全被他派去了龙血森林,就算那些人全都回来,也绝凑不足三万五千人。” “陛下,我可从没说过那两万五千人全都是铁林军啊。”卡米尔拨弄着乱糟糟的卷发笑道。 第059章 五千俘虏 “消息准确?”肯尼满怀戒心地盯着少年巫师。 “纳穆神可从没给过动物像人类一样撒谎的天赋,”卡米尔满脸愉悦的朝肯尼笑笑,“领主,能别再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盯着我吗?” “如果我说不... 。 第060章 生辰午宴 “喂!新来的,头再低点!”一声沉闷的低吼传来,那似怒非怒的声音,像是嗓子里卡着一口浓痰。肯尼稍稍将头埋低了一点。“还看!”那声音又从身后传来,比刚刚更加愤怒,“那是可执政王!如果你不想掉脑袋的话,把那颗狗头给我再埋低点儿!”说话之人愤恨的啐了口,“该死,昆提侯爵怎么会找了你这么个混球!” 突然,大门外传来一阵号角轰鸣,整齐而绵长的尾音像似传自某个极远的地方,将身后那讨嫌的叫喊声彻底盖住,接踵而至的是一阵齐刷的下跪声。 肯尼茫然的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几乎同时单膝点地,并将头埋得很低。这其中,不乏爵位加身重臣,剑甲集身的骑士,还有乐手、歌女、仆从、厨子,当然,还有他身边站着的青年侍从,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是唯一站着的那个。 刹时间,肯尼挺拔的身高被突显出来,在整齐的人群中显得尤为突兀。 一双手伸来,扯住粗布衣角,将他一把拉到地上。“你不要命了?”拉他那人轻声呵斥道。 肯尼点头致谢,然后学着那人的姿势,将头埋的比膝盖还低。但只过了一小会儿,他就又悄悄抬起了脑袋,与此同时,一阵整齐的步伐声传来。 透过无数颗脑袋,肯尼从人缝中瞧见了一队身着银甲的骑士,粗略估计,该有二十人之多。透着门外照进的光线,那些雕刻精细的银甲闪闪发亮,与其相称的铁桶式头盔,将骑士们的脑袋整颗包裹,旁人很难从正面瞥见他们骄傲的眼神。 铿锵有力的步伐声,在偌大的餐厅里经久徘徊。那二十名骑士成两列纵队,行进于主道两侧,中间则留下一条仅供一人行走的窄道,而在那之中,肯尼看见了传说中的亚述国王——一个约莫不过五岁的男孩——头戴镰纹宝冠,身着带有亚述特色的绿绒白边羊毛衣,合身的羊绒裤上绣着镰刀纹,裤脚被老奶妈细心的扎进鹿皮长靴里。 当他走进来时,所有的骑士纷纷俯身低头。人群中,那小子装出五岁小孩所能表现出来的庄严肃穆,似乎早已习惯万人拥戴的簇拥。 而在他身后,似乎就是传说中的执政王,怀特公爵。 肯尼一眼就辨了出来。他的衣着比小国王更加奢华,除却那身镶满稀有珠宝的华服外,那家伙甚至也戴着与小国王一样的镰纹宝冠,更匪夷所思的是,那顶宝冠上的绿宝石远比小国王的更大,更加璀璨耀眼。 他走在小国王身后,满脸尽是笑意,在冲千人餐厅里的众人挥手后,信步踏上王座,紧挨在小国王身边坐下。 凭心而论,肯尼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或许失忆前的他也不喜欢。 此时亚述城堡的千人餐厅里热气蒸腾,四周满溢着烤肉、洋葱、煎鱼、红肠、蔬果、和刚出炉的面包所散发的香味,但肯尼根本无心关注桌上这些美味,更何况四周没人去动那些食物,因为王座上的执政王怀特,正慷慨激昂的发表着长篇大论。 肯尼的心思当然也不在那些豪言壮语中,他更关心白鸽的下落,但他此刻的身份是昆提侯爵的侍从,而侍从当然得跟侍从们坐在一起,所以他的位置几乎已经靠近餐厅的大门,而此刻的千人餐厅里,至少塞进了七百个人,直到身边的青年侍从们举杯示意,他也没找到白鸽的身影。 第一杯酒下肚后,那些乐手开始拨弄亚述特有的竖琴,吟游诗人们则高声唱起歌谣,四周的壁炉里燃着熊熊烈火,在推杯换盏与酩酊交谈的喧嚣中,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身旁这群兴高采烈的侍从开始怂恿肯尼,后者则不断往肚中送着葡萄酒,每喝干一杯,那些人就会立刻给他再斟满一杯。 这或许就是肯尼讨厌这种场合的缘故,但他却不得不与这群人打成一片,在见到昆提·坎维德后,那个步入中年的侯爵只嘱咐了他一句话:别拒绝别人敬你的酒,那样会让你显得与亚述格格不入。 “阁下,”帮肯尼斟酒的侍从突然小声开口道,“再过一会儿,就是献礼环节,昆提侯爵会在第二个向怀特敬献礼,当‘礼物’进场时,计划也就开始了.....” 肯尼抬起头。 “别说话,”那人再度张口,“老侍从帮新人倒酒时,说话是不礼貌的。”他微微抬起酒壶,试图给自己一点说话的时间。“周围有多少怀特的人,谁也不知道,你的相貌和身高已经够引人瞩目了,半刻钟前,我曾向昆提侯爵发誓,倘若计划失败,我会保你活着离开这鬼地方!” 肯尼点点头,向那人回以微笑,而后拣起盘中一颗滴着棕色肉汁的烤洋葱,一口咬下去,发出松脆的咔嚓声响,边嚼,边看着那名长着嶙峋短脸的老侍从,坐到他身后的长桌上。 当嘴里的东西咽下时,餐厅逐渐安静下来。 肯尼扭过头,看见远处的王座上,一名捧着礼盒的贵族正向执政王敬献生辰寿礼,周围逐渐有人站起身,有些人甚至站到了桌子上,他们似乎都想看清那位贵族,到底送了执政王怎样的寿礼。 显然,肯尼并不在意这一切,他更关心白鸽在哪儿。但当他真见到她时,他发誓,那是他见过最美的白鸽。 就在贵族向怀特献完寿礼后,本已停下的歌声与器乐突然再度响起,随着逐渐敞开的大门,四名只着轻薄衣衫,用面纱遮住脸部的舞女,迈着轻云小步,缓缓走向王座。 她们在王座下方站定,摆出婀娜的舞姿,怀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而紧邻王座的昆提侯爵也站起了身。他微笑着冲执政王点头示意,暗示这就是他的礼物。 怀特回以微笑,当歌声与器乐变得欢快,四名舞女翩翩起舞时,整场宴会将注定被推上新的**。 在人们的欢腾声中,白鸽透过轻薄面纱,死死盯着王座上以微笑示人的怀特。而就在那双碧蓝双眸的百步外,肯尼也正看着轻歌慢舞的她。 舞曲结束,掌声雷鸣,整个餐厅都沸腾了。就在这一刻,白鸽摘下面纱,时间也仿佛凝固在这一秒。 紧接着,嘶吼响彻餐厅,那是执政王怀特的震怒。肯尼看见二十名骑士出鞘的阔剑,混乱人群的骚动,怀特冰冷如霜的脸,和白鸽锋芒毕露的倩影。 第061章 美梦初醒 ‘纳穆神在上!我这辈子,哦不!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绝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红毛巫师!’艾伦做了个临死前的告誓。.』. 时间仿佛停滞不前,午后的阳光虽带着暖意,却让艾伦觉得自己像一只被丢进温水的青蛙,而抵在胸口的佩剑则是锅炉下的熊熊烈火,随着时间的推移,剑刃迟早会刺入他的胸口,就像被烈火炙烤的整锅炉水会沸腾一个道理。 “别,先别这样!松开我!你们瞧!他停下来了!我的巫术没有失灵!”身后传来斯蒂文嘶哑的哀求。艾伦猜想,此刻塞尔西已经揪起了那小子的衣领,即将拧断他瘦如麦杆的脖子。但自己会更惨,因为周围躺满了浑身是血的骑士,而被利剑刺穿心脏,绝不比被拧断脖子好受。 时间一秒的流逝,半晌之后,他尝试着睁开双眼,印入眼帘的依旧是迈克那双无神的眸子。 “阁下,镇定点!”身后再次传来斯蒂文的呼喊,“相信我!向后退一步试试!” 即使艾伦此前已经在心里诅咒了那个红毛巫师一万遍,此刻他还是不得不照他的话去做。 他死死盯着平握佩剑的迈克,心中浮起数种应对之策,但抵在胸口的剑太近了,如果迈克真的想刺死他,即使纳穆神也救不了。 短暂的思考后,艾伦做了个深呼吸,将右脚向后缓缓挪去半步,左脚也紧跟其后,那柄剑一直抵在他胸口。当他再抬起头时,迈克也同样向前挪了半步。 “伙计,你——” “阁下,别担心,继续往后退!”那该死的声音打断了塞尔西,“大门就在你的正后方,大约两百步远!”那讨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二十步后,地上会出现一具尸体,记得跨过去。胆子大一点,把那柄佩剑当木头做的就好!” 当木头做的?艾伦心想,我只能把自己当成木头做的,而抵在胸口的剑永远削铁如泥! 他的心跳剧烈的可怕,不断向后轻步慢移的同时,还得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迈克。他不敢出一丁点声音,哪怕比蚊蝇的振翅声更小,这都会让他那颗噗通乱跳的心提到嗓子眼,而两百步的距离此刻仿佛成了通往神渊的大道,或是步行环绕整块苏美尔大6那么远。 他并不认为迈克会一直这样,更不相信城墙上那该死的红毛巫师,比这更糟糕的是,余光总会让他注意到周围汗毛直立的景象。三个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他们身下血泊已经凝成干枯的血块,但经过烈阳的照射后,血腥味丝毫没有减轻,反而比新鲜的更加刺鼻,而像这样的血块与尸体到处都是,几乎布满了整个庭院。 在退到接近城墙边时,艾伦已经筋疲力尽,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和死亡待这么久。 “阁下,我们已经你了!”那该死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有个主意!待会儿您退到大门边时,随便叫一声,外边的骑士会给你开门,并抓住你的同伴!别担心,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 当两人的影子彻底被甬道的黑暗所吞噬时,艾伦的背脊已经靠上了厚重的大门。他的眼神栓紧迈克,其中依旧闪着警戒的光,握紧衣角的双手早已被汗液浸湿,在反复确认同伴没有轻举妄动后,他稍稍瞥过眼,利用余光穿过大门缝隙,试图证实斯蒂文所言非虚。 “你在?” 一个声音从身侧传来。艾伦立刻扭过头,目无神的迈克。 “哟,勇敢的道尔顿好像害怕了。”那声音再度传来。艾伦并没有现迈克的嘴唇蠕动,但那声音确实是传自迈克之口,并音色就是迈克,但口音却不是标准的通用语,而是略带一些尼普尔口音。从语句的顿挫和腔调来伦几乎可以确认说话之人并不是迈克。 “我们认识?”他扭头环顾四周,但目光最终还是落到迈克那冰冷无情的眸子上。 “认识?”那声音变得尖锐,“我们当然认识。艾伦·道尔顿,我真想让这光膀勇士一剑杀了你!” “杀了我?”艾伦重复道,而后轻声一笑,“死神已经找到我很多次了,不过我每次都让她饿着肚子回去!” “噢,你找到了一个会催眠的小巫师!”那声音尖锐的可怕,“哼,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臭小子。”那人阴冷的笑了笑,“他让你做了个美梦?来,让我来帮你结束这美梦罢.....” 声音消失时,艾伦再度感觉恐惧来袭,同时祈祷他的叫喊会让身后那扇大门迅打开,可他根本观察不到外面的情形,却又不能高声呼救。 突然,他现迈克的双眼变得凌厉的可怕,而脚边却传来了佩剑落地的清脆声响。紧接着,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从他的双眼鼻腔嘴巴进入身体,下一秒,那团进入身体的东西如火焰般在他的体内燃烧,飞窜,狂啸,如一头猛兽从里到外啃噬着他。 他听到耳朵里有一个声音,那是种凄惨无比的尖叫,嘶哑的尾音像似遭遇了某种酷刑,但他确认那不是他的声音,似乎是某种意识在脑子里乱窜。 短暂的迷失后,他确认,那声音来自于斯蒂文。 但此时他早已无暇顾及其它,身体里那团火焰仿佛要把他烧成焦炭,他尖叫一声跪倒在地,抬起头时,是迈克那双冰冷的战靴。 一丝光亮出现在视野里,而后逐渐变大,艾伦自己的影子,他随即猜想身后的大门是否已经打开,紧接着,战马的嘶鸣与响蹄便证实了这点。 有人七手八脚将他拖了出去,耳边充斥的是他听不懂的埃利都语,他感觉那团火正在消逝,但全身每一块骨头似乎都已化为灰烬,自己此刻如同一滩烂泥,软绵绵的被拖向身后。 当大门关上时,艾伦躺平在泥地上,虽然还活着,但呼吸却异常困难。他塞尔西焦急的脸,还有达克爵士和红毛巫师。 他眨了眨眼,试图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那个诡异的叫声依旧占据着他的脑子,他只能伴的双唇在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第062章 弥天大谎 “快躺好,如果你不想落下什么病根的话。”艾伦从睡梦中醒来时,塞尔西对他说。“虽然我知道你现在很虚弱,但还是忍不住要告诉你。迈克已经没事了,那个年轻的小巫师用了不到一刻钟就救活了他,并且和梅杰韦德巫师一起,配出了解术的秘药,现在所有人都没事了,达克爵士已经向” “给我倒杯酒。”艾伦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打断道。 “伙计,你从驻地里出来时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塞尔西走到桌边,拿起铜制酒壶斟了杯酒,“斯蒂文说,达克爵士惹怒的那名巫师似乎非常厉害,很少有人能把炼金和巫术结合在一起,并运用的这么游刃有余。”他将酒杯递过去,推了推有些闷热的眼罩,“能说说吗?你在里面到底遇见了什么?” “有人通过迈克威胁我。”艾伦呷了口冰冷的酒后低吟,“我猜是个那个厉害的巫师,他竟然能通过中术者与我对话,如果不是亲眼” “那是种古老的传音术.....”房间的门被推开,一头红发的年轻巫师走了进来。“不过,那巫术已经失传很久了。”斯蒂文走到桌边,将扣着杯盏翻过来,很自然的给自己斟了半杯葡萄酒,“传说,伏莱修女院的老巫婆会用。不过,那老妖女如果还活着的话,估摸着得有两百岁啰!” “如果你不想被拧掉脑袋的话,”艾伦皱着眉头道,“下次得学会先敲门,得到主人的允许方才能进来!” 斯蒂文将酒杯搁到桌上,满不在乎的撇了撇嘴。“我只是受达克爵士所托来瞧瞧你,谁知道你已经醒了。”他走到床榻边,伸手摸了摸艾伦的脑袋,“呜.....烧好像已经退了,真是个命硬的家伙!” “斯蒂文,”塞尔西说,“我替他谢谢你的好心,不过你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在他发火之前。” “发火?”红毛巫师挑起一边的眉毛,“他凭什么发火?”他向窗边退去一步,抱起双手,“搞清楚哎,我刚刚救了上百条人命,其中还有你们的同伴,更何况”他拖长尾音,从袍子里掏出那枚锈迹斑斑的狼头纹章,“我可是功勋在身的巫师,而你们是尼普尔人,见到这个应当下跪才对!”他冷哼了声,小心翼翼的将纹章收回长袍,一脸高傲的看着床榻上的艾伦。 “好吧,功勋在身的小巫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艾伦尽量掩饰着语气中的鄙夷,“在进入驻地前,你曾施术将我催眠,我看见了许多奇怪的景象,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吗?” “催眠术啊,”斯蒂文不屑的哼道,“我只是担心你进入驻地后会方寸大乱,才让你看些你想看到的东西罢了。” “我想看到的?”艾伦微微皱眉,“那些,真实吗?” “有些真实,有些不真实。”斯蒂文说,“人的脑子里可不只有记忆,还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催眠术只会让你看到你想看到的,具体是否和现实一样,得靠你自己去分辨真伪。” 艾伦垂下眼,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些幻象。那些画面甚至比亲眼所见更加真实。在看到肯尼前,他窥视着整座龙血森林,树势苍劲的古木与溪流和现实一样,与之连接的旷野也无比真实,他甚至见到过肯尼所在的那片山潭,当他临近想仔细瞧瞧时,那里的灌木丛甚至都生的一副德行。 而雪莱则成了他期盼幻象真实的缘由,这至少说明她还活着,并且活的很好,比在雪原时好,比在幻境时好,也比在尼普尔时好,但如果这一切是真的..... “噢!您已经醒了!”耳边突然传来达克爵士沙哑的呼喊,艾伦甚至都没听见他的脚步声,更不知他何时进的门。 “阁下,我帮您把剑带过来了。”达克将乌钢剑放到桌上。一宿未眠的边境统领满脸疲容,不过一天时间,他的下巴上就冒出了许多细小的胡渣。 “谢谢,”艾伦冲他点头致意,“我的同伴呢?他还好吗?” “很好,但再勇猛的骑士也需要休息啊。”达克温和一笑,“梅杰韦德巫师说,如果药效足够的话,您的同伴应该能和我们共进晚餐。” “爵士,”斯蒂文接过话茬,“你向埃利都领主申请的赏金,何时能到?” “三天,最多三天。”达克转向红发巫师,“您不仅会得到领主的赏赐,边境守卫队也会拿出一些军饷略表心意,这次全都靠您,边境驻地才能化险为夷!” “最好快点!”斯蒂文高傲的扬了扬脖子,“要知道,像我这样的巫师可是非常忙的,自从日光、乌尔、乌鲁克的领主得知尼普尔城被大水淹没,而我已经不再向肯尼道尔顿领主效力后,他们纷纷向我抛出了橄榄枝,乌尔城的纳姆领主,甚至出了一百个金币的薪金邀请我,实话说,我可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好的,好的。”达克微笑道,“我马上再去信给他们,让那些家伙快点将您的赏金送来。” “你们呢?”斯蒂文转眼看向艾伦与塞尔西,“一点表示也没有吗?要知道,我刚刚可” “.....撒了个弥天大谎?”艾伦接着他的话说。 “你在侮辱我?”短暂的沉默后,斯蒂文皱起眉问。 “因为你先侮辱了尼普尔,接着又侮辱了道尔顿!”艾伦的脸塌成一团。 “天杀的!”斯蒂文咒骂道,“你们不过是两个尼普尔的游散骑士,竟敢对我大呼小叫!”他再次从袍子里掏出狼头纹章,“好好瞧瞧,这可是” 一道寒光闪过,打断了斯蒂文高傲的炫耀。下一秒,红毛巫师感觉自己的下巴塌到了地上,与那枚锈迹斑斑的狼头纹章一起,被身前骑士的佩剑劈成了两半。 “你,你,你.....”斯蒂文颤微着嘴,满眼心疼的看着那枚纹章,“你这个疯子,你知不知道.....真是该死.....” “小子,别再拿道尔顿招摇撞骗了!”艾伦还剑归鞘后呵斥道。 “噢!我以为你们认识呢!”达克突然插嘴,“尊敬的巫师,您难道不知道吗?这位就是尼普尔财政大臣,艾伦道尔顿.....” 第063章 假冒巫师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胆大妄为,无药可救的小鬼!”当斯蒂文第三次低声哀求时,艾伦终于用严肃的口吻训斥道,“你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三流巫师,鬼知道你从前是干嘛的,若是依我所见,而这里又是尼普尔的话,我会发配你去挑粪,或是喂猪!” 众人此时围坐在一炉噼啪作响的篝火炉边,而这炉篝火则位于边境统领的议事偏殿,四周弥漫着还未散尽的血腥味,仿佛是在不断提醒未亡之人,昨夜此地刚刚发生了一桩惨案。 艾伦、达克、塞尔西悉数落座在炉火周围,只有瘦弱矮小的斯蒂文站在一边,楚楚可怜的低着头,如同一名犯了滔天大过的罪犯,正在接受正义的审判。“他刚刚救了边境守卫队,”达克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葡萄酒提醒道,“虽然撒谎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至沦为罪犯。”他拍了拍艾伦的肩膀,嗓音疲惫而沙哑,“伙计,让他坐下吧,好歹他并无歹心啊!” 余音逐渐消逝于空荡的偏殿,一阵短暂的沉默来袭,四周只有塞尔西吐南瓜子皮的声响。 “说到底,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冒充道尔顿的仆人。”当沉默被打破时,艾伦扭头问向红发巫师。 “因为人人都在歌颂肯尼·道尔顿领主。”斯蒂文依旧深埋着头,声音低沉而诚恳,“不止尼普尔人,连亚述与埃利都都是他的传闻。当家乡沦为一片汪洋,我只想到这儿来谋点金币.....艾伦·道尔顿大人。”他缓缓抬起头,“如非迫不得已,谁又会出卖声誉干苟且的行当呢,这可是巫师最不耻的事呀!” “天下的乌鸦还不是一般黑。”塞尔西突然张口道。他扭头看着红发巫师,和他身上那件破烂不堪,早已被风餐露宿折磨近灰的白袍。“小子,如果这是尼普尔,我一定会拧下你的脑袋!”他将舌尖上的南瓜子皮狠狠吐进炉火里,“即便你刚刚救了迈克,也不会成为原谅借道尔顿声势招摇撞骗的混蛋!” “好了,两位,他还是个孩子。”达克将手中的酒杯搁下,顺势打了个哈欠。 “他是孩子吗?”塞尔西推了推眼罩,用仅存的那只眼盯了边境统领两秒,而后转向红毛巫师。“你多大了?”他问。 “十六。” “瞧,他成年了。”塞尔西耸耸肩。 “.....还差两个月,十六。”斯蒂文给刚刚的话加了个迟到的结尾。 “瞧,他还没成年。”达克爽朗一笑,“好啦,原谅他吧,看在纳穆神,和数百名被他救回的骑士份儿上。无论如何,他也算尼普尔人,而你们一位是牛角军团团长,一位是财政大臣,没必要为了一个黄毛小儿争论不休,对吧?” “联盟军团长。”塞尔西绷紧脸纠正道。 “噢,抱歉!”达克点头致歉,重新端起地上的酒杯。“接下来呢?”他捧着散发温暖的杯子问,“你们准备去哪儿?继续寻找肯尼领主?” “当然。”塞尔西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猜他在龙血森林里,和那个女巫待在一块儿。”艾伦若有所思的说,“我们得尽快找到他,不止是我们,整个尼普尔都在等他。”他扭头看了眼满脸冤屈的红毛巫师,而后将目光移到面前的篝火。“小鬼,我问你。”他低沉着声喃喃道,“怎么分辨催眠术中所见的真伪?” “抱.....抱歉,”斯蒂文抬起头,“大人,您刚刚说什么?” “今天,你让我看到的那些画面,如何辨别其中的真伪。”艾伦将肩头的披风解下,盖住冻僵的双脚,“我希望答案简洁明了,但最好别告诉我,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噢!”斯蒂文踱前两步,尽量让自己出现在财政大臣的视线中。“大人,”他说,“如果您还记得的话,可以通过周围的景物来分辨真伪,倘若那些景物您见过,又或是熟悉.....总之——” “直接告诉我,那些画面有真实可寻吗?”艾伦嚷嚷着打断他。 “大人,实话说,我对催眠术并不精通。”斯蒂文低头承认,“能学习巫术,纯属偶然,大多数巫师都有恩师教导,可我是通过一些古籍自学,所以.....抱歉!” “你早该学会坦诚,斯蒂文。”艾伦朗声道,话语里充斥着不满。 “抱歉,大人.....”红发巫师将头埋的更低了些,“我.....” “伙计,你到底看见了些什么?”塞尔西轻声问,“为什么你会认为领主在龙血森林里?” “猜的。”艾伦回答,“这小子让我看见了龙血森林。在一片山潭边,我看见了肯尼,我感觉,我们曾路过那片山潭,连周围的灌木丛都长的一副德行,而先前,我们已经找到了地图上的小木屋,也发现了肯尼的披风,这说明,他确实和女巫在一起。” “你看到了他们在一起?”塞尔西追问,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我猜,那个与肯尼攀谈的女人,就是米拉·凯尔琳。”艾伦续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女巫仆从,那个让怀特心藏灵魂的始作俑者,恐怕就是亚述女王。”他停顿了一下,倾身向前,“当然,只是猜测,不过我确实看到了他们,在一片山潭边说着什么.....” “噢,纳穆神!”塞尔西闭上眼,将手中剩下的南瓜子扔进炉火,“他可千万别在那,我不想再回那该死的鬼地方了!” “恐怕我们必须得回去。”艾伦掀开脚上的披风,从散发温暖的炉火边站起身,“达克爵士说曾经见过肯尼,而他和女王在一起,他们遭遇了大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毋庸置疑是怀特干的,试想一下,如果是你,接下来会去哪儿?”他俯视塞尔西的光头,未等同伴回答,就又张口道,“一定是回龙血森林,既然女巫的木屋在森林,她一定对周围的环境非常熟悉,况且——” “你最好算算,怀特派了多少人追击他们。”塞尔西打断他,“别忘了,连我俩也是,咱们的领主可不蠢,就算是我,也不会再回森林里去!” “灯下黑,伙计。”艾伦将狼纹披风系回肩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 第064章 即日启程 “如果是为了领主,一切依你吧。”塞尔西失望地说,“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是得问问迈克的意见。” “如果他同意的话,我们明天出发?”艾伦飞快的提议,而后看着达克,“爵士,能赠我们三匹马,还有足够的水和食物吗?想必你应该知道,那鬼森林确实不是人待的地方!” “不成问题,可我倒建议你们晚些离开。”达克也从炉火边站起身。他的个头不比艾伦矮,但身材却算不上魁伟。“不为别的,就因为迈克是唯一击败过我的骑士,”他说,“可他现在虚弱到连床都下不来,我还想在有生之年与他再干上一场呢。就算有纳穆神庇佑,也至少让他歇上两天再上路吧!” “谢谢好意,爵士。”艾伦一边说,一边思考着什么。“可如今,我们的领主深陷囹圄,整个亚述都在追击他和那个该死的女巫,我们得先找到他,否则.....” “抱歉,艾伦大人。”立于一旁的红发巫师突然插话,“我可以照顾迈克阁下,如果您不介意队伍中多一个骗子的话。”少年清了清嗓子,似乎鼓足了勇气。“如果您愿意带上我,我将用性命担保,迈克阁下不会出任何问题!” “带上你?”艾伦语透轻蔑,“哼,说得好!”他借助身高优势俯视着矮小的红发巫师,在整理好狼纹披风后,踱步到巫师身前。“小子,你凭何认为我要带上你?就因为你刚刚瞎猫撞上死耗子,救了埃利都边境骑士队?” “虽然我很感谢你,斯蒂文阁下。”达克爵士接过话茬,“但我还是建议你说点别的,毕竟留在埃利都,可比去龙血森林要好。况且,你的赏金恐怕要过上几日才会被人捎来。” “谢谢,大人。”斯蒂文转向达克,“可惜我是尼普尔人,追随肯尼·道尔顿领主既是梦想,也是责任,而他的副手,艾伦大人和塞尔西公爵就在我跟前,就像做梦一样.....”他稍稍扭头,目光落到艾伦被火光印出的侧脸,微微颤动的双唇似乎是想组织一番慷慨激昂的誓词,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以为你要向狼纹宣誓呢!”艾伦冰冷一笑。 斯蒂文不安的动了动手。“如果.....” “没有如果,道尔顿家族拒绝接受骗子的宣誓!”艾但伦朗声道,“但是.....如果你真的想追随道尔顿,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不论什么前提,纳穆神证明!”斯蒂文猛地抬起头,“只要您和塞尔西公爵愿意带上我,不管什么粗活我都可以干,包括给二位搓洗内衣!” “追随道尔顿的第一条,永远不要打断我说话。”艾伦似笑非笑的看了红发巫师一眼,“其次,你不仅要负责迈克大人的饮食起居,还得学会刷马、喂草、狩猎、生火、做饭、守夜、磨剑、搭设营帐.....” “不用学,您说的这些我都可以胜任!”斯蒂文满眼自信抬高了脑袋。 “恐怕你得先学会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艾伦警告他,而后转向达克。“爵士,”他说,“明天一早,我就想要马匹和食物,虽然如今身无分文,但倘若有一天尼普尔纷争不再,我会以狼纹之名与埃利都永世交好!” “决定了?”达克爵士试图挽留,但还未开口,便见艾伦点了点头。“好吧!”他很有礼貌的点头致意,“不论走多远,都要记得,在埃利都边境还有我这么个朋友。” 艾伦回以微笑,而后离开了偏殿。 走下螺旋阶梯时,塞尔西跟了上来。“我们去看看迈克?” “你去吧,我想静一静。”艾伦回头瞥了眼紧跟塞尔西身后的红发巫师,“让斯蒂文跟你一起去,顺便问问迈克,看他愿不愿意带上这个小家伙。” “你呢?”塞尔西大阔步的走到与同伴并肩的位置,“你去干什么?” 艾伦皱起眉。“想下一步的计划,”他走下最后一阶螺旋石阶时说,“总得有人来思考这些问题,这本该是肯尼那家伙来做,如今全都落到了我头上,真该死!” 艾伦跨过城堡大门,取道中午与迈克对峙的庭院长廊,而后出门往左拐了个弯,顺着小径一路前行,最终来到边境守卫队的马厩。 马房的马童是个高个儿本地人,此时他坐在一堆稻草上睡意正酣。艾伦的到访令他从梦中惊醒,在确认夜访者是统领的贵宾后,马童点头微笑,并低声询问来意。 “来借匹马用用,接着睡吧,孩子。”艾伦拍拍少年的脑袋,走进木梁搭建的马房。 刚一进门,几匹比较野性难寻的烈马便两耳后竖,伸腿提栏,闹出非常大的动静,似乎极其不欢迎陌生者的到访。艾伦挑了匹性情温顺的母马,为其安上马鞍后,旋身上马,两腿一夹马腹,就着夜色与星辉往西行去。 他喜好骑马,但如今,却有些痛恨骑马,或许,是因为连日来的赶路有关,但就目前来说,马背或许是最佳的沉思场所。 当风在耳边呼啸,布鲁格的小巷夜景逐渐向身后倒退时,艾伦才觉得世界真正安静了。他先是沿城垛而行,顺着古老的青砖仰望苍穹繁星,而后踏过横跨在乌努恩河上的长桥,聆听冰冷的河水流过磐岩,接着穿越窄巷与古老的木质房屋,而后是他们初来此地的无边旷野。道路在眼前伸展,逐渐变宽、多石、草木横生,他几乎能看见与之连接的龙血森林。 你在那儿吗,肯尼?他在颠簸的马背上反复问无声的静夜。 在那个梦未醒之前,他确实看见了肯尼在龙血森林里,那片山潭与周遭的灌木丛历历在目。 可那一切是否真实?如果是,雪莱为何会身着华服,她头上的宝冠是谁赐予的,那脸愁容又是..... 思慕满溢脑海时,又一个问题接踵而至,如一记响鞭打醒了他。那皑皑白雪的山顶之物是什么?龙?那东西莫不是已经死了一千年? 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已经骑出很远,在紧了紧肩头的狼纹披风后,他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再策马飞驰时,将一切思抛诸身后。 第065章 森林峡谷 翌日拂晓,当晨光血染强风吹拂的天边薄云之际,包括迈克在内的四人站在城门下,与提供他们身边健硕马匹的边境统领道别。 “我说过,让他们陪你再休息几天。”达克告诉上身**的迈克。他今日身着湛蓝的皮革背心,外罩浅灰色锁子甲,腰带上挂着长剑和一把锋利的匕首,肩披滚了貂绒的披风,在所有物件的显眼处,都用金线缝制了橡叶纹章。这是埃利都骑士送别友人的最高礼仪——穿上他们最精致的铠甲与佩剑。“可咱们的财政大臣拒绝了!”他显得有些沮丧。 “还会再见的。”迈克哑着嗓告诉他,“我在马背上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至今未逢敌手,”他拍拍友人的臂甲,“你是第一个,叫我认真起来的家伙!” “可还是输了。”达克爽朗一笑,“不管走多远——” “——都别忘了,在埃利都还有我这么个朋友。”迈克接着他的话说,“塞尔西都告诉我了,伙计。”话毕,他用尽力气旋身上马,尽其所能不在好友跟前显得虚弱,而后猛抖缰绳,向西奔去,没再回头。 艳阳洒满无边的旷野,四匹骏马驰骋于嫩草地,飞溅的泥石与风尘一起,在悬空的马蹄后扬起一阵灰霾。 不善骑术的斯蒂文落在最后,如不是迈克身体欠佳,艾伦与塞尔西不得不减缓移速,恐怕红发巫师早已埋没在风沙中。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很难跟上三人的速度,直到他们登上一道低缓小坡,先行的三人才稍稍减缓了马步。 此时,他们已距布鲁格数里之遥,迈克跟上疾驰最前的艾伦,他背脊上的安哥拉图腾早已变成了一条鲜红长龙。“伙计,”他用这几日被汤药折磨至沙哑的嗓子说,“塞尔西说你在龙血森林里看见了肯尼,此话当真?” 艾伦表露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得问红发巫师,”他皱了皱眉,“可惜那家伙是个骗子!” 迈克回头瞥了眼。“那为何还要带上他?” 一抹笑意浮上艾伦的嘴角。“免费的仆从,为何不带?”他咕哝道,“况且,他也算是个有点才能的骗子,至少他救活了你,而你现在又极需炼金巫师照顾,我可不认为那个年迈的老药剂师能跟上我们!” “他好歹是尼普尔人!”塞尔西驱马跟了上来,“你这是在玩弄忠民的信仰,和道尔顿引以为傲的荣誉!” “这是他过度消费道尔顿荣誉的补偿!”艾伦唾之以鼻,“倘若那小子不愿跟来,我一定亲手宰了他!” “如果事实是后者,我打赌你不会这么做!”塞尔西推了推眼罩,“接下来我们去哪儿?龙血森林这么大,里面的山潭远比尼普尔城西妓院里的妓女还多,你准备让我们跟你当一辈子野人?” “以独眼野人塞尔西之名!”艾伦朗声道。这句话在风沙中悬停了一会儿,直到斯蒂文踉跄着跟上来,他又再度开口:“天杀的,希望我们运气够好,别全都变成野人!”说完他猛抖缰绳,再次将气喘吁吁的红发巫师甩向飞尘中。 当头顶的烈阳成为染红晚霞的圆弧时,他们依旧骑行在旷野上。在此之前,艾伦花了一点时间熟读达克爵士提供的地图,但无任何参照物的原野很难辨别方向,如今他们已离开旅人与商队踏出的道路,逐渐昏暗的天色令他们不得不下马宿营。 在这之后,斯蒂文如艾伦所说,承担了除狩猎外的喂马、打水、拾柴、生火、搭营等一系列粗活。当夜色悄然来临,几只迷途的野羔羊成为篝火上炙烤的美味时,他依旧在洗刷着马背,并且没有任何怨言。 “我记得,那片山潭在我们找到女巫木屋的前一天,就在那处长满古松的低谷里。”艾伦回头瞥了眼正在忙活的斯蒂文,透过面前的篝火看着迈克,“伙计,还撑得住吗?” “你在侮辱我啊,落跑骑士。”迈克边打着哈欠,一边嘲弄道。 “我有个问题,伙计。”塞尔西倾身向前,用手上的木棍戳了戳羊肉,“就算我们找到那片山潭,领主一定已经不在了,然后我们该去哪儿?” “他当然不会待在原地,”艾伦点点头,“可总会留下点什么,对吧?” “如果什么也没留下呢?”迈克抬起一边眉毛,“别忘了,联盟军还被怀特扣着呢,你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有两个,一是如何找到领主,二是如何拿他身边的女巫换回咱们的军队。” “噢,好吧!”艾伦脸色阴沉的呻吟道,“这些问题本该是肯尼来解决的,所有的麻烦事儿都应该由他来想,可如今全都落到我头上了,真该死!” 塞尔西笑了笑。“聪明如你,”他用手撕下一大块羊肉塞进嘴里,“就算肯尼在这儿,这些问题也该由你来想,毕竟你是机灵鬼啊!” “可机灵鬼不用承担责任。”艾伦喃喃着,抬头仰望起静谧的夜空。 再商讨时,四人已经横穿无际旷野,掠过女巫的桑木屋,抵达并穿过那处血流成河的森林。在那之后,峰峦骤然展开,绿野、蓝天和碧绿的山尖骤然呈现,峡谷在他们面前绵延,直至晨光弥漫的密匝古木。 道路逐渐变得狭窄,越往谷底,行进的速度越慢。但他们没有浪费时间,而是加紧赶路,穿越青翠绿林和沉静的溪水时,马蹄在浅滩边溅起水花,但即便如此,当他们抵达艾伦幻想中的那片山潭时,天色业已全黑,漆黑的水面随夜风不安的舞动着。“瞧,那块石头,潭边那块!”艾伦骑在马上,指着被夜幕覆盖的低矮磐石叫道,“肯尼和女巫一定在那块石头上坐过,我敢拿道尔顿狼纹发誓!” “狼纹都快不值钱了!”迈克抱怨了句,而后轻夹马肚,在艾伦所指的磐石边下了马。 余下三人相继下马,四只火把将灰暗的磐石周遭照的如同白昼。“噢!这儿发生了什么?!”斯蒂文向身后退却几步,不安的环顾起四周,脸上的神色越加变得苍白起来。 第066章 改变计划 “纳穆神保佑!”塞尔西的惊叹声与火把一同,在灰暗静谧的潭水边划出一道低矮的弧线,此举差点烧掉艾伦本就不多的碎。』. .“喂喂!你他妈小心点!”后者掸着脑袋叫道。 “别吵!”塞尔西又叫了声,而后不安的环顾起四周。“你俩,快低头瞧瞧,”他边扫过周遭黑如巨影的古松,边指了指脚下,“这情况,我们可不是第一次见了。” 艾伦放低火把,目光从同伴皱起的眉头移向脚底。 “,又有人要给我们送面包了。”迈克站起身喃喃道。 “抱歉,三位大人。”斯蒂文壮着胆张口,“请问,这是什么东西的脚印?”他昂着脑袋,目光来回在三人身上扫动,“你们从前见过这么多脚印?” “当然!”艾伦的双眸与嗓音一同变得锐利起来。“就在我们去埃利都之前,途径龙血森林,我们遇见了一件又一件怪事。”他停顿了一下,渐渐下移的火把将五官变成可怕的剪影。“别害怕,斯蒂文,这些脚印.....你听,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哭.....” 斯蒂文拽紧衣角,尽量不让恐惧与冷汗显露在脸上,同时开始瞪大眼仔细聆听。“可.....我什么也没听见,艾伦大人。”小家伙说完不安地吞了口唾沫。 “可我听见了.....”艾伦阴冷一笑,“你刚刚问我,这是什么东西的脚印?”他轻咳了声,五官随之变得狰狞。“这是尸鬼的脚印。传说,苏美尔大6曾爆过一次大战,无数苏美尔人祖先在龙血森林兵戎相见,而就在我们的脚下,埋葬着无数忠魂与遗骸。后来,它们变成了尸鬼,在午夜来临时蚕食旅人们的血肉.....听,它们好像来了,斯蒂文,我听见他们在叫你,他们.....” “艾,艾,艾伦.....大人,我——” “你够了,艾伦!”坐在磐石上的塞尔西打断道。 “好了,斯蒂文,午夜故事的时间结束了,去把马喂了。”迈克朗声道。经过几日的修养,身材健硕的迈克早已恢复如常,而这一切多亏了红巫师的悉心照顾。 “可.....公爵,我怕.....”斯蒂文不停的吞咽口水,目光和瘦弱的身躯一同颤抖着。 “他骗你的!”塞尔西将手中的火把递给小家伙,“这是狼的脚印,虽然这儿确实生过一次大战,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尸鬼!” “可.....” “快他妈去,哪那么多废话!”艾伦拍着斯蒂文的脑袋,沉声叫道。 “好了,伙计,别再浪费时间了。”塞尔西拍了拍靴子上的泥,起身拿起长弓。 约莫半刻钟后,迈克在巨大的磐石边顺利将营火升起,而斯蒂文则牵着四匹疲惫的高头大马,不停在篝火的照明范围内溜着圈,直到艾伦带着两只野鸭回来,将他驱赶到有更多嫩草的地方。“面包还没送来吗?”他将两只野鸭扔到一边,腾出冻僵的双手,伸到温暖的篝火边搓了搓。 “还没呢,或许那家伙只准备了三人份,可到了这儿却现有四个人!”迈克蒂文颤抖的背影笑道,“塞尔西呢?没跟你一起吗?” “他现了一只麋鹿。”艾伦耸耸肩,在磐石上坐下。 “噢.....”迈克心不在焉的应了声,而后在篝火边席地而坐。“伙计,”短暂的沉默后,他的黑眼睛穿越篝火望着艾伦,“现在,山潭已经找到了,是吧?” 艾伦微微抬眉。“是,”他承认,而后轻松一笑,“怎么,你想说什么?” 迈克挤出一丝微笑。“你们道尔顿家的人是不是都这么机敏?”他抬了抬浓密的双眉,“我记得,肯尼也总这样,我还没张口,他就知道我想说什么。” “是你太明显了,”艾伦告诉他,“你把一切都表露在脸上,没有丝毫隐藏。”他笑笑,不等迈克张口,就又补充道,“如果你想问的是:接下来咱们该上哪儿去找肯尼。我的答案是,我也不知道,因为他确实什么也没留下。” 迈克从包裹里掏出一枚油石,一边将熊头佩剑拔出剑鞘。“这次你猜错了,”他轻声说,“伙计,这儿已经离我们的驻地不远了.....” “驻地?”艾伦微微皱眉,“噢,是吗?”他顺手将刚刚丢在一旁的野鸭拿起,接着从腰间抽出塞尔西赠他的那把牛角匕,“你的意思是,暂时放弃追寻肯尼,回驻地享两天福?” “虽然我们闯了大祸,但.....”迈克立起宽阔**的背脊,拿油石打磨起锋利的熊头佩剑,“我们该回去塞尔西也这么想,下午我们讨论过这件事。” “有多远?”艾伦娴熟的切掉鸭头,而后又拿起另一只,“我们好像已经出来很久,我都忘了。” “如果是我们三个,四天,算上那个拖后腿的,最多五天。”迈克又磨了一下剑刃,石头和金属摩擦所出的刺耳声有种怪异的安全感。 “一定要回去吗?”艾伦将另一只鸭头切下,顺手将沾满鲜血的匕刃在野鸭毛上蹭了蹭。 “我答应过肯尼,一定会照顾好妮娜。”迈克隔着营火盯着他,手中那块油石又在剑锋上磨了一下,“塞尔西也需要回去妮,而你也需要的鸟人老弟,还有小林德,对吧?” 短暂的沉默后,艾伦木纳的点点头。 待斯蒂文喂完马,又将可怜的野鸭去毛洗净,放在篝火上烤时,塞尔西拖回了一整只麋鹿。此时,夜空已群星密布,一弯弦月升上山头,风也在峡谷底歇了脚,唯有露出山头的古松叶仍在簌簌作响,仿佛风暴在山巅从未停歇过一般。 “也就是说,我们即将返回驻地?”塞尔西闻着烤肉的香气,不禁口水直流。 艾伦拔出匕,从火上割下一小片鸭肉丢进嘴里。“嗯。”他嚼了两口,油汁从他两颊流下,“反正我们的领主大人心如针尖,连咱们都找不到他,铁林军又有何惧?” 迈克耸耸肩。“难道有别的选择?”他叹道,“先回去吧,至于接下来去哪儿,回去之后再商量罢!” “三位大人,我.....我也要跟你们.....”斯蒂文支支吾吾抬起头,“请问,你们要去哪儿?” “一个全是尸鬼的地方!”艾伦扭过头,阴冷一笑。 第067章 迷雾峡谷 雾色在拂晓时分环绕着面前的峡谷,美得让斯蒂文喘不过气。 在此之前,他已经追随三位大人的背影,疲惫不堪的奔袭了五天之久,而更让他无法忍耐的是日暮歇脚时,他还得一人承担喂马搭营的粗活。每每至此,他都怀疑自己是否因脑袋进水,放着自由懒散的埃利都不待,偏偏来受这种非人之苦,但想到终有一天能见到肯尼·道尔顿领主,所有一切辛劳悲苦仿佛都有了存在的意义。 谷地在他面前绵延,四周受群山保护,内里是肥沃的红土,涓涓细流从其中一面群山缓缓流下,在碎石堆成的浅滩处,汇成宽阔而舒缓的湖泊。 待胯下的马儿踏足峡谷高地时,河面在阳光下明亮如镜,其间的植被与古木更是被舒适的环境滋养,铁像、榕木、古楠、巨杉自不用说,甚至连一颗再寻常不过的野栗树都生得两人抱粗。 他紧跟在艾伦大人身后,生怕在这密匝的谷地中迷了路。 他们走进峡谷东端,通过一道山口后,道路便开始蜿蜒向下,直至离地足足一英里高的山脚下。 此处峡谷的入口显得极其窄小,仅供两马并驱,而北面的山脉又近在咫尺,放眼四周,似乎只有这一处进谷之地,南面的山脉与北面相比更甚,重重山脉都仰之弥高,最高的一座峰尖离地足足三英里,抬眼去望,巅峰已经消失在冰冷的春雾中。 “这儿可不像会有尸鬼啊!”斯蒂文小声嘀咕了一句,而后驱使灰马小跑,直至与艾伦胯下的黑马并耳齐肩。“大人,大人。”他轻声唤道,“为什么公爵执意要回这儿?找肯尼领主不才是当务之急吗?”男孩的声音虽然憔悴,却出奇的兴奋,眼里闪着热切的光。 艾伦轻轻叹息着,两团白雾不时从他的鼻翼间呼进呼出。 “大人?”他又叫了声,语气比刚刚更加迫切。 “因为领主的妻子在这儿。”塞尔西轻勒缰绳,扭头冲斯蒂文解释,“此处峡谷现在是我们的驻地,剩余的联盟军,与尼普尔逃难出来的城民都聚集于此。” “所以,确认他们的安全,比领主的下落更重要。”赶上来的迈克公爵补充道。 斯蒂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同时不断驱马向前,试图跟上骑术最差的塞尔西团长。“塞尔西大人,”他说,“能给我说说你们的故事吗?” “你又不是吟游诗人,听那么多故事干什么?”塞尔西揉了揉那只受伤的眼。冰冷的春雾与瘆人的森林湿气令他旧伤酸麻,他本不想再搭理艾伦新招的仆从,但又没有合适的理由拒绝他。 “如果您愿意的话。”斯蒂文说,同时咧嘴一笑。 “好吧,好吧,如果你想听的话。”塞尔西道。之后他仰头回忆了一番,从在斗兽场初遇艾伦·道尔顿起始,至巴顿因肺病外出、利用蓝骨人族削弱牛角军团、以及肯尼掌权后遇到的一系列怪事,虽然花的时间远远超出了预期,他还是将这一切,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红发巫师。 斯蒂文静静地听着,短小的眉毛越皱越深,但偶尔又要配合塞尔西本就不多的幽默细胞,咯咯笑上两声,装出一副善于倾听的样子。“也就是说,肯尼领主、迈克公爵都是来自另一片大陆?”故事接近尾声时,他惊叹道。 “是啊,以前我也只是听城里的老人说过,但从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世界。”塞尔西说完吞了口唾沫,借此滋润已经干涩的喉咙。 “公爵,您来自另一片大陆?”好奇鬼将目光转向另一面。 迈克沉默了一小会儿,他的坐骑沿着陡峭的岩径小心下山,在低头躲过一条过矮的枝杈后,他对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点了点头。 “噢!那儿和苏美尔大陆有什么区别?”他此刻显得更加兴奋,“是不是有许多史前生物?浑身条纹的马,带锯齿的豹子,漫天翱翔的翼龙?” “全都有!”艾伦告诉他,“那些古老的生物,全都以充满好奇、喋喋不休、半路出家的未成年巫师为食。” “您可以直接让闭嘴,我会遵命的,大人。”眼前是一块低垂的磐石,斯蒂文低下头,左手勒紧缰绳,驱使胯下的灰马转了个大弯,但那张嘴依旧想说些什么。 他们走过三分之一的下山路时,艾伦转头。“伙计,”他对塞尔西说,“你和斯蒂文在这儿待着!” “哦,什么?”塞尔西抬起头时,迈克已经驱马飞驰而去,刚刚说话的艾伦紧随其后。 “塞尔西团长,艾伦大人他怎么了?”斯蒂文昂起脑袋,试图眺望消失在迷雾中的两位大人,但浓雾令其一无所获。 “从现在开始,闭嘴。” 下山的斜坡开始渐缓,不断离空的马蹄溅出无数泥花与碎石,太阳此时已经完全出来,春雾正在溃散,道路逐渐变宽,并且笔直,斯蒂文注意到路边竟还有野花和青草,橡木叶的清香不断萦绕在鼻间,除了坑洼道路所引起的颠簸外,整趟旅程显得恬静而安详—— ——直到眼前的浓雾中出现数之不尽的光点。 “大人,那是什么?”斯蒂文挺直腰板,试图让视野更开阔一些。 骑术不佳的塞尔西此时落在了身后,正不耐烦的抖动缰绳,驱使那匹枣红色的战马走快一些。“怎么了?”他问。 “那儿!”斯蒂文勒停马儿,指向峡谷下方的湖泊,“好多.....好多.....我说不上来!” 塞尔西推了推皮革眼罩,透过没受伤的那只眼,他只能模糊的看见不远处似乎漂浮着一些花火,犹如橙色的眼睛般瞪视着他。“噢,该死的,着火了?”他皱着眉骂了句,“妈的,一定是米欧那小子干的!” “米欧?您说——” 斯蒂文的话止步在唇边。他感觉脑后有什么东西顶了上来,但他确认,那不是冰冷的铁器,与之一起的还有人类的喘息声,在背后不远处起起伏伏。 “别动!”一个声音道。 斯蒂文试图转头,但那个东西立刻顶的更紧了些。犹豫之际,他感觉顶住脑袋的东西似乎散发着温暖,当他稍稍撇头,看向塞尔西团长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团炽热如炬的烈焰。 第068章 陈年旧事 “你们都聋了?!我让你们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怀特站在王座上,怒目直视台阶下的米拉·凯尔琳,身旁的小国王早已吓得面色苍白。“一百个.....噢不!一千个金币!”他指向被二十名御前骑士围住的白鸽,“谁砍掉她的脑袋,国王将赏他一千个金币!” 其中一名骑士抬手便是一剑,阔刃直冲白鸽的银发而去。 她只是轻巧的转了个身,当那双湛蓝的眸子扫过骑士的手背时,寒冰在他的手甲上开始了舞蹈,接着是肩膀,而后是全身。那柄为御前侍卫特制的阔剑与骑士一同倒地,后者如一尊冰晶雕像倒在地板上,接着便成了一堆晶莹剔透的碎粒。 “好了!”白鸽对身旁骑士所发出的惊恐视如不见,“还有谁想要那一千个金币?”她环顾四周,剩下的御前骑士全都用惊恐的眼注视着眼前的女人,仿佛他们所面对的是一个怪物。 “巫女!疯子!畜生!你.....”怀特站着王座着不断的咒骂着,几秒种后,那些恶毒的话便随那名挥剑的骑士一同燃成了灰烬。 “怀特公爵,闹剧是不是到此为止?”她换上一张虚伪的笑脸,“这儿有近千双眼睛盯着你,还是,你要把王室的丑全都丢尽才肯罢休?” 怀特的眼角不停的抽搐着,怒焰不断从那双眸子里喷涌而出,但即便仇恨已经令他几近丧失理智,台阶下那近千双眼,和正在窃窃私语的嘴,还是让他强压着怒火安静了下来。“别来无恙,嗜血女王。”短暂的沉默后,他从舌尖上吐出几个字,顿挫感让他像从舌尖吐出了几滴毒液。 白鸽静静的站着,直到身旁的骑士全都退去,唯独留下她和满地发着彩光的碎冰。 “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是在我的寿宴上,您就没话可说了吗?”见昔日女王闭口不言,怀特耐着性子问,“米拉·凯尔琳,噢不.....曾经的女王大人,有何吩咐?” 她轻轻一笑,深蓝的眸子盯着王座上被吓坏的小国王,同时为自己的镇静而感到吃惊,就好像这件在她脑海中预演了一百遍的事,如今不过只是一场游戏罢了。 “凯尔琳?”怀特朗声道,“别告诉我,你只是想来这里出出风头罢了!”他挪开目光,扫视着人群,试图寻找昆提这该死的叛徒。眼前这女人能站在这儿,毫无疑问是那家伙捣的鬼,他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看穿一切。 “当然不是。”白鸽用女王的口吻正言道,“诸位,静一静!”她微微抬起下巴,挥手扫开脚边的碎冰。“既然大家都在,而今日恰巧又是执政王的生辰,借此良机,我想送卡尔斯的亲弟弟,我儿的摄政王,一份寿礼!” “执政王,凯尔琳。”怀特纠正她,同时抽回目光,冲一旁的小侍从挥挥手,“恐怕,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不!当然要!而且你必须得收下!”白鸽信步踏上石阶,站到距离怀特半个身位的地方,转过身看着台阶下的众人,“我是米拉·凯尔琳,你们的亚述女王!” 刚刚的交头接耳与窃窃私语全都不见了踪影,足以容纳千人的大殿顿时一片寂静,无数双眼注视着台阶上,那个身着薄衫的女人,这其中也包括远在人群末尾的肯尼。 “三年前,有人用叛国罪弹劾我,并给我封上了‘嗜血女王’的殊荣!”白鸽摆出一副困惑的神情,“这故事的版本有很多:为永葆青春,我喝了侍女的血;我用巫术迷惑了卡尔斯,令他惨死床头;我与埃利都领主私通,联合尼普尔新上任的领主巴顿,逼迫卡尔斯让位,诸如此类.....”她回头瞥了眼怀特,“是这样吗?” 怀特感到有一双冷漠的眼在盯着他,随之背脊一寒。“你在问我?”他哼了声,“前任女王大——” “是被你弹劾的亚述女王,来自伏莱修女院的掌院女巫,我敬爱的执政王!”白鸽突然抬高声音,打断了怀特慢条斯理的呢喃,“你给我听着!不管根据哪条律法,我都是皇帝和国王,而你只是一名封疆在外的公爵,凭你哥哥卡尔斯才能得到这一切,你当真以为,你这种无胆鼠辈能在亚述呼风唤雨?如果没有卡尔斯,你不过还是那个沾满腐叶味的守林人!” “容我——”怀特已被彻底激怒,他似乎想什么什么,但她再次抢在了前面,声音比刚刚更高,更加尖锐刺耳。 “如果你不想化成灰的话,怀特!”她抬了抬手,指尖有火焰闪烁。 “我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怀特不为所惧,他打赌米拉·凯尔琳不敢在群臣前拿他怎样,除非她费尽心机,真的只是想来出出风头而已。 “是的,你没有。”白鸽盯着他那双鼠辈才有的眼,一字一顿道,“前事不论,这间屋子里所有人都——” “凭和不论?卡尔斯的死,绝对与你有关!”怀特装模作样的打断她。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与我无关!”白鸽几近咆哮,而后声音小了下来,“听着,亚述的众臣!”她绷紧脸,转向众人,“三年前,执政王怀特为夺王位,串通仆从设计陷害于我!”她举起右手,移至若隐若现的左胸上,“以纳穆神、亚述女王之名,我,米拉·凯尔琳,从未吞食人血!” 怀特还未张口,拥挤的人群中传出一个声音。“女王大人,您的话有些毛病呐!”那声音苍老尽显,语带轻蔑。白鸽寻声望去,只见人群中一位老人身着白袍,象征学士身份的宽厚银链正在他胸前来回摇晃。“依您所见,执政王该自己坐那把椅子,自己戴那顶宝冠才对,为何要拥戴他的侄儿,卡尔斯国王和您的儿子来做国王呢?”那老人轻轻咳了两声,“权利这东西,可远比荣誉更让人垂涎欲滴,尤其是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 第069章 厚礼相赠 “护法说的没错!”又一个声音传来,“米拉凯尔琳,你已经不再是女王了!” 这真是个神奇的地方,白鸽想。当政那几年,她曾无数次在这里宴请各方来使、贵族、商贾,而今,这偌大的餐厅竟塞进了这么多喋喋不休的傻子。 护法的声音依旧在继续,从嘶哑喉咙传出的废言实在令人无从倾听,她索性开始在人群中寻找肯尼,当那双深邃的蓝眸寻见那高大伟岸的身影时,他刚巧也在看着她。 “.....所有人都看见了,您确实会巫术,而且刚刚当着众人的面,用火焰烧死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御前骑士。”老护法舔了舔被炉火烤干的唇,“虽然,这不算什么蹊跷事儿,国王薄也记载过,伟大的卡尔斯国王正是靠巫术给予亚述人和平。我们不反对黑魔法,但执政王的话也不无道理,吞噬人血绝非空穴来风,因为您如今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楚楚动人,那么” “谢谢,护法大人。”白鸽再次换上那张虚伪的笑脸,“请问,您忠于亚述,还是忠于执政王?” 老护法略略皱眉,白鸽的打断显然让他有些不悦。“当然是亚述。”他没好气说。下巴上的白胡子跟着颤动了几下,让话音显得高傲了许多。 “凯尔琳,”怀特插嘴,紧抿的嘴角似乎让他那可笑的长脸透出某种冷酷,“你在侮辱赫斯护法,也在试图侮辱我和国王!” “别把你和国王扯到一块!”白鸽再次抬高声音,“你碎嘴的程度像绸缎庄子里讨价还价的怨妇。你设计陷害女王,暗中密谋王位,这间屋子里半数人都明白,否则,我今天也不可能站在” “够了!凯尔琳!”怀特愤怒的打断她,“管好你那条舔过无数男人下体的舌头!让这些陈年旧事统统靠边站!而今你已不再是亚述女王!”他的话音和颤动的眼角一起停顿了两秒,“莫非,你今天要杀光这儿所有人,喝光我们的血,再拿下国王头上这顶宝冠?” “你的意思是叫我闭嘴?”白鸽回眸浅笑,“这恐怕不可能!”她说完扭过头,目光重新回到老护法身上。“赫斯护法,”她说,“既然您忠于亚述,而非我身后这人渣,我想让您做个鉴证。”她深蓝的眸子扫过众人,“也请大家做个见证!” “一个会巫术的女巫,用火焰残杀御前侍卫的凶手,请大家做个见证?”怀特怒极反笑,“不管你做什么,都不过是女巫的障眼法!卡尔斯就是被你所杀!甚至,连这个国王都是假的!他是你的儿子,但.....他是我哥哥的孩子吗?人尽可夫的米拉凯尔琳?” 白鸽一言不,用完全漠然的表情看着他。不知何为,她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愤怒过。但她什么也不能做,因为台阶下有近千双眼正盯着她,他们几乎囊括了整个亚述的权利核心。 于是,她踏上石阶,愤怒的眼逐渐逼近那张窄脸。“你在等铁林军?”她强压心中的怒火,用轻松且欢快地语气告诉他,“别等了,他们遇到了点小麻烦,我可以跟你打赌,就算你等到太阳落山,他们也来不了。” “你做了什么?!”怀特突然爆出一阵怒气,“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做了您刚刚说的话啊,执政王大人。”她暧昧的开口,“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能做什么?”她低头一笑,“您的铁林军团长费尔可是很乐意为我效劳呢。做为交换,我们从昨晚一直折腾到天亮。他真厉害,一刻也没歇过.....” “疯子!疯子!疯子!!”怀特退到一边,暴跳如雷,“诸位!这该死的女人承认了!她刚刚承认了!她承认她昨晚与费尔团长生关系!用她那不干不净的身子换得了铁林军!”他冲到王座边,抱起浑身颤抖小国王,“诸位!好好瞧瞧!莱福德侯爵,冯凯论伯爵,詹姆侯爵,沙略特伯爵,赫斯护法!你们都好好瞧瞧啊!这孩子!一定不是我哥哥所生!我敢向纳穆神誓!向我曾经守护的王国森林誓!向在座所有人誓!这孩子一定不是卡尔斯的种!!!” 被高举半空的小国王,甚至惊吓到忘记了啼哭,大殿里静到一根针落地也能听见,所有人都看着王座上高举国王的怀特。没有人上前阻止,人们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以及站在王座另一端的米拉凯尔琳。 “诸位,这孩子,确实不是我与卡尔斯所生。”白鸽转过身,面向众人。 “听到了没?!这婊子承认了!她他妈竟然承认了!”怀特扬起脖子,脸上青筋暴起,“她为了谋得王位干出这样的勾当!枉我念及哥哥的恩情,将这个孽种推上” “闭嘴!”白鸽打断他,尖锐的声音让人为之胆寒,“我从没见过,一个父亲,会这样侮辱自己的孩子!” 当她说这话时,他眼中依旧闪耀着异样的怒火,接着转为懊恼,而后是疑惑,最终再次变回愤怒。“你疯了?!”他冲她大吼。 “生辰愉快,执政王大人。”她轻轻的说,但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怀特手中的小国王也开始了撕心裂肺的哭喊,维持秩序的御前侍卫瞬间被挤散,几乎所有人都拥向了王座,他们在台阶下怒吼,内容被嘈杂所覆盖。 “全给我闭嘴!闭嘴!闭嘴!!”怀特连接出怒吼,试图寻求宁静。但并不奏效。 老护法斗胆走上王座。“静一静!静一静!”他伸出皮包骨头的老手向下压了压,“安静,诸位!容我说两句话!我誓,两句就好!” 当众人开始安静下来时,白鸽在其中寻见了肯尼的身影。 “米拉凯尔琳女士。”老护法叫道。白鸽点头致意,并回以微笑。“如果我这副不太灵光的老耳朵没听错的话,”老护法说,“你刚刚承认,我们的国王并不是卡尔斯与您的亲生儿子,而是执政王所生。敢问女士,是您,与执政王所生的吗?” 白鸽轻轻摇头。 “住嘴!赫斯!”怀特怒吼道,“他不是我的孩子!别忘了我给过你什么!” “大人,我只忠于纳穆神,忠于亚述,忠于森林。”老护法摸了摸脖间的银链,短暂思考了一下。“女士,那您和陛下的孩子呢?”他转向白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陛下去世后,您便有了身孕。” “那是别人的野种!”怀特转向人群,极力嘶吼。 “赫斯护法,”白鸽轻声说,“怀特为了王位,用药剂令卡尔斯的孩子胎死腹中。在那之后,他用自己的孩子替换我们的孩子,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设计陷害我后,将这个孩子推上王位,而自己,则成为了执政王。”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怀特身上。 第070章 血融于水 人群再次炸开锅时,白鸽瞥了怀特一眼,小国王不停在他的怀中踢打哭闹,她清楚的看到他浑身一震,一抹极细微的邪恶扫过那张窄脸上的薄唇。 “女士,这可是林中堡!”老护法瞪大眼,一字一顿的说道,“在座的人您至少见过一半,他们——” “我会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赫斯护法!”白鸽用女王的口吻通知他。 “我宁愿听到您说:我刚刚跟你开了个玩笑。”赫斯护法皱眉时,额上的沟纹深如峡谷。“大人,”他转向怀特,“对此,您有什么要解释吗?” “你在害怕什么?她.....再动我就拧掉你的脑袋!”怀特突然勒紧小国王的脖子,愤怒的吼了声,而后抬头看着老护法,“.....这该死的女巫敢杀掉这儿所有人?赫斯,你比谁都——” “我只忠于纳穆,忠于亚述,忠于国王,忠于森林,忠于和平。”老护法打断他,声音随之抬高,“现在,我代表整个亚述问您,对此,您有什么要解释吗?” 怀特的目光扫过老人脸上每一道皱褶,愤怒的烈焰仿佛要将他残杀吞噬。短暂的沉默后,他松开小国王的脖子,阴冷的笑了笑。“这孩子并非我的骨肉,”他异常平静的告诉众人,“我要求在此以血鉴证,待现实将女巫的谎言击破,你!”他指着老护法,“还有昆提,你们都会被处以烙印之刑!” “阿库!”老护法转向人群。一个约莫不过十来岁,与护法同样身着白袍,剃光脑袋的男孩从拥挤的人群脚下爬到台阶边。“去准备执政王——” “不!”怀特挥手打断他,随后扭头扫视人群,目光最终停留在前排一位年过半百的男人身上,“詹姆·唐德利恩侯爵,你的家族曾为亚述战斗至最后一个男丁,我可以信任你吗?” “火树(唐德利恩家族纹章)永持荣耀。”侯爵单膝点地,目光如利箭般刚毅。 “劳烦你亲自准备。”怀特说。 詹姆·唐德利恩照办。人群随即让开,侯爵走回自己的座位前,伸手拿起桌上的铜制酒杯,斟上满满一杯清水后,快步走回台阶边。 怀特看着那杯几近满溢的水,额头挤出条条深缝。“赫斯,我要求你看住这该死的女巫,别让她施术迷惑众人!” “大人,我已经不值得您再信任了。”老护法唐突地说。 怀特猛地从腰间拔出匕首。“我告诉过你!这该死的杂种不是我的孩子!”他怒吼道,“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事前,我还是执政王!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去做!” “这里有近千双眼睛帮您盯着她。”老护法躬腰行礼,退至小国王身边,额上深入峡谷的皱纹渐渐舒展。“陛下,我们来做个游戏如何?”他蹲下身,像往常那样慈眉善目的扶起小国王,并伸手帮他拍掉裤脚上的灰尘。 怀特怔怔地望着那杯清水,仿佛那是杯致命的毒药。良久之后,他动作缓慢,宛如梦游般走下石阶,右手上的匕刃不住颤抖着。 詹姆侯爵几乎是亲眼看见执政王将血滴进酒杯里,赫斯护法紧接着抱来了小国王,当那柄锋刃划破男孩的手指时,两滴血瞬间拥抱到一起,如同孪生婴儿般难舍难分。 “不,不,这不可能!”怀特用一种整个沙哑掉、干瘪掉的声音,对手握杯盏的詹姆·唐德利恩说,“巫术,巫术,绝对是巫术!侯爵,你要相信我!”他喃喃着向后退却,直到撞上老护法手里的国王,“重来,重来一次!要不就是那个该死的女人施了巫术,要不就是这杯水有问题!” “怀特!你这是在侮辱我!”詹姆·唐德利恩扔掉铜杯,发出愤怒的咆哮。 怀特抬起头,木然地看着他们。这位身材匀称,意气风发的中年人,长袖上沾着一丝血迹,明亮的眼瞳里泪光晶莹。“你们得相信我!你们被嗜血女王骗了!”他用沙哑的嗓音尖啸,“我从未加害过她肚子里那杂种!更没有密谋王位!我只想守住哥哥的基业,让亚述永远和平下去,我没有.....没有.....没.....”他蹲下身,痛苦的抱起头,“走开,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余下的十九名御前侍卫立刻围拢至怀特身边,拔出银光闪闪的阔剑,将头盔的面罩放下,似乎已经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 “以火树纹章之名!”老詹姆诵道,同时拔出锋利的佩剑。他身着皮革马靴,深色羊绒长裤,无袖皮革背心,肩披滚了绒边的黑色披风。透过十九名骑士的腿甲缝隙,他清楚的看见怀特似乎在席地打滚,脸上的表情只能用狰狞来形容。 “奉劝您最好别过来!”其中一名御前骑士发了话,“侯爵,我是说真的,刀剑可不长眼!” “以梅里斯特家族之名,誓死效忠亚述!”一名年轻骑士拔出佩剑,绕到另一边。 “以霍武德家族之名!”又一名年轻骑士拔出佩剑,堵住在了大门方向的出口处。 一时间,近三十名骑士先后拔出佩剑,宣誓效忠,反将誓死抵抗的御前骑士团团围住,而人群中心的怀特却迟迟倒地未起。 与此同时,殿外突然传出一阵狼嚎,嚎叫之声仿佛直直穿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站在王座上的白鸽眺向远方。数百名剑甲加身的骑兵踏马而至,但甲胄上的纹章却不是镰刀,而是属于道尔顿的狼纹,与之一起的还有肯尼的亲兵,和他身边那匹毛色纯白的雪狼。 转眼间,他们就包围了整个大殿,那匹白狼驻足在巨大的烙铁橡门边,发出一声又一声恐怖的嚎叫。 “杀了他!还女王一个公道!”安静的大殿响起一声呼喊,白鸽听得真切,那是肯尼的声音。 紧接着,第二声由昆提发起,只在转瞬间,这两声呼吼便成了导火索,点燃了整个人群。 “以纳穆神、亚述及女王之名!”白鸽站在王座前,冲众人高呼,“削去怀特,执政王、公爵及一切身份,剥夺其名下一切封地与财产,以叛国罪将之逮捕!” 第071章 仁心不再 “下次你应该先敲门再进来。”肯尼眺望着窗外,视线尽头处的某栋高塔上,绞绳悬挂着怀特的人头在风中来回摇摆,他没有回身,便知道一定是她来了,那脚步声他已经再熟悉不过。 “打扰到你了?”米拉·凯尔琳道。她掩上房门,看着男人伟岸的背影。 这几日,她觉得自己铁石心肠。未免去不必要的纷争,在怀特锒铛入狱仅一天时间,她便催促法务大臣,在刑场以叛国罪将怀特处以烙印之刑。即使在睡梦中,她依然能清晰的听闻,怀特光脚走在烧红钉板上那痛苦的哀嚎,和狰狞的脸。 直至走完钉板,下肢已经成为焦炭时,他依旧没有半声求饶。在法务大臣的催促下,行刑者取剑结束了前执政王的痛苦,连同那点可怜的自尊一起,被绞绳挂到广场中央的高塔顶端,而在此之前,那颗头颅已经经过水银的浸泡,赫斯护法说这样能保存很长时间。 她还处死了铁林军的费尔团长,一位功勋卓越,并无劣迹的中年男人,原因是他誓死效忠执政王,并要求国王惩处禽语师卡米尔,倒不是因为引来了飞禽走兽,而是那家伙当着费尔团长的面,大摇大摆的走进军营,放走了被羁押看管的五千联盟军。 除此之外,她还处死了十九名御前骑士,以及对女王加冕仪式有异议的一些贵族。临执刑前,已经有年轻骑士和贵族下跪求饶,并发誓追随女王陛下,但她还是处死了他们,随后将小国王送去了王国森林守备队,期望他在成年后,成为一名守林人。 无数人死了,她才能走到这儿。然而,她却连一滴泪都未曾流过,甚至连他们的姓名也越来越模糊,她只记得眼前的男人,为她在最紧要关头说了声:还女王一个公道! ‘咚咚咚——’ 短暂的沉静后,一阵敲门声打断了白鸽的沉思。 “进来!”肯尼抢在白鸽发话前说道,同时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妻子。她怔怔的站在房门边,白净的发丝盘在脑后,女侍将其梳理得亮如融银,并用一根龙骨发卡固定,墨绿丝袍外,是一件及地长裙,左胸口处用芝麻大小的绿宝石镶着镰纹,再外面是一件滚了银鼠绒边的纯白披风。 “陛下。”伊蒙·梅里斯侯爵道。他是个不过二十一二岁的年轻人,体格健壮,长相虽丑但待人诚恳,生了一个尖下巴和一头散乱的棕色碎发。“埃利都边境地区昨夜又爆发了小规模冲突,在得知我们内政风波后,那些原住民越来越胆大包天,倘若——” “现在一切国事暂交由詹姆·唐德利恩处理,他已经升任公爵了。”白鸽转过身,看着年轻的侯爵,“加冕仪式在三天之后,在此之前,你还不能称呼我为‘陛下’,更何况,这里也不是讨论国事的地方。” “可陛.....女士,”伊蒙侯爵直起身子,不安的看着她,仿佛突然想起她的身份,“希望我没有说错话。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但詹姆公爵说,现在我们需要稳定内政,暂时放任边境的骚乱,可这件事若是交给我来办,只需要一百精兵深入山区,把那些该死的家伙从山里赶出来,好好教训一顿便可。” “詹姆说的没错。”白鸽迟疑半晌,才张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侯爵,那片山林是你的封地,对吧?” “没错,陛.....女士。” “难怪你紧张兮兮,”白鸽转过身,不再看他,“先去吧,告诉詹姆,让他从联盟军里拨调一百人给你,不能再多了。”她止步在肯尼身前,抬头望着自己的男人,“我可以这样做吗?” 肯尼点点头。尖下巴侯爵随即道谢并退了出去,但刚转过身,却跟一个大汉撞了个满怀。 “陛下。”沙略特伯爵推门而入。他是个彪形大汉,身披锁子甲,腰间斜插匕首和斧头,肩头披了一件湛青色山猫皮披风,生的一张凶神恶煞的方脸。 “我还不是‘陛下’。”白鸽有些不悦的告诉他。 “主人,”沙略特立刻用如烟熏般的嗓音改了口,“刚巧道尔顿领主也在这,有件事我需要向您禀报。” “向我?还是道尔顿领主?”白鸽回头看了眼肯尼。 “我想,两位都需要听听。”沙略特伯爵说,“昨日,詹姆公爵将道尔顿领主的联盟军安顿在城北十英里处,可今晨时分,他们私自挪营,搬到了距离亚述主城三英里的平原上,领军的是那个金毛娃娃,和一个叫尼欧,自称近卫军守备队长的中年人,他们说,驻地离主城太远,补给不方便,然后就搬来了,没经过任何人同意。” “城北平原?”白鸽短暂思考了一下,“他们将驻地挪到了龙石村?” “他们没有进村,在龙石村东面的平原上搭起了帐篷。”沙略特粗鲁地说。 “抱歉,伯爵。”肯尼伸抚了把络腮胡,“我这就让他们搬回去。” “不,就让他们待在那儿吧。”白鸽伸手拦下正欲离开的肯尼,转脸看着沙略特,“伯爵,去告诉詹姆·唐德利恩,把那块地暂时借给联盟军当驻地吧,十英里的补给线确实绵长,更何况,怀特曾软禁过他们,而在这之后,他们为牵制老顽固费尔的铁林军做出了牺牲,况且,他们并没有骚扰龙石村,这足以见得尼普尔的军队并非野蛮劲旅。” “如果他们不骚扰亚述主城的话,”沙略特说,“一切依您所见。” 房门关上时,仿佛将沙略特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和白鸽身上的女王气场一同带了出去,她又变成当初在龙血森林里的女孩,眼角带笑的看着肯尼。 “谢谢。”他说。 “让我好好看看你。”那双深蓝的眼眸变成一弯弦月时,他也注视着她。 不过一个月光阴,岁月就偷走了她平滑无痕的眼角,并为其添上了几丝细微的细缝,但她脸上的笑容依旧,银发依旧,深邃蓝眼中的笑意依旧。 心也依旧。 第072章 城西市集 “答应我,别再用巫术。”他轻抚妻子眼角的细纹时说。 白鸽点头,而后拉起他的手。“走,加冕仪式开始前,我想带你去看看亚述,看看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今天刚巧有商队进城,市集会非常热闹!” 天气和煦无云,晴空湛蓝。 微风吹起时,青草和土地的浓郁芬芳在鼻翼间瞧瞧溜过。他们从一座巨大的纳穆神像下经过,脱离日光的照耀,进入阴影,接着再返回阳光下。 白鸽用丝巾将银发遮住,一边审视着神像,一边偷瞄身旁肯尼的目光。加冕仪式后,我便是亚述女王,而你呢?她满心思慕地想,你多久会恢复记忆?一年、一季、一周、今晚或是现在?这一刻总会来,到那时,这里已是我的家,而你呢?会离开这儿吗?一定会吧 “这儿跟尼普尔的城东市集有点像。”肯尼若有所思的说。他今天穿着普通,粗布马裤,裤脚塞进一双鹿皮靴里,黑色的皮革软甲外连披风也没系,里衬则是一件缝了内绒的黑色羊皮衣。 “你记起来了?”白鸽突然停住脚,怔怔的看着他。 “每天都会想起一点,”肯尼察觉到她脸上的哀伤,“伏莱女士不是说过吗?总有一天会恢复的,只是时间问题,快走吧。” “如果你记起了什么,一定得告诉我。”白鸽一如既往的告诉他,“在那之后”她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没再说下去。 城西市集原本占地广阔,但随着古城亚述的发展需求,这里的地逐渐被王室与贵族加盖了新的建筑,至使原本的硕大商贸广场,变成了由泥砖小屋、高耸尖塔、石灰粉涂砌的酒馆所围成的道路方格。 但此地依旧是商贸聚集区,苏美尔大陆的商人们早已习惯在此买卖商品。因为亚述东临埃利都、南至尼普尔、西靠乌尔,更有乌努恩河这条商贸水路,以及古城亚述经久不衰的稳定内政,促成了它得天独厚的贸易优势。 他们抵达之时,上百个商人正在忙着卸货摆摊。商人们早已习惯将城西的道路作为集市区,而这一切在月初这几日都是被允许的,不仅集贸区的商铺老板乐意见到他们,主城守备队更是翘首以盼,因为各地商人会带来数之不尽的奇珍异宝,而对于守备队的士兵,商人们则是挂满金币的摇钱树。 然而与之前相比,这里已经显得宁静而冷清。白鸽向肯尼解释,如果换作上个月,他们恐怕根本就挤不进这里,或许是因为内政问题,听到风声的商人们心有余悸,才使得集市没有像往常那样繁荣。 “已经够热闹了!”肯尼对她说。 是啊,和龙血森林相比是这样。她冲他笑笑,并在心里对自己说。 白鸽向来喜欢城西的市集。每到月初,这里的声音、气味和事物都会充满异土情调,即便是当政那几年,她也时常整日泡在这儿,吃吃埃利都来的青橄榄、掺了橡叶的绿色面条,尼普尔的烤羊蹄、糖炒栗子,还有她最爱的乌鲁克烤串,听听日光城咒术师的嚎叫,那些人总是张大嘴巴,嘴里不清不楚的念叨什么,然后摊位上的无头乌鸦便死而复生,拍翅盘旋,他们接而收获一捧洒落的铜币。 她也喜欢形形色色的人群:高大白皙,眼睛炯炯有神的是埃利都人,他们的眼眸和布拉海水一样湛蓝,微笑亦如此肤色黝黑,表情凝重的往往是乌尔人,他们天生刻板,喜怒哀乐藏于内心,喜欢戴有孔雀羽毛的帽子贼眉鼠眼的是尼普尔人,虽然她不能在肯尼面前这么说,但他们确实生的一副狡诈面相。做生意也是如此,商界的粗俗段子曾这样说:从尼普尔人手里赚一枚铜币,可不比跟女王上床简单。 肯尼突然停下脚步,借机嗅了嗅。他闻到一股胡椒和蒜泥的辛辣香味,扑鼻而来,他确认自己曾闻过这种味道,是在埃利都,又或是尼普尔,但当一名背着包裹的老妇人经过时,那味道便立刻被令人头晕目眩的香水味所覆盖。 “我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老妇人离开后,肯尼说。 “我知道你闻到了什么!”白鸽拉起他的手,跨过一个摆满数十种颜色的高级羊毛摊位,又转了个弯,路过一个摆满金银雕饰的精钢胸甲,以及打造成珍禽异兽形状的头盔的摊位,再隔壁,是个年轻美妇站在摊位前,她面前摆着胸针、戒指、手镯和巧匠雕琢,可做成腰带的原型奖章,最后,他们在一个矮小妇人的摊位前停下。 他看着面前身着粗麻衣衫,身形佝偻的矮小妇人。她面前是一个火炉,炉盖上是被蒜茸和胡椒浸过的羊蹄,低头闻去,正是这种味道。 “这是你家乡尼普尔的特色,烤羊蹄。”白鸽一边指着炉盖鲜嫩的烤羊蹄,一边对他说。 “大人,要尝尝吗?”老妇人眼角含笑的望着他,“您身边这位美丽的女士说,您也是尼普尔人,那就不用怀疑啰,整条街,只有我是尼普尔人,如果您想尝尝家乡的味道,就来一块吧。” “吃起来和我印象中不太一样。”嚼了几口后,肯尼评论道。 “尼普尔的羊吃的是平原上的青草,”老妇人说,“可亚述的牧羊人总爱把他们的羊往山上赶,所以羊蹄的鲜嫩不足,倒是增加了一些嚼劲,不过火候和配方一样。” “噢。”肯尼又咬了一口,“您刚刚说,整条街只有你一个尼普尔人?” “是啊,咱们的家乡遭难啰,您应该知道。”老妇人收起白鸽给的几枚铜币,打开火炉的盖子,望了望炉里的羊蹄,低垂的眼角里失望满溢。 “抱歉。”肯尼将嘴里的羊蹄吞下,看着老妇人瘦骨嶙峋的手。 当她再抬起头时,客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要去哪儿?”白鸽追上去问。 “我恐怕得离开这儿。”肯尼焦急地说。 “怎么了?”她一边穿梭于摊位间的遮阴过道,一边问他,“肯尼,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啊!”但他依旧疾步如风。“无名!”她最终叫道。 “他们需要我!”他转过身,在来往穿梭的人群中望着她。 “谁?” “艾伦,塞尔西,和整个尼普尔!”他告诉她,脸色亦如当年兵败卡尔塔城时那般刚毅。 第073章 锒铛入狱 艾伦站在晨曦微露的清冷晓色里,看着塞尔西宰杀一头麋鹿的幼仔,红发巫师斯蒂文蹲在树下,抱紧的双臂瑟瑟发抖,两团热气不断从他的鼻翼下呼进呼出。 塞尔西用牛角匕首将小鹿开膛破肚,蒸汽立刻从尸骸里冒出。他两手并用,速度极快,一刀也不浪费,这手本事,在他被巴顿挑进牛角军团前便已烂熟于心,这么做的好处是,不易引来森林里其他喜爱血腥的猛兽。 “纳穆神保佑,塞尔西团长是无心的,”斯蒂文蹲在树下,喃喃自语,“人得吃东西,否则肚子会饿,饿久了会死,此刻的屠杀源于自保,而非贪婪.....” “闭嘴!”艾伦踏过营火,冲到树下,一脚将斯蒂文踹翻在地。 “该死,你把火弄灭了!”塞尔西忙里偷闲,回头张望着营火,“快快!添些柴进去!” “已经灭了!”艾伦拍着靴子上的碳灰叫道,“都怪这该死的红毛!” “大人,我们已经没火绒了!”斯蒂文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连日的奔波让他瘦得像骨头一样,红发黑眼,年仅十六岁的下巴上冒出了短短的胡子。 “那你就给我像野人那样,钻木取火!”艾伦咆哮着在树边坐下,“总之,立刻给我把火生起来!” “我们真的已经没火绒了。”斯蒂文可怜兮兮的说。他在余烬上撒了一把干薪草,尝试着猛吹了两口,但营火还能没能起死回生。 “我讨厌生肉。”塞尔西从幼鹿腿上割下一薄片血淋淋的肉,举在眼前仔细瞧了瞧,“哎,总比饿肚子要好。”说完他吞了口唾沫,将那片生肉塞进嘴里,轻嚼两下,满脸痛苦地吞入肚中。 “好吃吗?”斯蒂文从地上爬起身,眨巴着眼望着塞尔西。 “没有比这更难吃的东西了!”塞尔西将一条卡在牙缝的肉丝吐出,又从鹿腿上割下一片薄肉,“要不要来一口?” “我会被毒死吗?”斯蒂文站在原地没动,也没有伸手去接那片肉。他们已经三天滴水未进,连日奔逃至此,现在想来,那几日骑马放歌,日落而息,没有追兵的日子是多么逍遥快活。 “小鬼,我只知道不吃一定会死。”塞尔西将那片肉丢给斯蒂文,又将匕首插入幼鹿的尸体。 艾伦坐在树下,一言不发。虽已入春,初晨森林的寒意却依然彻骨,奔逃三天的他,两腿早已酸痛得无法直立。他想念达克提供的丰盛晚餐,或是来一块尼普尔的烤羊蹄也行,可如今他只能在坚硬又寒冷的苔地上小睡片刻,便又要上路,如此反复,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去他的,”他狠狠拍了拍赖以依靠的树杆,“早知道就待在牢里不出来了!” 之前的经过,现在回想起来依然痛苦。那日,迈克先发现了峡谷中的火光,不由分说便策马飞驰而去,他甩开两个骑术蹩脚的家伙追了上去,但当他追上迈克,来到峡谷腹地时,等待他们的却是火焰军团。 从前只是听闻,并未亲眼所见,当他看见士兵手持余烬武器时,那种令人胆寒的恐惧依旧历历在目,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人就围了上来。 “骑士,”其中一名手持余烬长剑的中年男人问道,“既然二位能找到这儿,说明你们和肯尼·道尔顿一定有着不寻常的联系。”他踢了踢胯下骏马的腹部,那柄暗红的长剑抵逐渐靠近艾伦的胸口,“说罢,林德在哪儿?” 艾伦想驱马逃离,但明显感觉脑后也有把枪,或是长剑,散发着令人畏惧的温暖。原本山谷里除了上千名联盟军,还有上万尼普尔城民,而今四周只剩下灰烬与满地狼藉,别说林德,他连一具近卫军的尸体都没看见。“这得问你们啊,乌尔城的火焰骑士。”他一边安抚胯下躁动的马儿,一边强装镇定,“莫非纳姆领主病重了?这么着急出来寻求火焰继承人?” “你知道的太多了,外乡人!”中年男人操着一口带乌尔口音的通用语喝道,“伙计们!可以回去交差了!把他们两个带走!” “队长!”一名稍年轻些的骑士策马而至。“外面又抓到两个,看样子是一起的!” “全都带走!”中年男人将长剑收入剑鞘,冲艾伦阴冷的笑了笑。 如果说尼普尔的监牢第三层算得上黑暗,那乌尔城的监牢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即便他们四人已经在监牢里待了不知多久,眼睛已经有了足够调适时间,但除了监牢守卫送饭的那一刻,其余时间什么也看不见。 艾伦伸出手指在面前摇晃,能感觉到空气在移动,却寻不见任何东西,他生平第一次体验何为瞎子。百无聊赖之际,他忽然想到需要记录时间,于是闭上眼,稳住呼吸数一二三,然而塞尔西的呼噜声将这一切化为了泡影。 在这之后,他伸出双手,开始摸索,试图探清这间牢房有多大。 左手边,他的指头抚过未完工的粗石表面,试着站起身沿墙沿行走,手在石面游移,踏着小步向前慢慢穿越黑暗。他感觉这条路很长,墙壁到尽头时,塞尔西的呼噜声变得很远,而后他又折向另一个方向,直到碰壁,再折返,然后踩到塞尔西。 “该死,你能消停会儿吗?”塞尔西的声音在封闭的墙壁间游走,“你踩着我了。” “伙计,坐下。”黑暗中,迈克的声音传来。 艾伦摸着墙壁坐下,他能感觉到身旁斯蒂文正在瑟瑟发抖的身体。“抱歉,我只是想看看这儿有多大,还有没有其他倒霉鬼。”他朗声道,生怕自己距离他们太远。 “那小林德到底是谁?”迈克的声音再次传来,仿佛就在耳边。 “肯尼在酒馆救的一个小鬼。”艾伦说。 “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迈克哼道,“我在第一大陆见过那种武器,就在我们大军围攻罗宾城时,那些人——” “嘘!”艾伦下意识在黑暗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虽然没人看得见。 寂静中,有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种靴子磨地声,还有虚掩大门所传出的风声,而后大门关上,风停止了口哨,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清晰。 第074章 黑色斗篷 牢房外传来铁链碰撞的声音。门突然打开,艾伦伸手撑住背后潮湿的粗糙墙壁,试图起身,一丝火炬的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四位异乡人,”一个声音苍老的声音传来。不是那个常来送饭送水的狱卒,这次的狱卒似乎腰背佝偻,但同样穿着黑色斗篷,左手上的火把光将他的半边脸遮成黑影。“看上去,你们好像不大喜欢这里。”他将背后的铁门轻轻掩上,缓步走向四人。 艾伦猜想他不是狱卒,除了没有听见那一大串熟悉的铁钥匙声,这里的狱卒似乎都不善言谈,更不会关心他们是否喜欢这该死的黑牢。“你是谁?”他假装虚弱地问,“为什么到这儿来?”他尝试睁开眼,但渐渐靠近的火光令他有些不适。随着那人的临近,他闻到一股若影若现的熏香味,这是神仆身上才有的味道。 “你无需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没有恶意,和我的来意。”他走到墙壁边,一边拿火把点燃墙壁上的篝火,一边轻声呢喃,“老实说,你们觉得这儿怎么样?” “糟透了!”塞尔西抢先发言。 “噢,是吗?”那人哀伤地说,“看来,果真没有人喜欢这里啊。”他点亮篝火后将火把搁到一边,来到塞尔西对面坐下,此举让胆小如鼠的斯蒂文躲到了迈克身后。“如果,现在你们有个机会能出去,你们会出去吗?”他说完将头上的兜帽拉至脑后,面色平静的看着四人。 借着昏暗的火光,艾伦发现他的容貌和声音一样苍老,凹陷的眼窝在暗光下像似两个黑窟窿,头发已经秃掉了大半,剩下业已斑白,裸露的头皮像婴儿的皮肤,呈粉红色,揉搓膝盖的那双老手仿佛仅有皮包着骨头。“您得先告诉我您的名字,祭司大人。”艾伦轻声道。 老人将目光转向艾伦,而后温和一笑。“对于你的聪明才智,我早有耳闻,艾伦·道尔顿。”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叫哈尔温,但不是祭司大人,现在,我已经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换你了。”他放下正在揉搓膝盖的手,倾身向前,“告诉我,你们想出去吗?” “当然!”塞尔西再次抢先于艾伦。 “看上去,你好像不太想出去啊。”哈尔温看着艾伦,“我得提醒你,和你的三位朋友,你们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如果我猜得没错,现在关于处理你们的议会正在上面召开,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你们就得死在这个监牢里.....” 艾伦依旧不动神色,只是静静地看着哈尔温。 “告诉我,你们都抓了哪些人?有一个栗色长发的女人吗?”迈克眉头紧皱,满怀戒心的问。 “如果消息准确的话,只有一个女人,但她的头发不是栗色的。”哈尔温扭过告诉他。 “她叫什么?”塞尔西焦急地问。 “不知道,”哈尔温缩回身子,捶了捶腰,“别担心,她在我们手里,现在很安全。” 艾伦背靠湿冷的壁沿,低垂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你们?”听到那句话后,他抬起头,“也就是说,乌尔城现在至少分成了两派,是吗?”他看着哈尔温脸色的细微变化,又续道,“你属于哪派?腐朽的顽固派?” “看上去,你好像真的不想出去。”哈尔温有些不悦地说。 这话令艾伦甚觉有趣。“你不用恐吓我,至少在找到林德之前,没人会想我们死。”他语带轻蔑,“说罢,乌尔城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哈尔温的脸色此刻活像雕像,火光为他苍老的皮肤罩上了一层阴森的橘色,在他深凹的眼眶底投下深深的阴影。“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祭司大人让我小心你了。”他缓缓抬眼,仇视着艾伦,“既然,你知道乌尔城现在处于分崩离析的危难关头,想必,你也知道乌尔领主从不世袭,火焰军团的主人便是乌尔城的下任领主,而军团的继承人则是由火焰祭司决定。” “早在七年前,祭司大人就已选定了继承人,那个天生不畏火焰的小家伙。”哈尔温缓缓起身,俯视着四人,“可纳姆却指使他的长子凯恩,将继承人驱逐出境。如今,纳姆生死垂危,火焰祭司便在圣堂召集信徒,在整个苏美尔大陆搜寻被放逐的继承人林德,可凯恩却抢先一步,在峡谷找到了你们的军队,幸运的是,他并没有捉到林德,谢天谢地!” “你让我们帮祭司寻找林德?”艾伦站起身,刚刚装出的虚弱不再。 “你不担心我们跑了?”迈克轻笑道。 “那女人还在我们手里呢,对吧,塞尔西大人?”哈尔温浅浅一笑,“除此之外,你们四位中还得留下一位,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继续受苦。” “就算我们找到了,你们能保证林德的安全?”艾伦道,“况且,我怎么知道你们寻找林德又或是有其他目的,兴许纳姆的长子才是正义那一方呢?” “权利之争,何来正义?”哈尔温唾之以鼻,“祭司大人一直秉持纳穆神的旨意,倘若非得较个正义,那人数多的便是正义,胜利者便是正义,而整个乌尔有九成火焰信徒,”他倾身向前,凹陷的眼窝渐渐逼近艾伦,“况且,我们一定会胜利,就算你们拒绝,艾伦·道尔顿大人。” “成交。”艾伦突然变得爽快起来,“接下来呢?”他环顾四周,“我们怎么出去?跟着你大摇大摆的走出去吗?” “抱歉,你难道没看到我也穿着这身狗皮吗?”哈尔温说着扯开黑斗篷的系扣。 牢门再次打开,两个同样身着黑色斗篷的“狱卒”走了进来。“换上他们的衣服,”哈尔温说,“但你们中必须留下一位,如果让我建议的话,我希望那位上身**的朋友留下,他太显眼了,虽然祭司大人买通了狱卒,但可能走不出城门,便会被捉回来。” “然后呢?”艾伦一边脱下浑身汗臭的皮甲,一边系上黑斗篷问,“我们从哪儿出去?” “出门后,顺着螺旋阶梯一直往上,到达最上层前,会有人指引你们。”哈尔温从其中一个“狱卒”手中接过乌钢剑递给艾伦,“三位,请谨记,乌尔城现在依旧是凯恩的,你们随时会面他的追兵。” 艾伦系好斗篷,看着门外的光火,将脸藏进黑暗的兜帽中。 第075章 两个神仆 抵达楼梯时,艾伦已经气喘吁吁,他从没预料到这条连接牢房与楼梯的过道会这么长,但正如哈尔温所说,每个过道口的狱卒都对他们视而不见,尤其是斯蒂文矮小的身高,明眼人都能瞧出从牢房出来的三人已不再是进去之人。 短暂的停歇后,他们开始向上,经过一层又一层螺旋阶梯,直到最后来到宽敞的圆顶平台,四周依然黑漆一片,除了墙壁上的篝火,仅有的光源是墙上高处的倾斜窄窗,而透过那扇窗子,艾伦猜想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傍晚。 “别再往上了。”一个声音从拐角传来。 艾伦被吓的一惊,接连向后退去,直到撞上塞尔西。“异乡人,”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身露出半个身子,“从这走。”他说话的同时,伴随着钥匙转动锁眼的声响。 三人沉默不语的进入那扇门,刚往前走了几步,背后的门便关上了,接着又是一片黑暗。 四周惊得吓人,他们在黑暗中摸索前进,艾伦开始后悔没有在壁沿上顺走一个火把,于是只能跌跌撞撞,一路向前,直到探出的双手摸到湿冷的壁沿。 这是条死路。除了他们进来时的那道门,无路可走。突然,背后传来一丝光亮,艾伦仓惶不安的看着斯蒂文手里的火光,发现那小子竟掏出了火绒。“该死,为什么不早拿出来?”他咒骂道。 “我,刚刚在口袋里发现的。”斯蒂文可怜兮兮地说。 艾伦环顾四周,发现他们身处之地似乎是个地窖,周围有几个用来盛酒的橡木桶,堆了足足十余尺高,他抬头往上,发现最高处似乎有个通道,或许是藏酒地窖的通风口。“恐怕我们只能从那出去。”他指着那洞口说。 “会通向哪儿?”塞尔西不安的环顾四周。 “我打赌那老头不会骗我们。”艾伦乌钢剑系进腰带,开始攀爬,在酒桶之间跳跃,来到通风口后对底下的人招了招手。 待塞尔西和斯蒂文跟上来后,由于通风口窄小,艾伦只能用双手扶住冰冷的洞口壁沿,将自己往里拉,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一头似乎有亮光在闪烁。 艾伦不知自己爬了多久,但当他的头伸出狭窄的洞口时,当下恨不得再钻回去。昏暗之中,无数双空洞而巨大的眼睛正饥渴的盯着他,盯着他浑身发毛,他隐约看见长牙的锯齿阴影,还有无数头骨在黑暗中闪耀,而刚刚那个光亮正是来自于这些怪物的眼睛,那是种发着光亮,垂涎于猎物的巨眼。 于是他闭上眼,驱赶恐惧,或静待死亡。 但死亡并没有来临,来临的却是塞尔西的咒骂,而后他试着从洞口钻出,吹燃火绒,发现这里依然是个用石头垒筑的地窖,四周全是头骨。 他充满好奇的伸手摸向其中一个,同时猜想那到底是不是真的。他的指头划过一个宽大的鼻子,骨头的感觉很平滑,既黑且硬,而后向下,他的手指碰到一颗牙齿,又冷又尖,活像是黑暗所铸的匕首,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是哪儿?”塞尔西跳下来后叫道。 艾伦继续游走于安置在墙壁上的头骨间,他感觉那些空洞的眼睛穿过阴暗盯着他,在这个光线微弱,宽敞而高大的地窖里,有种令他不适的感觉存在。 斯蒂文躲在塞尔西身后发着抖,后者则紧跟艾伦的步伐不断穿行于骨林间。 走在前侧的艾伦左右避让,试图找到这处地窖的出口,但他刚避开一颗伸出的巨角,却被一颗獠牙撕扯了斗篷,连同粗麻上衣一起被撕破,扯裂一大块后,火绒落地,四周再次一片漆黑。为了扯开咬住上衣的巨齿,他猛地向怪兽的口中闪退,没想到却撞上了大门。 摸着黑,他找到了门上厚重的拉环,使劲一拉,发现这扇大门似乎是从另外一面被锁。 “伙计,你搞什么?”塞尔西急冲冲的靠上来。 “我们走投无路了。”艾伦靠到一边。 “让开!”塞尔西大喝一声,冲向大门。 “嘭”一声巨响后,大门被撞开,可发出的声音仿佛惊动了整个乌尔城。“天杀的,你要告诉整个乌尔城我们逃了?”艾伦咒骂将脑袋探出,发现门外是一道长廊,而尽头处又是阶梯。 他们穿过阴暗潮湿的长廊,摇曳的火光朦胧地扫过墙壁,到达楼梯时,他们再次顺直而上,直到尽头。 艾伦再次伸手拉门,但这次非常顺利,厚重的木门只抗拒了一小会儿,便缓缓向内打开。 这次塞尔西抢先走了出去,但紧接着又退了回来。 “怎么了?”撞上黑皮斗篷后,艾伦揉着鼻子问。 塞尔西向门外撇撇头,艾伦随即探出头去,一股冰冷的风迎面袭击来。门外依旧是石头堆砌的长廊,左手极远处,他看到一根火把的亮光,微小似烛火般轻柔摇曳,而后是两个身着长袍的身影。他分辨出那是两个神仆,他们的影子交错投射在墙上,高大有如巨人。 他听见他们的声音,在长廊上回荡。 “.....迟早会找到的,”其中一个说,“我得承认苏美尔确实很大,但祭司大人的消息却比谁都灵通。要么一两天,最迟不过一个礼拜,我敢打赌,凯恩输定了.....” “等祭司大人找到那小子会怎么做?”第二人的通用语听上去竟带着尼普尔口音,“奉他为火焰军团团长,乌尔的新任领主?” “你疯了才会这么认为,那小子才不到十岁啊!”第一声音惊叹道,“要知道,纳姆能在领主的位置稳稳当当二十年,靠的可不是祭司选了他,倘若没有日光城的支持,火焰祭司会把乌尔城拱手相让?”那人笑了笑,“别做梦了,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那他要那小子做什么?捉回来当傀儡?太费事了,他干嘛不自己做领主!”带着尼普尔口音的人抱怨道,“换作是我,先施咒杀掉凯恩,和那个卧病在床奄奄一息的老家伙,再向整个乌尔宣布我是新的领主!” “所以啊,你一辈子都做不了火焰祭司!”第一个声音说。 “我可从没说过,我想要做火焰祭司啊。”尼普尔口音的人笑道。 艾伦突然觉得,那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第076章 火焰传说 “你想不想做火焰祭司,只要你自己和纳穆神才知道,要不你为什么跑来乌尔?”第一个声音说,“就算尼普尔遇到个傻瓜领主,总好过巴顿、山姆之流吧!”艾伦看见说话之人从壁沿上取下火把,那只火把冒出一缕黑烟,好似蛇尾翻腾妖娆。 “你倒是说说,祭司大人抓那个孩子用来干嘛,否则今晚的酒我可就白请了。”带着尼普尔口音的声音再度抱怨,“要知道,这可是违反神院条令的,如果这件事传出去.....” “快住嘴!”另一个人轻声喝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妓院?酒馆?还是下水道?” “这儿是神院密室啊,连接纳姆最爱的黑暗地牢,我当然知道,不然还能是什么地方?”第二个声音呵呵笑道,“别紧张,那老东西把所有人都派出去了,如果让旁人看见那晚圣会的情形,指定会以为他疯了!” “祭司大人可没有离开神院!”第一个声音变成了轻斥,“那老东西指不定就在什么地方盯着我们呢!” 艾伦看见火焰在壁沿上摇曳,高大的影子几乎就要投射到他面前的墙上。几秒之后,持火把的人顺着长廊进入他的视线范围,他的同伴跟在身边。 艾伦轻轻将门掩上,在庆幸老旧木门没有出声音的同时,他挥手让塞尔西和斯蒂文退后,自己则将眼睛贴向门缝,试图看清他们到底要去哪儿。 “.....我可没这意思,只是单纯想问问,祭司大人要拿他做什么。”拿火把的人耸了耸肩。透过门缝,艾伦现这个略带口音的男人,身着一件洁白的神袍,但脚上却穿了一双皮质靴子,他的脚却仿佛无声地划过青石路面。一阵风吹来,在被撩起的兜帽阴影中,一张被疤痕扭曲的脸暴露在火把的光照下,同时被掀起的还有他敞开的神袍,里面是一件硬皮衣,腰间则系了一把匕和一柄短剑。 不知为何,艾伦觉得他有种古怪的熟悉感。 “本来不该告诉你这些,但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看在今晚那瓶好酒的份儿上。”第一个声音的主人长着一撮棕色八字胡,身材臃肿不堪,却步履轻盈,他同样身着白袍,手上的戒指在火光下熠熠光,一共四颗,有白银、纯金,镶着蓝宝石,还有黄纹的豹眼石、黑曜石、绿松石。艾伦突然记起,在乌尔城的火焰神院,戒指似乎代表着神仆所处的地位。“纳穆神保佑,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那人打了个酒嗝,“祭司大人他喜欢男童!” “什么?!”拿火把的人推了推什么东西,艾伦听见一阵低沉的轰隆声。接着,透过窄小的门缝,他看见一片巨大的石板从远处的墙面缓缓滑出,在火光的照耀下变成了艳红,它在长廊出隆隆巨响,动静远比刚刚塞尔西撞门时更大。 等到声音平复,刚刚他们所处的位置,只有一片毫无裂缝、平滑坚硬的青石。 “外面生了什么?”塞尔西的声音细如蚊蝇。 “走!跟上去!”艾伦轻声说,而后蹑手蹑脚的打开木门,探出脑袋,确认长廊里再无第三名神仆后,悄悄跟了上去。 “.....不适合撒谎,啊哈!”艾伦将耳朵贴在壁沿上,听见戴戒指的那个人说,“其实,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因为听起来会有点残忍,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残忍的现实啊!” “老朋友,如果有人让我去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我保证只会问雇主开什么价。”拿火把的人轻声说,“看上去,刚刚我应该再点一瓶好酒,等你醉的稀烂,就什么都如实相告咯。” “那倒不用,”戴戒指的粗胖神仆说,“其实,那小子不过是个祭品.....祭司大人,要用他来祭奠灰烬武器呐!” “祭奠那些冒火的刀刀枪枪?”尼普尔口音的人显然有些吃惊。 “你不是对苏美尔的历史了如指掌吗?”胖神仆哈哈一笑,“其实火焰军团的那些刀刀枪枪并不是火焰武器,这世上真正的火焰武器仅有一把。早在英雄元年时期,就是巨龙尚未现世,两片大6依旧连在一起时,出现了一个世人尊为‘火焰王’的家伙,他其实是个铁匠,我在古书里看到的。” “他穷其一生,打造了那么多把冒火的武器?”尼普尔口音的人显然停下了脚。 “你喝多了,老伙计,我刚刚说过,真正的火焰武器只有一把。”胖神仆似乎也停了下来,“在那个黑暗笼罩世界的时代,书上说那鬼时代连太阳都没有,于是‘火焰王’亚瑟在纳穆神殿不眠不休,花了大约.....呃.....反正很久,我记不太清了,总之他打造出一把火焰之剑。后来,这事惊动了上天诸神,建立埃利都的水神恩基说,这东西不属于凡世,要将其夺走,并沉于布拉海底,但亚瑟希望这把武器能给人们带去光明,水神恩基告诉他:除非你用这柄剑刺穿妻子的心脏.....” “那黑心的铁匠真这么做了?”拿火把的人打断道。 “是,他真的做了。”胖神仆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书上说:他刺穿了妻子的心脏,然而,当冒烟的剑刺入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时,她的勇气、灵魂和鲜血将火焰悉数泯灭,而那柄剑,也碎成了一堆凡铁。所以,你瞧到了,现在那些武器全都明明灭灭,虽然比普通的铁器要锋利,但没有一把真正冒出过火,所以人们笑称‘灰烬武器’。” “祭司要用那小子的心脏,唤醒真正的火焰武器?”拿火把的人惊叹道,脚步同时响起在墙壁里。 “那小子是火焰王的传人,千真万确。”胖神仆粗声道,“现在军团武器只有锋刃用了火焰铁,而当祭奠开始后,那些铁将被重新扔进神殿熔炉,那小子的血是粘剂,心是剑魂。现在,今晚的酒没白请了吧?” “还有个问题,火焰祭司为何要重铸火焰之剑?” “该死,你问题可真多.....就算.....” “.....难道.....谁亲眼瞧见.....这片大6。” “.....之巅.....保住小命.....龙.....” 声音渐渐淡去。艾伦在心中默念最后一个字,同时回头看了眼塞尔西,但随即听见墙壁里传出一阵极其骇人的惨叫,那声音回荡在壁沿上,仿佛预示着主人已死。 第077章 落魄上路 “什么声音?”塞尔西显然也听见了那声惨叫。 艾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侧耳倾听,但墙壁里再无半点声响传出。许久之后,他学着刚刚那人的动作,推动墙壁上的机关,石墙随即打开,里面依旧是一条青石堆砌的长廊,他一径向前,塞尔西和斯蒂文紧随其后,但当他们来到事发地点时,印入眼帘的是一摊鲜红的血泊。 “看上去,是同一个人。”塞尔西看着地上被鲜血染红的白袍,和几枚鲜血淋漓的戒指评论道。 “大人,您的话什么意思?”斯蒂文不停的吞咽唾沫,眼前那摊血水散发出的腥臭让他颇感不安。 “我们曾——” “他是神院的神仆,”艾伦打断了塞尔西,“他说,火焰祭司要找到林德,是想拿那个小家伙的血和心脏重铸火焰武器。” “重铸?”塞尔西将兜帽拉至脑后,露出光秃秃的脑袋,和皱在一起的眉头。 艾伦没有继续解释,而是摘下壁沿上的火把,径直走向长廊尽头。 他不知道他们走了多远,或许有好几里也说不定。中途曾四次转向,走入一模一样的长廊,也曾遇到险陡的窄梯,不断向上,到最后,他已经完全迷失方向,甚至分不清到底在地上还是地下,只能盲目向前,仿佛这条路永无尽头,直到发现前方那丝光亮。 当他们走出长廊时,与之连接的是一座神殿,而那丝光则是门外的篝火盆。 “这是哪儿?”塞尔西的声音在幽暗的神殿里回荡。火盆里的火焰随风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射到他们身后的墙壁,拉的如鬼怪般异长。 “火焰神殿。”艾伦看着高耸穹顶的纳穆神像背面喃喃道。 “大人,您从前来过这儿?”斯蒂文捂着饿扁的肚子问。 “猜的。”艾伦随口搭了句,随后将火把丢进火盆,转身走向神殿侧门。 为了不被发现,他们几乎跑遍了半个乌尔城:绕了火焰神殿整整一圈,只为躲开一个醉醺醺的挑灯神仆;从屋顶穿越关押他们的地牢,从而不被门口站哨的狱卒发现;钻进马厩,忍着尿骚和粪臭躲避一队正在巡逻的卫兵;猫腰快速跑过环绕广场的民宅、养猪场、城防队的营房。顺着形形色色的建筑一路向北,眼看就要离开乌尔城,逃跑行动进行的无比顺利—— ——直到被北城门边的侍卫发现。 “地牢伙计们,我能理解祭司大人拆除城里所有的妓院后,我们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可现在的监牢人满为患啊!”一个年纪看上去较大的侍卫说道,“再说了,你们也不能穿着这身去逛窑子吧,万一纳姆领主临死前想再潇洒一把,刚巧被他撞见了怎么办?” 另一个头戴铁盔的侍卫靠了上来。“你们都听到啦,队长已经发话了,快回去吧,如果你们在城外被抓个现行,倒霉的可就不只你们三个啰。” “反正你们也闲来无事,去帮我们买几瓶酒吧。”又一个侍卫走过来,口气慵懒的说,“这该死的鬼天太冷啦,是吧?” 艾伦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如果他能说话,他一定会去买几瓶最好最烈的酒,然后侍卫就会放他们过去,可他不能出声,倘若他说一句,哪怕是嘴里不小心蹦出一个字,这些人一定会认出他不是乌尔人,就像面前这些侍卫也不会操着尼普尔口音同他讲话一个道理。 “德温队长,他们好像不大愿意咧。”那个戴铁盔的侍卫耸了耸肩。 “喂!你们难道听不明白吗?”年纪较大的侍卫口吻变得锐利起来,“我的部下说,他们需要几瓶酒暖暖身子,而你们也可以从这该死的鬼城门走出去,到镇上找两个妓女暖身子,还是要赏你们两个耳刮子才听得懂?” 恐惧像一双大手揪住了艾伦的心。短暂的思考后,他缓缓将手摸向腰间的乌钢剑,但斯蒂文接下来说的话,让他的动作变成了挠痒。“噢!该,该死的,差点没认出来!您,您是德温队长?天杀的,您那么大,大年纪还被派来站这该死的城门哨?”红发巫师操着一口乌尔口音的通用语,结结巴巴说道。 “嗨!谁说不是呢!”侍卫队长朝一边啐了口,“你们牢里关了几个重犯,纳姆那该死的大儿子一再嘱咐要加强守卫,结果呢,就他妈把老子给派来了!” “那说明您有,有分量啊!”斯蒂文拍马溜须道。 “这么晚了,你们非得出去?”侍卫队长压低声问。 “我记得你们的营房在城西,对,对吧?”斯蒂文佯装轻松道。 “这谁都知道。”侍卫队长与部下交换了眼神,“怎么,没带够钱?” “纳穆神显灵啊,全都给新来那小子赢去啰!”斯蒂文故作懊恼,“所以,明天晚上.....” “.....明天一早,”侍卫队长皱眉打断他,“下哨时,我就得看见那五瓶好酒,那边还有两兄弟,你欠我们的,大家可都是给你们担着风险呢。” “而且每瓶都会是今年的新酿!”斯蒂文朗声宣布。 “过去吧。”侍卫队长向身后撇撇头。 穿过城门时,艾伦的心脏依旧噗通乱跳,他不知道的是,在寒风料峭的深夜,红发巫师早已背脊尽湿,冷汗顺溜直下,他觉得自己的裤脚能拧出汗液。 “你到底是不是尼普尔人?”出城向北一段距离后,晃过神的艾伦问红发巫师。 “大,大人,看来,多学点东西没,没坏处啊。”斯蒂文惶惶恐恐地说。 “伙计,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塞尔西环顾漆黑夜色中的岔路。左手边散布着碎石与乱坟,道路蜿蜒曲折向下,右手边是一片占地广阔的果园。“林德下落不明,还有肯尼的妻子和米欧,现在我们没马,也没有食物和水,糟透了。” “还不算糟,托斯蒂文的福,好歹没有.....” “追兵”一词还未出口,艾伦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黑暗中,他看见十几只火把在随风呼啸,那些人越来越近,正朝他们飞奔而来。“快!进果林!”他压低声吼道。 第078章 途遇难民 “我一刻也不能再等了,”肯尼告诉她。他脱去了粗麻布衣,换上了油亮的皮革背心,外罩纯银锁子甲,腰带上系着乌钢剑和一把翻毛皮套的匕,肩上依旧系着她亲手所织的灰色狼纹披风,但盔甲上刻着的,却是亚述的镰刀纹章。“如今他们下落不明,如果单是联盟军还好,可跟着我们出来的还有上万尼普尔城民啊,你让我如何再等?” “你知道他们去了哪儿?”白鸽生硬地说。他们站在原本怀特所用的书房,位于林中堡西侧,紧挨着国王的寝室,距离议事大殿也只有一个长廊的距离。桌上摆着已经凉透的午餐,一位仆从正从桌上收掉它们。“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帮你找到他们,到那时你再出也不迟。” “我说过,别再用巫术。”肯尼从椅子上霍地站起身,银制长靴在地板上踩出有节奏的声响,渐渐高大魁伟的身影吓得小仆从连连后退。“酒放这,其他的收走。”他看了小仆从一眼后说,接着拿起镶着绿宝石的铜杯,给自己斟了半杯酒,转身回到椅子上。 “领主,”卡米尔金色的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命令已经传达,尼欧爵士说军队大约半刻钟后可以开拔。”门外随即传出一声低矮的狼嚎,像是在附和卡米尔所述。 “知道了。”肯尼冲他摆摆手背。 “领主,尼欧爵士还说——” “待会儿再说,让他们加紧准备!”肯尼低声喝道。 “你到底要上哪儿去找他们?”卡米尔与端盘子的小仆从一起退出去后,白鸽问正下摇晃酒杯的肯尼。 “我们在尼普尔城走散,”他说,“当时兵分两路,艾伦和塞尔西阻击敌军,我和我的亲兵负责疏散人群。”这让他想起洪流到来前生的事,具体是多久之前,他记不太清,但那一幕幕彷如虚影般在眼前闪过,于是他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白鸽。 白鸽静静地听完。“也就是说,洪流倒灌尼普尔后,他们为了寻仇先来到亚述,但却被怀特扣兵放逐。”她静静地说,“说到底,你还是不知道他们如今身在何处,是吧?” “总比待在这儿什么也不做强。”肯尼坚持己见。 “在王国森林里找三个人——” “至少一万,”肯尼打断她,“城民一定被他们安顿在某处,否则被扣押的就不是五千联盟军了。” “好吧,一万。”白鸽无奈地摇摇头,“可无名,不管你是在王国森林里找三个人,还是一万人,都跟在布拉海里捞一根针同样困难。更何况,亚述可不只有王国森林,还有龙血森林、鬼影森林、蔷薇森林、夜歌森林,你准备上去哪儿找?” “我不知道,”肯尼承认,“但我知道的是,我必须得去找他们。” “所以,你不如先待在这儿,等我.....”白鸽停住嘴,看着站起身的肯尼,“.....一定要现在就走?”她换了副语气,冷静如常,不再像刚刚那般热烈。 肯尼看着她湛蓝的眸子,点了点头。 狼纹披风在风中飘动时,他骑在一匹灰色的披甲战马上,稳步前行。卡米尔骑在一匹稍矮一些的黑马上,那匹如影随形的白狼跟在身边,尼欧走在最前面,高举联盟军十字旗,旌旗在风中飘荡,身后的士兵成五列纵队踏过城门,钢铁矛尖在日光下闪闪亮。 他知道,白鸽一定在林忠堡视野最开阔的地方目送他,用那双深海蓝的双眼。他没有回头,亦没有道别,直到身后热闹的欢呼渐息,归于寂静。 “领主,”卡米尔回过头,看了眼渐渐消失的亚述古城,“刚刚去传达命令时,尼欧队长告诉我,他们是从尼普尔与亚述交界处的一个峡谷中出,在那之前,他们遇到了另一支联盟军。” “另一支?”肯尼冲口而出,“联盟军?” “准确来说,是迈克团长的安哥拉骑兵团。”卡米尔说,“您难道没有现吗?眼前这些骑兵.....” 一匹快马从远处疾驰而来,打断了卡米尔。“领主,前面遇到点麻烦。”近卫军副队长尼欧身着重甲,脚蹬马靴,腰跨佩剑,滚了绒边的披风用一枚镰刀纹扣在左肩。不用说,他这一身也是白鸽所赠。 “怎么了?”肯尼勒停胯下的战马,视线穿越骑兵,眺向远方。 “前方有不少难民,好像是我们的人。”尼欧调转马头,指向南面。 肯尼微微皱眉,踢了踢马肚,卡米尔身旁的白狼长嚎一声,三人立刻策马狂奔。他们穿越蜿蜒人海,踏过农地和果园,顺着王国大道一路前行,在快要到达王国森林时,马儿停了下来。 人们源源不绝地出现,自南方而来,有大有小,有老又少,有怀抱婴儿的妇人,赤脚的男孩,还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有人驾着马车,或是坐在牛拉的板车上颠婆前行,但更多的人骑乘牲畜:营养不良的小马、皮包骨头的耕马、还有骡子和驴,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女人牵着一头奶牛,把她的女儿和嗷嗷待哺的男婴放在牛背上。 肯尼立于马上,看见一位木匠推着单轮车,车上装了各式工具,在他身后,另一个人推着另一辆轮车经过,那人从手至肩被漆水染的五彩斑斓,他猜那人从前是个漆匠,不过躺在轮车里的却是两个用破旧毛毯包裹的婴儿,正啼哭不止。 但其中多数人还是靠徒步前行,肩扛家当,脸色警戒而疲惫。 当肯尼准备下马询问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尤金?”他匆忙下马,冲一位身着破旧神袍,浑身染满泥灰与血迹的老人走去,而当他走到那人面前时,一股骚臭扑鼻而来。“尤金长老?”他又唤了声,老人才微微抬起头。 “肯.....肯尼领主?”老人冻僵的双手从宽大的袖子里抽出,张大嘴看着面前高大威武的骑士。 周围的人群纷纷停住脚。一时间,无数双疲惫的目光聚集到肯尼身上。 “纳穆神保佑,纳穆神保佑,纳穆神保佑.....”尤金伸出那双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握住肯尼的臂甲,嘴里呓语不止。 “快,告诉我!”肯尼抓住那双皮包骨头的老手,“艾伦在哪儿?塞尔西在哪儿?剩下人呢?快!告诉我!!” 尤金浑身僵硬的颤抖着,干燥的嘴唇蠕动了两下,但没有出声音,卡米尔将水袋递了过来,尤金猛灌两口甜水后,方才开口。“我们在边境地区的一处峡谷安了家,原本好好的,”他用袖子擦掉下巴上的水迹,“可不知怎么的,就来了一支军队,硬要我们交出小林德,后来有人跟他们生了争吵,然后艾伦大人留下的近卫军就和他们打了起来,可那些人使的武器带火,近卫军寡不敌众,接着.....漫山遍野的火啊.....漫山遍.....” “噢!该死!”卡米尔一把扶住瘫软昏厥的尤金,愤恨的咒骂道。 第079章 美酒佳肴 “要多久他才能醒过来?”肯尼转身背离窗户,背离窗外巨木的幽影。 “请安心等待,肯尼道尔顿大人,我们自当竭尽全力照顾好尤金长老。”一位年老的神仆微微鞠躬,良久未起,似乎是送客之意。 出了神院,肯尼回仰望那高大而古老的建筑。纯木搭建的高耸神院外,十二颗巨木环抱神院,如同错乱交织的盘根,更如利剑般深深刺入亚述主城,占地之广,甚至比林中堡的位置更加优越,然而经历了千年之久,这些古木与其所环抱的神院,依旧高耸于亚述主城的中央,仿佛与其外的森林浑然一体,其势磅礴而不可侵犯。 “领主?”卡米尔的呼喊让肯尼回过神。他看见白鸽站在不远处,身着那件洁白的披肩,长摆后是数十名头戴银盔的骑士,和詹姆唐德利恩公爵。夕阳下,她的银与蓝眸楚楚动人。 “现在,换你求我了,肯尼道尔顿。”白鸽走过来轻声道,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切。她身后的骑士并未跟随,卡米尔知趣的退到远处,与青石地上正低头啄的白头翁聊起了天。 “白.....” “开个玩笑啦,你能回来,一定是纳穆神听到了我的祈祷。”她羞怯一笑,“詹姆公爵已经都告诉我了。别担心,在来这之前,我已经派赫斯护法带人将城南那些废旧的老神院收拾出来,新的住所建成之前,你的城民就暂且住那里吧,虽然听上去简陋了点,但事实上只要稍加收拾,那里就会焕然一新!” “我.....谢谢。”他憋了半天,但最后还是只说了这两个字。 “你就只会说这个?”白鸽故作不悦,扭头看向不远处。那个金小鬼正在与一只白头翁窃窃私语。那只鸟羽白似雪,身形大过雏鹰。“冰原领主,过来。”她冲小个子唤了声。白鸟振翅飞起,灵窜入空,翅膀啪啪作响地飞向了夕阳。 “女士,您叫我?”卡米尔将从白头翁嘴里抢来的一颗黄豆丢进嘴里,咬的咯咯作响。 “一粒豆子可填不饱肚子哟,”她冲金毛小鬼摆摆手,“走,伊蒙侯爵为我的加冕仪式聘请了亚述最好的厨子,听说他能在上的雕花,豆芽里塞肉,你一定会想尝尝他做的晚餐!”她转过身,挽起小个子的手,“我以未冕女王的名义,代表亚述邀请冰原领主共进晚餐,就让咱们身后那个被大水冲垮主城,带着一群难民四处奔逃的领主待在那儿吧!” “领,领主,”卡米尔回过头,“凯尔琳女士让我.....” “大人,请。”詹姆唐德利恩公爵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肯尼点头致意,踩着白鸽的影子,向林中堡走去。 这天他们的晚餐是奶油鹌鹑,红闷牛尾,数十种香料烹煮的南瓜糊,香煎羊排,无花果、山核桃、碎乳酪和茴香拌时蔬,甚至还有热腾腾的海蟹派。自亚述与埃利都生冲突以来,亚述已经很少与埃利都有贸易往来,而这些海蟹自然来自埃利都辖内的布拉海,亚述人几乎都已经忘了海蟹与海鱼的滋味。 卡米尔说他这辈子都没吃过如此美味的大餐。“拉莫冰原南境无忧,全仰仗女王您啊,”他举着半杯香醇的葡萄酒对白鸽说,“陛下,愿冰原与亚述永世交好!” “自当交好!”白鸽小酌一口,放下杯子时,赫斯护法的背影出现在长桌尽头。 “陛下,”老护法步履蹒跚的走到白鸽跟前,缓缓躬下腰说,“您交代的事已经办好了,但由于时间紧迫,人手不足,我们只能稍加收拾。修复了废旧的大门,暂时用木板封了窗户,由于被褥不够,我们只能用茅草代替。另外,我还吩咐神院的人给他们送去了一些豌豆糊,暂时只能这样了。” “谢谢,赫斯护法。”肯尼起身致意。 “您要谢的是陛下啊,肯尼大人。”老护法转身微笑。 白鸽端着酒杯站起身,立刻有仆人趋前斟酒。除了几个仆役,小厅里还有詹姆公爵,伊蒙侯爵,昆提侯爵,博尔顿侯爵,沙略特伯爵,罗维伯爵,巴提特伯爵,以及迟到的赫斯护法,当然还有卡米尔和肯尼,众人纷纷站起了身。“三天后,即是我的加冕典礼,而今我能站起此地,与在座诸位同饮,全都仰仗诸位。”白鸽举着满杯佳酿环顾众人,“当然,最重要的是尼普尔领主肯尼道尔顿,如果没他,我可能还待在龙血森林里。谢谢纳穆神,谢谢亚述,谢谢诸位,愿我们同饮此杯,誓为亚述和平终其一生!” “誓为亚述!”除肯尼和卡米尔外的众人齐声高呼。 落座后,仆人们又忙活起来,新奇菜肴不断堆上长桌,每一道都有相应的美酒搭配。小厅的气氛越见高涨,推杯换盏与酩酊交谈间,伊蒙侯爵请来的吟游诗人吟起新编的诗谣,亚述特有的竖琴为其伴奏,昆提侯爵则请来了亚述著名的歌手,他弹着冬不拉为为女王的归来声歌雀起。 “再来一杯?”沙略特伯爵红着脸问肯尼。他的父亲是个杀猪匠,他笑起来也活像个切肉的屠夫,凶神恶煞之色毫无掩饰的表露在脸上,但却因为护卫女王有功,如今备受尊敬。 “谢谢。”肯尼说着递出酒杯,目光转向邻座的白鸽。伯爵接过仆从递来的银制酒壶,亲自为其斟酒。于此之际,他看见赫斯护法似乎在白鸽耳边说着什么。 “谢谢您为女王做的一切。”沙略特说完猛灌一大口,杯子立刻见了底。此人喝酒从不小口浅酌,肯尼从晚餐开始时就注意到了,为此,他也只能满饮一杯作为回应。 “大人,您也该和我喝一杯啊!”昆提侯爵说完先干为敬,酒液洒在灰色锦缎外衣左胸。他披了一件银线织成的披风,用一枚纯银镰刀扣住,此时已经喝得烂醉如泥。 肯尼再度喝下一杯后,轻声打了个酒嗝。再看向杯子里时,眼尖的小仆从早已给他又斟满一杯,而这一次,白鸽的酒杯敬了过来。“无名,这杯酒,为伏莱而饮。”她泛着红晕的脸靠了过来,声如细雨,“护法刚刚告诉我,有守林人目睹凶手杀害伏莱.....” 第080章 当头一棒 赫斯护法一身雪白长袍,站在散温暖的壁炉前,活像一具披着裹尸布的尸体。“他就说了这么多,我想那家伙估计是吓傻了,毕竟失去手足和女儿的痛楚,一般人承受不来。” “线索太少了!”肯尼抱怨了句。他坐在国王书房壁炉前的长椅上,脸泛红晕,酒气未散。赫斯护法告诉他和白鸽,就在刚刚,有守林人向森林守备队上报,在龙血森林的某处山潭,目睹一名身着黑袍,头戴兜帽的巫师用匕刺死一名六旬老妪,并将尸体弃置荒野,但随后那名凶手现了他,两名守林人与这名幸存者的女儿遇害,他受纳穆眷顾侥幸逃生,并看到了凶手藏在兜帽中的脸——一张被疤痕扭曲的怪脸。 “总比没有得好,这至少说明凶手是男的,身着黑袍,脸上有疤。”白鸽放下羽毛笔,看着羊皮纸上,自己刚刚凭空想象的凶手画像。 “陛下,肯尼大人,”赫斯护法微微躬腰,“我已经派人好生看护那名守林人,等他稍加休息,我会亲自前去审问,或许,到时又会有新的线索也说不定。” “这件事得尽快。”白鸽面无表情地说。 “是,陛下。”老护法直起身子,“詹姆公爵、昆提侯爵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他们有要事要向您禀报。” “让他们进来吧。”白鸽满眼疲惫的说。 厚重的橡木门被推开,詹姆公爵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昆提侯爵则跟在一边,显得有些瘦小,他刚刚躬下腰,肯尼就站起了身。“大人,”詹姆躬着腰说,“请您也在这儿留一会儿,我要禀报的事与您有关。” “噢,我以为你们要商量国事。”肯尼露出微笑。 “肯尼大人,关于您同伴与妻子的下落,暂时还没有消息。”昆提侯爵上前一步,语气冰冷,“我想,既然您手中有五千士兵,而他们的驻地恰巧又设立在村庄附近,那里的百姓——” “够了!昆提侯爵!”白鸽拍着桌子站起身,刚刚的疲惫神色一扫而尽。 “说下去。”肯尼逼自己继续微笑。 “抱歉,陛下。”昆提侯爵脸带笑意,“那里的百姓已经不止一次上访都城,要求肯尼·道尔顿领主将军队撤离至边境线十里外,如此一来.....” “好了,侯爵,你废话太多了。”詹姆公爵挤身向前,“陛下,请容我实话实说。龙石村的百姓就是对异土军队怀有戒心,而陛下您为寻找道尔顿领主的同伴与妻子,派遣了近半数铁林军,我们亚述内政动荡的消息已经传至全大6,于此危难之际,人手本就匮乏,您却将军队半数用于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道尔顿领主本就有军队在手,为何不让他用自己的人去找?” “公爵,您是在教我怎么做亚述女王吗?”白鸽语带嘲弄,面色冷峻。 “不,不不,陛下。”昆提侯爵赶忙打起圆场,“詹姆大人的意思是,让道尔顿领主自己去找,反正他的联盟军闲着也是闲着,出巡的马匹啦、水啦,这些通通由我们来提供,就好比.....” “我就是在教您,怎么去做一个合格的,不被世人唾弃的女王!”詹姆公爵眼色浅灰,目光坚定,肩上扣住鲜红披风的火树纹章,在炉火的印射下闪闪亮,高大而挺拔的身材令其不怒自威。 白鸽用那双漂亮的蓝眼审视着他,不带一丝感情。“我总算知道,怀特为何会信任你了,但那不会改变我的决定。”她的语气中一半是难以置信,另一半则是有些嫌恶,“记住,公爵,就算埃利都倾巢来袭,我一人就能守住亚述,你信吗?”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公爵慢条斯理地说,“陛下,忠言往往逆耳,而愚蠢和勇气往往也只是一线之隔,倘若——” “够了!出去!!”白鸽语气暴怒,双目圆瞪,指向门外,“滚出去!现在!!” 詹姆·唐德利恩行礼后退了出去,但木门并没有摔的轰隆作响。如果是我,搞不好会把门摔坏也说不定。昆提心想。“陛下,公爵他只是.....” “我没生气,他做了应该做的。”白鸽坐到椅子上,口吻随之变得稍加温和。 “陛下,其实公爵说的没错啊。”老护法捻捻他瀑布般的白胡须,看着肯尼,一边若有所思的说,“铁林军人数本就不多,龙石村又住着一群老顽固,既然道尔顿领主有军队,而他又着急寻找大臣和妻子,让他自己的去找,这是一举两得的事嘛。” “护法大人说的一点儿也没错。”昆提灰溜溜的走到白鸽桌前,拿起桌上的银壶给女王的酒杯里斟满佳酿,露出那一贯阿谀献媚的笑容,“陛下,您为何不问问道尔顿领主的意见呢?” 肯尼仿佛对此充耳不闻。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他或许要跟我单独谈谈。”白鸽冲他们挥挥手,赫斯护法与昆提侯爵躬腰行礼。“哦,对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护法,那件事记得尽快去办,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 “请放心,陛下。”老护法退后一步,与昆提前后脚离开了书房。 她看着炉火旁的肯尼。他正注视着虚掩的房门,那两人的脚步声已经消失良久,他刚毅的脸颊像巧匠雕琢的神像,那上面有一处被战火撩伤的疤痕,被橘黄炉火印成了一尾细鲤,从耳后至高挺的下巴。 她一言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书房里满是薄荷与醇酒的芬芳,还有撩人夜色所带来的沉静。 “你不该那么做。”他总算开了口。 “我只是想帮你。” 他抬头看着那双湛蓝的眸子,在书桌后,在头顶摇曳的灯火下,一会儿变成剪影,一会儿又出现在视线中,直到她走来,拉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我真的只是想帮你,无名。”她说,“你瞧,我什么都不介意,甚至包括找寻你的妻子。” “可纳穆神不会允许我同时拥有两个妻子.....所以,抱歉,白鸽。”肯尼起身轻轻推开她,离开了书房。 她望着那个背影,同时用余光看着镜中的自己。你说,你得有多爱他,竟会去帮他寻找他的妻子,米拉·凯尔琳,你得有多爱他啊..... 第081章 财政赤字 日光洒满森林堡时,议事偏殿里坐满了人。 “诸位大人,这些麻烦统统都来自于肯尼·道尔顿领主的联盟军,和那些住在旧神院里的尼普尔人,倘若此事再不处理,事态就不仅仅是龙石村上访这么简单了。”亚述主城守备队的司令官向女王的御前会议抱怨。 “怎么着,他们要把村子里的龙骨复活成真龙,让它往林中堡喷火啊?”沙略特伯爵一脸凶相的怒斥道,“这点小事都要来骚扰女王,我看法务大臣该把你下面那东西割了,塞嘴巴里才好!” “您怎么说都成,大人。”司令官的声音压过交头接耳,小声窃笑的众人。那些人不仅仅是在嘲笑沙略特粗略不堪的秽语,更因为他是屠夫的儿子。 “除此之外呢?”詹姆公爵用力的敲敲桌子,偏厅里的笑声逐渐消散。 “昨天晚上有四个人溺死在城北的护城河;城东的酒馆发生暴乱,七死一伤;城西跳蚤街发生持刀械斗,领头的是城里挺有名气的木材商人,他被削掉了鼻子,至于他的两儿子,一死一伤,伤的那个再也不能上妓院了;还有一起奸杀案,一场火灾,四次偷窃.....”司令官撇嘴想了想,“噢,对了,今天早上,有个女人的头被发现漂在钟塔街巷的水池里,现场已经派人封锁了,还没查出那头是谁的,也没人知道那是谁的头,反正是个女人头就对了。” “你要把这一切罪名都安在联盟军和尼普尔人头上?”坐在长桌首位的白鸽终于发了话。 “陛下,不是我要把罪名安在联盟军头上,而是这些事件件都与联盟军有关呐。”司令官叹了口气,“有人亲眼所见,那四个溺死在护城河里的倒霉鬼,是被身着尼普尔铠甲的骑士推下河的。还有城东酒馆的暴乱,十几个高大的尼普尔壮汉暴打八个酒保。木材商人则事后向我举报,说联盟军里的某个长官问他收过路费。陛下明鉴,那是他的铺子啊!一个异乡人,在我们亚述的领土上,问铺子的铺主收过路费,这什么逻辑?还有.....” “够了,够了!”白鸽不耐烦的打断道,“先好生安抚那些事主,赔偿所用的钱从国库里出,就这样,你先下去吧!” “是,陛下。”司令官躬腰行礼,抬头时,对长桌边的某人短暂一笑,转身便退了出去。 博尔顿侯爵生得魁伟高大,赘肉将他的下巴分割成三层,他听了这话立刻变得跟青蛙一样气鼓鼓的,秃掉的光头顿时红了起来。“陛下,您不该放任他们,这里是亚述,不是尼普尔,就算铁林军再混,也绝不会混到这种地步!” “问铺子的铺主收过路费,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呢!”罗维伯爵显然将怒气发泄到面前的羊皮纸上,那张羊皮纸被揉的稀烂,如同一粒被滚油炸过的玉米粒。 “吵什么吵?”凶神恶煞的沙略特再度发言,“陛下能坐在这儿,肯尼·道尔顿领主首当其功。不就是死了两个人吗?赔钱便是,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亚述这么大,哪天不死个一打人才叫奇怪咧,让道尔顿领主把联盟军驻地牵远一些就是!” “除非他们牵回尼普尔。”不善言谈的巴提特伯爵也发了声。 “昆提侯爵,”白鸽将目光转向右手边,向来言辞犀利,夸夸其谈,今日却沉默寡言的昆提。“你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昆提倾身向前,原本在膝盖上绕指的双手挪到了桌上。依照惯例,女王座下左手才是仅次于女王的主位,而现在那上面坐的是詹姆·唐德利恩,女王该最后问他的意见才对。“陛下,我没有意见。” “没有意见?”白鸽翻了翻眼。 “是的,陛下,难道您忘了?”昆提坐直身子,“是我提议将难民收至废旧神院,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我.....难辞其咎,陛下。” “难辞其咎?”白鸽喘出一口粗气,湛蓝的双眼眯成一条细缝。 “更何况,您已经下令用国库的钱去弥补损失了。”昆提侯爵见状又补了句。 “陛下,容我说一句。”詹姆公爵一边用手指敲击桌面,一边说,“您知道现在的国库吗?”他看女王轻轻摇头,便转向在场的众臣,“恕我年纪大了,请问在座诸位,现在谁管这个烂摊子?” “我,公爵,我,”昆提满脸堆笑,举起手,“我在管这个烂摊子,有何指教?或是.....您有什么需要?” “这几日,女王命我暂且接管国事,清查账目当然也算在内,对吧?”詹姆公爵挪开敲击桌面的手指,倾身向前,眼神变的愤怒起来,“我想,你心里明白,我为何称其为‘烂摊子’!” “这摊子烂,可不是造成的呀,公爵大人。”昆提轻快地说,“我们的执政王.....哦不,曾经的执政王,是守林人出生,这点想必您很清楚。他在做守林人时,您刚巧是森林守备队长,火树永持荣耀!”他学着公爵的口吻振臂高呼,而后笑盈盈的看着老对头,“您是这样教他们的,对吧?” 詹姆靠向椅背,冷冷的哼了声。 “一个守林人来做执政王,市口再好的摊子也会变烂,而我们做臣下的也不能说什么,是吧?”昆提彬彬有礼的看着老詹姆,但后者似乎大为不满。“大人,您直接告诉女王国库空虚就好,别把这些责任强加到别人头上。” “昆提侯爵,”白鸽平静地唤了声,“这摊子现在到底是有多烂,直接告诉我罢。” 昆提侯爵伸出四个指头。“总攻加起来,呃.....四十万金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晃了晃手指,“还在缓慢增加中,陛下。” “卡尔斯也是守林人,我接手时亚述的国库可是八十万!全都给我把耳朵竖起来!八十万!!”白鸽突然凶狠的拍了拍桌子,仿佛将怒气一股脑全撒了出来,“你们就这样任他胡来?!我被赶下台的时国库是一百七十万!短短三年,不增反减!就剩下四十万了!那该死的家伙天天喝金币汤吗?!” “陛下,财政大臣所说的四十万是外债,不是金币。”詹姆公爵立起身子,直视对面满目仇视的昆提。 第082章 身不由己 白鸽靠到椅背上,看着紧挨在右手边落座的昆提·坎维德,目光如刀锋一般锐利。“侯爵大人,想必你应该很清楚烙印之刑吧?”她的口吻突然恢复了平静。一种近乎死亡的平静。 “陛下,每笔账都能查到,而且清清楚楚,”昆提异常冷静的告诉她,“账本就在这座城堡里,赫斯护法清楚它在哪儿,上面具细到一场舞会所用一条鲶鱼的单价,我请求您清查账目,看我到底是不是在撒谎。” “那他这三年到底干了些什么呀!”白鸽愤怒地将满桌羊皮奏章扫到地上,“整整一百七十万金币,他到底怎么花的?还有,那四十万谁借给他的,又是谁去借的?” “三年花一百七十万金币并不难啊,陛下。”昆提耸耸肩,“就好比怀特那家伙喜欢美食,您听说过白松露吗?一种只有在日光城,静谧森林里才有的好东西。味道确实鲜美,但售价却高达两百金币一颗,而且有价无市,至于一颗的大小,估计还不够咱们沙略特伯爵塞牙缝。他会经常要求这东西出现在自己的盘子里,所以我们可爱的外贸大臣,不得不屈尊花更高的价格去黑市上买。” “他一个人,三年就吃光了国库?”白鸽嘴唇一抿,怒色尽显,“你倒是告诉我,他是拿白松露当面包吃吗?” “陛下,这只是冰山一角。”昆提咧嘴一笑,“三年的王室生活,足以让一个粗糙的守林汉子,变成了对着装极度挑剔的贵族。您还记得吗?那天在生辰宴会上,他身上那件——” “够了!”白鸽愤怒的打断,“告诉我,另外那四十万哪儿来的?” “日光城,”昆提飞快地回答,“他以国王的名义,将鬼影森林租了出去。” “契约上可不是写的,昆提大人。”詹姆端起铜制砚台磕磕桌子,发出几声闷响,漆黑的墨汁溅得他满手都是。 “我只是加以润色,好让这些话——” “——听起来更加顺耳?”白鸽再次打断他,“还是更具欺骗性?昆提,如果今天詹姆公爵不点破这件事,你准备何时让这个发霉发臭的烂摊子见见光?” “太阳升起的时候。”白鸽知道昆提在暗喻她。“这也正是我更愿意为您效力的原因,陛下。”昆提坐直身子,脸上那熟悉的嬉笑不再。“鬼影森林如今是日光城领主的狩猎场,四十年有效期。”他缓缓站起身,躬腰至膝,“抱歉,陛下,我拦不住他。” 白鸽的目光扫视过众大臣,几乎所有人都坐直了身子。“退下吧,”她叹道,“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要怎么把这个烂摊子收拾起来。” 沙略特第一个起身,伊蒙和博尔顿虽动作有些迟疑,赫斯则步履蹒跚,但他们终究还是离开了长桌,唯独詹姆与昆提坐在位置上,纹丝未动。 “出去吧,我想安静会儿。”白鸽用手掌撑着脑袋,满眼尽是疲色。“还有你们,”她抬起头,对殿里的仆从们无力地摆摆手,“都出去吧,出去.....我要好好静静.....” “陛下,我为昨晚的鲁莽言语致歉。”仆从们都退出去后,老詹姆用一张废旧的羊皮纸卷擦拭着手上的黑墨,眼色同样疲惫,嗓音也是。“我知道您与肯尼·道尔顿阁下的关系,但现在您已经不再是白鸽,而是米拉·凯尔琳,我们即将登基的女王,整个亚述的天。后天,您就将登上王座,身穿华裳,头戴宝冠,与他比起来,亚述更需要您。” “更何况,他还是尼普尔的领主,一个穷到身无分文,还带着一大群拖油瓶的男人。”昆提食指交叉缠叠在一起,两根拇指不停得打着圈,声音虽恢复了往常的狡猾,但字里行间却显得无比真诚。“我也想帮您把他留下来,我发誓。一个不靠一兵一卒,就能从巴顿手里夺下尼普尔,并在遭遇劫难后,仍有城民追随的领主,哎.....他比刚刚这桌上任何一人都值得重用。但陛下,您比我更清楚,不是现在。” 可他是我的男人啊,纳穆神作证。白鸽想,但没有说出来。正如老詹姆所说,她即将成为亚述的天,天又怎能为一个男人而塌下来呢? “陛下,我想代表整个亚述恳求您。”詹姆公爵离开座位,沉重的橡木椅在青石地上拉的呲呲作响,“让他们离开吧,在您的加冕仪式之前。” “我发誓,我这辈子都没跟詹姆尿到过一个壶里。”昆提也从座位上站起身,躬腰至膝,“但这次,我必须跟他站在一起。抱歉,我尊敬的女王大人.....” 詹姆与昆提离去后,白鸽在这间灰暗的偏厅里静坐良久。她时而望着绿线描绘的天花板发呆,时而盯着满地的羊皮奏章低泣,时而又从窗户看出去。夕阳下,她看见一名侍卫头上的铁盔,霞光将上面的镰刀纹印得鲜红。 她忘了自己那天到底坐了多久,也忘了那晚是如何在床上辗转难眠,更忘了自己是如何向肯尼开口,并让他带着联盟军与食不果腹的难民离开亚述。 两天后,她站在林中堡国王大殿上,身着詹姆口中的华裳,镰纹宝冠压于银白的发髻,她在那把熟悉的王座上坐下,一举一动都优雅异常。 接着,号角长鸣,众臣朝拜,整个亚述都在高呼:女王万岁!女王万岁!女王万岁! 但她的视线却穿越人群,穿越国王广场,穿越亚述古城,穿越龙血森林,回到某个地方..... 晨曦中,她看见另一个自己:她正低头系扣,凌乱的银发在风中轻舞。还有无名,他伸直双腿,躺在草地上,蜜色眸子里满含笑意。 她仿佛听见自己银铃般的嗓子,在唱那首熟悉的歌谣:倘若我有一双翅膀,哪怕如雏雀般小巧,我也会展翅飞翔,到森林的尽头,和大山的彼方。我一定会飞到那儿,栖息在树丫,停泊在海洋,不论有多远,我一定会飞到那儿。然后,在你耳边轻轻的说..... “亲爱的,何时归乡?”王座上,她摸着肚子,低头轻语。 第083章 昼伏夜出 夕阳低垂时,三个饥肠辘辘的穷鬼在杨树丛下稍事休息。少了马匹,斯蒂文只能负责拾取树枝和干柴的粗活,他把树枝夹在腋下,干柴则堆在一起,用找来的蔓藤捆好,随后又拾了一大堆干燥的枯草做为火引,并将所有东西徒步背回营地。 艾伦则和塞尔西用偷来的猎弓狩取晚餐。“广褒的大自然给了我们无穷无尽的食物与水,迷途的鸟儿终将成为我们的晚餐,来,跟我一起谢谢纳穆神!”艾伦从树上射下一只斑鸠后,对塞尔西说。 “我们还不是一样迷路了。”塞尔西捡回那只倒霉的斑鸠后,这样告诉艾伦。 自乌尔城出逃以来,已一周之久,少了马匹代步,原本一天的路程足足花了他们一个礼拜才走到,任何长道森林如今看起来都变得漫无边际。 除此之外,他们还得时刻警惕火焰军团,这就不得不令他们昼伏夜出,在夜色中赶路,与黑暗为伍,而太阳升起时,他们便缩进密匝的丛林中,爬上某个大树,或躲进某个被雷电劈到的空心古木中小憩。 “别耷拉着头,能吃上熟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艾伦嚼着烤到松脆的斑鸠腿,连骨头也一并吞入肚中,“让我好好想想,呃.....我们好像已经四天没生火了,是吧?” “是啊,你四天前踩灭了我们最后一堆营火。”塞尔西将水袋递给斯蒂文,用袖子撩掉嘴角上的水迹,“如果不是小鬼机敏,学得用松油生火,我们恐怕现在还得生吞这些恶心的家伙。”他指着手上的半只兔腿,向红发巫师投去赞许的目光。 “这可比救活那群边境骑士简单多啦!”斯蒂文嘿嘿笑道。他接过水袋,扬起脖子灌了一大口,将满口油腻的斑鸠肉顺进肚中,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我们是得谢谢‘半瓶子醋’阁下,如果不是他,恐怕我们又得被囚进地牢啦。”艾伦耸耸肩,“不过,我倒宁愿跟迈克待在一起,至少有人送饭送水,不用担心追兵,只是稍微黑了点。” “见鬼,我可不想待在那鬼地方!”塞尔西从篝火上拿下半只烤野兔,眉毛皱成一团,“如果我们一直待在那儿,只能听天由命,现在——” “——现在还不是一样?”艾伦接着他的话说,“有什么不同吗?军队没了,城民也丢了,除了我们俩.....”他扭头看了眼斯蒂文,“还有‘半瓶子醋’,其他人全都下落不明。”他叹口气,“如今的我们跟鬼魂似的,躲着太阳跑,这鬼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你不再抱怨的时候,”塞尔西学着肯尼的口吻笑道,“至少我们知道迈克在哪儿,军队在哪儿,当然,还有温妮,至于领主.....”他突然收起笑容,“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他,他还活着,达克爵士亲眼所见,不是吗?” “这是唯一的好消息了。”艾伦仰头看着苍穹的星芒,喃喃自语。 “肯尼又不在天上,有啥好看的。快,接着上次的故事说下去。”塞尔西一边啃食着喷香的兔肉,一边催促,“喂,小鬼,他上次说到哪儿了?” “火焰王用火焰剑刺死了自己的妻子,遇到鲜血后,那柄剑成了一堆废铁.....”斯蒂文挠挠红发,“大概就讲到这儿吧,后来不是被追兵打断了吗?” “这可不是母亲的床边故事啊,伙计。”艾伦收回目光,穿过营火看着对面的塞尔西,“这是那个倒霉祭司亲口所说,我打赌,这件事恐怕是真的!” “用人类的心脏和血重铸传说中的武器?”塞尔西哈哈大笑,“千万别信这些鬼话,尼普尔同样有类似的传说,可吟游诗人们每次编的都不一样。我倒宁愿相信明天太阳升起时,我们躲进林子里,发现纳穆神把领主给送回来了,他带着尼普尔烤羊蹄,和香醇的葡萄酒.....” “大人,我也相信这是真的。”斯蒂文一边按紧水袋的塞子,一边说,“早年间,我曾跟随一名骑士途径乌尔城,酒馆里的人都这么说,既然故事流传下来了,那就是确有其事,或许事实会有些偏差,但往往都不会毫无根据,毕竟,无风不起浪嘛。” “早年间?”塞尔西用手指戳了戳红发巫师的脑袋,“你才多大啊,小鬼?” “还有一个月十六,大人。”斯蒂文毕恭毕敬地说,“但早在六年前,我就跟随过一名骑士游历苏美尔,做他的侍从,没钱可领,但管一日三餐,这就足够啦!” “不论真假,我们现在都不能将林德交出去,因为那群家伙要杀死林德,这是不争的事实。”栗色碎发下,艾伦的蜜色眼眸打量着周遭的黑暗,“伙计,我们现在得好好想想,躲掉身后那群跳蚤后,是继续寻找林德,还是想办法把迈克和温妮救出来。” “你的意思是,等我们好不容易从这个火坑爬出来后,再想办法跳回去?”塞尔西瞄瞄身旁的红毛小鬼,又瞧瞧身后黑漆漆的森林,“我倒宁愿去找领主,等找到他,我们再一起想办法,那老家伙又没给我们限定时间,是吧?” “可乌尔在内战啊,”艾伦皱皱眉,“就算纳穆神眷顾,我们找到了领主,那又怎样?他如今什么也不是,空有一个领主封号,多他一个人,起不了什么作用。”他将狼纹披风系紧,从篝火边站起身,“或许到那时,你的小情人早就玩完儿啦!伙计,我这可是在为你着想!” “可领主和亚述女王在一起。”塞尔西坚持己见。 “是前女王,不是女王,现在亚述是那个双面人的。”艾伦将乌钢剑系回腰间,在黑暗中搓了搓手,“我知道你还想说,她是个巫师,对吧?”他短暂一笑,扭头看向正往火堆添柴的斯蒂文,“嗨,别忙活了,小鬼!” “是,大人。”斯蒂文站直身子,手上的木柴悉数落地。 “明天,我会给你搞匹好马,答应我,去打败火焰军团,行吗?”艾伦看着红发巫师,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第084章 磨难背后 斯蒂文一脸茫然的看着艾伦·道尔顿大人,又扭头看看塞尔西,最终使劲摇了摇头。 “你瞧,巫师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他还救过埃利都边境守备队呢!”艾伦一边整理着装,一边检查是否还落下了什么东西。虽然除了乌钢剑,他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丢。 “要不,我们继续寻找林德?”塞尔西一边用芭叶将剩下的烤肉打包,一边喃喃道。 “然后呢?把他交给那群发了疯的祭司?”艾伦指了指石头旁的草网,示意斯蒂文带上他们白天赖以伪装的睡觉工具,“伙计,我可提醒你,他是塞尔西拳术学院第一届学徒,也是唯一一个,再怎么论,你也算收他为徒了,难道你要在学院开张前,就搞砸自己的招牌?” 塞尔西停下正在包裹烤肉的手,一屁股坐到地上。“那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抱怨起来,“我对选择对策这种事向来没好感,我倒希望大水没冲垮尼普尔,而那些从中作梗的家伙也全都死于非命,然后我要卸任所有乱七八糟的爵位头屑,好好在城里开个学院,可事实呢?这该死的日子已经够糟了!” “好了好了,”艾伦挤出一丝微笑,“还记得年幼时,父亲常对我说:越大的磨难背后,往往埋伏着意想不到的惊喜。所以,准备上路接受磨难吧。” “我以为,你会说纳穆神会把领主送回来呢!”塞尔西无奈的笑笑,收好东西的斯蒂文也跟着笑起来。 他们趁夜色离开林子,扑入广阔无边的原野,苍穹此时已群星密布,月亮像豁口馅饼般挂在当空。黎明来临时,他们又往来时的峡谷靠近了一点,虽然那一点距离还不敌一小时马程,但好在没有遇上追兵,新找的林子也比较僻静。 塞尔西用昨晚留下的烤肉填饱肚子,并找了一处巨岩后的灌木丛做为掩护。艾伦则摘了一些野果,然后爬上一颗巨大的榕树。斯蒂文两样都吃了,然后穿上亲手编织的草网,直接找了个草丛倒头便睡。 这是他们商量良久之后的结果,主意自然是艾伦出的。“为了得到足够的睡眠,我们干脆不布置哨岗,天一亮各自找掩护,被抓到活该。”那日他站在一条溪流边,在天际刚刚露白时宣布了这个操蛋的提议。但可笑的是,塞尔西居然也频频点头。“如果你能听到自己呼噜声的话.....”他最后似笑非笑,拍着塞尔西的肩膀说。 “艾伦大人,”躺在草丛里的斯蒂文突然叫道,“您知道,我们还有多久能回到尼普尔吗?” “想家了?”艾伦躺在古树伸出的树丫上,面朝蓝天,一条腿悬在半空,不停的前后摆动。 “我那间小屋里,现在应该有不少鱼在游。”深色巨岩后传来塞尔西慵懒的声音。 “我是个孤儿,”斯蒂文声音的笑中带苦,“只是离乡久了,就想回去看看,哪怕远远的望一眼也好。” “从小就是吗?”艾伦的语气听起来饶富兴味。 “是,父亲在我出生前就死了,养父说他死于霍病,母亲呢.....”斯蒂文清了清喉咙,“我忘了她为什么把我交给养父,后来养父也死了,我像个灾星似的被养母丢出来,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 “那我可比你幸运多啰!”艾伦小心的转了个身。树干弯曲不平,又冷又硬,但这能让他远远看到草丛中的斯蒂文。“我的父亲是个人人称颂的领主,母亲是个美人,你都看见了,我继承了他们所有优点,”他冲红发小鬼笑了笑,“我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是苏美尔最厉害的巫师,怎么样,羡慕吧?” “相比较而言,我更羡慕您能做肯尼领主的副手。”斯蒂文翻了个身,“后来呢?您的家人.....” “除了小弟和母亲,全都死光了。”艾伦打了个哈欠后说。 半晌之后,艾伦见斯蒂文没再搭话,便将身子翻了回去,准备闭上眼,试着小憩片刻。梦中,他又见到了父亲那高大魁伟,身着纯银锁子甲的模样,还有那只带来噩耗的黑鸦。他恨透了那只黑鸦,如果不是它,他便不会知道父亲的死讯,依旧沉溺于等待父亲凯旋归来的期盼中..... “艾伦!艾伦!”塞尔西的警告急促而低沉。 艾伦立时醒来。匆忙的起身差点让他从树丫上摔下,借着视野的优势,只见人影正从四面八方朝他们进逼。塞尔西靠在树下,一手单持斧头一手握着匕首,斯蒂文在他身边,抓住塞尔西腰带的手正在瑟瑟发抖。“别轻举妄动。”他低头轻吼,然后从树上灵巧的下越至地面。 “如果不是为了火焰祭司的赏钱而来,我希望能与你们头儿谈谈!”艾伦对周围鬼鬼祟祟的人影喊道,“虽然我们很穷,无酒可以招待诸位,但欢迎你们去尼普尔!” 所有的动作仿佛在一瞬间停了下来。就着头顶的太阳,艾伦瞥见铁器反射的光泽。“尼普尔早他妈被淹啦!傻帽!”树丛里传来一个很不友善的声音,“把所有的东西都留下!包括你们的卵蛋,这便是对偷猎者的惩罚!” “尼普尔被淹了?!”艾伦吞了唾沫,故作无知,“抱歉!我身边这位是尼普尔外交大臣塞尔秃,我是他的侍从兼马夫,我们刚从乌鲁克谈判归来,还不知家乡的情况!” “连匹马都没有,还要马夫做啥?”另一个声音从右手边传来,“先把你身上那件看上去还不错的披风脱下,然后丢过来!” “还有你右手按住的剑!”这是第一个声音,“别藏!我看到了!拿过来!” “你该闭嘴,让斯蒂文跟他们谈,你撒谎的技巧越来越他妈操蛋了!”塞尔西往一边啐了口唾沫,“该死的,你父亲不说磨难背后往往埋藏着惊喜吗?” “是啊,”艾伦缓缓拔出乌钢剑,“说完这话没过多久,他就死啦。” “该死.....”塞尔西骂了句,然后扭过头,“小鬼,一会儿打起来往树上窜,听到没?” “大大大,大人,我我,我不会上,上树。”斯蒂文紧紧拽着塞尔西的腰带,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抖。 “喂!异乡人!难道你们想尝尝铁斧的味道?还是我通用语说的不好?!”第一个声音不耐烦的吼过来。 第085章 白袍骑士 “我听明白了!”艾伦将乌钢剑横持,看着四周耸动的人群,“你们想要衣服、匕首、斧头、这把剑,再加上我们三个人的命根子,是这个意思吧?” “但你好像不太愿意啊!”一个身躯魁梧强壮的大汉从树丛里走出来。他的动作看似迟缓,穿着一身锈斑铁甲,左手拿着一把同样锈迹斑斑的铁斧,右手则握着根带钉刺的木棍。他脚步笨重地朝树下的三人走来,边走右手边晃悠着那把锈斧,仿佛像是在炫耀一般。“出来吧!”他走到三人面前冲身后喊道。 一时间,刚刚那些人影纷纷围了上来。只有一个人拿了把铁剑,磨的倒还算锋利,但豁了口,其他人则挥舞着镰刀、木棍和干草叉,身上的盔甲也是参差不齐,艾伦甚至在一个瘦高个的盔甲上,看见了铁林军的镰刀纹章,但敌人的个数至少超过二十。 “二十三个,伙计。”塞尔西已经被逼退到紧贴这树干,但中间隔着一个快被压扁的红发巫师。 “我,我不能呼吸了,大大,大人。”斯蒂文依旧抓着塞尔西的腰带,仿佛自己握住的是一根救命稻草。 “闭嘴,很快你就永远也不能呼吸了!”塞尔西一边回头冲小鬼低吼,一边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同伴。 “别动!先别动!”艾伦将乌钢剑居高至头顶,语速极快地说,“我是尼普尔财政大臣艾伦·道尔顿,我身边这位是联盟军步兵团长塞尔西,你们谁是头儿,出来谈谈!” “远方的朋友啊,尼普尔已经被淹啰!”打头的那人笑道,手上的锈斧与木棍敲出沉闷声响,“还有你这个独眼光头,连姓氏都没有,从前一定是个奴隶吧?那你为何会和贵族混在一起?莫非,奴隶主让你当了奴隶头?” 人群立刻发出一阵哄笑,嘲声四起,声响如雷。 魁伟大汉手中的斧头和刺棒再度撞击,人群立刻又安静了下来。“想好怎么死了吗?”他用那根带刺的木棍戳了戳塞尔西的光头,“看在曾经同为奴隶的份儿上,我可以让你先选,至于这个叫道尔顿的贵族,他就只能.....” 突然,一支利箭飞来,大汉被贯穿脑袋后应声倒地,紧接着是马匹的嘶鸣,熟悉的佩剑出鞘声。 艾伦见势挥剑砍向一人的脑袋,那人的头颅飞出去时,一群策马扬枪的骑士从树后窜出。 战争似乎还没打响就已经结束,剩下的是奔逃的人群,低飞至眉的利箭,长枪贯穿人头的血腥,与一名肩披白袍、手握利剑的中年骑士。 他在三人身边下了马,目光坚毅而有力。“两位,没受伤吧?” 艾伦习惯性向后退去两步,同时打量着身前的骑士。这人穿了一身银甲,在阳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辉,洁白的披风用一枚类似太阳形状的纹章固定在左肩,佩剑的剑柄后,同样是一个类似太阳形状的立体圆球,呈暗红色,应是某种贵重金属。“谢谢,您是?”他问。 “不用紧张,远方的朋友。”骑士将佩剑收回剑鞘,刚毅的脸颊上露出半分笑意,“我是日光城边境守卫队长,莫里斯·亚当。” “日光城?”塞尔西皱起眉,斯蒂文从他背后窜出。 “噢,这儿还有一位。”中年骑士看着出现的红发巫师说。 “这里是日光城境地?”艾伦皱着眉头问。 “这里是乌尔边境,但准确来说,这片林子属于日光城。”中年骑士扭头看了眼逐渐归来的士兵,又转回来,“在我的管辖范围内让你们受惊,真是万分抱歉。请问,三位是亚述的商人吗?” “你为何会认为我们是亚述人?”艾伦将乌钢剑收入剑鞘。 “口音,”骑士说,“在被册封骑士前,我曾去亚述游历,你们的通用语口音很像亚述人。” “让你失望了,我们是尼普尔逃犯。”艾伦舒展眉角,耸了耸肩。 “我可不认为逃犯会带这么漂亮的剑。”中年骑士向身边的士兵招了招手,笑意更浓了些,“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可愿意去我的驻地小憩一晚?最近的镇子离这里也有一天马程,三位也没有马匹代步,想必,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匪徒了吧?” “最好不过,”艾伦接过一名士兵递来的缰绳,“莫里斯队长,这附近匪盗横行?” “匪盗都是乌尔人。”中年骑士说。 “你们的民族信仰.....很淳朴。”艾伦旋身上马,说了句褒贬参半的话。 “真的是乌尔人,阁下。”中年骑士显然听出了话中意思,他一边旋身上马,一边解释,“他们最近在闹政变,纳姆领主生命垂危,他的长子正与神院祭司争位。” “这和匪盗有什么关系?”塞尔西翻身上马,顺手斯蒂文拉上马背。 “权斗也好,战争也罢,可怜的还能有谁?当然是城民啰。”中年骑士驱马向前,“当食不果腹的生活来临,他们只能干这样的勾当,要不就得饿死。”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士兵,回头又补上一句,“苦的当然还有我们,必须日以继夜守在边境。” 他们在旷野向北骑行了半晌,然后转道向西又骑了一会。 艾伦见到了毕生所见最大的一棵树。树干宽近七尺,枝叶繁茂扩张,几乎将整个营地都笼罩于下,而那个所谓的营区,只是土丘上一些稀稀拉拉的牛皮帐篷,与埃利都边境守卫队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莫里斯的大帐稍稍宽敞些,但也不比普通士兵的大上多少,门口的的长杆上白旗飘扬,旗帜上用红线绣着太阳纹章,内里摆着一张原松木做成的折叠长桌,半边是附近地图的沙盘,另外半边则摆着几个杯盏与酒壶,再里面是一张单人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陈设。 “可惜我没有好酒招待你们,”莫里斯一手将桌上的杯盏翻过来,一手拿起酒壶,“来,快坐下,三位,尝尝穷酸骑士的便宜酒罢。” “队长,您回来了!”一个身着白袍的年轻人撩开帐帘,目光停留在三位陌生人身上。 第086章 流氓营地 “索伦,我的侄子,日光城小有名气的巫师。”莫里斯一边斟酒,一边说,“阿伦,他们是尼普尔的商人,刚刚遭遇了一群乌尔匪徒,差点命丧贼手,就在日亚古道上。” “听上去又是一次惊险的任务,大人。”名叫索罗的白袍青年走入帐中,向艾伦伸出手,“索罗,日光城名不经传的小巫师,现为莫里斯大人的边防军服务,幸会。” “艾伦·道卡顿,尼普尔跳蚤市场的无名小卒,洪流倒灌尼普尔前,以偷鸡摸狗为生。”艾伦握住青年的手,脑袋向右边晃了晃,“这位是塞尔秃,尼普尔斗兽场‘演员’,红毛小鬼是斯蒂文,一个学艺不精的巫师。” “别再谦虚了,阁下,你脚上这双靴子打眼看就是订做的,我可不信靠偷鸡摸狗为生的无名小卒会去订做一双鹿皮靴,”莫里斯端着两个酒杯走过来,“来,喝杯酒压压惊,别嫌酒差。”他将酒杯搁到桌上,“阿伦,去准备晚餐,再收拾一个三人用的帐篷,今晚客人们要用。” “是,叔叔。”白袍巫师毕恭毕敬地说。 青年退出去后,塞尔西头一个坐到椅子上,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不经品尝就吞入肚中。艾伦则只抿了一小口,细细品嚼后,发现莫里斯真是一点儿也没撒谎,整个尼普尔估计也找不出这么难喝的酒。 “三位,能透句实话给我吗?”莫里斯坐到长桌上方的位置,来回拨弄着一个空酒杯,“做为日光城东南边境队长,我有职责上报这件事,每一位被救下的走马商贩和平头百姓,都得上报给边防司令官,希望三位看在这杯酒的份儿上。” “看在你救过我们的份儿上,”艾伦放下酒杯,看着莫里斯,“我们确实是走马商贩,来往于尼普尔、亚述、乌尔三地。这次,我们从亚述进购了大量丝绸,可刚刚走入乌尔边境就被抢了,好在那些人并没有要我们三人的命根子。”他说着,看了眼塞尔西,又将目光转回来,“我本想就此打道回府,将此事上报给商会骑士队,可我的合伙人非要去乌尔讨个说法,结果你看到了,差点客死他乡!” “我可从没想过乌尔会落到这般地步。”塞尔西饶有默契的接了句话。 “你那把剑不错,想必在改行做商人前,也是个不错的剑士吧?”莫里斯将手里盘玩的酒杯倒扣在桌上,饶有兴致的问,“或者,阁下还被册封过骑士?” “家父确有爵位在身,但我没有被册封过骑士。” “真的没有?” “是的。” “好吧,我也只是问问。”莫里斯耸耸肩,笑了笑。 “莫里斯队长,想必你不会介意我在你的营地里撒泡尿吧?”塞尔西从桌边站起身问。 “马厩在我营帐的西面,”莫里斯也从桌边站起身,“我陪你一起吧,这里的士兵没几个正儿八经的好人,我担心你会遇到危险。” “在你的地盘,还会遇到危险?”艾伦皱起眉。 “谁说不是呢。”莫里斯从长桌边走过来,顺手拍了下艾伦的肩膀。 两人出去后,营帐里只剩下艾伦和斯蒂文。红发小鬼端着酒杯,不停用舌尖去舔舐杯沿,艾伦百无聊赖的看着他,总觉得这驻地似乎哪儿不太对劲,但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于是,就这样过了很久,直到去马厩方便的两人归来。 “朋友,你的驻地可真安静。”艾伦看着坐回原位的莫里斯说。 中年骑士的眉毛稍稍一紧,但只是一闪而过。“这里和主城守备队可不同,”他尴尬的笑了笑,“司令官几乎把日光城所有的杂碎都派到了这里。所以啰,我的驻地可不是骑士队,而是一群由地痞、强盗、小偷、强奸犯、偷猎者组成的敢死队,他们自然不会像骑士那样,每天操习剑术,只有一有时间,他们便倒头大睡,而我也只得任由他们这样懒散下去。” “据我所知,日光城从前可不会把边防视为儿戏啊。”塞尔西接过话茬。 “人手紧缺呗,”莫里斯说,“自从杰弗森领主卸任后,他的小儿子安德里就把日光城搞的一团糟,但好在那小子也算罪有应得,居然在狩猎时死在一头狮子手上,哈!” “听你这么一说,感觉整个苏美尔都动荡不安啊!”塞尔西跟着笑道。 “嗨,谁家没本难念的经呢?”莫里斯转向艾伦这头,“你说是吧?道卡顿阁下。” “嗯。”艾伦草草应声。他思考着莫里斯所说的那个人名,总觉得似乎在哪儿听过似的,但还没等他想起,帐帘就被人撩开来。 夕阳的霞光落在长桌尽头,刚刚那名白袍青年端着铁盘,缓缓向四人走来。“远方的朋友,此地距主城很远,就算最近的村庄也要半天马程才可以到,”他将一盘硬面包搁到桌上,一边说,“所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余下的两个盘子也被悉数搁到桌上。艾伦发现除了那盘面包外,剩下的盘子里是风干的咸鱼块、几片色泽有些奇怪的干酪,以及一个稍大陶碗盛的绿汤,似乎由青豌豆烹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见笑了,三位。”莫里斯的脸色有些尴尬,“倘若你们不忙,愿意在这多住上些时日,明天我便派人前去最近的村庄,买些牛头肉和奶油里脊回来.....不过,我想你们应该迫不及待要回到尼普尔,是吧。” “有口热汤喝,就已经很不错了!”艾伦笑着伸手拿起一块面包,一口咬下去,差点把门牙硌掉。 “得蘸着汤吃。”莫里斯拿起一块硬面包,在那晚清汤寡水的汤里涮了涮,而后放入口中,但嚼起来依旧非常费力。 “新奇的吃法,”塞尔西嚼着泡过汤水的面包评道,“不过味道好像还不错,至少这面包是全麦的,而且豌豆汤也很新鲜。” 艾伦费力的嚼着面包,同时看见白袍青年似乎正对莫里斯说着什么,渐渐地,那中年骑士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第087章 无人驻地 “确认了吗?”莫里斯轻声问,似乎故意不想让三个外乡人听见。 白袍青年轻轻应声,同时扭头看向左边投来目光的异乡人。艾伦立刻瞥过头去,继续嚼食嘴里坚硬无比的面包,脸色亦如平常。 “知道了,去准备吧,”莫里斯续道,“再晚些,等安顿好了他们,就出发。” 索伦退出去后,屋子里弥漫着豌豆汤和咸鱼块的味道,早已吃腻野味的三人不停吞噬着难得的面包,虽然这东西尝起来不仅坚硬,而且也没有麦香,但好在有豌豆汤帮助下咽。 “莫里斯阁下,明天可以借我们三匹.....噢不,两匹马吗?”艾伦一边嚼着面包,一边含糊不清的问。 “明天?”莫里斯拿起一块咸鱼干丢进嘴里,若有所思的嚼了两口。“恐怕不行,刚刚我侄子说,东境的亚述人试图越境,驻地里所有士兵都得去。你们也看到了,我这儿的马本来就不够,如果再借给你们两匹,哪怕是一匹都.....”他尴尬的耸耸肩,没再说下去。 “亚述边境?”艾伦挑了挑眉,“离这儿有多远?” “四天马程吧,”莫里斯指着长桌上的沙盘说,“如果不碰上大雨,今晚出发,第四天傍晚就能到。” “那你们至少得去一个礼拜。”艾伦叹了口气,“能带上我们吗?亚述离尼普尔不远,等到了那儿,你们去和亚述人谈判,我们也能自己回尼普尔了。” “恐怕不行,”莫里斯喝了口酒,帮助咽下嘴里的咸鱼干,“我们得快马奔袭,这一路不知会遇到些什么,虽然你们三位看上去不需要我分派士兵照顾,但边防队的马匹确实不够用,如果两人共乘一骑,会大大减缓行军速度。” “莫里斯阁下,你准备让我们帮你看守驻地?”塞尔西又拿起一块面包,语气有些不悦,“你不怕凯旋归来时,发现这儿所有的帐篷和物资都不见了,只剩下那颗大树?” “然后,你会在距离这儿半天马程的小镇上找到它们。”艾伦说完哈哈一笑。 “这儿没什么可偷的,”莫里斯满不在乎的说,“况且,索伦会留在这儿,而且三位也不像是会偷东西的人。”他又喝了口酒,“当然,如果三位非要拿走点什么,我那侄儿也阻拦不了,权当你们在日光境内遭遇匪徒的补偿吧!” “你可真慷慨!”艾伦将嘴里最后一点面包渣咽下,端起酒杯漱了漱口。 “或者,你们可以在这儿等我回来。”莫里斯想出另一个主意,“事情没那么复杂,哪块领土没边境纷争呢,等到那时,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会沿途带回几瓶好酒,和日光或亚述的特色小吃,我们好好喝上一顿,然后再护送你们出境,顺带两匹好马相赠。” “听上去不错,可我们这趟买卖已经损失够多了!”艾伦环抱双手,靠向椅背,“谢谢款待,我们还是明天一早上路吧,不过希望你能送我们点面包,最好再来一口锅和半袋青豌豆。” “这是自然。”莫里斯说完呼喊自己的侄儿,后者不一会儿就小跑过来。“明天准备一些干粮给三位远方的朋友,要十天的量,”他吩咐道,“还有,他们的帐篷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青年说,“干粮明天一早会给三位朋友备好的。”他躬腰转向三人,“请放心,诸位。” “人手和马匹呢?备好了吗?”莫里斯又接着问。 “还需要点时间,那些人懒散惯了。”青年直起身子,撇撇嘴道。 “尽快,我要在月亮升起前出发!”莫里斯加重了语气。 塞尔西将碗里最后一滴汤倒在舌头上,舔了舔嘴唇后,满足的打了个饱嗝。“三位,”青年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帐篷已经备好,想来你们应该很久没睡个好觉了,随我去休息吧,我叔叔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艾伦头个站起身,在向莫里斯道谢后,随青年走出帐篷。 此时,天色刚刚灰暗下来,除了在那颗参天大树上呱呱直叫的乌鸦外,四周死一般的沉静,倘若不是刚从守卫队长的餐桌上下来,丝毫不会认为这里是一支军队的驻地。 “阿伦,”走进三人歇息的帐篷后,艾伦学着莫里斯的口吻叫道,“为什么你们的军队看不见士兵,也看不见随军的厨子,他们难道不需要为临行前做些准备吗?” “这就是我存在的价值啊,阁下。”索伦身着一身席地的宽松白袍,脖子上戴着一串银链,一头齐耳棕发下,眼珠漆黑溜圆。 “与你有何关系。”艾伦在铺着茅草的床铺上坐下,试了试床板是否坚固。 “因为我是这个驻地的唯一厨子、医师、铁匠、马夫,等等所有一切您能想到的职务。”索伦耸耸肩,“叔叔通常称呼我为事务官,因为这鬼军队全是囚犯,别指望他们会干杀人之外的活,所以,一切都得由我来做。” “我对你的遭遇表示同情。”塞尔西躺到另一张床上说。 “好好休息吧,三位,”索伦无奈的笑了笑,“我得去准备了,还有好多活儿要干呢。比如你们吃剩的盘子啦,马厩里不安分的公马啦,那些混蛋的枪啊剑啊盔甲啦,统统都得上油,还有.....”青年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帐篷外。 艾伦环顾着简陋窄小的帐篷。这儿只有三张硬板床,上面铺着一些茅草,头顶上是一盏蜡烛灯,正随着无孔不入的风左右摇摆。 “塞尔西大人,”斯蒂文说,“您晚上喝了不少汤,现在,应该想撒尿了,对吗?” “不,我更想睡觉。”塞尔西将单薄的被褥扯到身上,连同光秃秃的脑袋也一起盖住。 “艾.....” “自己去!”艾伦也躺倒床铺上,不耐烦的扯过被子。接着,他听见帐帘被撩开的声音,而后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斯蒂文那张惊恐的脸。“该死的,你干什么?!”他愤怒的问。 “大大大.....大人.....他们出出.....出发了。”红发巫师颤颤巍巍的说,眼角不停地抽动着。 “跟你有什么关系?”艾伦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脑袋,帐外传来的马蹄声令他心烦意乱。 “可可.....可大人.....那.....那些.....”斯蒂文吞了口唾沫,“那些.....那些.....哎,那个.....除.....除了.....” “把你那该死的舌头给我捋直咯!”艾伦猛地翻过身,怒目直视红毛小鬼。 “除除.....除了莫里斯骑士,其他人.....”斯蒂文又咽了口唾沫,伸手抹掉额上的冷汗,“没没.....没有人,那些骑在马上的士兵,不不.....不是人.....” 与此同时,帐帘突然被人撩开。艾伦的目光穿过斯蒂文腋下,借着昏暗的灯火,他看见一双鲜血淋漓的手。 第088章 驱逐出境 “我发誓,任何人都干不出这样的事儿!”卡米尔坐在那匹常伴左右的白狼背上,眉头紧皱。“我们要的很多吗?是要问她金子,还是要兵器了?”他扭头看了眼领主的脸色,发现还算正常,又接着续道,“我们不过是占了两座废旧的神院,还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另外,三餐都是豌豆糊,您难道没看见那些家伙都在吃什么吗?我早就跟您说过,亚述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 “够了,卡米尔,别再说了。”尤金坐在马鞍上,抢在肯尼前发了话。 “就让他说吧,”肯尼从马鞍边解下酒袋,把里头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你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些什么,说出来,这小子心里会好受一点。” “领主,我是想让您心里好受一点。”卡米尔抚着白狼背上的鬃毛,扭头看向肯尼。 “你就是在抱怨,况且,我挺好的,”肯尼一边说,一边将空酒袋挂回马鞍边,“至少,她没像怀特那样扣留我们的军队,而我们现在拥有的食物和水,哪样不是她资助的?” “是施舍,领主。”卡米尔咬着牙说。 “小鬼,既然做我的亲兵,就要学着大度一点。”肯尼捏了捏络腮胡,“难道你以为,我连百米外的一个活人都射不死?她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现在,她应该已经登上王座了吧。”卡米尔撇撇嘴道。 “那是一个礼拜前的事了,小鬼。“尤金手里拿着一张老旧的地图,在颠婆前行的马匹上皱眉分析着,“领主,往前大约一小时,我们就能走出鬼影森林,再往前——” “——就是拉莫冰原!”卡米尔接过话茬。 “不,再往前是无人边境,从地图上看,冰原还得再走上两个礼拜哩!”尤金小心翼翼的将地图收进鞍馕,又从里掏出水袋,拧开盖子,灌下一大口。“领主,我们要休息一会儿再走吗?” 一身粗衣的肯尼在树干旁下马,身后的队伍也纷纷停下。从上空看下去,五千名联盟军此刻被城民分成两截,一半在前方压阵,另一半在尾部断后,队伍如一条蜿蜒长龙,俯卧在鬼影森林的弯曲窄道中。 “领主,您真的不考虑先去冰原吗?”卡米尔一边拿着硕大的酒袋给领主的小酒袋灌酒,一边说,“劳伦斯如果见到您,一定会非常高兴!” “越往北,天越冷,况且冰原人可不欢迎外来客。”肯尼依稀记得艾伦曾经说过,冰原人是一群古怪的苏美尔原住民,他们以冷血和排外闻名于世,虽不知这个毛头小鬼是如何取得领主之位,但这么大一群外来难民,即便他们领主开口,恐怕也不见得能让冰原人与之和平相处。 “如果是这样的话,”尤金接过话,“我们为什么不往南走呢?女王可没有限制我们从哪条路走出亚述啊。” “尼普尔如今已是一片荒野,匪盗横行,主城更是一片汪洋,摩温堡现在估计已被鱼群占领了,”肯尼耸耸肩,“还是向北走吧,一来离冰原近,那算我们最后的备选,二来离亚述近,就算白鸽把我们赶出了都城,但如果遇到危险,她一定会派兵来援。” “她才不会呢。”卡米尔一边按紧酒袋的塞子,一边低声自语。 “领主,您是到底如何打算的?”尤金回头瞄了眼后面的士兵,大多数人脸上写满了疲倦,“总不能一直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下去,虽然凯尔琳女王给了我们足够的水和食物,但总有一天会消耗殆尽,恕我不得不提醒您,我们不仅有五千联盟军,还有上万城民呐!” “我知道。”肯尼接过卡米尔递来的酒袋,扒开塞子,猛地灌下一大口,嘴角溢出殷红的液体,顺着他的下巴流过络腮胡,滴到松软的泥土上。 “领主,尤金长老说的没错,”卡米尔一边嚼着亚述特产的薄荷糖,一边说,“如果您真的不愿去冰原,那我们离开森林后,找块地方建立长期驻地吧。” “咱们马上就要离开这该死的森林了,”肯尼撩掉嘴角的酒渍,“只要过了森林,便不再是亚述领土,那里南临亚述,北至冰原,西面是日光.....既然尼普尔已经回不去了,我们就在那建立新的都城!” 于是,短暂的歇息后,队伍顺着窄道一路向北,在走出鬼影森林后,转道往西。“领主一定是疯了!”路上时,卡米尔这样对尤金抱怨。但后者只是低头研究地图,并不搭腔。 从此森林换为平原,这里的村落与庄园很小也很分散,少了森林丰富的物产支持,食物越来越难取得。 在离开亚述前,米拉·凯尔琳吩咐詹姆·唐德利恩,给予了他们最大力度的支持:足够两万人十天的口粮,足足一百辆马车上塞满了硬面包、青豆、大麦、猪油、和亚述特产的黄奶酪。到如今已经消耗大半,如果不是鬼影森林里猎物成群、野菜和蘑菇遍地都是,恐怕这些食物根本不够他们支撑到现在。 “领主,我觉得她应该拨点钱给我们,”卡米尔清点完剩余的物资后对肯尼说,“拉莫冰原管钱的人跟我说,苏美尔大陆最不缺钱的就是亚述,他们是整个大陆最大的贸易集散地,又有丰富的矿产、稀有金属和木材。” 肯尼选择充耳不闻,继续和尤金研究那张破旧的古老地图。“就在这儿,”尤金指着地图上某个地点说,“如果地图上的望月湖真的存在,那它就是方圆三百里内唯一的活水湖,都城需要淡水,这是重中之重,到时,我们可以开渠引水至都城。” 而后,队伍又往西行了半天。 夕阳落山时,古老地图上的湖泊出现在他们视野里,且比地图上显示的更大,水源也较为清澈,除去北面的山脉,东西两侧是无边旷野,肯尼下令队伍绕至湖泊北面,到达时已是半夜。 他看着荒凉的平原与漆黑的山脉,苍穹的星辉倒映在夜风波澜的湖面上,望月湖水涟漪频频,倒影不住波动,人马已在原野上搭起锅灶,支起帐篷,人群中,有人唱起了思乡的歌谣。 “领主,就在这儿了吗?”卡米尔站在他身后问。 “嗯。”他转过,看着月光下忙碌的人群,“这就是我们新的领土,都城将依山而建,其名北城!” 第089章 新的领土 这一夜,肯尼看见年老的自己面临望月湖。一头白发下,银甲在月光中熠熠生辉,乌钢剑系在腰间,他看着自己的背影,静思良久。 这是个夜色清朗,星辉明晰的夜,一轮满月倒映在湖水上,随涟漪缓缓波动。河岸边,花开平野、青陵纵横、山脉叠起,北城傲然耸立其间。 视线所及处,皆已成为繁华城区,城堡、谷仓、豪宅、凉亭、仓库、木屋旅店和市集摊位、墓园、妓院、酒馆、马房、一座接着一座,即使距离尚远,他仍可听见跳槽市场里的喧闹,和酒馆中酩酊粗口的交谈。 蜿蜒的曲折小街,宽阔的林荫大道,还有窄到无法容纳两马并驱而行的巷弄穿梭在建筑物之间,神院的大理石墙环绕着哥特式陵顶,四座瞭望塔分布在东西南北四处,其下的城墙坚如磐石,青铜制成的城门此时已紧紧关闭,联盟军士兵在夜风中立如松柏,无数只火把在他们手中,如一条火龙盘踞在城墙之上。 睥睨这一切的是依山而建,丘陵之上的城堡。它拥有七座有钢铁工事保护的巨大瞭望塔,一座硕大无比而坚毅的堡楼,宏伟大厅与密闭军营、地牢、桥梁和谷仓,以及开满箭口的厚重护墙,全都由青色古石砌成,练武场、花园、空中庭院、拱形长廊、人工静湖、亭台水榭,无不包含其里,其势磅礴而不可侵犯。 他微笑看着眼前的一切,再回过身时,发现年老的自己也正缓缓转身。然而,他看见的却不是自己,而是艾伦道尔顿,然后那张脸渐渐模糊,最终变成了卡米尔。 “领主,”金毛小鬼的呼吸在清晨的冷气里蒸腾,“该起床了!” 睡意未消的肯尼便踉跄跌入朝霞未露的清晨,发现自己睡卧在营帐中,刚刚的一切只是虚影。“尼欧队长和尤金长老正在外面等您,”金毛小鬼接着续道,“我们的食物已经不多,还有驻地的修建问题,都等着您拿主意呢!” 肯尼拖着倦意未尽的身体,与联盟军和城民一样,在望月湖中洗了把脸。冰冷的湖水依旧残留着昨夜的清冷,立刻让他打起了精神。 早餐是硬面包与干酪,还有昨晚剩余的烤肉,而这一切都有新鲜温热的马奶帮助下咽。“领主,”尼欧一边嚼面包一边说,“现在正是初春,我打算抽调一部分士兵脱掉盔甲,加入城民中,在西面开垦一片荒野,做为种植谷物的田地。” “咱们这儿有多少农夫?”肯尼喝下一大口马奶问道。 “如果您下令,这儿所有人都是,包括我。”尼欧用匕首切下一大块烤肉,放进自己面前的盘子里。 “爵士,这种活还是交给有经验者较好,毕竟凯尔琳女王可没给我们多少谷物种子。”尤金做为神仆,只食面包与干酪,连马奶都换成了冰凉的清水。 肯尼点点头,将目光转向金毛小鬼。 “您别这样看着我,领主,”卡米尔手中的杯子停留在唇边,“冰原人靠鱼类为生,那常年积雪的鬼地方,您觉得会有人种植谷物吗?” “我们首先得解决食物问题,接下来才能考虑修建驻地。”尼欧自顾自的下了个结论,“倘若连吃都吃不饱,士兵也好,农夫也罢,都没有体力干活。” “我觉得我们需要外援。”卡米尔说完插起一块碎肉放进嘴里,轻嚼几下后,又补充道,“昨晚,我已经让乌鸦带信给劳伦斯,让他先派人运点鱼过来。” “这儿也有淡水湖,”肯尼思考后说,“尤金,你负责去召集城民,把他们从前的职业技能做个详细记录。从今天开始,石匠负责开石,船匠负责造船,渔夫负责打鱼,猎人负责狩猎,农夫负责开垦荒田,除此之外,还得有人去伐木、织网、采药、建房,总之,我希望所有人都别闲着。” “没问题,领主。”尤金点点头。 “尼欧,”他又把目光转向另一边,“你去召集所有士兵,除却那一千名近卫军外,其余人全都参与劳作,根据他们从军前的经历决定种类,至于那一千名近卫军,我只需要十人,剩下的由你分配,负责保护城民与劳作的士兵。噢,对了,你还要建立一支临时巡逻队,人数不用太多,主要负责维持秩序,在此期间,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暴乱冲突,和一切与建立驻地无关的事发生!” “遵命,领主。”尼欧朗声道。 卡米尔本已拿匕首刺好下一块肉,正往嘴边送,一看领主站起身,赶忙放下。“领主,”他皱起眉,抬望肯尼高大的身躯,“您还没有给我派任务呢,我干些什么?” “找一只靠得住的鸟来,我们还需要另一个强有力的外援。”肯尼说完离开长桌,尤金与尼欧也纷纷起身,卡米尔连忙放下插着烤肉的匕首,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晨光刚刚洒满大地,将旷野上所有的联盟军十字旗染的微红。城民与联盟军营地交错排列在一起,外围是军队营地,绵延数里,将城民的营地紧紧包裹其中。 肯尼步入营中,几百座营火分布各处,四周飘着刺鼻的炭火与烤面包的香气,其中还有一些士兵正在烧烤野味,所到之处,不停有人起身向他躬腰行礼,他一一点头致意。 更远的地方,几百名士兵隔着营地,在渐渐明亮的天光中,手举长矛,练习格挡和突刺的技巧,**的胸膛上大汗淋漓。他知道,那是劳伦斯的人,如今联盟军仅存的种子。 后来,等他看完近卫军的晨操时,尤金已经在驻地广场召集群众,给他们分门别类,分派任务,而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尼欧也正召集着联盟军余下的四千人,试图让那群来自安哥拉的骑兵放下武器,参与劳作。 待他回到营帐时,卡米尔已经找到一只大鸟。“领主,它可是乌鸦里最难找,也是飞的最快、最高、最不易被弓箭射下的一种。”金毛小鬼指着肩膀上眼珠漆黑、却生得一身白毛的鸟儿介绍道。 肯尼点点头,走到长桌前写下一封信,卡米尔将其绑在白鸦嫩黄的小爪上,两人看着那只白鸦飞入晴空,消失在森林尽头。 第090章 异族外援 这天晚上,厨子端上了一整只烤得金黄酥脆、嘴里含着一颗苹果的野猪,香味将肯尼用以就餐、议事、就寝的营帐塞得满满,卡米尔闻到香味,口水都流了出来。 “铁匠的人手够,但工具着实不够,”尼欧坐在木匠新打的橡木椅上,一边看着仆从切下肉片放进他的木盘,一边对肯尼说,“听起来不是什么大事,但起了蝴蝶效应:由于工具匮乏,铁匠就造不出斧头和锤子,伐木工也就闲了下来,至使那些精心挑选的老船匠不得不聚众赌博,打发时间,而那些渔夫就更是无所事事了,因为没有船,光靠他们在河边捞的那几条鱼,根本毫无用处,所以他们也加入了赌局,赌资则是一些硬面包,和几片干酪。” 肯尼已经巡视了一天,此刻浑身酸痛,精疲力竭,桌上的美味同样让他不停吞咽着口水。“你有什么好办法吗?”他看着右手边的卡米尔给自己斟满酒杯,左手边则有一个仆人正在切猪肉,松脆的皮在刀子下呲啪作响,滚烫的油脂留下来,顺着刀刃,滴到灰色的桌布上。自亚述出走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美味的景象了。 “木材咱们不缺,可以命人制造一些焦炭,而凯尔琳女王又送了我们不少盾牌武器,全都是铁制的。”尤金边嚼面包边说,“如果您允准的话,明天我就命人把那些东西全熔了,斧头榔头锤子就全都有了。” “可以。还有其他问题吗?”肯尼拿刀插起一块半肥半瘦,连带金黄松脆猪皮的肉放在进嘴里,轻轻嚼了两口后,喷香的美味立刻俘获了整条舌头。 “猎人们希望近卫军能给他们提供保护,因为山林离驻地太远了。”尤金看着侍从把一盘冒烟的烤猪肉放在面前,连忙对摆摆手,示意撤下这盘罪恶的东西。 “要多少人?”肯尼含糊不清地问。 “一百可以吗?”尤金皱起眉头,目光在肯尼与尼欧身上来回扫动,“狩猎队的人数已经超过三百,其中有不少是涉世未深的孩子,但那些小家伙的箭法奇准,但是碰到野兽全都得玩完儿。”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眼仆从正在切割的烤野猪,“桌上这头大家伙的代价,是用两个十三岁孩子的小命换来的.....” 卡米尔此时刚刚把一块猪肉放进嘴里,刚嚼了两下,便愤怒地吐了出来。“你该等我吃完再说这些。”他没好气的说,然后端起酒杯漱了漱口。 “尼欧?”肯尼望了眼近卫军队长。 “我手里只有九百九十人,领主。”尼欧倾身向前,好让自己的脸不被尤金挡住,“参与劳作的士兵和城民足足有两万,我最多——” “我出十个,你出另外九十个,没问题吧?”肯尼的语气冰冷且不容置否。 “我想,九百人和八百九十人没什么区别。”尼欧靠回椅背上,一边继续品尝两条人命换来的烤野猪,一边说,“长老,如果我记得没错,神仆不能饮酒,但可以食肉吧?” “啊,可不是嘛。”尤金扭过头,“但我不想吃,尼普尔被洪水淹掉后,我曾向纳穆神起誓,余生不再食肉,以此换得在那场灾害葬身的人的灵魂得以去往神渊。” “那您可真是善良。”尼欧又叉了一块肉丢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突然,帐外的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号音,鸣响狂野而急促,仿佛在喊着:敌军来袭! 几乎就在转瞬之间,四周立刻变得嘈杂起来,无数马匹的嘶鸣与铁戈盾牌撞击声接踵而至。慌乱中,肯尼撞到了桌角,杯中的液体洒瞬间印红桌布,尼欧早已冲出营帐,待他走出帐篷时,隐约看见湖岸另一头,一群移速惊人的骑士,正踏着夜色奔腾而来。 “领,领主!”卡米尔接过一名侍从递来的缰绳,“您的马借我用用,我去山里找帮手!” 肯尼看着黑暗中逐渐逼近的骑兵,嘴角渐渐浮现出一抹笑意。“不用,”他的语气亦如平常,“让他们都回来,是我请的外援到了。” “好久不见,老朋友。”当领头的“骑士”在肯尼跟前停下脚时,卡米尔接连退至帐篷侧面。“长,长老,”他拉着尤金的长袍袖子说,“领主才是真正禽语师啊,连异族人都能请来.....” “咱们先前可是说好的,”玛尔俯视着身前的人类,“春天来临时,你要借一千名士兵给我移植蒺藜,可结果呢?老伙计,春天已经来啦!” 肯尼的身高在人类中已数魁伟,但还是得仰起头,才勉强得以看见玛尔头上那根断角。“谁说不是呢!”他拍拍老友的肚子,“伙计,你好像长胖了。” “别提这个,”玛尔动了动前蹄,地上立刻卷起一阵尘霾,“他们是你叫来的,你可得负责住处,别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准备啊。” “我准备了酥脆的烤野猪,”肯尼打趣道,“为此,有两人十三岁的少年葬身异乡山林。” “你知道我的部族不吃这个。”玛尔踏前两步,伸手撩开帐连,“噢!该死,你这鬼地方可真小!” “尼欧!”肯尼在黑暗中唤了声,被点中名字的副队长立刻从人群中挤进来。“立刻去准备足够先知族——” “不用了,”玛尔转过身打断道,“那边有林子,我们住那儿就行,至于你这个帐篷,”他徒手将牛皮门帘向上撕裂,直至他的身高处,“我帮你改装了一下,方便我进去。” 一旁的卡米尔又咽了下唾沫,眼睁睁看着那只叫玛尔的异族人走入领主的帐篷。 “来这儿可花了我们五天时间呢,这鬼地方可真远!”玛尔卧在长桌边,对桌上的美味毫无兴趣。 “实话说,伙计,”肯尼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前段时间,我失忆了,原因是有人摧毁水坝,致使洪水倒灌了我的领土主城,无数人葬身洪流,后来我去了亚述,帮他们的女王夺得王位,现在.....我想在这儿建立新的城镇,所以,我想请你们帮忙!” “好处呢?”玛尔摸了摸头上的断角,眼里满是骄傲。 “做为交换,我将把领土上最富饶的山脉赐予你们部族,”肯尼笑着说,“先前,我已派人去勘察过了,那儿可不比你们的山谷差。” “嗨,得了吧!那山谷根本就不属于任何人!”玛尔立刻戳破这个谎言,“伙计,不得不承认,你算盘打的比艾伦还好,我们部族不仅得帮你们搭房盖屋,开石伐木,还得做你们的保护神!”他笑了笑,“哎?艾伦呢?怎么没看见他?” 第091章 野心勃勃 当肯尼把离开幻境后所经历的一切告知玛尔后,时间已经来到半夜。 “我觉得,我应该先帮你去找艾伦那小子。”玛尔揉了揉酸疼的前蹄,本想换个姿势,但窄小的帐篷根本转不开身。“噢,你这鬼地方太小了!”他扑腾了几下后抱怨道。 “对你来说是小了点,”肯尼将盛有野猪肉的盘子推开,端起酒杯呷了口,“话说,我们离开幻境后,那些翼人没来找你们部族麻烦吗?”他露出少有的笑容,“我记得,艾伦可烧了他们的老窝咧!” “你最好别提这个!”玛尔摸了摸头上的断角道,“就在你们离开幻境后不久,那群异族就找上了门,领头的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奎克!对,就叫奎克!”他伸手狠狠拍了拍桌子,大半只烤野猪仿佛活了般颤抖了几下,“那小鸟人带着一群鸟来山谷讨债,我们大战了一天,死了十七个兄弟呢!” “他们呢?”肯尼继续品着佳酿,“鸟人族死了多少?” “得有二三十只,具体没数,”玛尔挠挠鼻子,“眼看斗不过我们,那些鸟人便把尸体全都抢走了,一只也没留下。我猜,那些尸体里估计藏着什么宝贝吧!要不他们为啥拼死也要把尸体带走!” “或许是千百年来的习俗吧,”肯尼猜想道,“好了,我们换个话题。”他放下酒杯,倾身向前,“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帮我建立新的驻地?” “是驻地还是城镇,你得说清楚,这差别可不小!”玛尔一改刚刚的认真,变得一脸狡猾。 “都报个价,看哪个我更能接受一点。”肯尼靠向椅背,环抱起双手。 “如果只是驻地,”玛尔说,“等你交派的活儿忙完后,你得抽一千个士兵给我。你最好听清楚,是士兵,不是刚刚那些一脸茫然的平民,前者身穿铠甲,手拿铁枪,我分的清!在加上先前的一千名,一共两千人。如果是城镇的话.....”他抬起头想了想,“活儿干完后,你至少得派一万人给我,我要把苏美尔大陆上所有的蒺藜都移植到先知山谷去!” “成交!”肯尼猛地离开椅背,拍了拍桌子,“一万人,但得等活儿干完后!” “我有些后悔了,伙计。”玛尔皱起眉,小声咕哝,“应该问你要十万人才对,反正等城镇造好,外面那些人住进新屋子后,会繁殖的特别快,人类好像总是对繁殖这件事乐此不彼,不论男女,不挑日夜,是吧?” “你得庆幸艾伦不在这儿,”肯尼假装苦涩地说,“如果是他来跟你谈这笔生意,他一定有办法让你举族迁徙到后面那座山里,还得每天义务给我们劳动,你信吗?” “或许吧,”玛尔站起身,跺了跺发麻的前蹄,“不过说实话,我倒是挺想他的。”他转过身,绕开长桌边坐着的尤金与尼欧,“我先走啰,今晚你好好想想,该派些什么任务给我们,具体事宜明天详谈!”他撩开帐帘,嘶鸣一声。上千只先知奔腾而去,仿佛要将整个大地踩踏一般。 “领主,”帐外的声音渐渐淡去后,卡米尔站起身,将脑袋伸了过来,“我突然有个很好的提议,您要听听吗?” “放心,先知族和你的狼群一样,没有命令是不会咬人的。”肯尼说完将头转向一边的仆从,“去把这只烤猪热一热,然后分给今晚执勤的哨兵。” “我要说的可不是这个,”卡米尔挑了挑眉,也不顾领主是否看见,“我建议您立刻集结军队,在拯救拉莫冰原前,我已经派鸟儿们勘察过这片大陆。除了您的尼普尔,以及凯尔琳女士的亚述外,这片大陆还有埃利都、乌尔、乌鲁克、日光四大富饶肥沃的领土!” “我再给你一分钟,说点有用的。”肯尼揉了揉发酸的腰,又拧了拧疼痛的脖子。 “今晚,我会去信给劳伦斯,让他集结冰原所有军队,”卡米尔自信的笑了笑,“明日,等那些四只脚的人头兽过来,我们便举兵西进!先拿下日光城,再转道向南,横扫掉乌尔与乌鲁克后,横穿苏美尔大陆,直捣埃利都,到那时,再让凯尔琳俯首称臣!”他直起身子,沉默了两秒,见领主一脸茫然,便又续道,“到那时,您便是整个整个苏美尔大陆的国王!然后我们休养生息,一年后举兵南进,穿越北城桥,把罗宾、圣德、德拉曼、荒原、草原、当然还包括我们的卡尔塔,统统夺回来!想想看,或许,您将成为历史上第一个统一世界的人!” 金毛小鬼的话音消逝在营帐里,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连正在端走烤野猪的仆从都停下了脚,唯有帐外一只乌鸦呱呱乱叫。 “你所认识的鸟儿中,有飞到过世界尽头的吗?”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肯尼严厉地看了卡米尔一眼。金毛小鬼摇了摇头,但脸上的兴奋依旧丝毫未减,桌上的烛火随风飘摇,将他的影子印的如玛尔般巨大。 “是啊,正如这世界这么大,如果我没有兵败,也不会知道北城桥外还有苏美尔。”肯尼接着续道,“那拉莫冰原的北方呢,北方的北方呢?南方的南方呢?又会是哪儿呢?还会有几个苏美尔?”他叹了口气,“这世上没人见过世界尽头,连高飞天际的海鸥都不曾见过海洋的尽头,但它们却会在夕阳落山时归巢,不是吗?” 卡米尔目不转睛的看着肯尼,刚刚的兴奋稍稍减退了些。 “肯尼领主的意思是,领土不在乎多少,也不在乎是否肥沃,他在乎的是家人在哪儿。”尤金双目紧闭,用那副沙哑的嗓子轻声呢喃着,仿佛在诉说一件往事。 “现在迈克、艾伦、塞尔西、米欧、林德.....”肯尼摇了摇头,“当然还有妮娜,他们全都下落不明。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建立驻地,将城民安顿好,然后把他们都找回来,这比什么都重要,明白吗?小子。” 卡米尔渐渐皱起眉,目光变得有些急躁。 “嗨,我都听懂了,你还没明白?”坐在卡米尔身边的尼欧打了个哈欠。 “不,不是,”卡米尔摇摇头,“领主,外面那鸟说,有一支军队正在向我们挺近,人数不详!” 第092章 深夜来袭 肯尼站起身,双手伏案,眼色一扫刚刚的疲倦,变得刚毅而锐利。“你知道这里是军营吧?”他的声音虽轻,却散发着一丝怒意。 “我更知道卡尔塔的地牢有多黑,水有多臭、多冷。”卡米尔快步走开,撩开帐帘,一只乌鸦飞进帐里,呱呱乱叫,最终停在他肩膀上。“它说那些人兵马齐全,行动极快,距离我们还有不到半刻钟马程。”待鸟儿稍稍安静后,他看着众人说。 “这代表他们对来往地形非常熟悉,而且星夜兼程。”尼欧也站起身,目光寸步不离肯尼,“领主,不是乌尔便是日光,但在亚述城时我曾听说,乌尔最近在闹政变.....” “地图!”肯尼伸手将桌上的餐盘叉子推到一边。尤金立刻回身从木板上揭下羊皮地图,铺到桌上,用汤碗压住弯曲的边角。“这是亚述的都城,我们一路向北,途径鬼影森林,”肯尼的食指随着路径向上移动,“到了这儿后,我们取道往西,到达望月湖,而我们现在在这儿,湖的北面,对吗?” “大概是吧,”尤金打了个问号,“这份地图有些老旧,不知是哪一年的产物。” “可日光的边境在这儿啊,”尼欧皱着眉,“我还在亚述的某家酒馆里听说,由于乌尔最近闹政变,许多难民流离失所,干起了拦路打劫的勾当。为此,日光城不得不扩大边境守卫队,防止乌鲁克与亚述去往他们主城的商队,想来,那些家伙应该抽不出身才对。” “会不会是乌鲁克?”卡米尔悄声问。 “喜好和平的乌鲁克?”尼欧摇摇头,“不大可能,乌鲁克矿产丰富,至使民族富有,不仅领主富裕,城民同样富裕。传说,那地方的人吃饱就睡,要不就是晒晒太阳。‘在乌鲁克,只有铁匠最忙。’”他说了句俏皮话,“你们一定听过这句谚语。” “那就只有日光了。”肯尼眉头紧皱,“小鬼,问问你的黑鸟,它可看清了那些骑士所举的旗帜。” “领主,乌鸦看不懂人类的旗帜。”卡米尔挥手让鸟儿飞进黑夜,“但它说,那些家伙有些奇怪.....” 肯尼的目光随着乌鸦陷入黑夜,低下头沉思了几秒后,又看了看地图。“尼欧,下令全军,准备迎敌!” 不过十秒时间,帐外再次响起急促的号音,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紧接着,城民的嘶喊、枪矛的撞击、马儿的尖啸,除了打斗外,战争似乎已然来临。 而在此之前,肯尼留下了白鸽所赠的银甲。那套重铠本是她特别找人精心打造,只可惜如今被好端端放在亚述城里,好处是换来了一个落魄领主的尊严,坏处是:战争来临前夕,他在军队辎重车辆上东拼西凑,找到了一件生锈的锁甲,一名此前因吃了毒蘑菇身亡的骑士的护膝,以及不合手的铁护腕和带尖角的钢靴。 一切穿戴就绪后,时间已经来到下半夜。尤金和卡米尔登上了临时建造的瞭望塔,一边观望,一边等待斥候的回报。西边的天空是一片深紫,缀着几颗零零散散的星星,空气中游移的雾丝漂浮在望月湖上,马儿吃剩的青草上凝满露水,四周则军号齐鸣,低沉哀怨,令人不寒而栗。 火光中,肯尼穿着一身不搭调的盔甲,骑在一匹漆黑的战马上,位于他身后的五千联盟军,有如一朵在漆黑夜色中绽放的钢铁玫瑰,枪尖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中军由尼欧指挥,以骑兵为主,他们胯下的马匹不安的嘶鸣着,仿佛早已预知战争即将来临。弓手则排成三列,分立侧翼两路,冷静地调试弓弦,箭支在腰间晃动。成方阵形的长枪兵站在弓手中间,后方则是那一千名近卫军,成五排长龙捍卫最后的防线。 “领主,他们来了!”卡米尔稚嫩又尖锐的声音撕裂黑夜,也将齐鸣的军号转为隆隆战鼓。 肯尼看见远处的黑夜中有火星明灭,并且逐渐临近。他突然间好像又看见了和平军那些自暗处攻来的景象,与罗宾城一役颇为相像。 他们会不会也像上次一样,从四面八方咆哮着向他扑来,咧嘴露出尖牙利齿,将联盟军宰割撕裂吧?这念头让他大感不安。 经过整夜无休的长途行军,那些人一定精疲力竭。他不禁又想,日光城的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难道想趁我们熟睡时攻其不备?这样的机会实在不大,抛开其他方面不谈,他已不再是那个居高自傲的领主了。可联盟军并没有踏足日光城领土,严格来说,这里是亚述与冰原的边境,应属两家都不愿争夺之地。或是说,亚述不愿争夺这里,跨过北面那座山脉,便是常年积雪的冰原,而这里只有一片湖泊,除此之外,荒凉贫瘠至极。 当肯尼真的看见火光印出的骑兵时,他当真有些傻眼——敌方的人数根本不足二百。在五千联盟军面前,有如一团会骑马的跳蚤,或是即将撞上石头的鸡蛋。 “我是日光城边境守卫队队长,莫里斯·亚当。”领头那人身着白袍,手握佩剑,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朗声道,“先问候你,骑士,而后是你身后的铁林军,就算你们没地方去,也不该踏足我们的领土!” “首先,我身后这群人不是什么铁林军,其次,这里是亚述与冰原的边境!”肯尼坐在马鞍上,打量着与自己对立的骑士。自罗宾城一役大败后,他似乎再也不小看任何一场战争,哪怕敌人不足两百。“我不认为我的人踏足了你们的领土,严格来说,在亚述的地图上,清楚的标注着,这儿属于亚述!” “你那破地图恐怕过期了!”莫里斯笑道,“早在两年前,这里便已租给了我们日光城,包括那边的鬼影森林,你们的执政王怀特曾为此事亲临日光,与我们的老领主杰弗森洽谈此事,结果如我所说,望月湖如今属于日光境地!”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停在了肯尼的肩上。 “只有,二百人!”乌鸦用它那哑嗓叫唤着,“二百人,二百人,二百人.....”肯尼回头看了眼瞭望塔上的卡米尔,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第093章 恐怖骑兵 战争似乎在瞬间爆发。 安哥拉骑兵何其英勇,一如群脱缰野马般,从肯尼身边呼啸飞过,顺着乌钢剑所指之向冲向敌人,他们的枪刃在月光下银光闪闪,忽明忽暗,口中高呼着:联盟军万岁! 但最先行到达战场的是上千支箭矢,一轮箭雨覆盖后,骑兵也如暴雨般杀进敌阵。几乎在同一时间,战鼓响起,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洪亮而不驯,低沉而震颤,有如骑兵的铁蹄,射手的弓弦,自北方来的冷风,令人不寒而栗。 当鼓声渐熄,马匹的尖啸与铁器的碰撞填补了空缺。 肯尼也杀入敌阵,一剑挥向一名满脸麻子的敌军骑兵,一阵短暂火星擦亮,挥击的力量与马匹的惯性直接将那人砸飞出去,跌入无数马蹄中,不见了踪影。 上千名骑兵的冲锋,几乎在转瞬间便将两百敌军击落马下,而在此之前,早有不少人中箭倒地,但奇怪的是,战场没有响起一片哀嚎。 兵荒马乱中,肯尼以为战争已经结束,虽没有见到刚刚退入敌阵的领头骑士,但四周几乎都是联盟军士兵。眼见此景,他便学着父亲那样,高举乌钢剑,吼出一声命令,几千个人的声音随即回应,将整个战场震的雷鸣响动。 “这.....就结束了?”远在瞭望塔上的卡米尔手扶护栏,探头眺望远处战场上振臂高呼的联盟军,眼中满是茫然。随即,他扭头看了站在一旁的尤金,只见老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扭曲的惊恐。 “小心!领主!!” 肯尼闻声策马开跑,刚抖动缰绳,便听闻身后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人的凄惨呐喊。此时,他胯下的马儿已经迈开铁蹄,透过扬起的烟尘与微弱的火光,他看见一名联盟军骑兵被铁矛贯穿头颅,坠马前,唇齿的颤动似乎依旧在高喊“领主”一词。 正前方,一群敌军枪兵组成了半月阵形,有如一只两面生刺的钢铁刺猬,那名自称边境守卫队长的骑士正在其后,手持佩剑,目光凌厉,冷眼旁观着一切。 在肯尼还在考虑为何卡米尔的情报不准时,尼欧率领中军骑兵,成楔形阵势,再次与敌军开战。面对大排长枪,半数的马在最后一颗停止冲刺,闪避开去。有的则横冲直撞,枪尖贯胸而出,当场死亡,肯尼看到数十名安哥拉骑兵因此倒地。 尼欧的坐骑被一根带刺的枪尖刮过脖颈,它人立起来,伸出烙着铁蹄的双脚往外狠踢,发狂的战马跃入敌阵,长枪自四面八方向它捅来,最后它轰然倒下,吐血身亡,尼欧则高擎双手剑,与鱼贯而入的联盟军骑兵一同,在敌阵中展开疯狂攻击。 肯尼本想退往战场侧翼,这身该死的盔甲实在不适合亲临战场。刚调转马头,突然一阵箭雨洒在他们头上,究竟从何而来,他说不准,总之对正在厮杀的两军一视同仁。它们或从盔甲上摊开,或找到暴露的血肉,肯尼一边挥剑挡开两支箭,一边在黑暗中寻找射箭的弓手。 “你们,跟我过来!”他发现战场侧面,一群手持弓箭的敌军正在拉开长弓。一支箭从左方朝肯尼射来,他挥剑挡开,接着压低身,猛地冲向那人。 快要接近时,那人扔掉长弓,举盾过头,于是肯尼策马绕着他转,乌钢剑如雨点般落在盾上,橡木碎屑四处飞溅,最后敌军终于脚下一滑,仰面摔倒在地。 火光中,一股莫名的寒意爬上背脊,肯尼发现摔倒那人似乎似曾相识.....乌钢剑迟迟没有落下,直到一名从右侧袭来的联盟军骑兵,一矛戳穿了那张麻脸——鲜血并没有四溅。 在联盟军骑兵的冲击下,那只“刺猬”逐渐崩解,敌军纷纷后退。肯尼看见有个矛兵朝尼欧直冲过去,结果被尼欧的利剑一挥正中胸膛,穿透盔甲、皮革、肌肉和心脏,顿时毙命。利剑在对手胸膛里,但尼欧马不停蹄,右手的尸体绵软无力地随马弹跳颠簸。最后,死尸滑落地面,尼欧高举佩剑,发出瘆人的呐喊。 此时,肯尼突然明白,为何当年久攻不下的布莱克城,会被劳伦斯轻易撕裂。 胜利的呼声再度响彻战场,连后方未参战的近卫军,以及城民都加入到这场大合唱中。有些联盟军士兵甚至开始下马打扫战场,他们捡起敌人的武器,剥下盔甲。而肯尼却立于马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名麻脸骑兵的尸体,似乎在等待什么..... .....直到那人再度睁眼。 刚刚褪去的寒意再次爬上背脊,他胯下的雄马似乎也看清这诡异的一幕,随即仰头嘶鸣,不安的后退。突然,背后传来一声恐怖的惨叫,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 此起彼伏的惨叫皆来自于联盟军,而那些早已被长矛、利剑、战斧刺穿砍倒的日光城敌军,纷纷又站了起来。他们有的失去了手指,有的甚至没有手臂,更有甚者连心脏都下落不明,而唯一相同的是,那些人纷纷低声低语:逝者不亡..... “领主!”尼欧骑马从后方跑来,银光闪闪的佩剑上没有一丝血迹,“这群.....” 一柄锋利的长剑刺来,没有半点犹豫。肯尼持剑格挡,却被巨大的冲击力撞飞出去,尼欧侧身调转马头,挡住从背后袭来的长枪,一时间,战场再度沸腾起来,联盟军士兵在恐惧中被迫拉开战线。 爬起身后,肯尼看着刚刚袭击自己的人,正是日光城边境守卫队长莫里斯·亚当。他生的高大精瘦,穿着一件长衫锁子甲以及洁白披风,不过掉了头盔,鲜血从额头的伤口直流进眼里。 下一秒,肯尼横持佩剑,瞄准他的脸奋力砍去,却被挥剑挡开。“天杀的!”他尖叫,“滚出日光边境!”肯尼充耳不闻,再度挥剑朝他的头颅和肩膀砍劈,没有半点犹豫。 两剑不断交锋,肯尼立时发现莫里斯不仅动作迅猛,力气也着实巨大。“去死!”骑士咆哮着再度进逼,一剑当头劈下。 肯尼猛地举起乌钢剑抵挡,一阵手臂酸麻后,骑士抽回长剑,在乌蓝的剑刃上拉出可怕的金属火花。“该死的是你!”肯尼告诉他,而后再度持剑砍向骑士裸露的脖颈。 第094章 黑暗地牢 迈克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该死的地牢里到底待了多久,千百年的光阴仿佛来了 对天性骄傲的安哥拉骑士来说,死亡或许并不可怕,于他们而言,可怕的是没有自由的生活、比武场上的惨败、夺妻丧子的悲痛、部族衰败的前夜,但总得来说,没有自由与死亡无异。 他每天只能盘坐在某处,背靠墙壁,或是倒头大睡,不分昼夜。每当那个负责送饭送水的狱卒开门时,他渴求的不是那碗馊掉,如同泔水般的糊状疙瘩,而是地牢门缝透进的那一丝光,他有时甚至来不及睁眼,那丝带来外面世界的光便转瞬即逝。 地板上的稻草已经充满尿骚味,与他们第一天进来时完全不同,这间地牢没有光、没有床、没有水、自然也没有方便的地方。他依稀记得墙壁是土灰色,露出一片片尖角碎石,有一扇碎木做的门,与他的身高一般高,足有四尺厚,上面钉满铁钉,这些都是他在转瞬即逝的光线中得知的。 有时,他甚至已经相信老神仆哈尔温的劝言——艾伦·道尔顿已死,不是被乱箭射死,就是被乱刀砍死,总之他一定已经死了;光头塞尔西永远不会再回来,他已经找到肯尼,并隐瞒这里生的一切;嘴上没毛的小鬼永远靠不住,打第一眼瞧那小子便是个偷奸耍滑的贱种,这种家伙往往生活在跳蚤窟,全然不知信誉是为何物;火焰祭司大人已经赢得胜利,但他搞不好已经忘了我们,因为这间地牢实在太深,太过隐蔽 然后哈尔温告诉他,这间地牢位于城堡最深处,到底有多深,没人敢去想,也没人知道,因为建造这座城堡的领主早在一千年前便已死去,他在工匠建造好这座城堡后,便将他们全都吊死,如此一来,便永远没人知道埋藏在这座城堡中的秘密,比如这间地牢到底有多深。 听完这一切后,他开始想念每个人:肯尼、劳伦斯、妮娜、部族长老、时长打瞌睡,但对他总是毕恭毕敬的小马文、甚至墨奴河边的女巫、森林里的先知涅伽尔、还有来到这片大6后,认识的艾伦和塞尔西,以及危难时刻救他与水火的小巫师斯蒂文,他们都很友好。然而到了最后,他却只能责怪自己。“真是蠢材!”他对着黑暗大喊,“你这个蠢材,为什么不先搞清楚那山谷为什么起火!” 这声音让哈尔温和那两个小神仆躲在角落,瑟瑟抖,全然不知这异乡人到底在什么疯。 紧接着,比尔·威廉的脸庞在黑暗中浮现。他披着那身漆黑如墨的长袍,头被仆从梳理的锃亮,微笑中带着嘲弄。“其实,我们可以好好谈谈的,安哥拉骑士”他悄声说。然而这一切仿佛已经生了一千年之久,迈克如今身在苏美尔,远离第一大6的纷争已经许久,当肯尼把妮娜交给他时,他誓死也会保护好她,可结果呢“天杀的!”他又对着黑暗怒吼,声音在封闭的恐惧游走,回荡,回荡,回荡,最终消逝。 一阵困倦来袭。这里没有日升月落,什么也看不见,连在墙上做记号都不行,睁眼还是闭眼,一切都毫无分别,他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学会如何睁眼睡觉,于是就沿着墙壁躺下,希望能做一个年轻时长河落日的美梦。 但事实完全相反,在这里做的每一个梦往往都充斥着黑暗、恼人、血光、杀戮、残忍醒来时更加可怕,除了思考,呆,他几乎无事可做,然后心中所想,眼前所见,便变得比噩梦更加可怕。 想到这一切后,他便又坐起身,试图思考些快乐的事,但没过一会儿,他就靠着墙壁睡了过去 “光膀子的老鼠!快给我滚起来!”迈克在肩膀火辣的疼痛中惊醒,迎面一阵光刺的他睁不开眼,耳边是一个低沉而浑厚的咒骂,有着乌尔城特有的通用语口音。“你他妈最好给我自己爬起来!否则我就让人拿铁矛给你串起来抬出去!听见没?快给我滚起来!你这该死的家伙!” 眼睛稍稍适应光线后,迈克看见身前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狱卒。由于背光的缘故,他只能看见那一身着黑色斗篷,以及刚刚那条抽打他的铁链,而在那人的身后,则站着四名剑甲加身的骑士,再旁边,是另外六名骑士,以及被他们反押双手,按倒在地的哈尔温和他的两个小神仆。 胖狱卒猛地抬手。“你这只花纹鼠,莫非连通用语都听不懂?!”他手上的铁链又挥了一下,这次迈克灵巧的闪过,铁链与墙壁划出一点火星,但他刚刚站起身,一柄冰冷的佩剑便指了过来,离他的鼻子不过毫厘之差。 “如果你想尝尝血味的话。”持剑骑士冷冷地说。 迈克看着头戴铁盔的骑士,起初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因为他已经太久没有看见光,也太久没有听见除自己和哈尔温之外的声音。“过了多久?”他用沙哑的声音问。 狱卒胖的跟酒桶一般,生得一张丑陋的圆脸,胡子刮得长短不齐,里衬是一件甲衣,外罩没过膝盖的黑色皮革斗篷。“囚犯没有问的权利。”胖狱卒说罢抬手摆了摆,两名骑士立刻上前将他按倒在地,戴上沉重的脚链与手链,并用一个麻布袋罩住脑袋。 迈克就这样踉跄着被推了出去,他并不畏惧这群人要带他去哪儿,是万人观赏的刑场、摆满刑具的审讯室、阴森潮湿的水牢,这些他统统都不在乎。没有比这更黑暗的地方了,只要别再回到这里就好。他想。然后就被推着一路向前,彻底远离地牢里那股尿骚与黑暗。 在前行一段距离后,胖狱卒让他转弯,他只得照办。接下来,他能感觉他们登上了螺旋石阶,而从步伐声判断,哈尔温和他的那两个小神仆似乎也在前面。 不知爬了多久,道路开始变得平坦,然后传来开门声,道路又开始变得柔软,他猜想这是一条泥地,四周似有无数种声音穿耳而过,还有阳光照在背脊,他能感觉到丝丝温暖。然后脚下的路又变得坚硬,他们似乎正在穿越一条青石铺成的长廊,骑士的铁靴验证了这一点。 最终,他被身后的一只手推进某扇大门里,两个声音正在争吵,一个苍老,一个年轻。 第095章 火焰纹章 迈克觉得背后又被人推了一把,那双手该是戴着某种皮革手套,冰冷而柔软,他猜想押解他的人已经不再是那个胖狱卒,因为那家伙一路上总在喋喋不休,似乎从没停过。而当踏入那扇门后,耳边的声音被争吵所取代,并随着推搡的前行越来越大,年轻的声音用着带有乌尔口音的通用语,另一个苍老的则是满口鸟语。 忽然,一丝光撞进视野。 短暂的迷失后,景物如水波倒映般逐渐清晰,最终变成现实的场景:一间还算大,但装修不太奢华的大殿,两个站在高台座位边争吵的男人,年轻的那个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光景,身着黑色羊绒衣,羊绒裤,脚蹬翻毛皮高脚靴,胸口别着一枚鲜红的火焰纹章,他正手指身前的老人,口沫飞溅,字里行间满是污言秽语,而年老的那个则是一身白袍,白胡子一直拖到胸口,另一枚火焰纹章在白袍若影若现。 “.....父亲在这,你敢这般辱我?!”年轻人的声音突然转为凶狠的咆哮,“火焰军团整整一万人,全被你派出去找那个小杂种!城民不重要?领土不重要?乌尔的主城不重要?!快叫纳穆神把你带走吧,该死的老东西!”他吼完转身坐到整间大殿唯一一张椅子上,怒目直视着台阶下的迈克。 “容我提醒你,凯恩·艾琳爵士,”身着白袍的老人突然换成了通用语,而且发音极其标准,“你不过是一个受封的骑士,何来胆子坐这把椅子?”他向后退去两步,转身面向台下众臣,“诸位,好好瞧瞧!在我们伟大的纳姆领主奄奄一息时,他唯一的好儿子已经坐上权位,就好像全城的医师都得了绝症,没人再治得好他父亲一般!更何况,他根本就没资格坐这把椅子,火焰纹章作证!!” “伊蒙祭祀说的没错!你没资格坐那把椅子!”说话的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秃头,他的发音像只大鳄鱼在嘶声怪叫,把站在迈克身边的老神仆哈尔温吓了一跳,连带上他身旁那两个小神仆一起。 “乌尔城的规矩该改改了,腐朽的顽固派们!”年轻人正了正身子,双手伏在木头雕刻的两团火焰上,“整整一千年了,每任火焰祭祀都盲目选择一人来坐这把椅子,敢问诸位,那些人懂得如何治理乌尔吗?” “我不得不提醒你,小子,你父亲也是如此!”身着白袍的老人再度发声,“倘若不是当年威斯曼祭祀选中他,你不过也就是个侯爵之子!” “是啊,老东西。”年轻人笑了笑,满眼尽是不屑,“不过我父亲好歹是个侯爵,他曾为乌尔守卫北境长达十年,所以威斯曼祭祀选中了他!”他忽然站起身,朝老人走去,“再瞧瞧你,你都干了些什么?一个跳蚤窟里蹦出的野种,也能坐上这领主之位?”他用红色的眸子瞪着老人,“就因为他脖子后面长了块胎记?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野种,更容易操控?!” “混账!站在你面前的是乌尔城火焰祭祀!!”老人突然暴怒道。 “一个黄土没到脖子,还与女神仆厮混,买通地牢狱卒,放出辛苦抓来的犯人,派出整个火焰军团,就为寻找一个杂种,还妄图用他操控乌尔城的败类!” “你的礼仪都被野心给吞了,凯恩·艾琳!!” “谁说不是呢?”年轻人的语气突然缓和下来,“平心而论,苏美尔大陆七大领土,哪家不是世袭呢?”他转向众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而我们又为什么要单凭火焰祭祀一句话,就把整个乌尔的命运,拱手送到一个跳蚤窟里蹦出的野种手里。”他停顿了一下,“敢问诸位,那小子懂得如何治理乌尔吗?” “他无需懂得治理乌尔,他只需要在祭祀大人的配合下,用血和心脏重铸火焰神剑,乌尔便可一统苏美尔!”台阶下,一个身穿黑衣,一头棕发,一张灰脸灰眼的男人叫道。 “没错!”另一人立刻高声附和,“到那时,所有的金币和物资都是我们乌尔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乌尔人苦苦耕耘了一千年,连他妈尼普尔都比不上的根本原因!!”年轻人高吼,“别再妄想这件事,奎斯蒙伯爵,还有你们!谁都清楚那不过是个传说,我们不过是拥有一些燃烧的废铁,仅此而已,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火焰神剑,醒醒吧,活在梦里的人们!” “你在污蔑神言!”老人伸手指着年轻的爵士,“只要——” “够了,伊蒙!”年轻人又咆哮起来,“让你那些个耸人听闻的佞言见鬼去吧!这大殿里谁不清楚?我父亲为什么能坐上身后那把椅子?除了日光领主的支持,还有什么?就因为他是个心脏长在右边的怪胎,被那把该死的废剑刺中不会死罢了!你还要把这个骗局延续多久,十年?一百年?还是,你要再骗乌尔人一千年?!” 老人静静地看着年轻人,勉强挤出一丝哀伤的笑容。“乌尔的规矩,不是你说改,就得改啊,凯恩。”他轻轻摇头,“好好想想,乌尔历史足以追溯到一千年前,这千年光阴的里,有过多少领主为此事丧命?莫非他们每个人的心脏都长在了左边?”他又摇了摇头,“这是生为乌尔人的使命,或许你现在不明白,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火焰神剑的故事并非传说.....” “噢,是吗?”这次,年轻人静静地听完后,方才张口,“敢问火焰祭祀大人,您除了火焰军团,还有什么?”他嘴角闪过一抹自信的笑,接着转向台下,目光跃过人群,而后又转回到老人身上,“要不要我告诉你,我有什么?” 一支整齐卫队的铁靴声,几乎和年轻人的话一同闯入众人的耳膜。 迈克回过头,看见上百名身着黑环甲,肩披黑披风的守卫闯入大殿,他们的枪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几乎在转瞬之间就包围了整间大殿。 大门外,更有上千名与之一起的卫兵,他们同样手持长枪,身着黑釉环甲,胸口处,缀着鲜红如血的火焰纹章。 第096章 趁乱潜逃 迈克原以为自己会被带到刑讯室,遭受一番酷刑,然后再丢回地牢;又或是被带到某个地方,见到一位身穿白袍的老人,告诉他余下的狱卒也被买通,他也可以像艾伦塞尔西一样离开这里,去寻找那个与他毫不相干的火焰继承人;再或是,他会被直接丢进挖好的深坑,被杀害灭口..... .....但眼前的一幕则全然不同。那些身着黑甲的骑士举起长枪,刃口朝前,齐声高吼,每一次都伴随着一步前进,将大殿里所有人逼迫围拢到一起。 “一定要这样吗?”火焰祭司伊蒙轻声道,灰色的瞳仁里印着脸带笑意的凯恩。 “是你逼的,祭司大人。”年轻人收起笑容,变得一脸冷酷,“这规矩该改改了,乌尔不能落到那杂种手里,他连城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何来能力治理乌尔?”他瞥了眼台下的状况,而后又抽回视线,“乌尔更不能落到你手里!伊蒙祭司,老实说,你除了祷告和撒谎还会干什么?掀女神仆的胸衣?品论滴算钱的葡萄酒?还是在那些无知者面前,散播众所皆知的假故事?” “你认为,我只会说故事?”伊蒙捻了捻花白如瀑的长胡,转身走下台阶。 与此同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被挤得透不过气的迈克借助身高优势,垫起脚看了眼殿外的形势。无数名身着白袍的神仆,正手持刀剑斧头,与那上千名黑甲卫兵对峙,但事态还没有发展到兵戎相见。 “我以纳穆神,及乌尔火焰祭司的身份宣布!”伊蒙一边走下台阶,一边高吼,“凯恩·艾琳率领黑甲军胁迫乌尔朝臣,企图反叛.....”人群中立刻有人拔出佩剑,金属与剑鞘的摩擦声让卫兵止住脚步。“取其首级者,赐予公爵位!!” 几乎在同一时间,殿外传来无数刀剑碰撞声。人群中,至少有二十名爵位在身的骑士拔出佩剑,砍向步步紧逼的黑甲卫兵,殿外则不断有白袍神仆持剑冲来,上百名黑甲卫兵与之厮杀到一起,砍杀声与痛苦的哀嚎瞬间充满整个大殿。 混乱中,一颗脑袋砸到迈克裸露的手臂上,滚热的鲜血瞬间溅湿了他的身子,紧随而至的是一名黑甲卫兵的长剑,迈克抬起双手去挡,锋利的佩剑立时斩断束缚双手的铁链。下一秒,他一把握住那名卫兵的脑袋,猛一用力,卫兵的脑袋转了个方向,在惊恐中看着自己的后背倒了下去。 少了捆住双手的铁链,迈克拾起一把烙着火纹的长剑,砍断脚链,趁着混乱,试图挤出人群,但周围的卫兵和骑士早已杀红了眼,不断有人向他攻来,他只得边打边退,企图在混乱中逃出去。 事实往往与计划相差甚远。在他舍弃骑士荣誉,从背后砍掉一名正在与黑甲卫兵厮杀的神仆后,发现大殿外早已是一片混乱:大批持剑神仆正不断从四面八方涌现,如洪流般淹没广场中的黑甲,阳光洒落在沾满鲜血的刀剑与枪尖上,彷如千只包裹红焰的火虫,朝敌人的头颅不断扑去。 安哥拉骑兵的马术自当卓越,更何况曾经的骑兵团长迈克,但此刻少了战马相助,又因打斗过猛,气血快速流动的缘故,他背脊上的安哥拉图腾早已是一片鲜红,在黑与白的人群中,他真的不太相信自己能从混乱中冲出去。 一番犹豫后,他挡住一名黑甲卫兵刺来的长枪,一剑刺穿那人的头盔,鲜血迸溅时,他退进尸横遍地的大殿,身后立刻传来断折长枪的噼啪,刀剑交击的响动,以及“艾琳家族万岁!”“凯恩领主万岁!”和“一切为了火焰!”“伊蒙祭司万岁!为纳穆神而战!”的呐喊。 当他回过身,便看见和听见铁靴践踏尸体、阔剑斩落人头、木盾抵挡刺枪,以及钢铁碰撞的摩擦,长矛撕裂空气的呼啸,几百人同时发出的惊叫与哀嚎。那些人或高声咒骂、或祈求饶命、或免得一死、或劫数难逃,有人得以生还,有人则丧命于此,他甚至还看见一名神仆砍掉了女仆的双脚,并向尸体上吐了唾沫,随后便被一名骑士从侧面砍掉了脑袋。 在寻找大殿偏门的途中,迈克无意间发现十名手持利剑的神仆将火焰祭司围在中间,而凯恩·艾琳则不知从哪弄来一把漂亮的长剑,加入到这场混乱的厮杀中,那身黑色羊绒衫早已混鲜血浸湿,他的脸颊与手臂也淋满鲜血,且越战越勇。 “别!”在迈克准备砍掉一名神仆的脑袋时,那名神仆高吼道,“迈克团长,别杀我!别!” 锋利的剑刃停在神仆的额前,仅毫厘之寸。“你.....你是谁?”迈克靠到墙壁上,左右环顾两侧混乱的人群,“快说!” “我是塞尔西的人,我叫温妮!”迈克快速扭头打量了神仆一眼,随即侧闪一步,再度抬起长剑。“我真的是温妮!别!我们在峡谷见过!我还知道艾伦、米欧、林德、还有.....还有.....还有妮娜,肯尼领主的妻子妮娜!我真的是温妮!” 神仆说话之余,迈克再次挡住一杆刺来的长枪,并将那个蠢货的脑袋一剑劈成两半。“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他扭过头吼道,“你到底是谁?!” “我真的是温妮,我是女巫,会幻化.....”话未说完,迈克猛地按住她的脑袋,举剑抵挡。但晚了一步,利斧在他的手背上划开一道鲜血长痕,而后他推开神仆,一脚将手握斧头的神仆踹飞出去,然后持剑下劈,直接刺穿了袭击者的胸膛。 “大人,您的手.....” “闭嘴!”迈克咬着牙吼道,“跟着我!” 在利刃撕扯肉块,人们发出充满恐惧的痛苦哀嚎中,迈克沿着大殿墙壁而行,不断击退袭来的敌人。声称自己是温妮的白袍神仆紧跟其后,两人一直杀到高台后方,迈克一脚踹开沉重的橡木门,扭头看了眼还在厮杀的人群,与跟在自己身后神仆,率先走了出去。 而后,那些声音渐渐变弱,渐渐远离,最终平息。 第097章 峡谷突袭 “.....最终,我幻化成神仆,才逃过一劫。”温妮说完时,时间已经来到午夜。 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碎叶和燃烧柴草的味道。他们趁乱逃出乌尔城,取道向东,途遇村庄,迈克用那把火纹长剑和农夫换了一匹耕马,太阳落山时,两人已距离乌尔城数十里之遥,并在一片森林里歇了脚。 营火升起时,温妮舍去那张神仆皮囊,变回原来的模样,待迈克狩猎归来后,她一边娴熟的用匕将猎物扒毛去皮,一边将峡谷之事娓娓道来。 那日傍晚,众人正当搭锅造饭,突然一群陌生骑士冲进了峡谷,他们手持利刃,人数足有三千之多,不由分说便包围了驻地。对峙后,温妮方才得知那群骑士来自乌尔,自称火焰军团,领头的骑士勒令他们交出林德,巧的是那日林德与米欧外出闲游,直到傍晚也未归来。领头骑士闻言大肆不满,当下边与留守士兵生冲突,接着温妮在混乱中保护妮娜退至后方,与上万城民涌向峡谷唯一的出路。 混乱中,她与妮娜失散,失手被擒,被手持余烬武器的骑士带回了乌尔都城。几番审讯后,她被丢进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直到那日有神仆探访,她徒手拧断神仆的脑袋,幻化成那人的模样,混进火焰神院,企图逃出乌尔城。但不巧的是,火焰神院戒律森严,没有祭司允准,任何人不得踏出神院,直到命令下达,她被迫选择武器,与众神仆一同奔赴城堡..... 迈克背着先前村庄换来的长弓,坐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圆石上。光线便是来源于面前的篝火,将他饱经风霜的脸描成赤铜色。他听见温妮似乎已经说完,才将手中的柴草扔进火堆,抬起头来。 “塞尔西呢?”温妮转动了一下篝火上烧烤的半只麋鹿,目光穿过营火看着他,“还有那个栗的道尔顿,你们三人不是一同出的峡谷,去亚述求和吗?为何只有你一个人留下来?” “被人放走了。”迈克将背上的长弓卸下,置于脚边,满脸尽是疲色。 “啊?”温妮正在转动树棍的手停在半空,似乎很惊讶,“被谁?那个神通广大的艾伦在乌尔城也有熟人?”她笑了笑,“那为何你被滞留在乌尔,逃跑途中不幸成了牺牲品?” “放走他们的是火焰神院的人,一个叫哈尔温的老神仆。”迈克道,“他受火焰祭司所托,希望艾伦和塞尔西去把林德找回来,交给他们。”他低下头,“至于我.....他们总得留个人做人质吧。” “合情合理。”温妮继续转动起那半只烤鹿,油脂不断滴进篝火里,呲啦作响,香味渐渐弥散四周。 迈克将竹片编制的箭筒卸下,数了数里面还有几支箭,而后将它们与长弓放到一起。“迈克团长,”温妮的声音再度传来,“我们接下来去哪儿?他们临行前,有告诉你准备去哪儿找那个小鬼吗?” “没有,”迈克轻轻摇头,“他们一定已经逃出了乌尔,否则今天被押进大殿的就不止我一个人了。” “是啊,那个道尔顿总有出不完的主意。”温妮点点头,“接下来呢?我们明天去哪儿?”她拔出匕,试了试鹿肉是否已经烤熟,“接着往东,回尼普尔?” “回峡谷,”迈克不假思索的说,“我得找到妮娜,肯尼把她交给我,在见到他之前,我一定要找到她,然后安安全全的把她交还给肯尼。” “就我们俩?回峡谷?”温妮激动得冲口而出,“难道我们不应该先找到塞尔西和那个道尔顿,先告诉他俩我们已经从乌尔逃了出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口不择言,随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放缓语调,“我想,我们最好先找到他俩,否则他们一定还在寻找林德,试图用那个小鬼把我们换回来呢!” 迈克的眼角抖了抖。“他们不会回来了,”他撒了个慌,“艾伦临行前给了我一个眼神,他相信我能逃出来,况且这片大6浩如江海,我们要去哪儿找他们?” “那你又去哪儿找妮娜呢?”温妮飞快地反驳。 迈克沉默了一小会儿。“那明日一早,我们便分开,你去找塞尔西和艾伦,我去找妮娜。”他冷冷地说,“我们现在距离乌尔已有数里之遥,他们的内政如今一团糟,我想,他们现在恐怕已经无暇分身,再没有多余的兵力来追赶我们了。”他吸了口凉气,抬起头看着她,“马和水袋归你,弓和箭归我。” “你可真的一点儿也不像个骑士!”温妮将匕插入烤鹿的背脊,满脸不悦的说。 “抱歉,女士,安哥拉人以誓言为命。”迈克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伤口,又抬起头看着她,“如果你没什么意见的话,就这么决定吧,或者是,你想连弓和箭一起要去也成。” 温妮怏怏不乐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山林这么大,我又分不清东西南北,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倒不如把我也剥皮去骨,放到这篝火上烤烤好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士。”迈克正了正身子,脸上冷酷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些。 “不,你就是这个意思!”温妮见势抬高音调,“算啦,反正我必须得跟你一路,况且艾伦和塞尔西也在寻找林德,而妮娜和那个小鬼失散的地方又都在峡谷,说不定他俩已经找到他们,如今正在某间驿馆的大厅里,喝着咱们尼普尔的葡萄酒,吃着胡椒牛排和樱桃馅饼,商量到底要不要回来救我们呢!” 希望他们已经找到妮娜,倘若没有,只要他们安全就好。迈克看着篝火上的烤鹿想。 在吃过晚餐后,两人早早入睡。清晨来临前,他们收拾好行李,骑上那匹瘦弱的耕马,穿越这片不知名的森林后,取道向东,一路跋山涉水,试图凭记忆返回那处熟悉的峡谷。 第098章 面目全非 “大概是这儿吧,”温妮骑在马上,指着一处凸起不平的岩壁沉思了一下。“就是这儿,我就是在这和妮娜走散的。当时,人们跟疯了一样往外奔逃,好在那些手持余烬武器的骑士并没有阻拦。” 此时天色已近昏暗。迈克牵着缰绳,顺着温妮所指的方向望去。地上散落着一些布料碎片和豁口锅碗,除此之外还有两具男人的尸体,其中一具穿着一件棕色羊毛衬衣,及灰黑色的羊毛马裤,跨步沾满尿迹,另一具蹬着一双黑色半高筒靴,鞋底几乎已经磨穿,在他身旁是一把短小的匕首,插在浸油的皮套中。 随着距离的临近,迈克发现那两具尸体已经面目全非,除了脸部无法识别生前的相貌外,浑身上下凹凸不平,如一摊烂泥般摆在那儿,该是当时的情况太过混乱,两人都是死于踩踏。 眼见此景,温妮连忙将脸扭到一边,双手紧紧揪住胯下耕马的鬃毛,努力不去看那张稀如碎肉的脸。 “你不是女巫吗?应该乐于见到此景啊。”迈克开口打破沉默,“比如念个咒,把人变成一只断了腿的兔子,然后一脚踩得稀巴烂。”他松开缰绳,指指地上那两摊烂肉,“瞧他们,稀巴烂,是吧?” “伏莱修女院禁止此类巫术,”温妮强迫自己把头扭过来,但目光却紧紧拴在迈克身上,“掌院的女巫告诉我们,倘若用恶毒的巫术施加于人,施术者将会一夜老去,不管那是不是真的,总之如果不是深仇大恨,没有哪个女巫会冒这么大风险!” “照这么说,如果仇恨大了,你们还是会把人变成断腿兔子,一脚踩得稀巴烂。”迈克耸耸肩,牵回缰绳,朝平缓的下坡走去。 往日平静的山谷此番已变了模样,视线可及处,无不散落着人群溃逃时丢弃的竹篮、镰刀、破席、推车、粗麻碎衣,甚至还有几具孩童的尸体,原本清澈的湖泊也变得浑浊,流水虽冲刷了其中血污,却冲不掉两军的尸体、盔甲、和残戈破戟,四周的林木也被悉数焚烧,但凡眼睛扫过的地方,无不是尸横遍野,一片狼藉。 “你猜,他们会去哪儿?”迈克蹲在湖边,看着波纹阵阵的倒映喃喃道。 “这得问你啊。”温妮从马上下来,站在他背后。“尼普尔城如今已是一片汪洋,归于乌努恩河,余下的村镇不是废弃,便是被匪盗占领,他们还能去哪儿?” “山谷的出口向北。”迈克站起身,顺着她的思路说下去,“北面是哪儿?”他转过身看着她,“亚述?” “不,是一片大到你无法想象的远古森林。” “大到我无法想象?”迈克轻蔑一笑,“女士,你是苏美尔人,或许没有到过第一大陆。在那儿,人们时常用一句谚语来形容安哥拉草原:整片大陆,千分之一的土地是城镇,百分之一的土地是河流,十分之一的土地是山林,剩下的,全都是安哥拉草原!”他转过身,看着被夕阳洒满的湖面,“远古森林,能有多大呢?” “具体有多大,我也不知道,但重要的是它的传说,一个在苏美尔大陆人尽皆知的故事。”温妮走到他身边,接着说道,“传说在千年之前,那片森林被称作戈鲁斯邓维德鄂,意指恐怖森林。那时,大陆上没有领主和国王,城市由各地的修神院掌管。后来,一位巫师将神物封印在龙血森林,得神物者得天下的谣言便从那一刻开始.....” 迈克静静地听她说完,眼色也变得不再轻蔑。“总之,你的意思是,但凡是个长了脑子的苏美尔人,就不会冒险穿越龙血森林,是这个意思吧?”他扭头望着她被夕阳印红的脸颊,语气十分诚恳。 “是,”温妮点点头,“如果让我猜,我觉得他们或许会顺着森林边缘走。” “森林边缘?”迈克皱了皱眉,“那是哪儿?” “往西是乌尔,往东是埃利都。”温妮侧过头看着他,“溃逃的城民中一定有商人,或是游历过大陆的吟游诗人,他们定当清楚乌尔人思想顽固、不善外交,但埃利都却恰恰相反,他们天生好客,虽背临布拉海,位于大陆最东面,却极爱和大陆上的所有人打交道。” “所以,他们往东走了?”迈克扭头过,看了眼正在吃草的耕马。 太阳彻底落山时,两人的坐骑在疲惫中连连喘息,他们顺着唯一出谷的陡峭山路一路向北,出了山谷便转道向东,风向也随之一转,带来新鲜嫩芽与泥土青草的气息。 午夜来临,两人午在平原上宿营,用午餐剩余的食物填饱肚子,然后枕着大地沉沉睡去。 太阳攀上高点,他们继续朝着大陆彼端的埃利都挺近,路过小片森林时,他们在其间采摘野果充饥,接着又是草原,然后途径乌努恩河支流,在河边灌满清水,又重新上路。 太阳不停的攀爬,落下。直到一日它悬挂在地平线上方,就像只橘色的眼睛,半掩在西面天空那金色的云团之后,绚丽的色彩逐渐露出晨暮时的泛白苍穹,在温妮的想象中,天空反而成了河流,而他们则顺游直上,潜藏水底,与那些明亮异常的鱼群作伴,安然遨游于大陆的高空之上。 “真美.....”她坐在马鞍上喃喃道。当然,她所看的地方是东面,由于苏美尔地势自东最高,越往西越低,这也是为什么尼普尔会被乌努恩河倒灌的原因。但掌管缰绳的迈克突然猛抖了一下,胯下这匹耐力惊人的耕马立刻飞奔起来。 东方那条大河上映照着晨色霞光,在河对岸远处,她看见另一片森林。 一阵飞驰后,马儿降慢速度,小跑着钻入森林,温妮看见前方似乎满是起伏的小山丘,但只过了一小会儿,她就明白迈克为什么要这般急躁的钻入森林。“那群人在干什么?”她轻声问向身后的男人。 “不知道,”迈克踢踢马腹,驱使马儿躲到一颗粗壮的大树后,“但一定不是来郊游的。” 第099章 老友相聚 话音刚落,一阵风沙卷起在原野上,紧接着,狂风如海啸般肆虐暴怒,呼啸着吹打过青草与树林,卷起一阵灰霾在无边旷野。立时,风声几乎盖过了一切,让黎明不再平静。 “该该,该死的!”迈克一手抓住树干,一手揽住温妮,双腿夹紧马腹。狂风也同时光顾了他们躲避的这处森林,不断有飞草与碎石砸到他身上,风沙吹的他睁不开眼,也张不开口,无奈之下,他只能牙咬忍耐,祈祷这阵怪异的狂风赶紧过去。 飞沙走石间,两人似乎同时听见鼓声擂动,其中还夹杂着某种齐声呐喊,那声音像是传自某个极遥远的地方,由于风向自东而西,迈克猜想那声音该是源于埃利都的方向。 片刻之后,狂风骤小。张开眼睛的那一刻,他看见平缓的土丘上冲出大队骑兵,因为土丘与森林遮挡的缘故,人数无从估量。那群人手持长枪,身披战甲,用某种听不懂的言语,高呼着整齐的口号,正策马冲向西面。而在他们的头顶上,迈克瞥见了一团巨大的黑色乌云,眨眼间,那团云雾便凭空生出无数细小的冰锥,在晨光的映照下闪着七彩霞芒。 只是一瞬间,那群策马飞驰的骑兵便悉数从马上坠落,鲜血像烟火般在人群中爆裂开来,无数声惨叫与马匹的嘶鸣替代先前狂风的呼啸,不过短短几秒钟,原野上便恢复了一片宁静。 “我是我”迈克一连哽咽数次,眼前的一幕令他浑身不住颤抖。在印象中,死亡曾无数次与其擦肩而过,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害怕过。“是是我眼花,眼花了吗?”他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女人,“你,你看到了吗?还是我眼花了?” “看到了。”温妮静静地说。 “那,那支军队至少有,至少三千人”迈克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语,“一瞬间就就”他咬紧牙关,吞了口唾沫,裸露的腹肌不停起伏着。 “是的,我看到了。”温妮重复道。 “你” “迈克,”温妮打断道,“过去。” 迈克有些茫然的看着她,同时惊讶于她的镇静。 “我说过去,”温妮推开他搂住自己肩膀手,“出林子,往那边走,快!” 短暂的平复后,迈克松开握住树干的手,抓住缰绳,踢了踢马腹。他们胯下的耕马昂了昂头,似乎也受到了惊吓,但几番催促后,它还是迈开蹄子,很不情愿的向森林外走去。 温妮所说的地方是一片点缀着灰白蘑菇和新伐树桩的青草绿地,紧挨着龙血森林,再往里便是旅人踩出的羊肠小道,通往幽暗彷如永无尽头的古老森林。 “女王,您本不必这样。”当两人骑行到快要接近树桩绿地时,一个身着银甲的骑士对骑在白马上的女人说。在他们身后,是至少五千名手持长剑与木盾的士兵,亚述镰刀旗帜在打头的士兵枪尖顶端飞舞雀跃。那女人背对着他们,一头净如蚕丝的银发顺流之下,而在她身旁,几名穿着银甲,配着宝剑的骑士围绕其侧。 “无妨啊,詹姆公爵,等回到林中堡,你给我找几个稚嫩的娃娃,待我吸尽她们的鲜血,自然就无碍啰!”那女人骑在马上,半真半假的笑道。 “你们是谁?!”一个凶神恶煞的骑士拔出佩剑,指向突如其来的陌生人。 迈克看见那女人转过身,胯下那匹血统优良的白马也随之转过脑袋。马鞍上的她,拥有一双浩如海洋般深邃的眸子,皮肤亦如银发般白净无暇,头上戴着与旗帜相同的银色镰纹宝冠,脖间是一条翡翠白金项链,身着绿天鹅绒上衣,披着镶银鼠皮的绸缎披风,眼神中还残留着刚刚的窃笑。转身时,披风在风中轻舞,亦如她面孔那般迷人。“且慢,骑士,我们是旅人,来自尼普尔的旅人。”他松开手中的缰绳,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恶意。 “尼普尔?”凶神恶煞的骑士粗鲁的重复道,露出一口黄牙,“那儿不是被淹了吗?你俩游到现在?”他扬剑指天,“太慢啦!”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唯独那个女人。“温妮?”她轻声唤道。 “好久不见,凯”温妮从马上跳下来,仰头看着她,“应该叫你女王才对。” 女人灵巧的从马背上跃下,拉起温妮的手,眼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欣喜。“别动,叫我好好看看你。”她展露笑颜,“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修女院一别,该是有三年了吧?” “是啊,三年了。”温妮道,“真是造化弄人,你又成亚述女王了?” “远没有你好。”女人苦涩的笑笑,“瞧瞧,你如今多自由,放马牧歌,游历大陆。”她扭头瞧了眼马上的男人,“还有自己的男人相伴,他就是传说中的塞尔西?” “不,不是。”温妮摇摇头。 “塞尔西?”迈克闻言旋身下马,“女士,您认识塞尔西?” “听说过,但没亲眼见过。”女人莞尔一笑,将目光转回温妮身上,“亲爱的,不管你现在有多要紧的事,都一定要随我回趟驻地。如果你恰巧不忙,就待上一晚,明日一早随我回亚述,倘若你有事,也至少和我吃个午餐再走。” “白鸽,我还真的有事相求。”温妮接过一名士兵递来的缰绳,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对好友说,“与我同行的这位骑士是迈克汉森,来自第一大陆,他是原尼普尔领主肯尼道” “谁?”女人坐在马鞍上,深蓝的眸子紧紧盯着自己的好友。 “肯尼道尔顿,他的挚友迈克,怎么了?”温妮接着刚才的话说完。 “肯尼?”女人重复了这个名字,而后扭头看了眼赤身裸背的迈克,目光变得有些呆滞。 “白鸽?”温妮轻声唤道。 “嗯?”女人绷紧脸,摸了下自己的肚子,“他是肯尼的挚友?” “纳穆神作证。”迈克适时插话。 “那你也就是我的朋友。”女人舒展眉头,看着马上的骑士,“如今我能重登女王宝座,全仰仗肯尼道尔顿领主,他是我见过最英勇的骑士!” “您认识领主?”迈克有些不可思议。 “是啊。”女人扬起头,看着朝阳穿过树叶缝隙的光斑,陷入往日的回忆中。 “那他现在在哪儿?”迈克冲口而出,“女士,请快告诉我,领主他现在在哪儿?” 女人低下头看着他,抬手指向彷如深渊的龙血森林。 第100章 领主夫人 躺在坚硬的板床上,妮娜梦见马文在她面前活蹦乱跳,两名常伴其身的侍女则在身后为她梳理栗色长发。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么年轻,亦如当年在草原时一般。而当一切都归于沉寂时,肯尼躺在她身侧,她看着他,月光将他刚毅的脸颊描成银灰色,他摸着她的肚子,轻浅地微笑。 多么美好,但美好的事总不会长久。清晨无情地到来,朝阳如同匕首穿刺而下,将梦境撕裂粉碎。她浑身酸痛地醒来,疲惫而孤独:她从没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且连日骑行那么久,且无人相伴,且身怀六甲。比这更糟的是,她根本没有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只能任由马儿在山间小路、原野草原上驰骋。 那几日,她好想放声大哭,为自己而哭,为肚中的孩子而哭。但命运不允许她这样,倘若在人群中放声大哭,定会引来城民的唾弃与鄙夷,虽然与她同行的只有一半卡尔塔人,但那些也是肯尼的城民,做为领主的女人,她不能这样。 队伍进入森林后,她将马让给一个双腿残缺的孩子,自己则抱着日渐隆起的肚子,跟随队伍继续前行,直到一队追兵赶来,她都忘了自己是如何夺过一匹拉车的老马,脱离人群,奔向森林深处。 她在森林里足足待了四天,才敢从树洞里探出头,那时她已经又渴又饿,几近力衰而亡。但命运似乎就爱开这样的玩笑,她找到了一颗果树,并靠着树上的青色野果活了过来,而那匹老马竟还在不远处吃草,四周似乎没人来过,然而,又一件糟糕的事发生了——她迷路了。 这片森林比她想象的更大,更容易迷失。这里的白天如同平原上的傍晚,阳光成了奢侈品,她只能在白天探路而行,到了晚上,只能躲在某颗大树下,向纳穆神祈祷下个黎明赶紧来临。 迷路的第六天傍晚,她终于走出森林。骑马奔驰在原野上时,她又想大哭一场,但命运依旧不允许她这样,在荒无人烟的森林或平原上发出声响,很容易引来饥饿的野兽,然后她会被撕咬撕碎,变成一坨恶心的肉酱。 我死无妨,但孩子.....想到这儿,她只能忍住泪水,并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她要放任自己不再坚强。但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今天真的不行,得等到孩子生下来才行。不,我还要看着他长大,娶妻生子才行.....她在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而后夹紧马肚,猛抖缰绳,一路向太阳升起的方向策马飞驰。 终于,他在走出森林的第三天,找到了一座村庄,并在这里见到两个熟人——林德和米欧。于她而言,这恐怕是近半月来唯一的好消息了。 “那日我们回去,看见山谷起了大火,留守的近卫军正与一支军队打斗!”长翅膀的鸟人告诉妮娜。他身旁的小林德连连点头。“夫人,可真吓死我们了!”鸟人说完吞了口唾沫..... 屋外,人来人往。她听见马儿的嘶鸣,还有清脆的脖铃在叮当作响,骑在马上的人似乎不停得挥动鞭子,抽打胯下的马,那匹马似乎和主人杠上了,任那一声声鞭子再响,它依旧昂头嘶鸣,止步不前。 对安哥拉人来说,马就是朋友,但此刻她已不再是那个坐享荣华的领主夫人,所以只能选择充耳不闻,在床上摸索起衣服。随即,她发现自己的手指比往日更加笨拙僵硬,不过她该为还能使用这双手而感到庆幸,连日的奔波,早已让她勒住缰绳的手伤痕满布。 出了房门,小林德正在用壶煮麦片粥,米欧则坐在一旁,摆弄他那把刚刚做的短弓。“夫人,”妮娜出来时,鸟人抬起头道,“您醒了?今天早上想吃什么?今天早上,我去林子里抓了几只野兔和山鸡,用它们在市集上换了不少铜板呢!” “麦片粥就好。”妮娜走到桌边,拉开凳子坐下,“有碗热粥喝已经很不错了,如果你们有煮我那份的话。” “当然有,夫人。”小林德抬起脑袋,冲她笑笑。 “早上去狩猎时,我还顺便摘了点古藤草,”米欧一边将桌上的杯盏翻过来,一边拿起陶壶,“您连日奔波劳累,这东西不仅能驱除疲劳,更能让您的手伤快速愈合。”他将杯子推过来,“这是我们翼人族的秘密配方噢,夫人。” “非常感谢!”妮娜用自己残破的手掌抱住,呵着气,等水冷却。村里人告诉她,这里隶属亚述境地,位于龙血森林以东,她们已经在这儿待了快一个礼拜,每天除了必要的采购外,她要求林德和鸟人尽量少出门行走,虽然村子表面看上去平和安详,没有一丝一毫战争的迹象,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窜出一支军队,将他们包围在这废旧的小屋里。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同时又担心到头后是另一个糟糕的开始。她回想起山谷那段日子,虽说不能与卡尔塔相提并论,但终归身边都是熟眼人,而生为同一片领土的迈克,又对她无微不至。起初,她见到与丈夫同姓的艾伦时,以为很快就要见到丈夫,并告诉她自己怀孕的消息,可一切都..... 忆起往事,她的脸颊泛起苍白的微笑。命运一次又一次和我开着玩笑,妮娜就着苦涩的药汤边吮边想,此时此刻,我真想回到一年前,如果能回去,我一定奉劝他,别做无畏的牺牲..... “夫人,您的粥好了。” 妮娜回过头,看见小林德端着一晚热气腾腾的麦片粥。“谢谢。”她冲男孩笑笑。 “夫人,”米欧一边搅拌着麦片粥,一边说,“一会儿吃完早餐,我和林德去村外的小河捕点鱼回来,您如今怀有身孕,又奔波劳累了这么些天,该多吃些好的东西补补才行。” “比如一大碗鱼汤!”小林德坐到椅子上宣布。 “不,别出去!”妮娜突然放下勺子,“这里不是卡尔塔,更不是尼普尔,我们如今在别人的领土上,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呢!” “噢。”米欧应了声,将头埋进碗里,没再吭声。 第101章 忆起往事 早餐结束后,米欧借出去采购食材的缘由匆匆出了门,小林德收拾好餐盘和炉子后,便拿起木剑,一溜小跑去了后院,开始他的每日必修课——艾伦所教的那几招。 妮娜隔着窗子看了一小会儿,便回到里间卧室的椅子上,借窗外透进的光,为肚里的孩子缝制起衣服。穿针引线间,她不禁又想起肯尼。纳穆神啊,请您用慈母的眼光来眷顾他,也眷顾眷顾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把他好端端的送回来吧。缝衣针又穿梭了一阵,阳光也逐渐变得刺眼,屋外传来林德助威和大口喘息声,还要小贩的叫卖,以及铁匠打铁的声音。 她放下手里的缝衣针,将湛青色麻布窗帘撩开一条细缝,目光穿过熙攘人流的街道,她看见铁匠库伊正在火炉边卖力地敲打生铁,每挥击一下,锤子与烧红的生铁便摩擦出许多火花。铁匠库伊是个老实本分的本地人,约莫四十来岁,个子不高,长相十分粗壮,总爱穿一身黑色的羊毛衣和皮衣,最扎眼的是那双臂膀,粗得跟牛脖子一样,这间小屋正是他租给米欧的,价钱很公道,且所有陈设都可随意使用。 她又将窗帘撩开了一点,好让自己也晒晒太阳。 “夫人.....”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人是小林德,他端着一个杯子,额头和杯子一样热气腾腾。“米欧哥让我多给您倒些这种药汤,他说不仅对您手上的伤口好,对肚里的孩子也好。”他将杯子放到桌上,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我差点就给忘了,哈!” 妮娜温柔的冲他笑笑。“谢谢,去练剑吧。”林德点头后窜了出去,房门被轻轻掩上。不知我和肯尼的孩子,会不会像林德这般喜爱剑术。她想象着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又或是像肯尼一样,喜爱钻研排兵布阵。她忆起初入卡尔塔城时,肯尼在书房里钻研那些她看不懂的沙盘,所有的一切,就好像昨天刚刚发生过一般。 她端起杯子吮了一小口,然后继续低头缝制衣裳。一旁的炉火所发出的光芒在墙壁上舞蹈,那些光影似乎被窗缝钻进的风赋予了生命。她想起肯尼兵败后,随迈克的安哥拉骑兵团穿越北城桥,在踏入这片新大陆后,他带着她和骑兵们一路向北,那时还是冬季,风和雪丝毫不留情面的吹打着,仿佛要把他们吞噬在茫茫雪原上一般,直到途径第一个村庄,情形才稍稍好转。 那是她离开卡尔塔城后,第一次喝到热汤,也是第一次洗上热水澡,除此之外,还有新鲜的水果和羽毛床,他们总共在那儿待了一个礼拜。其间,迈克几乎每天都会派出所有骑兵,打听肯尼与劳伦斯的下落,但每到晚餐时分,她询问今天是否有好消息时,他总是用沉默来回答。 后来,他们离开了那个村庄,去往更北面的镇子,离开的原因是那个村庄太小,旅人与商人几乎都不会去那儿,迈克认为大的镇子会带来更多的消息。而事实也是同样,到达镇子的当晚,迈克便在酒馆里找到了一名占卜巫师,一个穿乌鸦羽毛袍的白发老头,他宣称自己是苏美尔最厉害的占卜巫师。 巫师告诉她和迈克,他们要找的人已经来到了苏美尔,并遭遇了一些麻烦,他可以帮他们托梦给事主,当然,价钱自然也不菲。两个安哥拉的人自然轻信巫术,他们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然后..... “那家伙居然第二天消失的无影无踪,真该死!”她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轻声咒骂。恍惚之间,一阵风吹进窗缝,炉火噼啪摇荡,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动怒,得为肚里的孩子着想,于是这种意象便随风而去,湮没在橘红色的光辉中。 劣质薪柴的烟尘熏得她眼睛隐隐作痛,连同头也痛起来。她放下缝衣针,用伤残的手掌努力擦拭,再抬起头时,又看见小林德在后院挥舞木剑,似乎还在跟那颗枣树过不去。 又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头痛加重了些。自怀孕后,这个毛病就像恶鬼般缠上了她,随即,她将未织完的毛衣和缝衣针搁到桌子上,拉上窗帘,走回床边准备小憩一会儿。当她盖上被子,闭上眼睛时,黑暗像一张柔软而熟悉的毯子盖住了她。 此时此刻,几年前部族长老给她讲的故事突然浮现于脑海中。有一次,她问长老,墨奴河那头是不是有许多占卜巫师,不用开口,她们便能知晓来者想问什么。“或许吧,”长老用手捻捻瀑布般的白胡,“马丁王没有下令驱逐巫师前,布莱克倒是有不少这样的巫师,但命令下达后,谁知道她们去了哪儿呢,说不定根本没逃出来,全都被活活烧死在广场上啰。” “如果真的有呢?” “她们确实能猜透人的心思,”长老告诉她,“其中还有些巫师,甚至能通过巫术带信给远在千里之外的人,”长老冲她笑笑,“小妮娜,听上去是不是很神奇啊?” 她入眠时,满脑子都是那个穿着黑乌鸦羽毛长袍的巫师。那老头几乎要光了他们身上所有钱,为此,迈克不得不派人去山林打了一个月猎,以此来维持军队的开支。到最后,他们甚至不得不卖掉心爱的战马,她真想知道,那老头到底有没有带信给肯尼。 当真的梦境来临,她又回到了卡尔塔,王殿的蜂蜡香依旧熟悉而凝重,她看见肯尼正在偏殿与劳伦斯和迈克商议政事,而小马文则站在他身后打瞌睡。 殿外,夜色如此鲜活,她眺望星芒下的卡尔塔,渴望自己真的回到了这儿,她真的渴望—— 突然,猛烈的敲门声让她竖起耳朵。再三确认后,她知道这不是梦。在摸索衣服的过程中,她不敢出声,只能任由敲门声越来越大。后院一片黑暗,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米欧似乎还没有回来,小林德也下落不明。 她颤抖着下床,拉开窗帘,看见门外站着五名剑甲加身的骑士。放下窗帘后,她思索自己该去开门,还是从通往后院的窗户跳出去。 第102章 交出林德 “轰”的一声,屋外的大厅木门被撞开,妮娜立刻起身,四下搜寻可以躲藏的地方。但房间太小了,除了一张用于睡觉的板床外,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虽能容纳活人躲藏,却又太过显眼突兀的衣柜。 短暂的犹豫后,她还是躲进了衣柜,因为通往后院的窗户实在太高,如今她身怀有孕,虽然这个决定很可能让她和肚里的孩子一起丧命。 一名身着钢板甲的骑士轻轻推开房门,身后跟着四名士兵,他们全副武装,只有领头的骑士把头盔的面罩打开来,用他那低垂的眼睛和铁锈色的小胡子来回扫视房间。 在山谷遇袭时,她似乎见过他,那时他骑在马上,也穿着这身钢甲,腰间佩戴着发光的长剑,但这次他带的却是一把阔刃剑,且平凡无奇。“林德?”骑士用那粗粗的嗓音说,“我已经瞧见你了,跟我们走吧,大祭司要见你。” 妮娜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透过细如发丝的衣柜门缝,她瞥见那人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衣柜,仿佛也在透过门缝盯着她一般。 短暂的沉静后,铁靴踩踏地板的声音响起。妮娜看见黑暗中的身影越来越大,正逐渐朝她逼近,那步伐没有半点犹豫,仿佛早已发现她。她祈祷此刻会有人来救他:肯尼、迈克、劳伦斯、马文、栗发艾伦、光头塞尔西、会巫术的温妮、鸟人,就算是小林德也成啊!她向纳穆神祈求。 该来的总归会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晚上好,夫人,”骑士戴着皮手套的手拉开衣柜门,黑豆大小的眼珠盯着黑暗中的妮娜,“如果您不介意里面太挤的话,我们也可以就这样谈。” 妮娜看着钢盔里的窄脸,逼自己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蜡烛照亮小屋,骑士在壁炉前坐下,十分优雅的脱掉皮手套,拿起桌上篮里的一颗橘子,一边剥皮,一边打量着妮娜的肚子。“您怀孕了,夫人。”他说了句显而易见的废话。 “是。”妮娜坐在床沿边,盯着骑士手里的橘子。 “那您可不要思考如何逃跑,这对您肚里的孩子不大好!”骑士边往嘴里塞橘瓣,边关切道。他此刻将头盔脱了下来,橙黄的头发跟橘汁一般鲜艳抢眼,那四名士兵已经从屋里退了出去,似乎出了这间屋子。 “说吧,你要跟我谈什么?”妮娜显然对这样假意的关心并不感冒。 “林德啊,还能有什么?”骑士将最后两片橘瓣一起塞进嘴里,果汁顺着他铁锈色的小胡子流到钢甲上,“别告诉我,您不认识他。”他笑笑,“您怀孕了,所以别撒谎,乌尔有个谚语:孕妇怀孕期间撒谎的话,孩子生下来就会撒谎。哈!” “我在养胎,林德此前确实照顾过我。”妮娜如实答道,“但今早我突发头疾,便睡下了,直到你们的敲撞门声把我给惊醒。现在,那小子不见了,或许出去了,还没回来,又或者不会回来了,您瞧见了,我根本无力支付他的薪水”千万别回来,小林德。她想。 “夫人,”骑士伸手抹掉胡子上的果汁,“这村子又不大,您为何不直接告诉我他去哪儿了呢?”放下手时,他顺便指指腰间挂着的阔剑, “那个叫库伊的铁匠全都招了,您一定无法想象,这把剑抹掉他妻子和孩子的脖子时,那老家伙哭的有多伤心!” “畜生!”妮娜猛地从床边站起,怒目直视笑里藏刀的骑士,“这里是亚述!你怎敢——” “为何不敢?”骑士抬眼打断她,“您终日待在这见不到光的小屋里,当然不会知道,亚述如今内政动荡,又与埃利都因边境划分问题接连开战,他们新上任的女王哪有空管这鸟不拉屎的破村子?”他又从篮子里拿起一颗橘子,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揉了揉,小眼睛盯着女人的肚子,“招了吧,夫人。您也不想这么早就见到自己的孩子,是吧?” 妮娜气的浑身发抖,但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我再给您一颗橘子的时间考虑。”见女人不搭话,骑士开始剥橘皮。 眼见柔软的橘皮被缓缓扒开,橘肉一片片送入那张满是黄牙的口中,妮娜的心也随之渐入谷底。她不知此刻还有谁能救得了她,更不知米欧去了哪儿,也不知道 “放开我——”屋外传来一声怒吼,但听声音不是林德。 “队长,捉到一个异族人。”一名士兵赶来禀报。 “噢,是吗?快,带进来。”骑士摆摆手,将没吃完的半边橘子搁到桌子,回头对妮娜略展微笑。 两名士兵从屋外走来,铁甲随着跨出的每一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妮娜突然害怕起来,她知道被抓的人是米欧,倘若林德没有和他在一起,那他一定会回来。只是时间问题。 鸟人被反押双手,扑腾着翅膀卡在门口。“你们到底是谁?!受过封的骑士?!为何要杀铁匠的孩子和妻子?!还砍掉他的双手?!”他一边试图挣脱双手,一边利用翅膀卡主窄小的房门,“一群畜生!!” “进去!”一名铁甲士兵吼了声,而后从背后猛地给了鸟人一脚。 米欧踉跄着跌入屋内,试图手脚并用爬起来时,摸到了一双冰凉的钢靴。“异族人,我问你,林德呢?”骑士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双握住靴子手问。 “林德?”米欧爬起身,迅速环顾四周,见到妮娜安然无恙的站在桌边时,方才松了口气。“我怎知道?”异族人抖抖没有缠布包裹的翅膀,恢复那一脸慵懒相,“你们生为人类骑士的礼貌呢?全被狗吃了?” 两个站在门口的士兵纷纷抽出佩剑,其中一个啐了口唾沫,拎着佩剑便向米欧走来。 “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骑士伸手拦住那名士兵,“交出林德,你们便可平安离开,倘若不从。”他哼了声,“我倒是很想尝尝婴儿汤和烤翼人的——” 几乎在转瞬间,米欧抽走骑士腰间的佩剑,同时张开翅膀,将妮娜挡在身后。骑士拍案而起,刚刚那名拎着剑的士兵双持佩剑,猛地向米欧砍去。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一个声音。“队长!人抓到了!” “放开我——”另一个声音叫道,与铁器碰撞声一起。那是林德嘶哑的呼喊,妮娜听得真切。 第103章 尸首巫术 “索索索伦?”艾伦的话音和斯蒂文一样有些发抖。 “噢,你们这么早就睡下了?”莫里斯的侄子索伦走到摇曳的灯火下。微弱的火光将他白袍上的血迹照的格外清晰,而他的右手则掐着一只野兔的脖子,鲜血正不断从尸体滴到泥土中。 “是是啊。”艾伦赶忙坐起身,目光拴紧了那只正在滴血的兔子,“那是什么?你养的兔子?” “噢,不,当然不是。”索伦用另一只干净的手将袖子撩高,“边境驻地实在艰苦,几位又是远道而来的贵宾,我担心晚上你们没吃饱。这不,厨房里恰巧还有只士兵狩来的野兔,所以我想把它杀来给你们加点餐,可”他抖了抖已经僵硬的兔子尸体,“我不大会处理这玩意儿,想到你们经常风餐露宿,应该对处理野味有一手,所以” 艾伦看着少年脸上尴尬的笑意,身旁的塞尔西从睡梦中半坐起身。“嗨,白袍小鬼!”他粗鲁的叫道,“该死的,你把这儿弄的全是血腥味!” 索伦脸上的尴尬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阴冷,但仅仅只是一闪而过,便又变回尴尬的笑意。“抱歉,远方的朋友,”少年笑笑,“如果您晚上没有吃饱,而此刻恰巧又睡意全无,我很乐意把这只该死的畜生交给您来处理” 篝火升起来时,那只可怜的兔子早已流尽鲜血,被塞尔西用开水去了毛,串到一根尾指粗细的铁棍上,驾到火堆上翻烤。索伦找来了一些碎辣椒和孜然粉,还有一些拳头大小的洋葱,撒作料时,辣椒呛得他眼泪直流。斯蒂文则依旧躲在塞尔西身后,瑟瑟发抖。 “我料想的没错,您对此很有一手!”白袍沾满鲜血的少年放下佐料盒,坐到篝火边时评论道。他回头看了眼艾伦,顺手拿起一根洋葱盘玩起来。 即便香味早已盖过血腥,艾伦的心思依旧不在那只烤兔上。他站在被卷起的帐帘边,细细观察帐外的情形,脸上的神情严肃得有些吓人。此时出征的军队早已走远,夯实的泥地上只剩下一些蹄印和马粪,黑暗像一张大网裹住原野,只有那颗硕大的古树清晰可见,除此之外,驻地里再无其他可疑的人——也正是如此,才显得更加可疑。 “艾伦阁下,兔肉快好啰!”索伦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沉思。 艾伦迅速回以微笑,转身坐到篝火边。“索伦”他叫出少年的名字后,短暂的沉思了一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他说完停顿了一下,努力在脑中斟词酌句。 “当然,您尽管问!”索伦的话适时插进来。 艾伦开口前,坐在塞尔西身后的斯蒂文抖的更厉害了,他仿佛已经预测到艾伦大人接下来会说什么,而塞尔西依旧翻烤上火上的兔子,不时从佐料盒里抓一把孜然撒上去,他似乎并没有听到斯蒂文先前的话。“这个边境驻地,除了莫里斯爵士和你外,还有别人吗?”艾伦说完后吞了口唾沫,蜜色眼眸紧紧盯着白袍少年。 洋葱“咔”一声捏碎在索伦的手心,即便那颗洋葱只有拳头大小,却还是在黑夜中发出了一声足以令人胆寒的脆响。“您发现了?”少年冷静地说。 “意思是,这驻地里 除了你和莫里斯,就再没其他人了,是吗?”艾伦深吸一口气,目光跳过白袍少年,看向床头的乌钢剑。那把剑躺在枕头下,距离他至少有十个身位,且当中隔了一个索伦。 “你们在说什么?”塞尔西正在转动铁棍的手停了下来。他缓缓站起身,阔实的背脊几乎将帐顶的烛火完全挡住,只投下一个骇人的黑影笼罩众人。 “那些士兵” “远方的朋友,我可没撒谎。”索伦镇定的坐在原地,扔掉被捏碎的洋葱拍拍手道,“他们是小偷、强盗、叛徒、强奸犯” “的尸体。”艾伦帮他说完。 “没错,艾伦阁下。”索伦耸耸肩,看着阴影里塞尔西惊恐的脸,“不过别担心,我叔叔也好,我也罢,我们都没有恶意,你们依旧是日光边境驻地的贵宾,这点就像明天照常会升起的太阳一样,毋庸置疑。” 艾伦紧紧皱着眉。他忽然记起尼普尔刑场上发生的事,那天刚巧是塞尔西与他一起。他们割断了绞架上的绞刑绳,尸体应声落地,但随即竟站了起来,口中念着:逝者不亡。发疯似得冲向他们。“或许我不该问,但索伦,”艾伦严肃的看着少年,“你必须告诉我们,你们到底在做些什么?” “如果你们非要知道的话。”索伦看着篝火上烤焦的兔子,“严格来说,这是日光近些年才兴起的一种刑罚,虽然是近些年,但也比我的年龄大上许多,至于这是由谁发起的,我不知道。” “你们竟用人类的尸体干这等诡事?”塞尔西瞪着眼插了句。 “谁说不是呢!”索伦厌恶地皱起眉,“正如我刚刚所说,那些人是小偷、强盗、叛徒!可那又怎样?他们好歹是人啊!但坏就坏在他们生在了日光城,一旦法务大臣确认罪刑,所有犯人都得在神院接受洗礼,成为逝者军团的一员” 世间还有这样邪恶的巫术?艾伦不禁扪心自问。 “叔叔说,很多前议会成员都反对此项立法,”白袍巫师续道,“更因为此事,前任领主杰弗森甚至提前结束了他的任期,在膝下无子的情况下,他一股脑将所有事务全都丢给了立法院,原因是他不想背负这千古骂名。” “后来呢?”艾伦问。 “这件事彻底触怒了议会,立法院头头史林特大人被撤了职,可又有啥用呢?”索伦不屑地笑了笑,“杰弗森领主早已远走他乡,看不见史林特大人灌着水银的脑袋在城墙上飘荡啰!” “既然废除了,你们竟然还——” “人手不够啊,艾伦阁下。”索伦撇撇嘴,“谁都知道这事儿缺德,我叔叔一直担心我将来生的儿子会没***可那又能怎么办呢?这里距日光城几百里之遥,补给迟迟未达,士兵不是死就是伤,乌尔那该死的鬼地方又在闹政变,边境线上的强盗,比咱驻地里头的老鼠还多,你们不也遇上了吗?” 艾伦托着下巴,静静地听他说完。“除了你之外,日光城会这种巫术的巫师又多少?” 索伦看着艾伦,眉头皱了皱。“不多,”他说,”不多,不多” 第104章 骑士归来 晨光用修长的指头抚摸着原野,世界的色彩逐渐重回视野。薄薄的春雾之下,身着盔甲的骑士骑着灰色的骏马,举着影影绰绰的枪矛,几百只长枪的尖头闪着银色的寒光,无数面飞扬战旗上锈着太阳纹章,在初露的霞光中闪耀着高贵的金黄。 莫里斯骑行在队伍最前侧,出征前那身甲胄已满布凹陷,披风上也尽是血迹,锋利的佩剑在腰间前后摆动,如同一条黄牛的尾巴正在驱散蚊蝇,而在他身后,几百名士兵双目无神的望着远方,彷如眼前的驻地并不是归途。 艾伦站在莫里斯的大帐前,一切尽收眼底。几日前,当巫师索伦亲口承认这件诡事时,他并不觉得惊诧,早先时候在尼普尔,他便和塞尔西亲眼见过活死人,至于问道具体是何人所为,索伦先说出‘不多’一词,紧接着,便道出一长串人名,多到他根本记不住。 “真可怕.....”艾伦看着乌泱泱的‘死人骑士’低声自语。倒不是那些人外表有多恐怖,而是这几日,在塞尔西和他的再三要求下,索伦迫于无奈,只得向他们展示了‘大变死人’的戏法。“我想,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巫术比这更残忍!”当时,他们在驻地某间密不透光的营帐里,索伦一边摇晃着暗红色的药剂,一边告诉两人,“这里面是血,当然还有些其他东西。” 尽管白袍巫师一再强调,施法过程可能会引起不适,他们还是一再坚持。“小鬼,我见过的死人比你吃过的面包还多!干好你的活,我们就看看而已!”塞尔西这样告诉白袍巫师。 话音犹在封闭的营帐里游窜时,索伦扯开一块盖住椅子的黑绒布。昏暗的火光中,艾伦瞥见一个面容憔悴,长着两撇灰胡子的男人。他的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一团破抹布,似乎已经停止了挣扎,但眼中的惊恐足以表明他对此有多恐惧。“两位,是你们坚持要看的噢!”索伦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把小刀,不过拇指大小,他转头瞥了眼两人,然后便握住刀把,将锋刃伸向了男人的脑袋..... 一想到此,艾伦忽觉腹部一阵翻腾,他捂住绞疼的胃部,不禁有点同情那些渐渐走进的骑兵。“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呀,施法过程可能会引起不适。”索伦看着接连作呕的塞尔西说。他的手沾满鲜血,已经分不清那是血还是药剂。 就在三分钟前,艾伦亲眼看见他用刀刃在男人的天灵盖上开了口,而后将红色药剂缓缓倒入其中。短暂的沉静后,那男人出一声近乎撕裂耳膜的惨叫,只见他满脸的青筋暴起,鲜血顺着他凹陷的眼窝流下,接着是张大的鼻孔、耳朵、嘴巴、浑身的每个毛孔..... 这样的过程整整持续了三分钟,男人才停止嚎叫。帐里彻底安静下来时,眼前这副精瘦躯体应该只能称之为皮囊了,药剂吞噬了他的血肉、声音、以及活着的权利。最终,索伦将水银注入其中,为了保证这具活死人能保存的更久。“为何不杀了他们再施法?”艾伦曾这样问他。 “因为死人的血液不流通,只有活人的血脉才能吸收所有药剂和水银。”索伦一边细心的将水银注入尸体,一边解释,“当鲜血悉数排尽,药剂取而代之,他们便不再是强盗、小偷、叛徒,而是为领主敬忠的不亡人.....” “远方的朋友?” 艾伦抬起头,看见莫里斯骑在马上,正满眼疲惫的看着他。“看来我这驻地确实太差了啊,你的气色还不如流亡那会儿呢!”骑士一边旋身下马,一边笑着说道。 索伦似乎听见叔叔归来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拉住缰绳,而后踮起脚,当着艾伦的面在莫里斯耳边小声窃语起来。后者连连点头,脸色并没有起任何变化,似乎早已料到了一切。 “是不是知晓了这个秘密,我们就永远也不能离开了?”艾伦当然也猜到索伦在说什么,“或是更糟糕点,你要将我们也变成活死人?” 莫里斯抬起头,露出疲惫的微笑。“你在说什么呢,朋友。”他拍了拍自己战马的背脊,马儿迈开蹄子,跟随他的侄子走向马厩,“我想索伦应该已经向你们解释过了,隐瞒是善意的,因为没人会愿意跟一群尸体住在一起,对吧?” “这也是无奈之举啊!”艾伦刚想开口,却被莫斯利抢先一步,“倘若领主能派来足够的人手,我又何须到老了,却率领一群死人征战沙场呢?”他叹了口气,“老天爷,他们连屁都不会放!换作是你,你能愿意吗?” 艾伦有些暴躁地耸耸肩。“太残忍了!”他看着那些骑在马上的活死人评论。 “是挺残忍!”莫里斯一手撩开帐帘,一手轻拍艾伦的肩膀,“但不可否认,那些人生前都是罪犯,虽然他们罪不至死,但这却是日光独特的刑罚,我和索伦通常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他走到长桌上方坐下,满眼尽是疲色。 “说说你的郊游成果吧,爵士。”艾伦紧挨着莫里斯坐下,屁股刚挨着椅面,索伦便撩开帐帘走了进来。一同走来的还有塞尔西和斯蒂文。 “很显然啊,我没给你们带特产。”莫里斯摊开手,而后指了指桌上的杯子。索伦翻过一个杯子,倒了半杯酒推过来。“快去备些吃的,索伦。”莫里斯接过杯子吩咐道。 艾伦勉强挤出微笑。“说来听听吧,亚述人都在边境干了些什么操蛋事儿?”他接过索伦递来的酒杯问莫里斯。 “出尔反尔呗,还能有什么!”莫里斯呷下一大口酸的葡萄酒说,“早在两年前,亚述那个领主叫,叫.....叫什么特来着?妈的,我给忘了!” “怀特!”艾伦提醒他。 “瞧,还是你们年轻人记性好!”莫里斯略微皱起眉,又快舒展,“就是他,那家伙花钱如流水,短短一年时间,就把亚述的国库花了个精光,还倒向我们日光城借钱,但代价是他们的鬼影森林,变成了我们打猎场,哈!” “然后?”艾伦挠挠鼻子。他有些迫不及待听到怀特出尔反尔,被活死人军团打得落花流水的消息。 第105章 领主的信 “然后?”莫里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声音因疲劳而显得有些呆滞,“亚述人一定觉得心有不甘,所以派了至少五千人,驻扎在鬼影森林北面的望月湖边。打头的是个年轻骑士,跟你差不多年纪,我见到他时,那小子一个劲儿装傻,声称自己不是亚述人,还放出狂言,要在那儿建立长期驻地!天杀的,任谁都知道他一定是怀特派来的,竟还要在我们打猎场外围建立驻地!简直是疯了!” “对可怜的亚述士兵来说,那一定是场惨烈的苦战!”艾伦苦笑,但心里却甜如蜜糖。早在尼普尔,他便与塞尔西亲眼见识过活死人,如果他记得没错,当时肯尼的卫队足有三五十人,而他们面对的,仅仅不过四个活死人,却还是经历了一番苦战。 “对我们也是,那可是五千铁林军啊,朋友。”莫里斯指指自己胸甲上的凹陷,“虽说不是在森林里作战,但那些士兵也是骁勇异常。最令我不解的是,铁林军中竟还有骑术精湛的骑兵,除此之外,他们竟然还请来了一群异族人助战,真该死!” 异族人?艾伦想。他嘬了口酒,一言不,随之想起怀特的另一个灵魂,那个可以预知一切的异族人。 帐篷里安静了一小会儿。“那群鹿人踩死了近一半不亡者,”莫里斯一边往酒杯里倒酒,一边满眼失落地说,“那些家伙虽不能说话,生前也是些混蛋败类,但好歹也是我的部下,随我干过不少事呢.....” “鹿人?”这次接话的是塞尔西,“什么鹿人?我们大6上有这个种族吗,爵士?” “我们领土上叫鹿人,至于你们怎么称呼,我就不知道啰。”莫里斯又灌下一大口葡萄酒,眼珠往上翻了翻,“就是长着四只长蹄子,但却有人的上半身,可脑袋上却又有动物的犄角,那些家伙的皮肤——” “先知?”艾伦冲口而出,心里不由自主的一惊。 “或许吧,”莫里斯端着酒杯耸耸肩,“总之那群异族人异常生猛。战争进行到一半时,他们从北面的山林冲出来,把我的军队踩得稀碎,楞是将不亡者送进了地狱!” 艾伦的脸仿佛一瞬间变成了石像。“从北面的山林里来?”他看着莫里斯,短暂思考了一下,“你确定他们不是从南面来?骑士,告诉我,那个领头的异族人是不是只鹿?头上断了只角?” “噢,该死,你不会连他们也认识吧?”莫里斯往椅背上靠去,他被艾伦的眼神盯着的有些不自在。 “快告诉我,打头的那个人类骑士叫什么?”艾伦依旧绷紧着脸,语极快的问道,“还有,你有看到他们的旗帜吗?是否是亚述的镰刀旗?” “天太黑了,但我确定他们打的不是镰刀旗。”莫里斯皱着眉,殷红的液体在杯沿上晃悠了两圈后,他补充道,“我想起来了,他们当然不会插镰刀旗啊!怀特派他们来争夺领土,可鬼影森林早在两年前就租给了我们,他们没有正当理由开战,所以只得假装自己是游散骑兵,倘若那群人不是铁林军,也一定是怀特花钱雇来的雇佣军,目的就是为了夺回鬼影森林,这点毋庸置疑!” “好,现在不管他们是谁,莫里斯队长,告诉我,领头的骑士长什么样?”艾伦的口气不仅焦急,且充满了愤怒。 “个头跟我一样、身材比我壮一些、甲胄不太合身、络腮胡.....”莫里斯一边放下酒杯,一边回忆起来,“噢,对了!他那把剑很抢眼,剑刃通体蓝色,且削铁如泥!”他指着上身钢甲上一处深深的剑痕说,“瞧,这就他留下的,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莫——”塞尔西倾身向前,刚刚开口,却被艾伦反手按回椅子上。 “莫里斯爵士,”艾伦的口吻突然变得亲切起来,“最终结果呢?你赢了,还是他赢了?” “那群异族人赢了!”莫里斯端起空杯,气愤地磕磕桌沿,“也不知道怀特哪来的神通,竟能请来异族人助战,此事得立刻上报领主,我们可借了不少钱给那出尔反尔的家伙呢!” 帐帘突然被人撩开。索伦端着那个熟悉的铁盘走进来,早餐依旧是老三样:黑面包、青豆汤、几片硬干酪。“叔叔,”少年一边将早餐搁到桌上,一边轻声说,“按照您信上的吩咐,我又‘制作’了一些新的不亡者,但人数远远不及此役伤亡,负责对接此事的法务大臣来信说,境内最近治安出奇的好,没法再送来新的犯人。” 莫里斯点点头,拿起一块黑面包扔进青豆汤里。 艾伦十指交叉顶着下巴,倾听时只有蜜色的眼珠在动,由于久未修面,他两颊的短须围出了一张纹丝不动的脸,似乎在斟酌什么重大的决定。 “还有,”白袍小鬼紧挨着莫里斯右手边坐下,同时拿起一块黑面包在青豆汤里蘸了蘸,“法务大臣的乌鸦,同时带来了另一封信。”他咬着面包,腾开双手,一手扯开长袍,一手从里兜掏出一封羊皮纸信放到叔叔跟前。 莫里斯低头看了眼信。信封由羊皮纸制成,封口处用金漆印着太阳纹封蜡,蜂蜡下是他的名字,右下角则用日光古语写了‘亲启’一词。“领主寄来的信?”他抬头看着自己的侄子,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是啊,所以我没敢拆开呢。”索伦撇撇满是面包渣的嘴,含糊不清的回道。 “这怎么可能呢?”莫里斯眉头紧皱,一边喃喃自语,双手一边在马裤上使劲蹭了蹭。 “兴许是领主想起我们了呢?”索伦咽下嘴里的面包后说,“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我们为日光默默奉献着生命,而您已年近四十,是时候该调离边境,回都城担一份好差事啦!而我呢,恐怕还得在这——” 莫里斯的手狠狠将信纸按在桌子上,出“嘭”的一声,打断了索伦的话。 “叔.....叔叔,怎么了?信上说什么了?”索伦咽了口唾沫后问道。 “莫里斯爵士,”艾伦从桌前站起身,“我想向您借三匹快马,一些水和食物。”他扭头看了眼塞尔西,而后将目光转回来,“我和我的同伴,必须早点回亚述,可以吗?” 莫里斯缓缓靠向椅背,抬起头看着艾伦。“当然可以,”他笑着说,“但你们的目的地不是亚述,而是日光城.....” 第106章 远方客人 “说到底,只要知道了你们的秘密,就不可能离开日光境内了,是吧?”艾伦轻蔑了哼了一声,话语里满是尖酸,但两人并没有搭话。“莫里斯爵士?索伦巫师?是这个意思吧?”他加重语气重复道。 “就算你们再急,也得见过领主后才可离开。”莫里斯若有所思地摇晃着酒杯,“这是莫大的荣誉,我想见还见不着呢!” “领主?”塞尔西倾身向前,“你们日光城的领主?” “要不你们自己瞧瞧?”莫里斯将杯子放到桌上,抓起羊皮纸信扔了过去,随后用拳头敲敲桌面,铁盘子哗哗直响。“我说三位,现在能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谁了吧?” “艾伦·道尔顿,尼普尔前财政大臣,”艾伦一边审信一边说,“光头的是塞尔西,前牛角军团步兵团长,那个和你侄子一样穿白袍的斯蒂文嘛.....勉强算个骗子吧。” “大大.....大人,什么叫勉强?”斯蒂文愤恨不平的叫道。 “是啊,你就是个骗子。”艾伦将信纸搁到桌上说,随后抬起头看着莫里斯,“爵士,信上只说让你把‘远方的客人’送到日光城,可没有特指我们三人。再者说了,你们日光人见谁都是远方的客人,为什么非要将我们送去日光城?” “原先我不确定,可现在我确定了。”莫里斯告诉他,“亚述人给我们带来了丝绸、木材、蔬果,以及冶金和造船的技术,所以我们才称呼亚述商人为‘远方的客人’,殊不知你们是尼普尔人.....” “是啊,我们是尼普尔人,千真万确,不是远方的客人。”艾伦茫然的耸耸肩。 “艾伦大人,如果有必要的话,您再好好看看那封信。”莫里斯笑了笑,重新靠回椅背上。艾伦重新拿起信纸。“远方的客人确实是指亚述人,”中年骑士续道,“但带引号的‘远方的客人’可就是特指你们三个啰。因为你们隐瞒了身份,我误将你们当成了亚述人。”他顿了顿,“现在,还有问题吗,艾伦·道尔顿大人?” “实话说吧,爵士。与你发生冲突的人是肯尼·道尔顿,前任尼普尔领主。”艾伦随手将羊皮信揉烂丢到一边,严肃地告诉他,“自尼普尔遭遇洪流来,我们一直在找他,就算是你的领主有天大的事要见我,也得往后挪一挪。我说的够清楚了吗,莫里斯队长?” 莫里斯环抱双手,半眯起眼盯着艾伦,帐外射的阳光将他盔甲上的凹陷描成暗金色。“如果我说不呢?”他冷冷地问,“你们,能保证自己活着走出去?” 艾伦习惯性向后退去两步,沉重的木椅随之倾倒,发出沉闷声响。一旁的塞尔西也跟着起身,帐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焦灼起来。“不,不,艾伦大人,艾伦大人,先等等!”索伦站起身,快步踱到莫里斯身前,“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且听我一言,看在这几日我们相处还算融洽的份儿上!” “闭嘴!”艾伦猛地拔出乌钢剑,剑尖直指白袍巫师,“这鬼地方离你们的都城至少上千里,你们领主怎会知晓我们几人的消息?莫里斯因东境骚乱出征,整个驻地只有你一个活人!” “我承认!”索伦举起双手,目光在锋刃与异乡骑士身上来回交错,“是我将你们的消息发了回去,这是边境驻地的规矩!我有义务上报一切!但我没有恶意!” “过来!”艾伦吼道,“莫里斯,现在我给你两条路,准备三匹快马,或者替你侄子收尸!” “道尔顿,你好歹是个骑士!”莫里斯的声音从白袍后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双破手套,“我也给两个选择,接受我的决斗,若你赢了,我自当给你们三匹快马,倘若输了,老老实实跟我回日光城!或者,宰了这小子,让你们尼普尔骑士的名誉通通扫地!” “我接受你的决斗邀请!”塞尔西单手掀翻长桌,沙盘散落一地,只见他从腰间抽出牛角匕首,咆哮着冲向莫里斯。 “不,大人!求你们停下!停下!”索伦往后退了一步,剑刃也跟了过来,“艾伦大人,塞尔西大人,且听我说句话,就一句。”他吞了口唾沫,伸手擦掉额头细小的汗珠,“信我刚看了,领主写的是护送,是护送,我想,你们该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他稍稍扭过脑袋,“叔叔,领主信上写的是护送,她待三位大人如贵宾,恕我冒昧,日光骑士不该如此礼亏.....” “想好了吗,莫里斯?”艾伦显然失去了耐性,“你见过这把剑,就该知道它有多锋利!快去备马!” “我倒想再看清楚它是有多锋利!!”莫里斯霍地站起身,咆哮着拔出佩剑。 “够了!”索伦叫道。 “住嘴!”莫里斯吼道。 “如你所愿!”艾伦猛地抬起右手。 “都别动!!”索伦被艾伦推到地上,歇斯底里的叫出声,“我有办法!我有办法让你们都如愿!”他说话时,两柄佩剑已经撞到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都停下!”他的声音已近乎沙哑,“艾伦大人不过是想去东境狩猎场吗?!叔叔您去信给肯尼·道尔顿,准许他携军入境便是!!” “妄想!”莫里斯大喝一声,两柄剑再次撞击到一起。 “叔叔,领主敬他们为上宾!”索伦从地上爬起来,“还有道尔顿大人,您既这么迫切见到肯尼·道尔顿领主,我这就帮您去信给他,告诉他你们在这儿!” 艾伦侧身躲过莫里斯一记重击,塞尔西如一头牦牛将莫里斯撞飞出去,后者迅速爬起,再次持剑砍向艾伦,但自己的侄子却挡在了身前。“闪开!”他咆哮道。 “够了,叔叔!”索伦喘着粗气转过身,“艾伦大人,就算你杀了我们,抢去几匹快马,你们也逃不过不亡者的掌心!”少年喘了口气,“不如这样,我这就去信给肯尼·道尔顿大人,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如实告诉他,而您则在我叔叔的护送下,前往日光城。先别急着拒绝!您可以再去看看那封信,领主她写的确实是护送,她敬你们为上宾,真的.....” 艾伦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看向桌上那封揉烂的信,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第107章 路途遥远 与其说去日光城的路被称之为路,倒不如说是穿过杂草丛的两道车辙,此车辙由来往的货运马车碾压而成,其中大多数是负责押运犯人,或是送补给去往边境驻地。 此行,莫里斯亲自领队。临行前,他将整个边境驻地交给了他的侄子索伦,一个只会给盔甲和佩剑上油、埋锅造饭、用恐怖巫术制造活死人的白袍巫师,除此之外,他还带走了驻地里多数不亡者。 艾伦坐在马鞍上,看着前方成群的活死人,胯下的高大种马在坑洼中来回颠簸,弄得他心烦意乱。由于往来人少,没有人能指出他们的去向,而这条路则像蛇一样前后蜿蜒,有时和荒僻的小径交缠不休,有时几乎完全消失,等他猜想莫里斯是不是走错道时,车辙又在前方一两里外出现。 同样心烦意乱的还有塞尔西,他至今无法忘记除了领主外,温妮也下落不明,而如今领主已经有了消息,那个白袍小鬼业已去信给领主,但温妮的下落至今不明。再加上,去往日光城的路实在坎坷,地势崎岖蜿蜒不说,丘陵和梯田高低起伏,草地、树林、小溪、山谷,虽说风景优美,路径却非常狭窄,左弯右拐,使他们前进的速度几乎与爬无异,他不知何时才能到达日光城。 除此之外,拖慢他们速度的主要是马车,它们载重颇多,车轴吱嘎作响。每天,他们至少要为行进在队伍尾侧的那几辆破车停下十几次,把卡在车辙里的轮子拉出来,要么就是临时增加拉车的牲口,让不亡者下来步行,以助那些驮满食物的马车爬上泥泞斜坡。还有一次,在一片茂密的山顶灌木林中,他们迎面碰上一部三人驱赶的牛车,上面堆满了死鱼,腥臭无比,双方无路可让,即便莫里斯已经拔出佩剑,扬言领主正在等他们,如不让路,就将三人斩落牛车,但最终的结果是所有人驱马让路,因为牛车实在无法掉头,为此,好几名不亡者与马匹坠落山崖,连声响都没听见。 艾伦对此行颇感焦虑,他不知日光城领主为何突然要求接见他们。到了晚上,他总是拉上塞尔西和斯蒂文,躲得远远的,而莫里斯对此也不介意,因为没人能从不亡者的掌心逃出去,他们压根不用睡觉,自然也就担任了值班任务。当然,艾伦并不信任它们,所以一有风吹草动,他便会立刻惊醒,好几次,他都拔出了乌钢剑,但起身看见的不过是几块山顶落石,或是水里扑腾的鱼,再或是几片纷飞的落叶,每每都是一场虚惊。 “咱们离日光城已经不远了。”莫里斯某天早上起来时说,“沿着这条路继续往西北,挡路的就只有一座山了。不过我建议咱们绕过去,沿着西面走,这样虽说要多花上三天时间,但总好过再碰上那些该死的牛车,倘若再有不亡者坠落山崖,我们必须得花时间把尸体找上来,因为没人保证它们是否真的会摔死,这里已经是都城脚下,没了我的指挥,那些东西会干出什么事,谁也不能保证!” 艾伦当然知道,莫里斯根本不是担心不亡者干出什么事,而是只要这些东西被人发现,他就得被关进地牢,或是比这更糟。于是,在下一个车辙交会的地方,他们的护送小队转向西行。 自此,森林换为农地,村落和庄园逐渐变得繁多,丘陵也愈加稀少,山谷则干脆不见了踪影,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马车上的食物越来越少。从驻地出发前,莫里斯吩咐索伦,将四人的食物足足备够了一个月,马车里塞满了成袋青豆、黄油、黑面包,还有发酸的葡萄酒,到如今他们竟也差不多全都吃完了。 于是,行进的速度又慢了下来。塞尔西对此颇为不满,每当他看到活死人那灌满水银的手掐着野兔,或是山鸡的脑袋时,即便莫里斯把野味烤得再香、再嫩、皮再脆,他也对此索然无味。 后来,艾伦自作主张,把莫里斯视为珍宝的马车卖给了一户农夫,换来好几袋甜玉米。为此,莫里斯跟他大吵一架,前者一边翻烤玉米,一边指着他的鼻子一通痛骂,后者只能忍气吞声。殊不知,就在一个月前,莫里斯带着不亡者,救了他的小命。 再往西行,艾伦发现道路开始变得宽敞,但巡逻队的人员逐渐增多,那些人在路边设立一道道关隘,对来往行人冷眼旁观,时不时拦下一些马车或牛车,拿铁枪对车上的口袋一通乱戳。倘若车辆的主人稍有眼色,奉上几枚银币,或是拿出早已备好的美酒,卫兵们则微笑放行;如若被检者只是低头求饶,反而会遭受一通揍骂。 他们自然也被拦了下来,但准确来说,是莫里斯主动停下才对,而当那些卫兵见到领队的人是莫里斯时,纷纷拿出私藏的好酒和腌肉,一番溜须拍马后,方才躬腰放行。 “看上去,他们好像很怕你?”艾伦坐在马鞍上,一脸轻蔑的看着莫里斯。 “他们哪是怕我,”莫里斯耸耸肩,灌下一大口酒后用下巴指指身后,“他们怕的是不亡者,那些没血没肉的家伙!” 第二天拂晓时分,他们抵达了日光城。透过春雾弥漫的田野,艾伦遥遥望见巨大的太阳堡屹立于苍穹之下,完全掩盖了都城的光辉,也遮蔽了其后的汪洋,在那些浅灰色巨石垒筑的城堡下,都城内任何建筑都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助。 入城前,莫里斯将不亡者安顿到一个相熟的农庄里,连同他们骑来的马匹一起。 “传说啊,那城堡有七百年历史了哩!”穿越足够十二匹战马并驱前行的宽阔城门时,莫里斯骑在马上慢悠悠的告诉艾伦,“太阳堡是第一任领主亲手所筑,当时苏美尔大陆也只有亚述有森林堡,其它领土都还以部族的生活方式,游牧在大陆上呢!” 艾伦骑在马上,放任周围投来的一切好奇目光,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要怎么面对,那个敬他们为上宾的日光领主。 第108章 日光故人 “艾伦·道尔顿大人,待会儿进了城堡,您可别这般东张西望。”莫里斯环抱双手,全然没了在边境驻地时的英气,以一副懒洋洋的姿态坐在马鞍上。 艾伦没有搭话,而是抬头望向晨雾弥漫的太阳堡。那伟岸的外墙足有百尺之高,其上既无暗门亦无暗门箭孔,巨石之间镶嵌精巧,处处浑然一体,无角无缝,弯曲平滑。他忽然想起莫里斯曾说过,这座城堡最窄的外墙也有四十尺厚,临海那一面最宽处有近一百尺,城墙内外两层巨石夹着中间的碎石和沙硕。“即便是纳穆神来啦,也推不倒它!”中年骑士骄傲的告诉他。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已经隐约能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惊涛骇浪甚至盖过了川流不息的人群、叫卖的小贩、以及宿醉在酒馆里人们的疯喊。艾伦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座城堡一般。 “莫里斯爵士!”一个肩披滚了羊绒边披风的男人喊道。在城堡的大门边出现了两个骑兵,他们驱马缓步而来,那个身着华服的男人一脸焦急。“那是莫兰,日光城著名的学士,兼任领主大人未出世孩子的老师。”莫里斯告诉三人。 艾伦打量着那人。他骑在一匹深棕色马上,除了羊绒披风外,装束非常朴素:棉上衣、一双磨得发凉的旧靴子、织工粗糙的白色马裤。待临近时,艾伦才看清他腰带上镶着石榴石和黄玉,脖间戴着一串赤金项链,一颗四四方方的蓝宝石坠在上面。 “路途遥远,辛苦啰,莫里斯爵士!”唤作莫兰的中年男人笑盈盈的打了个招呼,而后转向三个异乡人,“艾伦·道尔顿大人,塞尔西大人,还有.....你们好。” “我叫斯蒂文,”红毛小鬼满脸不悦的告诉他,“艾伦·道尔顿大人的随侍巫师,兼任他和塞尔西大人的持戟侍从,肯尼·道尔顿领主未来得及宣誓的亲兵!” “噢,抱歉,斯蒂文你好。”莫兰依旧亲切如初,“几位尊贵的客人,想必从边境驻地这一路过来很辛苦吧?” “客套话能免则免。”艾伦不客气的告诉中年男人。 精心修整的胡须下,莫兰那窄小的下巴收紧起来,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是,大人。”他继续换上一脸殷勤的笑容,“领主已经等三位很久了,她日日都在念叨你们,想必此时她已经在餐厅,等你们一起享用日光城最美味的早餐呢!听厨子说,领主为有为你们准备珍贵的白松露噢!” “带路。”很明显,艾伦并不是一位谈吐优雅,风度翩翩的客人。 伟岸的城墙之内,其面积更是超乎了三个初来乍到客人的想象。除却那一座坚固的主堡,其外更有近五座巨型塔楼,它们临海而建,环抱主堡,几乎把整个城堡的谷仓、军营、宴会厅以及贵族居所都装在了里面,在令外人惊叹于主堡宏伟坚固的同时,也不得不惊叹于钟塔楼的庞大。 与之连接的一条条宽广石道,地面用坚固的青石铺设,两旁则被园艺师栽种着各式花草,当莫兰带他们走过这些石道时,巡逻的卫兵与仆从纷纷躬腰至膝,对他们无比尊敬。 “大殿当然是在主堡里,餐厅则在更后面,但领主吩咐我带你们去她私人用餐的小厅,她在那儿的等你们。老实说,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的荣誉,连我也只去过一次呢。而且,还只是给她送一封重要的信。”莫兰说这话时,莫里斯跟在四人马后,一脸愤恨。 可当莫兰领他们下马,踏上宽阔的石阶,走进宏伟的主堡,穿过一条条曲折石道和亭台水榭,进入由两排卫兵站岗的拱形长廊时,尽头处那扇大门里的餐厅,怎么看也不会太小。 艾伦站在深棕色橡木门前,需要仰头才可看见上方门梁。莫兰小声跟门口的卫兵交涉了几句句,卫兵方才缓缓拉开大门,莫兰躬腰做了邀请的手势。“三位,领主在里面等你们。”中年学士殷勤的说。 艾伦皱了皱眉,率先走了进去。 小厅确实不大,但也摆下了一张足够三十人足够用餐的长桌,桌上铺着嫩黄的餐布,其上罗列着热气蒸腾的菜肴。温暖的炉火噼啪作响,一股烤肉和刚出炉的面包香味在空气里飘荡。 “好久不见,艾伦。”一个欢快的声音从长桌末尾传来。 艾伦的目光随之转去,只见一个女人坐在椅子上。她身着嫩黄的天鹅绒上衣,头戴金色太阳宝冠,前额处点缀着一块黄宝石,再往下是双紫色眸子。一双艾伦再熟悉不过的眸子。 “噢,该死的!”艾伦忍不住骂了声,随后快步走向女人。 她站起身,张开双臂,迎来一个久违的拥抱。“还好莫里斯剑术不错,否则.....”艾伦话未说完,便松开了手。他低头看着女人的肚子,满脸的惊喜变成了惊讶。 “他是日光城继任者.....”她轻声告诉艾伦。 “噢.....是吗?”艾伦退后两步,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雪莱?”塞尔西坐到艾伦身边,看着一身华服的女人,脸上写满了惊讶。 “塞尔西团长,好久不见。”女人笑着说,“我命人准备了尼普尔的葡萄酒,你们一定会喜欢!”说罢,她端起银制酒壶,一边给两人斟酒,一边说,“听说,尼普尔城.....” “洪流倒灌了尼普尔,”艾伦端起酒杯,打断道,“你离开后,发生了很多事.....” 雪莱坐回椅子上,静静地听他说完。在此期间,塞尔西和斯蒂文早已按耐不住,大快朵颐起来。两人将韭菜烤野牛腿,塞满胡萝卜、培根和蘑菇的鹿肉派,涂了蜂蜜和丁香的羊排,五香鸭子,胡椒野猪肉,烤天鹅,烤鸡串和插了辣椒的鸽子串,大麦炖牛肉,当然还有日光城最著名的白松露吃了个遍。 “现在,肯尼领主已经有下落了,是吗?”艾伦说完后,雪莱切了一块黑椒牛肉放进他的盘子里。 艾伦点点头。“如果莫里斯爵士没有撒谎的话,”他说,“肯尼现在应该在亚述与你们日光城的边境,建立新的驻地,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那你们准备.....” “雪莱,”塞尔西抬起头,“我有件事想求你,可以吗?” “塞尔西团长,我们之间就不必这么见外。” “我和艾伦虽已从乌尔脱身,但迈克还在那该死的地牢里。”塞尔西用擦布抹掉嘴角的茄子汁,灌了口酒,“还有温妮,或许还有米欧和林德,甚至肯尼领主的妻子。”他顿了顿,“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向你借兵,我们怕是等不到领主了,因为乌尔随时都有可能至他们于死地.....” 第109章 好坏消息 晨光下的望月湖宛如一个闪亮的蓝绿圆盘,沿岸浅滩芦苇丛生,肯尼看到一条水蛇快速游过湖面,身后激起层层涟漪。头顶上,一只灰毛乌鸦自西方飞来,落在工匠临时修建的瞭望塔顶呱呱乱叫。 “领主,风和正在愈合的伤口可永远是死对头哟。”肯尼回过头,看见尤金老态龙钟的走来。“古书上说,春天的雾有毒,不管真假,您还是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和尼欧爵士呢。”老神仆说,“还有卡米尔,他让您的好友劳伦斯从冰原送来了不少冻鱼,足够我们吃上一阵子了!” “噢,是吗?”肯尼冲老人笑笑。 “领主,早餐好了——”卡米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马林大厨准备了面包和煎鱼,还有您最讨厌的胡萝卜番茄汤!” “年轻人可真是有活力,昨晚清点了一宿物资,太阳刚露头,就又生龙活虎咯。”尤金捶着肩膀,一边看着晨雾中的卡米尔,一边说,“哪像我,再过两年,估计连出来走走都困难啦。” “别这样说,北城的神院还需要你呢。”肯尼挠挠杂乱的络腮胡,随尤金走向营帐。 今天在帐外把守的人是特兰。小家伙不过十五六岁,见到领主大人出现,含含糊糊地说声“大人”,活像个心怀不岔的孩子,随后伸手撩开帐帘,肯尼和尤金先后走了进去。 卡米尔和尼欧对于就餐从不迟到,此刻两人早已坐到各自的位置上,盯着盘子里的食物发呆,直到听见肯尼的脚步声,方才缓缓起身,但目光仍旧停留在散发香味的煎鱼上。“都坐下吧,”肯尼道,“听说马林又煮了我最讨厌的胡萝卜番茄汤?那该死的厨子,是有多恨我啊?” “他在尼普尔城有三家自己的餐馆,全都被洪流淹没了。”仆从帮肯尼拉开椅子时,尼欧说,“如今他能把东西煮熟,还不往里面撒尿下毒,我们就该谢天谢地了。” “他倒是敢!”卡米尔绷紧了脸。说这话时,他脚边的白狼猛地站起身,仿佛听懂了主人在说什么,两只铃铛般大小的红眼瞪的溜圆。 “呵,等北城建好后,我赏他五间临街的铺子便是。”肯尼说罢拿起一块面包塞进嘴里,“说说吧,昨天驻地都发生了些什么?” “巡逻队总共上报了三起案件,”尼欧插起一块煎鱼放进嘴里,“狩猎队副队长莱文私藏一只麋鹿,被属下举报,按照您先前暂定的律法,他得一直待在森林里,直到打到十只麋鹿才可以回来;负责采集药材的小弟库克,粗心大意把鹅黄草错当成去热药,害的一位老船匠差点中毒身亡,侍卫教训了他:一顿软鞭。小家伙现在正在养伤;还有一起聚众斗殴,起因是分食不均,掌勺的‘稻草头’和几个年轻人大打出手,总算巡逻队及时赶到,制止了他们。” “嗯,尽量减少这些琐事,让那些家伙都给我忙起来,忙起来他们就不会再发生冲突了。”肯尼一边嚼面包一边说,随后将头扭向坐在另一边的尤金。 “玛尔族长给我们送来了大量圆木,造船工匠已经快腾不开手了。”老神仆说,“除此之外,最近狩猎队经常向我抱怨,由于先知族大肆砍伐森林,北面的山里已经很难狩到猎物了,我希望您能与玛尔族长沟通一下,看能不能从他们部族里抽调一些细心手巧的先知,帮我们打造捕鱼的船只。” 肯尼点点头。“知道了。” “其实,最近麻烦事还挺多的,但大多我都能解决。”老人续道,“领主,您还是好好休息吧,自从上次与日光城边境守卫队发生冲突后,我一直担心那些不死人还会来犯,倘若上次不是卡米尔及时通知玛尔族长,恐怕我们.....” “进来!”卡米尔突然扭头对帐外叫道。桌上的众人纷纷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但门外除了值了一宿夜哨,还没等来换岗卫兵的特兰外,其它什么也没有。 “尤金长老说你昨夜忙了一宿,”肯尼停下的嘴继续嚼动起来,目光也随之收回,“吃完早餐快点去歇息吧。” “小鬼,出现幻觉了?”尼欧正一边掰开面包,一边将煎鱼夹进去。 “该死,忙了一宿,脑袋都出问题了!”卡米尔尴尬的笑笑,随后换了种听不懂的鸟语冲帐外叫了声。随即,一只白头翁从帐顶飞进帐里,盘旋一圈后,落在白袍巫师的肩上。 肯尼听见那只鸟似乎对自己的亲兵说了什么,随后便张开翅膀,扑腾几下后飞出了帐篷。“卡米尔,那只白鸟刚刚.....” “领主,”卡米尔清了清嗓子,打断道,“我这儿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您想先听哪个?” 肯尼皱皱眉。“前者。” “我建议您先听好的,那只鸟找到了您的妻子。”松软的面包被放回餐盘里,卡米尔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一个礼拜前,她就在亚述以东的一个小村庄里。那间屋子破败不堪,与她一同的似乎还有一个异族人,以及一个约莫十岁出头的少年。”肯尼的眉头刚刚舒展,卡米尔紧跟着便倾身向前,“坏消息是,有人抓走了他们.....” “谁?”肯尼强忍心中的不安问。 “五个身着盔甲的男人,”卡米尔的眉毛皱成一团,“鸟儿认不出纹章,自然也听不来通用语,它只瞧见有人抓走了她们,往西面去了。” “该死,一定是日光城的人!”尼欧冲口而出。从亚述至北境这半个月中,他一直向尤金虚心请教,现在早已是半个苏美尔人。 “领主,这不大可能。”老神仆张开口,“我们才刚刚在此地建立驻地,虽说日光城的不死军团前来骚扰过,但他们绝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打听,并找出您的妻子。更何况,她住在一个偏僻的村子里,没人知道她与您的关系,更没人知道她的相貌,除了.....” “乌尔。”肯尼拿开托住额头的手,抬起头望向帐外。 第110章 举兵西进 愉悦的早餐时间被突如其来的白头翁彻底打断,帐里的气氛如死一般沉静,随旁侍奉的仆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恐领主大发雷霆。 “领主,”老神仆终于忍不住张开了口,“眼下,我们都城的修建刚刚步入正轨,虽说亚述人不会前来叨扰,但日光边境守卫队已经来犯过一次,倘若不是玛尔族长及时赶来,我们怕是必输无疑。如今,驻地里可不只有尼普尔人,更有远离家乡,跋山涉水追随您来到新大陆的卡尔塔人,如果您在这个时候选择举兵西进,北城的建立怕是.....” 听这些话时,肯尼双手抱拳撑住下巴,蜜色眼眸一眨不眨的望着帐外。“.....还有您在那一役中受的肩伤,即便左兰·马尔布的医术再高明,也绝不可能让伤口立即愈合,如果.....” “够了,长老。”尼欧终于按耐不住打断了尤金。 肯尼抱拳的双手从下巴上挪开来,轻轻咳了声。“这样吧。”他抬起手锤了锤脑门,目光也随之收回帐里,“我只带那一千名近卫军,另外,我会与玛尔好好商榷这件事,让他分调一部分先知驻守驻地。”他转向尼欧,“我需要你留守驻地,从那四千名联盟军中,抽调一千名士兵组成新的的巡守队,由他们接替近卫军,负责驻地的岗哨与秩序。” “领主,我.....” “我也需要你留下来,”肯尼轻敲桌面,打断尤金,“我希望你能组织好城民,按先前定制的建设计划进行。”不等老人张口,他便用不容置否的口吻续道,“远在千年前,苏美尔各地本就由神院统领,我知道你有这样的能力,也知道你绝对不会让我失望,对吗?” “我.....是,领主。”老神仆无奈的点点头。 朝阳驱散晨雾时,整个驻地铿锵作响,一片混乱。人们站在马车上,把一袋袋小麦,一桶桶冻鱼,以及一捆捆羽毛箭往上搬。铁匠们在忙着将刀剑修复平整,将盔甲上的凹痕打掉,并给驻地里为数不多的马匹和骡子钉上新铁蹄。驻地里,不论城民还是士兵,猎人或是木匠,老人以及孩子,纷纷参与到这场混乱中,而那一千名被领主挑中的近卫军,则取出磨石,反复打磨匕首与短刀,并给自己的盔甲上油。 又过了半晌,马匹嘶鸣喘息,肯尼发号施令,驻地里躁动起来,嘈杂如同潮汐高涨,达到顶点。 即便尤金再三劝阻,他还是只能目送西征的队伍远去,虽然有卡米尔的狼群相助,可领主也只是带了一千名近卫军而已。“他们怎能抗击得了乌尔的火焰军团和黑甲军啊.....”老人望着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远征军轻叹,身旁的尼欧也是一脸愁容,但却无能为力。 然而,仅三天后,一脸愁容的人便换成了肯尼。出发前,他的亲兵卡米尔兼任驻地的物资保管员,小鬼头给西征军足足备了两个月的口粮,可他却忽略了自己的狼群。结果是,沿途村庄与城镇的家禽不断被偷猎,偷猎者当然就是那些独爱血腥的狼。为了赔偿,肯尼不得不从马车上卸下小麦、猪油、以及成品面包,除此之外,他还不得不亲自向受害人道歉,生怕这件事传到白鸽的耳边。 “.....那些家伙可不会跟着我们吃面包啊,领主。”卡米尔在出事后这样对肯尼解释。 于是,这件事就跟春季的细雨,就跟发了霉的面包,就跟长途跋涉后脚趾长出的水疱一样,成了他们必须面对的一部分。到了最后,负责分管西征军物资的‘矮子罗博’,已经对家禽的价格了如指掌,比如:农夫若是被卡米尔的狼咬死一只公鸡,便可以到驻地领取半斤面粉,倘若那些捣蛋鬼咬死的是只母鸡,那还得再加上半斤,鸭子和鹅则更贵,至于牛和羊的价格..... “.....告诉你那些宝贝狼!让它们去森林里狩猎!去森林里!”一个礼拜后,肯尼看着罗博递来的清单,终于冲卡米尔发了通火。 但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顺利,小鬼头虽也交代了下去,可那些雪原狼还是更爱往村子里钻,毕竟那些家禽可比森林里的野兔和松树好抓太多了。“领主,除了‘荀栗’,”小鬼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小公狼,“其他狼跟我只是朋友关系,当初把它们从雪原带出来,可花费了我不少功夫呢,所以.....” 所以肯尼只得任由狼群继续骚扰村庄,所幸那些雪原狼从不伤害村民,但当他按照临别前尤金所赠的地图指示,离开亚述踏入乌尔领土时,两个月的口粮几乎已经见底。 在那之后,肯尼不得不在夜晚扎营后,分派士兵外出狩猎,行至荒草贫瘠的地方时,他们甚至只能以草根和野果充饥,然后继续上路,并向纳穆神祈祷下一个营地附近会有森林,或是有鱼可捕的湖泊。 日复一日,他们沿着湖岸,白天赶路,夜晚扎营狩猎,直到最后树木渐疏,绵延起伏的山丘被甩向身后,眼前出现蜿蜒的溪流和阳光普照的原野,他们方才确认已经离开了多林多山的亚述。 那日天气晴朗,天上满是飞鸟,大半为乌鸦。它们在茅草屋上空振翅盘旋,远处观之,大小和蚊蝇无异。东边的一处不知名湖泊活像一片被太阳敲出的蓝,占据了半个世界。近来几天,队伍沿着春雨造就的泥泞前行,每天日落扎营都要花上好一阵功夫,负责柴火的事务官更是为生火的干柴头疼,而那些狩猎的士兵,通常只能带回野菜跟树皮交差。 “领主,我以为乌尔穷的只剩都城了呢!”卡米尔坐在那匹与骡子般大小的白狼上,指着逐渐印入眼帘的村庄笑道。 肯尼专注于手上的地图,并没有马上搭话。据图上所示,他们如今已踏入乌尔领土,但沿途只经过了一道废旧的城墙,以及四个荒无人烟的村子,除此之外,卡米尔派出的斥候狼甚至连活人都没瞧见,更别提边境守卫队了。“嗯,今晚就在那儿扎营吧。”他一边卷起地图一边说。 第111章 无人村庄 眼前的村落虽不是卡尔塔城,也不是冰原冻土,但那些茅草屋顶代表着温暖和保护,说不定还有吃的。当然,这一切的先决条件是卡米尔派出的斥候狼没有扫荡鸡舍。 但随后肯尼就想到了先前途径的村庄。按照尤金提供的古老地图,那地方叫马桥村,但在肯尼眼中,那地方实在算不上什么村庄:几十栋以石块砌成,没刷砂浆的单房屋子,业已倒塌,环绕着一堆空空的鸡舍和一口井。屋顶盖着草皮,窗户则用破烂的粗织毛料遮盖,再加上几颗畸形高大的白桦木,还未发芽的树枝,苍白的树干。 每间屋子他都派人去搜查,以免有所疏漏。不过他原本就不预期会有所发现,马桥村是他们西征踏入乌尔领土遇到的第四个聚落,每个地方的情形几乎一样,居民早已带着少得可怜的家当和牲口悄然离去。而这些村庄又没有任何遭受攻击的迹象,只是单纯地.....“空无一人?”肯尼坐在马鞍上,不安的打量着小的可怜的村庄。 “这儿一定发生了我们想象不到的倒霉事,领主。”一个回来禀报的士兵说,“哎,您别怪罪,实话说,这儿还不如我们卡尔塔,就算比尔·威廉赢了,留下来的人说不定还能留条小命,可这里就.....真的挺惨。” “领主,”卡米尔接过话茬,“地图上不是写着,这儿有全苏美尔最大的橡果园,以及乌尔最著名的碳烤牦牛肉吗?”他指指惨败不堪的村子,“就这鬼地方?还橡果?还牛肉?” “您是指那个?”另一名士兵转身指向不远处。视线可及处,是一片荒凉的旷野,其上罗列着一排排,一列列整齐的黑焦木,似乎是春季的雷雨所致..... 肯尼坐在马鞍上观望良久,盼望能看到些什么:一群正在造饭的村民、一群嗷嗷待哺的羔羊、一群乱吠的家犬,哪怕是乌尔边境守卫队也好,总之别像之前的那四个村落,连只活着的老鼠都瞧不见。 从这里看去,他可以见到西北方那片巨大湖泊,离村镇不过半分钟马程,一群野鸭游弋湖面,好一副安详的景致。他的早餐是橡子糊和半碗面疙瘩,以及卡米尔找来的一堆黑莓,倘若那村镇有人的话..... “领主,”小鬼头从狼背上跳下来,昂头看着马鞍上的肯尼,“回来的狼告诉我,村子不大,但好在里面有人,但.....”他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村子,“里面有军队驻扎,人数不多。” 肯尼眉头一皱,“具体有多少人?” “不足三百,”卡米尔摸着荀栗纯白的鬃毛,“但那些人装马齐全,军纪严明,应该不是游兵散将,或许是乌尔的边境守备队也说不准。” “无妨,我们不是来打仗的,倘若通过他们能见到乌尔领主,刚好能和他谈谈林德的事。”肯尼坐在马鞍上说。此行他只带了一千名士兵,自然不是来攻城略地,但除了妮娜和林德的事,他更想问问乌尔领主,是否联盟过比尔·威廉。他依然记得罗宾城一 战,迈克败北退回中军时,他口中那泛着烈焰,轻易刺穿铁人军团盔甲的武器。 号角长鸣了一声,队伍重新动起来。 离村庄愈近,肯尼越觉得不对劲。那村子虽如卡米尔所述面积不大,但至少也有上百栋屋子,可除了几个白烟缕缕的烟囱外,整个村子死一般的沉静,甚至连匹马也看不见。小鬼口中的军队,莫非发现了斥候狼,提前撤退了不成?他不禁想。 等队伍抵达时,夕阳的长影已经逐渐消失,萤火虫纷纷出来了。越过篱笆、泥路、茅舍、猪圈、屋顶、菜园、草丛,视线可及处,几乎没有半个人影。“卡米尔?”肯尼轻轻唤了声。 “我们的目标有点大,领主。” 肯尼回过头,越过卡米尔骑在白狼上的背影,见到上百只火把在昏暗的四周跳跃。窄道将西征军挤压成蜿蜒长龙,而那些陌生骑兵则如同一把利剑,从七寸处将他们无情切断。 “请问,是乌尔边境守卫队吗?”远处的湖水轻柔地拍打浅滩,肯尼一边安抚胯下嘶鸣不止的战马,一边仰头问向火光中的骑兵,“我是尼普尔领主肯尼·道尔顿,自亚述东境而来,若非有急事求见你们领主,绝不会领军擅入乌尔。请你们队长出来谈谈,我不希望这座村子沦为战场!” “道尔顿?肯尼?”闪烁的火光下,一个浑身被鲜红浸染,骑一匹黑色种马的男人从人群中走来。肯尼发现他身着黑羊绒上衣,不合腿的棕色马裤,再下边是一双破旧的熊皮靴,除了腰带上挂着的佩剑,乍一看去,很难看出他是这支军队的首领,更不会把他与骑士联想到一起。 “找我们领主?”男人走近后问道。 “是的。”肯尼打量着他。一个年纪约莫不过二十的毛头小子,头发如火焰一般鲜红,脸上染满血迹,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他思考是否要将实情说出来,可他根本判断不出,眼前这群人到底是不是乌尔边境守备队。“你是?”他补充。 “为何携军踏入乌尔?”年轻人跳过了这个话题。 “我刚刚已经说过,有急事需要见你们领主,”肯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悦,连同口吻也是,“你们是乌尔人吗?如若不是,希望我们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他扫了眼年轻人身后的骑兵,“两百人。朋友,你清楚我在说什么。” “恶魔城不是刚刚遭遇政变吗?莫非,你就是新上任的领主?”年轻人冷哼了声,同时也打量着肯尼,“既然尼普尔的局势刚刚稳定,为何你要携军西征?难道我们乌尔人的丑闻已经传遍苏美尔,任谁都想将我们撕割分食?” “我没听明白,朋友。”肯尼皱了皱眉,身前这个乌尔人的口气让他不太舒服。 “没听明白?”年轻人耸耸肩,“好吧。实话说,我就是乌尔领主,凯恩·艾琳。” 第112章 善良领主 火堆温暖狭窄的茅舍时,肯尼与自称乌尔领主的凯恩·艾琳对视而坐,屋外的联盟军正在安营扎寨,锤子敲打木板声、劈柴声、猎物临死前的嘶叫声,响作一团。 事情结果与他料想的不大一样,当凯恩用发霉的木杯大口喝着大麦酒,告诉他自己为何沦落至此时,肯尼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竟与自己有着惊人相似的遭遇:父亲亡故、妻子被捕、兵败潜逃。唯一不同的是,他因高傲搞丢了一片大陆,而这个年轻则是被自家神仆赶出了都城。 “.....所以啊,我就逃出来啰!”凯恩咽下一大口麦芽酒后耸耸肩,“不过,好在我脚还能走路,手也能拔剑。肯尼,你好好瞧着,用不了多久,我他妈就能打回去,干死那个阴阳怪气老东西!到那时,你的妻子,我的妻子,当然还有我的乌尔城,就全都回来啦!别担心,伙计,用不了多久的!” 肯尼捻捻络腮胡。不知为何,火堆对面的年轻人虽满脸鲜血,模样狼狈,但却总透着一股自信,似乎对一切都抱以乐观,这种情绪像是在他的血液里生了根,发了芽,连同说话也令人开心。所以,他举起酒杯,敬向对面的凯恩,两人痛饮了一大口。 “我说完啦,伙计。”凯恩用袖子擦擦嘴,“尼普尔被大水冲了后,你为何要去亚述东境?那儿可没乌努恩河,也没有成片的森林呢。嗯.....虽说望月湖的景色倒也不差,但山后头就是冰原冻土,那鬼地方鸟不拉屎,还住着一群原住民,天天嚷嚷着要一统苏美尔呢!” “未来的乌尔领主,”卡米尔的声音突然从屋外传来。小鬼此刻正与凯恩的亲兵一同,用毛刷擦拭马背,给领主的盔甲上油。“冰原人从没想过一统苏美尔,请您不要到处散布谣言!” “噢,听到了!小鬼,让你的狼离我们远一点!快点,它,它站起来了!”凯恩看着门口立起身子的白狼叫道。 卡米尔吹了个口哨,荀栗立刻转身溜了出去。“凯恩,”肯尼的目光透过越窜越高的火苗看着年轻人,“如果不是碰到我,接下来你准备去哪儿?”他放下杯子,一边拔出匕首试了试烤架上的兔肉,一边续道,“听你刚刚说话的口气,似乎对夺回领土信心十足,别告诉我,就凭那两百个骑兵。” “还有沿途收留的不少城民呢!”凯恩飞快的告诉他,“火焰军团如今已不再是神的军队,那些家伙一路烧杀抢掠,若再这样下去,乌尔怕是又要回到一千年前啰。”他自嘲地笑笑,“虽然现在的经济和一千年前也差不多,嗨,真该死!” 这就是我愿意跟你坐在一起的原因呢,凯恩.....肯尼抬头望望他。半刻钟前,肯尼坐在马鞍上,看着陌生的骑兵逐渐围拢,却始终不见他们发难。自称乌尔领主的凯恩·艾琳只是一味嘲讽,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而当肯尼终于按捺不住,拔出乌钢剑时,卡米尔在他耳边轻轻说:“领主,北面有一群难民正沿湖泊西岸撤离,狼群把他们截住了.....” 当肯尼挥剑指向北面时,凯恩·艾琳立时下马,两百名骑士纷纷跟着他下马。紧跟着,长剑、铁枪、匕首、短刀、盾牌铿锵作响,扔了一地。 肯尼策马飞奔,只见湖泊西岸一片混乱。十几个**身子的男孩见到他便开始奔跑,队伍中的男人逐渐围拢至队尾,他们握着草叉、锄头、镰刀,以及一切能作为武器的东西,火把将他们目光中的恐惧放得巨大。 卡米尔吹响口哨,驱散狼群,带着孩子的妇人开始拼命奔跑。无数人被推到,又抱着孩子重新爬起,有些人甚至跳入冰冷的湖水中,再也瞧不见身影。 .....如果被一支军队撵着跑,只有傻子才会收罗一堆无用的嘴巴。肯尼不禁想。不过他承认自己也是傻子,实话说,他正是看中了凯恩的这点,才会与他同坐一间茅屋,同饮一杯酒,同食一只野兔。 凯恩咳嗽了一声。“鲁斯!”他扭过头叫道,“把门关上,风太大了!” 亲兵关上门后,凯恩的脸沉了下来。“肯尼,”潮湿的柴火噼啪作响,他的声音一扫刚刚的欢快,“实话说,我的目的地本是北方,可火焰军团一直穷追不舍,而北面的地貌又几乎全都是平原。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带着那么多城民.....” “你要去哪儿?”肯尼直接打断他问道。 “日光城,”凯恩说,“父亲临死前曾告诉我,他能坐上领主之位,全赖杰弗森领主相助,虽说那老头如今已卸任,但他的血脉仍旧在延续,倘若我能平安到达日光城,夺回乌尔真的只是时间问题。” “你让我保你去日光城?”肯尼接着问。 “我们有相同的目的啊,伙计。”凯恩又恢复欢快地口吻,“你只带了一千名士兵,虽说那些人看上去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可又有什么用呢?”他拿起一旁的酒壶,一边往发霉的木杯里斟酒,一边说,“整整一万黑甲军,守城那一晚,跟我逃出来的不到两千,如今呢?”他呷了口酒,满不在乎的用袖子擦擦嘴,“你都瞧见了,不是吗?” 肯尼看着他沾满血迹的脸,那些鲜红的斑点被火光照得更加炽热鲜艳,从破旧的靴子至马裤至上衣,几乎没有一处幸免。“从这儿去日光城,大约需要多久?”他问。 “不多,星夜兼程,最多半月!”凯恩放下杯子,兴奋的说道,“我可以把城民留下来,这儿已经接近亚述边境,而在此之前,我的部下几乎杀光了所有敌军斥候,我们如今往北走,火焰军团便不会再叨扰这座村庄!”不等肯尼张口,他便扭头冲向破烂的木门,声音如长鞭破空,“鲁斯!该死的!你还在外面吗?!快把老子的地图拿来!” 一个毛头小子跑步送来了地图,出去时,还不忘掩上木门。“伙计,你看。”凯恩将羊皮地图在火堆边摊开,用酒壶和那个发霉的木杯压住卷角,“我们现在在这儿,刚刚你看到的那片湖泊叫珍珠湖,咱们沿着西岸往北,而后转入怪叫丛林,接下来是绸缎谷,再之后便是奎尔斯平原,它一直通往日光城.....” 第113章 追兵来袭 “你确定不用跟他们打声招呼?”又一个清晨来临时,肯尼骑行在珍珠湖西岸,晨雾如云丝般弥漫平静的湖面。他扭头问向凯恩·艾琳,这小子刚刚不告而别,把所有难民都留在那座荒废的村庄里,却也给他们留下了足够一周的食粮,而那些仅存的面粉和酒,已经是他的全部家当,当然除了战马和盔甲。 “不用,”凯恩骑在高大的黑色种马上摇摇头,“他们中有不少狩猎好手,也有不少靠撒网而生的渔夫,村子南面有森林,北面就是珍珠湖,足以让他们活下去。”说完他扭头望向渐渐消失在雾中的村落,眼中满是担忧。 卡米尔啧啧两声,初春的雾气冻地他牙齿直打颤。“领主,咱们为什么突然往北走?乌尔城在西面哩!” “我们去日光城。”肯尼告诉亲兵。很显然,昨夜的计划还未来得及告知属下,他们身后的联盟军自然也是一头雾水。 卡米尔点点头,转身向后,可能是去将消息告知兄弟们。 当天傍晚,他们在凯恩口中的怪叫森林外找了个小村庄,但军队只能在村外扎营。关于这点,两个落魄的领主不谋而合。“啊,你们领主也是这样?”凯恩的亲兵鲁斯睁大眼看着卡米尔,后者无奈的连连点头,然后继续卸下领主的马鞍,放马儿去吃草。 狩猎队归来时,营火早已生好,肯尼百无聊赖的坐在空地上烤火,凯恩从村庄里弄了半瓶蜂蜜酒回来。“妈的,我说我是凯恩·艾琳,那该死的驿馆老板竟说:凯恩·艾琳是个什么东西?”快走到肯尼身边时,他骂骂咧咧的叫道,“那屁股长脑袋上的家伙居然还让我滚出去。当时,我差点就翻了脸.....” “然后呢?”肯尼笑道。 “我本想跟他决斗,真的,手套都脱下来了!”凯恩将半瓶啤酒塞到肯尼手中,“可没办法呀,他又不是骑士,总不能拿勺子来决斗吧?后来,他估计是看见了我腰上的剑,便想拿这瓶酒来搪塞我,还一个劲儿的打躬作揖,让我留在那儿,餐费全免。嗨,我哪能沾自己城民的光呢?不过这酒可太香,所以就留下了。” 你真的很好搪塞。肯尼差点没把嘴里的蜂蜜酒吐出来。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喝过最难喝的蜂蜜酒,比尼普尔那小酒馆里,掺了水的蜂蜜酒还要差劲。 “喂,伙计,”凯恩坐到肯尼身边,用牙咬掉鹿皮手套丢到一旁,眼珠溜向不远处,“你那亲兵到底什么来路?带只吓人的白狼不说,还总是一个人念念有词,你清楚他的身世吗?不会半夜给我们都宰了吧.....” “卡米尔?”肯尼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小鬼头,那小子似乎正跟一只待宰的山羊聊得火热。“他是禽语师,”他扭过头告诉凯恩,“从在第一大陆时便跟着我,后来.....因为一些事,离开了一阵子。” “噢。”凯恩点点头,变戏法似的掏出昨天那张羊皮地图铺到地上。“肯尼,现在我们在这儿,”他的食指戳向地图上某个地方,“前面就是怪叫森林,穿越这片森林大概需要三天,接下来是绸缎谷,这鬼地方可以避开,咱们从西面出森林,多花两天绕过它,再之后就是奎尔斯平原了.....” “奎尔斯平原有多大?” “五分之一个苏美尔,甚至四分之一。”凯恩说。 肯尼习惯性的灌了口酒,但随后就发现这是个错误,但他还是将酒咽进肚中,接着沉思了一小会儿。“那平原上没有任何遮挡物,自然也没有山谷和丛林,倘若火焰军团撵上来了,我们.....” “这就是我所担心的呀,伙计。”凯恩夺过酒瓶,灌下一大口,蜜色酒液洒在黑色羊绒衣上,他满不在乎的用袖子擦擦嘴,躺到草坪上。“实话说,肯尼,我这辈子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自家人撵着跑,火焰军团的总教军杰诺斯是我亲叔叔,我人生第一把剑,就是他送的呢。他教会我用剑,教会我领兵打仗,教会我怎么与那些个嘴脸相处,他还教会我——” “领主,”卡米尔不知何时走到两人身后,“鸟儿说,有人正撵着我们追,距离已经不远了。” 凯恩霍地从地上爬起。“还有多远?” “最多半小时马程,三千人左右,一路飞驰,没有停歇过。” “该是火焰军团的轻骑。”凯恩猜想。 “领主,给他们上一课?”卡米尔笑嘻嘻的问。 “不,太浪费时间了。”肯尼从地上爬起身,“传令下去,灭掉所有营火,让你的狼把骡子赶进怪叫森林,尽量多踩踏一些灌木丛和矮树枝,制造我们进入森林的假象,军队从森林西面绕开山谷。”他转向凯恩,“让你的人跟上,别掉队。” 驻地立刻躁动起来。刚搭好的帐篷又被重新收起,事务官搬开大口铁锅,用泥土掩灭火堆,成群的猎物被麻绳拴紧,连同锅碗一起挂上驮马背,有些较大的,列如山羊和幼鹿,则被就地放生。凯恩骑在那匹黑色种马上,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暗自赞叹联盟军的有条不紊。 “还发什么呆?”肯尼策马跑了过来,“快走!”说完他猛抖缰绳,狠踢马腹,消失在夜色中。凯恩跟上去时,数千联盟军呈两列纵队跟着他,鱼贯似的冲向怪叫森林西面,那千匹白狼则赶着可怜的骡子进入森林,惹得一群落栖的乌鸦惊起,四散飞开。 他们一路沿着怪叫森林边缘飞驰,经过河流、果园和荒废的农地,穿越小村落、破败城镇,以及建筑坚固的无人庄园, 直到黎明来临。凯恩说:“这是北境最后一个城镇,再往前,绕过绸缎谷,我们便能到达奎尔斯平原。” 停下歇息时,肯尼生吃了昨夜狩来的猎物,凯恩则只吃了一些野果,他们便再度上路。队伍绕着崎岖的山路,越过地图上的绸缎谷,在第三天傍晚到了达奎尔斯平原。 第114章 日光之城 这趟旅途远比肯尼想象中更加艰难。当队伍越过绸缎谷,眼前的一切果真如凯恩所说:奎尔斯平原就是片资源贫瘠、漫天风沙、没有任何生机的荒草泥地,且如今比大陆上任何一处都要险恶。少了树木与山峰做掩护,火焰军团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追上来。 相比而言,绸缎谷要亲切许多。虽说他们是绕着山谷西侧而行,但浓密的森林、嶙峋的乱石、崎岖的山路、强风吹刮的峰顶,每一处都会让肯尼想起龙血森林。在那儿,有间桑木屋,里面住着白鸽和老弗林,他在那里重生,经历一次又一次命运的洗礼。 “.....后来你们还是分开啰?”听肯尼回忆完亚述往事,凯恩回头眺望渐渐远去的绸缎谷,一边问。 “没错,我到现在都还怀疑,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肯尼很少向外人吐露心事,即便是在多年挚友劳伦斯和迈克面前也不曾,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信任凯恩·艾琳,相处这几天来,他总觉得凯恩像另一个自己。并且,这种感觉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加重。 “她当然遇到了麻烦。”凯恩扭头看着肯尼,“你若真的想跟她在一起,就不该带她回亚述。如今,她已是亚述女王,坐拥苏美尔最富饶的领土,而你呢,跟我一样,是个落魄到不能再落魄的倒霉领主。”他顿了顿,顺手从马鞍边解下水袋,一边拔开塞子,一边续道,“你该好好想想,她麾下那些大臣会怎么想?” 肯尼一边听凯恩絮絮叨叨,一边闭眼小憩,灰色狼纹披风在风中激荡。 “女王养了个男宠,还带着一群拖油瓶!”见肯尼不搭话,凯恩憋住嗓子,装成弄臣的声音叫道。此举果然让肯尼睁开了眼,并带着深深地怒意。“叔叔从小就教我,如何跟议会里那些嘴脸打交道。”凯恩用袖子擦掉嘴角的水迹,“我打赌,一定有人在背后这么说过,或许不是这句,但意思至少一样。所以呢,从她戴上镰纹宝冠的那一刻起,你们就没有可能了,伙计。” “我只是希望她平安无事。”肯尼说完又闭上了眼。 他们就这样一路往北而行,除非必要的水源补给、让马儿吃草休息外,队伍很少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逗留或扎营。 等荒地转为田野,枯木变成果园,狂沙不再刮痛脸颊,他们距离日光城已不到一日骑程时,这支从西征转为护送的近卫军,已剩下不到八百人。这一路,他们总共遭遇了两次火焰军团的围剿,一次白天正面冲突,一次夜晚偷袭。 白天那次,卡米尔的狼群给火焰军团好好上了一课,这也促使了接下来的深夜偷袭。当时,他们已近一周没有扎营休整,就在疲惫的士兵们睡意正酣,连轮哨的卫兵都在打瞌睡时,火焰军团如黑夜中的利剑,轻易便撕开了他们的防线。整个驻地大火四起,凯恩立时下令黑甲军断后,而当卡米尔的狼群狩猎归来时,他们已经整整损失了三百人。 接下来是一场平原追逐战,战争一直持续到黎明,当太阳升起时,日光的边境守卫队发现了他们,并参与到这场战斗中,火焰军团最终寡不敌众,不得不退回乌尔。 “那儿就是日光城喽!”凯恩坐在马鞍上,指着背临海洋的一片建筑群说道。近二十天的旅途与食不果腹,让他面容肌瘦,黑羊绒上衣和马裤早已破烂不堪,原就破旧的马靴此时已快磨穿了底,除了腰间那把经常打磨的佩剑依旧锋利外,这个乌尔领主活像个逃难的乞丐。 “噢。”肯尼草草应声。相比凯恩来说,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落魄的生活,虽说外表也是一副乞丐模样,但精神却要好上许多。 “日光是苏美尔最伟大的领土。”他们策马跨过城门时,凯恩一边冲守城的卫兵挥手,一边告诉肯尼,“他们瞧见火纹旗便不会阻拦,这是日光城永恒不变的法则,因为纳姆·艾琳是杰弗森·卡斯维尔的挚友。父亲告诉我,他为乌尔镇守北境长达十年,他在那儿结识了当时的日光领主杰弗森,那老头在一次狩猎中受了重伤:被一大群野狗围追堵截,他的亲兵阵亡后,他坠马后摔断了两根肋骨,断裂的肋骨差点戳穿那老家伙的肺。父亲巡守时救了他,那家伙便邀请父亲来了一趟日光城,一次宿醉后,他们一起逛了趟妓院,便成了忘年交,哈!” “杰弗森·卡斯维尔?”肯尼捻捻自己的络腮胡。他总觉得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再往前就是日光堡,”凯恩自顾自的介绍,“它可有不少年历史了呢,不过日光城更久。当然,仅次于给你留下悲痛回忆的亚述,啊哈!”肯尼厌恶地瞥了他一眼,但凯恩视而不见。“日光位于苏美尔西境,它将乌鲁克、乌尔、亚述沟通在一起。有人说这儿不仅古老悠久,雄伟壮丽,超越人们的记忆,更令建造埃利都的水神恩基都自愧不如,当咱们的恩基神见到日光城的第一眼,便发现他建造的埃利都简直丑陋不堪。”他笑了笑,“当然,这些话是出自日光的吟游诗人之口。” 肯尼认为凯恩·艾琳更适合当吟游诗人,这家伙说话向来添油加醋,但这座伟大城市的华丽宏伟不可置否。几乎整个苏美尔的色彩都在日光城,正如太阳的光是七彩一般,街道两旁挤满了建筑物,呈现着深浅各异、如梦似幻的玫瑰、金桔橙、翡翠绿、紫罗兰、以及棕褐色调。 他们经过一道雕着太阳纹章的青铜拱门时,肯尼发现那些光芒是精致的翡翠、黑曜石、猫眼石、祖母缘、和天青石。无数纤细的尖塔高高耸立,甚至连卡尔塔和亚述的都没有如此高大的塔楼,除此之外,每个广场都有太阳纹形状的精巧喷泉,而在喷泉旁,吟游诗人们弹着各式乐器,歌手则唱着悠扬婉转的曲调,在他们身旁,还有身着彩衣的姑娘舞蹈。 “倘若你生在日光城,每一天都是盛大节日。”凯恩笑着说。 第115章 携光之母 太阳堡每每近在咫尺,道路却转偏偏向另一边,令他们不得不再次疏远。“这样建造的好处是,倘若有人能攻破五十尺高的城墙,他们也无法很快到达太阳堡,这样领主便能借机撤离。”凯恩坐在马鞍上说,“虽然,这世上没有哪支军队能攻破日光城。” 于是,他们就这样一直弯弯绕绕,近千人的队伍还是引起了不小轰动。日光人纷纷驻足观望,或罗列于街道、或在精致的阳台上。他们是苏美尔最白皙的人种,偏爱亚麻、棉织衣服,而在肯尼的眼里,那些家伙个个都是领主和贵族:连街边卖菜的妇女都至少戴着一至两件饰品,男人的手指上更是戒指无数。相比日光人,我们简直穷疯了。他想。 凯恩凭着记忆,领着肯尼与队伍穿过一条巨大的拱廊街道,这片领土的历代领主站立在白色石柱上,大小是真人的两倍。接着他们又穿过一处集市,队伍在这儿遭遇了一次拥堵,肯尼瞧见沿街店铺上方的平台长着茂密的树木花草,而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店铺之内,商铺琳琅满目,似乎把纳穆神和人类创造的一切都囊括其中。 当巡逻卫兵赶来疏散时,他们也花了半个钟头才从集市里出来。今天轮班执勤的是个长两撇小胡子的中年骑士,他建议凯恩将军队暂且交给他。凯恩照办,然后中年骑士领着他和肯尼,以及两人的亲兵一同前往太阳堡。 太阳堡远比肯尼预想中要大,要宏伟,要奢华。 透过主堡深广王座厅的狭窄高窗,暖阳遍洒金色大理石地面,墙壁上挂着黄金雕刻的太阳纹章,与青绿和棕褐的石墙相称。卫兵在大厅两端森然站立,身披金色披风,头戴太阳纹半盔,通往王座的阶梯两侧有近十名剑甲加身的骑士,廷臣罗列廊中。而他们却穿着破烂衣衫,如乞丐般站在台阶下。 肯尼这才发现日光人也不全是和颜悦色,他们也有严谨肃穆的一面。至少,太阳堡里的人全都是这样。 凯恩目不斜视,双眼紧紧盯着台阶上那把纯金的王座。“喂,伙计,”他小声说,“你说那把椅子得用多少黄金啊,如果我们能把它搬走” “他们会把你的脑袋也搬走。”肯尼用下巴指指站在台阶两侧的骑士,轻声道。 两人说话之际,一名身着白袍,脖戴数种宝石穿成的项链的老人,悄无声息的从侧阶走向王座。他在距离王座几尺外站定,双手交叉叠在腹部,清了清嗓子,昂起头朗声道:“日光城代理领主,携光者生母,倾听诸位觐言” 老人唱完,台阶两侧的骑士转向王座,大殿众人纷纷跪下。 凯恩也入乡随俗,单膝点地,随后伸手扯了扯肯尼的上衣衣角,但后者依旧突兀的站在大殿中央,此举引来不少愤怒的目光。“跪下,外乡人,这可是太阳王殿!”站在王座边的老人见状发了话。 与此同时,一位身着华服的女人缓步走到老人身边。她没有坐上王座,而是惊讶的看着台阶下的两个异乡人其中的一个。 “外乡人,我的通用语” “肯尼领主?”女人立时拎起厚重的裙摆,身旁的老人赶忙搀扶。大殿里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他们的代理领主走下石阶,来到衣衫破烂的外乡人身前,仰头望着他。 “艾伦找了你好久。”肯尼的眼角浮现出一丝惊讶,“你为什么会在这儿?神院?祭司?领主?携光者生母?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换个地方。”女人转向老人,“学士,这儿交给你了。”说完她冲肯尼莞尔一笑,紫色眼眸中满是惊喜。 雪莱口中说话方便的地方,是个有丰盛早餐的餐厅。一张足够容纳三十人就餐的长桌置于屋子正中,地上铺着抛光大理石地板,墙壁上悬有金色编制挂毯,以及栩栩如生地狩猎油画,阳光从挑高窗户温暖的撒在桌布上,其上摆着四个乞丐做梦也不敢想的美食。 “.....在那之后,我便遇到了凯恩艾琳,接着就来到了你的地盘。”肯尼一边嚼着涂了蜂蜜的烤羊肉,一边打趣道,“话说,你为什么会不告而别?”问完,他又叉起一块羊肉放到嘴边,好奇的望着雪莱。 “你的意思是,你目睹杰弗森领主之死?”凯恩的问题来的有些唐突。 “这是个意外,凯恩。”肯尼耸耸肩,将羊肉放进嘴里,“我不知道那个老人.....” “他确实已经死了,凯恩艾琳。”雪莱打断道,“我本想带着孩子,远离日光城,可.....或许这就是命运吧。神院和议会的人找到了尼普尔,并破例动用不亡者,这是杰弗森最讨厌的巫术,就在刑场那次,您一定还记得,我就是那时被抓走的。” “那这个孩子.....” “是他的。”雪莱承认,“我是杰弗森第七任妻子,也是如今唯一一个尚存人世的。在那之前,每当他的妻子怀孕,便会离奇暴毙,没人解释的了其中的原因,连光之神院的祭司也不知道。杰弗森娶我时,已年近五十,当我告诉他我怀孕时,我只在他脸上看到了惊恐。在那之后,他不顾议会与神院反对,坚持卸任领主一职,而后带着我离开了日光城.....” “因为不亡者巫术?” “或许是,或许不是,我不知道,他已经走了。”雪莱苦涩的笑了笑。 “你平安就好,艾伦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肯尼宽慰道。 “艾伦?”雪莱脸上的忧伤瞬间没了踪影,“您没收到他的信?” “信?”肯尼将嘴里的羊肉咽下,茫然的眨眨眼,“什么信?你见过她们?” “是啊,还有塞尔西团长,他们前不久刚刚来过日光城。” “他们人呢?”肯尼扶案而起。 “他们遇到了您的好友迈克,还有您的妻子。”雪莱说,“但不久前,他们遭遇了火焰军团的围袭,起因似乎是一个叫林德的孩子。” “林德?”凯恩倾身向前,张大嘴看着雪莱。 “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雪莱低头看了眼凯恩,而后又抬起,“锒铛入狱后,他们逃了出来,但您的好友迈克却被困乌尔城。” “他们两人去了乌尔?” “不,他们从我这儿借走了一万精兵。”雪莱道,“三天前,动身去了乌尔。” 第116章 乌尔使臣 艾伦这次没穿盔甲,骑着一匹和他发色一般鲜亮的栗色骏马,塞尔西骑得则是深灰斑点马。他们向雪莱借来的这一万精兵,拒绝打联盟军旗帜,所以他们头顶高高飘扬着太阳纹旗。莫里斯成了这支队伍的监管官,这个特殊的职位由代理城主雪莱亲任,职责是战争结束后,确保艾伦不会把日光城的军队卷走。 大队人马跑动时,链甲、盾牌、板甲哐当作响。这群人里大多是正规军,但也有少数雇佣骑士,或受过勋的骑士,所以莫里斯这个暂代统领一直在被质疑。 朝阳下,这些家伙闪闪发光。他们穿着镀银镀金的盔甲、战盔上装饰着丝羽、翎毛或做成家徽形状。前几日,莫里斯下令扎营后,一些爵位在身的骑士依旧前行,企图找个有酒馆和妓院的镇子落脚。莫里斯对此大为不满,甚至勒令那些家伙原路返回,但后者不予理睬。“我该让雪莱赏你个伯爵当当,这样他们就不会有意见了!”艾伦站在营地前,望着那些绝尘而去的骑士,对身边的莫里斯说,“莫里斯伯爵,听起来是不是很过瘾?” 莫里斯听完走回营帐,那一晚都没再出来过。 自他们从日光城出发以来,整整过去了半个月,除了沿途清扫一些匪寇,以及雇佣骑士要求涨钱,和贵族骑士傲慢无礼外,旅途倒还算顺利。雪莱给他们这一役备足了三个月食粮,花的当然是日光城的钱,至于议会和神院那些个反对的嘴脸,她仅用一句话便打发了过去:“乌尔内乱,南境匪盗横行,无数村庄饱受劫掠,你们看?” “我想清楚了,艾伦·道尔顿。”第二天,莫里斯骑在马上对身旁的艾伦说,“倘若我帮你们救回你们要救的人,帮我向领主大人要个伯爵当当,老子已经受够了!” 艾伦坐在马鞍上,茫然的看着这位饱经风霜的中年骑士。“怎么了?”他回头看看那些羽毛头盔,又看看莫里斯,“那些家伙又惹你了?” “哪怕一天都行,”莫里斯咬着牙,自顾自地说,“我要让那些该死的家伙跪在我面前,用舌头把战靴和盔甲上的泥巴舔的干干净净!我要让那些瞧不起我的家伙记住,边境守卫队长绝非这么好惹!” 艾伦点头答应。他当然没有告诉莫里斯,那些贵族骑士是这次借兵的条件。“日光城已近百年没有发生过战乱,对城民来说这是件好事,可这对这群想晋升的骑士绝非好消息。”那日,雪莱在答应借兵后告诉艾伦,“所以,这一万人里得加上一些贵族少爷,以及他们的侍从的护卫,他们会伪装成雇佣骑士混在队伍里,保护他们的主人。待你们凯旋归来,所有的功劳都会归于那些贵族骑士,或许,他们会给你添上一些麻烦,但没办法,这是议会的决定。” 那是句玩笑话啊,莫里斯。艾伦骑在马上想,且不论雪莱会不会给个伯爵,就算她给你个侯爵,那又怎样?估计跪在脚下舔鞋的人还是你哟,毫无背景、不善人情、可怜兮兮的莫里斯。 一周后,队伍在距离乌尔都城三十里外扎了营。 艾伦几乎遗忘了乌尔城的墙垒是多么高大雄伟,直到如今它们重新逼近眼帘,他方才再度感叹此地的气势。他自任斥候,与塞尔西在高墙五里外停住。两人遥望坚固的城池,试图制订一个周全的计划。“恐怕还是得以谈判为先,直接攻城与杀死温妮和迈克无异。”塞尔西靠在一颗榆树上说。 待两人回驻地后,乌尔派来的使臣竟已经到了。这个消息来自于斯蒂文,两人立时下马,将缰绳扔给红发巫师后,急匆匆的走向莫里斯的帐篷。 “.....于上月过世,祭司大人给他办了一场史上最盛大的葬礼,至于他的长子凯恩·艾琳——”来使的声音止步帐帘被撩开的这一刻。 “哈尔温?”塞尔西的声音带着僵硬的礼貌。 “塞尔西大人。”对方的语气不那么礼貌,老神仆的回答自然也正如所料。 “没想到是你?”艾伦冷哼了声。他看着站在莫里斯身旁的老神仆,那家伙今日身着一件洁白的神袍,脖间戴着一条由各种宝石串成的项链,十根手指更是戴满了戒指,有的甚至戴了两枚。他走到老神仆跟前,用傲人的身高俯视着老人。“来,告诉我,迈克在哪儿?” “容我提醒——” “还是我提醒你吧!”艾伦单手掐住哈尔温的脖子,手指稍一用力,便深深掐入到松垮的皱皮中,“这是我的驻地,正在跟你谈判的这位骑士是我的人,外面那一万名精兵也是我的人,你他妈在我的驻地,我的帐篷里,提醒我?” “我.....乌.....使.....” “我听明白了,你是那手上戴着更多戒指,脖上戴着更多宝石项链的火焰祭司派来的使臣,我听明白了。”艾伦不耐烦的叫道。手指随即松开,转向那条串着宝石的项链,猛一用力,将项链硬生生从哈尔温的脖上扯了下来,宝石立时散落一地。 哈尔温蜷缩在地,双手捂住喉咙和脖颈,痛苦的呜咽了一声。 “你现在看上去比刚刚顺眼多了。”艾伦蹲下身,语气极度轻蔑。他拽起老人的一支胳膊,借帐外透来的光仔细打量着闪闪发光的戒指,“猫眼石,祖母缘,黑曜石,黄宝石.....你得骗多少信徒的钱,才能把这么多宝石戴在手上呢?” “艾伦·道尔顿,我.....我是乌尔使臣!!”哈尔温甩开那双满是剑茧的手,疯狂地咆哮道。 “我知道。”艾伦换了副欢快的语气。 “我们手上可不止有迈克!”哈尔温的脸色涨红,“还有你领主的妻子,还有塞尔西的妻子,还有你那异族弟弟。想清楚,道尔顿,如果我把刚刚的举动告诉祭司大人,那些家伙全都会被——” “老东西,我根本没打算让你回去。”艾伦撑着膝盖站起身。“那出戏演得不错,连我都被骗了。”他轻蔑一笑,“肯尼的妻子?塞尔西的妻子?我的异族弟弟?你知道的还真多!” 第117章 和谈条约 “肯尼·道尔顿领主的妻子已经怀有身孕!”哈尔温从地上爬起身,样子狼狈不堪,眼中满是怒火,“即便拉莫冰原那群野人,也没胆子扣留使臣!艾伦·道尔顿,你会遭——” “——天谴?”艾伦轻蔑一笑,转身摘下手套,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哈尔温,”他背对着老神仆说,“我这辈子最讨厌欺骗,日光城领主已将乌尔往事和盘托出,别再摆出那副大义凛然的姿态,你们乌尔人已经错了一千年,还要再错下去吗?” “那是神的传说。”哈尔温的眼角抽动着,目光死死盯着那高傲的背影。 “那是第一任火焰祭司的谎言。” “道尔顿,你在诋毁神言!” “去你妈的神言,哈尔温!”艾伦一边挪动椅子转向老神仆,一边清了清喉咙,“说点别的吧,如果你不想马上被关进帐牢的话。火焰祭司派你来干什么?求和?联盟?还是来瞧瞧这驻地里都些什么家伙?” 哈尔温绷紧下巴,一言不发。 “他以为我们是凯恩·艾琳搬来的救兵,所以带来了这个。”莫里斯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扔到桌上,“里面可装着不少漂亮宝石呢,或许火焰祭司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加入火焰神院,为他们擦洗神像也说不定!” “凯恩·艾琳?”艾伦解开袋子的系口,发现里面装着不少指甲盖般大小的方形宝石。他将袋子倒过来,宝石悉数滚落桌面,大约有二三十颗之多。 “纳姆·艾琳的长子,乌尔城继承人。”塞尔西提醒他。 “乌尔从不世袭领主!”哈尔温上前几步,站到莫里斯身侧,“艾伦·道尔顿,祭司大人派我前来谈和。倘若你们就此罢兵,七日内退出乌尔领土,桌上这些宝石全都是你们的。”老人伸手指向那些闪着棱芒的宝石,“那颗玄曜石来自极北之地,那地方比拉莫冰原更远,更冷,整个苏美尔大陆不超过三十颗;那颗蓝宝石来自布拉海底,其价值——” “不不不,它们已经是我的了,”艾伦用手指点了点散落在桌上的宝石,又点了点哈尔温,“你也是我的.....人质。” “除此之外,我们会释放迈克、温妮、妮娜、以及你的翼人弟弟。”老神仆强忍着怒火续道,“只要你们肯罢兵,并派一位使臣前往乌尔城,与祭司大人签署和平条约,所有的条件我们都答应。” “包括让凯恩·艾琳继位?”艾伦挑高眉毛问。 “我希望这是次愉快的和谈,大人。”哈尔温绷紧脸说,“你见过火焰军团,他们的实力如何,想必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除此之外,城里还有上万神徒,日光城已和平了百年,他们的军队都养了些什么,你我心知肚明,倘若真的打起来.....”老人轻轻一笑,“祭司大人不希望与友邻发生冲突,更不希望与交好的盟友撕破盟约,虽然那是纳姆领主与杰弗森领主的盟约,但它的期限可是一百年。” “你是个不错的使臣,火焰祭司没有选错人!”艾伦夸赞道,“我为刚才的鲁莽致歉。来,坐下,我们谈谈条约细节。” “如您所愿,阁下。”哈尔温揉了揉脖后被项链扯出的伤痕,走向长桌另一边。 “你刚刚的意思是,你们手上有迈克、妮娜、温妮.....还有我弟弟,是吗?”老神仆坐下后,艾伦交叉双手撑着下巴,目光在老人脸上游走,“林德呢?他不在你们手里?” “如今依然下落不明。”哈尔温飞快地答道。似乎有些焦急。然而这点焦急全被艾伦看进眼里。 “噢,是吗?”艾伦轻轻皱眉,“在此之前,我得先看到人质,没问题吧?” “艾伦大人,倘若你真的愿意和谈,我可以先送一人过来,做为我们乌尔的诚意。”哈尔温小心翼翼地说,“这个主,我可以替祭司大人做,只要你把驻地往北面挪一挪。” “我刚刚说,我要先看到人质。”艾伦一字一顿的说。 哈尔温拨弄着手上的戒指,目光停留在散落桌面的宝石上。“只能是妮娜和你的翼人弟弟,”老人思考后说,“那个上身**的家伙力大无穷,前日刚刚杀死了两个狱卒,试图越狱,好在地牢有层层守卫,并且四通八达,除了你们逃走的暗门外,只有一个出口。至于温妮.....”老人转眼看向塞尔西,“她是个厉害的女巫,幻化巫术另所有人张目结舌。到目前为止,她已经杀死了四个守卫,幻化成其中三个企图越狱。结果,一次又一次在地牢里迷了路。” “我的通用语说的不够好?”艾伦恼火地说,“我他妈要先看人质,你聋了?!” “你只能看妮娜和米欧,我甚至可以马上去信给祭司大人,让他们释放米欧,并让他带上一件肯尼领主妻子的随身物品,见证我所言非虚。” “你在跟我谈条件?” “这是使臣的职责,大人。”哈尔温唯恐自己说得太多。他们手里只有妮娜、鸟人、以及林德,林德自然不能交还给这群疯子,至于那个声称艾伦弟弟的异族人,任谁也不会相信,道尔顿会与异族人有血缘关系。 “那就是没得谈喽?”艾伦松开交叉的双手,靠到椅背上。 “乌尔人从不参与纷争,但也绝不怕事,倘若你真的想兵戎相见,我这条命就给你了,道尔顿。”哈尔温说完,将满是皱纹的老手搭到椅子扶手上,扭脸看向帐外。 听罢此言,艾伦哈哈大笑。笑声犹如一场突兀的风,声调粗鲁,满是嘲弄。“或许,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他对老神仆说,“毕竟你骗过我,而我对这个条约也不满意,你自然也不满意,那我们休息一下,回头再谈这件事。毕竟战争还没有打响,也没人会催促我们,是吧?”他说完冲帐外叫了声,一名卫兵的脑袋探进帐内。“给乌尔使臣准备一件帐篷,用最好的酒和牛肉招待他。” 卫兵应声后脑袋也随之消失,哈尔温满脸不悦的走了出去。 “你今天不太对劲。”老神仆离开后,塞尔西皱着眉说。 “他从没对劲过。”莫里斯板着脸说,“那可是乌尔使臣,如今军队打的是日光旗,做为军队统领,该以礼相待才是,如果这件事传出去,我们——” “够了,出去,都出去。”艾伦闭着眼说,“我需要静一静,静一静.....” 第118章 火焰祭祀 “乌尔近在眼前,你他妈跟我说你要静一静,还让我们都出去?”塞尔西显然已经没了耐性。他沉默了一小会儿,见艾伦依旧闭口不言,便接着说道,“伙计,如果那老东西一直待在驻地,乌尔人一定会认为我们杀了他,且不论领主妻子和米欧在不在他们手里,但迈克和温妮——” “他们八成已经不在乌尔了。”艾伦突然睁开眼说道,“但乌尔人一定有了新的筹码,而且不止一个。哈尔温既然能答应把米欧送回来,那妮娜一定在他们手里,还有林德,真该死,他们怎么会抓,真该死.....”说完他愤怒地拍了拍桌子,桌上的宝石和杯盏跟着拳头舞蹈,发出一阵清脆声响。 塞尔西很少见艾伦这样动怒,也极少,或是根本没有见过拿不出主意的艾伦。“从何判断,他们已经不在乌尔了?”他最终问道。 “别再问我这种没用问题,塞尔西。”艾伦咬牙切齿地说,“如今肯尼的妻子和米欧在他们手里,我们不能攻城,只能选择妥协。可那老东西一定撒了谎,我打赌,小林德肯定在他们手里,那群疯子要用他的血和心脏,去干些操他娘的诡事。纳穆神啊!如果让我知道是谁编的那操蛋的故事,我一定掘了那家伙的坟!” “我们先答应和平条约,把你的翼人弟弟救回来先。”莫里斯插话道,“然后按他们提出的条件,退出边境线,这样做,我们至少保住了大部分人的命。” “到那时,林德已经死了。”艾伦手撑桌子站起来,“我来这儿,是要保住所有人的命!” “可这样干等下去,你会害死所有人。”塞尔西冷冷地说。 “不,我们还有时间。”莫里斯抬起头,“艾伦,你说的诡事,可是火焰剑的传说?” “是,那又怎样?”艾伦的手指忙乱的在桌上轻叩,似乎已经丧失了本该有的镇静。 “那我们就还有时间,别忘了,我为日光镇守南境长达十年。”莫里斯说,“几年前,我奉命护送一位乌尔贵族前往日光城投亲,旅途漫长,那老头曾在一个无聊的夜里跟我聊起过这件事。每当乌尔领主更替,议会与神院便会联合举行祭祀活动,而他恰巧参加过纳姆·艾琳的加冕仪式。祭祀活动在一个废旧的神殿举行,那里没有神像,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巨大的融铁炉,大祭司告诉在场众人,炉里的神焰已燃烧近千年,从未熄灭,这炉子,便是火焰军团的生母,也只有这炉里的火,可以重铸火焰神剑。” “后来,他亲眼看到纳姆·艾琳走进神殿,四名女神仆为他褪去盔甲,里衬,以及内衣,换上与他格格不入的白色神袍。大祭司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看铁匠将余烬武器丢进火炉。铁水燃烧,烈焰蒸腾,凡人的铁水顺着炉子流向后院,神的铁水留在了炉子里,并散发出刺鼻的金属味,整个过程持续了一个小时。当祭祀正式开始,纳穆·艾琳先饮下大祭司给予的圣水,后褪去白袍,**上身,接受圣油涂抹,与此同时,那位脸上画满古老图腾的铁匠将神的铁水倒进倒模,待火焰神剑冷却成形后,大祭司双手持剑,戳向了纳姆·艾琳的心脏.....” “被戳穿心脏,人却还活着?”艾伦似乎冷静了一点,他坐到椅子上,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纳姆·艾琳是前任大祭司选中的继承人,他的血和心脏可以重铸火焰神剑。当然,这是那老头说的。”莫里斯耸耸肩,“但我不这么认为,或许是那圣水有问题,又或是圣油在作怪,又或许整个祭祀活动根本就是一场表演,那些个祭司、铁匠、神仆,统统都是玩戏法的,谁知道呢。”中年骑士满脸不屑的笑了笑,“但重点不在这儿,艾伦。这场祭祀活动,只能在满月时进行,所以,我们还有时间退出去,救回你的朋友,再摸回来,救出那个倒霉的继承人。” “莫里斯,”艾伦换上那副自信的笑容,“我一定要让雪莱给你个伯爵,然后让外面那群戴鸡毛盔的家伙跪在地上给你舔鞋!”他说完扭脸冲帐外喊了声,“斯蒂文!过来!” 帐外传来一阵有远至今的跑步声,随即,红发巫师一脸殷勤的脑袋探进帐篷里。“大人,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去把那个叫哈尔温的使臣带过来,顺便告诉他,我刚刚更改了和平条约,请他过来继续商谈此事。”艾伦说完抓起一颗红宝石丢给斯蒂文,红发小鬼单手接住。“它是你的了,跟你的头发挺配,快去吧。” “谢谢,谢谢大人!”小鬼兴奋叫道。殷勤的脸随即消失在帐帘边。 “想好怎么谈了?”斯蒂文离开后,塞尔西问。 “或许吧。”艾伦微笑道。 哈尔温走进帐篷时,浑身都是葡萄酒和蜜汁牛肉的味道,脚上那双不合季节的凉鞋,拖拖沓沓的碾过泥地,坐到艾伦对面,如果不是那身洁白的神袍,任谁也不会觉得这老家伙是个神仆。“艾伦·道尔顿大人,这么快就想好了?”他一脸轻松的问,说话时,花白的胡子上还有肉汁和酒液往下滴。 “按你说的办,先把米欧放了,我要在天黑之前见到他。”艾伦面色凝重的说,“大军会在太阳落山前开拔,退至乌尔境外,但不会打道回府。另外,你必须得跟着我们,暂时不能离开,所有的和谈细节以及条约,都由乌鸦来帮你完成,等所有的人质平安归来后,我自会放了你,到那时,我也没有理由再向乌尔开战。” “纳穆神保佑,你刚刚的决定,至少救了上万人的小命。”哈尔温伸手抹掉胡子上的肉汁,“我需要鹅毛笔、墨水、以及羊皮纸,当然,还有一只会飞的乌鸦。” “斯蒂文,听见使臣的话了吗?”艾伦轻声问。 “是的,大人。”红发巫师躬腰行礼后退了出去。 “现在,我可以捡回自己的宝石了吗?”哈尔温用下巴上的白胡子指指地上散落的宝石。 “当然。”艾伦笑着说。 第119章 十二封信 “你若是愚蠢到胡乱承诺,我就拿你去喂狼!”艾伦靠在驻地南门的哨楼边,边眺望远处边威胁道。 哈尔温脸色亦如平常。“可驻地里没有狼,大人,我只尝到了蜜汁牛肉,和尼普尔葡萄酒的味道,这两样东西好像都不吃人。” “我可以为了你,去捕几只回来,或是干脆把你丢进森林深处。” 垂暮将近,视线极限处有淡淡的火光闪烁,艾伦猜想那是一座村庄的灶火,又或是乌尔城墙上的火把。但太远了,他什么也看不清,如今唯一可以确认的是,米欧还没有归来。 距离那只带有哈尔温亲笔信的乌鸦飞出去已近半天,在这期间,他们既没有收到回信,也没有迎来新的使臣。在乌鸦飞出去前,艾伦亲自审查了那封信,内容与他所述无异,老神仆并没有胡编乱造,他确实请求火焰祭司释放米欧,在大军退至边境线后,派人护送余下的人质。 可哈尔温初入驻地时,并不知晓这支军队是尼普尔人请来的援兵,所有的谈内容或许只是他信口雌黄,胡乱编造的缓兵之计,火焰祭司根本没有承诺过任何东西,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可如今除了等待,还能干些什么呢?艾伦摇摇头,脸色异常凝重。 天色彻底黑下来后,他依然没能等来米欧。 “我可以再去封信给祭司大人,或是五封、六封、七封.....”摇曳的烛光下,哈尔温一边把香喷喷的牛肉往嘴里送,一边说,“如今乌尔内政纷乱,那该死的艾琳残部总有捅不完的篓子,祭司大人自然得去料理这些事,所以那封信或许根本没到他手里,就被马虎的小神仆丢进纸篓里。”他嚼了两口,端起酒杯,用香醇的葡萄酒将肉送进肚子,“别担心,艾伦大人,我们乌尔人向来讲究诚信。” 从帐外的天色判断,应该过了午夜时分。“如果十封信全被丢进纸篓里呢?”艾伦的口吻冰冷,“哈尔温,你在拖延时间?” 老神仆手里的酒杯颤抖了一下,几滴殷红的液体溅到桌布上,瞬时晕染开来,如鲜血般扎眼。“不,我为何要拖延时间?”他用微笑掩饰心虚,“你们越早回日光城,我们便越早睡个安稳觉。大人,倘若尼普尔城三十里外有军队驻扎,你会在摩温堡微笑着看舞女脱衣,听诗人弹琴吗?” “你不正这么做吗?”艾伦的语气依旧冰冷,“还是在敌人的驻地里。我是不是该帮你请几个脱衣舞女,和吟游诗人来助助兴?” “我是使臣啊,大人。”哈尔温笑了笑,“我向你保证,只要祭司大人看到我的信,立刻就会释放你的翼人弟弟。”他放下酒杯,倾身向前,“我这条命都在你手里攥着,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你这条命值几个钱,恐怕还不及你手上的一枚戒指。艾伦寻思。下个满月将近,不过一周长短,倘若明日米欧还未归来,那哈尔温一定是在拖延时间。“酒多伤人,虔诚的神仆。”他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凝视着哈尔温,“凡事都有一个期限,如果明天太阳升起前,米欧没有如约归来,那么.....抱歉,我恐怕就不止是拽拽你的项链那么温柔了。” “没必要威胁我,艾伦大人。”哈尔温靠到椅背上,轻描淡写地告知他,“我这条命值几个钱呢,搞不好还没这枚戒指值钱呢!”他用戴着两枚绿宝石戒指的食指,指指另一只手指上的黄宝石戒指,“所以呢,如果你们还有多余的乌鸦,就快些准备纸和笔吧,如果我死了,你的朋友们也就.....呵呵。” 塞尔西在烧成灰烬的炉子前踱步,身穿雪莱赠予的红天鹅绒斜纹外衣,腰上配着那柄牛角匕首,刀鞘换成了镀金硬套。听罢此言,他转身走到桌边,双手伏案瞪着哈尔温。“听着,老东西!”他拔出匕首,恶狠狠地插入桌子,“如果他们中有一人受到伤害,我就你一刀一刀剐了你!” “希望你的刀不会太钝,塞尔西大人。”哈尔温用餐巾抹抹嘴,起身离开了长桌。 下半夜,第五只、第六只、第七只乌鸦相继飞入黑夜,直到驻地最后一只乌鸦,振翅飞离斯蒂文的双手时,天际已然泛白。“这已经是第十二封信了,艾伦大人。”红发巫师看着拂晓时分的天际线说。 “把哈尔温带过来,快!快去!”艾伦愤怒的吼道。 老神仆走入帐篷时,莫里斯已在长桌上打起呼噜。“大人,我已经——” “你他妈已经快死了!”艾伦拍案而起,惊得莫里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呢,大人。”老神仆提醒他,“祭司大人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昨日的来信。一共十二封信,任他的贴身侍仆再马虎,也不会胆大到不去收信,更不会把信一股脑全丢进纸篓里。”他上前几步,拉开长桌尽头的椅子,目光坚定的看着艾伦,“只需要再多一点点耐心,你就能见到你的翼人弟弟了,只需要一点点就好,大人。” 要忍住愤怒真的很难。“我想不必了。” “我要被千刀万剐了?”哈尔温瞧了眼塞尔西,“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的朋友们也就回不来了,这样对我们都没有好处,最后的受益者只会是凯恩·艾琳,可你们与他不熟啊,大人。” “塞尔西?”艾伦坐回椅子上,用最后一点耐心张开口,“是在这儿履行你的承诺,还是换个更合适的地方?” “都一样。”塞尔西站起身,拔出匕首。 哈尔温的傲气一扫而空,这位老神仆见魁伟的壮汉走来,吓得像孩子一样站起身,接连退至帐帘,可这个举动反而被斯蒂文擒住双手,只待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逐渐逼近。“再等等,等太阳升起来,这儿距离乌尔城有足足三十里呢,大人!” “省省吧!”塞尔西粗鲁的吼道,“没了你,我们一样可以等来米欧,信已经寄出去了,老家伙。” 锋利的牛角匕刃划过老人皱巴巴的脸,顺带割下一缕白胡。“塞尔西大人,艾伦大人,我的命不足挂齿!但如果我死了,即使你们等来了米欧,那肯尼领主的妻子——” “让他闭嘴!塞尔西!”艾伦发出怒吼。 锋刃在老人的耳根处留下一道血痕,疼痛像逝去的寒冬惊醒着哈尔温。“不!你们不能——” “艾伦·道尔顿大人!”一名卫兵撩开帐帘,却撞上了斯蒂文的后背上。双手得释后,哈尔温本能的转身想溜,却被塞尔西一把捏住脖颈。 “什么事?”艾伦扭头问。 “乌尔送来了一名人质,来人说是您弟弟。”卫兵躬着腰回答。 第120章 虔诚信徒 “也就是说,妮娜真的在他们手里?”听米欧说完先前的遭遇,艾伦心中陡然升起的那一丝希望瞬间破灭,这感觉简直令他晕眩。从日光城出后,他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是,但至于他们有没有抓到林德,我就不知道了。”米欧嚼着无花果,耸了耸肩,“那天,林德本来已经被抓,可那小子竟利用你教的那几招,摆脱了一名卫兵。再之后,两名骑士押着我和妮娜先行离开,到了乌尔城,我们被丢进一个暗无天日的黑牢,可等了好久,林德始终没被关进来,或许他真的逃了也说不定。” “妮娜呢?她还好吗?”艾伦强忍着倦意问。 “还算好吧。”米欧的神色有些落寞,“牢里的食物很差,不是酸的黑面包,就是臭的杂粮糊,要不就是半生不熟的烤土豆,狱卒送来的水也臭,里面尽是尿骚味,但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你确定地牢里没有其他人?”塞尔西一边用匕帮鸟人切开无花果,一边满眼期待的问。 “应该没有。”米欧转向另一边,“我们被关在进地牢的第一个牢房,狱卒每次来送饭,都只有一份,送完他便锁门离开,直到第二天才会再来,除非迈克和温妮被关在另一个地牢,否则.....” “带那个老东西过来。”艾伦打着精神吩咐斯蒂文。 老神仆被推进来时,耳边的伤口已被处理过。他惊恐的看着目露凶光的塞尔西,似乎还未从黎明的恐惧中走出来。“艾伦大人,乌尔人向来守信,神院人尤甚。”他一见进来就怯懦懦的说。 “闭嘴!”一宿未免的艾伦早已没了耐性,“写信给你的主人,告诉他,我的人马会撤至日光边境线,等他再看到送信的乌鸦时,立即释放肯尼的妻子,否则,不亡者会在三天内踏平火焰神院!” “不,不,不亡者?”哈尔温结结巴巴的重复。 “你当真以为我带来了一万条米虫?”艾伦摇摇头,“信里,你可以让火焰祭司抓几名走马商贩问问,看他们有没有遇到日光的不亡者军团!” “不,不亡者军团?”老神仆吞了口唾沫,“大人,日光城禁用——” “你想瞧瞧?”艾伦说罢扭头给了莫里斯一个眼神,后者立刻冲帐外叫了声。几秒钟后,四名身着锈迹铁甲,双目无神的活死人走进帐里,嘴中喃喃自语着:“逝者不亡.....” 塞尔西用餐布擦了擦匕刃上的无花果汁,站起身时不忘给哈尔温一个邪恶的微笑,那把短匕刺进活死人的手臂时,老神仆瞬间闭上了眼。待他再睁开眼时,刀子已经拔出来,四周没有一滴鲜血,活死人亦没有半声惨叫,牛角匕依旧银光闪闪,帐里是死一般的沉静。 “大人,我.....我明白了,我立刻,立刻就去写信.....”老神仆赶忙躬腰行礼,灰溜溜地退出帐篷。 “莫里斯爵士。”艾伦扭过头,中年骑士出乎意料的站起身。“吩咐下去,收拾所有的东西,一小时后开拔退往边境线,如果那群戴鸡毛盔的家伙胆敢抗令,立斩不赦!”他转头看了眼正在大快朵颐的米欧,目光随之转向塞尔西,“看好哈尔温,别让他逃了。另外,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他的盘子里只有酸的黑面包、臭的杂粮糊、半生不熟的烤土豆,水也必须得有尿骚味才行!” “没问题!”塞尔西咧嘴笑道。 一时间,上万人的驻地再次闹腾起来。事务官将帐篷拔起,军需装车,马匹上鞍,士兵则帮忙收拾辎重。艾伦携众军官巡过驻地时,到处铿锵作响,所有人都在忙活,除了那群穿着镀银镀金盔甲的骑士,他们正趁着这会儿功夫,三五成群的掷起骰子,但好在没人抗命。 一小时后,带着哈尔温亲笔信的乌鸦振翅离地,飞往乌尔都城,打着日光旗的军队则背道而驰,向北面的边境线退去。 途中,艾伦坐在马鞍上,不停的打着瞌睡,好几次甚至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后来只得由莫里斯领军,他改坐装满箭矢的马车。 天色黑下来前,他们在一个镇子外扎了营。稍稍清醒的艾伦默默沉思,不知这村子是否有名字。可就算曾经有过,也早已被逃难的人群所带走。他们带走了每一件东西,甚至没放过神殿的蜡烛。起初,他和塞尔西只是想去镇子里瞧瞧,看能否买些酒来暖暖身子,但莫里斯奉劝过他们:“除了都城,乌尔再无人烟。” 神殿或许是这镇子唯一还算完整的建筑。“鬼知道这镇子经历过什么!”塞尔西走入镇子时埋怨道。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坍塌的墙壁、破碎的窗梁、甚至连树木业已枯死,与繁华古老的亚述,或是百年盛世的日光相比,乌尔人确实很悲惨。 塞尔西点起一根火把,他们穿过曾经宏伟的门楣。神殿之内,古老的墙灰已然斑驳,地脚线散落一层厚厚的墙灰,神像亦然。在艾伦还是个孩提时,父亲任重的神仆曾教诲他:倘若有一日,你不知该往何处,不知该寻何人,不知明天太阳是否会升起时,就去神殿吧,孩子,纳穆神总会给你点好主意。 艾伦仰头端详纳穆神的面孔。和别处一样,她慈祥和蔼,笑意不减,火光把那残破的脸画成了一个黑色的椭圆,黑影之中加上两点金色的眼睛,她坐在一把椅子上,目视远方。 于是,他在纳穆面前跪下。“神啊,请用您慈母的眼光看护一切。他们都是您的子孙,每个人都是,求您眷顾他们,眷顾肯尼、雪莱、温妮、迈克、妮娜、艾登、还有小林德.....” 纳穆的左眼上横贯着一道裂痕,看来好似哭泣。塞尔西学着艾伦的模样在神前跪下,重复着一模一样的话。到后来,艾伦说一句,他便跟着说一句。舍此之外,夜晚一片沉静,连树叶的沙沙声都听不见,直到古老的大门出一声轻微的异响,塞尔西回过头去。 “艾.....艾伦.....”塞尔西拍了拍专心祈祷的信徒,“纳.....纳穆神好像显灵了.....” “闭嘴.....”艾伦双目紧闭,鼻息均匀,“.....求您看在我这颗虔诚的心份儿上,把肯尼给——” “艾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打断他。 艾伦睁开眼,火光摇曳了一下,地板上的阴影再清晰时,他真想谢谢那位善良的老神仆。 第121章 狼王归来 “我以为你死了!”艾伦僵硬地起立。膝盖隐隐作痛,前一刻想要羽毛床和枕垫的他,现在只想狠狠揍眼前这个家伙。但是,拳头最终还是变成了拥抱。 “领主,您到底去哪儿了?”塞尔西的大嗓门在空荡的神殿显得尤为突兀。 火炬出的摇曳光芒在墙壁上舞蹈,纳穆神的脸似乎被赋予了生命。“哪儿也没去,一直在找你们。”肯尼仰头看着那张被火光扭曲的脸,满眼尽是疲色,“那之后到底生了什么?为什么总也找不到你们?” “糟透了,领主.....”塞尔西扭脸看向门外,“那是谁?您的朋友?” “凯恩!”肯尼回过头叫道,“过来,给你介绍两个朋友!” 脚步声随之响起,与之一起的还有年轻骑士挺拔的身躯,盔甲渐渐被火光照亮,往上是一张英俊的笑貌。“我是凯恩·艾琳,”年轻骑士很有礼貌地说,“关于乌尔的事,真的很抱歉。” 艾伦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艾伦·道尔顿,这位是塞尔西。”他皱了皱眉,“你是.....纳姆·艾琳的长子?” “是的。”凯恩点点头,同样满眼尽是疲色。 “现在是什么情况?”肯尼盘腿坐下,锤了锤酸疼的腰脊,“乌尔城不是在南边吗?为什么你们会往北走?还有,莫里斯爵士在来的路上告诉我,你们通过乌尔使臣,与火焰祭司签订了和平条约?” “莫里斯领你来的?”艾伦坐下前,望了眼漆黑的夜色,但没有现中年骑士的身影。 “否则我怎能这么快找到你们。”肯尼打了个哈欠,“快说说那个条约。” “使臣谎称妮娜、迈克、温妮、米欧在他们手里,但我猜,真正在他们手里的只有米欧和妮娜,还有林德.....”艾伦将与哈尔温谈判的细节一一复述,还有他几日不眠想出的计划。凯恩·艾琳也坐下来静静倾听,敞开的大门外吹来阵阵夜风,火炬噼啪摇荡,整个神殿淹没在橘红色的光辉中。 “.....在那之后,雪莱送了我们一些补给,凯恩和我便追上来了。”艾伦说完后,肯尼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久别的同伴,但故事止步在此刻。“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要退出边境线?”他突然换了个话题问道。 “如果莫里斯的脑袋还算好使,而那个乌尔人没有撒谎的话,我们就还有时间。”艾伦压低声说,“对了,凯恩,你也是乌尔人,那家伙有撒谎吗?” “父亲继位时,我还没有出生,但我知道那个废旧的神殿在哪儿。”凯恩低下头。念起父亲,他的心隐隐作痛。他至今无法原谅自己,在父亲卧床不起,奄奄一息时,他却被赶出了都城。 “我们刚从那边过来,边境线离这儿可不近。”肯尼边说边瞟了凯恩一眼,“伙计,几天了?” “三天,但星夜兼程,尿都没停下来撒过。”凯恩说。 “那你恐怕得教教我们,怎样才能学会边骑马边撒尿的绝技。”艾伦回头看了眼纳穆神,“希望她能保佑我们,及时赶上,否则小林德.....” “你刚刚的意思是,就我们四个?”肯尼对艾伦刚刚说的计划有些困惑。 “原本是三个,现在加上你、卡米尔、凯恩.....当然,如果他愿意的话,那就是六个。”艾伦回过头说道。 “我当然愿意。”凯恩飞快的回应。 “原来,我的计划是随大军退至边境线,等他们释放妮娜后,再星夜兼程.....”艾伦的目光在两人间游荡,“可如今你们来了,我觉得我们六个就够了。” “如果他们的人更多呢?”肯尼皱着眉问。 “他们的人一定比我们多。”艾伦飞快的回应,“但总得试试。”他叹了口气,“真希望迈克和温妮也能与你们一同前来,那样,我们的胜算又会多一点.....” 许久之后,大门传来敲击声。“艾伦!塞尔西!”莫里斯的声音与夜风一起呼啸,“时间差不多了,如果你们再不回去!别说酒,连汤都没得喝!” 几人从地上爬起身,沉默着走出神殿,穿越破败小镇。 莫里斯与斯蒂文一同前来。见到肯尼·道尔顿后,红巫师激动的不住颤抖,连一句完整话也没说出来,只结结巴巴的打了个招呼,便紧紧跟在英雄身后,为他牵来战马,递上缰绳,扶正马镫,傻乎乎的看他消失在夜色中。直到莫里斯催促,小鬼方才回过神,爬上自己那匹矮小的母马背,驱马跟上小队。 高大的树木因狂风吹刮东倒西歪地侧向反面,几匹战马紧张的嘶鸣,但不远处的铁器交击声成了天然向导,肯尼带来的那些近卫军,正在做夜间操训,从而指引他们回到驻地。 火光之中,马和帐篷排列成长长的纵队,他们漆黑无垠,如同黑夜中的英勇守卫。见到领主归来,联盟军士兵们高举长枪,静坐在马鞍上等待,枪尖上的十字旗随风飘扬。那些头戴彩毛头盔的贵族少爷们正聚众观望,与之一起的还有日光城的士兵。人群窃声私语,似乎都在议论这支突如其来,但军纪严明的十字军。 大帐内烛火通明,映得食物也似在放光,美中不足的是酒已消耗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壶壶清水。“如果不是为了赶上你们,我一定会带上日光城最美的‘日光红’!”凯恩·艾琳坐下时抱怨道。 艾伦将长桌主位让给了肯尼,自己则坐到一侧。他们享用了滚盐炸脆的美味小鱼,填满洋葱、蘑菇的公鸡,随后是大块烤得棕黄的面包,以及甜玉米汤。这顿晚餐甚至没有日光城的早餐丰盛,但除了塞尔西和莫里斯,其他人似乎对美食并没有太大兴趣。 餐后,所有的仆人都被遣了出去,连脏盘子都没来得及收。“莫里斯爵士,”艾伦一边用餐布擦嘴,一边说,“今晚让他们好好休息,明天开始,星夜兼程退至边境线,一个也不允许掉队。” “这你已经吩咐过了。”莫里斯皱着眉说。 “重要的在后半句。”艾伦笑了笑,“现在,我要将这支军队全都交由你统领,包括肯尼和凯恩带来的那些骑兵。”中年骑士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退至边境线后,立刻让哈尔温去信火焰祭司。至于我们,会留在这儿,当你再看到乌鸦时,即刻挥军南下,直指乌尔都城!” 第122章 黄昏果林 黄昏林并不是果林,严格说来尽管这儿有许多果树,但却因常年疏于打理,至今没有一颗还能长出果子。当肯尼和艾伦初次听闻凯恩·艾琳谈起这里时,他们以为这得是片多大的果林,才能供应得了整个乌尔都城的水果供应,可在他们策马钻入林子的过程中,很快就明白了这个想法有多蠢。 四周到处是枯死烂树,错乱的盘根掀起泥土,雨水浸泡后,一股难以想象的恶臭在空气中漂浮,打从他们钻入林子的那刻起,便如影随形。“可我们必须得经过这儿,那幢有该死炉子的古老神殿就在林子尽头!”凯恩低头躲过眼前袭来的树枝,对身旁不耐烦的艾伦喊道,“快!跟上!不远了!” 与其说那是座神殿,倒不如说是一处年久失修的庄园。围墙用未经粉刷的粗石砌成,高约八尺,其上雕刻着火焰纹章。北面有扇侧门,与大门同样通往主殿。庄园大门镶满铁钉,里面有两根小树般粗的铁门闩,地上有插门闩的洞,门上则有金属托架,门栓穿过托架后,呈斜十字形。而那口硕大的神炉,正安安静静的坐在神殿中央,里面根本没有神火,只有一堆废铁的残渣,但它确实大到能把所有人能装下。 此外,塞尔西还在老旧的谷仓里,发现了一条曲折狭窄而潮湿的暗道,埋藏在稻草堆下面。他试着沿通道行进到底,爬了好长一段,最后竟然从那片死林里走出。 余下的人彻底搜查完庄园内部,便匆匆退出去,前往果林与塞尔西汇合。 能提前熟悉地形,得全赖有禽语师卡米尔同行。一刻钟前,在快要接近庄园时,凯恩·艾琳提前下了马,众人纷纷效仿。年轻巫师下马后,一只鸟儿停在他肩膀上,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四个守卫,外面两个,里面两个。”卡米尔挥手扫开肩膀上的鸟,对身前俯身在树丛中的肯尼说。 “他们可不能死。”塞尔西推了推眼罩,一只眼的视力不足以让他看清远处的神殿。 “近朱者赤。伙计,你好像变聪明了一点。”艾伦斜靠在枯死的树干上,眯眼眺望枝隙间的神殿,“肯尼,听迈克说,你的亲兵可不止这点能耐。我想开开眼界,行吗?” “瞧戏吧,艾伦大人。”卡米尔自信的笑了笑,随即拍了下白狼的脑袋。小家伙如一缕劲风窜了出去,结实的四肢在泥泞中溅起一阵泥花,疯狂的奔向神殿。 不过半分钟后,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嚎叫,那声音似乎正是来自于神殿。“上马吧,大人们,它恐怕拖不了多久。”卡米尔说话时,艾伦瞧见两个人影正往南面逃窜,还有两个刚刚从神院出来,在他们身后,一个白影嘶鸣啸叫,凶狠的扑向那两个倒霉蛋..... 夕阳西垂,枯死的树木洒下长长的黑影,疲乏的旅人们不敢生火,只能借冰凉的清水,吞咽已经发硬的面包。“他们应该已经退出边境线了,”艾伦仰头看着渐渐失去光彩的天空,“卡米尔,你能喊那只乌鸦下来吗?帮我问问它,是不是在帮莫里斯送信。” “总有一只是,”卡米尔也抬起头,一大群乌鸦正由北飞往南方,“我们只需要考虑,乌尔人是不是真的诚实守信。” “那是自然,乌尔人向来守信,神仆尤甚。”凯恩·艾琳含糊不清的说。 “米欧,”肯尼将最后一点面包塞进嘴里,一边说,“我把妮娜交给你了,如今她怀有身孕,行动不便,一定要把她平安送回日光城,明白吗?” “放心。”米欧耷拉着眼皮回答。刚刚听闻这个决定时,他果断拒绝,一想到不能与同伴一起行动,而是护送孕妇回日光城,这简直比死还难受。但艾伦的拳头是个好东西,很快就帮他改变了主意。 与寒冬相比,春夜已不算太冷,但雨水让这该死的林子潮湿异常,再加上不能生火烘烤衣服,晚餐后的众人只能挑了块相对高势的地点,倚靠树干小憩。 “肯尼,你爱妮娜吗?”艾伦与肯尼靠在同一颗枯树上,如果没有半人抱粗的枯木阻隔,他们的背便会靠在一起,但却只能听见彼此的声音。其他人则在不远处,卡米尔与米欧在一起,正小声私语,塞尔西似乎正被凯恩的夸夸其谈吸引。只有他们这儿寂静无声。 “为什么会这么问?”肯尼没有直接回答。 “因为米拉·凯尔琳。”艾伦直截了当的说,“我的母亲是个虔诚的纳穆神徒,她曾告诉我,在这片土地上,任何有信仰的男人都不能娶第二个妻子,即便丧偶,也只能孤独终老。虽然,大多数丧偶的人不会这么做,但听你提及那个女人时,似乎.....” “我失忆了啊,伙计。”肯尼的声音有些复杂,包含愧疚与困惑,失落与疲乏。“如果能早点记起来,就不会发生这么糟糕的事了。” “现在到底是有多糟?”艾伦追问,“你们上床了?” “别乱猜。” “不,这是事实,眼睛从来都不会骗人,那天在废旧神院,我看的很清楚,你——” “闭嘴!”肯尼的口吻变得有些愤怒。 “生气了?”艾伦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笑了笑,“那就是承认了。你们不仅上了床,而且不止一次。你爱上她了,是吧?” “艾伦,我让你闭嘴!”肯尼这次换成了低吼。 “她怀上你的孩子,或许是个女儿,又或者是个大胖小子。”艾伦不予理会,接着说道,“而你真正的妻子,那个与你一同在神院接受祝福,如今身怀有孕的姑娘,是不是很可怜呢?你要抛弃她了?或者不再理会肚子里那个孩子?还是——” 不等艾伦说完,肯尼高大的身影已经将其笼罩。“闭嘴上你的嘴,艾伦,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 艾伦低下头,嘴角的笑意有些奇怪。他将乌钢剑解下,放到一旁,扶着树干站起身,身高几乎与肯尼一般。“实话说,肯尼·道尔顿,有时候我真想揍你。”他挠挠头发,低垂的眸中闪着愤意,“可——”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肯尼第三次打断道。 “没什么。”艾伦推开同伴,只身走入泥泞,没再回头。 第123章 截救人质 “或许是因为雪莱的缘故吧。”听肯尼说完后,塞尔西分析道,“您比谁都清楚,他挺喜欢那姑娘呢。还记得她不告而别时,那小子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调动所有联盟军寻找.....可如今呢?人家贵为杰弗森领主的妻子,虽然那老头我没见过,如今也死了,可留在她肚里的种,却是日光城的合法继承人啊。” 除了肯尼外,余下三人听得一头雾水。 “这么晚了,他会去哪儿?“凯恩想了想,“你们说,他不会临阵脱逃了吧?” “那倒不会。”塞尔西笑着宣称,“他连马都没骑,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就算是跑,又能跑去哪儿呢?更何况,艾伦直向来喜欢热闹,这百年难遇的好戏,他可不会轻易错过。” 余下的时间里,夸夸其谈的人从凯恩变成了塞尔西。他把关于艾伦的故事挨个细数,时而逗得大家闷声发笑,时而把好友贬的一文不值,待眼皮实在扛不住疲倦的冲击时,众人相继和衣睡去。 日月轮换,当阳光再次洒满阴暗的枯木林时,艾伦已经归来。没人知道他是何时回的林子,除了肯尼。 他们如今所待的地方距离神院较远,但因为地势的缘故,只要视力足够好,很轻松便能瞧见树杈间的那座庄园。 卡米尔一早就去了林子西面,去照看那些被拴在远处的马,艾伦和塞尔西因为抽到最短的树枝,结伴去林外找吃的,因为他们带来的那些面包实在已经硬到无法下嘴。至于剩下的人,只能百无聊赖的待在原地,祈祷早餐别是虫子或生肉,也祈祷时间快些过去,满月早点来临。 约莫过了一个钟头,从西面归来的卡米尔带来了新的消息。“领主,如果乌尔人真的如凯恩大人所说,夫人现在应该已经从乌尔出来了。”禽语师的肩头站着一只信鸦,小东西歪着脑袋,漆黑溜圆的眼睛不停的眨啊眨。 “凯恩。”肯尼轻轻唤了声。 凯恩立刻拿出地图铺到地上。“保险起见,你们最好再记一遍地图。”他蹲下身,手指戳向羊皮地图上的某个地点,“瞧好了,我们现在在这儿,他们一定会从北门出来.....”那根手指转向另一个地点,然后顺直向上缓缓移动,“他们会途径日落村,马刺湖,然后转上乌尔大道,最终到达神眼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段路程大概需要三天。” “乌鸦到这儿需要两天。”卡米尔插话道。 “那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过了马刺湖,在乌尔大道上。”凯恩续道,“在那之后,与之连接的是歪脖子林,其中贯穿绿叉河流域。你们由此向南,到达歪脖子林后,顺着林子继续往南,直到看见绿叉河,才能转道向西。歪脖子林这段流域只有一座封顶木桥,找到桥后,你们在附近藏好,等他们过来。” “护送人数会不会很多?”塞尔西皱着眉问。 “不会。”凯恩站起身回答,“黑甲军如今全军覆没,那些顽固派和火焰信徒同样遭到了重创,而祭祀大典又近在眼前,那老头分不出太多人手。” “大概呢?”塞尔西追问。 “如今乌尔匪盗很行,多半人即使看到火焰旗,也不会轻易让道,为了确保人质安全,如果让我猜的话,大约十名骑士。” “别担心,荀栗会陪你们一起。”卡米尔低头看了眼身边的白狼,然后抬头看着塞尔西,“大人,解决完那些家伙后,您可以骑它回来,荀栗从不会迷路。” “交给你们了,”肯尼拍着塞尔西和米欧的肩膀,“无论如何,一定要帮我把她救回来。” “放心,领主。”塞尔西点点头,米欧跟着一起。 禽语师依依不舍的与白狼告别,众人目送米欧与塞尔西离开枯林后,又重新回到百无聊赖的等待中。 艾伦坐在树下,一言不发,肯尼也是同样,话唠凯恩的倾诉对象变成了卡米尔,但后者似乎并没有像塞尔西那般,对乌尔的往事充满兴致。 时间悄无声息的溜走,晚餐比平日整整提前了一个小时,众人似乎都想用睡眠来驱走无言的等待,然后他们吃了凉透的烤乳鸽,喝了些清水,期间大家都没多说话,连话唠凯恩也没吭声。饭后,他们继续用抽签来决定守夜顺序,凯恩抽到了第一班,卡米尔第二,肯尼第三.....情伤未愈的艾伦拒绝参加抽签,大家表示理解,于是他找了颗高大且粗壮的枯树,用披风盖住脸,试图早点忘掉这操蛋的现实。 待众人都找到各自的栖息地时,第一班守夜的凯恩或许是话瘾难耐,便找躲在草丛的卡米尔,继续饭前关于乌尔人奇特洗澡习惯的典故。然而卡米尔很快就打起了呼噜,虽然凯恩知道那是装的,但也不好继续下去。他很快又找到了肯尼,但结果一样,最终他在塞尔西留下的东西里,找到一块磨刀石,磨起他那把满是豁口的佩剑。 他一定是睡着了,虽然他根本不记得是怎么合上眼。在梦中,他看见自己的父亲,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声调卑微残喘,念着很多的人名字。有些他熟悉,有些他见过,有些他听过,当父亲念到他的名字时,他猛地从梦中惊醒。凯恩发现自己置身泥泞,心脏砰砰乱跳。“肯尼,快醒醒!”他凭着记忆,摇晃着走到某个草丛边。“卡米尔,艾伦,起来!快点!有人来了!” 被叫到名字的人纷纷行动,从树丛和枝杈上爬起来。“到我守夜了吗?”卡米尔揉着眼问。“发生什么了?”艾伦想知道。“咋啦,凯恩?”肯尼最后一个走过来。 “反了,往那边瞧。”凯恩指向南面。黑暗中,数百个光点在空中摆动,有些很高,有些很低,与之一起的还有马匹偶尔的嘶叫声。 “往前一点,带上家伙。”肯尼摆摆手,试图靠近枯林边缘,看得更清楚些。 第124章 没有计划 当那些光点逐渐清晰在视野中时,他们已经紧贴森林边缘。 “该死,为什么会来这么多人?你不是说,这是乌尔最隐秘的祭祀吗?”肯尼问向蹲在一旁的凯恩。他刚刚粗略算了一下,火光照亮的地方,大约有一百多人,其中骑士占多数,剩下的大多是身着白袍的神仆,还有一些马车混在其中,车上的人数不详。 “等抓到伊蒙那老家伙,我会帮你问他的。”凯恩说话时目光紧紧拴着远处的某人,声音从未如此低沉过。 卡米尔躲在一颗粗壮的枯树后,手伸进长袍里抓痒。刚刚睡觉的草丛似乎有许多跳蚤,但他早已不以为意,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地方比卡尔塔的水牢更糟。“领主,林德长什么样?用不用我派只鸟去探探消息。” “不用探,林德一定在他们手里。”这是艾伦说。 “肯尼,走吧,打头的快接近我们了。”凯恩从树后摸进肯尼蹲伏的草丛,“这条路可不止我一个人知道,如果他们也从果林里走,一定会发现我们的。” “不,再等等,”肯尼轻声道,“我们必须得搞清楚有多少人,其中有多少骑士,多少弓手,最好还能搞清伊蒙准备怎么部署他们。”他扫视周围,目光最终回到远处的队伍,“听着,我们现在只有四个人,塞尔西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但就算他回来,我们也只有五个人,可我们即将面对的是一百个,甚至更多人。” “怕了?”艾伦轻声讥笑。 “伙计,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 “这儿没人跟你置气。” “眼前就有一个,我希望那是错觉。”肯尼默数着那群转道向东的队伍,一边说,“另外,别指望卡米尔能帮上什么忙,这鬼地方只能招来一群乌鸦,或是斑鸠,连只秃鹫都不可能有,更别提狮子老虎。” “我从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艾伦收起笑容,“我打小就只相信我自己,肯尼·道尔顿。” 听着两个道尔顿的争吵,凯恩的眉毛皱成一团。“好了,两位,”他说,“敌人就在前面,可你们却在这儿吵架,快瞧仔细了,待会儿我们得拿出个可行的计划,不出意外,明晚就是月圆之夜。” 刹那间,似乎整个枯林都屏住了呼吸,凯恩的话有如一把利剑,斩断了低吟的纷争。而后,无尽的静默延续了许久,直到那支队伍消失在视野中,躲在暗处的四人方才离开。 当他们返回简陋到连帐篷都没有的驻地,肯尼与凯恩开始了长达一小时的争论。“.....要我说,咱们就不该六个人来,其中一个还得去救人,剩下的五个面对几十名骑士。伙计,如果艾伦不说,你倒是告诉我,咱们是远古巨人,还是扼龙巫师?开什么玩笑?”后者期望给这场争论画上句号。 “凯恩,之前你可说过,火焰祭祀是乌尔最为神圣隐秘的事,能参加的人少之又少,可现在呢?”肯尼在泥泞中来回踱步,“我刚刚甚至在队伍里瞧了几只狗,连乌尔的狗都能参加,这叫哪门子秘事?” “大人,您是这么说过。”卡米尔显然得站在自己领主这头,“在那座荒废镇子的木屋里,我在刷马,您的亲兵在给盔甲上油,我们就在门外,听得真切。” “那是猎狗。”凯恩反驳。 “管他妈什么狗,我只知道那支队伍里有五十名骑士,再加上五十个弓手。”肯尼烦乱的挠着络腮胡,“如果把这一百人交给我,别说那座小小的庄园,就算再加上这片林子,我保管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计划又不是我订的。”凯恩满脸冤屈。 “可你是计划的幕后推手啊,”肯尼叹道,“如果不是你告诉我,火焰祭祀极为神秘,连你的母亲都没有参加过,我又怎么会允准这个可笑的计划呢?” 凯恩不再辩驳,而是扭头看向始作俑者,肯尼也跟着看过去,卡米尔亦然。一时间,三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到艾伦身上。被盯之人背靠树干,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环视众人。 “伙计,我们的意思是,你需要说点什么。”凯恩提醒他。 艾伦用一个哈欠作为回应。 “艾伦大人,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卡米尔强打着精神问,“明晚就是月圆之夜,可如今我们只有四个人。您瞧见了,我除了会跟动物聊天,根本没什么战斗力,可这鬼林子里除了跳蚤就是虱子,连只蚂蚁都很难见到,更别提狼或老虎,而您又如此确定林德在他们手里。还是.....您根本没打算救他?” “得再等等啊。”艾伦不耐烦的开了口。 “等谁?”发问的人换成了肯尼。 “你的妻子,还有塞尔西。” “之后呢?” 艾伦发自肺腑地一声长叹。“倘若他们守信,自然是好,我们六个人或许能救出林德。但塞尔西如果跟米欧一同回来,我们就给那胎记长错形状和位置的小可怜收尸吧。” “什么?或许?你的计划呢?”肯尼压低声叫道,“你在废旧神院时,说的可是我们六个一定能救出林德啊。” “那只是安慰你们罢了,我根本没有计划。”艾伦的话令三人目瞪口呆。“实话说,小林德确实很招人喜欢,但和妮娜比起来,她更重要,不是吗?”肯尼沉默不语。“换句话说,如果乌尔人不像凯恩说的那么守信,塞尔西和米欧没有截下妮娜的话.....肯尼,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当然想过。”肯尼不假思索的回答。 “所以,我必须得先保证妮娜的安全,然后才是林德,但后来发现这几乎不可能,因为时间被那该死的祭司掐的很准。”艾伦将前几日的苦恼倾盘托出。 “其实,我们根本就不该六个人过来。”凯恩忍不住接过话茬,“如果带上莫里斯和他的活死人骑士,或是肯尼那支联盟军,甚至卡米尔的狼群也行啊。我们不该把自己置身此地,陷入这样的困局。” “没办法,驻地里有眼睛。”艾伦耸耸肩,“如果我们带走其中任何一支,都会引来敌人的怀疑,包括卡米尔的狼群,这样的下场是,不仅会害了妮娜,甚至连林德的面也见不着。更何况,如果这林子里有一群活死人,或是联盟军,又或是嗷嗷乱叫的狼,你觉得,我们能待到现在不被发现吗?” “眼睛?”肯尼皱了皱眉。 “哈尔温,那个该死的老神仆。”艾伦无奈地说,“谁能保证,他没办法与火焰祭祀取得联系?” 第125章 最终决定 “艾伦,塞尔西还没有回来吗?”凯恩勒住坐骑,带着冷冷的礼数打了声招呼。他翻身下马,顺手从马鞍上解下四只刚刚狩来的野鸽,眼中带着无法想象的失望与疲倦。 “是啊,差不多已经中午了呢。”艾伦仰头看着太阳回应。 由于昨夜的突发状况,为了不被发现,四人不得不撤至枯林西面。好处是,他们可以生火烤肉,吃上熟食,或是骑马去更远的地方狩取猎物,摘取野果,但相比较而言,他们更愿意监视那幢古老的神殿。 肯尼接过凯恩递来的鸽子,拔出匕首,心不在焉的将其放血去毛,然后架到火上烤。与午餐相比,他更想得到妮娜的消息,于他而言,虽然等待早已习以为常,但在废旧神院那晚,艾伦给带来了妮娜怀孕的消息,他无比期待那个神赐予的小生命,甚至连日梦到他呱呱降生,冲自己笑。当然,他也思念着妮娜,并且无时无刻不为她的安慰担忧。 “领主,”野鸽在火堆上烤得呲呲直叫时,卡米尔从东面归来,“鸟儿告诉我,林子里的流动哨全都被撤回了神殿,那些家伙被分派从马车上搬下成堆的燃烧兵器。现在,数十名铁匠戴着手套,将那些兵器丢进神炉,火已经烧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在炉前围观呢!” “看上去,他们已经开始准备火焰祭祀了。”一旁的凯恩背靠枯木,嚼着薄荷叶喃喃道。 “乌尔人,我们还有多久?”艾伦扭过头看着他。 “父亲说,那把剑戳穿胸膛时,天上的月亮从未有过那么圆。”凯恩将嘴里的薄荷叶吐出,走到篝火边,拿起一只烤乳鸽嗅了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午夜时,悲剧将再次在那该死的神殿里前上演。”他咬了口半生不熟的鸽子,扭头看着肯尼,“伙计,如果塞尔西没有回来,我们该怎么办?” “他一定会赶在午夜前回来。”肯尼继续翻烤着剩下的野鸽,“倒是那神殿,我们该怎么进去呢?难不成堂而皇之的走进去?” “密道,”艾伦轻声说,“塞尔西发现的那条。” “大人,现在神殿里全是人,有密道又有什么用?说不定出口早就被封死了。”卡米尔一边烤手,一边添了几根新柴进去。 “前日我去瞧了,密道里除了塞尔西爬过的痕迹,青苔和蛛网完好无损。”艾伦平静地分析道,“倘若他们知道那条密道,先前的守卫一定早就将其封死了,更不会让我们发现,所以,知道那条密道的人或许早就死光了。” “我们四个进去,面对上百人?”凯恩吐出半生不熟的野鸽肉,将其重新放回架子上烤,“伙计,我不觉得我们能活着出来,更别提加上林德全身而退,火焰军团的士兵个个精挑细选,而这一百人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别妄想了。” “如果你们非要有个计划,那就是擒贼先擒王。”艾伦说,“等塞尔西回来,我们从密道进去,祭祀开始后,见机行事。记住,我们的目标有只两个,林德和伊蒙,如果能救回林德,各自想法子脱身,如果抓到伊蒙,那就拿他换回林德,最好再加上几匹好马。” “就这么简单?” “要不然呢?” “疯子!”凯恩啐了句,重新回到那颗枯树边坐下,不再搭理艾伦。 午餐在沉默中度过。每人都分到了一只烤野鸽,肯尼将野鸽的皮烤的酥脆,即使没有任何调料,味道也甚是抓舌。 饭后,卡米尔又去了林子东面,试图再挖些新的消息回来,余下三人灭掉篝火,各自在枯木边坐下,始终保持着沉默。 对于肯尼来说,每一秒都显得分外煎熬。他远离同伴,独自一人坐在枯木下,眺望塞尔西与米欧离去的方向,同时盼望视线里能出现那只白狼的身影,而那上面最好坐着塞尔西,他期望塞尔西能带回关于妮娜的任何消息,哪怕是坏的也不,不能是坏的,一定得是好消息。他打断自己的思绪。 于是,一直到太阳落山,塞尔西还是没有归来。一股烤肉的香味钻进鼻子里,肯尼从枯木边站起身,跺了跺发麻的脚底板,转过身看向远处。那堆被扑灭的篝火又重新燃起,凯恩正在给最后一只野兔去皮,剩下的三只已经被艾伦用较粗的树枝串好,插在火堆边翻烤。 “伙计,如果塞尔西不回来,我们该怎么办?”凯恩的手上满是鲜血,此刻正插入一堆用于起火的枯叶中擦拭,肯尼刚走进视线,他便抬头发问。 “不论他回不回来,我们都得进去。”肯尼坐到篝火边,看向林子东面。 卡米尔回来后,并没有带来好消息。“火焰军团算是玩完啦,凯恩大人。”禽语师一边将最后一口喷香的兔肉咽进肚子,一边笑着说,“所有武器都被丢进那口大炉里,十个铁匠疯狂拉动风箱,炼了一炉子铁水,一些身着白袍的家伙一面围着炉子打转,一面念着听不懂的咒语,人们百无聊赖的站了一下午,似乎对祭祀活动没有太大兴趣。” “如果林德不是传人,那把剑会被重新炼成铁水,变成无数把剑的锋刃。”凯恩耸耸肩,“真不知是谁编出那个该死的故事,这世上哪有什么火焰剑呐!” “好了,伙计们。”肯尼拨开水袋的塞子,刺啦一声后,篝火被浇灭,四周顿时变得昏暗了不少。 “怎么,伙计,不等塞尔西了?”凯恩看着已经陷入黑暗的南面问。 “你其实可以不去,凯恩。”肯尼站起身,一边将乌钢剑系回腰间,一边说,“无论如何,林德都算我们中的一员,可你不一样,你是乌尔领主,肩负收复领土的重任。真的,你应该待在这儿,等待莫里斯的大军,到那时” “你想把我变成无情无义的混蛋?”凯恩站起身,卡米尔也跟着一起,唯独艾伦坐在原地,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 “艾伦。”肯尼轻轻唤了声。 “我们应该再等等,等塞尔西回来。”艾伦看着余烬上冉冉升起的黑烟,“如果他们没有救回妮娜,我们就这样贸然闯入,倘若被发现的话,死的就不止我们四个了” “可如果我们不去,林德必死无疑。” “这就是你决定?” 肯尼烦躁的挠了挠络腮胡,蜜色眸子紧紧盯着艾伦。“带路吧。”他最后说。 第126章 混入神殿 密道远比肯尼想象中要小的多,即使他在进入前,脱去了雪莱赠予的银甲,还是只能勉强用脚跟蹬地,才能缓慢向前挪动。相比而言,其他三人要好上不少,尤其是矮小瘦弱的卡米尔,他轻松的如同在平地上爬行一般。 到达尽头后,艾伦第一个钻出洞去,他并没有马上让出位置,而是透过稻草缝隙,环顾四周。情况和他预料的差不太多,谷仓外站着两名侍卫,似乎正在聊关于今晚的祭祀仪式。 余下三人相继爬出洞口后,艾伦已经透过漏风的窗户,看清了后院的布防:除了与他们近在咫尺,仅隔着一道破烂板门的两名卫兵外,后院通往枯木林的门边站着两名侍卫,左右两条通往神院大殿的通道各有两名,二层过道上两名。当然,他并不知道暗处还藏着多少人。 肯尼贴近后,艾伦指了指那扇破旧的木门,前者点了点头。 几乎在转瞬之间,两把匕首的寒光在静谧的黑夜中划出两道弧线,木门再次关上时,刚刚还在嬉笑聊天的两名侍卫便躺在地上,没有了呼吸。 “接下来呢?”肯尼一边在侍卫衣服上擦拭匕刃上的鲜血,一边抬头问艾伦。 “该死!”艾伦压低声吼道,“别把衣服弄脏!”他蹲下身,摸着黑解开侍卫盔甲上的锁扣,“凯恩,穿上侍卫的衣服,想办法再引两名侍卫过来,切记不要引太多人,我们只需要四套衣服。” “明白了。”凯恩心领神会的脱下上衣。 半晌之后,三个穿戴整齐的火焰军团卫兵出现在谷仓里。“卡米尔,这里的布防远比我想象中要精密,”艾伦按上最后一颗锁甲上的锁扣后说,“你顺着暗道原路返回,去森林里尽可能多的制造混乱,我需要你把神殿外所有侍卫都引开。另外,如果塞尔西回来,告诉他从密道进来,穿上草堆里的盔甲,想办法混入神殿。” 小鬼点点头,目送三人离开谷仓后,将最后一副盔甲藏入草堆,顺着密道逃了庄园。 “长夜黑暗,处处险恶。”当三人走到通往大殿的过道时,其中一名眼角有疤的侍卫靠在墙上,用乌尔语笑着说道。 “燃烧之剑,火焰不泯。”凯恩扶正头盔,回以微笑。 “怎么,你们已经无聊到,要去看伊蒙祭司变戏法了?”另一名侍卫低声笑道。这人生的浑圆,个头不过刚到凯恩的下巴,握住长枪的手也浑圆,如同一个满是老茧的肉球。 “笨蛋,这里不能乱说话!”眼角有疤的侍卫怒斥同伴。 “本来就是骗人的把戏,还这么兴师动众,加上昨天,我都已经连续站了一天一夜啦,连句牢骚话都不让说吗?”肉球侍卫耸耸肩,抱起双手,比他个头还高的长枪靠到肩上,“我说,你们三个也别去啦,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念念咒,铸把剑,戳个人,还能有什么新奇玩意儿呢?我父亲也是火焰军团士兵,纳姆领主当年继位时他刚巧也在场,他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其实,每个乌尔人心里都有数,这就是一个骗局,天大的骗局。” “该死,科里森你少说点!想想你还没出世的女儿吧!”第一个侍卫低声喝道。 “嗨,伙计,这有什么!”肉球满不在乎的撇撇嘴,“倒不如让纳姆的儿子继位呢!凯恩那小子不错的,至少懂得体恤城民,对我们也不赖,就是跟比伊蒙嫩了点,如果老领主能教他学会他隐忍,按兵不动到今天,那就有好戏看啰,啊哈!” “你叫科里森?”凯恩轻声问。 “不不,伙计,他只是爱开玩笑,可没半点反叛的意思啊!”第一个侍卫赶忙解释,“他的父亲是最忠勇的火焰军团士兵,还曾与纳姆领主同桌喝酒吃肉呢。” “嗨,别提了,只不过和领主打了个照面,老领主喝了杯酒就离开了,这事他到临死前还在吹嘘呢!”肉球的小眼珠往上翻了翻,满脸尽是不屑。 “我们也想跟伊蒙大人打个照面,这样咽气前就有得吹啦。”凯恩爽朗一笑。 “我瞧你们是猫哪儿睡够了,嫌外面太黑又太过无聊吧!”肉球松开环抱的双手,往一边挪了挪,给三人让开一个身位,“我打赌你们上头肯定有人,要不为啥偏偏你们能轮到流动哨呢!” 凯恩饶有趣味的耸耸肩,拍了拍肉球的肩膀,领着肯尼和艾伦走进通道。 他们顺着漫长的石道一直往里,在快要接近神殿大厅时,艾伦猛地拉住凯恩的衣角,指了指通往二层的螺旋石阶。而后,他们顺着石阶来到二层,找了处相对僻静的拐角望向宏伟的一层大殿。 上百人分散站立于大厅四周,观睹火焰祭祀的宏伟场面。五人抱宽的神炉边围着十名铁匠,他们正用牛脖粗细的臂膀拉动风箱。四周的气味十分难闻,热气袅袅腾升,穿透湿冷的空气,四周壁沿上的火焰纹章被火光印的无比鲜红。 一位老人正环行于神炉。“火焰之神啊,吾人深处黑暗之中,请降临于此!”他放声高喊,“您是光明的主人,火焰的主人,乌尔的主人,我们将您的心血融为烈焰,请将光明赐予我们,因为长夜黑暗,处处险恶.....” “他就是火焰祭司伊蒙。”凯恩用下巴指指老人,头盔不合时宜的歪到一边。 祷词依旧在神殿传颂,众人也跟着小声呢喃。与此同时,神炉的火焰变得更加耀眼,金属味更加浓烈。“剑呢?”艾伦望着炉里的火问,“那把穿心的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铸出来?” “午夜前。” “那林德呢?”艾伦追问,“为什么没看见林德?” “或许在剑铸好之后吧。” “真希望那把剑铸不出来,那样我们就不用营救林德了。”艾伦打趣儿道。 “虽然传说不知真假,但这间神殿和炉子倒是真的,曾经有火焰祭司试着用别的炉子铸剑,但每每都以失败告终。”凯恩望着墙壁上鲜红的火焰纹章说道。 “搞不好,这个传说是.....”艾伦扭过头,看见一双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第127章 火焰祭祀 黯淡的火焰舐着灰暗的神殿,黑烟升起,翻腾扭动。当穿越大殿的过堂风转变时,围观者纷纷眨眼、流泪、揉眼。即便是那个表露出无比虔诚的火焰祭祀,也转过头去,一边咳嗽,一边小声咒骂。 “你想吓死我?!”艾伦拨开搭在肩上的手,冲迟到的同伴低吼。 “该死,你可没告诉卡米尔你们在二层。”塞尔西身着火焰军团盔甲,额上满是细汗,“刚刚我去了下面,围着人群绕了一圈都没找到你们。”他喘了口气,伸手擦掉额上的细汗,扭头看着凯恩,“伙计,你的情报有问题啊,神殿外至少有上百个明暗哨。” “妮娜呢?”肯尼满眼焦急的问,“见到她了吗?快说。” “领主,乌尔人确实守信。”塞尔西直起腰板,喘出口粗气,“我和米欧从五名骑士手里把她救了出来,米欧已经送她回日光城了,放心吧。”他又喘了口气,“但卡米尔那边出了点小问题.....” “请降临于此吧!”伊蒙祭司再次高呼,“吾辈都是您虔诚的信徒,这世界早已遭遇永夜,光明已千年不至,救赎这满是罪恶的大6吧,黑暗终将被光明驱逐!” “出了什么问题?”肯尼将目光从楼下抽回来。 “外头人太多了,”塞尔西说,“那小子只有一个人,带着几十只掀不起风浪的乌鸦和兔子,加上刚刚我带回的那头狼,连我们的马都被他征用了,可面对的却是上百名剑甲齐全的士兵,其中不乏有正规受勋的骑士,那些家伙的注意力可不太好吸引。” 伊蒙祭司再次环行神炉,但这次的祷词换成了乌尔语,听上去有些滑稽。他的下巴坚硬如石,半根胡须也见不着,炉火的热浪让汗水浸湿了长袍,围观人群面无表情地观看,大殿里除了他的高呼,就只剩下铁匠拉动风箱的呼呼声响。 “这老头还有完没完了,到底什么时候开始铸剑?”艾伦不耐烦的问。 “你进来时,卡米尔已经开始行动了?”肯尼摘下不合尺寸的头盔,拧了拧酸疼的脖子。 “除了大殿里这些,外面已经没人了。”塞尔西终于喘匀了呼吸,“领主,林德呢?为什么没见到他?” “等那炉铁水变成剑后。”艾伦替肯尼回答。 空气中的烟硝和金属味越来越浓重,但炉里的火焰却逐渐变小,当风箱不再鼓动时,伊蒙也停下了脚。“乌尔古书预言!”他面对神炉高呼,“千年之后,星辰泣血,冰冷与黑暗将笼罩世界,在这个恐怖的时刻,火焰之剑会再临人间,它将刺穿火焰传人的心脏,当火焰之血流入血槽,脉搏唤醒剑魂时,那个少年便是光明使者,他将持有火焰神剑,为乌尔,为苏美尔,乃至整个世界驱离黑暗!”他猛地跪下,在场众人纷纷跟着下跪,他抬高音量,使在场群众都能听见,“吾受火焰之神所托!光明的战士啊!圣焰之子!来吧!你的剑正等着你!” 一名**身上,极其强壮的魁伟大汉出现在伊蒙身后。他戴着又长又厚的手套,左手拿着赤色铁钳,右手拿着同样质地的锤子,当那把暗红色的铁钳伸入神炉后,闪耀着烈焰的长剑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没人注意到,大殿二层,四名侍卫再次悄声无息的聚到了一起。 “你来我来?”艾伦看着壮汉敲打神剑,边问向肯尼。 “计划是你出的。” “伙计们,”艾伦转过身,将敲击声让到背后,“一层十个,我和肯尼来。你们两个,负责左右的四个弓手,前院人数不明,我们从后院撤。你们解决完二层,立刻去后院,那儿还有六个守卫,我和肯尼救出林德后,会趁乱撤往后院,到时我们三个断后,你带林德先走。记住,林德一出现,我们就行动。”他顿了顿,“愿纳穆神保佑。” “愿纳穆神保佑。”三人齐声说。 敲击声不断加重,飞溅的烈焰一次又一次灼伤铁匠的手与身子。在场众人纷纷屏住呼吸,目睹那把暗红色的铁锤越来越红,整个大殿只剩下铁锤敲击红剑的声音,所有目光都聚集到那把火焰剑上。 伊蒙在神仆的帮助下,也戴上了与铁匠一样的手套。“诸位!预言终将实现!”他再次高呼,“准备为火焰传人欢呼吧!欢呼吧!为圣焰之子!为即将到来的光明!” 一阵杂乱的喝彩声此起彼落。铁匠依旧在捶打那把燃烧的红剑,并且逐渐加重手上的力量。到最后,他浑身已被汗水浸湿,豆大的汗珠顺着手臂落到铁锤上,但红剑的火焰却随着每次敲打越来越大,那橙黄的火焰逐渐变成橘红,最终,竟变成一团鲜红的烈焰。 “燃烧之剑,火焰不泯!”伊蒙再次高呼。几乎在转瞬之间,他突然上前两步,握住剑柄,举起那团烈焰,猛地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刺向了一名身着白袍的神仆。 当兜帽滑下那人的脑袋时,二层的四人才看清了那张脸。 “真他妈该死!”艾伦怒吼一声,从披风后抽出乌钢剑,直接翻越围栏,双手持剑从二层跳了下去。 伊蒙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一生。他做了半辈子火焰祭司,等待的正是这一刻,但却也止步在这一刻。 艾伦手中的乌钢剑自半空落下,由于惯性促使,老人甚至没来得及出半声哀嚎,便被自头顶而来的利刃劈成两半。倒地后,被火焰灼烧的手套沾燃神袍,整个大殿仅安静了半秒,便传出一阵嘈杂的嘶叫。 “林德!”艾伦低头躲过一支自二层射来的羽箭,抬手砍翻一名面目狰狞的神仆,扑向即将倒地的林德,但却被肯尼抢先一步。 “林德?!”肯尼晃了晃手中的少年,立刻觉手掌传来一阵湿热。那把该死的剑依旧插在少年的心脏上,鲜血不断自血槽流出,原本洁白的神袍早已被鲜血浸湿。 “笨蛋,闪开!”艾伦越过肯尼,举剑替同伴挡住致命一击。 “艾,艾伦,快,快过来!”肯尼高呼,但同伴仍在抗击来敌。四周尖叫四起,奔逃的人群乱作一团。他只得松开林德,任其摔向地面,起因他的手套业已着火。 下一秒,他忍着灼痛甩掉手套,却瞥见少年脖后那火焰胎记燃起了一团青色的烈焰..... 第128章 火焰传人 “领.....领主?” 肯尼站在原地,惊恐的看着林德。他竟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的白袍业已化成灰烬,那把原本闪耀着鲜红烈焰的剑,此刻依旧插于心脏,但少年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痛苦。透过那道触摸惊心的疤痕缝隙,他甚至能看见心脏的跳动,每一次都有烈焰腾起。青色的烈焰。 与此同时,十几名骑士由前后门鱼贯而入,眼见大殿混乱,他们几乎同时拔出佩剑,抬高刺枪,手握利斧,蜂拥着冲向造事者。 “林德,你.....”肯尼不及说完,便被两名手持利刃的神仆打断。他只得抬剑去挡,跟来人厮打一团。取下一名手握长剑的神仆首级后,他拉开架势,横持乌钢剑,冲锋向前,再砍翻第二人,但紧随而至的是成群的火焰军团士兵,他们身穿铠甲,没戴头盔。 解决完二层的弓手后,塞尔西与凯恩也加入一层的战局。从未合作的两人非常默契的将背后交给同伴,凯恩不断对准敌人的脸笔直刺出,塞尔西则不断换着更换手中的武器:每杀死一个人,他便会用敌人的武器杀死下一个。 另一边艾伦的脚边已经散落了一堆尸体。此时大殿的围观人群已悉数出逃,余下的除了神仆,便是剑甲加身的士兵。乌钢剑不断狂饮着鲜血,艾伦每次出击都会收获一颗脑袋,或是一只持剑的手。一名眼角有疤的士兵挥出武器,想要隔开一击,可艾伦却扭动指头,将剑锋垂至迎来的剑刃之下,身形疾转,横跨一步,锋利的刃口直接刺入了这名士兵的喉咙。 “骗子去死!”一个矮子抬枪刺向艾伦。 “抱歉。”当那人闷哼一声,武器脱落时,艾伦解释道。这人便是与凯恩聊天的肉球,而他的愤怒似乎是来自于刚刚被封喉的血痕。 “你们逃不掉的.....”肉球临死前向艾伦保证。 “谢谢提醒。”艾伦补上一剑,肉球永远闭上了嘴。 “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浑身是血的肯尼看着林德。 “不.....不知道,领主,好痛。”少年低头看着刺入胸口的长剑说。他伸手摸向泛着青色烈焰的剑柄,试图把这该死的剑从自己身体里抽出去,但火焰剑似乎与血肉长到了一起,每一寸抽离都牵动神经与血脉,令少年跌坐在地,痛苦的嘶叫,最后不得不停手。 “天呐.....传说是真的?”满脸是血的凯恩靠过来,他大口喘着粗气,目瞪口呆的看着少年,“你就是林德?伊蒙祭司选中的继承人?” 林德躺在地上,咬紧牙关,先痛苦地点点头,后又摇摇头,剧痛似乎已经令他丧失了神志。 “这不是聊天的地方,快,撤!”艾伦跑过来,直接抱起林德,但灼烧的痛感下一秒便警醒了他。小林德再次摔到地上,侧身蜷成一团,发出一声沉闷痛苦的哀嚎。“妈的,什么情况?”他甩着手问肯尼。 “我怎么知道,你把伊蒙给劈死了。”肯尼还剑入鞘,没好气的说。 “噢?伊蒙死了?太好了!”凯恩兴奋的叫起来,“艾伦,尸体在哪儿呢?我要好好瞧瞧那老东西!” 突然,大门再次被撞开,一个白色虚影猛地窜入。刚刚收剑入鞘的肯尼再次拔出佩剑,余下两人迅速转身看向大门。 浑身污泥的卡米尔跑进来,关上大门,口喘粗气。“领主,事情搞砸了,我们被包围了!” 塞尔西拧掉最后一名敌军的脑袋,松开尸体,缓缓走向门口。“这儿差不多三十个,”他边走边说,“外面还能有多少?七十?”他拎开禽语师,透过大门的缝隙,试着去数。那些家伙移动太快,只能瞥见飞抛的火把在黑暗中飘动。 “别瞧了,塞尔西团长。”卡米尔喘了口气,“可能是一千,又或者两千,总之远比我们计划中要多得多!另外,您发现的那条根本不是什么密道,而是释放铁水的通道,它连接着这该死的炉子,如今已被铁水住满,我们不可能从那儿逃走了.....” “多少?两千?”凯恩刚刚的兴奋劲消散全无,“该死的,半个火焰军团都来了?” “恐怕是的。”卡米尔板着脸说。 “后院呢?”塞尔西问。 “大人,您明白包围一词的含义吗?”卡米尔阴沉着脸。 “我当然明白!”塞尔西说着将眼睛贴上门缝。那些火光越来越近,然后变成数之不尽的骑兵穿过黑暗,火把照亮他们身上的盔甲,和银光闪闪的长枪,枪尖上有旗帜飘动,旗帜上的火焰纹章被火光印成红色。那些家伙成扇形围过来,所有东西看起来不是红就是黑。 骑兵们在门外勒住缰绳。“火焰神殿里的人听好了!”一名头戴高大尖刺头盔的骑士朗声道,“以火焰祭司之名,立刻开门!” “他他妈已经死翘翘了,有种你们冲进来!”塞尔西立刻吼回去。 艾伦闻言立刻上前,推开塞尔西。“外面的人听我说!”他喊道,“我是尼普尔领主肯尼·道尔顿,如今为好友凯恩·艾琳世袭领主一事才参与这场纷争,我知道我们本不该参与进来,但火焰祭司伊蒙肆意捏造事实,其真正意图是挟持火焰传人,密谋领主之位!” “让凯恩那个兔崽子自己跟我说!”那名骑士愤怒的吼道。 “如果你让部下放下箭的话!” 头戴尖刺头盔的骑士抬起一只手,身后的弓手们纷纷放下长弓。“那兔崽子呢?让他滚出来!” “兔崽子,你认识外面这老头?”艾伦回过头问。 “火焰军团总教军杰诺斯,我叔叔。”凯恩叹道。 “那你还在等什么?快跟他谈谈啊,让他放了我们。” “他这个人向来视荣誉为生命,从加入火焰军团的那天起,他便发誓效忠火焰神院,效忠火焰祭司,也正是因为此事,父亲才成立黑甲军,以此抗击神院在议会压倒性的权势。” “他好歹是你亲叔叔。”艾伦坚持。 “我说,你们倒不如跟我谈谈。”一个声音响起在神殿二层。众人纷纷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着黑袍,将脸隐藏在兜帽中的家伙。 不止肯尼,连艾伦都觉得那张隐藏在黑暗中的脸有些熟悉。 第129章 顽固骑士 “啊——” 众人听见惨叫声后,立刻寻声望去。只见一袭黑袍的男人手握火焰之剑,快速奔向大门。林德口吐鲜血,每次咳嗽都有鲜血从伤口溢出。一道蓝焰划过古老的大门,如同利剑切割干酪般,轻松将厚实的大门撕出裂口,黑色袍尾随之消失在黑暗中。 当他们再看向神殿二层时,那席黑袍依旧挺立在原处,只是隐藏在兜帽中的脸已经不见了踪影。随即,袍子缓缓瘫软,像是抽去了骨头的皮囊,逐渐弯曲打皱,最终跌落地面。 “林德!”肯尼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抱起地上的少年,发现他的鲜血与皮肤已不再烫手,取而代之的是没有血色的冰冷。一种近乎死亡的冰冷。 艾伦第一个冲出神殿,塞尔西与凯恩紧随其后。“以火焰祭司之名!兔崽子!!”头戴尖刺头盔的老骑士驱马向前,用一杆银光闪闪的刺枪拦住众人,“兔崽子们,哪儿跑?!!”他扭脸转向一边,“跑了一个!快去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人,东面遭遇突袭!”一名士兵叫起来,伴随而至的还有一阵惨烈哀嚎,正是自东面传来。 “叔叔!传说是真的!火焰传说是真的!”凯恩一脸惊恐的抬起头,看着叔叔被火把染成橘色的脸,“伊蒙祭司已经死了,他真的找到了火焰传人,如今神剑已重临乌尔,所有一切都是真的!快,把您的马给我!” “你在说什么胡话!”老骑士抬腿便是一脚,将凯恩狠狠踹到地上,翻滚了好几个跟斗,吃了一嘴泥。 与此同时,东面的林子有火光在闪烁,火势以惊人的速度不断蔓延。艾伦看到一棵树被青色的火焰吞噬,火舌在枯死的枝叶间穿梭,大树仿佛穿上件件飘动的青色长袍,与夜色形成鲜明对比。此时,整个火焰军团都沸腾了,无数匹战马在嘶鸣,没有遭遇突袭的士兵忙着安抚胯下马儿,但东面却一片混乱,哀声四起。 “我说的是真的!”凯恩手脚并用爬起身,踉跄着跑到叔叔身边,“火焰传人就在神殿里!不信您去瞧!那把剑刺穿了他的心脏,那小子竟然还活着!而且伊蒙祭司真的已经死了!就算要效忠,您如今也只能向火焰传人效忠!” “该死的凯恩!你他妈到底在耍什么把戏!”老骑士脱下尖刺头盔,满脸凶狠地冲他怒吼,“你以为纳姆死了,就没人能管你了?!”他旋身下马,单手拎起侄儿的衣领,“告诉我!伊蒙祭司在哪儿!” “杰诺斯,你他妈聋了?那疯子已经死了!”凯恩愤怒的拨开那双手。但以失败告终,还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嘴里顿时一阵腥热。 “大,大,大人!”一名士兵连滚带爬跑过来,跪倒在老骑士身边,“西面——” “闭嘴!”老骑士扭头怒斥部下,接着目光又重新回到侄儿脸上。“凯恩·艾琳,我看着你长大,你父亲从未管教过你,现在我以叔叔的身份,最后问你一遍,伊蒙祭司在哪儿?” “他死了。”凯恩说。 老骑士点点头,松开了手中的衣领,随即抽出佩剑。“大人!大人!”刚刚那名士兵叫起来,“情报紧急!” “那他妈就把你那该死的舌头给我捋直咯!否则我切了它!”老骑士愤怒地吼道。 “西面,西面遭遇突袭,右翼全军覆没,索威爵士、赛尔弥爵士、杜恩爵士、克连恩爵士全部阵亡,伤亡人数还在不断扩大。”士兵颤颤巍巍的叫道,“大人,如果您再不下令,火焰军团就要完了!” “西面?”老骑士抬起头,却只瞥见东面火光四起。“你脑子装的是浆糊?!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那他妈是东面!”他剑指火光四起的林子,“我最后问你一遍!到底是东面还是西面?!” “大人,是西面,是西面没错。”士兵抬起头,“我是索威爵士的贴身侍从,刚从西面逃回来。那儿,那儿.....我们刚刚遭遇了一场屠杀,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兄弟们听令,驻马在原地等待,天空突然降下无数冰锥.....所有人都死了,可我们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天杀的!你又再说什么.....”老骑士抬起头,猛地发现自己的马竟被侄儿夺走。“该死的兔崽子!别跑!”他挥剑指向战马的背影,回头发现还有一个人站在原地。 “杰诺斯大人,我想跟您谈谈。”艾伦平静地说。 风在耳边呼啸时,凯恩放眼四周。整个枯林皆已陷入火海,夜空中满是浓烟,跳动的火苗掩盖了天上的繁星,也在四周倒地哀嚎的士兵盔甲上闪烁着。视线极限处,一个极其耀眼的青芒在黑暗中跳跃,一会儿消失不见,一会儿又极其刺眼。 顺着那道光的方向,他夹紧马肚,尽量压低身子来躲避枯死的树枝,沿林间小道急速飞驰。 一小会儿功夫后,他猛地看见右边出现一匹白狼,正跟在他身侧急速狂奔,红红的舌头伸在嘴巴外悬荡,马上坐着那个会说鸟语的卡米尔。他没有打招呼,而是催马加速,接而又发现左手边相继出现三个身影。“叔叔妥协了?!”他按捺不住,用嘶吼盖过风声。 “我们向那该死的铁炉子发了誓,把你的脑袋带回去!”艾伦回以嘶吼。 冲出枯林后,前方的道路宛如蝴蝶结般蜿蜒曲折,月光将附近的泥地洒成一片银白。他们催马奔过泥泞,听到一阵野狗狂吠,以及夜莺的啼叫,除此之外,四周悄然无声,那道刺眼的青芒也不见了踪影。 “确定他走的这边?”胯下的马儿气喘吁吁,艾伦坐在马鞍上,扭头望向四周。 “前面还有片林子。”凯恩勒住叔叔的战马说。 “可刚刚那片林子我们根本没搜,只是飞奔而过!”塞尔西的声音插进来。 “艾伦,我俩回去。”肯尼一边调转马头,一边说,“塞尔西和凯恩继续往前,卡米尔往北。” “不用,领主。”卡米尔摸摸白狼的脑袋,“荀栗!”他叫了声,用的是通用语。小家伙立刻伏地狂嗅,随即调转脑袋,载着主人,往来时的那片林子狂奔而去。 第129章 顽固骑士 “啊——” 众人听见惨叫声后,立刻寻声望去。只见一袭黑袍的男人手握火焰之剑,快速奔向大门。林德口吐鲜血,每次咳嗽都有鲜血从伤口溢出。一道蓝焰划过古老的大门,如同利剑切割干酪般,轻松将厚实的大门撕出裂口,黑色袍尾随之消失在黑暗中。 当他们再看向神殿二层时,那席黑袍依旧挺立在原处,只是隐藏在兜帽中的脸已经不见了踪影。随即,袍子缓缓瘫软,像是抽去了骨头的皮囊,逐渐弯曲打皱,最终跌落地面。 “林德!”肯尼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抱起地上的少年,发现他的鲜血与皮肤已不再烫手,取而代之的是没有血色的冰冷。一种近乎死亡的冰冷。 艾伦第一个冲出神殿,塞尔西与凯恩紧随其后。“以火焰祭司之名!兔崽子!!”头戴尖刺头盔的老骑士驱马向前,用一杆银光闪闪的刺枪拦住众人,“兔崽子们,哪儿跑?!!”他扭脸转向一边,“跑了一个!快去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人,东面遭遇突袭!”一名士兵叫起来,伴随而至的还有一阵惨烈哀嚎,正是自东面传来。 “叔叔!传说是真的!火焰传说是真的!”凯恩一脸惊恐的抬起头,看着叔叔被火把染成橘色的脸,“伊蒙祭司已经死了,他真的找到了火焰传人,如今神剑已重临乌尔,所有一切都是真的!快,把您的马给我!” “你在说什么胡话!”老骑士抬腿便是一脚,将凯恩狠狠踹到地上,翻滚了好几个跟斗,吃了一嘴泥。 与此同时,东面的林子有火光在闪烁,火势以惊人的速度不断蔓延。艾伦看到一棵树被青色的火焰吞噬,火舌在枯死的枝叶间穿梭,大树仿佛穿上件件飘动的青色长袍,与夜色形成鲜明对比。此时,整个火焰军团都沸腾了,无数匹战马在嘶鸣,没有遭遇突袭的士兵忙着安抚胯下马儿,但东面却一片混乱,哀声四起。 “我说的是真的!”凯恩手脚并用爬起身,踉跄着跑到叔叔身边,“火焰传人就在神殿里!不信您去瞧!那把剑刺穿了他的心脏,那小子竟然还活着!而且伊蒙祭司真的已经死了!就算要效忠,您如今也只能向火焰传人效忠!” “该死的凯恩!你他妈到底在耍什么把戏!”老骑士脱下尖刺头盔,满脸凶狠地冲他怒吼,“你以为纳姆死了,就没人能管你了?!”他旋身下马,单手拎起侄儿的衣领,“告诉我!伊蒙祭司在哪儿!” “杰诺斯,你他妈聋了?那疯子已经死了!”凯恩愤怒的拨开那双手。但以失败告终,还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嘴里顿时一阵腥热。 “大,大,大人!”一名士兵连滚带爬跑过来,跪倒在老骑士身边,“西面——” “闭嘴!”老骑士扭头怒斥部下,接着目光又重新回到侄儿脸上。“凯恩·艾琳,我看着你长大,你父亲从未管教过你,现在我以叔叔的身份,最后问你一遍,伊蒙祭司在哪儿?” “他死了。”凯恩说。 老骑士点点头,松开了手中的衣领,随即抽出佩剑。“大人!大人!”刚刚那名士兵叫起来,“情报紧急!” “那他妈就把你那该死的舌头给我捋直咯!否则我切了它!”老骑士愤怒地吼道。 “西面,西面遭遇突袭,右翼全军覆没,索威爵士、赛尔弥爵士、杜恩爵士、克连恩爵士全部阵亡,伤亡人数还在不断扩大。”士兵颤颤巍巍的叫道,“大人,如果您再不下令,火焰军团就要完了!” “西面?”老骑士抬起头,却只瞥见东面火光四起。“你脑子装的是浆糊?!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那他妈是东面!”他剑指火光四起的林子,“我最后问你一遍!到底是东面还是西面?!” “大人,是西面,是西面没错。”士兵抬起头,“我是索威爵士的贴身侍从,刚从西面逃回来。那儿,那儿.....我们刚刚遭遇了一场屠杀,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兄弟们听令,驻马在原地等待,天空突然降下无数冰锥.....所有人都死了,可我们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天杀的!你又再说什么.....”老骑士抬起头,猛地发现自己的马竟被侄儿夺走。“该死的兔崽子!别跑!”他挥剑指向战马的背影,回头发现还有一个人站在原地。 “杰诺斯大人,我想跟您谈谈。”艾伦平静地说。 风在耳边呼啸时,凯恩放眼四周。整个枯林皆已陷入火海,夜空中满是浓烟,跳动的火苗掩盖了天上的繁星,也在四周倒地哀嚎的士兵盔甲上闪烁着。视线极限处,一个极其耀眼的青芒在黑暗中跳跃,一会儿消失不见,一会儿又极其刺眼。 顺着那道光的方向,他夹紧马肚,尽量压低身子来躲避枯死的树枝,沿林间小道急速飞驰。 一小会儿功夫后,他猛地看见右边出现一匹白狼,正跟在他身侧急速狂奔,红红的舌头伸在嘴巴外悬荡,马上坐着那个会说鸟语的卡米尔。他没有打招呼,而是催马加速,接而又发现左手边相继出现三个身影。“叔叔妥协了?!”他按捺不住,用嘶吼盖过风声。 “我们向那该死的铁炉子发了誓,把你的脑袋带回去!”艾伦回以嘶吼。 冲出枯林后,前方的道路宛如蝴蝶结般蜿蜒曲折,月光将附近的泥地洒成一片银白。他们催马奔过泥泞,听到一阵野狗狂吠,以及夜莺的啼叫,除此之外,四周悄然无声,那道刺眼的青芒也不见了踪影。 “确定他走的这边?”胯下的马儿气喘吁吁,艾伦坐在马鞍上,扭头望向四周。 “前面还有片林子。”凯恩勒住叔叔的战马说。 “可刚刚那片林子我们根本没搜,只是飞奔而过!”塞尔西的声音插进来。 “艾伦,我俩回去。”肯尼一边调转马头,一边说,“塞尔西和凯恩继续往前,卡米尔往北。” “不用,领主。”卡米尔摸摸白狼的脑袋,“荀栗!”他叫了声,用的是通用语。小家伙立刻伏地狂嗅,随即调转脑袋,载着主人,往来时的那片林子狂奔而去。 第130章 黑袍巫师 “肯尼,你看清那个人了吗?”艾伦沾满泥水的靴子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声响。 “或许吧。”肯尼右手持剑,紧跟白狼身后。 “领主,我们分头搜吧,这儿太大了。”塞尔西将声音压得很低,像是生怕给谁听见似的。但漆黑的森林静谧的可怕,连蚊蝇振翅声也显如山崩海啸般突兀明显。 “我们可能需要一根火把,这一团漆黑的森林啥也看不见。”凯恩走在禽语师身后,不时回望来路。仅有的月光被繁茂的枝叶遮挡,他们仿佛掉进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还有,那该死——” “闭嘴,”艾伦打断他,“我好像听到了什么。” “在哪儿?”凯恩立刻靠上来,“我啥都没听见啊。” “荀栗很少出错。”卡米尔似乎想给自己的失误找个借口,“领主,您认识那个人?” “或许吧。”肯尼心不在焉的回答。 “别动,我真的听到了什么!”艾伦拉住肯尼的衣角,塞尔西撞上他的后背,凯恩也停下脚步,卡米尔与白狼回过头。于是,他们都安静下来,凝神倾听。“那边!”艾伦叫起来,“噢!天杀的!快躲开!” ‘嗖——’ 跌入泥地的众人纷纷抬起头,借着仅有的一丝光,看向那支差点要了小命的暗箭。黑色箭羽仍被余力驱使,来回颤动,那支箭一头扎入粗壮的树干中,距离他们刚刚站立的位置仅差分毫。 “哥?”卡米尔的声音传的很远,但很快就被静默吞噬。 “卡米尔?”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伴随而至的还有马蹄踩踏枯叶的声响。 “艾登?”肯尼从地上爬起身,看向渐渐走近的黑影。 “塞尔西,你也在那儿?”一个骑在马上的身影问。 “温妮?”塞尔西跟着爬起身。 “肯尼?该死的,是你吗?”另一个骑在马上的身影问。 “噢,老天!迈克?!”肯尼的声音满是惊喜。 艾伦的眼角余光瞥见黑暗中一点光芒耀眼,虽转瞬即逝,但看的真切。“通通给我闭嘴!”他叫起来,一边骑上卡米尔的白狼,“荀栗,快,追上去!” 人们还来不及相聚,便被突如其来的叫声打断。塞尔西上了温妮的马,肯尼与迈克共乘一骑,凯恩上了一个背着长弓的小鬼的马,卡米尔与艾伦一起。 森林的静谧立时被这群不速之客打破。枝叶窸窣抖动,沿途的泥花与落叶开始飞舞,夜莺停止了鸣叫,无数栖落的飞鸟被惊起,三匹马与一头白狼如黑夜中的利箭,极速飞向那个闪着青芒的光点。 “停下来,你跑不出这片林子!”距离越来越近,奔在最前头的艾伦几乎已经能看见那人的袍尾,“我已经知道你是谁!跑又有何意义?!” 风将艾伦的话悉数吞进黑暗,也同时将那人的兜帽掀往脑后。“嘉德!天杀的,给我停下来!”艾伦接着怒吼,“为何几次三番加害我们?!”那人依旧头也不回的驱马狂奔。“又为何要夺走火焰之剑?!你到底想干什么?!记住,肯尼放了你一条生路!” “他跑不了了!啊哈!”凯恩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一声烈马的嘶鸣响彻森林。只见黑袍胯下的马儿人立而起,止步在前方。策马狂奔的众人纷纷勒住缰绳,紧跟其停步脚步。艾伦旋身从狼背上下来,肯尼等人纷纷下马。在那人身前,一条长河拦腰切断了森林。 寂静再次来临,四周仅有流水的潺潺声。“我不明白。”艾伦说。 “艾伦·道尔顿,这儿只有你一个人明白。”那人轻声说。 “嘉德,真的是你。”肯尼的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惊讶,“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那人轻笑着重复,“我得谢谢你啊,肯尼领主,你放了我一条生路呢。”说完他抽出火焰之剑,策马旋身,青色焰芒立时将周遭照的如同白昼,也将隐藏在兜帽中,那张有如橘皮般皱巴巴的脸送入人们的眼帘。 “红眼巫师?我认得你,那操蛋的铁蹄军团?你小子今天想以一对八?!”塞尔西怒吼着挥手。迈克、凯恩、卡米尔、以及白狼荀栗一拥而上,将其团团围住。 “既然认识,塞尔西团长。”嘉德用那双血红的眼珠盯着所叫之人,“你想让巴顿的悲剧再次重演?”他轻蔑的笑了笑,“还是在你深爱的温妮面前。” “别在这儿危言耸听,”塞尔西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可惜啊,嘉德,我没头发给你施咒呢。” “头发?”艾伦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即扭头看向站在塞尔西身后的温妮。 “别看了,她那是在帮你。”塞尔西轻声说。 “你为何变得现在这副模样?”肯尼看着那苍老的面容问。倘若不是那双红眼太过独特,他根本无法将面前这人与嘉德联系在一起。印象中,那个儒雅的巫师有着高挺的鹰钩鼻,以及漆黑如墨的卷发,举手投足间无不是贵族做派。但眼前这个身着黑袍的家伙却是生的一副丑相,连那双红眼也深埋在凹陷的眼窝中,漆黑的卷发亦变得斑白,皮肤更是有如七旬老人般皱痕满布。 “谁知道呢,你会再放我一次吗?肯尼领主。”嘉德带着笑意问。 “或许吧。”肯尼冷哼了一声,乌钢剑随之出鞘,“前提是,你得老实告诉我,为何做那么多诡事?自踏入尼普尔以来,你一直像恶鬼般阴魂不散,目的呢?山姆已经死了,你到底在谁做事?” “我想要你身边这个人死!”嘉德收紧下巴,眯缝起眼,“他曾狠狠羞辱我,在你们叫来可恶的异族人偷袭驻地,你去追杀山姆,可这个小子——” “你不是会把人变成一摊血水吗?”艾伦打断他,“来啊,我在这儿呢,你可以报仇了,嘉德。” 巫师的手抚过眼角触摸惊心的疤,红色眼眸跳过艾伦,落到温妮身上。“威尔逊那傻子真是看走了眼,”他似自言自语道,“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把这小子宰了!” 第131章 以一敌六 “嘉德,别再做无畏的挣扎。***小*说 .”温妮从塞尔西身后走出来,站到肯尼身边,“把不属于你的东西交出来,或许,肯尼领主真的会放你一条生路也说不定。”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该死的叛徒”青色火焰不断跳跃,嘉德的红眼被印成暗绿色,一阵风拂过他的黑色袍尾,残破边角的抖动仿佛将之前所有的神秘通通带走。 “说,你为谁效忠?又为何要抢夺火焰之剑?”艾伦张开口,为那双眼睛不再血红而松了口气。他一直觉得那是双代表不祥之兆的眸子,似乎时都会发生什么似的。 “有人做都想要这把剑,我就帮他抢啰,只是没想到会碰到你们。”嘉德旋身下马,耳边传来弓弦绷紧的声响,他扭头看了眼拉开长弓的艾登,即将火焰剑换到另一只手,缓缓走向艾伦。“道尔顿,其实你没必要卷入这场纷争。”他的眼睛青焰不停闪烁,一会儿红,一会儿绿。“关于你们的任务,我早已完成,肯尼领主曾饶我一命,我也没痛下杀手,我们就这样相安无事,难道不好吗?” “关于我们的任务?”肯尼看着缓缓靠近的黑袍巫师,一边向后退去,“什么任务?你到底是在为谁效忠?告诉我!否则我立刻宰了你!” 嘉德失声轻笑,怪异的眸子里装满了不屑。“宰了我?那你为何又要往后退?怕了,肯尼领主?”他轻蔑一笑,“别再说这种毫无意义的话,我不是你的阶下囚,而你又没握有任何能与我谈判的筹码,只是单纯以死相逼,我这副臭皮囊,就算给你们又何妨?” “怕?”温妮挺身向前,“只怕你的吟唱还没开始,剑就已经刺穿你的喉咙了!” “在我没做巫师前,可是个不错的剑客呢。”嘉德咧嘴一笑,“只怪没得到山姆的赏识。不过,他终究是我的伯乐呢,要不,我也不会遇到呵呵” “想清楚,这儿可没人跟你决斗。”艾伦拔出乌钢剑,拉开战斗的姿势。 “书上说,这把剑”话未说完,只见嘉德持剑砍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温妮。 塞尔西眼疾手快,一把将温妮拉向后方。由于用力过猛,两人失去重心先后栽进落叶丛中。即,火焰剑再次向两人逼来,艾伦横跨一步,刺出乌钢剑,试图帮同伴抵挡这一击。如果不是黑袍巫师使了巫术,便是那把剑轻若鸿毛。当乌钢剑横在塞尔西眼前时,只见那把闪着青芒的怪剑突然由砍变劈,猛地转向艾伦。 另一把乌钢剑适时与火焰剑撞击在一起。肯尼闷哼一声,大惑不解地盯着自己流血的手腕。半秒钟前,他只感到右腕一阵刺痛,可火焰剑至始至终都没碰到过他。 ‘嗖嗖——’ 箭羽的啸叫将艾登拉入战场,几乎在转瞬之间,嘉德猛地向后退去两个身位。那支箭几乎是贴着他脑门呼啸而过,另一支箭封锁了他的退路。塞尔西冲到剑锋难及的近处,掐住巫师的脖子,牛角匕首对准他的鼻子,狠狠刺下。 嘉德勉强偏过头,让匕刃只是擦过鼻梁,可这也足够让他的整个世界嗡嗡作响。他还以颜色,反持火焰剑,诡异的青焰即削向身后,接着两人都倒了下去。 塞尔西迅速爬起,但手臂即传来一阵刺痛,借着那把剑发出的光,他发现自己的两条手臂有如被数十把匕首撕裂过,除了诡异火焰融化铠甲所残留的焦黑,近十条裂口正不断往外涌出鲜血。可他清楚的记得,那把剑还没碰到他的衣服,他就已经松开了巫师的脖子。 同样感到匪夷所思的还有迈克。他刚刚只是与黑袍巫师打了个照面,准确来说甚至连敌人的手都没碰到,仅仅是躲避火焰剑突如其来的一击。那把剑擦着他的脑门过去,火焰可能染到了头发,可并没有燃烧,甚至连枯焦味都没有,但下一秒鲜血便自额头流下,顺着眼角滴向地面。 艾伦不信邪的冲了上去,赶在嘉德发动斩击前,格开剑刃,以同样的招式还击,可他的剑仅仅只碰到了巫师的皮衣,在胸口位置留下一道浅浅的剑痕。那巫师回过身,由下至上斜挥一剑,青色焰芒之呼啸,四周大树的影子调转了方向,火焰军团的盔甲被火焰剑轻易撕开,艾伦接连被逼退到一颗大树后,另一把剑之加入进来。 “别让火焰碰到你!”凯恩挡住一击后放声大喊,“每道烈焰都是利刃!!”他双持佩剑推开嘉德,即猛地使出两个突刺,黑袍巫师接连挡住,但右边艾伦的剑又刺了过来,巫师只得侧身闪躲,没料想另一把乌钢剑从左面刺了过来,径直逼向他的喉咙。 危急关头,嘉德接连向后退去数步,面色一如平常冷静,反观肯尼等人,早已大口喘着粗气。 仅相隔几秒功夫,火焰剑便再度袭来。艾伦扭转身体,乌钢剑第三次夹着风声呼啸而去,与那柄怪异的剑疯狂撞击在一起。尽管剑身挡住了对手的全力一击,但艾伦的双膝还是因过重的负担而弯曲。黑袍巫师侧身躲过肯尼的劈砍,抬脚踢中艾伦的下巴,鲜血顿时四散飞溅。 凯恩猛地挥出佩剑,嘉德抬剑抵挡,肯尼加重手上的力量,使劲全力劈向敌人的脑袋。一声刺耳的撞击后,肯尼被震飞出去,当他试图用乌钢剑支撑着自己起身时,猛然发现剑身被那怪异的佩剑震裂了一半。 惊恐之余,他看见凯恩的盔甲被火焰剑撕裂,愤怒在这一刻冲昏了他的脑子。他迅速起身,双持碎裂的半截乌钢剑,嘶吼着劈向那该死巫师的脑袋。 嘉德退去一步,却撞上了某个庞然大物,本想侧身闪躲,但刚一扭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碧蓝耀眼的光。刚刚砍断的那把剑闪耀出无数狼灵,那把本不该劈到自己的剑,在接近脑袋时,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凭空长出了乌蓝的剑刃。 慌乱一下令他乱了阵脚,他转向另一边,却瞥见一个小小的光点,几乎就在一个心跳间,那个光点瞬间临近,变成了一枚闪着青光的箭头。 这片空地陷入短暂的沉静,唯有火焰的爆裂声与频死者的呻吟。那支箭不偏不倚射中了嘉德,自口而入,先击中他的牙齿,齿缘碎裂,箭头越过舌头,刺穿了颅骨。 接着,黑袍巫师干笑一声,手中的火焰剑之落入枯叶丛中。 第131章 以一敌六 “嘉德,别再做无畏的挣扎。***小*说 .”温妮从塞尔西身后走出来,站到肯尼身边,“把不属于你的东西交出来,或许,肯尼领主真的会放你一条生路也说不定。”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该死的叛徒”青色火焰不断跳跃,嘉德的红眼被印成暗绿色,一阵风拂过他的黑色袍尾,残破边角的抖动仿佛将之前所有的神秘通通带走。 “说,你为谁效忠?又为何要抢夺火焰之剑?”艾伦张开口,为那双眼睛不再血红而松了口气。他一直觉得那是双代表不祥之兆的眸子,似乎时都会发生什么似的。 “有人做都想要这把剑,我就帮他抢啰,只是没想到会碰到你们。”嘉德旋身下马,耳边传来弓弦绷紧的声响,他扭头看了眼拉开长弓的艾登,即将火焰剑换到另一只手,缓缓走向艾伦。“道尔顿,其实你没必要卷入这场纷争。”他的眼睛青焰不停闪烁,一会儿红,一会儿绿。“关于你们的任务,我早已完成,肯尼领主曾饶我一命,我也没痛下杀手,我们就这样相安无事,难道不好吗?” “关于我们的任务?”肯尼看着缓缓靠近的黑袍巫师,一边向后退去,“什么任务?你到底是在为谁效忠?告诉我!否则我立刻宰了你!” 嘉德失声轻笑,怪异的眸子里装满了不屑。“宰了我?那你为何又要往后退?怕了,肯尼领主?”他轻蔑一笑,“别再说这种毫无意义的话,我不是你的阶下囚,而你又没握有任何能与我谈判的筹码,只是单纯以死相逼,我这副臭皮囊,就算给你们又何妨?” “怕?”温妮挺身向前,“只怕你的吟唱还没开始,剑就已经刺穿你的喉咙了!” “在我没做巫师前,可是个不错的剑客呢。”嘉德咧嘴一笑,“只怪没得到山姆的赏识。不过,他终究是我的伯乐呢,要不,我也不会遇到呵呵” “想清楚,这儿可没人跟你决斗。”艾伦拔出乌钢剑,拉开战斗的姿势。 “书上说,这把剑”话未说完,只见嘉德持剑砍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温妮。 塞尔西眼疾手快,一把将温妮拉向后方。由于用力过猛,两人失去重心先后栽进落叶丛中。即,火焰剑再次向两人逼来,艾伦横跨一步,刺出乌钢剑,试图帮同伴抵挡这一击。如果不是黑袍巫师使了巫术,便是那把剑轻若鸿毛。当乌钢剑横在塞尔西眼前时,只见那把闪着青芒的怪剑突然由砍变劈,猛地转向艾伦。 另一把乌钢剑适时与火焰剑撞击在一起。肯尼闷哼一声,大惑不解地盯着自己流血的手腕。半秒钟前,他只感到右腕一阵刺痛,可火焰剑至始至终都没碰到过他。 ‘嗖嗖——’ 箭羽的啸叫将艾登拉入战场,几乎在转瞬之间,嘉德猛地向后退去两个身位。那支箭几乎是贴着他脑门呼啸而过,另一支箭封锁了他的退路。塞尔西冲到剑锋难及的近处,掐住巫师的脖子,牛角匕首对准他的鼻子,狠狠刺下。 嘉德勉强偏过头,让匕刃只是擦过鼻梁,可这也足够让他的整个世界嗡嗡作响。他还以颜色,反持火焰剑,诡异的青焰即削向身后,接着两人都倒了下去。 塞尔西迅速爬起,但手臂即传来一阵刺痛,借着那把剑发出的光,他发现自己的两条手臂有如被数十把匕首撕裂过,除了诡异火焰融化铠甲所残留的焦黑,近十条裂口正不断往外涌出鲜血。可他清楚的记得,那把剑还没碰到他的衣服,他就已经松开了巫师的脖子。 同样感到匪夷所思的还有迈克。他刚刚只是与黑袍巫师打了个照面,准确来说甚至连敌人的手都没碰到,仅仅是躲避火焰剑突如其来的一击。那把剑擦着他的脑门过去,火焰可能染到了头发,可并没有燃烧,甚至连枯焦味都没有,但下一秒鲜血便自额头流下,顺着眼角滴向地面。 艾伦不信邪的冲了上去,赶在嘉德发动斩击前,格开剑刃,以同样的招式还击,可他的剑仅仅只碰到了巫师的皮衣,在胸口位置留下一道浅浅的剑痕。那巫师回过身,由下至上斜挥一剑,青色焰芒之呼啸,四周大树的影子调转了方向,火焰军团的盔甲被火焰剑轻易撕开,艾伦接连被逼退到一颗大树后,另一把剑之加入进来。 “别让火焰碰到你!”凯恩挡住一击后放声大喊,“每道烈焰都是利刃!!”他双持佩剑推开嘉德,即猛地使出两个突刺,黑袍巫师接连挡住,但右边艾伦的剑又刺了过来,巫师只得侧身闪躲,没料想另一把乌钢剑从左面刺了过来,径直逼向他的喉咙。 危急关头,嘉德接连向后退去数步,面色一如平常冷静,反观肯尼等人,早已大口喘着粗气。 仅相隔几秒功夫,火焰剑便再度袭来。艾伦扭转身体,乌钢剑第三次夹着风声呼啸而去,与那柄怪异的剑疯狂撞击在一起。尽管剑身挡住了对手的全力一击,但艾伦的双膝还是因过重的负担而弯曲。黑袍巫师侧身躲过肯尼的劈砍,抬脚踢中艾伦的下巴,鲜血顿时四散飞溅。 凯恩猛地挥出佩剑,嘉德抬剑抵挡,肯尼加重手上的力量,使劲全力劈向敌人的脑袋。一声刺耳的撞击后,肯尼被震飞出去,当他试图用乌钢剑支撑着自己起身时,猛然发现剑身被那怪异的佩剑震裂了一半。 惊恐之余,他看见凯恩的盔甲被火焰剑撕裂,愤怒在这一刻冲昏了他的脑子。他迅速起身,双持碎裂的半截乌钢剑,嘶吼着劈向那该死巫师的脑袋。 嘉德退去一步,却撞上了某个庞然大物,本想侧身闪躲,但刚一扭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碧蓝耀眼的光。刚刚砍断的那把剑闪耀出无数狼灵,那把本不该劈到自己的剑,在接近脑袋时,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凭空长出了乌蓝的剑刃。 慌乱一下令他乱了阵脚,他转向另一边,却瞥见一个小小的光点,几乎就在一个心跳间,那个光点瞬间临近,变成了一枚闪着青光的箭头。 这片空地陷入短暂的沉静,唯有火焰的爆裂声与频死者的呻吟。那支箭不偏不倚射中了嘉德,自口而入,先击中他的牙齿,齿缘碎裂,箭头越过舌头,刺穿了颅骨。 接着,黑袍巫师干笑一声,手中的火焰剑之落入枯叶丛中。 第132章 血与美酒 肯尼不自觉地缩了下身体,此时医师将细针最后一次穿过他的手臂,随后将羊肠线打了个结。 “完事了。”老人说道,“这三处伤得都挺走运的,肩膀应该很快就能痊愈,但手臂会耽误上两天,胸口被铠甲刺伤的地方差不多需要一个礼拜,切记不要饮酒和剧烈运动,大人。” “我可不觉得受伤还算走运。”一旁的艾伦嘟哝着,并为说话时牙齿不漏风而松了口气。嘉德那一脚踹掉了他四颗牙齿,好在都是槽牙,门牙并没有掉,但这还是费了凯恩的专用医师一番功夫,才将那几颗脱落的牙齿重新安回去,并用一种奇怪的药剂粘好。 “再偏个两指宽,它就能要了您的命,艾伦大人。”老医师愉快地说,“好了,要是两位大人想好好睡上一觉,我可以为你们调制好喝的罂粟花奶,意下如何?” “他怎么样了?”肯尼说着,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指指林德躺着的地方。小家伙全身裹着毛毯,依然瑟瑟发抖,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什么,那张失去意识的脸孔即使在橘黄的烛光下也显得无比苍白。 老人耸耸肩。“大人,实话说,我被吓着了。”他踱步到林德床尾,“首先,伤肯定很严重,而且我也尽我所能去救他了。其次,这恐怕不在我的能力范围,或是说,不在任何人类医师的能力范围。您知道吗?这孩子现在就像一具凉透的尸体。”他说话时,手顺势伸进毯子,摸了摸小家伙的脚底板。“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凯恩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想问你们,给领主干事,知道得越少越好。但我所能知道的是,这小子浑身上下仅剩下正常人类三分之一的血量,但更让我恐惧的是,他的心脏被利器戳穿,可却依然在跳动.....” 肯尼点点头,目光仍停在小林德身上。 “你们醒了?” 艾伦抬起头,瞧见凯恩·艾琳走进帐篷里,后面跟着塞尔西、迈克、卡米尔、艾登、温妮、还有.....估计是那个叫米拉·凯尔琳的蓝眼婊子。而且那婊子身后还跟着一人,长的贼眉鼠眼,带着一脸殷勤献媚的笑容,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你也来了?”肯尼不出意料的张开口。 他甚至没有先关心关心迈克和塞尔西,或是被吓得不轻的卡米尔。艾伦不禁想。“凯恩,你没事吧?”他只得将目光转向另一边。 “只有你和肯尼受了伤,其他人都没事。”凯恩点头致意,而后将老医师拉到一旁。 “亚述边境正不断与埃利都发生摩擦,凑巧,我在南境先碰到了你的亲兵艾登,接着又碰到了迈克、温妮。得知他们正在找你后,我告诉他们你的去向,可得到的却是尤金长老的信。”米拉那双碧蓝的眸子里满是爱意,“还好吗?听凯恩·艾琳说,你们昨晚遭遇了一场苦战?” “还好,倒是你,为何孤身前来?”肯尼笑了笑,“噢,昆提大人也来了?” “是啊,肯尼领主。”昆提撇撇嘴,“来赔钱啰,我的女王大人昨夜为了你,不由分说除掉了火焰军团的右翼。今天早上,他们那首领狮子大开口,向我们亚述索赔——” “好了,昆提。”米拉皱眉低喝,昆提只好冲肯尼耸耸肩,闭上了嘴。 肯尼望着她,忽觉那湛蓝眸子的眸子边又多出了几道细纹。“你答应过我,”他轻声说,“是吧?” “铁林军实在抽不开身,埃利都一直在骚扰亚述边境。”米拉坐到床边,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一边说,“事态紧急,当时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可我们只有五个人,其中两个是女人,另外三个男人中的一个只会数钱.....” 肯尼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撑起身子,背后的烛光闪耀,他的影子盖上了她白净的脸。 “你叔叔没宰了你?”另一边,艾伦对着凯恩的背影问。 “嗯?”凯恩转过身,“噢,我得谢谢你们呢,叔叔他——” “——迫于亚述女王的淫威,准备奉你为乌尔领主了?”艾伦笑着打断。 温妮递了杯水过来。“少说点话吧,把这杯水喝了,你们都流了不少血呢,而血是水做的。” “这是伏莱告诉你的吧?”一旁的米拉接过话茬。 温妮点点头,一边将杯子塞到艾伦手里。 “呸,血是酒做的!”艾伦宣布,“最好是尼普尔的美酒,那才是我们男人血管里流淌的东西。至于水,留给你们这些女人罢,我才不要呢。” 众人不禁发笑。“我可记得,我刚刚才说过,禁止饮酒和剧烈运动,更何况您二位蠢到明天就要骑马离开呢!”老医师走过来说,“我还是帮您弄杯罂粟花奶吧,这样您就不会再想美酒了。” “在我们商量完事情后,马瑞夫医师。”凯恩朗声道,“诸位,有件事我想与肯尼领主与艾伦大人单独谈,能否请你们先去享用早餐?” “确定要加上我?”艾伦打了个哈欠,“我只是个财政大臣呢。” “可你是道尔顿啊。”凯恩说完后,众人相继离去。 躺在病床上的两人看着年轻骑士在帐中来回踱步,似乎在思考什么。他一共停下了三次,每次张口要说什么时,又皱着眉把话咽回肚子里,而后又开始踱步,然后停下,然后又开始踱步,直到第三次,艾伦不耐烦的张开口。“别再在我眼前晃悠了。”他用比呼吸还低的声音抱怨着,目光定格在凯恩身上。“不论死活,我们都会把林德带走,他不会影响你叔叔的忠诚,也不会阻碍你登上乌尔领主的宝座。” 凯恩尴尬的翻了翻眼。“伙计,你确实比塞尔西说的还要聪明。”他的目光随之转向另一边,“肯尼领主,这也是你的意思?” 肯尼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凯恩舒展眉角,展露笑颜。“给我十年,我会让你们看到一个和平富饶的乌尔,并为今天的决定——” “等等,这一切得有个前提。”艾伦突然打断他,“火焰剑我们要带走,那是属于林德的东西。” 帐里随之变得沉静。凯恩皱着眉,紧紧盯着毛毯里瑟瑟发抖的林德,一番沉长的思考后,最终点了点头。 第133章 未知谜底 西征的队伍抵达望月湖时,驻地的人在妮娜与尤金的带领下,远达三里外迎接,另有些人吹起用于战斗冲锋的号角,一声声悠扬绵长的号音,仿佛将他们带回了卡尔塔城。 “用不了多久,北城将会成为苏美尔最伟大的城市。”肯尼坐在马鞍上告诉艾伦,“它会是这片大陆的中心,沟通南北的门户,连接东西的桥梁,虽不及亚述古老悠久,超越人们的记忆,但它必将比之更加宏伟壮丽!” 艾伦的心思显然不在那些出来迎接的人身上,亦不在肯尼的豪言壮语,和对未来的憧憬中,甚至连昏迷中的林德,也暂时被抛到了一边。一个礼拜前,当莫里斯领着上万日光士兵,与他们在广阔无垠的奎尔斯平原道别时,曾问过他是否去面见领主。“无论如何,你至少该当面向领主大人道个谢,据我所知,她可是把日光城三分之一的兵力都借给你了呢。” 对此,肯尼也觉得他该去道个谢,或是道个别。 艾伦最终选择了沉默。中年骑士带着满肚子怒火离开,发誓下次再见到艾伦,一定要与他来场正面决斗,然后,用男人的方式来教会他最基本的礼貌。 于是,这支上万人的队伍变成几百人的小队,继续往东前行。到达亚述边境时,婊子米拉与那贼眉鼠眼的男人离开队伍,肯尼本想派人保护,但一个叫詹姆·唐德利恩的家伙,早已在边境线等候,并带着一千名训练有素的铁林军,这倒让肯尼与那婊子没有机会难舍难分。 米拉·凯尔琳离开后,他们的队伍取道向北,沿着鬼影森林边缘前行,直到走出亚述边境,又往北行了两天,才隐约看到肯尼一路上都在念叨的望月湖,还有他朝思暮想的北城,或是,北城里的某个人 那个拥抱,或许是自艾伦认识肯尼以来,觉得他最不像肯尼的一次。他看着肯尼旋身下马,手扶佩剑,大步走向妮娜,然后紧紧抱住她,将头埋进宛如流瀑般的栗色卷发中,而后是一个长吻,长到艾伦失去耐心,恨不得打断他们。当然,直到两人携手离开,他也没那么做。 丰盛的晚宴为西征的人们洗去疲乏。肯尼坐在长桌主位,妮娜在他身旁,塞尔西与迈克坐在左右两侧,再往下是卡米尔、尤金、温妮、米欧、艾登艾伦挑了个长桌末端的位置,将夜色让到身后。 他们先享用了开胃的葡萄酒煮李子,接着是甜玉米汤和撒了黑胡椒的牛扒一起上来,并配上了一点上等火腿和烤天鹅,一盘盘啤酒和大麦炖的野鹿肉紧随其后,最后一道热菜是尼普尔特色烤羊蹄。至于甜点,仆从们端出一碟碟厨房精心制作的糕饼,有奶油蛋糕,糖丝独角兽,玫瑰状的柠檬蛋糕,加香料的蜂蜜饼干,黑莓甜饼,苹果酥,黄油奶酪等等。看的出,妮娜为了这一顿晚餐,费劲了心力。 餐后,肯尼询问了尤金与尼欧近些天的建造情况,两人一一复述遇到的问题,以及往后的计划,众人一边剥开坚果,一边畅谈北城的未来。接下来是持续的议论,直至深夜。肯尼给予在场的每位权发言,各抒己见中,时而发生争吵,时而出现分歧,有时他们用举手投票来解决,到后来,桌子上或高声咒骂,或语带玩笑,或讨价还价,或大吼大叫,或晓之以理,或拿杯拍桌,或连哄带骗,或出言要挟,不善言谈的塞尔西甚至愤而离席,但不过一会儿功夫,又沉着脸回来加入讨论。这其中,艾伦只是坐在桌尾静静的听,很少发言,甚至连投票也没有参与。 时间来到下半夜,并带来了细如牛毛的春雨,议事大帐的烛火被风吹灭,也将纷争悉数带走,人们各自回到营帐,期望用沉长的美梦打消这一路来的疲倦。 夜雨唤起千百种沉睡的味道,使它们成熟鲜活。青草和荆棘,地上的泥土、蠕虫、腐叶、望月湖边的芦苇,以及其中钻进钻出的水蛇和地鼠一切都清晰可辨。 艾伦站在某个有炉火的温暖帐篷里,床上的林德依旧双眼紧密,瑟瑟发抖。很显然,炉火并没有给除却他身上的寒冷,连插在一旁火焰剑也没有给他带去温暖。帐里弥漫着青色焰芒,盖过了头顶烛光的橙黄,将这里的一切陈设都变得诡异。 “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猛地出现在耳旁。艾伦转过身,寻声望去。四下无人,只有风吹帐帘,雨打帐顶发出的簌簌声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蠢货,这儿。”那声音说,“后面,他的剑。” 艾伦扭过头,身子也跟着转过来。他看着燃起的火焰剑,青色焰芒随风摇曳,火光中隐约出现一个人脸,时而涣散,时而清晰。那是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找到答案了?”那火焰飘忽了几下,像是人脸的嘴唇蠕动。 他摇摇头,盘腿坐下。 “还要多久?”那声音问他,“答案有那么重要吗?” 他点点头,撑起下巴。 “要我说,答案没那么重要。”那声音轻轻一笑,“如果找不到,就尽快回来吧。大家都在等你,别介意那些闲言碎语,没人质疑你,除了你自己,就算他——” “艾伦,你在干什么?” 火焰中的人脸立刻消失不见,声音也戛然而止,艾伦猛地扭过头,一个绿色身影撞进他的视野。他感觉这两下心跳差点撞碎胸骨,甚至连盘起的双腿也不再听使,在接连吞下两口唾沫后,他看着身影渐渐走近说:“不用去陪妮娜?” “你在干什么?”肯尼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艾伦,以及他身前那把剑,“我刚刚看见你对剑摇头,点头” “没什么。”艾伦用手撑住膝盖站起身,“只是我希望能从这把剑里找到点端倪,林德总不能一直这样睡下去,尤金也没有好办法,亚述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救他,如果没有,我们恐怕得去埃利都找找机会,或是乌鲁克,总之该死” “总会有办法的,这小鬼还活着,不是吗?”肯尼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早点休息吧,这一路来辛苦了,伙计,你比谁都辛苦。” 艾伦微笑着摇头,随即拉着肯尼伸来的手,两人一起走出帐篷。 细雨撒在脸上,艾伦从未感觉天气这么温暖过。他任由雨水拍打肌肤,在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前,最后看了眼林德的帐篷。那团青色的火焰,再次变成了熟悉的人脸 第001章 北城领主 纳穆历1045年。 北城领主肯尼·道尔顿抓着高处的石制窗扉,忽然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似乎一阵风就能轻易把他带走。头皮上传来针刺般的镇痛,而后,似乎有某种恐怖的东西在他眼中爆裂开来,其亮度几乎可以跟太阳争辉。这使他站立不稳,险些一头栽下去。 “大人?”侍从约翰的声音显得真诚又担忧。他服侍肯尼已近十五年,是个有双紫色眸子的老实人,也是整个霍恩堡年数最长的仆从。 十八年前,肯尼在战乱中与妻子失散,来年春天方才相聚,但妻子妮娜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在深秋落叶的望月湖边出生,取名霍恩,北城堡便是以此命名。但坏消息是,他这一生最忠诚可靠的仆人马文在战乱中丧生,葬于北城桥外的红橡林。 “没事,给我拿杯酒吧,老伙计。”肯尼摇摇头,回身坐到离自己最近的一把橡木椅上。 “两片柠檬,四颗桑葚,一滴鱼人泪,酒温呢,大人?”约翰细数领主这些年的习惯。由于秋季所剩的时日不多,而漫长的寒冬又将来临,在这个两季交替的时节,他总也捉摸不透领主对酒温的要求。 “你看着办吧,别叫我烫掉了舌头,冷掉了牙齿就好。”肯尼摆摆手道。 我到底是怎么了?门关上后,他坐在椅子上想,如果刚刚掉下去,恐怕会摔成肉饼呢。 他真担心自己刚刚的膝盖能不能撑住,回到这把椅子上。于是,他就这样坐了一会儿,做了好几次深呼吸,一边用手指,轻轻抚弄那些橡木扶手里镶嵌的象牙花纹。最终,他还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水盆前,扒了些凉水在脸上。 镜子里,水淋淋的面孔也同样瞪着他自己。当年的络腮胡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整洁优美的卷曲短胡,但它和头发一样,不知不觉中混入了一些银丝。他的双眼肿得厉害,皮肤也呈土灰色,额上的皱纹更是深入裂缝。 我什么时候这么老了?他问自己。他不过才四十三岁,他见过比自己年长四十岁,却看上去更年轻的人——那个生了好几次大病,却屡屡从死神手掌脱逃的修神院长老尤金。 用一条旧亚麻巾擦干脸上的水后,他唤来门口执勤的卫兵。“去问问你们队长,塞尔西和迈克到哪儿了?”说完他坐回橡木椅上,涣散的蜜色眸子满是疲意。 “大人,您的酒。”半晌之后,约翰将一杯鲜红如血的酒搁到肯尼手边的小圆桌上。 指尖轻触杯沿,肯尼便知道约翰昨夜没有与卫兵彻夜赌钱。酒温刚刚好,浅尝之后,柠檬与桑葚的清香在味蕾上打起滚,舌尖是浓浓的香醇,滑过喉咙时是鱼人之泪的清凉,一切如常,他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等等。”肯尼放下杯子。约翰的停在门口,随即转过身。“老伙计,坦白说,最近我总是被噩梦缠身。昨晚也是,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或是某种恐怖,即便在当年兵败后,我也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更糟糕的是,这种感觉随着计划的临近,越发变得频繁,我本想找尤金谈谈,可那老家伙又病了,且比上次还凶,真该死.....” “对不起,大人。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 肯尼想了想,蜜色眼眸在老仆的身上扫动。“恐怕很难。不管怎样,谢谢你。” 约翰点头准备离开,但门刚刚掩上,又折返回来。“大人,”他鞠躬至膝,而后抬起身,“或许我无法体会您的感觉,但那无疑是一种恐惧,一种无以言表的恐惧,就跟坠落时的恐慌如出一辙,可.....大人,别在乎外界那些疯言疯语,归根究底,整个北城都是第一大陆的人,即便当年的尼普尔人,也是马歇尔王军后裔,倘若其他领土不愿出兵,那我们就自己打回去。”他斗胆瞥了眼领主的眼睛,低下头,用极小的声音补充,“十八年了,大人,我们想回家,整个北城的人都想。” 肯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起来:“愿纳穆神保佑我们,约翰。” “我只愿纳穆神保佑您,和联盟军。” “下去吧,让阿婓来帮我更衣。”肯尼保持着脸上的微笑。 “夫人她.....” “这些事叫下人来做罢,别叫醒她,何况是为了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肯尼重新端起酒杯,看着老仆人的背影与门缝一起消失在视线中。 过了会儿,阿婓,一个操着地道亚述口音的年轻人走进来。 在此之前,肯尼花了一杯酒的时间思考他与妻子的关系。他们只有一个孩子,他无比疼爱那个在战乱中失而复得的孩子,小家伙继承了母亲的栗子发色,和他的蜜色眸子,除了年幼时以调皮捣蛋闻名北城外,剑术与脑子堪称天赋异禀。 但妻子呢。他以为他们的重聚会迎来新婚般的缠绵,直至生命尽头,她会为他再生上一双儿女,毕竟那时他们才不到三十。可他忘不了米拉·凯尔琳,这是个难以接受的事实,但这件事却比猪不会飞,鸟不会游泳一样真实。即使这些年他对妮娜不曾有愧,除了政事必要,从未与米拉单独会面,可每当他与妻子同床时,闭上眼总是白鸽的笑貌,和那首关于思念的长歌..... “大人?”杯子里的酒见底,亚述口音的通用语打断思绪。 “不要正装,”肯尼跟他说,“找舒服点儿的衣服来,今天要见的是老友。”然后他放下杯子,站起身,伸开手臂让他们服侍。 他们给他穿上了一件竖领的深蓝色毛织上衣,胸口用金线缝制着金色狼纹,下身则是他偏爱的黑色羊绒裤,然后是黑色鹿皮靴,以及黑色的貂皮罩衣。在系罩衣的扣子时,新上任的近卫军副队长敲开了门。“大人,塞尔西大人和迈克大人已经在外面等候了。” “早餐要洋葱培根馅饼,还有胡萝卜奶酪汤,这是塞尔西的最爱。迈克随意一点,只要面包够多就行,我嘛.....”他打量着衣袖上的金扣,“让约翰再给我热杯酒送来,酒温和香料他知道,所有的东西端到书房来,我们在这里边吃边谈。” “遵命,大人。”近卫军副队长与阿婓一同说。 第002章 南征大计 塞尔西老了不少,迈克也是,岁月似乎对谁都不太友好。但与前者相比,迈克依旧习惯**上身,即便年至不惑,即便位列公爵,即便他背脊上那些安哥拉图腾,吓跑了一众北城贵族小姐,以至于到现在还是单身一人,他也不曾改变。至于塞尔西,他如今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没变的是光头,还有那只瞎了的眼。 肯尼坐在宽厚舒适的橡木椅上,看着老约翰刚刚送来的酒。塞尔西和迈克倒映扭曲其中,两人正不约而同将煎鸡蛋夹进切片面包里。“领主,您确定不来点?”拥有三个孩子的父亲问。 他没有回答,而是环顾这间熟悉又陌生的书房。这间屋子,就跟其他全由石块建造的房间一样,明亮又通风,不过不是寻常石块,而是打磨过的雪花石膏,浅绿的窗帘与金色的挂毯更是令其增色不少,就连地板也别具一格,全由上好的紫衫木块铺设,这些原料全都来自亚述。 肯尼端起酒杯,离开橡木椅,来到两人就餐的书桌前坐下。桌子上摆着鹅毛笔和砚台,两本鹿皮胶面的厚书,一盏蜂蜡灯,以及一大叠约翰早上刚刚送来的信件,而在中间的位置,平铺着一张羊皮地图,它几乎占据了整张桌子的大部分面积。 “决定了?”迈克嚼着面包,一边挺直身子问。他的身材魁伟壮实,年纪虽比肯尼大上一些,但脸色却好上不少。如今他留了一小撮山羊胡,发型变成了极短的平头,也是当前朝臣的流行发式。“如果是的话,我比较关心的是,现在我们到底有几个盟友?”他将嘴里的东西咽下,歪头看了一眼那杯散发温热气息的葡萄酒,“亚述和冰原肯定没问题,剩下的.....嗯?” 肯尼将酒杯放下,砸了砸嘴。“埃利都的使臣后天到访,日光城领主将亲自前来会晤,凯恩最近忙于污流治理,恐怕分身乏力,他的长子保罗代其出席,至于乌鲁克嘛.....”他伸手扒拉了一下还未拆封的信堆,“好像没有,三封信有去无回,估计瑞斯那老头还是不愿参与此事,毕竟他是苏美尔人,与我们也没什么交情,加上卡米尔和米拉,一共六家会盟。” “关键还得看他们能出多少人啊,”塞尔西将端到嘴边的汤碗放下,“如果那些家伙只是做做样子,来我们北城大吃大喝,然后丢下几百人的小队伍以示诚意,那——” “至少冰原和亚述不会。”迈克打断道,“还有,我猜日光城也不会,毕竟穆伦领主的母亲和你们的关系摆在这儿,那小子就算再混,也绝不敢驳母亲的面子,当然,前提是雪莱得开口。至于埃利都,达克如今已位列公爵,还迎娶了领主的长女,他在议会应该能说上几句话。” “乌尔肯定也没问题。”肯尼断言,“凯恩在来信上说,倘若我们决定南征,他将亲自领兵助阵。” “那小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大方啦?”塞尔西有些不可思议。 “那还用想?”迈克轻蔑一笑,“所有的费用都得由我们出,他搞不好连马都不会带一匹,最好连兵器和盔甲也用我们的,信上一定有写。是吧,领主?” 肯尼点点头。“人之常情,他这十几年过的可不容易。好好想想,乌尔已有近千年历史,可人民穷到连温饱有成问题,这些年凯恩勤勤恳恳,至少解决了吃饭难题,那儿的乞丐已经越来越少。再瞧瞧我们,如果没有亚述和冰原,以及日光城的支持,弄不好会比他们还惨,北城也绝不会有今日的盛况。” “如果艾伦还在这儿,一定会比现在更好。”塞尔西舀了一勺胡萝卜奶酪汤搁进嘴里,抿了两下才发现自己的失言。“抱歉,领主,我没别的意思。” “如果他留下来,搞不好我们已经攻占布莱克城了呢。”肯尼微笑着端起酒杯。他忽地想起那个满肚子坏水,却总能给人惊喜的家伙。 十七年前,他们一起回到北城,当时这儿还是一片荒芜,那小子只在驻地待了两天,就带着米欧、林德与火焰剑不告而别,之后就再没音讯。 三年后的某天,米欧从翼人森林归来,并带来了上千名翼人参与主堡的建立。他告诉肯尼,林德已经无碍,并帮助他杀掉了同父异母的哥哥,如今,他已是翼人族的族长,实至名归的七耳。“艾伦呢?”得知这一切后,肯尼问他。米欧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就这样过去了很多年,久到肯尼甚至觉得自己快要忘了那个兄弟。直到一年前,北城盛传一位剑术大师从埃利都前来授业,当肯尼见到他时,一眼便瞧出了那就是林德。于是,所有的寒暄都被省略,他问林德,艾伦到底去了哪儿,可林德只是摇头,半个字也没透露。 “你们说,他为什么会不告而别呢?”肯尼像似自语,又似询问,“这里难道没什么值得他留念的?还是我做错了什么?又或是他真的肩负父仇,不得不得离开?” “领主,去年我曾去冰原冻土狩猎,”迈克将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嘴里,没嚼几下便吞入肚中,“期间,劳伦斯全程陪同,那晚我们在雪林宿营,他给我讲了许多往事,其中曾数次提到过艾伦。他依稀记得,你们在地灵幻境初遇艾伦时,那家伙曾说过,他的仇人在日光城,您还有印象吗?” 肯尼点点头。“记得,他是这么说过。” “后来他爱上了雪莱,这是塞尔西告诉我的。”迈克用脑袋指指右手边,靠到椅背上续道,“这可能就是他离开的原因吧。” “这和雪莱有何关系?”塞尔西说话时,额上挤出三道深深的皱痕。 “虽相处不久,但任谁都知道那家伙性格洒脱,或是.....怪异。”迈克叹了口气,用手抓抓短发,“想想看,他甘愿追随他人的原因可不是因为权力和金钱,更不是因为他自称道尔顿。我猜,他是想借助你的力量帮他复仇,可后来呢?他爱上了一个日光城的姑娘,还是别人的妻子,而那个人还是日光领主,嗨!搞不好,艾伦的仇人就是杰弗森也说不定。” “好了,别再聊他了,说再多他也听不见,更不可能回来帮我们,还是谈点有用的吧。”肯尼将压住地图的青铜砚台推开,缓缓站起身。 第003章 古老森林 妮娜并不喜欢这座森林。 她出身安哥拉草原,自小在广阔无垠、头顶蓝天的草地上长大,那里的森林不过是寥寥几颗楠木,或是白杨组成的稀疏小林,没有明亮晴朗的花园,亦没有高大骇人的红木树影,也没有鸟儿在栖隐的林间巢穴高唱。安哥拉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原,盘旋天际的雄鹰,低飞过头的秃鹫,和放马驰骋旷野的心无旁骛。 她无比向往。 北城人喜爱的则是另一番气象。这是个阴暗原始的地方,昏暗古堡巍然独立其间,万年古木横亘周边,散发出潮湿和**的气味。此地几乎没有草地,只有灌木丛与不知名的野花,树林由披戴灰绿松针的古松、壮实的橡树,以及与古老山林的铁树所组成。在这里,粗壮厚实的黑色树干相互攘挤,扭曲的枝丫在头顶织就一片浓密的参天树顶,变形的错节盘根在地底彼此角力,这是个属于深沉寂静和窒郁暗影的地方。 她不止一次问他:为何要把霍恩堡建在这儿,还用我们儿子的名字来命名,望月湖旁不是更好么?可每次他只是笑而不答,仿佛攥着一个了不起的大秘密。 她知道他喜欢这片森林。每当太阳消失在城墙线时,她总能在这里找到丈夫,偶尔还能见到自己的儿子,父子俩经常在这里练剑,或是在花园的水池旁静坐,然后那个摇身一变,忽地成了剑术大师的小林德,总会双目紧闭,站在正在冥想的儿子跟前,口中喃喃低语:站如松、动如虎、猛如狼..... 一切如她所料,他此刻正静坐在爬满苔藓的磐石上。乌钢剑斜躺于膝,他正用那漆黑如永夜的池水清洗剑身。千百年累计的腐植质厚厚地覆盖在这片土地上,吸走了她的足音,但他总能在十步外发觉她。她猜是自己身上独特的安哥拉香气。“肯尼。”她轻声唤道。 他早已抬起头看着她。“妮娜,”他的语调庄重而遥远,就像他们如今的关系,如千年不化的冰障,久未逢雨的裂土,近在咫尺,又那么遥不可及。“见到霍恩了吗?” 他总是会先问这句。“现在该是在城里的某处闯祸吧,太阳还没有下山呢。”她把披风铺在林地上,然后在池边坐下,背靠冰冷的大理石柱。“塞尔西和迈克已经走了?” 他捧起水洒在剑身上,同时点点头。 “你们谈得怎么样?”她问他,“决定了吗?” 肯尼皱眉:“这个计划,从十八年前兵败卡尔塔时,就已经决定。妮娜,我们不可能永远待在这儿,卡尔塔才是我们的家,安哥拉才是我们的家。” “是啊。”妮娜也同意,但每每谈论至此,总是令她不寒而栗。为十八年的等待不寒而栗,也为十八年前的血流成河不寒而栗,更为丈夫的野心勃勃不寒而栗。他恨不得将整个苏美尔全都挑起,来帮他完成大计,可真正能帮他的除了卡米尔那傻小子,还能有谁呢?倘若南征失败,他还能回到北城,让她在每天日落后,和他说上几句话,哪怕是无关痛痒的问候,到那天是不是也变得奢侈? “整个北城的人都想回家,这点毋庸置疑。”肯尼说,他手里握了一块上了抹了油的皮革,边说边轻轻擦拭乌蓝的剑身,金属被逐渐磨出暗沉的光泽。“身为北城领主,我必须带他们回去,即便这里生活安逸,可落叶终将归根,迈克和劳伦斯也这样想,卡米尔也是,他的哥哥艾登也是,所有北城人走这么想。” “我知道。”妮娜边看他试剑边答道。她可以瞧见乌刚深处的纹路,那是种神秘的印记。妮娜对刀剑素无好感,因为这东西的出现造就了战争,衍生了平白无故的流血,滋养了人类对权势的贪念,但她不能否认乌钢剑确有其独特的美。丈夫曾说这把剑有一百年历史,原是一柄巨斧,来自如今他们脚下所踩的这片大陆,是道尔顿家族先祖的战利品,后带回第一大陆将其打造成两把宝剑,另一把在艾伦·道尔顿手里,可那家伙早已下落不明,十七年间不曾有半点音讯。 “其他领土的领主与使臣将在后天造访北城,”肯尼沉着脸说,“不知道他们中有多少人会真心帮我们,倘若仅凭我们和冰原,恐怕很难夺回第一大陆。”他叹口气,“我们派去卡尔塔的斥候,一个也没有回来,真不知道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些人会不会叛逃了?”她问。 “怎么会,被选中的都是联盟军二十年的老兵,如果连他们也叛逃,那这场仗就不用打了。”肯尼举起乌钢剑,俯首审视手中冰冷的剑身。“真希望那些人能给我们带来一些有用的消息,哪怕一丁点儿也好,如今我们对南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倘若贸然率军南进,恐怕会损失惨重。十八年了,妮娜,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那个传言.....”妮娜想到就不禁浑身颤抖。 肯尼察觉了她脸上的恐惧。“别怕,那终究只是传言。” “无风不起浪,肯尼。”她转过头去,看着茂密的树林,凝视、倾听、考虑着深邃悠远的思绪。“倘若传言是真的,”半晌之后,她回过头看着将近不惑之年的丈夫,“你还会去吗?” “会。”他嘴角浮起一抹后悔的微笑,同时将乌钢剑还回剑鞘,看着她。“不论那儿有什么,我都会带着联盟军杀回去,哪怕卡尔塔已成焦土,王宫不再。更何况,我们准备了整整十七年,十七年啊!妮娜,这又岂是一个传言能左右?” 他们视线相对,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受过的打击有多大。正如她所料,十七年的仇恨丝毫没有减轻丈夫那颗深埋心底的复仇种子,对于崇尚荣誉、性情古板的道尔顿传人,兵败卡尔塔的耻辱是他一辈子也无法泯灭的痛,那种深入心底的悔恨与折磨,如同肥沃的泥土与刺眼的眼光,令那颗种子生根发芽,长成足以覆盖一切的参天大树。如今,再没什么能改变他南征的决心。 她忽然握住丈夫的手。“答应我一件事,肯尼。”丈夫点点头。“请让霍恩留下来,帮你主持大局,北城需要他,他也需要历练。” 他选择了温柔的微笑。“抱歉,代理城主的位置我已交给了塞尔西,霍恩将随大军南征,道尔顿的男人决不能逃避战争。”他察觉到妻子脸色的变化。“但我答应你,会保护好他,倘若战争到了无法预测的地步,我会立刻派人送他回来。” 第004章 市井贵族 “少城主,咱们该回去啦,太阳快落山了呢。”约翰森快步疾走,紧跟主人身边,生怕小祖宗又趁乱溜入人群,不见了踪影。如果是这样的话,等待他的将又是一顿皮开肉绽的鞭挞。 霍恩厌恶地瞥了眼贴身小仆,又回首瞧了眼城墙。“这不还没落山,它还高高的挂在那儿呢,你瞎了?”说罢他继续前行,随手从摊子上拿起一个苹果,满心不快的咬了一口。清甜的果汁顺着嘴角流过下巴,滴到他故意反穿的棕色羊绒衣,和塞尔西叔叔送的狼纹吊坠上。 母亲曾给他定过规矩。不论发生什么,都得在太阳落山前,回到那个用他名字命名,建立在半山腰的昏暗森林,全是石块堆砌的无聊城堡。当然,这得除掉练武场,以及父亲的书房。他只喜欢这两个地方,前者有父亲的贴身仆从,北城享有盛名的箭术高人艾登,以及“火焰神剑”林德叔叔,后者则有数之不尽的古书,他能从中找到许多有趣的东西。 约翰森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铜板给摊主,然后快步跟上去。“可大人,我们走回去还得花上一些时间呢,倘若您没有按时回去,老约翰一定会——” “——打得你屁股开花。”霍恩嚼着苹果,一边含糊不清的说,“我知道啦,知道啦,可别忘了,你曾发过誓啊,还是在神院里,当着纳穆神的面呢。”他止步在另一个摊位前,拿起一个陶土雕刻的小玩意儿瞧了瞧,“你发誓要对我忠诚,直至生命尽头,无论我想干什么。” “后面那句是您加的。”约翰森也停下脚,阴郁的说,“大人,瞧在我伤痕还没好利索的份儿上,您就当可怜可怜我,早点回去吧,艾登大人说不定已经在等您了呢。” “噢,你上次的伤还没好利索?”霍恩扭过头,看着仆从脸上的雀斑,“老约翰下手可真是不轻啊,你说你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呢?” “他需要给他的主人,您的父亲一个交代啊,大人。”约翰森撇嘴道,“倘若您再不回去——” “嘘!”霍恩将陶土制品抵在仆从的嘴上,“让我瞧瞧你的伤,如果真的没有好,我立刻跟你回去,怎么样?” “这儿?”约翰森轻轻推开抵在嘴上的东西,皱起眉,一脸为难。“大人,这里人太多了,您总不会让我在这里脱裤子吧?” “有何不可呢?”霍恩的嘴角闪过一抹坏笑。下一秒,他突然蹲下身,同时双手抓住仆从的粗麻裤边,猛地将小家伙的裤子褪到脚踝,而后单手拉住腰带,迅速将其收紧,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一秒,便将耳边叽叽喳喳的唠叨变成了怪叫。 “大大大.....大人,我我我.....我.....” “快向纳穆神祈祷,艾登今晚会叫上老约翰赌钱,这样他就没空揍你啦!”霍恩语速极快的说道,而后拍拍小仆从的肩膀,转身混入人流。 反观可怜的小约翰,他刚想呼喊,却又怕引来围观,索性迈开步子,却又被收紧的裤子绊倒在地,白嫩的屁股上鞭痕道道,猝不及防的暴露在人们的视线中,嘈杂的人流立时传出一阵哄笑。 这条街道霍恩已经再熟悉不过。他与这片大陆上的多数贵族子弟不同,由于年幼时父亲忙于政事与北城的建立,而母亲则奔忙在各个领土,寻求资金与食物的帮助,所以在大多数时间里,他大多与建立城镇的工匠、铁匠、木匠、石匠、渔民、织女、农夫等人为伍,这些人中不乏有小偷、强盗、甚至妓女。 年仅十七岁的他,看到了太多普通贵族孩子无法见到的怪象。好比这条街东面入口的肉摊,那女孩手里抱着的畸形娃娃,是她与她的父亲**所生,而刚刚那个卖苹果的小贩,三十二岁至今未婚,那家伙总是跟隔壁卖陶土玩意儿的亚述男人厮混在一起,他甚至亲眼见过那两人当街接吻。 但霍恩并不讨厌这些人。每当母亲提及他混迹市井这件事,父亲总会站出来说:身为北城继承人,他有义务体恤民情,只有走入他们的生活,才能知道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于是,霍恩越来越像市井混混,常年游走在这条跳蚤街上,时间久了,连口吻都像极了那些还价不成,破口大骂的市井小徒,性格也是.....但塞尔西叔叔却常说:你不仅长得像一个人,连说话声音、思考方式、动作举止、甚至连那抹无意间的轻笑都像极了他。 霍恩听过那个人。那家伙叫艾伦·道尔顿,父亲大人的远房亲戚,具体有多远,那得追溯到他爷爷的爷爷那一代。据说他和父亲拥有同样的佩剑,但性格却截然相反,父亲沉重稳重、不苟言笑、崇尚荣誉,而那个叫艾伦的家伙却一身痞气、玩世不恭、满嘴脏话,迈克叔叔说,那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混蛋的人。但他比谁都聪明,比谁都真诚,比谁都善良,父亲和塞尔西叔叔曾不约而同的这样评价过他。 银币在橡木桌面上打转,口中残留阵阵大麦酒的清香,霍恩想着这一切,目光停留在不断旋转的银币上。这是艾登在命名日送他的幸运钱币,据说,这枚银币跟了他三十年,拉莫冰原领主卡米尔也有一枚,但如今在父亲手里,因为卡米尔当年曾是父亲的亲兵,因背叛一事被父亲“一箭穿心”,但其实父亲是有意..... “少城主,您又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霍恩扭过头,看见前近卫军队长尼欧爵士。“今天没有剑术课,也没有马术课,在城堡里等我的普兰登修士,要我跟他背那沉长又无趣的苏美尔历史?去他的吧!” “你说话越来越像艾伦大人了。”尼欧爵士总以这句话为开头。前不久,他因终日酗酒被领主撤去了近卫军队长,以及爵士的头衔,如今总算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酒馆里了。“哎?你的跟屁虫呢,怎么没跟你一起?”他拉开霍恩身前的椅子坐下,将一大杯酒放到桌上,脸上已满是酒意。 “如果他在这儿,我就不能喝酒啦。”霍恩笑嘻嘻的说,“不过也只能这一杯,迟早都得回那无趣的城堡,妈妈一定又会唠叨,倘若被她闻出酒味.....” “你就要遭殃啰!”尼欧哈哈一笑。 “是啊。”霍恩撇撇嘴,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霍地站起身,“真羡慕你啊,爵士,能坐在这儿喝一晚上,也不会有人来打搅。”他将已经停止旋转的银币放进口袋,“谢谢你请我喝酒,尼欧队长。” “好啦,快去吧。不过记住,这是最后一次啊。”尼欧耸耸肩说。 “你每次都这么说。”霍恩学着大人的模样,拍拍老骑士的肩膀,转身离开了酒馆。 第005章 残忍惩罚 “您今天回来的有点晚,普兰登修士估计已经暴跳如雷,去向夫人告状啦!”厨房面点小弟梅布尔正在揉面团,从手掌到胳膊肘沾满面粉。“大人,为什么小约翰没跟您一起?就刚刚,老约翰找到这儿来了,结果扑了空,他手里攥着鞭子呢,我看见那双棕色眼睛里怒火直冒,比我这炉子里的火还旺呢,估计今晚小约翰的屁股准得开花!” 霍恩将嘴里的面包咽下,随口骂了句脏话。他每每晚归,都会先来厨房吃点东西,一来食物可以盖过胃里翻出的酒味,二来母亲经常罚他在神院思过,每次至少三个小时,虽然神院里的椅子不比父亲书房里的橡木椅硬,可饿扁的肚子实在无法向纳穆神真心忏悔。“可不可以再给我个果酱派?”他问,“再给我弄三个煮鸡蛋,小约翰可以先用它敷屁股,再吞下去填肚子。” “没问题,大人,我这儿还有上好的亚述葡萄酒,要不要来点?” “去你的葡萄酒,梅布尔。”霍恩瞪了眼面点小弟,将手中剩下的黄油面包塞进嘴里。 “我只是好心提醒,大人,您身上的酒味太重了!”梅布尔用一块粗麻布擦擦手,一边从烤炉里拿出冒着热气的果酱派递给霍恩,“如果让夫人闻见,恐怕您这个礼拜都得来我这儿报道啦。” 霍恩紧张地嗅嗅衣袖。厨房里满是糕点、面包、黄油、洋葱、烤肉的气味,他根本闻不见自己身上的酒味。“没有味道啊,你可知道骗我的下场?” “嗨,您的鼻子哪有我的好使,我说有就是有,您的书房可没有这些个杂陈气味。”梅布尔说着拿起一颗洋葱,用擀面杖将其碾碎,“一会儿您吃完撒点这个在衣服上,夫人问起来就说今天去了市集,去帮塞尔西大人考察北城的菜价是否稳定。您记住,现在洋葱的价格是六个铜板、土豆是五个、面粉和黄油最近涨了价.....夫人.....” 霍恩微笑着将嘴里喷香的果酱派咽下,快速瞪了眼站在一旁的普兰登修士后,乖巧的叫了声:“母亲,您来了?” 最难熬的往往不是母亲严厉的训斥,亦不是枯坐在慈祥平和的纳穆神像前思过,更不是尤金长老那虔诚无聊的祷词,而是耳边响起的阵阵皮鞭与皮肉的激烈碰撞。大人们似乎把他摸的透彻,这种惩罚远比鞭打霍恩自己来的更加难忍。 梅布尔与小约翰被带到昏暗的神院大殿,神仆褪去两人裤子,普兰登修士亲自持法,每一次鞭子撕破空气,发出令人心惊胆寒的尖啸声时,下一秒其中一人就会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声音里透着绝望、哀怨、以及霍恩最无法忍受的求饶,但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静静的坐着,面朝面容安详的纳穆神,聆听执法者给他带去残忍。 这其间,鞭子一共响了整整四十声,每一声听上去都卯足了力气,远比老约翰更使劲儿。当普兰登修士与神仆离去,神殿的大门关上时,霍恩终于离开如同长了刺的椅子,跑向替他受罚的两人。 小约翰已经昏了过去,腰至小腿一片血肉模糊。 “大.....大人.....”梅布尔咬牙,喘着粗气,“我.....噢.....该死.....我以后恐怕不能.....不能给您继续做果酱派啦.....” 书房里升起了火。霍恩的书房不比父亲的书房大,但却好在能瞧见练武场,他坐在壁炉边,倒上一杯藏在书架后的葡萄酒,浅抿一口后,只觉酒液和他的心情一样酸败。 他们做错了什么,错的人是我啊。他望着火焰,阴郁的想。母亲固然疼爱我,可身为道尔顿家族的男人,所有的事情不该自己承担?毕竟我已成年,更在神院受过圣油涂抹,早已是一名骑士,今天若是换成我挨上那二十鞭子,绝对比现在好受。至少能好那么一点。哪怕只是一点。 霍恩凝视着映在酒瓶边缘的火光,冥想一切过错。“我也想和父亲一样,策马驰骋疆场,不用理会城堡里的琐碎,将生命献给道尔顿的荣誉呢。”他低语道,同时又喝下一口早已发酸的葡萄酒,“普兰登该死,如果不是他去通风报信,母亲绝不会这样大发雷霆,约翰和梅布尔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空洞的酸酒带不来慰藉,于是霍恩叫今日执勤的卫兵取出弓箭,陪他去练武场。他站在那里,瞄准靶子一箭又一箭地射,直到肩膀酸疼,手指滴血。他停了一会儿,等待威斯克把箭从靶标上拔出,又开始一轮新的射击。期间不断有女仆来井边打水,也有赶着回住所休息的仆从,但没人停留,人人掉头走避。 在他身后,霍恩堡的领主塔傲然耸立。很久以前,这里只是一片荒山野岭,父亲带着另一片大陆上的人来到这里,经历重重惊险,最终建立北城。月光随着箭羽的颤抖移动,高塔的阴影亦步亦趋,逐渐拉长,如一只黑手伸向霍恩。慢慢地,连月亮也落到塔后,他已经完全落入黑手掌握。 “大人,夜已经深了,您该早些回去歇息。”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霍恩回头一看,父亲的亲兵艾登正在身后。“走开,”他用低闷的嗓音告诉他,“你今晚去了哪儿,为什么不早点来?” 以往,艾登总会在霍恩晚归或犯错时,以箭术课为由,将他从枯坐神殿的漫长中带离,来到这座靶场,一边教他练箭,一边在他耳边教说今日所犯的错误。但霍恩不知道的是,艾登是受了肯尼的指示。每每至此,他的父亲总会在他书房的窗台边看着他,一箭又一箭射向标靶。 “今晚没有箭术课,大人。”亲兵这样解释。 “够了,你就是不想来救我!”他松开弓弦,又一支箭射中标靶,但并未命中靶心。 “大人,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亲兵走到他身边,伸手搭上肩膀,“各大领土的使臣和领主将于后天抵达北城,与您父亲商议南征一事。” “桑尼和苏拉也会来?”霍恩拉满弓弦,黑色的羽翎拉到颊边。 “是。”箭术老师搭在肩膀上的那只手绕过他的脖颈,抓住流血的手指。“注意呼吸,控制心跳,盯住目标,心无旁骛,手腕放松,再放松.....松手!” 嗖的一声,黑羽箭命中靶心,在黑暗中瑟瑟颤抖。 第006章 齐聚北城 造访的队伍如同一条由钢铁、银甲和战马交融而成的璀璨河流,浩浩荡荡地涌进北城的大门。 肯尼站在霍恩堡前的广场上,望着渐渐临近的队伍,近卫军成六列纵队耸立在两旁,一边三列,他们身着铁匠精心打造的崭新盔甲,每副盔甲上都烙着道尔顿狼纹,冰冷的枪尖直刺向天,紧贴他们的手臂,从远处望去,有如一尊尊钢铁包裹的雕像。 最先到达的是拉莫冰原领主卡米尔的队伍,他们为数一共五百,除了裹着毛皮,外罩锁子甲,肩抗钢枪的冰原人外,还有上百匹雪原狼跟随。冰冷的北风拍打着他们头顶高举的数十面纯白旗帜,上面绣了冰原的六棱雪花纹章。 队伍中有不少肯尼熟悉的面孔。但直到那些人临近,卡米尔已从马上下来,他也叫不上那些人的名字,其中有些甚至还陪他在雪原打过猎,宿过营,喝过酒,可他真的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领主,这一年过的真快。”卡米尔依旧身着席地白袍,原本矮小的个子倒是一分没长,全然与十七年前一个模样。但雪原似乎异常寒冷,冷到将他的脸颊冻出红晕,如同夏天落山时的红日。 肯尼紧紧拥抱了自己的亲兵。然而当他抬起头,看见那个正在从队列中走出,由两名熊皮披风卫兵随侍左右的人,在肯尼眼里竟像个陌生人.....直到对方翻身下马,发出熟悉的洪钟呐喊,然后从卡米尔手中接过臂膀,一把将他抱住,差点没把浑身的骨头拆散,他方才认出来这人是谁。“噢,该死!雪原上都吃些什么好东西啊,你怎么吃成这副模样了?!”他望着老友打趣。 劳伦斯紧紧握住他的手,说话时也没舍得松开。“除了鱼就是肉,半点菜星也见不着啊,老伙计!”他的面颊同样冻出两个红晕。“你可真是一点儿也都没变,去年你来冰原,我刚巧去了更北面探山,直到我回来才知道你来过,再上一次,再上一次.....” “六年前,霍恩十岁的时候,我带他去冰原狩猎。”肯尼一边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一边朗声发笑,“看来不止我一个人的记性不如从前啊,连你也不行啦。” “是啊,我们都老了。”劳伦斯耸耸肩,出声发笑。 肯尼微笑着看着老友,这句话仿佛把他带回了当年的圣战。十八年前,当他们并肩为第一大陆奋战时,这位荒原公爵是个面容修整干净,眼神清澈,让怀春少女梦寐以求的精壮男子。他身高六尺六寸,如巍然巨塔,在众人之中鹤立鸡群。当他身披战甲,头戴巨盔,则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巨人。他的力气也不输巨人,惯用一柄吹毛即断的锋利银枪,那是他父亲的遗物。在圣战遭遇前所未有的阻碍,所有人被阻隔在坚如磐石的布莱克城时,他带领荒原士兵,仅用两天时间就在南面撕开一道裂口,致使圣战告捷,比尔·威廉曾在庆功宴上说:劳伦斯是压垮马歇尔黑暗王朝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根稻草。 可如今肯尼眼前的男人,却硬是把腰围变得跟身高一样惊人,但好在他似乎在效仿当年的自己,留起了一团粗黑如铁丝的胡子,用来遮住肥胖的双下巴,可却没有东西可以遮盖他突出的小腹,和凹陷的黑眼圈。 与肯尼一样惊讶的还有迈克。“伙计,你一定是在冰原学起了黑魔法,或是娶了个会黑魔法的女人,要不然咋能长这么胖!”说完他哈哈一笑,紧紧拥抱了满身赘肉的劳伦斯。 此时其他人纷纷下马,城堡里的马夫过来照料马匹,驯兽师早已备好了狼群的住所,一起同行的冰原人由大臣统一带领,前往霍恩堡最大的餐厅,那儿足够容纳三千人同时进餐,也号称苏美尔大陆最大的餐厅。起初,在建造餐厅时,肯尼就想到有这么一天,他会在那儿宴请整个苏美尔大陆的领主和使臣,以及他们带来的随从。 命运驱使,他终将南征。 “领主,这是.....霍恩?”卫兵与随从都离开后,卡米尔望着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栗发少年问。 “很高兴能再见到您,卡米尔领主。”不等父亲介绍,霍恩便抢先应道,“上次一别,已经过去一年,我至今都无法忘记您惊人的禽语技艺,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跟您学上几句。” “好,好,一定!”卡米尔微笑着将手从宽大的白袍里伸出,本想拍拍少年的肩膀,但最终他只能够到手臂。 “看上去,过得不错啊!”艾登走上前,拍拍弟弟的肩膀。 “哥!”卡米尔微笑着叫道。 “好了,伙计们,叙旧的话待会儿慢慢说。”肯尼望着另一支正在走近的队伍。那些旗帜上锈着镰刀纹章,正在北风的呼啸中飘动。“迈克,带他们去休息,艾登也一起。” 正式的见面仪式刚结束,便又迎来了另一支队伍。来自亚述的米拉·凯尔琳,骑在一匹洁白如雪的高头大马上,头戴镰纹宝冠,宛如银丝的白发在风中轻舞,身披滚了绒边的洁白披风,蓝如深海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冰冷..... .....但当她见到肯尼时,眼中冰山就融化了。 “好久不见。”肯尼笑着说。 米拉也在微笑,眼角的细纹记录着这些年流过的岁月。“好久不见。”她轻轻地说,而后转向站在肯尼身边女人,“好久不见,妮娜,你还是这么年轻。” “我们都老啦。”妮娜笑着说,“瞧,你我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女王您好!”霍恩打了个招呼,然后转向米拉身后,“嗨!桑尼,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跟来!” 桑尼·凯尔琳,一个继承了母亲银发,和父亲蜜色眸子的少年,微笑着看着霍恩。“是吗?我可没想再见到你,上次你骗我,说蜂蜜就是蜜蜂的粪便压榨制成,害我.....” “哈哈哈.....”霍恩发出一阵轻笑。 “霍恩!不许无礼!”妮娜严厉地叫道。 “是,母亲。”霍恩扭头致歉,而后在桑尼耳边轻语,“苏拉会跟他哥哥一起来,晚上父亲会在餐厅宴请使臣和领主们,咱们可以好好喝一顿.....” 桑尼轻轻点头,而后走上前,抬头看着肯尼。“您好.....领主大人。” 肯尼没有说话,而是紧紧拥抱了少年。 第007章 北城魔咒 霍恩堡的大厅里热气蒸腾,四周满溢着烤肉和刚出炉的面包所散发的香味。??.大厅的灰石墙上挂满了各家的旗帜:蓝底印有狼纹的是北城,白底绣着六棱雪花的是拉莫冰原,绿底印着镰刀的是亚述,黄底上描着鲜红火焰的是乌尔,泥土黄与蓝色相间上有橡叶纹的是埃利都,金黄上印有炽热烈阳的是日光,最后边角处挂着灰底十字的乌鲁克。 大厅里的数位琴手正拨弄琴弦,歌手则高唱歌谣,然而在炉火熊熊、酩酊交谈的喧嚣覆盖下,坐在其中的人们根本听不清那些家伙在唱什么,只有满溢而出的香醇酒水,烤到呲呲冒油的鲜嫩鸭皮,嘴巴里含着水果的整只烤乳猪。 为迎接各地领主与使臣而举办的欢迎晚宴,已经进行了整整三个钟头,且丝毫没有半点结束的意思。霍恩坐立不安的观望整个大厅,他和那些继承者们坐在一起,只比父亲母亲和其他领主使臣的高台略低一席,但每每仆从来斟酒,眼尖的母亲总能发现,并呵斥他们退下,于是霍恩只好去喝果汁,但这种东西哪是香醇的美酒所能替代,这三个小时,他如坐针毡,早想溜之大吉。 “桑尼,桑尼!”他歪过头,小声呼叫,“我们去后面!” 桑尼·凯尔琳与他隔着三个位置,其间夹着埃利都使臣的两个儿子,以及日光领主的小女儿。见城堡的小主人低声呼喊,三人纷纷扭过头来。“看什么看,好好吃你们的。”他将脑袋探出,蜜色眼眸紧紧拴着无动于衷的桑尼。“喂!蜜蜂屎把你吃傻了?!桑尼,桑尼!” “别叫了,妈妈看着我呢!”桑尼皱着眉说。 “跟她说,你果汁喝多啦,要去撒尿!”霍恩回头瞧了眼母亲,发现她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快去说,我在下面等你!”说完他扭头转向右手边,“美丽的小姐,要一起吗?” “去哪儿?”苏拉问。她是日光城领主穆伦的妹妹,很好的继承了母亲的紫色眼眸与白雪一样的美肤,五官精致到从霍恩第一眼见到起,就念念不忘。声音也是。 “撒尿!”霍恩做了个鬼脸,趁苏拉还未反映过来,快速溜下高台,逃进来回送餐的仆从与歌手中。 他第一次喝酒是在十六岁命名日。那日父亲为他倒了半杯葡萄酒,自打他尝过这香醇的美味后,就再也喝不上奶妈制作的蔬菜果汁,连这十六年来最喜爱的大豆花奶也变成难以下咽的东西,但母亲向来不允他过度饮酒,即使在这里的场合,也只许他浅尝半杯。 于是,霍恩这一年便经常偷酒喝,以至于发现自己的酒量原来和长辈们差不多,而当他混入骑士与士兵中,在身旁这群兴高采烈的年轻人怂恿下,一杯杯香醇的葡萄酒入肚,话也就变得多了起来。“听说铁林军擅长山林作战,我的箭术老师也是,他原是希德山脉守林人,箭术更是一流呢!”他向身旁的骑士吹嘘道。 “您说的一定是艾登大人,我还没受封时就听过他啦!”一名年轻的骑士边给霍恩倒酒,边起声附和。 “嗨,你只是听过,我可亲眼见过呢!”另一名年轻的骑士说,“我曾被派来北城精习过箭术与骑术,虽然主要课程都是骑术,但当时的总教头就是艾登大人,他还当着众人的面表演过五箭齐射的绝技呢!” “这事你已经吹了三年啦,还没吹够呢?”又一名骑士加入进来。这人的下巴上长了个痦子,年纪也稍大一些,说话时有阵阵洋葱味喷出。 “少城主,这小子说的难道是真的?”给霍恩倒酒的那名骑士问。 “不假,我老师他确实有这么一手!”霍恩高举酒杯,“来,别光说话不喝酒呀你们!” “你躲得可真远!”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霍恩把嘴里的酒咽下,打了个嗝,往一旁挪了挪,翻过一个空酒杯倒满酒。 “苏拉呢?怎么没叫上她一起?”桑尼端起酒杯问。 “伙计们!快瞧瞧,你们未来国王眼里只剩下女人啦!”霍恩发出怪叫,引的附近骑士低声发笑。 桑尼站起身,看向仅次于领主们的第二席位,发现苏拉的位置上空空如也。“她搞不好已经带着你妈来抓你啰,瞧好吧!”他坐下时冷冷地说。 霍恩站起身,目光越过耸动的人头,瞧见母亲还安然坐在原位,方才安心坐下。“伙计,别开这样的玩笑,前两天我因为喝酒,连累我的小仆从屁股开了花,到现在还在神院里躺着呢!” “嗨,真不知道你妈为啥不让你喝酒,你不是已经成年,也受封过骑士啦。”桑尼说完喝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溢出,“身为北城领主继承人,哪能不会喝酒呢!” “天知道她脑子里想些什么,如果米拉女王是我的母亲就好啦!”霍恩耸耸肩,痛饮一大口。 “瞧,好像是乌尔的人来了。” “哪儿呢?”霍恩赶忙放下酒杯,发现四周的骑士早已站起身,大殿里稍稍安静了一些。 一堆访客从大门口鱼贯而入,由于两人紧靠大门,队伍正好从他们座位前方不远处经过。一位身着银甲的年轻人走在最前列,那身盔甲似乎不是用来打仗,因为上面镶着不少宝石,连头盔和臂甲上也是,在胸甲最显眼的地方,鲜红的火焰纹章如一团正在燃烧的烈焰,远远望去难辨真假。 “那是乌尔的凯恩领主?天呐,这么年轻?”桑尼用杯子指指走向高台的年轻人。 “笨蛋,当然是凯恩领主的儿子啦!”霍恩坐回长凳上,“凯恩叔叔比你妈小不了几岁,哪会这么年轻。听塞尔西叔叔的贴身侍卫说,凯恩领主最近在忙着治理什么污流,没空来见我父亲,所以派了他的大儿子保罗做使臣,商议南征一事。” “霍恩,肯尼领主非得南征吗?”桑尼皱着眉问。 “要不你以为你为什么会来这儿?”霍恩端着酒杯,无奈的耸耸肩,“年幼时,我经常听母亲提及,我们来自遥远的第一大陆,那地方比水灾城尼普尔还要远,父亲年轻时曾经历过一次惨痛的失败,这才来到这片大陆,建立了北城,塞尔西叔叔和迈克叔叔总是给我说他们年轻时的故事,但每个故事的结尾,都会顺带提及南征,这个词好像个魔咒,禁锢着他们,以及北城里的每一个人” “抓到你们了!” 两人被肩膀上突如其来的手吓得一惊,而后纷纷扭过头,皱眉看向手的主人。 第008章 盛大晚宴 “你吓着我们了。”霍恩的眉间挤出三道竖皱。 “我以为会勾起你俩的回忆呢。”苏拉拍拍他的肩膀,后者往边挪了挪,给她让开一个位置。“还记得你十六岁命名日那晚,我们偷偷喝了好多酒,然后在肯尼大人的酒窖里醉到走不了路。你说,你想起老奶妈说的话,最好的解酒药是蜂蜜,然后你告诉桑尼——” “蜂蜜是蜜蜂的屎压榨制成!”霍恩与她齐声说完,而后放声大笑。 “喂喂,你们够了!”桑尼拿杯子磕磕桌面,鲜红的液体溅的满桌都是。 “笨蛋,亏你还是森林里长大的呢。”苏拉接过霍恩递来的酒杯,先抿了一小口,砸砸嘴后又饮下一大口。 “时间过的真快,我们都一年没见了。”霍恩举杯敬向苏拉,两人又同饮一大口。 “我一直想问你呐,霍恩的命名日你盛装出席,为啥我的命名日,你连封信都没来?”桑尼假装不悦道。 “因为你刚巧撞上了我哥哥的加冕仪式,日光城整整闹腾了一个月。”苏拉撇撇嘴,“倒是你,我给你的信不仅一封不回,负责饲养乌鸦的学士还说,连去送信的乌鸦都没有回来。你老实说,是不是把它们都烤来吃啦?” “鬼才稀罕你们日光城的乌鸦咧,我们亚述森林里多的是鸟,我连烤天鹅肉都吃腻啦!”桑尼高傲的摇摇头,但嘴角却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窃喜。 “霍恩,来时的路上我听哥哥说,你父亲要南征?”她扭过头,不再搭理桑尼,“南面是哪儿?我只知道北城的南面是亚述,亚述的南面是天灾城,可如今那儿是一片汪洋,再南面.....有再南面吗?” “当然有,再南面是第一大6。”霍恩告诉她,“我的父亲就是来自第一大6.....”他耐心地将刚刚对桑尼说的话重复一遍。“所以啊,整个北城的人都想回家。塞尔西叔叔说,我父亲这辈子立志要将失去的全都夺回来,我的箭术老师说,他做梦都想回希德山脉,回到那片真正属于他的森林。” “那和苏美尔比呢,哪个更大?”苏拉的紫色眸子盯着她,眼中满是好奇。 “不知道,但父亲说卡尔塔很美,母亲说安哥拉草原很美,劳伦斯叔叔说荒原很美,就像你一定也觉得日光城很美,而桑尼会觉得亚述的森林最美一个道理。”他喝了口酒,随之叹道,“其实,我觉得北城挺好的。春天能在森林里抓鸟,夏天能到望月湖钓鱼,秋天爬上最高的山峰,眺望整个北城与金黄的麦田,如果天气足够好,还能看见亚述的鬼影森林呢。而到了冬天,父亲会带上我,去更北面卡米尔叔叔的领土狩猎,我们坐着雪狼拉的橇,穿越白雪覆盖的群山与冻湖,见到能把夜晚照得如同白昼的七彩霞光,狩到浑身白毛的熊.....总之,与第一大6相比,我更爱北城,更爱苏美尔。” “你是更爱苏美尔的姑娘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问。 霍恩开心地抬头,塞尔西叔叔把手放在他头上,拨弄着他的栗色头。“不啊,叔叔,”他回答,“我爱这世上所有穿裙子的动物。” 于他而言,塞尔西是从小的玩伴,这个光头独眼的壮汉不像长辈,更像朋友,与迈克叔叔相比,塞尔西虽出身平凡,却位列公爵,但平易近人,哪怕街边卖菜的小贩,或是满身烂疮的乞丐,皆以礼相待。如今,他是父亲最器重的大臣之一,也是追随父亲建立北城起始,为数不多的功臣。 一名正说着低级笑话的亚述骑士停下来,挪出位置给公爵坐。塞尔西叔叔做上长凳,从霍恩手里接过酒杯。“哟,不是蔬菜果汁啊。”他尝了一口后缓缓地说,“没有东西比酒更甜美。霍恩,老实告诉我,这是你今晚第几杯啦” 霍恩笑而不语。 塞尔西叔叔笑道:“我又不是替夫人问,有啥不敢答?身为北城骑士,哪有不喝酒的道理。小子,好好记住,血与酒加上女人的香水味,才是骑士身上该有的三样味道,记得我第一次喝的酩酊大醉时,比你年纪小多啦!”他从旁边木餐盘里捡起一颗滴着棕色肉汁的烤洋葱,一口咬下去,出松脆的咔嚓声响。 叔叔似乎老了不少,但那双锋利如刀刃的眼神依旧犀利,他不爱华服,而是常年穿着联盟军的皮甲。今晚他出乎意料的换了身天鹅绒长衫,脚踏皮革高筒靴,腰系宽边皮带和镀银扣环,脖间依旧是温妮阿姨所送的银项链。他看着叔叔一边吃洋葱,一边眼带笑意的看着三人。“您这是要去哪儿?晚宴提前结束了?” “不,还早呢吧,乌尔的使臣刚到,你们三个坐在这儿,应该瞧见了呀。”塞尔西又拈起一块肉丢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不出意料的话,至少还得两个小时,这嘈杂的鬼地方,快闷死我了!” “伽尔酒馆就不吵,不闷了?”霍恩将上个礼拜,在城南酒馆碰见叔叔左拥右抱的事小声说出来。 “小心我告诉你母亲,你在书架后边儿藏了酒!”塞尔西恶狠狠的警告他。 “温妮阿姨会比她更早知道伽尔酒馆这么个地方!”霍恩不甘示弱。 “小霍恩,我上个礼拜还请你喝过酒。”塞尔西投了降,“实话说,你跟他可真像。” “艾伦叔叔?”霍恩皱皱眉,“我已经听腻了。” 塞尔西摸摸光头,没受伤的那只眼角闪过一丝哀愁,起身离开了长凳。 “霍恩,你这叔叔可真有意思。”桑尼的头凑过来。 “听他们说,我还有个更有意思的叔叔,是父亲的远房亲戚,但在父亲建立北城前,他就离开了,至今下落不明。”霍恩端着酒杯,翻了翻眼,“他们总是说,我和艾伦叔叔的性格很像,父亲也这么说,倘若不是母亲在卡尔塔就怀有身孕,而他到苏美尔才遇到艾伦叔叔,他真心怀疑我是他的儿子呢。” “你们道尔顿家族可真有意思!”苏拉也表示同意。 “明天,我们去干点更有意思的事?”霍恩对两个同伴说,“这个季节,南面会有不少动物迁徙到北城森林过冬呢!” 第009章 自由婚姻 北城主堡共有上百个房间,就属妮娜的卧室最为闷热,以至于似乎没有建造壁炉的必要。 在建立霍恩堡初期,神院长老尤金带领懂得地质的人,花了半个月时间勘察望月湖以北的所有土地,最终如丈夫所愿,他们把地址定在半山腰边,原因是山涧有温泉流下,铸造城堡的石匠说,可以在建造城堡时留有供热气蒸腾的缝隙,这样即使到了冬天,整个主堡的房间也不至寒冷。 事实如他们所说,工匠在主堡缝隙留下数个细缝,以双层墙体建造堡垒,那些蒸腾热气流贯高墙缝隙,直达寝室,将冬季的寒冷驱出石材大厅,使得每个房间都充满暖意。一同受益的还有霍恩堡的几个露天庭院,温泉水日夜蒸腾,似乎永不停歇,夏天或许无足轻重,但到了冬季,却能使土壤不致结冻,植被花草不致枯萎。 妮娜习惯把洗澡水弄得滚烫,而她的卧室墙壁摸起来也一向很温暖,只因这种温暖能勾起她对安哥拉草原的回忆,让她想起那段在艳阳地下,与儿时伙伴放马驰骋,无忧无虑的开心日子。但丈夫似乎早已习惯了北城的寒冷,他甚至爱上了这种寒冷。寒冷能让人清醒,清醒才能不忘仇恨。丈夫曾这样告诉她。而她总会笑答:如果真的是这样,霍恩堡还真是盖错了地方。 正因如此,每次当他们完事之后,肯尼便从床上爬起来,走过房间,拉开厚重的帷幔,把窄窗一扇扇推开,让秋夜的寒意灌进房间。 他静静伫立在窗边,面向幽暗苍穹,冷风在他赤裸的肌肤穿梭呼啸。妮娜拉过温暖的毯子,盖到下巴,默默地看着丈夫,觉得他的背影看起来似乎变得有些矮小,甚至瘦弱,仿佛突然间又变成了那个二十年前,在卡尔塔城托付一生的年轻骑士。 “与他们的洽谈还顺利吗?”她看着丈夫的背影问,语调充满疑惑。 “表面看,很顺利。”肯尼缓缓转过身,看向床上的妻子。 “表面上?”妮娜从床上坐起来,毯子随之拉高,昏暗的烛火随夜风摇曳,整个屋子里的陈设阴影跟着摇摆不定。“怎么,那些信上写的漂亮话,到头来都变谎言了?” 肯尼坐到宽厚的橡木椅上,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半杯葡萄酒,夜风盖过酒水入杯的轻响,不住的发出嘶鸣与尖啸,仿佛他们正身处狂风暴雨中。“卡米尔和劳伦斯当然不会,他们本就来自第一大陆,而当他们告知族人,在南面有温暖的空气,肥沃的土地,更适于生活的领土时,冰原人恨不得立刻加入战争,为后人夺下属于他们的领地。” “米拉也一定支持你。”妮娜轻声呢喃,但话语似乎被风吹走,她不知丈夫到底听见了没有。 “埃利都也愿意相助。”肯尼喝了口酒,“自从十六年前,我出面调停他们与亚述的边境纷争后,埃利都一直是北城的坚固盟友,这次的来使达克与迈克交好,两个多年不见的好友喝了个烂醉,达克说他会亲自领兵助阵,但不知会带多少人。” “乌尔呢?”妮娜这次抬高了声音。 “黑甲军如今有三万人,但凯恩的长子保罗说,他们忌于西面的乌鲁克,所以,乌尔城至少需要留守一万人,至于剩下的两万人,所有的经费都得由我们来出。”肯尼叹了口气,“这是笔不小的费用呢,温妮这几日一直忙于清算账目,在准确的费用出来前,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把那两万都带上。” “我更想知道雪莱的儿子怎么说。”妮娜轻咳了几声,续道,“你告诉过我,日光城才是南征的关键,他们有整整五万大军,且背临天险,无需重兵防守,倘若他们加入,南征就已经胜利了一半。” “还有活死人军团。”肯尼提醒她。他放下酒杯,站起身,将背后的窗户悉数关上,而后坐回椅子上。“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霍恩娶穆伦领主的妹妹苏拉为妻,倘若我们两家联姻,穆伦自会为这个唯一的妹妹考虑,更何况,霍恩他——” “不,别这样,肯尼。” “我知道时间有些仓促,但——” “确实,联姻是每个继承人必须吞下的苦酒。”妮娜低下头,拉到脖子的毛毯随之滑落,露出下垂的****但肯尼,别拿你的志向,毁了我们儿子的婚姻,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他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就像当年的你一样。” “他早已过了结婚的年龄,如果——” “我们换个话题,肯尼!”她叱道,突然间生起气来。 肯尼的手指在杯沿轻扣,发出清脆声响。“抱歉,”他压低声说,“我只是希望日光城能全力帮我们,你也想回安哥拉草原,哪怕只是抬头瞧一眼天,或是趴下来闻闻青草香也好,不是吗?” “是,北城每个人都这么想,而且这一想就是整整十七年。”妮娜承认,随即掀开毯子,披上宽松的睡袍,“但肯尼,我们就只有这一个儿子。他更爱北城,更苏美尔,他没去过第一大陆,更不知道我们曾经历过怎样的惨败,战争是有多惨痛,他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清楚吗?”她走到丈夫身边,泪水顺着脸颊滴到地板上,“我亲眼见到那支暗箭射穿马文的脑袋,小家伙那年才十七岁啊,肯尼——” “好了,别再说了。”肯尼站起身,伸手试掉她的泪痕,“无论如何,我必将举兵南征,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卡尔塔城。” 她看着丈夫的背影离去,仿佛将屋里最后一丝寒冷也随之带走。她坐到椅子上,端起杯子沉思良久,直到身后的窗子响起敲击声。 窗子? “老天!该死,这儿比城墙还高,你怎么爬上来的?!”妮娜惊恐的看着来人问。 “飞啰。”那人脸带着笑意回答。 “你可真是个疯子!”妮娜努力平息着心中的惊诧。 “我交代的事,做了吗?”来人从她手里接过酒杯,仔细瞧了瞧杯中的红色液体。 妮娜点点头。 “谢谢。”他笑着将酒杯放下,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第010章 狩猎游戏 狩猎小队于佛晓时分启程。临行前,父亲希望他能为今天的晚宴多添一道野鹿肉,或是碳烤熊蹄,领队的霍恩满口答应。 如他所愿,此次真正的领队其实是父亲的亲兵,他的箭术老师艾登,同行的还有精心挑选的二十名近卫军,为了以防万一,米拉阿姨以及穆伦领主又分别加派了十名骑士给他们,加上桑尼和米拉,一支近五十人的小队就这么浩浩荡荡走出北城,向北面的远郊森林前进。 霍恩一如既往骑着他那匹黑色战马一路狂奔,丝毫不顾及这支队伍中还有一名女士,艾登自然紧随其后,保护少城主的安慰,二十近卫军也是。年少气盛的桑尼当然也不甘示弱,但亚述人似乎生下来就不善骑马。“慢点哟,小心坠马摔断了腿或是脖子,到那时,米拉阿姨非得把我变成一只青蛙不可,毕竟,爬树才是你们亚述人的专长啊!”当他们穿过城门,霍恩抖动缰绳前这么告诉桑尼。 朔风吹散了一切,包括北城的喧嚣与繁华,也将原野的宁静彻底打破。每当风在耳边呼啸时,霍恩总觉得自己已经像父亲那般,成为举世闻名的骑士与领主,策马驰骋在疆场上,斩落敌人头颅的血腥与爽快在脑中浮现,这种男人才有的幻想,不止一次出现在他的梦中。 “霍恩,慢点儿!” 风也将箭术老师的话抛向远处,他什么也没听见,就算是听见了,也权当没听见。他就喜欢这样无拘无束的疾驰,仿佛与胯下的战马融为一体,而溅起泥花的马蹄则与原野融为一体,他总认为自己天生就属于马背。 四岁那年,他的马术老师迈克叔叔就这样说过:小子,你体内流淌着骄傲的安哥拉血液,打生下来就属于马背。他拉他上马。那是他第一次坐上马鞍,父亲那日特地支开了母亲。压低身,听风呼啸,瞧,它在对你说话。迈克叔叔在他耳边说。而年仅四岁的他一点儿也不害怕。快,再快点,我要再快点。他这样告诉叔叔。然后他听见叔叔不断抖动缰绳,同时将马镫上的尖刺踢向马腹,胯下的战马向着东面升起的朝阳撕裂狂风,亦如今天这般。 “我已经追不上您了,大人。”父亲的亲兵艾登追上他时,气喘吁吁的说道。他们登上了一道低缓山脊,此时晨曦刚刚初露。 霍恩遥望身后,除了艾登与十几名近卫军跟了上来,桑尼与苏拉,以及负责保护他们的那二十名骑士早已不见了踪影。“比赛结束了,就在这儿等等他们吧。”他翻身下马,伸了个懒腰,笑着看向自己的箭术老师。“桑尼那小子的骑术还是一点儿也没进步,他的骑术老师也是迈克叔叔啊。” “您身体里流淌着高贵的安哥拉血液。”艾登旋身下马,背上的黑晶长弓在朝阳下闪着神秘的辉光。“如果您生在第一大陆,就会知道生为安哥拉人有多幸福。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也是第一大陆唯一一个不世袭领主的地方。在那儿,没有权势斗争,没有天生为奴,他们以草原为家,放牧为生,永远自由自在。” 霍恩的栗发在北风中轻舞。“愿纳穆神保佑父亲,保佑联盟军。” “愿纳穆神保佑。”亲兵眺望他们来时的路,喃喃自语。 苏拉赶在桑尼之前到达,然后两人一起嘲笑桑尼的蹩脚骑术,后者对此不以为然,因为他们马上就要进入森林。“等进了林子,你们就不会笑得这么开心了。”亚述王子这样告诉笑到前仰后翻的两人。 现实如桑尼所说,这片林子即使霍恩已经来过无数次,依然无法辨清东南西北。四周到处都是树势苍劲,足有几百年历史的粗壮古木,最小的也有一人抱粗,而其中更是夹杂着枝叶茂密、足以遮住阳光的橡树,更有盘根错杂的铁树挡路,地面则是由湿滑青苔,与带刺的荆棘灌木丛组成,鲜少看到秋季盛开的繁花,这点令苏拉失望了好久。 他们穿过山涧溪流,踏过与其相交的沟壑与陡路,爬上一座小山坡,进入一片山谷,而后又是蜿蜒小路,枝叶繁杂到看不清尽头,林间不断有野兔与麋鹿穿梭,树上有松树与猴子,飞鸟随小队的步伐不断起落,弄起一阵阵落叶在风中飞舞。 “嗖”的一声,脱弦的黑羽箭径直飞向远处,随即传来一声动物的嘶叫。“中了!少城主,又中了!”一名近卫军放出猎狗,狗儿不一会儿就从落叶丛中捡回一只野兔。 “霍恩,你箭法可真准!”苏拉看着卫兵手里的灰毛野兔夸赞道。她用蔓藤编了个项链戴在脖子上,桑尼说她像森林女神,霍恩说她像吊死鬼。 “喂,你不试试?”霍恩扭头看向靠在树上的桑尼,同时将长弓递给同伴。 “我玩不来这个。”桑尼耸耸肩,随即抬手打了个响指。半秒钟的功夫,一只尾巴着火的松鼠从他背后的树上坠落,在湿叶丛中打了好几个滚,尖叫着蹿回树上,惹得苏拉心疼的皱眉,但霍恩却哈哈大笑。 “日光神院的长老说,用巫术伤害生灵会受到纳穆神的惩罚呢。”苏拉仰头寻找那只受伤的松鼠,一边喃喃道。 “那是逆神巫师,”桑尼告诉她,“我母亲是,但我不是,我的血液里本就有黑魔法巫师的血,打生下来那天起,火焰就如影随形。” “哟,那你还能穿衣服啊?”霍恩夸张地张大嘴。 “巫术这门学问,哪是你.....哎哟!”桑尼捂住脑袋,骂了句脏话,而后仰头看向树顶。“天杀的,我该烧死那讨厌的家伙!” “瞧,遭报应啰!”霍恩欢快地说。 “那是什么?”苏拉站起身,指着桑尼的脚下问。 “松鼠还能拿什么丢他,松果呗。”霍恩抱起双手,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不,不是松果,好像是蛇的鳞片。”苏拉向后退去几步,两名卫兵立刻围上来。“怎么会有这么大鳞片,这.....得多大的蛇?” “哪儿呢?”霍恩将长弓递给身后的士兵,低头四下张望。 “别动,大人。”艾登伸手挡住霍恩,走到桑尼身边蹲下,仔细瞧了瞧。 “艾登队长,这是什么东西?”桑尼好奇的问。 “抱歉,孩子们,狩猎游戏必须提前结束。”艾登站起身,尽量保持微笑,“所有近卫军和骑士听令,带两位少城主和小姐回去!” 第011章 神秘鳞片 “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肯尼双目紧闭,坐在宽厚的橡木椅上,手指不停轻扣扶手上的立雕狼头,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艾登站在一旁,目光停在桌面那块手掌大小,晶体状的黑色鳞片上。“发现它的人是日光城的苏拉小姐,其次是少城主和桑尼王子,除我之外,只有这三人看见了。”他停顿了一下,“领主,我已经尽量装的沉稳,那二十名卫兵应该不知道,我们的人不用担心,但少城主一定瞧出了端倪。” “你们就这么确定?”塞尔西也紧紧盯着那东西,仿佛眼睛在上面生了根,发了芽。 “谁也没见过那东西,说不定真的只是蛇呢?”迈克喘出一口粗气。不知怎么得,他总觉得艾登将那东西拿进来后,屋里连空气都变得有些怪异。 “这个我有发言权,世上没有这么大的蛇,至少在第一大陆和苏美尔大陆没有。”身着白袍的禽语师断言道。 “我们没去过更北面,说不定是那儿的东西呢?”劳伦斯说话时下巴上的肉跟着颤抖,“要不,我立刻回去组织一支探险队,去往——” “没时间了,伙计。”迈克打断他,“一个礼拜后,大军即将南征,倘若我们毫无缘由的拖延出征时间,其他领土的领主会怎么想?”他拍拍老友的肩膀,“这不是第一大陆,那些家伙跟我们没有共同利益,完全是出自领主这些年积攒的情义.....” “.....情义这东西,了胜于无。”卡米尔哼道。 “领主,接下来怎么办?”塞尔西插进来问道。 “不.....不可能.....”肯尼接连叹气,仿佛和迈克有一样的苦恼。 “艾登!再去问问,那老家伙怎么他妈的还不来?!”塞尔西显然已经失去了耐性。 “别催了,毕竟他现在年纪大了,连上马车都成问题,何况神院有那么多藏书,得一本本去翻找。”迈克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试图呼吸几口新鲜口气。 “不能等了,我们直接去神院。”肯尼霍地站起身,“艾登,把东西包上,小心点。” “是,领主。”亲兵点点头。 北城神院离霍恩堡不远,同样建立在半山之间。由于当年人手稀缺,此建筑乃是由亚述支援建造,其外观看上去自然也与亚述的大径相同,在数颗参天楠树的遮掩下,很难发现枝叶间的尖顶,与沉水木搭建的外墙,如果除却那些尤金特地要求的神明彩绘,很难发现这是一座神院,而更像一座隐藏在森林中的巨大树屋。 空气里弥漫着老旧羊皮和陈年积灰的味道。在他们面前是一座座巨大的木书架,顶端没入黑暗,架上堆着一卷卷古老卷轴,以及各式毛皮装订的书册。在房间某处有一盏油灯,微黄的光从书堆中渗透进来,似乎已十年未曾熄灭过。 他们跟随灯光,在拱形天花板下的窄道里穿梭。这里到处都是古老纸张,为防万一,肯尼让塞尔西熄灭了手中的火把,因为这儿的书大多从尼普尔运来,而尼普尔的那些藏书来自第一大陆,其中一些古籍甚至超过他们所有人加起来的年纪。 尤金躬着背,坐在一张老掉牙的朽木椅中。如今,他今年已近九十,依然在坚持为神明与信徒服务。自北城建立来,他生了好几次大病,或许真的是因为纳穆神眷顾,他总能从死神手掌中逃脱,有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光线是来源于悬挂头顶的一盏油灯,他听见脚步声,便抬起头来。 “长老,打扰了。” “啊?”尤金抬起头,即使离的这么近,且头顶有光,他也没能看清面前这人是谁,耳朵显然也不如从前好使。 “我说,打扰了。”肯尼抬高音调。 “哦,肯尼领主啊,您亲自来了,是我太慢了,抱歉.....”尤金极其缓慢地站起身,“您好像带了不少人过来,这地方这么小,也没那么多位置可坐,要不我们——” “我们有急事,长老。”塞尔西回头给了艾登使了个眼色。 “噢,这东西真漂亮!”尤金小心翼翼地接过艾登递来的黑色鳞片。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了半晌,又拿起放大镜仔细研究了一会儿。鳞片在他手中不断反转,在油灯的照耀下折射出数种颜色的霞光,时而透明,时而黑暗。 “瞧出什么了没?”塞尔西又失去了耐性。 “有点儿小,”老人皱着眉喃喃道,“应该更大些才对。”他举起鳞片,贴靠在油灯上又瞧了一会儿,然后搁下放大镜,往拇指上啐了口唾沫,一边翻开案上的老旧古书,一边说,“这东西应该跟咱们的脑袋差不多大,可这片只有手掌大小。” “是我们多疑了?”肯尼扭头问众人,一丝庆幸不经意在眼角浮现。 “长老,”卡米尔挤身向前,走到桌案边,“这本古书上,还有什么其他动物有这样的鳞片吗?” “巨蟒?”老人把书往前翻了几页,给年轻人指了指,“这段话的意思是,早在七百年前,大陆至北的极寒之地曾有过巨蟒,猎人称其为‘白龙’,此蛇周身布满苍白的鳞片,坚硬如磐石,喜好藏身于皑皑大雪中,伺机捕食雪原麋鹿和牦牛,甚爱人类的鲜血.....” “这东西我听过,也见过,还吃过。”卡米尔飞快地摇头,“它的鳞片是白色的,可咱们得到的这块是黑色。” “会不会是年头久了,退成了黑色?”肯尼提出疑问。 “不会,领主。”卡米尔扭过头,“只可能是黑色退成白色,就好比咱们的头发,只可能从有色变成白色。” “领主,”尤金抬起头,“会不会,这东西已经在森林里存放了数十年,只是一直未被人发现罢了,毕竟那片林子是道尔顿家族的私人猎场,鲜少有人狩猎。” “听着,诸位。”肯尼看着桌上那片神秘的鳞片,“南征在即,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不能传出去,倘若其他领主知道了这件事,我们必将孤立无援.....” 第012章 事态复杂 雕刻着狼头纹章的沉重橡木门被推开,霍恩走出喧嚣热闹的大厅。空荡的庭院十分寂静,四周只有几个拉紧斗篷,抵御寒风的守卫,眼下秋季将去,北城又将迎来一个新的寒冬。 笙歌舞乐从敞开的窗户向外流泻,他不再管那些纷扰,而是独自坐到台阶上,仰望渐渐出现繁星的长空,心中满是疑虑。 “为什么出来?”一个声音在背后问。 “到这边来。”霍恩头也不回的说。 “其实不用出来,我刚刚看到你母亲已经离席,肯尼领主向来不反对你喝酒。”桑尼坐到霍恩身边,将一个装满葡萄酒的木杯递了过去。 霍恩接过杯子,吞下一大口,毫不顾忌地用衣袖擦擦嘴,这举动怎么看也不像北城的少城主。“问出什么了没?” “没有。”桑尼手托下巴,打了个哈欠,“斯蒂文叔叔说,他有出入你们家族狩猎场的权利,而且经常去那片林子里采药,狮子老虎倒是见了不少,但从没见过那么大的蛇,更没有见过我们所说的那种鳞片。噢,对了,他还让我把鳞片带过去给他瞧瞧,说不定是种极其稀有炼金药材呢。” “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霍恩又喝了口酒,“那家伙就是个大骗子,塞尔西叔叔常这么说,但他救过迈克叔叔,所以才能.....哎,真该死。” “别这么说斯蒂文叔叔,他是个优秀的炼金巫师,肯尼领主的身体能熬到现在,全赖他的药。”桑尼对任何巫师都充满莫名好感。 “嗨,如果不是他那些个鬼药剂,我父亲才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霍恩撇了撇嘴,满脸尽是不屑。 “你呢,你那边问出了什么了没?”桑尼从同伴手里抢过酒杯,将剩余的酒全部倒入口中。 “事情恐怕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霍恩下了个结论,“今天我去神院,刚巧看到因酗酒被贬职的尼欧叔叔从神院里出来,他原是近卫军队长,如今却成了帮艾登跑腿的卫兵,看他那副着急忙慌的样子,一定又是帮艾登报信给尤金长老,也就是说,父亲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而且非常在意。” “为什么?”桑尼打了个饱嗝,一边把玩着角杯,一边扭头问。 “这还用问?”霍恩皱起眉,“想想看,整个苏美尔大陆的领主,都因为南征一事齐聚北城,这么难得的机会,父亲不去拉拢他们,洽谈借兵事宜,却为一片只是有些奇怪的鳞片去惊动神院。要知道,尤金长老已经年近九十,眼睛昏花到与瞎子无异,耳朵也越来越不好使,如非事情紧急,父亲绝对不会去叨扰他。” “会是什么事呢?”桑尼歪头想了想。 “你难道没听过那个故事吗?”霍恩四下环顾后,压低声问。 “什么故事?”桑尼的声音更低。 “什么故事?我也要听!”这声音差点将两人吓得从台阶上摔下去。 “别这样啊,苏拉。”桑尼喘着粗气叫道。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故事,我也要听。”苏拉在两人中间坐下,紫色眸子里满是笑意。长辈们常说,她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年轻时的母亲。 霍恩舒展眉角,短暂思考了一下。“在北城的西面,有家叫伽尔的酒馆,那家酒馆的老板娘美艳动人,极善酿酒。有一次,塞尔西叔叔去酒馆喝酒,一杯接着一杯,直到他眼中的世界开始旋转,他才对老板娘摆摆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币.....”他向前倾身,用极低的声音续道,“.....哪知道,那老板娘又给倒上一杯,并将酒吞入口中。然后,她蹲下身,含住塞尔西叔叔的.....” “够了!霍恩,我不想听了!”苏拉站起身,脸颊绯红,眉头紧皱,转身走上台阶。 “喂,是你自己说要听的!”霍恩看着她的背影笑道。 “你刚刚要说的可不是这个故事。”桑尼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说。 “当然不是。”霍恩边说边起身,“她毕竟是个姑娘,知道的越少越好。”更重要的是,她来自日光城,是雪莱阿姨的女儿,穆伦领主的妹妹,如果穆伦领主知道这件事.....霍恩已经猜到那是什么,他不确定,但他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其他领主知道。 “我们换个地方,去你的书房如何?”桑尼似乎对那个故事充满兴趣。 “喔,该死,她又回来了.....”霍恩喃喃道。 “我刚刚来是想告诉你,”苏拉走到台阶边,紫色眸子里满是怒意,“明天我就会随哥哥返回日光城,这次来北城,母亲本有意将我嫁给你,可妮娜夫人却拒绝了。”她顿了顿,“霍恩,我想知道,到底是你母亲拒绝了我,还是你?” “我母亲,我.....”霍恩有些张口结舌。 “雪莱阿姨要将你嫁给霍恩?”桑尼张大了嘴。 “苏拉!住嘴!”穆伦突然出现在霍恩眼前。“这里是北城,不是日光城!回去,晚宴还没有结束!”他厉声呵斥妹妹,同时瞪了眼台阶下的霍恩。 那是霍恩第一次见那双紫色的眸子流泪。 “我们.....该死的,你去哪儿?!” 桑尼的声音被耳边的风带走,同时抛向霍恩身后。他从没觉得领主塔的楼梯这么漫长,虽然他知道母亲的卧房并不高,但苏拉的话不断出现在耳边,与皮靴踩踏青石板的声音一起,不断在脑中回荡,消失,回荡..... 抵达门外后,他独自伫立了很长时间,心中满怀恐惧。但那双紫色眸子似乎又给了他力量,他借此找到勇气,于是挺起胸膛,试图推开阻隔事实的大门,仿佛所有的真相都在里面。 突然,大门猛地被撞开,一个高大的人影将他撞飞出去。 “霍恩!!”母亲充满惊恐的声音传进耳膜。 霍恩只觉脑袋眩晕,眼前发黑,世界仿佛在一瞬间颠倒了方向。一双有力的大手把他从地上拎起,他顿时觉得脖子被勒紧,呼吸变得困难,然后一个冰冷的东西贴到脖子上。 “你疯了?!放开他!!”母亲模糊的影子在橘黄的灯光中摇晃,声音充满惊恐。 “声音小点,你想把守卫都引来?”勒住他脖子的人说,“夫人,你知道的,我怎么会伤害他呢?” 他不会伤害我。霍恩松了口气,但下一秒就有个东西砸中脑袋,世界顿时一片黑暗。 第013章 恐怖梦境 头顶的天花板似乎正在开裂,额头不断有暖意流出,浸湿了眼睛,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变得鲜红,鼻腔里满是血肉和粪便,以及辛辣的烤肉味。 霍恩想动动身子,可却发现手脚不听使唤,他感觉自己双腿尽湿,似乎尿了床。 “少城主又失禁了,大人。” 一个声音传进耳膜,似乎是小约翰的声音。去你妈的失禁,这该死的声音里满是嘲讽,真该叫那讨人厌的修士再给你二十鞭子才好,我是堂堂北城少城主,我怎么会尿床呢? 但他痛的好厉害,虚弱到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闭着眼睛,躺在自己排出的污秽中等待。身旁似有人粗着嗓子骂脏话,他猜那是父亲的声音。父亲很少骂脏话,和塞尔西叔叔不同,他出生高贵,从未谋面的安德鲁爷爷一定不许他骂脏话。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四周的声音渐渐消失。 眼前的一切好像变了模样,变得不再鲜红。他发觉自己身处接待各地领主与使臣的晚宴上,这间大厅从未坐得这么满过,到处都是抚弄琴弦,高唱颂歌,讨要赏钱的吟游诗人,仆役们端着盘子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将一盘盘肉汁炸洋葱、烤到酥脆的乳猪、大块手撕羊肉端到桌上,推杯换盏与酩酊交谈中,他看见高台上的父亲正与米拉阿姨窃窃私语。 这个世界起初无声,但过了一会儿,那些熟悉的声音便传进耳膜,轻柔而欢乐。没人注意到他,甚至坐在父亲身旁的母亲也不再关注他,她此刻正与穆伦领主低声交谈,似乎是关于苏拉的婚事。 突然,一大群乌鸦从敞开的窗扉与大门涌入,它们如片片狂暴的乌云,瞬间夺去一切,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色彩。大厅被黑白笼罩,头顶的烛光照耀在那些静止的躯体上,他瞧见父亲的脸开始腐烂,其中有蛆虫在逐渐变黑的眼窝中钻来钻去,整个大厅的人似乎在一瞬间变成了尸体。 有一些人走进大厅,他们从死者的身上扒下衣服和铠甲。乌鸦的呼啸抹去了衣甲上所有鲜亮色泽,只余或灰或白的单调装饰,以及凝结的黑血。他亲眼看见一具尸体在被褪去衣服后,瞬间变成了一摊浓稠的黑色血水。 为什么这么多死人,他们都怎么了?好多,好多,好多。他们的身体了无生气,脸部僵硬、骇人、肿胀、呆滞、面目全非。那些衣服胸口上的纹章锈有道尔顿狼纹、埃利都橡叶、冰原雪花、亚述镰刀、乌尔火焰、日光日芒,那些铠甲明明很新,可如今却变得伤痕累累,千疮百孔,破烂不堪..... 他在黑暗中醒来。房间陈设的轮廓在周围模糊浮现,那条熟悉的绿色窗幔虽已放下,但月光还是无孔不入的透进来,直到他在朦胧中看见那副挂在床尾墙上的壁画,才确认这里是自己的房间,而不是神渊。 我没有死,神渊也没那么恐怖。他想。 被窝很暖和,有一大堆毯子和毛皮盖着,但很潮湿,他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尿液还是汗水。我好像在发烧,他晕乎乎地想。如此虚弱,连抬手的动作,都会惹起脑袋的剧痛,于是他放弃起床的意图,开始试图呼喊,但随即发现喉咙竟没有一点声音传出。难道我聋了?他又想。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想,因为窗外似有冬鸟的叫声。于是,他开始在脑中回想昏睡前发生的事,可直到睡意再次来临,他什么也没记起来。 再醒来时,温暖的秋日阳光洒在脸上,绿色窗幔已被拉开,小约翰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他动了动脚,立刻惊醒了那个小家伙。但那小子看见他睁开眼,竟一句话也没说,拔腿就跑,仿佛见到一个沉睡的怪物苏醒过来。 该死的,回来啊。妈的,下次我一定叫老约翰把你打死。他恶狠狠地想。 不久,小约翰再次出现,随之而来的还有母亲、父亲、塞尔西叔叔、迈克叔叔、卡米尔叔叔、劳伦斯叔叔、大骗子斯蒂文、艾登、慢吞吞的尤金长老,以及城堡里所有医师。 整个房间顿时站满了人,尤金长老本想上前,却被大骗子抢先一步。“大人,别动,您千万别动。”他轻声道,“您伤的很重,贸然行动对身体不利。渴吗?”不等回答他就回过头,“小约翰,去倒杯水来,快。” 霍恩觉得父亲从未这么温柔过,塞尔西叔叔也是,两人似乎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从床上扶坐起来,然后小约翰将水杯递到母亲手中。“可怜的小霍恩,能听见妈妈说话吗?”她的眼泪似乎随时都会夺眶而出。 霍恩点点头,这口水比葡萄酒还要香醇美味。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尤金长老喃喃自语。“快扶我回神院,”他对一位身着白袍的神仆说,“我要去谢谢纳穆神,谢谢,谢谢.....” “瞧,我就说,道尔顿家的孩子哪有那么容易倒下,哈哈!”塞尔西叔叔笑道。 “霍恩,能说话吗?”父亲说话时尽量保持着北城城主的威严。 霍恩下意识的点头,然后试着张口。“我.....睡了.....几天?”他的声音有如蚊蝇振翅,即使母亲近在咫尺,也很难听清。“苏.....亚.....尼.....” “大人,您已经昏睡了四天。”他的箭术老师回答,“苏拉小姐已经随穆伦领主返回日光城,在您受伤的第二天离开,桑尼王子也是,他们于同一天离开北城。” “老天,你这是什么耳朵?”塞尔西惊叹道。 “我会读唇语,塞尔西大人。”艾登尴尬的笑了笑。 “领主大人,”蹲在床边的斯蒂文站起身,“钝器的击伤没有伤及颅骨,也没有伤到脑子,再过两天,少城主便能下床活动,一个礼拜后就能恢复如初。” 钝器击伤?霍恩觉得这两个字眼让脑袋发疼,连母亲喂来的水都变得不再清甜。他突然好想喝酒。或许一杯香醇的葡萄酒能让他记起一切。 “一个礼拜后能骑马吗?”他听见父亲问。 “不!肯尼,他已经伤成这样了!”母亲放下银勺,五官纠在一起叫起来。 斯蒂文左右环顾领主与领主夫人,不知该不该回答的这个问题。 “他是北城的继承人,道尔顿家族的唯一传人。”父亲的口吻冰冷,“不经历战争,倘若有一天北城面临大敌,他拿什么保卫向他缴纳税金的城民?” “可——” “不用再说了。”父亲打断母亲,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卧房。 第014章 深夜探望 霍恩觉得时间似乎从未过得这么快过。 头两天,他终日沉睡,或许大骗子斯蒂文根本就搞不清镇痛药的剂量,才导致他除了吃饭和晒太阳那两个小时外,其他时间都在做梦。好在不是令人浑身发凉的噩梦。 在清醒的两个小时里,除了常伴左右,经常偷偷抹眼泪的母亲外,几个叔叔与父亲也会经常来探望他,并告诉他关于南征一事的细节。“身为道尔顿家族的继承人,”父亲每次都这么说,“你必须知晓战争的所有细节,只有亲身经历过战争和鲜血,你才能明白和平有多可贵,否则你永远都是趴在母亲**上吸允的婴儿.....” 霍恩不讨厌父亲和迈克叔叔在自己的卧房里商讨南征事宜,也不讨厌安德鲁爷爷那本《战争领袖》。恰恰相反,他觉得那些东西很有意思,但没有骑马和射箭有意思,不过最有意思的还是练剑,可林德叔叔仿佛已经消失很久了,似乎自打父亲决定南征一事后,就再没出现过。“他去了南方,你会见到他的。”当他终于忍不住问父亲这个问题后,迈克叔叔替父亲回答。 有时,霍恩挺心疼母亲,不止是因为她偷偷抹眼泪,更因为小约翰告诉他:领主大人与夫人吵了一架,夫人把卧房里能砸的东西通通砸了,包括她最喜欢的那个楠木澡盆,用领主大人的佩剑,给劈了个稀巴烂。霍恩也不知道母亲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那把剑真的很重,他曾偷偷试着挥舞过,但是在十岁那年。或许小约翰撒了谎,他经常撒谎,或许母亲只是打翻了澡盆,或许吧,一切也只能是或许,因为他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在床上躺着。 或许是纳穆神听到了他的祈求,大骗子斯蒂文终于在第三天减轻了剂量。他不再天天昏睡,也能在小约翰和母亲的搀扶下,下床走动走动。他看着窗外碧蓝的天,南飞的雁正飞往他们即将出征的方向,纷飞的落叶落进寂静的练武场,标靶上还有那晚他留下的黑羽箭。再向远处望去,街道上鲜少有车马行人来往,整个北城似乎与他一同沉睡着。 夕阳落山后,他在母亲的监督下吃光了所有晚餐:一块手掌大小的黑椒牛排、两只碳烤羊蹄、蔬菜沙拉、两颗鲜红的水蜜桃、一大碗乳鸽炖洋葱汤、以及那碗天杀的药。母亲满意的离去后,霍恩让门口的守卫唤来小约翰。小家伙满嘴是油的跑进房间,嘴里还残留着烤乳猪肉的味道。“大人,怎么了?”他问自己的小主人。 霍恩指指门,小约翰的脸顿时耷拉下来,但还是乖乖地关上门,走到床边。 “十枚银币,怎么样?”他问自己的贴身仆从。 “大人,这不是钱的问题。”小约翰轻声说,眼里满是为难。 “二十枚。”霍恩抬高价码。 “大人,夫人一再交代过。”小约翰摇摇头。 “三十。”霍恩冲他笑笑。 “大人,普兰登修士的鞭痕依旧如新。”小约翰皱着眉说。 “好啦,算上你上次帮我挨的那二十鞭子,我给你一个金币。”霍恩靠回枕头上,“不过这些钱不能全给你,你得帮我送三十枚银币给梅布尔,怎么样?” “成交。” 于是,霍恩当晚就喝上了小约翰从厨房弄来的葡萄酒。当香醇的美酒调皮地在舌尖上打滚,葡萄的酸楚与桑葚的鲜甜顺着喉咙灌入胃中时,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康复,明日便能随父亲提枪上马,攻下传说中的卡尔塔城。 “慢点,轻点,别再弄伤他。”当斯蒂文除去他脑袋上绷带时,母亲在一旁焦急的叫道。 拆到一半的斯蒂文停下手,转过身给母亲鞠了一躬。“放心,夫人,我的手艺在整个北城绝找不到第二双,哦不,第二位,噢,抱歉,夫人,这词用的还是不对。”然后他转过身,一边喃喃自语,琢磨该如何用词,一边拿起那把有纤细锯齿的细长小刀。 头上立时传来利刃撕割纱布的声响。霍恩早已怒火冲天,他讨厌这个骗子,但却只能靠在枕头上半坐着,尽量保持绝对静止,一边配合骗子的指示稍稍低头,或慢慢抬起。 “大人,别动,让我为您清洗伤口。”沾染血迹与干枯药草的纱布除去后,骗子又说,“这可能会有一点痛,不过您请放心,这是我配过最好,也最昂贵的疗伤药。” 该死的,这哪是一点痛,分明就.....那块浸着药草的软布所经之处,有如烈火一般炙热难忍,还有不断钻入鼻子的呛人气味,有如被一根燃烧的刀刃戳刺拧转,反复**。霍恩只能咬紧牙关,抓紧床单,深深出气,好容易才在母亲面前保住了身为道尔顿传人该有的尊严。 “夫人,您快来瞧瞧,完全没留下任何伤口!”斯蒂文将软布扔进水中后,兴奋的告诉母亲。 我是被钝器击伤,又不是利刃割伤,当然没有伤口。霍恩无奈地想。 “谢天谢地,他才十七岁呢。”母亲一脸释怀的表情。 这天晚上,小约翰又从厨房为他弄来了半瓶葡萄酒,以及新面点小弟做的果酱派,霍恩只咬了一口,便吐了出来。“这东西还不如梅布尔做的一半好吃。”他告诉自己的小仆从,一边用香醇的美酒漱口。 小约翰耸耸肩,端着盘子走了出去。 霍恩端着酒,起身站到镶着金框的镜子前。斯蒂文说的没错,他和受伤前没什么两样,但似乎比从前瘦了一点。他浅浅抿了一小口,闭上眼思考昏睡前的事,但直到脑袋胀痛,也没能记起什么。于是他开始想念苏拉,好在他还记得她为他流过泪,他开始想她有没有安全回到日光城,还有那个智商抱歉的桑尼..... “看上去,你已经完全康复了。” 父亲高大的身躯闯进视线时,酒杯刚巧停留在唇边。“父.....父亲大人,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他舔了舔嘴角的酒渍,装出处变不惊的样子。 “嗯。”父亲应了声,走到窗边的橡木椅上坐下,仰头看着他,“还有吗?” 霍恩楞了下,随后抬高手里的酒杯。父亲点了点头。“还剩一点儿,但只有一点儿了。”霍恩笑着说。 第015章 促膝长谈 这是儿子第一次给他倒酒。 小家伙继承了妮娜的栗色卷发,还有道尔顿家族的蜜色眸子,低头倒酒时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但性格更像他的叔叔艾伦,那个一肚子坏水,却又总能在关键时刻解决问题的家伙。 “父亲?”儿子叫他时,他方才回过神。“这么晚了,您还没回去休息,母亲她.....” “做为一个领主,你要学会保护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仆人。”肯尼端起酒杯,“如果我把这些话告诉老约翰,那小家伙又得在神院躺上半个月,明白吗?” “抱歉,父亲大人。”霍恩低下头。 肯尼摆手让儿子坐下,同时看着昏暗的屋子。四周弥漫着药水与食物的气味,以及一丝常人难以发现,他却非常熟悉的丁香味。那是妻子洗澡时爱撒的花瓣,她走到哪儿都有丁香的味道。“能骑马了吗?”他本想将这句话说得饱含父爱,甚至故意将目光转向别处,但一丝严苛悄然混入其中。 “没问题。”霍恩朗声道。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不像个大病初愈的人,尤其是在父亲面前,他必须时刻谨记与自己同桌喝酒的人是北城领主。 “嗯。”肯尼草草应声,然后举起杯子,示意儿子同饮。 霍恩只抿了一小口。“抱歉,父亲大人,由于我的伤,母亲最近总是偷偷流泪,听说小约翰说,你们吵了一架,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对您说这些,但.....” “噢,是,我们确实吵架了。”肯尼叹了口气,“她觉得你受了伤,不该上战场,因为你还是个孩子。可霍恩,你早已不是孩子,你已经十七岁,在神院接受过圣油涂抹,是个名副其实的骑士。况且,你在同龄人中的剑术与骑术都算得上佼佼者,就差在战场历练历练了。” 这是父亲第一次亲口夸赞他。“我期待与您一同上战场,为道尔顿家族夺回卡尔塔城,为北城人回到家乡而战。”霍恩扭头看着父亲,“连做梦都在想。” “连做梦都想?”肯尼笑了笑,“那一定是个很恐怖的噩梦吧?” “不,从未有过的美梦!”霍恩决定撒一个有生以来最高明的慌,“我梦见,我们一同越过北城桥,带领十万大军进攻圣德城,然后是卡尔塔,然后是荒原,然后是母亲和迈克叔叔梦中的安哥拉草原,还有布莱克城、罗宾城、德拉曼城,所到之处插满了咱们联盟军的十字旗!我还看见,您站在国王大殿上,身披银甲,手持乌钢剑,第一大陆的所有城民都在为您欢呼!” “可你的眼睛却告诉我,你在撒谎。”肯尼笑的更大声了,“小家伙,你这点也跟你叔叔很像,他也很爱撒谎。” 霍恩用同样大的笑声来掩饰谎言被戳破的尴尬,同时斗胆举起杯子,示意父亲同饮。 肯尼欣然接受。“霍恩,害怕很正常。”他咽下嘴里的酒后告诉儿子,“就连联盟军里最老的士兵,也会害怕,这是我们人类的天性。当然,害怕并不能说明我们不勇敢,正因为我们害怕,还一往无前,为领土和家人而战,这才是真正的骑士。” “那父亲,您怕吗?” “怕,当然怕。”肯尼又喝了口酒,“和出生在北城,安享和平的你不同,我自小看着我的父亲,你的爷爷安德鲁在战场上拼杀,你的叔伯们也是。每当黑色的乌鸦送来消息时,我都会跪在神像前祈祷它不要带来坏消息,可每次都事与愿违。我更经历过惨痛的失败,被人像落水狗一样撵出家乡,相比而言,你应该比我更无畏才对,因为失去父亲、兄弟、城民、领土的痛苦,如果没有经历过,一生也无法体会。” “既然战争那么残酷,您为何还要——” “确实,连你米拉阿姨都认为我是为了权利。”肯尼打断儿子,“霍恩,试想一下,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接任北城领主的位置,但埃利都、亚述、乌尔、日光、乌鲁克、冰原,他们六大领土以外乡人为由,将你赶出北城,赶出苏美尔,你会怎么办?” “把我赶出北城?以外乡人为由?”霍恩翻了翻眼,“这不可能。”他放下杯子,很认真的告诉父亲,“卡米尔叔叔也是外乡人,可自从他和劳伦斯叔叔接掌冰原后,那儿就没人再挨过饿。至于亚述,桑尼和我的关系就像您与塞尔西叔叔,或是迈克叔叔,他绝不会向我动兵。日光城就更不可能了,苏拉她.....还有雪莱阿姨,反正.....” “如果这一切真的发生呢?” 霍恩看着肯尼,沉默了一会儿。“我明白了,父亲大人。” 肯尼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饮下一大口酒。“我们谈点别的吧。”他把空杯子放在桌上。霍恩很有眼色得拿起了酒瓶。“上次在森林发生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我,苏拉和桑尼。”霍恩一边帮父亲倒酒,一边回答,“噢,对了,还有艾登老师。第一个发现的人是苏拉,然后是我,然后是艾登老师,桑尼是最后一个。”酒杯斟满后,他瞥了眼父亲的眼神,然后将瓶子里剩余的倒进自己杯中。 “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肯尼向右倾身,压低声问儿子。 “不知道。但您问过这个问题后,我想,我知道了。” “如果是温妮阿姨,或米拉阿姨,又或是你的母亲来问你这个问题呢?” “不知道。”霍恩答得很干脆。 “有人问过你这个问题吗?”肯尼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下儿子的杯沿。 “目前为止没有,但在确认这件事之前,我选择信任桑尼,所以,米拉阿姨很可能已经知道了。”霍恩浅抿一小口,“抱歉,父亲大人。”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肯尼靠回椅背上,声音依旧低沉,“如果当年是你来率领联盟军,说不定,根本不会有今天的北城。”他侧过头望着儿子,“霍恩,现在呢,怕吗?” “怕,但更兴奋,恨不得明天就随您南征。”霍恩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用袖子擦擦嘴角,“我想为您和母亲而战,为北城的城民而战,为您口中的自由而战,纳穆神作证。” “酒不错,就是少了点。”肯尼低头浅笑,而后缓缓站起身,看着儿子被烛火照亮的脸,“希望,这不是我们父子最后一次喝酒。” 霍恩站起身,微笑着点头。 第016章 南征之日 第一声号音在半夜响起。 妮娜已经不记得这是今晚第几次惊醒,或是,她根本就没合过眼。丈夫没来卧房就寝,这是自霍恩堡建立来的第三次。只有三次,她记得非常清楚。第一次是乌鲁克的使臣初次造访北城,并带来他们领主承认领土的信笺,而在那之前,其他领土早已承认这个事实;第二次是丈夫代表亚述与埃利都商讨边境问题,那天三方领主齐聚北城,他们在大殿整整吵了一宿,她就在侧殿倾听,然后昏昏睡去;第三次就在上个礼拜,南征的相关事宜谈妥后,他和塞尔西还有迈克为了庆祝,在书房喝了个烂醉。 她至始至终都相信丈夫,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直到他亲口向自己承认,桑尼是他与米拉·凯尔琳所生。他的理由让人信服,甚至连纳穆神也无法反驳,她最终选择妥协,并终日向神祈祷丈夫的心还在自己这儿。 可事实呢?她只觉得眼泪有点咸。 好在,他们还有一个儿子,也是他们唯一一个孩子。小家伙打出生那天起,就惹人疼爱,他继承了丈夫的蜜色眸子,和她的栗色头发,初为人母的那些日子,她感觉自己仿佛活在梦里。“肯尼,我们竟然有孩子了,这是真的吗?快,告诉我!”她无数次这样问丈夫。而丈夫每次都微笑着冲她点头。 她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从吸允母乳到吞食面包,从牙牙学语到后来竟能喊她母亲,她依然记得他第一次叫她“妈妈”时,那眼泪的味道,是甜的。 她无数次站在儿子的书房,透过窗户看向练武场。他和那些贵族的孩子一起训练,丈夫的亲兵非常严厉,他的迈克叔叔也是,那个叫林德的剑术大师亦然,但即使他是北城未来的领主,依旧比任何人都刻苦。 时间仿佛过的飞快,如今他早已满十七。去年命名日的比武大会上,他骑着黑色的战马,身披银甲,手握长枪,将二十多名同龄人挑翻落马,最终将冠军的花冠戴在她头上。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北城人似乎都知道,领主的儿子在同龄人中无可匹敌。也是在那天,他在神院接受圣油涂抹,成了一名真正的骑士。 渐渐地,窗外开始变得嘈杂。妮娜掀开毛毯,只披了件轻薄的丝织睡袍来到窗边。探身下望,所有的火盆都已点亮,照的霍恩堡如同白昼。一队队近卫军在青石板铺设的大道与小径来回穿梭:有的捧着地图,有的抱着盔甲与佩剑,有的牵着马,还有的拿着乌鸦。 再远的地方,士兵们站在马车上,七手八脚将一袋袋土豆,一桶桶黄油,一捆捆新上羽毛的箭矢往上搬。她还听见打铁的声音,铁匠们似乎正利用最后的时间修理长枪,将铠甲上的凹痕打掉,锁甲则扔进沙桶,沿着凹凸不平的地面滚动,好将它们摩擦干净。 天空不断有乌鸦展翅高飞,也有从远方而来的乌鸦飞进瞭望塔,那里住着负责接收信件的卫兵,也有负责写信的学士,整个霍恩堡似乎都在忙活,而此时距离破晓还有一段时间。 于是,她关上窗子,唤来侍女,命她们帮自己打水梳洗,自己则走到衣橱前,挑选合适的衣服和首饰。在此之前,她早已经历过这种场景,尤其在圣战那一年里,她曾无数次站在卡尔塔城的城墙上,目送丈夫与联盟军远去,并祈祷他们凯旋。 但今天似乎不大一样。起初,她以为与十八年的和平有关,但当侍女帮她梳好发髻,穿戴好衣服与首饰时,她才发现自己在心中帮儿子祈祷的次数更胜丈夫。 第二声号音响起时,她在城堡最大的餐厅里找到儿子。他和所有骑士一样坐在下席,而高台上则坐着丈夫以及其他五大领土的领主,此时他正聚精会神地与卡米尔和凯恩讨论着什么。 妮娜好想飞奔过去,亲吻儿子俊美的双眉,将他紧紧搂住,就像年幼时那样,绝不让他再受到一丁点儿伤害.....然而在众多骑士面前,她没法那么做。眼下儿子与丈夫扮演的是男人的角色,她说什么也不能剥夺他们的权利。于是她让自己站定在儿子面前,轻轻吻了他的额头,而后轻步穿过大厅,留下令人迷醉的丁香味。 高台上的人一一向她致敬,因为从他们踏入北城的那刻起,就已经是联盟军的一员。“愿纳穆神保佑诸位,前途艰险,战争残酷,但胜利终将眷顾正义。”她说出这句烂熟于心的话,在远离丈夫的位置坐下。 早餐她只吃了一点面包和玉米浓汤,整个大厅坐满了来自这片大陆最优秀的骑士与指挥官,今早没人饮酒,但气氛却浓烈的亦如新年,好像他们不是要去南征,而是结伴去往极北之地狩猎那般轻松。 “静一静,静一静!”饭后,丈夫从椅子上站起身,刚毅的目光扫过大厅,声音亦如当年圣战时那般浑厚如钟,“感谢诸位的加入,我是北城领主肯尼·道尔顿。十八年前,我兵败第一大陆卡尔塔城,那原是道尔顿家族世代守护的领土。逃亡苏美尔后,承蒙各位领主相助,才能建立如今的北城,现在,我想借诸位的力量,把属于道尔顿家族的东西给夺回来!” 与此同时,大厅里出现几百名仆从,端着酒杯与酒壶,穿梭于人群中。“我以道尔顿狼纹,向纳穆神起誓!”丈夫端着酒杯,老约翰在旁斟酒,“凯旋之日,我愿将所有金银、宝冠、荣华还于浴血疆场的骑士,我愿将除卡尔塔外的领土、城堡奉献给今日借我力量的领主,我愿将所有荣誉献于诸位,愿诸神与我们同在!” “愿诸神与我们同在!”众人齐呼。 这声音足以震撼神明。妮娜想。她与数千名陌生的面孔满饮一杯,目光却穿越人群,始终停留在儿子身上。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各大领土的领主皆起身发言,大多是鼓舞自己领土的骑士和士兵。待所有人都说完后,第一缕阳光穿越门庭与窗扉,人们在出征前的兴奋与恐惧中互道安慰。 第三声号音响起,绵长而嘹亮。 她又一次站在城墙上,目送丈夫与儿子远去,直到视线渐渐模糊。这一次眼泪的味道,好苦啊。 第017章 初为领袖 霍恩觉得这些日子简直是活在梦里,无与伦比的美梦。 初离北城之日,母亲亲吻了他,在城堡最大的餐厅里。他很担心在那之后,母亲会拥住他抱头痛哭,然而这件事并没有发生,这让他在同龄人面前保留了一个骑士的尊严。 绵长的号音与夹道的百姓为他们送行,他骑行在父亲身边,路旁不断有姑娘向他们抛洒花瓣,也有吟游诗人唱诵赞歌,仿佛这一刻他们已然凯旋。当他跨过北城南门,回首望身后,透过无数枪戈旗帜,与密如蝼蚁的士兵,体内激昂的骑士情怀在这一刻轰然迸发。 十万大军这个感念,以往只会出现在塞尔西叔叔的军事课上,或是安德鲁爷爷的《战争领袖》中。可当他真的穿上银甲,腰跨长剑,手握缰绳,骑行十万大军最前列,才明白父亲为何祈求和平,向往自由,却又无比痴迷战争的缘故。 接下来的几日,大军沿着北城大道而行,每每遇到村庄,都会有村民前来慰问。那些人送来烤好的面包、煮熟的鸡蛋、成桶的黄油与辛辣的烤肉,一边跟随队伍前行,一边呼喊着父亲的名字。 走过望月湖后,他们沿鬼影森林边缘走出亚述,接而踏入尼普尔境内。在最靠近天灾城露营的那晚,迈克叔叔告诉他,父亲曾是尼普尔的领主。关于这点,霍恩早就知道,但他一直很好奇,为何尼普尔会被大水淹没,成为乌努恩流域的一个水下鬼城。迈克叔叔也不知道,他建议霍恩去问塞尔西,因为塞尔西是尼普尔人,还是尼普尔前一任领主的得意将领。可惜的是,父亲命塞尔西叔叔坐镇北城,并没有随大军南征,劳伦斯叔叔也是,这是霍恩唯一感到遗憾的地方。 但这点遗憾并不能影响他无比愉悦的心情。自从脱离了母亲的管束,他再也不用每天去读那些无聊的史书,更不用去神院祈祷,也不用让小约翰帮他偷酒。尤其是最后一条,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帐篷,父亲还给他派了个亲兵,只要军队夜晚宿营,他就能躲在帐篷里,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只要不醉,只要父亲传唤他时,还能走去大帐旁听战略部署就成。 除此之外,他生平第一次杀了人,用劳伦斯叔叔命名日那天送他的佩剑。 事情的经过,现在想来也.....由于十七年前洪流倒灌天灾城,尼普尔境内尚留有眷恋家乡,不肯离去的原住民。父亲曾说过,所有尼普尔人都是第一大陆王军后裔,是马歇尔家族派遣来苏美尔大陆探访未知领土的先民。然而,自从尼普尔城变成水下鬼城,父亲携城民离开此地,去往遥远的亚述北面建立北城后,尼普尔境内便匪盗横行,成为苏美尔大陆上最臭名昭著的人间炼狱。 因为寒冬即将来临,父亲曾去到沿途一些村庄慰问,为那儿的村民送去食物与被褥,并极力劝奉他们离开尼普尔,前往北城,可执拗的村民就是不肯,当父亲离去后,当天晚上他们就遭遇了流匪的劫掠。得知此事的父亲大发雷霆,当即决定推缓南征进程,暂留尼普尔清扫匪寇,亚述女王米拉与乌尔领主凯恩当即赞同,因为他们的边境村落也在饱受折磨。 于是,霍恩接到了南征以来的第一个任务。迈克叔叔将他和其他二十几名骑士叫到一起,他们大多是北城的贵族子嗣,其中有塞尔西叔叔的两个儿子,乌尔夫·塞尔西和齐拉·塞尔西,两个家伙和塞尔西叔叔一样,壮如牦牛,乌尔夫善用长斧,齐拉的箭术不输霍恩。还有两个侯爵的儿子,分别是一脸麻子的康恩,他的父亲是塞尔西叔叔的挚友兰尼,与塞尔西叔叔分别管制尼普尔财政与民生,另外一个则是‘奶牛’布拉克,据说他吃奶一直吃到四岁。剩下的人霍恩只觉脸熟,或许在一起训练过,但叫不上名字。 “你任他们的队长,霍恩。其他人没异议吧?”众人似乎很信服少城主,因为他们大多在比武大会上相遇过,并以落马告终。“任务很简单,”见没人提出异议,迈克叔叔走到长桌后,指着桌上的地图续道,“西面有个村子,早上我派人送去了过冬的粮食,流匪现在肯定已经盯上了那些东西。”他抬起头,看着年轻的骑士们,“把那群畜生的头给我带回来,一个也不许落下,听明白了吗?!” 霍恩翻身上马时,心脏噗通乱跳,他不知这是害怕还是兴奋。或许两者皆有。 “老大!”齐拉总爱这么叫他。“你怕吗?” “怕,”霍恩将头盔夹在腋下,只用一只手牵着缰绳,“但正因为怕,还一往无前,这才是真正的骑士。” 他们穿越排列整齐的营帐,从驻地西门骑出。麻脸康恩坐在马鞍上,低头研究迈克叔叔给他们的地图。“少城主,地图上有条近路,迈克大人给我们标出来了,是从大路走还是抄近路?” “兵贵神速,我们抄近路。”霍恩告诉他。 “近路有些险,还要翻过一座山呢。”康恩又说,“如果有人不慎坠落悬崖,或是出现一条大河挡住去路,搞不好我们还要折返回来。” “我讨厌悬崖。”其中一个年轻的骑士说。 “我不会游泳。”又一个更年轻的骑士说。 “那就滚回你们妈妈的**上吸允吧!”乌尔夫不耐烦地吼道,“我们是联盟军!攻无不克的联盟军!” “嗨,乌尔夫,别这样。”霍恩回过头说,“诸位放心,既然迈克大人能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们,就一定与他的属下商议过。你们的父亲都对北城有功,这点毋庸置疑,我相信,他绝不会拿贵族子嗣的小命开玩笑。当然,这次历练肯定会有危险,但绝不像各位想象中那样九死一生,我们经过圣油涂抹,已是真正的北城骑士,跟着我,把那些畜生的头给带回来,除非你们是懦夫!”说完,他一夹马肚,向前快跑,逼他们要么立刻跟上,要么被抛在后面。 年轻的骑士们自然跟了上去,因为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是个懦夫。 第018章 冷风山口 齐拉和霍恩并肩而行,乌尔夫紧随其后,再后面是奶牛和麻脸,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向来密切,剩下的人似乎也都跟了上来,贵族少爷们的马走在颠簸山路上,活像远行郊游的狩猎小队。 直到太阳落山后,队伍才骑马走下山麓小丘。远处,未砌石墙的村子坐落在平坦的原野上,除了南面有一片很小的松针林外,四周没有任何可以埋伏的地方,这让时任队长的霍恩有些无奈。“停,我们就在这儿露营。”他勒停战马,举起右手,“康恩,把地图拿出来,确认你没有迷路。” 康恩照办。“我怎么会迷路呢,北城森林都难不倒我。”年轻的骑士一边抖开地图,一边挠挠下巴。他告诉众人,那座村子就是迈克大人所说的石鸦村,村子南面有片小松林,除此之外就只有他们所处的这座小丘能埋伏。 霍恩下了马,刚刚获封事务官的齐拉拿出面包,以及沿途采摘的野果,分发给众人。奶牛布拉克希望能生一堆火,因为来时的路上他们途径一条长河拦路,大多数人从腰至靴全部湿透,其他人纷纷表示赞同,但霍恩否决了这个提议,因为夜色马上就要降临,而他们的目标已经很大,倘若被流匪发现,此行将毫无意义。 众人只得失望的啃着硬面包,用随身携带的毯子裹住身体,并祈祷尼普尔的夜风不会太冷。 理想和现实似乎永远都在背道而驰。当夜色真的降临,埋伏在黑夜中的年轻骑士们蹲裹在毛毯里,在夜风的呼啸中瑟瑟发抖。他们背临山口,似乎只有这里才能看清石鸦镇的一举一动。四周的树木枝叶发出簌簌声响,磐石的缝隙吹起响亮的口哨,整座山丘的风好像都由他们背后经过,惊扰着宁静的黑夜。 “太他妈冷了,霍恩!”乌尔夫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我们换个地方吧!夜这么黑,就算我们躲进村子,那些家伙也不会发现的!” “你疯了?”霍恩瞪大眼,“迈克大人嘱咐过,村子里或许有他们的眼线!” “只是或许!”乌尔夫坚持己见。 “大人,就算我们不躲进村子,也没必要在这山口吹冷风吧?”奶牛的牙齿在打颤。“听我一句,咱们退到山后头避避风,用抽签的方式决定哨岗,只留一个人在这里就好,如果发现情况,吹号便是!” “除非你能证明那群流匪全是聋子!”霍恩扭头看向另一边,“就算那些家伙不是正规军,人数也没有我们多,但至少都是老手,只有奇袭能给他们致命打击!” 乌尔夫不再搭话,奶牛也闭上了嘴,没有人再提出异议。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夜风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彻骨的寒冷不断撕割着少年们的意志,就连霍恩自己也开始思念篝火、热汤、以及温暖的羽毛床。可如今他是这支小队的队长,就连最抱怨的权利也没有,只能咬紧牙关,紧紧盯住远处的村庄。 “伙计们,你们谁杀过人?”半晌之后,他决定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起初没人应声,于是他又问了一遍。 “我射中过兔子!”齐拉的话引来一阵哄笑。 “我见过死人,成堆的死人。”一个长着招风耳的年轻骑士说,“我父亲曾帮领主大人彻查过贪污官吏,那一次总共揪出了二十一人,其中甚至有一名侯爵,塞尔西大人宣判完他们的罪刑后,由我父亲亲自执行。” “绞刑吗?”齐拉拉紧毯子,回过头问,“那我也见过。” “不,父亲拿剑砍掉了他们的脑袋。”招风耳说,“他命我在旁观看,每砍掉一颗脑袋,他都会瞧我一眼,这其中我只眨了一下眼,他就当着众人的面骂我懦夫。” “那你的父亲可真叫严厉,苏美尔大陆已经很久没打过仗啰,人们已经习惯和平了呢。”招风耳身旁的年轻人喃喃道。 “可不是嘛,那些骑士都瞧不起我们呢。”齐拉撇撇嘴,扭头看着霍恩,“老大,你一定杀过人吧?” “没有。”霍恩摇摇头,“但快了,我有预感,那些家伙就快来了。”他顿了顿,回头看了眼身后同伴们,“我们来比比,看谁的人头最多。” “求之不得。”乌尔夫抚过身旁的长斧笑道。 霍恩不知自己为何能在这么冷的风口睡去。他梦见了母亲,她抱住自己痛哭,并央求他,如果父亲问起南征一事,千万不要说自己不怕。他还梦见了自己的卧房,小约翰又给他偷来了整瓶葡萄酒,与之一起的还有梅布尔,他做了整整一打果酱派,一口咬下去,那味道真是.....充满血腥。 他在震耳欲聋的嘶叫声中惊醒,齐拉摇晃着他的肩膀。“老大,老大!”他叫道,“快醒醒!来了,来了,那群疯子来了!” 霍恩有气无力的站起来,差点被裹住身体的毛毯绊倒,远处的嘈杂响彻长空,狂野而凄惨,仿佛在喊着:快,来人,救命,快。他听见人们的叫喊,枪矛的撞击,马儿的嘶鸣,好在没有打斗。 他的小队并没有贸然出击,或许是因为惧怕,但总之他不是孤身一人。“拿好你们的家伙!”他翻身上马时叫道,“我不管你们从前是谁,你们的父亲是谁,今天如果有一个人敢后退,我立刻砍了他的脑袋!” 齐拉面色苍白,眼睁得老大,他觉得眼前的霍恩似乎突然变了一个人。 年轻的骑士们意识到少城主不是在开玩笑,纷纷提枪上马,跟随霍恩冲向火光肆意的村子。几乎在转瞬之间,远处响起一阵号声,低沉哀怨,令人不寒而栗。 空气中游移的雾丝正逐渐被东升旭日蒸发,马儿吃剩的青草上凝满露水,泥花不断在身后飞舞,风在耳边呼啸的感觉让霍恩瞬时清醒。一路来商讨的所有战略通通抛之脑后,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不再畏惧,只想立刻奔向第一个敌人,用手中的佩剑,刺穿那些扭曲的嘴脸。“联盟军万岁!!”他抽出佩剑,从肺腔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吼。 第019章 凯旋之路 阳光洒满石鸦村的茅草屋顶时,战争已经结束。 当浴血战斗的年轻骑士们驱马进村时,村民门夹道欢迎,高呼着“联盟军万岁”。少年们如今满身尽是鲜血,但脸上却洋溢着无以言表的喜悦。 这其中,霍恩最为欣喜。他们的小队总共二十六人,无一阵亡,虽然来袭的流匪只有不到十人,但对他来说,这却是人生中第一场真正的胜利。除此之外,他共斩获三颗人头,货真价实,全凭他一人之力,他问村民借来麻袋,将那三颗人头装好,绑在马鞍边。 石鸦村的村长是位年过半百的白胡子老头,他用蜂蜜酒和白香肠接待了来自北城的骑士们。为了庆祝,霍恩喝了五杯蜂蜜酒,吃了三根白香肠,另外加上两块面包,以及一大碗南瓜浓汤。这期间,所有人都在吹嘘自己在战争中的英勇表现:齐拉一个人头也没有,但却说自己射中了每一个敌人,马鞍上绑的所有人头都与他有关;康恩则说自己本该收获三个人头,和霍恩一样,哪想到被招风耳抢去一个;奶牛布拉克也没有人头,但却到处向人展示他肩膀上的擦伤,而在此之前,村长早已命人帮他包扎好伤口,连针都没缝。 霍恩只是静静的听,大家笑时,他便跟着笑,不时低头喝酒。 这其中只有一个人全程板着脸。乌尔夫由于睡得太沉,当时的场面又太混乱,所以根本没人叫醒他。而霍恩在下达命令后,便策马冲向战场,等康恩带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去山口驻地寻找丢失的地图时,乌尔夫方才迷糊糊的醒来,然后张大嘴看着远处欢呼雀跃的同伴,气得差点没把长斧折断。“伙计,南征才刚刚开始,更惨烈的战争还在后面。”见伙伴闷闷不乐,霍恩拍着他的肩膀宽慰道,“到那时,我想你只会祈求敌人少一点,再少一点。” 乌尔夫端起杯子,撞了下霍恩的杯子,仰头将酒全部倒入肚中。 饭后,霍恩提议在村庄小憩片刻,以此弥补一宿未眠的困倦,谁曾想这个提议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反对。“我该快些回去复命才对,迈克大人一定在等我们!”康恩一脸兴奋的说。“没错,叫那些个瞧不起咱们的骑士好好看看,咱不比他们差!”人群中立马有人附和。 于是,他们在黎明的晨光中与石鸦村告别,取道来时的山路,往联盟军驻地返程。 年轻的骑士们昨日虽骑了一整天马,又吹了一宿冷风,清晨时还经历了一场遭遇战,但所有人脸上都瞧不出半点疲惫的意思。“当时,那把剑擦着我的肩膀过去,半秒钟前,那把剑的目标正是我的心脏!”奶牛聚精会神的告诉乌尔夫,“如果不是我敏捷的侧身闪躲,伙计,搞不好我现在已经死啦!” “才不是你躲你掉了那把剑,你真正该感谢的是我的弓!”齐拉一脸不悦的叫道,“当时我射中了那人的脖颈,我可不认为一个将死之人有啥威胁可言!”他驱马快跑,跟到乌尔夫身边,“是吧,哥?” “嗨,你哥当时睡得正香呢!”奶牛说完哈哈大笑,众人也跟着笑。 “属下缺乏纪律,表示指挥官领导无方。”霍恩回过头,望着正在嬉笑的众人,“你们这是在羞辱我,不是在羞辱乌尔夫。” “老大,只是个玩笑啦,战争已经结束,别那么较真嘛。”齐拉朗声道。 “谁都有掉队的时候。”霍恩继续帮乌尔夫辩解。 乌尔夫转向弟弟。“好啦,下次我会记得跟上你们,南征才刚刚开始,更何况,尼普尔的流匪多着呢,说不定等我们回到驻地,迈克大人又会给我们派新的任务。” “等等。”霍恩压低声说,同时勒紧手里的缰绳,马儿出一声极小的嘶声后,停在了队伍最前侧。 “怎么了,老大。”齐拉驱马跟上来。他们此时刚刚翻越一座土丘,四周是连绵的山岗,茂密的树丛遮挡了视线,除了秋风扫叶的簌簌声,再无其他。 “现什么了?”康恩驱马跑到队伍前侧,装有两个人头的麻袋在马鞍边来回摇摆。 霍恩没有搭话,而是警觉的环顾四周,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轻松愉悦的气氛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别说话,前面的林子不大对劲。”他的警告急促而低沉。 “我去看看?”乌尔夫握紧长斧问。 “不,都别动。”霍恩扭过头,“所有人听我说,现在谁也不许往那片林子里看,我们原路返回石鸦村,然后从大路回去。” “现在?”康恩张大嘴,“再翻两座小山我们就回营地了。” “执行命令。”霍恩说完驱马掉头。 “老,老大.....”齐拉吞了口唾沫,余下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以尼普尔西部领主之名!”拦住他们退路的男人拔剑指天,坐在马鞍上叫道。他身后跟着十几名坐在马上的壮汉,但那些人的大多骑着营养不良的矮种马,每匹都骨瘦如柴,看起来小得可怜,走在颠簸山路上活像只山羊。 “以尼普尔西部领主之名!”霍恩听到身后也传来同样的声音。他回过头,看见刚刚的树丛接连钻出十几名骑瘦马的男人,有的握着铁斧,有的拿着大锤,还有的握着钉了长刺的木棍,说话的那个,穿着一身枪灰色的连环锁子甲。 “你们早上干得不错!”拦住退路的领头人叫道。他胯下的矮种马正迈开蹄子,缓缓向霍恩逼近。“看上去,那些没用的饭桶死得毫无价值,竟然连一群娃娃兵的毫毛都伤不到,啊哈!” “霍恩,我们.....” “闭嘴。”霍恩打断乌尔夫,同时昂起脑袋,“我是这支小队的队长霍恩·道尔顿,来自北城,我的父亲是肯尼·道尔顿,原是这片领土的领主,如果你们不想死的话——” 领头人的笑声打断了霍恩,声响如雷。其他人则不若他觉得这么有趣。“伙计们,我们马上就有新的马匹和武器啦!”他歪头看着霍恩,“除了这个叫道尔顿的家伙,其他人,统统杀掉!” 第020章 投降之人 “住手!”霍恩厉声喝道,“听着!不论你们从何而来,去往何处,都逃不出苏美尔!如今我的父亲已集结大陆上所有兵力,势必要把你们这帮流匪剿灭干净!今天你们碰到了我,是你们的运气!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杀了我们,然后等着我父亲把你们抓住,他会用这世上最残酷的刑罚,将你们折磨致死!不过你们可以选择第二条,那就是跟我们回去。我以道尔顿狼纹在此起誓,只要你们愿意归降,我保证你们所有人能在联盟军谋得一职!” “听上去不错,我改变主意了。”领头那人歪头咧嘴,“连这个小鬼一起干掉!” “不,大人,不!”人群中出现一个声音。霍恩扭过头去,只见招风耳一脸惊恐的高举双手,颤抖的嘴角似乎已经失去控制。“我投降,大人,我投降,我不是联盟军,我父亲是尼普尔人,他也是尼普尔西部人,放了我,我投降。” “很好,这倒省事了!”领头那人用剑指向招风耳,“你,过来,手再举高点!” “你疯了!”霍恩愤怒的吼道。 “大人,俘虏并不可耻,我们首先得先保证自己活着。”招风耳高举双手,踢了踢马腹。 “你父亲真该连你一起砍了才对!懦夫!”乌尔夫得吼声有如雨中的炸雷。 “还有谁投降?”领头那人笑道,“实话说,孩子们,我要你们的小命没用,只要你们肯放下武器,脱掉盔甲,说不定我还会大发慈悲,送你们两匹马也说不定。好好考虑,尤其是你,领头的小鬼。” 霍恩眼看着招风耳走进敌阵,并在那些人的嘲笑下,翻身下马,脱下头盔,解开锁甲上的铁扣,并将佩剑、长枪、以及匕首一一上交,到最后脱到光着屁股。 “娃儿们,还没想清楚吗?”领头人用了个极其尖锐的字眼,“瞧瞧你们,该都是些贵族子嗣吧,死亡对你们来说应该很遥远,我向你们保证,那绝只不是一点点痛。” “还有谁想过去?”霍恩回过头。 “下令吧,老大。”齐拉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骄傲的抬起下巴。 “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第一束寒光刺来时,霍恩从未感觉自己离死亡这般近过。铁器撕裂空气的声音仿佛刺破了耳膜,潜进他的皮肤与血肉之中,令他双手抽搐,不住颤抖,甚至都忘了拔剑。 乌尔夫的长斧帮他挡住第二击时,他方才清醒过来。“联盟军万岁!”他拔出佩剑,像清晨时那般尖叫嘶吼,然后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持剑刺向离自己最近的敌人。 敌人的剑和枪不断向他扫来,他把背后交给离自己最近的乌尔夫,在挡住刺击的同时,环顾血肉横飞的战场。如今这群敌人,与早上袭击石鸦村的流匪有着天壤之别,他们不仅进退有序,且很好利用着人数优势,就如同事先商量好一般,每两个人围攻一个,绝不像他们一样,为争抢人头一拥而上。与此同时,四周丘陵顶端不断有敌人冲出,人数超乎他的想象。 迈克叔叔一定没有料到,瞧瞧他们有多少人。霍恩心想,他已经知道他们此次凶多吉少,就算这场战斗由父亲来指挥,恐怕也只是徒劳,他如今只想多为石鸦村的村民多杀几个流匪,好让他们不用背井离乡,也能安享和平。 轰得一声。霍恩只觉脑袋一阵眩晕,接着背部再次遭到一次钝器的撞击。他从马上飞了出去,落地后翻滚了好几圈,鲜血流入眼睛,世界顿时变得一片鲜红。 他在混乱中爬起身,看见奶牛布拉克被人从马上拽下,一记重锤砸扁了他的头盔,接着摔到地上,那把锤子再次落下,将他的头盔连同脑袋一起砸进泥地里。 一支飞矛从左方朝霍恩射来,“咚”的一声插在木盾上。“老大,别发愣啊!”满脸是血,举着盾牌的齐拉靠过来,喘着粗气叫道。 霍恩闻言立刻起身,布满鲜血的双手握紧佩剑,嘶吼着冲向一名身着铁甲的敌人。那人抬高盾牌,霍恩的佩剑如雨般落在盾上,橡木碎屑四溅,只见霍恩猛地收住,利剑转刺那人的下盘,抬高盾牌的敌人躲闪不及,被刺中小腿,仰面摔倒在地,乌尔夫的战马如同一辆战车冲撞过来,大斧直接将那人的脑袋砸飞出去,鲜血溅了霍恩一脸。 霍恩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随即转身刺向与齐拉对峙的敌人。那家伙生得高大精瘦,穿着一件破烂长衫,手握一把豁口长剑,不过掉了头盔,鲜血从额头的伤口直流进眼里,霍恩猜自己现在的模样估计跟他差不多。他瞄准对方的脸,奋力刺去,却被高个子挥剑隔开。 “小心后面!”乌尔夫在他身后尖叫。霍恩下意识低头,那把前一秒瞄准他脑袋的铁叉刺进了齐拉的肩膀,又迅速拔了出来。 “联盟军万岁!”霍恩低头躲过铁叉的再次刺击,同时发出怒吼。他不断挥剑朝敌人的头颅和肩膀砍劈,剑叉相交,霍恩立时明白眼前的敌人不仅动作迅速,力气也比他大上不少。 “去死吧!小鬼!”那人咕哝着抽回铁叉,同时旋身躲过刺来的利剑,那柄铁叉猛地砸向霍恩,当头劈下,打的霍恩头昏眼花。 短暂的茫然后,霍恩感觉那人再度抽回铁叉,并在他凹陷的头盔上拉出可怕的金属摩擦,同时发出令人胆寒的恐怖尖啸.....谁料乌尔夫的长斧再次出现,霍恩眼看着那个正在咧嘴的头颅飞离了身躯。 他再度从混乱中爬起,但随即被一匹马踢到腹部,剧痛让他跪倒在地,他看见乌尔夫被一个身着连环锁子甲的人刺穿了脑袋,连同那柄长斧一同坠下马去。 “哥!!”齐拉尖锐的嘶吼响彻战场。 我应该带他们投降。他想,但话却卡在喉咙里。他发出沙哑的声音,眼前一片血红,视线已经模糊到分不清敌我,他一边挣扎着站起身,一边胡乱的摸索自己的长剑..... “道尔顿,我会把你的尸体卖个好价钱的。”骑士高高地坐在瘦马上,握着长剑说。 霍恩痛苦地闭上了眼,脑中满是母亲流泪的模样。 第021章 损失惨重 “如果妮娜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宰了我。”迈克站在床边,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药水味,和年轻骑士的哀嚎,营帐里不断有人随军医师出入,他们大多满手是血,有的拿着剪刀和纱布,有的正在给床上的伤员上药。肯尼坐在椅子上,看着浑身是伤的儿子,心中满是疼惜,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抱歉,领主,迈克大人,是我去晚了。”艾登站在一旁,一名医师正在帮他的肩膀包扎上药。 “死了多少人。”肯尼问。 “二十三个。”艾登咬紧牙关,药剂带来的刺痛,令他整只手臂都在颤抖,“只有六具尸体可以辨出身份,剩下的十七具.....血肉模糊,尸首分家,还有三具连脑袋都没找到。” “我要的人呢?”迈克转向肯尼的亲兵,拳头捏的噼啪作响。 “死了,大人。”艾登侧头看了眼伤口,从手腕到手肘全被纱布裹成了白色。 “我说过要活的!” “可当时情况情急,大人。”艾登只觉喉咙干燥,舌头似乎忘了该如何吐词,“我赶到时,他们已经处于极大的劣势,上百名流匪围殴二十几个年轻人,就算那些家伙的武器军马再差,也敌不过人多势众啊。唯一还能说话的齐拉告诉我,他们昨日骑了一整天马,又埋伏在山口吹了一夜冷风,清晨时分干掉了十几个流匪,本想原路返回,可路上却遭遇了尼普尔西部最大的流匪团伙。” “纳穆神该死!”迈克一拳砸在承重柱上,整个帐篷猛地歪向一边,紧接着又弹回来,帐里的医师一片惊慌。“说话啊,”他看着肯尼,“这下我要怎么向那些家伙交代?总共二十六人,死了二十三个,还有三个连他妈脑袋都找不到。” “交代?交代什么?向谁交代?”肯尼抬起头,“他们是北城骑士,英勇无畏的联盟军,你是他们的指挥官,你的部下在战争中牺牲,你只需要好好安葬他们,无需向任何人交代!” 帐帘突然被撩开,三人回过头,看见卡米尔和米拉步履匆忙地走来,后面还跟着凯恩。“我早就说过让狼跟着他们,”卡米尔边走边说,“哥,你怎么样?” 艾登摇摇头。 “他们和你不一样,肯尼。”米拉走到床边,看着浑身绑满白色绷带的霍恩,“这群孩子打出生起就安享和平,他们哪晓得战争是什么样,如果妮娜知道这些事.....如果躺在这儿的是桑尼.....”她深深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 “米.....”霍恩的嘴唇蠕动了一下。 “噢,谢天谢地!”米拉蹲下身,一把握住霍恩的手,“醒了?感觉怎么样?” “水.....不,酒.....”这次他的声音大了一点。 “霍恩?”肯尼从椅子上站起身,低头看着儿子,“你.....想要坐起来,是吗?” 他点点头。 “领主大人,麻烦让一下。”一名年老的医师挤进来,轻轻扶起霍恩。“现在您感觉怎么样,有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吗?” “酒.....我要酒.....” “大人,”医师说,“我建议.....这恐怕,呃,不明智,因为您的伤——” “我说,我要酒.....”霍恩坚持。 “领主大人?”医师扭过头,似乎希望他能劝劝病人。 “去给他拿。”肯尼板着脸说。 年老的医师叹了口气,站起身出了帐篷。 “父亲,米拉阿姨,叔叔.....”霍恩痛苦地皱起眉,“我的人.....还有多少活着?” “你的战马上有三颗人头,我看见了。”迈克逼自己挤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干得不错,霍恩,第一次领队出征就——” “我问得,不是这个.....”霍恩用极其微弱的气声打断叔叔。 “三个,”肯尼告诉他,“算上你,只有齐拉和伯罗斯伯爵的儿子波德侥幸逃生。” “招风耳?”霍恩不屑的嘲笑伴随着痛苦的抽搐,“乌尔夫呢?麻脸康恩呢?还有奶牛布拉克,稻草头泰达,香肠嘴派恩,小弯指梅德.....父亲,告诉我,他们人呢?” “领主大人,少城主的酒.....”老医师不合时宜的出现。 卡米尔让开位置,老医师端着酒杯和酒壶走到床边。 霍恩艰难的抬起左手,绷带自下腕缠至虎口。他颤抖着接过酒杯,将其缓缓送至唇边,原本香醇的美酒入喉后竟如同辛辣的毒药,将他的食道撕的生疼,但却有种劫后重生的畅快。“来.....”他将杯子递向老医师,酒斟满后,他再度一饮而尽,殷红的葡萄酒顺着下巴滴到绷带上,仿佛再次被鲜血染红。 “够了,霍恩!”米拉伸手夺下那只再次伸出的杯子。 “那个.....长着招风耳的家伙呢?”霍恩靠到枕头上,问父亲。 “波德的伤最轻,现在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别担心。”艾登替肯尼回答。 “齐拉呢?”霍恩又问。 “他肩膀被利刃贯穿,但无性命之忧,现在也能下床走动了。”艾登回答。 “我要见他们两人,立刻。”霍恩咬着牙说。 “大人,您伤得太重了,需要休息。”老医师张开口,“诸位大人,我希望你们也能出去,他不仅需要休息,还需要新鲜空气。” “艾登,帮我把他们两人叫来。”霍恩看着父亲的亲兵说。 艾登抬头看看领主。 “照他说的办。”肯尼发了话。 不一会儿功夫,艾登领着肩膀缠满绷带的齐拉,与身着联盟军铠甲的波德走入帐篷。“大人,”他的声音穿过人群,“人给您带来了。” 霍恩往一旁啐了口,不知那是血还是酒。“米拉阿姨,能扶我起来吗?” “够了,霍恩!”米拉松开霍恩的手,口吻如同妮娜般严厉。 “如果您不想看我摔死的话。”霍恩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猛地伸手撑住床铺,翻身坐到床沿边,“父亲,请让一下。” “你到底想干什么?”肯尼轻轻握住儿子的肩膀。 “老大,别再动了,我们没事。”齐拉捂着自己的肩膀说。 “迈克叔叔,”霍恩将头转向另一边,“我还是.....他们的队长吗?” “永远都是。”迈克点头。 “别再闹了,霍恩。”肯尼轻声说,“否则我向你保证,伤好之前,你一滴酒也见不到。” “卡米尔叔叔,米拉阿姨,能让一下吗?”霍恩扭过头,“我想看看两个同伴。” 卡米尔与米拉纷纷让开,齐拉和波德走上前来。“老大,我们没事,你该好好——” 一声利剑出鞘打断齐拉的话,鲜血在下一秒溅了他一脸。 帐篷里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只见波德的脑袋砸在床框上,弹起后翻滚到另一张床底,失去头颅的躯体随之向后倒去。霍恩也倒在地上,手中的乌钢剑应声落地。 第022章 南征贵宾 秋雨如连珠般从帐沿滴落,肯尼抬头望着阴雨蒙蒙的天,不断有黑鸦飞向北面,那些黑鸟的脚上绑着噩耗,即将带给远在北城的人们。 “那家伙迟到了。”迈克坐在椅子上,看着杯中殷红的葡萄酒说。 肯尼回身走到松木做成的折叠长桌前,拉开椅子坐下,身后的帐帘已被站哨的卫兵放下,仿佛把所有雨声都隔绝在外。他端起酒杯,后又放下,如此反复了两次,最终还是抱起双手,靠回椅背上。“我没在想这件事。”他闭上眼叹了口气,“你说,霍恩这点到底像谁?” “他杀了一个伯爵的儿子。”迈克端起酒杯,评论道,“那小子是个叛徒,还是个临阵退缩的逃兵,霍恩做的没错,一点儿也没错。”他放下酒杯,倾身向前,“实话说,老伙计,他比你更适合做北城的领主。” “就因为心够狠?”肯尼睁开眼,“不,他应该学会怎么爱自己的部下,那才是让人忠诚的捷径,杀戮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到最后,他可能变成孤独一人。” “领主本就是这世上最孤独的职业,除非你想让他做个吟游诗人,或是木匠。”迈克道,“换作是你呢?如果我临阵退缩,你会怎么办?” “你?”肯尼挑起一边的眉毛,轻声发笑,“这不一样,那小子毕竟还是个孩子,父亲贵为伯爵,从小养尊处优,没经历过什么风雨,最大的挫折莫不就是看着他老爸砍了几个犯人的脑袋,可那又怎样呢?不过是做几场噩梦,归根结底,到底还是个孩子,毕竟才十四岁,多好的年纪。” “我问的是,如果。”迈克重复。 肯尼的手指在台面上轻扣,他思考了一小会儿。“我会认为你被黑魔法巫师施了咒,或是脑袋被驴踢了,总之,这种事不会发生在你身上,绝不会。” 迈克皱起眉头。“你还真是个固执的家伙,跟你聊天可真没意思。” 帐帘被撩开,雨声随之倾泻而入,凯恩低头走进帐里。他依旧穿着那套常年加身的银甲,身后的披风如火焰般鲜红,用来扣住披风的胸针,是一枚柔金制成、橘黄色的精致火焰纹章。“那就换个人聊吧,”他边走边说,“迈克大人,我向你保证,跟我聊天一定不会觉得无趣。”他拉开一张椅子,坐到迈克对面。“等南征结束,如果您觉得北城待腻了,而领主又是个没意思的家伙,可以到乌尔来,我们极需您这样的人。” “求之不得,”迈克笑道,“跟这家伙呆久了,脑袋就变会成像塞尔西那样,铁板一块,毫无趣味可言。” “塞尔西的趣味在于生了三个儿子,可你连个女人都没有。”肯尼出声反驳,但笑容戛然而止。 帐里沉默了一会儿。 “不知道温妮看到那封信,会哭成什么样。”迈克吞下一大口酒,阴郁地说,“乌尔夫是个好小伙,他的为人在三个兄弟中最为耿直,也最像塞尔西。还记得,他第一次走入练兵场,我让他挑选一件趁手的兵器,那手足无措、满眼好奇的样子真是.....妈的,真该死!” 帐帘再次被撩开,一身白袍的卡米尔走进来。“抱歉,我迟到了。”他快步走到肯尼身边,拉开椅子坐下,“领主,你们在聊什么?”他环顾四周,“噢,原来迟到的不止我一个。” “在聊一个冰原人。”凯恩抢在肯尼前开口,“他堂皇,有魅力,澡也洗得干净,全身都是迷人的香薰味,还夹杂着一点狼骚,啊哈!” “荀栗比你干净,绝没有骚味,凯恩大人。”卡米尔抬手嗅了嗅,“倒是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你就穿着这身盔甲。”他翻开一个杯子,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续道,“乌尔到底是有多穷,让他们尊贵的领主大人,十几年如一日的穿着一身盔甲,没不是镀金的。” “如你所说,穷到领主都只有一身盔甲。”凯恩对这样的嘲弄早就习以为常,这十七年来忍受的辛酸,只有他自己知道。整个苏美尔大陆都知道,乌尔是个穷困潦倒的地方,但自从凯恩掌权来,乌尔的经济总算是有点起色,可他自己却落下个‘乞丐领主’的称号。 “抱歉,诸位,会议还没有开始吧?”来自埃利都的达克公爵走进来。他今天穿着精致的纯银盔甲,没戴头盔,肩披洁白披风,混杂银丝的半长棕发干净利落的梳向脑后,虽已五十出头,但走起路来有如二十岁的小伙子。“什么事这么紧急?”迈克一边给他斟酒,他一边问向肯尼。 “我们将迎来一位重要的客人,他对南征的成败至关重要。”肯尼回答。 “你见过的,老伙计。”迈克放下酒壶,补充道。 “噢,想起来了。”达克笑了笑,端起酒杯痛饮一大口。 米拉·凯尔琳最后一个到,身后跟着唐德利恩公爵。老人今天披着金线滚边绿袍,胸前锈有亚述的镰刀纹章,身高一点儿也没缩减,宽肩细腰,浑身肌肉,一点也看不出他已经为亚述操劳了近五十年。 今天米拉的银发垂在肩膀,其上绑着珠宝环,但没有戴镰纹宝冠。“我该再晚点来,这样就不用看你们喝酒喝酒了。”她说话时,嘴里有阵阵薄荷的清香。 “话说,我们的贵宾准备什么时候到?”凯恩从进门到现在已经连喝了五杯酒。“如果他再不到,我估计就要被侍从抬回帐篷啦!” “您不必喝这么多,等南征结束,我会让人给你多送一些好酒的。”卡米尔打趣儿道。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冰原人,别到时候可别赖账啊!”凯恩打了个哈欠,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领主,您不会记错了日子吧?”迈克直截了当地说,“已经晚了整整一个小时了。” “那家伙向来爱迟到。”肯尼无奈地耸耸肩。 帐帘再次被撩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浑身湿透的家伙走进帐里,他一边脱下兜帽,露出栗色长发,一边冲多年不见的好友们笑了笑。 第023章 返回北城 “这不公平,招风耳是叛徒!”霍恩坐在马鞍上,向齐拉抱怨,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父亲的决定就跟太阳会从东边升起,就跟长途跋涉后脚趾会长出水疱,就跟骑马太久大腿会被马鞍磨破一样,没有人能改变,也永远不会改变。 他以为自己早就尝过恐惧的滋味,在年幼时不慎落入望月湖,在北城森林狩猎碰到黑熊,在第一次偷酒被母亲发现时,就已明了。可这份信心却在半个月前,他们凯旋返回的路上完全被推翻。那些家伙几乎夺走了他的一切:朋友、信心、希望、勇气、以及南征的资格。 任务负伤归来后,他整整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然后才星夜兼程,追上南征大军。他们的小队由五十名联盟军骑士,以及数百名在尼普尔剿匪任务中负伤的骑士组成,其实霍恩早就可以下床走动,但迈克叔叔命令他们必须集体行动,所以他只得百无聊赖的躺了半个月,才随那些老骑士追上队伍。 越过北城桥后,他发现南面也没啥特别的,一样长着橡树,一样有村庄,就连入秋后的夜风也一样冰冷彻骨。 那日,他在一片巨大的橡树林外找到父亲,父亲当时正在一座破烂墓碑前,低声祈祷。在北城时,他很少见父亲去神院祈祷,父亲或许不是个虔诚的纳穆神徒,他和母亲不同,可那天他看上去却无比虔诚。“霍恩,埋葬在这里的,是父亲这辈子最忠诚的勇士,马文·弗格林。”父亲在墓碑前放下一袋马奶酒,扭头告诉他。 而在那之后,仅仅只过了两天,他就收到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传达消息的人是父亲的亲兵艾登,箭术老师那天急匆匆地撩开帐帘,一脸哀怨地告诉他:领主大人已经帮你备好了马匹和食粮,你将和塞尔西大人的儿子齐拉一起,连同三十名联盟军最出色的骑士,返回北城。 返回北城? “真该死!我不过杀了一个伯爵的儿子,招风耳是叛徒啊!你难道没有告诉我父亲,告诉迈克大人吗?他当时向‘尼普尔西部领主’投了降,脱得连他妈裤子都不剩!他是我部下,他背叛了我,背叛了联盟军,背叛了我们视比生命还重要的荣誉,他难道不该死吗?!”队伍行至亚述边境时,霍恩又一次向齐拉抱怨。 “老大,我耳朵已经长茧啦!”齐拉坐在马鞍上,无奈地说。 “招风耳他该死!‘尼普尔西部领主’该死!决定这件事的人也该死!他们通通都该死!”霍恩愤怒的吼道,惊起一片林中飞鸟。 他思念母亲,也思念北城,他爱那儿的一瓦一砖,一花一木,甚至连北城的老鼠也显得可爱至极.....但不是现在。他如今更想随父亲和迈克叔叔南征,与酒无关,那种在日月星辉下策马驰骋疆场,与敌人浴血奋战的畅快淋漓令他向往,那种胜利凯旋,即便有牺牲也值得的浴血战场令他向往。“如果他们让我跟着,等南征结束,搞不好我就是公爵了!”他向齐拉宣布。 “您是北城的少城主,”齐拉撇撇嘴,“您父亲早在第一大陆就是公爵啦,您爷爷也是公爵,爷爷的爷爷也是,所以对于公爵这个位置,您应该没啥兴趣才对。” “我只是打个比方,我能在战场上为北城做出杰出的贡献。”霍恩换了个说法。 “老大,回北城有什么不好?”齐拉低头躲过一根树枝,“自从哥哥遇难后,我就一直想回北城。”他伸手挠挠肩膀,那个贯穿伤正因结痂而发痒,“我不怕死,你知道的,可如果我真的死了,母亲她.....她已经失去哥哥了,我想你应该能明白。” 霍恩的脑海中立刻出现母亲流泪的模样。“是的,我明白,”他最后说,“抱歉,齐拉。”然后他用更小的,齐拉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抱歉,乌尔夫,我想你了,我的兄弟。” 每天夜里,霍恩都会梦见那场战争中丢掉小命的同伴:被领头人一剑刺中脑袋的乌尔夫,被大锤砸扁脑袋的奶牛布拉克,被长枪贯穿肚肠的麻脸康恩,被暗箭射穿脑袋的香肠嘴派恩,被四五人同时举剑刺死的小弯指梅德,而稻草头泰达临死前还叫喊着“联盟军万岁”.....他想念这些伙伴,他们比谁都勇敢。 于是,尤金长老所教授的那些悼词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每个惊醒的夜晚他都会低声祈祷,有时会吵醒齐拉,然后他们两人一起祈祷,偶尔诅咒招风耳波德。 日复一日,沿着鬼影森林,白天赶路,夜晚祈祷,直到树木变得渐疏,眼前出现那片熟悉的湖泊,最后是阳光普照的原野,蜿蜒的溪流和绵延起伏的山丘。 “等回了家,我要好好大吃一顿!”齐拉那天坐在马鞍上,看着已经渐渐出现在视野中北城说,“你呢,老大?” 但他们那天走了一整天,第二天又走了大半天,才终于回到北城。 母亲在南城门下等他,塞尔西叔叔也在,还有温妮阿姨。乌鸦当然会比他们先到,否则她的眼睛不会这般痛红。“孩子们,你们瘦了。”母亲露出那再熟悉不过的微笑,眼泪随之滑下眼角,“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那天的晚餐由母亲亲自下厨,每道菜都极其精致,更重要的是,塞尔西叔叔让他坐在父亲的位置上,小约翰在旁不停的给他斟酒,而坐在一旁的母亲竟也没有阻拦,他至少喝了六七杯香醇的葡萄酒,直到最后酒壶见底,母亲也没有多说半句。 饭后,塞尔西叔叔突然离开座位,在他面前跪下:“霍恩·道尔顿,从今开始,你便是北城领主,在您的父亲回来之前,我奉命将北城交由你统领。所有一切事务你必须竭尽全力,因为这是你父亲一生的心血,也是我们北城人一生的心血。” 霍恩有些不知所措。 “孩子,别让我们失望。”母亲似乎从未如此严肃过。 霍恩点点头,起身搀起塞尔西叔叔。 第024章 初为领主 领主这份差事,打霍恩记事起就明白,自己终归会走上这条路。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北城领主,并一度为此感到自豪,甚至觉得能生为道尔顿家族的人,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荣誉。但在此之前,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自从那晚他从塞尔西叔叔手中接下领主的印玺,一切就像做梦一样。他坐上了霍恩堡大殿的王位,餐厅也换到了父亲与叔伯们议事的精致小厅,书房也挪到了父亲的书房,就连他骑的马,身上穿的衣服,回卧房休息的路,全都变成了父亲的。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为何母亲那晚会放任他尽情畅饮,因为那是他回北城后,最后一次喝酒。 每天晚上,他的书桌都会堆满众大臣送来的羊皮奏章,塞尔西叔叔永远都随侍在旁,陪同他一起审阅,他需要在那些无趣又恼人的奏章末尾作出意见,写下批注,盖下印玺,而塞尔西叔叔永远都能从中挑出毛病,然后给他分析这件事为什么不能这样,以及这样做的后果,这些事大到北城的兴亡,小到明年能不能喝上香醇的葡萄酒。 除此之外,这其中也会有其他领土使臣送来的奏章:关于日光城至北城的贸易道路的修建;关于亚述原木采购的合作方式;关于冰原毛皮商贩的车马补贴;关于乌尔借款拖延偿还的说明等等。等他看完这些奏章,写好批注,塞尔西叔叔全部审阅通过,并且满意后,时间差不多都得是下半夜,而刚刚开始那几天,他们几乎每天都忙到天亮。 一宿未眠并不代表他能马上休息,而是要在老约翰的催促下,赶紧换身干净衣服,去领主大殿参加每天必须进行的领主议会。有好几次,他几乎快要在王座上睡过去,但父亲这把椅子实在不太舒服。“整个大殿只有这一把椅子,象征领主至高无上的权威,但我和你迈克叔叔都很庆幸,不用去坐那把搁屁股的椅子。”某天议会结束时,塞尔西叔叔看着一脸疲惫的霍恩笑着说。 领主议会并不是只有当朝大臣,而是聚集着整个北城想要提出意见的人,这是父亲立下的规矩。“我们应该俯身倾听那些城民怎么说,而不是只听那些油腔滑调的大臣,这是你父亲说的。”塞尔西叔叔告诉他。 于是,他每天都得坐在那把天杀的硬橡木椅上,面带微笑,假装神采奕奕的对众人说:“北城领主霍恩·道尔顿倾听诸位谨言。” 但好歹他还有椅子可坐,就连塞尔西叔叔都只能与几位议会重臣站在王座的台阶边,贵族、骑士与侍女则站在四周,全副武装的卫兵则身着联盟军铠甲,威严分列在两旁。 前来请愿的人群聚集在大门边,没位置的只能站在走廊上,居高临下望去,有时竟连门外的广场都挤满了人,就好像整个北城人全都聚集在霍恩堡一般。 霍恩觉得,有些事根本没必要他亲自过问,底下随便站着的某个骑士就能轻易解决,直到某天议会快结束时,一个头破血流的老人被带进大殿。“我要状告雷蒙爵士,领主大人!”老人一进门,便扯着嗓子叫道。 本已昏昏欲睡的他被老人的尖叫惊醒。“雷蒙爵士?”他眨眨眼,环顾四下,“哪个叫雷蒙,请站出来。” “领主大人,雷蒙爵士昨晚轮值,负责巡守南城,按规定今日不用参加议会。”站在王座下方,塞尔西叔叔身旁的一位重臣说。 “那先说说事情经过吧。”霍恩换了个坐姿,但依旧保持着领主的威严。 “他和他的手下,玷污了我的女儿!”老人说完失声痛哭,引得大殿里一阵议论嘈杂。 霍恩感觉得到大厅里的气氛,那似乎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单纯的议论,或许这对旁人来说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但对他来说却是头一遭,且不是丢羊或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然后塞尔西叔叔出声制止了议论,并上前扶起老人,命他接着说完。 老人说他是城南一家小驿馆的主人,是那种只有三四个房间,大厅也只能勉强坐下三桌人的小驿馆。昨晚,雷蒙爵士带着两名卫兵去他的驿馆避风,并叫了一碟茴香豆和几杯酒,上酒的是他大女儿,今年刚满十六岁,等他大女儿第三次去送酒时,其中一名年轻的卫兵可能喝多了,摸了他女儿两把,另外一个卫兵则怂恿他,把女孩拖到楼上,完成他的成人礼。 老人那时本已睡着,后被女儿的尖声大叫吵醒。“这件事本来该到此为止的,领主大人。”老人说,“那孩子看着也就跟我儿子差不多大,说不定还没十六岁呢,所以我想就此作罢,毕竟咱们北城人能安享和平,确实托了近卫军的福。可哪知道,我去给雷蒙爵士道歉时,他却让我把女儿叫出来,然后说:‘我的属下看上你女儿了,这是你的福分,能嫁给一个英勇的近卫军,这是你们家的荣耀!’” 老人抹了把眼泪,胆怯的环顾四周人群。“可大人,我的女儿已经年满十六,已经有婚约在身,纳穆神作证。”他吞了唾沫,接着续道,“结果雷蒙爵士酒意上头,将我按在桌子上,并吩咐他的手下把我的女儿拖出来,然后,然后.......然后他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撕了我女儿的裙子,把她按在桌子上,逼我看了全部过程!这些个丧心病狂的畜生!!” 那男孩确实很年轻,只有十四岁。“还有遗言吗?孩子。”塞尔西叔叔宣判完他的死刑后,问他。 男孩目光呆滞的摇摇头,随后被带了下去。 “雷蒙·凡斯特,你呢?”塞尔西叔叔又问。 满脸忧伤,若非左脸有块漆黑胎记,本来还算英俊的雷蒙爵士跪在地上说:“我愧对肯尼领主赐予的荣誉,愧对近卫军的职责,愧对纳穆神给予的一切,愧对那本该拥有幸福婚姻的姑娘。” 霍恩骑在马上,远远观看了绞刑的全过程,他忽然明白了父亲的话:我们应该俯身倾听那些城民怎么说,而不是只听那些油腔滑调的大臣。 第025章 谣言四起 霍恩站在火盆边,烘烤着满是剑茧的手。“你们倒是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整个北城的人,连卖菜的农妇都在议论,偏偏我这个代理领主不知道,还是你们与我母亲联合,有意将此事隐瞒于我?” “我们不会干这种事。”塞尔西站在一旁说。 “哎,叔叔,我一直以为您与我站在一边呢。”霍恩离开火盆,走到父亲的位置前坐下,“谣言这东西,就像阴暗处的蘑菇一样滋生,如果连根拔起倒还好,倘若给它点时间,就会如雨后春笋般冒的到处都是。现在整个北城的人都议论,就连霍恩堡里的洗衣妇都在说,我不父亲亲生,我就想问问你们,这个闹剧到底何时才能结束?” “领主大人,这事绝非一人所为。”紧挨在塞尔西身旁,一位身着华服的重臣说。 霍恩扭头望望他。这人是北城新上任的情报大臣洛拉斯,由迈克叔叔出征前提拔,用于帮助塞尔西叔叔操持朝政,如今已贵为侯爵,人称‘大耳朵’。“说下去,别光说废话,迈克大人想必不是请你来说风凉话的。”他没好气的回道。 “大人,我这个人说话直,还请您见谅。”洛拉斯踏前一步,双手扶桌,倾身向前,压低声续道,“北城已经建立了十七年,从未发生过战争,如今南征一事几乎引起了所有贵族骑士的兴趣,那些官宦子嗣需要在战场上建立战功,才好巩固家族在北城的地位。”他回头瞧了一眼身后的某位大臣,然后看着霍恩。 “继续,这儿没外人。”霍恩说。 “听说您把迈克大人交代的任务搞砸了?”洛拉斯挑起一边的眉毛问。 霍恩的眼角抽动了几下,随即抬头瞧了眼塞尔西叔叔。“任务很成功,但我们在返程的路上遭遇了埋伏,包括塞尔西大人的长子乌尔夫,我们一行二十六人,加上一个叛徒,只有三个人活着回来,我是其中一个,如果你觉得这算把任务搞砸了,那我只能说,是的,我把任务搞砸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大人,”洛拉斯拉下脸,“咱们北城一共去了二十六名贵族子嗣,可回来的只有两个,听说您还斩了一个侥幸逃生的——” “叛徒!他是个叛徒!”霍恩猛地起身拍桌,发起怒来,“那小子临阵退缩,声称自己不是联盟军!还当场归降敌军,到最后脱到光着屁股!我他妈难道斩一个叛徒也有错?!” “别发怒,大人,重点根本不在这儿。”洛拉斯的声音依旧平和,“实话说,在此之前我已经领命彻查此事。消息是从咱们霍恩堡里传出,由学士塔里的乌鸦散布羊皮传单,那上面把这件事阐述的清清楚楚,整个北城人都瞧见了。” “你奉了谁的命?!”霍恩暴跳如雷,“为什么我不知道?!” 洛拉斯挺直身子,低下头,脸色肃穆。 “奉了我的命。”塞尔西忍不住开口,“霍恩,先不要生气,我只是想把这件事解决后再告诉你,毕竟你才刚刚接任领主的位置,有很多事还需要学习。”他顿了顿,走到桌前坐下,“况且,这件事关乎到你母亲的声誉,倘若处理不好.....孩子,北城不能乱,你父亲正在南征,家里一点儿差错都不能有,明白吗?” 霍恩没法在塞尔西叔叔面前生气。乌尔夫的事他难辞其咎,是他执意要走近道,才遇上那该死的尼普尔西部领主,况且齐拉数次在战场上救过他,他知道,这一定是塞尔西叔叔临行前授得意。“除了塞尔西大人,其他人都出去吧。”他低着头说。 “我会尽快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头的,大人。”洛拉斯最后一个出门。 书房的门关上后,霍恩翻过一个酒杯,斟了半杯酒推到叔叔面前。“抱歉,我没能把乌尔夫活着带回来。”他满怀歉意地说。 塞尔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无需致歉,这件事与你无关。” “可当时的情况是,我和齐拉被击落马下,战场一片混乱,如果乌尔夫想逃,他一定逃得了。”霍恩叹了口气,“可他救了我两次,我知道,这一定是您教的,因为我是肯尼·道尔顿唯一的儿子,是吧?” “肯尼只有你一个儿子,而我有三个。”塞尔西边说,边给酒杯斟满,“孩子,你是北城的未来,如果乌尔夫逃了,我一定亲手宰了他!” 霍恩看着叔叔又满饮一杯,殷红的液体顺着他的下巴流到衣领上。“我是父亲亲生的吗?”他突然冷不丁地问。 “你疯了?”塞尔西突然怒道。 “你们所有人,包括父亲都经常说,我很像艾伦叔叔。”霍恩的目光撇向一旁的镜子,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我真的很像他?有多像?比我像母亲和父亲还像?他到底长什么样?” “我认识你父亲,在艾伦之后。”塞尔西坦言,“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霍恩。你父亲在兵败卡尔塔后,就与你母亲失去了联系,他来到第一大陆后,才遇上你艾伦叔叔。后来,洪流倒灌尼普尔,我与你艾伦叔叔是在那之后才遇到你的母亲。那时,你母亲已经身怀有孕。” “他们失散了多久?” “三个月?或是四个月,我不知道。”塞尔西沉声说。 “那段时间,母亲一直与迈克叔叔在一起,是吗?”霍恩又问。 “别再问这样的问题,她是你的母亲。”塞尔西变得严肃起来,“听着,孩子,这件事明摆着是有人想让北城动荡,始作俑者可能如洛拉斯所说,是那些失去孩子的贵族,又或是另有其人,总之.....做好你领主的本分,这件事不要再过问,我很快会把那些家伙揪出来,全都吊死!” 霍恩倾身向前。“塞尔西叔叔,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现在书房里没外人,而我是你的叔叔,如果你想挨揍的话,”塞尔西指指桌上堆积如山的羊皮奏章,另一只手捏了捏拳头,发出噼啪声响,“可以接着问下去。” “我好像没问题了,代我向温妮阿姨问好。”霍恩靠回椅背上,笑着说。 第026章 灾难味道 “他知道这件事了?”妮娜漫不经心的搅拌着沙拉,一边问。 “我早就说过,大约翰的儿子不是个好种,他总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告诉霍恩,让他服侍继续霍恩是你干过最蠢的事!”温妮扭头瞪着塞尔西,“现在呢,你怎么跟他说的?” “还能怎么说,如实相告。”塞尔西郁闷地回答。 “城民现在的反映如何,还是议论纷纷?”妮娜放下勺子,看向塞尔西。 “或许吧,派出的探子众说纷纭。”塞尔西吞下一大口酒,满眼疲惫的抬起头,“他们说,有的人反映激烈,有的则漠不关心,总之,就好像一夜之间,所有北城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似的。” “议会结束后,你们有什么安排?”妮娜全神贯注地听完后问。 “巡视城东的街道建设,那儿又修了一条新路,连接着北城大道。”塞尔西一边斟酒,一边回道,“放心,我已经加派了近卫军,还安插了一些人手在群众里,应该不会出问题。” “应该?”妮娜嘟哝了句,“行程可以取消吗?” “取消?”塞尔西皱起眉,“不可以。” “为何不可?”温妮不悦地问。 “乌尔来的使臣也会跟我们一起,他们对北城的规划非常感兴趣。”塞尔西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要知道,这次南征一事,他们出了两万黑甲军,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凯恩那小子会做亏本生意?”温妮不屑了哼了声,“他不过是想扩充领土,建立新的殖民地,况且,那两万黑甲军的装马军费全都由我们出。天杀的,花钱的人是我们,还反倒成了我们欠他人情啰?” “话虽如此,但事实确实是这样。”塞尔西无奈地耸耸肩。 “无论如何,一定要保证霍恩的安全。”妮娜叹道。 狭窄的街道上,两边罗列着近卫军,他们组成人墙,用长矛挡住交头接耳的人群。新上任的近卫军队长拜瓦特爵士是满脸络腮胡的魁伟壮汉,他骑在一匹灰色种马上,手举联盟军的十字战旗,骑在他身旁的是近卫军副队长杰斯林,他面容干净,手中高举着道尔顿家族的狼纹旗。 霍恩骑着自己的黑色战马跟在后面,栗色卷发梳理的整整齐齐。塞尔西骑在一匹棕色战马上,身着崭新的银盔甲走在他身边,没受伤的那只眼反复扫视着人群。两名身材同样高大的近卫军在他们两侧保护,两人的手一直按在剑柄上,生怕出现什么闪失。 再后面是来自乌尔的三位使臣,分别骑在三匹高头大马上,由四名近卫军保护,然后是北城的六名重臣,再之后是二十名近卫军,整齐的步伐踩踏着青石板,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在那两排长矛后面,城民们用怪异的目光凝视着骑马的人们。霍恩虽已预料到这点,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悦,接任领主的位置以来,每次他出行都会受到拥戴,但今天受到的大多是鄙夷和好奇。虽然塞尔西叔叔加派了人手,队伍看起来更加有气势,但他更觉得自己像是个犯人,正在被押往刑场的途中受人唾弃。 队伍穿过北城广场,转入一条更挤的小道,然后拐到狭窄弯曲的渔民巷,开始攀登东城的高丘。年轻的代理领主经过时,有些人高呼“道尔顿万岁!万岁!万岁!”。通常这种声音会逐渐变得整齐,而后成为震耳发聩的呐喊,然而,今天保持沉默的人占了百分之九十九。 霍恩在郁闷之中穿越了人海,然后转而面对另一片充满好奇和鄙夷的目光。突然,一名瘦小的家伙从两名近卫军间挤过来,冲到街道中央,噗通跪在地上,将一张泛黄的羊皮纸高举过头,挡住了队伍去路。“议会时间已过,况且这里不是大殿。”塞尔西勒停马儿朗声道,“让开,我身后有乌尔来的使臣,别叫我们北城丢了面子。” “大人,我已经在城堡外跪了三天,守卫说此类事件不予受理!”瘦小的家伙高吼。 “先让开,明日你来霍恩堡,我将亲自在大门外迎接!”霍恩耐着性子说。 “可领主大人,这件事整个北城人都已经知道,您到底还要隐瞒到什么时候?!”瘦小的家伙仍旧跪地高喊,人群中出现一点骚动。 “来人!把这家伙给我拖开!”塞尔西回过头叫道。 或许是这句话教那瘦小的家伙失去了仅存的理智,他突然站起身,原本呆滞的脸因厌恶而变得更加扭曲。“狗娘养的叛徒!”他尖叫,“巴顿养的狗!却反口咬死了主人!”他指着骑在马上的塞尔西,“叛徒!没有荣誉可言的叛徒!” 霍恩的注意力全在那瘦弱的家伙身上,没见到鸡蛋是谁扔的,只听见身后有名使臣倒吸了一口凉气,脖颈便传来一阵清凉。“谁扔的?!”他暴怒着调转马头,环顾人群,但脸上再次遭遇一击。他伸手去摸,一股刺鼻的气息钻进鼻腔。是屎的味道。 “谁他妈扔的?!”霍恩怒吼。他擦掉脸上的秽物,满脸狂怒。“所有近卫军听令!”他大喊,“谁给我把这个人揪出来,赏男爵位,外加十枚金币!!” “你那该死的婊子母亲扔的!”人群中有人喊。 霍恩猛地抽出长剑,寻声望去,审视上方的屋顶和阳台。人群中出现骚乱,人们互相指点、推挤、咒骂、尖叫,混乱有如潮流般袭来。 “霍恩!别胡乱下令!”塞尔西高吼。 霍恩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近卫军!听到了没?!”他剑指人群,狂乱嘶吼,“我要你们把那个人给我揪出来!立刻!马上!我要吊死他!!” 马匹无法穿越人群,拜瓦特只得旋身下马,但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穿越血肉构成的重重人墙,更别说在混乱的人群中找到造事者。眼前的近卫军人墙逐渐被冲散,手无寸铁的城民在互相推挤,试图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远处的人却又想挤进来看热闹。 塞尔西嗅出灾难的味道。“拜瓦特!你他妈给我滚回来!老子才是你的指挥官!” 第027章 谣言成真 “我才是北城领主!”霍恩生平第一次对叔叔发火,“拜瓦特,给我去!一定要把那个畜生给——” 他的话淹没在一阵骚动中。恐惧、憎恨和愤怒构成的嘈杂,从四面八方如海啸般滚滚而来,将他们吞没。“杂种!”有人对霍恩怒吼,“禽兽!疯子!畜生!”另一些人对塞尔西喊“叛徒!”,“反咬主人的狗!”。这些谩骂声中还夹杂着一些呼声,如“肯尼领主才是北城的主人!”,“肯尼领主万岁!北城万岁!卡尔塔万岁!尼普尔万岁!”,“让肯尼领主回来!让他主持北城的公正!”,甚至“米拉·凯尔琳万岁!”。 街道两旁均是人头涌动,挤向刚刚组成的矛阵,近卫军们拼力维持最后的防线,但石块、鸡蛋、以及各种秽物从头顶嗖嗖砸来。“给我们一个解释!”一个女人高呼。“我们要公开审判妮娜!”她后面的一个老人尖叫。“从肯尼领主的椅子上滚下来,杂种!” 几乎在转瞬之间,上千个声音一起呼喝。霍恩、劳伦斯、拜瓦特和乌尔来的使臣通通被围在一起。“杂种,”人群不断叫嚷,“给我们一个解释!” 塞尔西伸手挡住一颗袭来的鸡蛋,蛋花在空中飞散。“快,霍恩,赶紧撤!” 霍恩略一点头,收起佩剑。拜瓦特翻身上马,抽出佩剑。队列前端,杰斯林正大吼着发号施令,卫兵们随即将长矛猛地向前倾斜,杰斯林每吼一声,队列便向前行动一步。 街道两旁,无数只手越过长矛的防线朝霍恩抓去,有一只手甚至成功地抓住了他的腿,但只有一刹那,拜瓦特爵士手起剑落,那只手齐腕而断,鲜血顿时四溅,那人大吼一声向后倒去,人群立刻退向一边。”快跑!”塞尔西大吼一声,霍恩猛地抖动缰绳,马儿后腿人立,仰天尖啸,往前冲去,人潮在前面散开。 塞尔西与众人跟随霍恩的马,闯入这一缝隙,拜瓦特单持佩剑紧随其后。策马飞奔之际,一块表面有尖的石头砸中塞尔西,一坨恶心的大便则砸中拜瓦特的臂甲,秽物四散飞溅。在他们左侧,七名近卫军被汹涌的人潮推倒,接着人群踩过躯体,涌向前来。 杰斯林的马仍在跟随队伍,但其主人已不见了踪影。那三个乌尔使臣被人从马上拽下来,指头上的戒指,用于扣住披风的镀金火焰纹章,以及项链,衣服,悉数被撤掉。余下的近卫军扔掉长矛,拔出佩剑,左劈右砍,落下的旗帜也当即被人群撕开,十字旗与狼纹旗的碎布如暴风中的落叶一般旋转飞舞,顷刻便归于无形。 奔跑过程中,霍恩只觉自己至少撞倒了三个人,一名老人和两个壮汉,那些人在马蹄下惨叫,紧跟在后的塞尔西也顾不上这么多,只管向前狂奔。 仿佛突然之间,那个疯狂的街道被他们抛在身后,他们策马穿过市集,拐入一条稍窄的街道,一列正在巡逻的近卫军立刻围了上来,街道上有几名路人向他们投去好奇的目光。 霍恩不记得自己如何下的马。待塞尔西叔叔与拜瓦特爵士赶来后,他方才清醒一点,但人群尖锐的嘶吼令他耳鸣,直到现在耳朵还是听不见任何声响。他抬头看着叔叔,发现他光光的脑袋上全是秽物与鲜血,脸上也是,拜瓦特爵士的剑上血迹斑斑,头盔已经凹陷,连背后的披风也被撕去了一半。 “领主,塞尔西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了?”其中一名近卫军一脸吃惊地问。 “城民暴动,我们遭遇了袭击,差点被自己人撕了,可笑不?”拜瓦特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说。 “叔叔,您没事吧?”霍恩晃晃脑袋,满脸惊恐的看着塞尔西。 塞尔西摇摇头,他随即意识到还有三个乌尔使臣没有跟上来。“听着,”他看着几名近卫军说,“派一个人去召集人手,街道上还有三个乌尔使臣下落不明,剩下的人护送我们会霍恩堡。” 当斯蒂文送来药剂时,霍恩已经接连摔破了三个杯子。“还没找到那三个乌尔饭桶?”他头皮中有道深深的伤口,暴怒再次让刚刚缝好的裂口挣脱,鲜血顺着额头滴下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快去!!” 大耳朵洛拉斯行礼后退了出去。 “你们怎么会搞成这副模样?”妮娜坐在椅子上,看着儿子正在滴血的伤口问。 塞尔西的双臂紧紧环绕在前胸。“有人拦路,我命人拖开他,那人骂了我,然后又有人骂了你,再之后骂什么的都有。”他咬着牙,医师正用鱼肠线帮他缝制脑袋上的伤口,“这是个阴谋,蓄谋已久的阴谋!” “挑头的人呢,还没找到?”温妮皱着眉问。 “这群饭桶连使臣的尸体都找不到!上哪儿去找煽动城民的家伙?!”塞尔西气得脸色发紫,“早知道,就该像霍恩说的那样,杀出一条血路,把那该死的家伙给抓住,吊死他!”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妮娜从椅子上站起身,“这件事肯定会传的沸沸扬扬,明天北城所有人都会议论这件事,而那个该死的谣言,就变成真的了。” “这不就是他们的目的吗。”塞尔西沮丧的说,“真该死,我早该想到。” 温妮走近来,低头看着自己的男人。“现在该怎么办?” “安抚城民,找到使臣.....或是他们的尸体,还有.....该死的,我不知道。”塞尔西摇摇头,立刻被正在缝线的医师出声制止。 霍恩在桌前来回踱步,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沾满污渍,除了正在流血的额头外,左手手臂也在滴血。“如果是艾伦叔叔,他会怎么做?”他扭头看着塞尔西。 “不知道,但他总有办法解决一切。”塞尔西皱着眉头,一动不动。 霍恩点点头。“既然找不到他,那我们就换个人吧。”他转向自己的母亲,“请您亲手写一封信给劳伦斯叔叔,请他务必在一周内赶到北城。” 第028章 残酷玩笑 “如果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今晚请到北城森林来,我会在最大的楠树下等你。” 不论看了多少次,这封信依旧与初看时无异。老约翰调制的葡萄酒已经变得冰冷,霍恩在成堆的羊皮奏章中发现这封卷好的羊皮纸,却不知信是怎么来的,它混在无数奏章里,如果不去一张张审阅,旁人根本无从发现。信上没有署名,没有大臣的封蜡,笔迹也显得很陌生。“今天刚刚遭遇了城民暴动,塞尔西叔叔告病在家,真有意思。”他看着桌上摊开的信纸,低声自语。 又是一场阴谋,我该把它烧了才对。 可当信纸的尖角接近烛火时,霍恩又停下了。这究竟代表了什么?他不禁想,我该把这封信给母亲和塞尔西叔叔看看吗?如今,北城已不再是父亲在时的那个北城,自从谣言出现后,我几乎已经成了城民口中的杂种和怪物。没人信任我,甚至霍恩堡里的仆役也开始对我另眼相待,难道我真的不是父亲的儿子? “如果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今晚请到北城森林来,我会在最大的楠树下等你。” 他又看了一遍信,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罢了,他已经忘了自己究竟看了多少遍。打记事起,所有人都说我长得像艾伦·道尔顿,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在大人们的口中,那家伙好像无所不能,就连父亲也是靠着他的谏言才取得今天的地位。可他为什么又不告而别呢?莫非我真的是他的儿子,而不是父亲所生? “如果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今晚请到北城森林来,我会在最大的楠树下等你。” 他又读了一遍,这次竟小声地念了出来。如果是阴谋呢?我和塞尔西叔叔已经遭遇了一次埋伏,这让我彻底失去了民心,更重要的是,还连累了三个乌尔使臣,他们之所以没被发现,是因为尸体已经被踩成了烂泥。 如果这是另一个阴谋,就说明敌人确实如大耳朵所说,那些躲在暗处的家伙,和今天下午城民暴动的怂恿者一样,定是在南征中牺牲的贵族子嗣的父母。他们痛恨我,痛恨我能回来,而他们见到的却是儿子冰冷的尸体。他们一定料到我不敢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只能只身前往,而在北城森林等待我的极有可能是一把藏在暗处的利剑,或是箭矢。 我该去自投罗网吗?还是把信烧了,免得被母亲看见? “如果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今晚请到北城森林来,我会在最大的楠树下等你。” 在以往的十七年里,父亲总会帮我指明方向。他那样高大,那样坚不可摧,所有人都尊敬他,连迈克叔叔也是,可如今他却身在第一大陆,距离我有上千里之遥,就算乌鸦飞得再快,再高,也没法让他来解答这个问题。 他不能解答这个问题。没错,如果这封信被父亲看见,一定会暴跳如雷,他爱母亲,那样爱她,相对其他领主遍地的私生子而言,他就只有桑尼一个,连母亲和纳穆神都选择原谅他,因为他失忆了,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娶了母亲,他一生都没做错过什么,除了兵败卡尔塔。 “如果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今晚请到北城森林来,我会在最大.....” 门开了,他慌乱地把信塞进椅子,自己坐在上面。进来的人是母亲,她的头发蓬松、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睡袍,眼中满是疲惫。“这么晚,您还没休息?”霍恩尽量表现出轻松的神情。 “想把酒藏起来,失败了?”母亲微笑着坐到桌前,“身为北城领主,你该时刻保持清醒.....但这一点没什么关系。” 霍恩微笑着点头。“我以为您已经休息了。” “塞尔西不在,你一个人能处理得了这么多奏章吗?” “没问题。”霍恩故作为难地耸耸肩膀。 母亲的眼角露出一丝满意和骄傲的笑意。“早些休息。” 霍恩满腹猜疑地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她发现了信了吗?不太可能,如果她发现了,一定会让我把信交出来,她比谁都在乎谣言这件事。他一边想,一边把信抽出来,随后起身走到壁炉边,将信丢进火焰中,看着羊皮纸卷曲焦黑。“如果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今晚请到北城森林来,我会在最大的楠树下等你。”他喃喃自语。 夜色分外撩人。霍恩站在窗前,只见下边站满了近卫军,他们的盔甲被月光染得苍白。难道我真的要一个人去北城森林?他看着那些骑士想,这太冒险。如果是父亲来选择,他一定不会只身前往,把自己陷入囹圄当中。 做了这个决定后,他坐回父亲的书桌前,喝了一口凉透的葡萄酒,冰冷的液体滑进喉咙,立时让他清醒了不少。那家伙还在北城森林等吗?他拿起第一卷羊皮奏章时想,会等多久,该死的,为什么不署名,也不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好残忍啊。 百般思绪在他脑中不断回绕。如果有人能告诉我该怎么做就好了。他突然好想念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桑尼,那家伙的脑袋虽然不太够用,但至少不会加害于他,如果桑尼在的话,他一定不会考虑这么久,他知道,桑尼一定会在背后保护他的安全,就算藏在暗处的剑有十把,他也不会有一丝胆怯。 该死的,这不是霍恩·道尔顿。他在心中骂了句脏话,然后扔掉手里的奏章,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向大门。“领主大人。”门口的卫兵躬腰行礼。 “去,把我的马准备好。”他抬头看看那人,吩咐道。 风在耳边呼啸时,他依旧在思索那人的身份。谜底很快就要揭开了。他低下身子想,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北城森林最大的楠树下是吗?那是我们道尔顿家族的狩猎场,我比任何人都熟悉,没人能在那里伤得了我,不论是谁。 第029章 草原往事 火把照亮四周,越往里走,夜莺的啼鸣逐渐退变为微弱而遥远的啸叫。 霍恩拉紧滚了绒边的披风,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树叶的味道。我从没在夜晚来过这里,他心想。自从上次与桑尼和苏拉发现了那片古老的神物,他总感觉这片林子有种令人敬畏的神秘,即便他与父亲千百次踏足过这里,但到了夜晚,这片古老的森林依旧可以感到某种阴森的恐怖。 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但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往前,向着那封信的主人,向着那颗巨大的楠树,向着那古老而又充满神秘的深处走去。 他走在树间,用手感觉粗糙的树皮,树叶拂过他的面颊。是不是来得太迟了?那家伙不会这么快离开吧?还是他根本就没有来?那只是一个恶意的玩笑? 那颗最大的楠树就在前面,霍恩看的真切。可这里好安静,好平静啊..... “我以为你根本不会来。” 霍恩猛地转身,手上的火把随之呼啸。一名男子从大树的影子里走出,他脖子很粗,体态魁伟,步履蹒跚,穿着黑色长袍,兜帽拉前遮住脸颊。但火把的光逐渐将那人照亮,霍恩一见到那张脸上的红肿皮肤,便认出来。“尼欧爵士,”他有些不知所措,“那封信.....是你写的?” “是啊,大人。”尼欧靠过来,霍恩可以闻到对方呼吸中的酸败酒臭。“是我。”说罢他将遮住脸颊的兜帽拉下,倚着树干,看着火光中的少城主。“过来点儿,我看不清您的脸。” “该死,你搞什么?”霍恩有些恼火,“为什么写那封信?谁让你写的?什么目的?为什么要把我约到这里?你本可以把我约到酒馆,为什么是这里?” “首先,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尼欧握住酒瓶的左手举起一根手指,“我是说,如果您没有带别人来的话。”他仰头喝了一口酒,随后打了个嗝,“其次,没有人让我写那封信。第三,我想帮您解答疑惑。”他又打了个酒嗝,“最后,酒馆没有这儿安全。”他又喝了口酒,用恍惚的棕眼睛盯着霍恩,“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爵士,你喝醉了。”霍恩叹了口气,“早点回去吧,这两天北城已经让我够闹心了。” “你知道我的酒量,让我醉的不是酒,是那件该死的事儿!”尼欧摇摇晃晃的倚树干坐下,一脸愁苦。“来,孩子,过来,既然来了,就陪我喝点儿吧,看在我请你喝了那么多次酒的份儿上。” “爵士,别再闹了。”霍恩耐着性子说,“我得回去了,如果想行让我顺路载你回去,就把酒瓶扔了,跟上来。” “我早就不是爵士了。”霍恩刚转过身,尼欧开口道。 “这件事怪你自己。”霍恩无奈地转过身。尼欧爵士被贬职的事,他刚好听塞尔西叔叔提过。那是一年前,尼欧在一次夜间轮值中喝得大醉,结果西城突发火灾,人工城河由南向北引自望月湖,城西那条街恰巧没有支流。因为他的这次疏忽,近六十人葬身火灾,十余间屋子烧成了灰烬。父亲得知后勃然大怒,削去了他的爵位和职位。打那之后,尼欧就成了彻头彻尾的酒鬼,但父亲念及他近二十年的苦劳和衷心,虽削去了爵位与职位,却依然给他发着饷钱,才让他至始至终都有钱买酒喝。 “没错,都是我自作自受。可.....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怪,但是在身为近卫军的这些年里,我一直兢兢业业,从不敢有半点疏忽。霍恩,那把火又不是我点的,就算我当时没喝醉,还是会烧死不少人,可领主还是.....哎,算了,我们说点别的吧。”尼欧声音一低,“最近,我知道您与夫人深陷谣言的苦恼中,而今天下午又发生了城民暴动,还见了血,是吧?” “是,糟透了。”霍恩轻声道。 “好大人,这不是您的错,我知道您的心比谁都痛。”尼欧谦卑地说,跪倒在树前。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霍恩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了。 “不,不是,当然不是,这不值得我写信打扰您。”尼欧抬起头,“我要说的是,关于那个谣言,那个让您苦恼的谣言.....其实,那根本不是谣言。”他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大人,请恕我直言,您根本不是领主所生。” 霍恩猜到他会这么说。“证据,”他看着一脸醉意的尼欧,“我需要证据。” “您还记得,上次您受伤前的事吗?”尼欧歪坐到地上,头靠树干看着霍恩。 “记.....”霍恩停顿了一下,“不记得。” “您当然不会记得,因为他们不会让您记得的呀。”尼欧喘了口粗气,“您接下来就会问我,我为什么我会知道。因为,当时在领主塔当班的人,刚巧就是我从前的属下,他目睹了全部过程。” “他?谁?那个袭击我的人?”霍恩皱起眉。 “这个问题我们暂且.....暂且放一放,先来说个别的故事。”尼欧伸手抹了把脸,“我是近卫军的老人了,您应该知道,从第一大陆开始,我便跟着您父亲,但在那之前,我是劳伦斯领主的人。在第一大陆,有一片安哥拉草原,这个您应该知道,因为您的母亲便是来自那儿,当然,这些都不是故事的重点。” “早在你母亲认识肯尼领主之前,她便是草原上最美的姑娘,连我这个荒原人都听说过,在安哥拉草原,有个美丽娇艳的公主,名叫妮娜。漂亮的姑娘自然会引来小伙的追求,但她却从未答应过任何一个人,直到那个人出现。他是安哥拉草原上最精壮的汉子,曾为当时的领主数次领兵击退半身人,直到有一次,牧民被半身人逼至南境,他带领一支敢死队引开异族,为牧民撤离赢得了宝贵的时间,而在那之后,他的族人将他敬为‘安哥拉草原的雄鹰’。” “迈克叔叔?”霍恩皱着眉问。 第030章 惊人身世 “是,那个人就是你的叔叔,迈克大人。”尼欧低头浅笑,“在安哥拉草原,没有世袭领主的习俗,他们习惯用骑马来解决一切,刚巧迈克大人的骑术在第一大陆未逢过敌手,他顺理成章的做了安哥拉草原的领主。” “继续。”霍恩上前几步,坐到地上,将火把插进松软的泥土中。 “恕我直言,自古美女爱英雄,你的母亲爱上了她的领主,迈克大人。”尼欧低声说,“可当时,第一大陆由马歇尔家族统领,马丁王是个昏君,关于这点,学士塔里的那些个学士应该教过您。在击退半身人族群后,那家伙在庆功宴上乱点鸳鸯谱,把你的母亲嫁给了肯尼领主。巧合的是,肯尼领主居然见过您母亲,并且早那之前,就已经爱上了她。” “婚礼顺理成章的在卡尔塔神院举行,他们成了享誉第一大陆,郎才女貌的一对可人儿,呵呵。”尼欧又喝了口酒,“后来,第一大陆爆发圣战,结局你知道,在那之后,便是肯尼领主这次南征的缘由。而这场战役,真正的失败在于他的骄傲。我们在罗宾城大败,溃逃后回到卡尔塔,在那之后,你的母亲与肯尼领主失散与希德山脉。”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霍恩。”他突然抬高声音,“在那之前,你母亲根本没有怀孕,在那之后,她在希德山脉遇到了迈克大人,并和他的队伍一起来到苏美尔,而在艾伦与塞尔西大人遇到你的母亲时,她却偏偏怀孕了。”他倾身向前,口中传出阵阵洋葱味,“你猜,你是谁的孩子?” 霍恩吞了一口唾沫,快速整理了一下思绪。“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算不上证据。” “这次南征,肯尼大人有带你母亲去吗?”尼欧的眼成一条缝,脸上因酒意而泛红。 “战争与女人无关。”霍恩紧张地舔舔嘴唇。 “说得好,战争与女人无关。”尼欧靠回树干,缩进阴影中,“圣战一样,塔洛斯之战亦然,而圣战长达一年之久,塔洛斯之战长达半年。”他撇过头,笑了笑,“孩子,你已经成年了,学士应该也教过你一些基本常识。肯尼领主在塔洛斯之战的最后,长征了两个月,最后兵败罗宾城,当我们逃回卡尔塔,那该死的和平军几乎是撵着我们的尾巴赶到,再之后,他们就失散了,而你呢?却出生在第二年秋天,这合理吗?” “或许——” “没有或许!迈克大人至今没有娶妻,领主大人与夫人至今也只有你一个孩子!”尼欧打断他,“当然,除了你同父异母的兄弟桑尼,他才是北城和亚述真正的继承人!” 霍恩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张藏在阴影中的脸,半天说不出话。 “好了,现在我们回到你刚刚那个问题上。”尼欧拂去膝上的泥土和落叶,“那个在领主塔,你母亲卧房前挟持、并给你重击的男人就是迈克大人,那声音当然不是他的,而是他的侍从唐托马,在那之后,一名侍从去向斯蒂文大人索要了记忆药剂,他们给你灌了下去,你当然什么都不会记得。” 霍恩的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喉咙已经震惊到发不出声音。 “你现在一定想问,肯尼领主知不知道这件事,对吗?”尼欧踉跄笨拙地站起身,“他知道,他早就知道,因为这是迈克大人加入联盟军的条件之一。孩子,你把这个世界看得太美好了,他们的婚姻是场闹剧,是昏王马丁乱点鸳鸯谱的牺牲品,肯尼领主他认了。而在那之后,他与米拉·凯尔琳女王有了桑尼,你母亲也知道这件事,整个北城的人都知道,可她却选择了原谅,她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原谅,并像看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桑尼?用你脚趾头好好想想,就算别的领主有私生子,他们敢这样堂而皇之将私生子带进自己的城堡吗?” 霍恩的喘息在湿冷的空气中凝霜,他觉得眼前发黑,耳边只有风声。 “迈克大人说过,你的身上,流淌着骄傲的安哥拉血液。”尼欧拿起他身旁的火把,抬头仰望遮挡星空的枝叶,“现在,你应该明白这句话真正的含义了吧?” 霍恩忘了那晚到底在森林待了多久。他与黑暗为伍,与落叶为伍,与泥土为伍,与夜风为伍,与孤独为伍,与所有能隐藏自己身世的一切为伍。那黑暗似乎变得不再可怕,它变成了世上最昂贵的披风,一件能遮住他披满羞耻外衣的披风。他痛恨自己,痛恨迈克,痛恨母亲,甚至痛恨他最引以为傲的父亲。 不,他已经不再是我的父亲,他是个骗子,和母亲一样,和迈克一样,他们都是骗子。他一边写信,一边想。他想过去问母亲,但他知道自己只会得到一个虚假的答案,他也想过去问塞尔西叔叔,可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他甚至都没有一个被贬职的近卫军队长清楚,而知道的这件事的人,全都在南征的路上。 他诅咒他们,通通战死沙场。 信写到一半,他突然想起老学士的故事:桑尼的母亲米拉女王当年夺得王位,曾用了滴血认亲的法子。他突然想策马飞驰,追上南征的队伍,与肯尼·道尔顿滴血认亲,哦不,应该与迈克那家伙滴血才对,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的种。 可这一切都被现实打败,他不可能骑马走那么远,他也不认识去北城桥的路。他生在北城,长在北城,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拉莫冰原,如果没有向导,他一定会在鬼影森林迷路,最终成为野兽的晚餐。 信写完时,天已破晓。 他把信装进信封,然后在北城领主的印玺滴上蓝色封蜡,封装好后,他把那些该死的羊皮奏章一股脑全推到地上,并把那封信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用青铜砚台压好。 他最后看了一眼信,署名是霍恩,而非霍恩·道尔顿,收信人,是母亲的名字。 第031章 孤独餐厅 北城的大厅于三个孤独晚餐的人而言,显得非常空荡,即使这间大厅不如三千人那间大,寂静无声也足以令人窒息。 长影洒在墙面上,一个火盆悄然无声地熄灭,只余五个残留。妮娜默默地坐着,瞪向面前的酒杯,唇边美酒无味而酸楚。温妮坐在对面,塞尔西在她身旁,三人身后,肯尼原本的高位同厅堂里其他座位一样空旷无人。连仆人们也都离开,她准许他们去参加庆祝。 霍恩堡的墙垒异常坚厚,虽然如此,院子里人们的狂欢仍隐约可闻。老约翰从酒窖里搬出了二十桶存酒,足以供近卫军与仆役们庆祝,联盟军在圣德城一役中大败敌军的好消息。大家举起装满殷红液体的酒杯,开怀痛饮,欢呼声与偏厅的宁静形成鲜明的对比。 妮娜不能责备他们,他们都不知情,就算他们知道,也只能徒增恐慌。对于一片领土而言,他们的领主远征南方,而唯一继承人却又不告而别,这简直是.....噩耗,从未有过的噩耗,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儿子会留信出走,她已经尽力控制自己内心的恐慌。从丈夫南征,到第一只乌鸦送来消息,到贵族子嗣们的尸体被送回,她好害怕,她害怕那里有儿子冰冷的尸体,而当她看到儿子归来时,心里是多么暖,可不过半个月时间,城里便谣言四起,接而爆发城民的动乱。 她看着面前的晚餐:碳烤羊蹄、培根裹鳟鱼、奶油乳鸽、涂满黄油的面包、红茴香和甜菜做的沙拉。美酒和好肉提不起兴致,歌谣与欢笑也显得陌生。我是悲伤与尘埃的怪物,心中只有迷茫和恐惧,从前心之所在的地方,如今一片空荡,就如这空荡的大厅一般。 “妮娜,”塞尔西很少这样直呼她的姓名,“不管发生了什么,多少吃点东西吧,虽然坏消息足够坏,但好消息也足够好。肯尼在圣德城一役中大败和平军,南征一切顺利,说不定,你很快就能回到卡尔塔,回到安哥拉草原了。” “谢谢。”她将手从双膝抬起来,却感觉它们从未如此沉重过。一番犹豫后,她用手撕下一块涂了黄油的面包,然后呆呆地望着面包块,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于是就停在那儿好一会儿。 “妮娜?”温妮的声音自得知长子乌尔夫牺牲后就一直这样,沧桑而沙哑。“别这样,霍恩已经是大人了,他已经十七岁,能照顾好自己。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发现这是个骗局,然后乖乖的回来向你认错。” “今天早上又来了只鸟。”妮娜不知自己为何开口。“学士立刻叫醒我。这是他的责任,却不体贴,一点也不体贴,我好不容易才能睡着,我已经两天没睡了。那年轻的学士告诉我,科里恩那边没有任何消息。” “关于罗莱堡的消息吗?”温妮问。 “是啊,北城能找的地方都找到了。”妮娜把刚刚撕的面包又放下,一口也没吃。“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恐怕就得从镇子入手,然后是村子,可北城那么大,肯尼又只留给我们这么点儿人,我们又不能张贴告示,告诉他们北城的继承人跑了,就因为他相信他的母亲是个.....婊子。”说出这个词真难。“当我得知这个谣言时,真怕他会来问我,可现在,我真想当面告诉他,他的母亲不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我对他的父亲.....真该死!” 塞尔西看着掩面痛哭的妮娜,不知该说些什么。“振作点,北城如今需要我们。”他只能这样说,“还有,如果北城领土上的城堡找不到,我们就放弃镇子和村子的搜索,我相信那小子不会蠢到去做农夫,苏美尔这么大,他能去的地方太多了,比如去亚述找桑尼,去日光找苏拉,去冰原找他的劳伦斯叔叔。” “劳伦斯?”泪眼望去,塞尔西的面孔一片模糊。妮娜停止低泣,但仍在抽动。“那家伙怎么还不来,已经一个礼拜了,他难道要等到我们被人赶出北城?” “冰原早就下雪了,”温妮耸耸肩,“如果劳伦斯走的是山路,我估计他至少还有三天才能到,毕竟结冰的山路可不那么好走。” “我早就提醒过肯尼,把那条该死的山路修一修。”妮娜尖刻地说,“他就是听不见劝,如今连我们最坚固的盟友都来不了,如果大雪封山,我们就得被困死在这城堡里。” 突然的话题转换让塞尔西有些困惑。“夫人,别担心,目前为止只暴动过一次,加上我和霍恩遭遇的那次,也才两次而已。”他喝了口酒,“况且,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我真担心他们不接着暴动,那样霍恩就没法继续‘卧床养病’啦。” “真是可笑,我们居然要靠城民暴动来掩饰代理领主的出逃。”妮娜哀伤地笑了,“说到底,肯尼还是心急了一些,他该再晚两年南征,到那时霍恩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幼稚,轻信别人的谗言。”她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小口,“说起这个,我倒想问问,那个人的身份还没有查出来吗?” “有一点进展,但聊胜于无。”塞尔西无奈地摇头,“洛拉斯把能查的地方都查了,最终在书房壁炉的余烬中找到了烧焦的羊皮纸,他推断出那人是用信件与霍恩取得联系,而老约翰每天都会送成堆的羊皮奏章,所以无从查证。至于他们碰头的地点则是在北城森林,自从肯尼南征后,那片狩猎场的看守一下减少了一半,而剩下的人都被我抽调进了近卫军,所以这个推断也毫无价值。” “我觉得这件事已经很明显了。”温妮冷笑了声,“不过就是那些死了儿子的贵族在报复呗,还能有谁?” “我们不可能把所有贵族抓起来逐一审问。”塞尔西补充道。 是啊,我们什么都不能干。妮娜想,只能躲在坚固的堡垒后面,祈祷那些疯狂的城民不要推倒城墙。她端起酒杯,痛饮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进入胃里。她又吞下一大口,杯子已经见了底,她希望这些酒,能让她今晚早些入眠。 第032章 知心好友 霍恩找到桑尼时,后者正在森林堡的某间书房里看书。***小*说 . 一个礼拜前,他留了信给母亲,然后骑着那匹黑色战马离开了北城。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能去哪儿,除了北城与冰原,他对苏美尔的认知就是那空洞的羊皮地图。最终,他还是决定去找桑尼,因为除了那个本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里,他凭着上次南征的路线记忆,顺着鬼影森林边缘一路向南,而后转道向东,最终碰到了正在巡林的铁林军,才得以到达古城亚述。 “谢谢你的果酱派,霍恩。”桑尼笑着说。他吃着霍恩临行前命梅布尔做的果酱派,派皮又薄又脆,其中塞满碎果仁、水果和奶酪,虽然已经在鞍囊里放了一个礼拜,但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香脆。“你不是肯尼领主南征了吗?为什么会突然来亚述?” 霍恩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出实情。经过一番思考,他还是选择把这件事告诉好友,因为除了眼前这个满嘴碎屑、吃相不雅的家伙,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 于是,桑尼一边吃果酱派,一边津津有味的听霍恩说故事,时而睁大眼,时而皱皱眉,到最后,他张大嘴看着好友。“这.....你也信?”他喝了口蜂蜜水,咂咂嘴回味果酱派的美味,“很明显,那个叫尼.....尼什么的家伙在骗你呢!”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北城如今的形势也不允许我考证,更何况这件事牵扯到的人还是我母亲。”霍恩满眼悲伤地说,“好伙计,但我还是去问了大骗子斯蒂文,那家伙亲口承认在我受伤的那晚,有人向他索要了记忆药剂,这点足以证明,确实有人想让我忘了那段记忆。” “可这不能证明那个人就是迈克大人啊。”桑尼皱着眉说。 “但至少可以证明,我的母亲她.....和陌生人幽会。”霍恩不想承认这点,但又不得不承认。“伙计,那晚你也在,我还记得苏拉跑过来说,母亲拒绝了穆伦提出的联姻,这也正是我去找母亲的原因。可当我爬上领主堡的台阶,在那之后我.....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太古怪了。” “苏拉。”桑尼低声重复这个名字。 “她还好吗?”霍恩轻声问。 “不知道。”桑尼摇摇头,“实话说,他们隐瞒了你受伤的消息,否则我不会那么着急跟母亲回亚述,我猜,苏拉应该也不知道,我们是同一天离开北城的。” “答应我件事。”霍恩冷不丁地开口,“我来这儿的消息,千万别泄露出去,我可不想北城的人追到这儿来。” “噢,伙计,你总不会一辈子离开北城,离开你母亲吧?”桑尼为难地皱起眉,“别轻信别人的一面之词,我敢打赌,这是个阴谋,瞧瞧你那道尔顿家族的蜜眼,还有你母亲的栗色头发和聪明的小脑瓜,任谁见到你,也得承认你是道尔顿家的孩子呀。更何况,他们只有你这一个儿子,而我只是个私生子,肯尼领主总有老去的一天,北城不能没有你。” “才不是,他们骂我畜生、杂种、婊子养的,巴不得我早死早好哩。”霍恩难过地说,“连塞尔西叔叔都跟着我遭了秧,还连累了三个乌尔来的使臣,他们都是无辜的,错只在我,或是我的母亲。”他抬起头,看着好友,“桑尼,我真想知道我到底是谁的儿子,可又没法面对母亲泪流的眼睛,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见见父亲,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你需要冷静冷静,霍恩。”桑尼站起身,“这儿太憋闷了,你得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或许能让你好一点。” 霍恩不情愿的跟着起身。他跟在桑尼身边,穿过长长的拱形石廊,走下女王塔的旋转石阶,每每经过仆役与卫兵身旁,那些人都会向他们的王子躬腰行礼。霍恩心里突然酸溜溜地,如今他身上的衣物,因一周的风餐露宿变得脏乱不堪,走在好友身旁活像个乞丐。 出了女王塔,巨大的城堡几乎显得有些荒芜,因为米拉阿姨带走了大多数铁林军。从前,他心疼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因为他从未叫过肯尼领主一声父亲,或许私下里叫过,他不知道。与之相比,他同时拥有母亲和父亲,且后者是苏美尔大陆最知名的领主,那年秋天他在望月湖边出生,打从那天起,北城少城主的宝冠就与他如影形,这种万人簇拥的感觉令人迷醉,直到一个礼拜前,尼欧告诉他那个令人心痛的故事。 秋天就快过去,寒冬即将来临。旋风刮起,身后高塔的石头缝隙发出高亢悚然的尖啸,一旁的树林已经开始凋落,叶子风飘过宽敞的庭院,飘过空荡荡的建筑物,擦着石头,发出轻微声响。 森林堡看上去真的很空荡,声音由是有了诡异的效果,有时石头会吸走声音,将庭院裹进一层沉默的毯子,有时回音有自己的生命,每一次落脚都成为幽灵大军的踏步,每一回远方的话音都成为鬼魂欢宴的笑语。这些奇怪的声响困扰着霍恩,却不能困扰桑尼。 “拿着,耍给我看。”好友递来一把剑,或是一根比较像剑的粗树枝。 往日,霍恩总爱表演剑术给桑尼看,因为后者只会巫术,他则会嘲弄好友像个娘们儿。但这一次,变成娘们儿的人似乎成了他。“拿着呀,树就是敌人,击倒他们!”桑尼催促道。 霍恩接过树枝,看了眼桑尼。他将树枝插入破旧的腰带,后又猛地拔出,那一瞬间,谣言、母亲、父亲、身世、城民、暴动,所有的一且通通被抛诸脑后,他顿时沉醉于挥舞木剑的快感中。破枝杈变作尼欧那醉醺醺的脸,他不停的攻击,直到它折断。母亲、父亲、谣言都只是树叶,他毫不留情地将之一一砍下,捣成丝丝绿碎片。“桑尼,我想去找她!”他气喘吁吁,不停的挥舞着树枝喊道。 “谁,告诉我!”桑尼大声问。 “苏拉,”木剑下劈,霍恩再次砍断一截树枝,“日光城的巫术闻名苏美尔,那儿一定能让我找到答案。”他气喘吁吁,猛地闪身,躲过三片飞舞的落叶。“我不要看见母亲流泪的脸,但我要知道真相,我要知道真相,我一定要知道真相!” 第033章 黄油面包 妮娜信步走到神院门前,它矗立在霍恩堡的东面,由亚述人支援建造,古木成了它的天然屏障,倘若不是突兀的尖顶,旁人很难现这里有座神院。 她进入时,里面已经挤满了人,看来妮娜并非唯一渴望祈祷的人。她今天穿了身朴素的粗衣,半件饰也没戴,看山去如同一个乡野村妇。 她跪在纳穆神的描金雕像前,为其点上一根香烛。请保佑联盟军南征顺利,帮助他们获得胜利吧,她祷告,并将和平之心带给杀戮的灵魂,让长眠于地下的人们终得安息。 起身后,她又点上一根香烛,而后跪下。神啊,请指引我,为我引明儿子的方向,她祷告,他被阴谋迷了眼,远离了我,希望您能在梦中开导并劝解他,让他早日回到北城,回到我身边。 祷告之时,神院的神仆带着香炉和圣油走过来,所以她多待了一会儿参加仪式。她不认得这位神仆,他看上去非常虔诚,年纪和塞尔西相仿,她不知道尤金去了哪儿。他用愉悦的嗓音祝福纳穆神,工作完成得恰如其分,但妮娜现自己在怀念尤金那因年老而颤抖的声调。老神仆虽没有过世,但如今已无法承担这样的工作,或许他在神院下层的藏书馆里看书,他总这样,自从丈夫命他翻译一本古籍后,老头就迷上了这份工作,到如今为止,他已经翻译了近百本古籍,或许是纳穆神觉得他留在世间尚有余用,所以才没急着带他去神渊。 起立之世,妮娜的膝盖已经僵硬不堪,但她并未得到启示。 出了神渊,她只身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一曲风格奇特的歌谣随秋风传来。一个眼角有痣的精瘦男子坐在酿酒铺子的木桶上,四周围了一圈听众。深沉的嗓音婉转沉闷,他唱的是《肯尼领主在北城平原》:乌钢剑在手,他傲然挺立,任谁也无法阻挡..... 妮娜也停下来听了一会儿,她站在人群最外围,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孩跑来跑去,拿木棍和枝条尖叫着互相打闹,其中大部分是男孩,只有一个女孩。为何男人都这么喜欢打仗游戏?妮娜怀疑这场游戏正是因那名歌手而起。歌谣已接近尾声,沉闷的歌调变得嘹亮:十字军的旗帜,随风飘扬!来啊,来啊,伟大的战士高呼!那正是我们的北城领主! “你不该一个人出来。”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妮娜转身,笑颜逐开。“你终于来了!” 劳伦斯给了她一个亲似兄妹的拥抱。“走,回霍恩堡,信里说的不清楚,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全告诉我。” 虽然只多了一人,但这次的餐厅却显得不再空寂。“伙计,你真的一点儿也没瘦。”虽然妮娜和温妮也这么觉得,但只有塞尔西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这让劳伦斯正在拿面包沾黄油的手停了下来。“我们换个话题。”他最终还是把那块面包蘸满热黄油,塞进嘴巴里。“那小子走了几天了?” “一个礼拜。”妮娜回答。 “嗯。”劳伦斯认真的点点头,双下巴跟着颤动。“黄油蘸少了,面包皮烤得也不够酥脆。”他评论道,“难怪霍恩会走,要是我,我也走,太难吃了。” 温妮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胖公爵。“大人,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噢,好吧。”劳伦斯伸手拍拍脸颊,“实话说,我一直觉得那小子挺聪明的,他怎么会听信谗言,还离家出走呢?他只需要拿个镜子好好照照,那蜜色眸子和栗色长,论谁瞧也是道尔顿家的小鬼啊!” 妮娜的微笑苍白又无力。“可他就是信了,我们又能如何?既然那人敢写信给他,那就是有十足的把握让那个谣言变成真的,至少让霍恩觉得是真的,他毕竟才十七岁,又哪分得清哪张脸是黑的,哪张是白的呢?更何况,让他相信的想法有一万种:一个年老会说故事的仆从;一名从卡尔塔城来的吟游诗人;或是一个自称服侍过肯尼的老奴。这些花不了多少钱。” “既然知道,你们就不该让他一个人去。”劳伦斯又拿起一块面包。 “自他接任北城领主的位置以来,整整三个礼拜,我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可那天城民生暴动,我受了伤,偏偏那晚我不在,他就收到了那封信。”塞尔西烦乱的挠挠光头,“虽然我知道那人可能就在霍恩堡里,可就是半点线索也没有。” “别在这上面浪费时间,找到霍恩才是正事。”劳伦斯一边拿勺子往面包上擦黄油,一边说,“还有,刚刚我听说联盟军在圣德城一役中大败和平军,是真的吗?” “你没收到信?”妮娜皱皱眉。 “我来北城了呀,乌鸦可不会往我头上飞。”劳伦斯将滴着黄油的面包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出的说,“立刻让人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越快越好,让所有北城人知道,我们的军队在南面打了胜仗,他们很快就能回第一大6,回到卡尔塔和荒原。” “没问题,我们的乌鸦很爱往城民头上拉屎。”塞尔西欢快地说。 “关于霍恩的事,你准备怎么办?”这消息至始至终没让她脸上出现半点悦色。“我们把能派的人都派出去了,那些人把北城翻了个遍,一点消息都没有,甚至都没人看见他从哪个门出的城。” “他肯定已经离开北城境内了。”劳伦斯断言,“按我的推断,他不是去了日光城,就是去了亚述,但日光城的几率大一些,因为按他那个年龄来说,姑娘的吸引力肯定比好友来的大。”他端起酒杯,吞了口酒,“啧啧,但也不一定,因为你上次拒绝了雪莱提出的联姻,霍恩或许会羞于见到苏拉,跑去找桑尼那小子倾诉也说不准。”他将杯中的残酒吞下,“说不准,说不准.....” “劳伦斯,我想拜托你件事。”妮娜犹犹豫豫地张口。 “让我去把霍恩找回来。”劳伦斯又拿起一块面包。妮娜点点头。“没问题,但前提是你得给我找匹能驮动我的好马,还有足够我吃到亚述的面包和黄油。” “成交。”塞尔西替妮娜说。 第034章 初遇日光 “我是第一次来日光城,你呢?”黑色战马跨过雕刻太阳纹章的城门时,霍恩仰着头说。 “我也是,只在地图上见过。”桑尼的嘴微张着,似乎为这片陌生的领土感到惊愕。“霍恩,瞧那边,那栋房子竟然被粉刷成绿的,还有那栋,那栋橙色的,阳台上的姑娘在跟你招手呢!啊哈!” 霍恩沉默的看着异乡风景。似乎整个苏美尔的色彩全都聚集在了日光城,街道两旁的建筑物显得有些拥挤,造房子的人给它们刷成了各种各样的颜色,有玫瑰红、金桔橙、翡翠绿、紫罗兰、以及棕褐色,那些房子二楼大多有延伸向外的阳台,阳台上则站着前凸后翘的姑娘,但她们并没有向自己招手。 他们驱马来到一个广场,广场中央有一个类似太阳形状的环形喷泉,喷泉旁的琴手拨弄着弦琴,歌手则唱着悠扬嘹亮的曲调,再外面是成群的日光城民,其中一些姑娘身着轻薄彩衣,随着歌声尽情舞蹈。 “他们难道不用去劳作吗?”经过拥挤的人群时,桑尼跟着手舞足蹈,一边问,“还是我们赶上了日光的某个盛大节日?” “今天没有节日,日光人就这样。”塞尔西叔叔说的,霍恩知道。 出了广场,他们发现通往城堡的路在此间断,于是只好取道转向北面,接而穿过一条巨大的拱廊街道,街道旁耸立着数个白色石柱,上面耸立着一座座人形雕像。在往前,是一条看似拥挤的街道,两人在此转道向北,拐进一条稍宽松些的路。 “伙计,我觉得我们需要换身衣服,要不恐怕连城堡的大门都进不去。”经过一家成衣店时,霍恩看着店里琳琅满目的衣服勒紧了缰绳。 半晌之后,两个邋遢的旅人变回了英挺的小伙。霍恩挑了件绯红绸缎紧身马裤,以及一件厚实的黑天鹅绒镶黑曜石纽扣上衣,靴子是上好的翻毛皮马靴,斗篷滚了黑貂毛绒。相比之下,桑尼一如既往的朴素,普通的黑羊毛马裤,墨绿色棉织外衣,外加他原本穿的那件褪色的棕色皮革背心,热心的店主送了他双不错的鹿皮长靴。 穿戴整齐后,两人站在镶了银边的宽大镜子前。“伙计,你说苏拉会喜欢我这身装扮吗?”霍恩一边整理衣领,一边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谁知道呢。”桑尼翻了翻眼,目光撇向同伴,“你猜,雪莱阿姨会请我们吃什么?听说日光城有苏美尔独有的白松露哦!” “谁知道呢。”霍恩抬起下巴,“付钱吧,伙计。” “钱?”桑尼转过身,“什么钱?是你让我选的衣服。” “噢,是这样啊?”霍恩微笑着点点头。整理好领子后,他回过身看着一脸殷勤的店主。“阁下,请问你叫名字?” “特兰泊罗斯布劳恩,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尊贵的客人。”中年人双手按在腹部,微微躬腰,看上去似乎经常为出手阔气的贵族服务。 霍恩面带微笑走到烫衣架前。“过来,我没大听清。”他拿起烫衣架上的水壶,“可爱的店家,你说,如果我拿这个水壶砸了你的脑袋,是不是就不用为这身昂贵的衣服付钱了?” “您可真会说笑,刚刚我听二位聊天,想必是去面见穆伦领主的妹妹吧,她可不是一般人能见的呢。”中年人走到烫衣架前,满脸堆笑,“如果二位对衣服还有哪些不满意的地方,请尽管” “抱歉,特兰泊罗斯布劳恩。”霍恩放下水壶,拍了拍手。 “噢,该死,你搞什么!”桑尼看着躺倒在地中年店主叫道。 “记住,下次离家之前记得带钱。”霍恩叹了口气,“尤其是跟我一起的时候。” 太阳落山后,两人的晚餐确实有白松露,但雪莱阿姨却是一脸恼怒。“胡闹,胡闹,你们两个太胡闹了!”她不停的拍着桌子,弄得银制器皿发出清脆声响。 “我只轻轻的敲了一下,轻轻的。”霍恩一脸微笑看着阿姨,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很轻很轻。 “别想岔开话题!”雪莱靠向椅背,椅子发出“咯吱”一声。“霍恩,你父亲集结了整个苏美尔的兵力南征,如今各大领土人心惶惶,你们两个代理城主,却在这种时候出来游玩?疯了吗?!” “噢,您是在说这个啊。”霍恩放下叉子。他扭头看了眼苏拉,又瞧了眼坐在主位上穆伦领主。“我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向您解释.....” 雪莱皱起眉,挥手让随侍的仆役们退下。餐厅的大门关上后,霍昂将谣言的事如实复述,连尼欧的话也一字不落。“.....所以,桑尼陪我来到日光城。”他站起身,微微躬腰,“我想请您帮帮我,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肯尼领主的孩子。” 见雪莱许久不开口,坐在一旁的苏拉用漂亮的紫眼睛盯着母亲。“帮帮他吧,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 “母亲,御前议会还有一些事等着我去处理。”穆伦站起身,向母亲行礼后转向客人,“两位,希望你们会喜欢日光城的晚餐。” 霍恩回以微笑,目送这里的主人快步走过餐厅。 “雪莱阿姨,世上有法子能帮帮霍恩吗?他快疯了。”桑尼抬起头,可怜兮兮地说。 雪莱无奈地摇摇头。“我已经收到了妮娜的信,制服谣言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不要去轻信。”她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两人,“孩子们,好好享用晚餐,接着去洗个热水澡,然后美美的睡上一觉。霍恩,我已经去了信给你母亲,从现在开始,哪儿也不许去,就给我待在太阳堡,等你的劳伦斯叔叔来接你,明白了吗?” “您答应过我。”霍恩缓缓站起身。 “是啊,母亲。”苏拉跟着附和,“从刚刚他们进来时,您就” “闭嘴!”雪莱怒道。 “坐下,霍恩。”桑尼拉拉同伴的衣角,“先坐下,白松露这东西可是稀罕玩意儿,关于你身世的事,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 第035章 城堡密道 霍恩最讨厌被欺骗,但当欺骗他的人是雪莱阿姨时,他却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澡盆里的水热气蒸腾,他遣走所有仆役,脱光衣服,将整个身子都浸进滚烫的热水中。起初,灼热的水令人难以忍受,每接触一寸皮肤,都有如被上千只巨蚁撕咬一般疼痛,可当皮肤发红,进而麻木后,那舒适的感觉又如此令人沉醉。“外面的人,给我弄杯酒!快!”他泡在热水里,将怒火全都发泄到仆从身上。 来人是个卫兵,身着一套整齐的盔甲,竟然还戴着头盔,但身材矮小,盔甲似乎也不太合身,好在手里端了个酒杯。 霍恩接过酒杯,狐疑地打量了那人一眼。“我刚刚进门时没见过你,”他随口搭了一句,“你们日光城的卫兵两个小时换一次岗?”他呷了口酒,“那可真是轻松,如果你是生在北城,或是亚述,一站就是一个晚上哦!” 卫兵低着头,安静的杵在原地。 “哑巴?”霍恩将酒杯放在澡盆边沿,将身体重新浸入水中,没到喉咙。“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了,如果需要我会再叫的。” 卫兵依旧低头伫立,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雪莱阿姨让你来盯着我?”霍恩冷哼了声,“出去,现在就给我出去!”他扭头瞥了眼卫兵,见那人还是不动,立时起身,挥手将杯子扫到地上,殷红的葡萄酒洒了卫兵一身。“你聋了?!给我滚出去!滚!现在就滚!!”他指着门外,满眼尽是愤怒。 “霍恩哥哥,以前没瞧出来,你的脾气还真大。”那卫兵终于抬起头,透过头盔面罩的缝隙盯着他看。“还好你母亲回绝了我哥提出的婚约,要不,我这下半辈子还真真小。” “苏苏拉?”霍恩伸手拨开已经长长的头发,“你你”他脸色顿时一片羞红,并用最快的速度蹲进澡盆,水像波浪般满溢而出。“你疯了?!我在洗澡!你你怎么进来的?” 卫兵脱掉头盔,露出弯成弦月的紫色眸子。“你也太小瞧我了,这可是我家,我在这儿生活了十五年,难道连个客房都进不来?”她将头盔放到脚边,迈着轻缓的小步走向澡盆,“我说,霍恩哥哥,需要我帮你——” “不需要,骗子,出去!”霍恩挥手指向大门。 “我不是骗子,骗你的人是母亲,她早就收到了来自北城的信,我怎么会知道?”苏拉厉声反驳,“如果你还想出去的话,最好闭上嘴,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霍恩冷笑了声,“不需要,出去。” “桑尼在等我们,我已经把他弄出去了。”苏拉一边拾起满地衣物,一边说,“冰原的劳伦斯叔叔正在往这儿赶,如果你想被抓回去,继续做那名不正言不顺的代理城主的话,”她将衣服扔向澡盆,“就继续洗你的澡,然后乖乖在这儿待着吧。” “出去?怎么出去?”霍恩瞧了眼她身上的盔甲,“扮成卫兵?” “除非你认为我母亲派来的都是瞎子。”她突然变得一脸严肃,“太阳堡到处都是密道,包括这间客房。”她走到澡盆北面的石壁前,摸索了一会儿。霍恩只听见一阵岩石摩擦声,待再回过头时,那面看上去毫无缝隙的墙面竟出现一个半人高的密道。“还等什么?”她说,“穿衣服啊。” “你,转过去。” 与其说是密道,倒不如说是通风管道。这儿远比霍恩想象中要难爬许多,他只能平躺在里,用双手扶住墙壁,推动身体向前,移动速度极其缓慢。“这该死的密道是谁修的,为什么不修宽敞点儿?”他的抱怨声在石壁间久久徘徊,传得很远。 “霍恩,你确定那个近卫军队长没有骗你?”苏拉在前领路,她起初也没有想到,当年宽敞的密道如今会这么难爬。 霍恩将双手挪到胸前,脚掌用力前蹬,换成了匍姿前进。“实话说,我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闷哼一声,身子向前挪动了一大截。“但当尼欧把那个故事说给我听,又把所有一切看似无关,但联系到一起却又息息相关的东西组合起来时。”他脚掌用力,又向前挪动了一点。“我才发现那个看似可笑的谣言,恐怕是真的。虽然我不想承认。” “可你的眼睛,几乎和肯尼领主一模一样。”苏拉的声音里透着些同情。 “卡尔塔人的眼睛很多都是蜂蜜色,这没法证明什么。”霍恩喘了口气,长时间的攀爬让他肩膀和脚踝有些酸胀。“对了,苏拉,你在日光城生活那么多年,知道有没有类似的巫术,能让我搞清这该死的问题吗?” “我的母亲精通占卜,可她不会帮你,况且占卜术好像只能预知后事。”苏拉叹了口气。“我们可以去乌鲁克试一试,那儿说不定能帮你摆脱苦恼。” “乌鲁克?”霍恩停止前行。“整个苏美尔,好像只有那儿特立独行,很少跟外界领土联系,那是个什么鬼地方?你去过吗?” “没有,但我知道它在哪儿。”苏拉说,“听学士塔里的学士说,乌鲁克的神院供奉着一件神物,好像是是一张什么牌。”她停顿了一下,“据说,那宝物不仅可以知晓前事,还可以预测未来,如果我们能借来一用,就能解决你的苦恼啦。” “我们?”霍恩继续用手肘扒地前行,“你也去?” “要不然呢?”苏拉哼了声,“难道待在这儿,等着被母亲抓?我可不想听她唠唠叨叨个没完,只要你们逃了,这件事就算不是我做的,也八成与我有关,她心里清楚着呢。” “哦,抱歉。”他只能这么说。 桑尼在马厩里等他们,手里牵着三匹壮实的马。“该死,我以为你们被抓了。”见两位好友的身影出现,他用极低的声音向两人抱怨,并把缰绳交到他们手中。 “该死,你都干了些什么?”霍恩踌躇不安的接过缰绳,指着身后躺倒在地的两名马房小弟,“咱们骑马出去?” “要不然呢?”苏拉在桑尼的帮助下翻身上马,“别担心,日光城的吊桥从不放下,因为这儿已经许多年没打过仗了。”她转向桑尼,“给这儿来把火,别太大,有烟就行。” 桑尼旋上上马,单手抖动缰绳,剩下的那只手猛地向后一挥,火光顿时照亮了黑夜。 第036章 惊天噩耗 “劳伦斯的方法还挺奏效的,现在北城人都沉浸在圣德城一役的喜悦中呢!”塞尔西在一卷羊皮奏章上签下名字,然后盖上领主印玺,道尔顿家的狼纹印在了奏章尾页。 “哦,是吗?”妮娜似乎并不太开心。“可一个月过去了,他还是没能把霍恩给带回来。” “劳伦斯不是来信说,他已经转道去日光城了吗?”塞尔西放下刚刚那卷奏章,又拿起一卷新的,“说不定,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雪莱可不会轻易放过那俩小子的。” “但愿如此。”妮娜的声音充满无奈。 “大人!”书房的门猛地被撞开。塞尔西抬起头,妮娜转过身。来的人是克里奥学士。老人如今已年近六十,是学士塔中最为年长,也最沉着稳重的一位,可今天却..... “怎么了?为什么连门都不敲?”塞尔西将鹅毛笔搁下,从椅子上站起身,“城里又发生暴动了?还是劳伦斯回信了?” “夫人,您也在.....”年老的学士脸色苍白,额上满是细汗,淡灰色的学士袍上有一块明显的污渍,脸上也有,看上去像是跑的太急,来领主塔的路上摔了一跤。“我.....塞尔西大人,夫人,米拉.....” “到底发生什么了?!”塞尔西唾液横飞,朝老人吼道。 “亚述女王,米.....米拉·凯尔琳回来了。”老学士猝不及防的跪到地上。 “米.....米拉回来了?”妮娜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颤抖着靠到书桌上。几个心跳间,她仿佛已经知道老学士接下来要说什么。“说,克里奥学士.....说下去。” “联盟.....联盟军也回来了,夫人。”老学士抬起头,鼻头抽动,嘴角颤抖,凹陷的眼窝里泪水在打转。他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嘴巴张张合合,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夫人,南征失败了,肯尼领主在卡尔塔城一役中大败,十万大军只回来了两千人,迈克大人、冰原领主卡米尔、乌尔领主凯恩、埃利都达克公爵、亚述詹姆公爵,全部战死,领主他.....肯尼领主也.....战死了。” “肯尼他.....战死了?”妮娜觉得自己在做梦。但这个梦太真实了,她竟然会感觉头晕,接着眼前一片黑暗,世界的大门仿佛关上了。 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卧房里,枕头上还有丈夫的味道。“妮娜?”一个声音轻声道。似乎是米拉的声音。妮娜听得不太清楚。“来人!医师,快过来!快!” 来的人是斯蒂文。妮娜觉得有双手将自己托起,半靠到枕头上,总用嬉笑来取悦她的医师斯蒂文今天半句话也没说,只是拨开她的眼皮,仔细瞧了瞧。“女王陛下,夫人已经没事了,但还需要休息。” 她第一个看到人似乎不是米拉·凯尔琳,可当视线逐渐清晰后,她发现她竟然苍老得如同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妪。“告诉我,他真的战死了,是吗?”她的声音虚弱、轻柔、没有一丝情感、冰冷的让人发抖。“行行好吧,告诉我,他真的死了吗?” 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她看见面前的老妪点了点头。“他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突然就死了?南征为什么会突然失败?会为什么这么突然?你们不是在圣德城一役中打败了和平军吗?难道消息是假的?还是这根本就是个噩梦?行行好吧,告诉我,还有,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妮娜,你需要休息。”米拉脸上皱纹深入鸿沟,手也是。 “不!我不需要!”妮娜也不知自己哪儿的力气,竟突然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他一定还活着,是吧?”她握住老妪的肩膀,疯狂的摇晃。“你们在骗我!你们在骗我!你们所有人都是骗子!” “我把他带回来了。”米拉轻声道。 “带我去见他。”她命令。 他被摆在北城大殿偏厅桌板上,用一面旗帜覆盖着身躯,那是道尔顿家族的狼纹旗,上面沾满鲜血。塞尔西站在一旁,面无表情,面无神色。 “我想看看他。”她说。 “夫人,肯尼领主他.....” “我想看看我的丈夫。”她重复。 一名亚述的卫兵轻轻掀开旗帜。 这不是丈夫,妮娜想。这不是北城领主,也不是卡尔塔领主,这不是他深爱的那个魁梧骑士,也不是霍恩·道尔顿的父亲。他的双手交握在胸前,指头扣着那把熟悉的乌钢剑,然而那双并非丈夫的手,那双无比强壮充满生机、满是剑茧的手。他们只是给一堆黑骨套上了肯尼的衣服,做工精细的蓝色天鹅绒外套,左胸上绣着道尔顿狼纹,然而如此漂亮的衣料之下,却是丝毫没有温暖的血肉,她枕着度过多少夜晚的胳膊和血肉啊。头颅用上好的金线缝在躯体上,但所有的骨头看起来都一样,从空洞的深窝里,她找不到丈夫那双蜜色眼眸的一丝半影,那双眸子曾千百次给她力量,刚毅的如同希德山脉最坚硬的磐石,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堆黑乎乎的枯骨。 妮娜转身,面向丈夫的情人。“巫术?你们到底为什么会失败?他临死前到底遭遇过什么?这不是死人该有的骨头.....” “的确不是。”米拉擦掉眼角的泪水,轻轻点头。 “谢谢你把他带回来,还有诸位,”她极力克制心中的悲伤,转向这些南征中幸存的卫兵,用北城领主夫人的口吻告诉他们,“我很感激你们所做的一切,感谢你们的忠诚,谢谢.....” “妮娜,”塞尔西很少这么叫她。“回去休息吧,北城需要你。” 她凝望那堆骨骼,那是她今生挚爱仅存的一切。“不,该回去休息的人是你。”她握住丈夫的手。那块黑乎乎的指节冰凉刺骨。“我什么也做不了。走吧,都走吧,除了米拉。” 卫兵们躬腰行礼。塞尔西停留了一小会儿,也转身出了偏厅,门上关上后,只剩下妮娜和米拉,还有肯尼冰冷的黑骨。“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告诉我,可以吗?”她轻声问。 “妮娜,”米拉握住她的手轻微颤抖,“我们在第一大陆,遇到了一个古老的,不该出现的东西.....”她闭上眼,脑中立时出现那些恐怖骇人的画面。“龙.....复活的龙.....” 第037章 天灾秘境 天空有如他们逃离的乌鲁克神院一样乌黑,秋雨下个不停,淹没了马蹄的声音,模糊了他们的脸庞。 他们向东跑,远离城区,在荒芜的田野跟随一条勉强能辨出车辙的乡村道路,进入布满溪流的森林。霍恩带头,猛踢那匹从太阳堡马厩偷来的马,马儿迈着轻快的步伐,没多久稠密的树木就包围了他们。桑尼和苏拉竭力跟上他的步伐。远处不断传来野兽的嘶鸣,他几乎可以听到身后两人粗浊的喘息声。无人话,霍恩不时回头,确认两个同伴没有落得太远,可他真的很想丢下他们其中的一个——苏拉。 她撒了谎。他想,乌鲁克神院早在多年以前便没有了天命牌,那张牌是本就是翼人族的神物,如今供奉在亚述南面森林的万年古木之巅。不过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只是道听途,但这儿离亚述远有千里之遥,这该死的雨又下个不停,他们连张地图都没有,只能在这该死的森林里找路,他不想她继续跟着自己受苦。 到达第一条小溪时,霍恩猛地调转马头,离开道路。他们在曲折的河道中走了四分之一,方才爬上一处石岸。如果劳伦斯叔叔带着猎狗,这会让我们的气味无从分辨,他期望如此。他们不能走大路,大路只会带来被擒的命运,所有道路都会,哪怕这里已经是乌鲁克,距离北城和冰原有上千里之遥。 桑尼和苏拉没有质疑他的决定。毕竟他俩对乌鲁克也是一无所知,而霍恩前些时日刚刚参与了南征,听还非常成功的执行了一次剿匪任务,虽然这些事他们是从霍恩自己口中听得,但关乎骑士荣誉的事,这个固执到有些刻板的道尔顿应该不会撒谎。 大树底下漆黑一片,地面松软,布满裂缝,到处都是半掩埋的树根和隐藏的石块。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还好斗篷足以遮风避雨,霍恩尽量保证胯下的玛尔匀前进,才不至甩下身后的两个同伴太远。桑尼不善骑术,无法跑的更快。 很快,他们越过又一条道路,路上深深的车辙印里盛满了雨水。霍恩再次远离道路,带着两个人同伴在起伏的丘陵中穿梭,越过石楠、荆棘和纠缠的灌木,深入狭窄山沟的底部,沉重的树枝夹杂着潮湿的树叶,一次又一次抽打他们的脸。 忽然,桑尼的马绊倒在泥潭中,后腿跪倒,将他掀出马去,好在人马都平安无恙。虽然这种事生了无数次,但桑尼还是那副固执的死样子,不等霍恩调转马头,他已经翻身上马,继续前行,什么也没。在骑马这件事上,他总是表现这样固执,虽然即便他已经骑了数十年马,依旧骑得这么烂。 没过多久,他们目睹两匹野狼在吞食一只小鹿的尸体。苏拉的马闻到血腥味,惊恐地人立起来,随后亡命奔到。两匹狼见状老之夭夭,但第三匹抬起头,露出牙齿,准备包围自己的猎获。“往后退!”霍恩告诉桑尼,“慢慢走,别吓着它。” 他们骑马慢慢绕开此地,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匹狼,他才拍马追赶苏拉,只见姑娘绝望地抓着马鞍,她的马在森林里乱撞,但幸运的是,她并没有坠马。还好受惊的马不是桑尼胯下那匹,霍恩想。 后来,他们经过一个焚毁的村庄,小心翼翼地踏过那些被烧成黑炭的小屋空壳。霍恩先行下马,找到其中一间没有漏雨的屋子,桑尼在其中升起篝火,他则采摘到一些腐烂的苹果,苏拉在火堆前冻得瑟瑟抖,但半句怨言也没有。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桑尼在火堆前炙烤冻僵的双手,袖子上热气蒸腾。 “我们回去吧,”苏拉的牙齿在打颤,“我想家了,想妈妈,想哥哥。”她缩起身子,“太冷了,我们已经没有食物,如果再这样跑下去,不是被森林里的狼吃掉,就是冻死,或饿死在半路上。” “该死,我们要为什么往东走?”桑尼歪过头,看着霍恩。 “你脑袋上冻了?”霍恩脱下手套。他采来的苹果熟透,几乎烂成了糊,但他一点儿也不介意,连着其中的蠕虫一起吞进肚子。“苏拉,天灾城南面有个秘境,那儿可以解答所有问题。” “可天灾城离这儿至少有上千里地。”桑尼瞥了眼正在瑟瑟抖的苏拉,“我们应该先把苏拉送回去,她毕竟是个姑娘。” “劳伦斯叔叔在追我们,我不想被逮回去。”霍恩皱着眉,“要不,从明天开始,我们分开走,你带苏拉回去,我继续去天灾城?”他将果核扔进火堆,“我也不想让你俩跟着吃苦,毕竟这件事与你们无关,能走到这儿,我已经很感谢了。” “不,我必须跟着你。”苏拉倔强地抬起头,“万一森林里有狼,或是前面的村子有土匪,再或是你的马摔断了腿.....更何况,只有我知道那个秘境在哪儿。” “如果少了我,你恐怕连火都生不起来,迟早冻死。”桑尼撇撇嘴,“我可不想回到亚述,然后听人你的尸体在乌鲁克境内的森林里被现,冻成了一根冰棍儿。” 这话引得苏拉咯咯笑。“是啊,冰棍儿霍恩就再也找不到他想知道的答案啦。” “谢谢。”霍恩低头浅笑。 “苏拉,钱花完了吗?”桑尼扭头问。 “没有。”苏拉皱皱眉,“你要钱干什么?” “下次再遇上镇子,我想换匹马。”桑尼叹了口气,“我总觉得这匹跟我太不合,它总是摔跤,我真担心下次被甩出马鞍时,就没今天这么幸运啰。” “就你那骑术,估计就是给你换条龙都不行。”霍恩咧嘴笑笑。 “谁不是呢,我觉得骑马是世界上最难的事,偏偏接下来还有上千里路要走。”桑尼打了个哈欠,“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自己没有跟你出来。”他双手伸向脑后,抱起后脑勺,“现在,我应该躺在书房的躺椅上,喝着蜂蜜酒,看着我最爱的巫术书。” “好啦,快睡吧。”霍恩捡起两根粗柴添进火堆,拍拍手,躺到冰冷的地板上。 第038章 森林之路 黎明到来,天空缓缓放亮,漆黑变成灰暗,太阳犹犹豫豫的重现人间。 三人一早就离开了灰烬村,他们沿着森林边缘继续骑行,在太阳出来后停下来饮马,同时吃了一顿冰凉的早餐,有沿途摘得黑莓,以及昨晚霍恩摘得烂苹果。 “你老实告诉我,如果我们接下来进林子,你能不能分清哪边是东面。”桑尼一边嚼黑莓,一边问霍恩。 苏拉面朝温暖的秋阳。“前两天没太阳,我一直以为我们在往东走呢。” “美丽的小姐,事实是我们一直在往北,在送你回日光城的路上呢。”桑尼吐出一颗籽,打了个喷嚏。 “嗨,够了,我当然知道。”霍恩扔掉果核,拎了拎裤子。 “我可不会信你了。”桑尼往嘴里丢了颗黑莓,“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找个镇子,先吃顿饱饭,再洗个热水澡,然后美美的睡上一觉,第二天买张地图,顺便给我换匹不会摔跤的好马,确认路线后,再继续往尼普尔走。” “虽然有些冒险,但桑尼得没错。”苏拉表示赞同,“霍恩,如果我们继续往林子里钻,就算不下雨,里面也没有太阳可看,到时候,我们又得折道返回,太浪费时间了。” “笨蛋,看苔藓啊!”霍恩指指地上,“你们瞧,在树的一面它们长得特别茂盛,那就是南面,因为朝阳,所以植被丰盛,明白了没?” “那为何前两天我们会迷路?”桑尼一边活动肩膀,一边问。 “因为我刚刚才现啊!”罢,他翻身上马。 出之后,霍恩让他们加快度,要马儿尽可能大的步幅前进。有好几次,当他看到前面出现大块平地时,便用马刺猛地扎马,飞奔起来。不过,他心知度远远不够。 路越来越颠簸,这片森林虽没有亚述的茂盛,也不算太抖,但似乎无穷无尽,他们很快便厌倦了无休止尽的平路,情愿走一些起伏的山路,那样至少还能看得到尽头。 有时,他会让桑尼和苏拉先行,自己循原路返回去,用粗大的树枝掩盖足迹。自始至终,他都竖起耳朵,等待劳伦斯叔叔的出现。太慢了,他咬紧嘴唇,提醒自己,我们走得太慢,一定会被叔叔追上的。初到乌鲁克那日,他们在一家驿馆休息,原本想在第二天前往神院,寻求天命牌相助,可就在那晚,劳伦斯叔叔的人现,并找到了他们所在的那家驿馆,并找到了桑尼的卧房。“好在他们找到的是桑尼!”在逃出来后,霍恩气喘吁吁的,“如果找到的是我,咱们就完啦!”桑尼点着了驿馆的屋子,劳伦斯叔叔的人只得着急忙慌的救火。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他们踏过一条小溪。“我不认为我们走得对,”桑尼坐在马鞍上抱怨,“这条小溪看着有点眼熟,我感觉我们在森林里头打转呢。” 霍恩咬紧嘴唇。“不可能,森林里的小溪多的去了,每条都长的差不多。”不过眼前的这条,确实长的有点像刚刚他们停下休息的那条。“要不,我们再往前走试试?不定只是错觉呢?” “桑尼,留个记号。”苏拉撇撇嘴。桑尼挥手燃起一片灌木丛。 于是,他们又向前走了一段,直到天色渐黑,再次现那丛烧焦的灌木。“你们瞧,我什么来着。”桑尼神气活现的昂起脑袋,“霍恩,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霍恩皱着眉从马上下来。“天就快黑了,伙计。”他走到一颗树下,身后的两个同伴纷纷下马跟随。“通常在这种时候,我们只需要看一下树下的苔藓就.....” 桑尼走上来,将头伸过同伴的肩膀仔细瞧看树下。“这树三面都长着苔藓,另一边啥也没有,有苔藓的那三面长得差不多茂盛。”他顿了顿,手搭在同伴的肩膀上,“通常在这种时候,我们只需要看一下树下的苔藓就.....” “.....迷路了。”霍恩宣布,用的是道尔顿家特有的顽固声调,“很高兴告诉诸位,我们可能真的迷路了,再也走不出这该死的森林了。” “霍恩,别在这种地方开玩笑,我害怕。”苏拉走近来,拉住他的衣角,声音楚楚可怜。 “别怕,除了这个脑袋被冻住的家伙,还有我在呢。”桑尼笑着,“瞧,通常在这种时候,还是要靠森林里长大的孩子,你承认不,霍恩?” “噢,该死,我竟然忘了。”霍恩站起身,“你是在森林里长大的。” “没错,早上听你看苔藓的时候,我就想笑啦!”桑尼走向自己的摔跤马,“记住,如果森林里有溪流,并且是活水,就顺着它走,这样永远也不会原地打转。” “你为什么早不?”霍恩有些生气。 “刚刚才想起来啊。”桑尼翻身上马,抖动了缰绳。 他们沿着溪流,走了大半里,溪流最终汇入一条深河。“马会游泳吗?”桑尼疑惑地问,“看上去很深哎,霍恩,我最怕水了。” “关键好像不是这个问题,”霍恩在河边勒住缰绳,“关键是这条活水变成河了,难道我们改成顺着这条河走?”他扭头看向同伴,“啊,森林里头长大的孩子。” “溪流没断,河对岸也有。”后赶上来的苏拉指着对面。 “也罢,”霍恩,“那我们就过河吧,然后顺着那条溪流走。”他抖动缰绳,“既然纳穆神给了我们一条活水溪流,想必它会指引我们走出这片该死的森林。” 桑尼只好不情愿的赶上。他们沿着河提骑,走了好半天,才找到一个似乎可以过河的地方。但即便是在这儿,他们的马似乎也不情愿下水。河水又浑又急,河道中央的水直漫到马腹,鞋子湿透了,但三人只能夹紧马肚,尤其是桑尼。 爬上对岸后,天色已经全黑。他们放了马,点了堆火,拿出早上剩的的黑莓和最后一颗烂苹果。“我要变成冰棍儿桑尼了,”桑尼抱怨,“真不知还有多久才能走出去。” “快了,就快了。”霍恩拉紧斗篷。 第039章 荒村三人 森林被荒废的村庄取代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我们得赶紧找点吃的,要不很快就会饿死。”桑尼坐在马鞍上抱怨,“听到没,霍恩,别再往前了,看情形,今晚搞不好连月亮都没有。” “少啰嗦,快点跟上。”霍恩回头叫道。他也很饿,但没有桑尼说的那么严重。 光线逐渐消失,他们缓慢前行。霍恩觉得身体越来越沉,他明白,苏拉和桑尼比自己更需要休息,可他既没有弓,也没有箭,上哪儿去给他们弄热食呢,徒手捉兔子听上去就很蠢,可那片该死的森林里除了松鼠就是狐狸,想要捉到它们,绝不比去天灾城简单。所以,还不如继续前行,说不定前面就会碰上个有人的村庄。 “霍恩,好像有人追上来了。”身后传来苏拉的声音。 桑尼第一个下马,霍恩紧随其后,两人牵着马躲到一间半塌的破茅屋后,苏拉最后一个到。“你们听见没?好像有谈话的声音。”最后赶来的苏拉说。 “我没听见马蹄声,劳伦斯叔叔的人应该骑马才对。”霍恩侧耳倾听,远处确有某种声音响动。 “咱们不该躲在一起,如果真的是劳伦斯叔叔,我俩还可以掩护你先跑。”桑尼压低声说,“等会儿如果真的是他,你记得先跑,不要管我们,听见了吗?” 霍恩在黑暗中点点头。他环顾四周,荒废的村子只有农舍和野草疯长的花园,不远处的河畔还有几颗柳树,以及芦苇丛生的烂泥浅滩,除此之外,全是讨厌的开阔地。我们或许该继续在森林里迷路才好,他心想。但他们太饿了,那该死的森林里什么也没有,除了树和灌木。 “.....明明看见三匹马啊!”一个有着粗狂嗓音的男人说,“咱打赌,他们一定藏到了这破村里!” “赌什么?”另一个嗓音稍细的男人问。 “弓手,跟他赌你下面那玩意儿。”第三个声音怂恿道。 三个人。霍恩咬紧嘴唇想。劳伦斯叔叔应该不止带三个人,但也有可能森林太大,他把队伍给分散了。可为什么这三个家伙没有骑马,他们应该都有马才对。 “喂喂喂!”粗声音的男人叫喊,“咱已经瞧见你们啦!快出来吧!破茅屋后面那三个!马头露出来啦!” 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三个外乡人,听见拉弓的声音了吗?已经瞄准啦!”第二个声音喊道,“出来吧,我们不是啥坏人,只是想确认你们的身份,如果你们不是逃犯,就别藏藏掖掖的啦!” “霍恩,怎么办?”桑尼轻声问,“他瞧见我们了,干掉他们?” “你疯了,那搞不好是霍恩的近卫军。”苏拉飞快地说。 “出来吧,咱可没吓唬你们,弓手真的搭箭抬弓啦!咻咻咻!”第一个粗狂的声音喊道,“只要你们不是逃犯,咱没必要抓你们,咱没这个闲工夫,听见了没?” “哪怕你们是外乡人!”第三个补充道。 “该死,还不出来!”第一个粗声变得有些恼火,“弓手,放箭!” 听罢此言,霍恩从破茅屋后走出。“助手!”他对三人吼道。借着其中一人手里的火把,他发现三人皆为徒步,身上泥斑点点,风尘仆仆。他认出刚刚那第二个声音,因为那人确实已经搭箭抬弓,此时正拿箭瞄着他,但似乎有意放低了一寸。 “舍得出来啦?”这是第三个声音。年纪约莫五十岁,鼻尖嘴大,棕色的头发十分浓密,褪色的黄皮甲到处都用皮革打着补丁,腰间别着一圈飞刀,背后悬着一把伐木工的斧头,手里的火把在风中不停翻腾跳跃。 “你们是谁?”霍恩说话时,桑尼紧贴破茅屋后,始终没有现身。 “咱是谁?”刚刚那第一个声音的人轻声发笑。他比身旁拿着火把的男人高出一个头,外貌像个雇佣兵。镶钉皮革剑带上挂着一把长剑和一把匕首,衬衫缝了排排交叠的铁环,头戴一顶凹陷的黑铁半盔。他有一把浓密的黄褐胡须,最引瞩目的就是那身带兜帽的绿色斗篷。它又沉又厚,沾满了青草和鲜血,下沿已经破损。 “小弟弟,你猜我们是什么人?”弓手放下了箭,脸上挂着笑意。他没佣兵那么高,红头发,雀斑脸,穿着黑色皮甲、高筒皮靴和无指皮手套,腰侧挂着一个箭袋,带上绑着几只野鸭。 “小弟弟?”霍恩冷哼了声,“想尝尝火焰的味道吗?” “尼普尔口音?哦不,北城口音,你们应该是北城人才对,领主已经承认了你们的领土所有权。”高个头的佣兵道,“你刚刚说什么?火焰的味道?”他哈哈一笑,露出满嘴黄牙,“你想尝尝咱弓手的箭吗?” 几乎转瞬之间,一支箭擦着霍恩的头顶飞过。那弓手的动作远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快到背靠破墙的桑尼根本没反映过来,那弓手已经搭上第二支箭,且弦至耳边,引弓待发。 “你瞧,我们没有恶意,如果想要你的小命,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弓手说完放下箭,“让你的朋友们出来吧,看上去你们不是逃犯,搞不好你们几个乖一点,我能赏你们口吃的也说不定呢。”说罢,他笑了笑,拿箭的那只手拍拍腰带,上面挂的野鸭跟着晃了晃。 “如果你们告诉我身份的话。”霍恩冲一旁招招手,压低声说,“出来吧,这三个好像不是劳伦斯叔叔的人。” “小弟弟,你还真是爱打听。”弓手撇撇嘴,“好啦好啦,他们都叫我弓手,高个子的叫佣兵,最老的叫飞刀,哈,满意了没?”他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将弓挂在腰上。“哟,还有个姑娘呢!” “你们在抓逃犯?乌鲁克的逃犯?”霍恩依旧站在原地,保持着警觉。 “是啊,是啊,咱都快烦死啦!”高个头的佣兵大声抱怨。 “如果你们的马和衣服不是偷来的,应该是北城的贵族吧?”叫飞刀的中年人说,“怎么会跑到乌鲁克来呢,北城离这儿可不近啊!” “我们来找个人。”霍恩随口编了个谎。 “找谁?”弓手问。 “如果你肯分我们一只野鸭的话,搞不好我心情好,会告诉你们也说不定。”霍恩笑着说。 “好啦,好啦,看在纳穆神的份儿上。”弓手耸耸肩,“还有你们肯尼·道尔顿领主的份儿上,跟我们走吧。” 第040章 荒野驿馆 “跟你们走?去哪儿?乌鲁克的监牢?”霍恩扭头给桑尼使了个眼色,后者轻轻点头。 “别再做那种小动作,我眼睛好使着呢!”叫飞刀的中年人喊道。 “孩子们,别疑神疑鬼的。”弓手走向三人,“前面就是我朋友开的驿馆,瞧你们那身昂贵的衣服,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真叫人心疼!” “驿馆?”想到热气腾腾的面包和牛肉,霍恩的肚子打起咕噜来。但他不信任眼前这三人,并非说话和气,不拿箭射他的就是朋友。更何况,那支箭说不定真的是射歪了呢。“站在那儿别动,别再往前了。” “我站哪儿都能射死你!”弓手皱皱眉,但还是停下了脚。 “离这儿有多远?”桑尼问。 “那条河,往上游走上三里地,”弓手说,“反正你们有马,我们三个还要走路呢,能有多远?” 苏拉看上去跟霍恩一样怀疑。“你说的‘朋友’是什么意思?” “朋友?”弓手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个聪明美丽的贵族小姐呢,听口音你应该是日光人。朋友就是朋友,难道在日光城,你们不说朋友这个词吗?” “店家以前也是个佣兵,”飞刀插嘴,“他是我们的朋友,以前我们四个专为乌鲁克捉拿逃犯,弄点赏金过生活,后来他在一次任务中摔断了腿,我们仨就出钱给他开了个驿馆,就在前面不远。” “算啦,公子小姐们不领情,咱又何必强求。”高个头的佣兵说,“照顾他们又没钱可领,虽然那三身衣服和马看上去还值几个钱,可杀了他们搞不好会引来一堆麻烦。飞刀,弓手,走啦走啦。” “等等。”苏拉叫住转过身的弓手,“那儿有客房吗?” “如果你不嫌脏的话,尊贵的小姐,”弓手回过身说,“但别奢望有羽毛床,更别奢望瘸腿会做柠檬蛋糕给你当饭后甜点,你瞧见了,我们是一群靠赏金过活的佣兵。” “抱歉,公子小姐们,”飞刀笑了笑,“今晚只有鸭子,我会烤,瘸腿会做鸭骨汤。” “那儿还有谁?”霍恩问,“不止一个人吧?” “当然,咱花光了积蓄,帮瘸腿娶了个老婆,年轻着呢,不比这贵族小姐差!”佣兵满脸自豪的说。 “我们会为客房和鸭子付钱。”霍恩翻身上马,“但你们得在前面走,我们骑马跟在后面。另外,你们最好别打这位贵族小姐的注意,她是日光城霍利斯侯爵的长女,如果她有什么闪失,穆伦领主搞不好会踏平乌鲁克也说不定。” “如果咱想给自己找麻烦,你们早就死光光啦!”佣兵满脸不悦。 弓手微微一笑。“前面,后面,都没关系。来吧,孩子们,让我们带路,痛苦的森林之旅结束啰!” 出发之后,两个男孩缓缓骑马,苏拉跟在后面,三人与步行者始终保持着火把的光照范围,沿着那条河往上游走。但过了不多久,他们又不知不觉地赶了上去。佣兵走路很快,绿色披风在身后飘动。“孩子们,能告诉咱,你们到底为啥要来乌鲁克吗?”他问,“对于北城和日光来说,乌鲁克太遥远啦。” “你知道巴尔侯爵吗?”霍恩坐在马鞍上问。 “胖巴尔?”弓手插了句。 “是啊,他的次子要迎娶我身边的这位小姐。”霍恩故作忧伤,“可她连那小子的面都没见过。所以,她拜托我们,想来乌鲁克瞧瞧,那小子是不是如巴尔侯爵所说的那般优秀。” “结果呢?”佣兵问,“瞧见了吗?” “别提了,我们迷路了。”桑尼叹道。 “美丽的小姐,这就是身为贵族的坏处哟。”佣兵耸耸肩,“婚姻对咱来说,是家庭和孩子,可对你们来说,却是势力和权利的联盟,咱只能表示同情啰。” “是啊。”苏拉低垂下紫色的眸子,配合着两个男孩的表演。 走不多远,亮灯的两层驿馆出现在前方。它耸立在小河的拐弯处,屋旁有马厩,后面有菜园,整体是木质结构,外墙被刷成白色,烟囱里青烟袅袅,一切都很正常,甚至还有几分亲切,确实不太像歹徒的巢穴。 下马后,霍恩看见门外挂着一块招牌。“瘸腿驿馆。”他轻轻念出声。 弓手推开了门。进去是大堂,大概也就能容下十几个人,但出现的却是一个不太年轻,不太漂亮的女子,与苏拉相比。不,她根本没法跟苏拉相比。 “天杀的,我还以为你们三个死在外面,不回来了呢!”那女人又矮又胖,脸上全是雀斑,见到三人,立刻叉腰叫起来,“弓手,把你那该死的靴子给我脱了!要老娘说多少遍你才能记得!瞧你把地板给弄的!” “我打了四只鸭子!”弓手指指自己的腰带。 女人像一辆战车撞了过来,怒目直视弓手。“你聋了吗?!”她的咆哮有如炸雷。“我管你打了几只鸭子,这跟我的地板有什么关系?!我最后在警告你一遍,从今往后,不允许穿着你那脏兮兮的靴子,弄脏我的地板!听见了没有?!” “好啦,好啦,听见啦!”弓手挠挠耳朵。一脸无奈的将鸭子悉数解下来,交到女人手里。 女人一把抓过,回过头。“老公!上来!你那三个臭烘烘的兄弟回来啦!”她回过头,声音稍小了些,“你们三个是谁?客人?” “别介意,”佣兵歪头靠向霍恩,“她就是嗓门大,心肠不坏,对咱好着呢。” “你说是就是吧,反正我们会为卧房和饭菜买单就是了。”霍恩拉开一张椅子坐下,随之叹了口气。苏拉与桑尼也跟着坐下,弓手则在一旁磨蹭着靴子,但就是没脱下。 与此同时,从地窖里咕哝着走上来一个男人,身穿沾有污渍的围裙。他比那女人高一头,脸胖胖的,松垮的黄皮肤上看得到疱疹的痕迹。“来了,来了,老婆,别叫唤,到底是什么事啊?”他摆头看看挤满大厅的人,“哟,来客人啦?” 第041章 晚餐之后 “你他妈倒是告诉我,你假模假样的穿个围裙,到底在下面干了些什么?!”矮女人一边高声咒骂,一边将四只野鸭塞到丈夫手里,“快去,把毛拔了,内脏清理干净!” 弓手还在一旁蹭靴子上的泥,飞刀自顾自的在一张桌子前坐下,紧挨着霍恩那一桌,只有佣兵走向两人。“瘸腿,咱已经饿扁啦,还收了几个同样饿扁肚子,在森林里迷路的外乡娃娃,快点把鸭汤煮出来,最好放点柠檬。” “柠檬?”矮女人瞪着眼回过头,“我上哪儿弄柠檬?你把这里当亚述?你为什么不跳上柠檬树为我们摘一箩筐,外加可口的橄榄和石榴呢?”她用粗糙如树棍、布满皱痕的手指戳着佣兵的胸甲。“老娘这儿没有柠檬!你实在想吃的话,可以把去那些个该死的贵族家里抢点回来!这儿只有麦酒和洋葱,其他的通通没有!” 听她这么说,霍恩只觉胃在搅动。“你这儿有麦酒,还有洋葱?” “怎么了,嫌不够?” “不,足够了,我们会为它们付钱的。”霍恩说完看着苏拉,后者立刻掏出钱袋,从里拿出一枚金币搁在桌子上。 “哟,年纪不大,出手倒是挺阔绰!”她又像一列战车般冲了过来,“三个娃儿,别以为你们有几个臭钱就可以在这里当大爷,我这儿没有羽毛床,也没有热水可以洗澡,也别对那瘸腿的厨艺抱太大期望,听见了没有!”说完她还是拿起那枚金币,放在嘴里咬了咬。“老公!” 丈夫刚想溜出去,被她一叫,又赶紧回来。“我正要去给鸭子拔毛呢,还有什么事,老婆?” “他们给了一枚金币,为此,去园子里拔几颗卷心菜!”她命令,“佣兵去弄饭,飞刀去生火烤鸭子。”她顺着人群看看还在磨蹭靴子的弓手。“还有把老娘地板弄脏的家伙,快去把桶搬过来,尊贵的小客人对我们的麦酒感兴趣,你难道聋了吗?!”说完她疾风一般的冲向厨房。 佣兵没有去做饭,飞刀也没有去烤鸭子,弓手或许是出于对弄脏地板的歉意,去厨房搬来了一大桶麦酒。“嗨,孩子们,想喝的把杯子递过来,但不许喝多,一人最多两杯,或是三杯。” 霍恩递出杯子,同时倾身靠近邻桌的飞刀。“刀叔,这就是你们花光积蓄帮瘸腿讨的老婆?”说话的同时,弓手给他倒了满满一杯酒递过来。“我倒觉得,还不如不讨呢。” “嘘!”飞刀抢过弓手递去的杯子,“她耳朵不比我的差,别以为付了钱,她就不会把你们赶出去,那老婆子的脾气可臭着呢!” “噢,好吧。”霍恩又递去一个新的杯子。 “为今晚还有麦酒,晚餐还有野鸭干杯!”酒都倒满后,弓手坐在酒桶上,兴高采烈地喊,“愿纳穆神保佑诸位!保佑诸位!” “愿纳穆神保佑咱,啊哈!”佣兵咕哝着喝了一大口,用手背抹去嘴边的泡沫。 老板娘的丈夫急匆匆地从前门赶来,跛腿一歪一歪的,围裙里兜了沾着泥巴的卷心菜。“马厩里有马!三匹!而且还是上好的战马!老天爷,我从没见过那么好的马!”她宣布,当他们还不知道一样。 “是啊,三位公子小姐的。”飞刀放下杯子,站起身,“好啦,我要去烤鸭子了。” 晚餐非常丰盛。飞刀的烤鸭极其美味,外皮烤得酥脆,里头鲜嫩无比,瘸腿的鸭骨汤也没有老板娘说得那么不堪,还有卷心菜草莓沙拉和涂了黄油的面包,而这一切都有爽口的麦酒帮助下咽,饿了好几天的霍恩觉得这酒比葡萄酒还要香醇可口。 “如果你们吃饱了的话,我把盘子收啦?”老板娘一边嚼着薄荷叶,一边问三位客人。 桑尼抢先点点头。“谢谢招待,非常美味。” “公子小姐们喜欢就好。”飞刀的脚架在桌子上,一脸微笑看着他们。 霍恩微微皱眉。麦酒和热汤并没有让他失去警觉,盘子里的所有东西,他都等外人们动过,才允许桑尼和苏拉动手,而此时那个高个佣兵已经离开了大厅,借口是去方便,可那家伙已经去了一刻钟,至今未归。“吃饱的感觉真好,不知道我们的马有没有吃饱,我去瞧瞧它们。” “放心啦,瘸腿会帮你照顾好它们的,你们为此付了一个金币呢!”弓手笑着说。 “我要去方便一下。”桑尼似乎洞察了好友的言外之意。 “那地方黑着呢,我们一起吧。”飞刀将腿从桌子上拿下,拍拍浑圆的肚子,腰带上的数把飞刀在灯火下银光闪闪。 “你们.......什么意思?”霍恩警觉的向后退了一步,将苏拉护在身后。 “喂,你怎么说变脸就变脸,飞刀只是怕桑尼小弟掉进茅坑啊,哈哈。”弓手挠着脑袋说。 “是啊,好心当做驴肝肺呢?”飞刀一脸哀愁。 “喂!吵死了!你们!”正在收拾盘子的老板娘叫道。 “我出去透透气,这儿有些憋闷。”霍恩说着系紧斗篷。 “外面有狼,我可不想替你们收尸。”弓手从椅子上站起身,脸上的笑意不再。 霍恩的目光瞟向桌上的长弓,桑尼立时明白。下一秒,火焰凭空吞噬长弓,连同桌子,连同飞刀的皮甲马裤,老板娘惊叫出声,有如响雷一般惊人。“你们这群孩子疯了?!” “快走!”霍恩一脚将弓手踹飞出去,桑尼挥手在空中筑起一道火墙,拉上苏拉冲出大厅。 屋外一片漆黑,好在马厩里的马还在。几人上马后猛踢马腹,在身后刚刚奔出门的三人叫喊声中飞奔而去,随后置身于旷野之中狂奔。现在东西南北并不重要,重要的甩掉那些家伙。 霍恩倾身向前,催促马儿快跑,身后突然出现一群人咒骂,叫嚣着要他们回去,但三人选择充耳不闻。 良久,他回头一望,只见黑暗中几十只火把在风中狂舞,一切如他所料,劳伦斯叔叔追来了。那三个家伙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身份。“快,快,快跑!”他告诉他的坐骑,“快啊!” 第042章 在劫难逃 三人在杂草丛生的褐色旷野上驰骋,穿过齐腰高的草丛和堆堆枯叶,飞扬的马蹄不断激起泥花与枯叶飞舞。右手是一片森林,左手是刚刚被三人发现的荒废村庄,垫后的桑尼不断用火墙拦住追兵,但来人终究是他的劳伦斯叔叔,在不伤到他们的同时,他只能渐渐放缓步伐,与他们贴近,而后升起道道火墙,可终究不能彻底拦住他们。 原野边沿有条干枯的沟渠,霍恩半步未停,飞跃而过,一头扎进榆树、橡树和杉木丛中。他偷偷往后瞧,发现劳伦斯叔叔的人马已经逐渐追了上来,而桑尼和苏拉早已不见了踪影。“快,快,乖马儿快点!”他告诉他胯下的马。这是迈克教他的,学着与马沟通。“你能行,加油,再快点啊!” 他从两颗杉木间穿行而过,丝毫不在意苔藓长在哪边。随后又越过一段朽木,远远绕开一颗颗倾倒的巨大枯树,断裂的枝杈从枯树中间伸出来。上了一个缓坡,又从另一侧下去,加速,不断加速,偶尔减速,但随即又猛地加速,马蹄与磐石相击,溅出点点火花。登上小山,他再度向后瞥去。此时叔叔已经领先众人,双下巴随着每次马蹄落地而颤抖。 一条小河挡在面前,霍恩毫不犹豫催马踏进,趟过漂浮湿叶与淤泥的流水,上岸时,不少叶子沾在马腿上。此处灌木丛较为浓密,地上满是树根和石块,或许是前几日的风雨所致,为此他不得不得减慢移速,以防坠马,像驿馆老板那样摔断腿。 前面出现另一座小山,这座更陡峭。他爬上去,从另一面下来。这该死的森林究竟有多大,他们早在几日前就已经领教过了,他知道自己的坐骑比较快,因为它是乌鲁克少有的纯种马,可速度在这儿根本排不上用场,在林间穿行,更重要的是方向和对环境的熟悉。 我得返回原野,如果再在这该死的森林里跑,就算甩掉叔叔,到时等待他的也是迷途,更重要的是,桑尼或许已经被擒,倘若没有他,我连火都升不起来,迟早会被冻死在这该死的林子里。于是,他找了半天,却只发现一条猎人小径,狭窄又崎岖,但好歹比没有强。 他沿着小径开跑,任凭树枝抽打脸颊,一根枝条勾住他披风的兜帽,将其掠到后面,片刻之间,他好害怕自己会被打下马来。有只麋鹿被狂野的奔驰所惊扰,从巨大的灌木丛中窜出。小径将他带到另一条小河边。完了,这是不是刚才那条河?莫非我又在原地打转?没时间多想,马蹄声便从身后传来。再往后,他的脸被荆棘划破,他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像极了狼狈不堪的逃犯。 乌鸦从枝头飞散,树木开始变得稀疏,突然之间,他居然走出了森林,宽阔平坦的原野在眼前展开,布满遭到践踏的野麦和湿草无限延伸。霍恩踢马狂奔。“快跑,伙计,我们的机会来了!”他兴奋的对马儿说,“只要你能帮我躲过这次,我一定把你当成最好的兄弟,像对我的弟弟桑尼那样对你!” 甩掉他们了吗?他飞快地向后一看,该死!劳伦斯叔叔居然也追了出来,而且还在接近。不,他绝望地想,不,叔叔已经胖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这般厉害,他已经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了啊,为何马骑得还和当年一般,这不公平! 等叔叔赶上时,两匹马浑身是汗,近乎虚脱。叔叔伸手抓住他的缰绳,霍恩自己也气喘吁吁,他知道自己没希望了。因为来人如果是塞尔西叔叔,自己凭借嘴里这条三寸不烂之舌,或许还能骗过,可来的是劳伦斯叔叔,他的死板全苏美尔人都知道。“小子,你骑起马来很像当年的迈克,但这并不能代表你就是他的孩子,”劳伦斯勒住两匹马,边说,“你身体里流淌着安哥拉血液没错,但也同样流淌着高贵道尔顿狼血!” “叔叔,我只想知道答案。”他松开双手,以示自己不会再逃。 “答案?”劳伦斯浑身是汗,呼吸在空气中凝霜。“恐怕你也永远也得不到答案了,孩子。”他拉住外姓侄儿的缰绳,将他与马一同拉到身边,“现在,你是跟我乖乖回去,还是要我把你绑起来,横放在马背上?” “我跟您回去。”他怏怏地说。 桑尼和苏拉在那家小驿馆里等他们。大厅里,老板娘已经收拾好了餐具,但桌子、椅子和飞刀的皮甲依旧有烧焦的痕迹。“大人,您得赔我一把新的弓,亚述来的少爷把它烧成了一把灰。”劳伦斯一进门,弓手便一脸不快的告诉他。 “你不仅会得到一把紫衫木新弓,还会得到十枚金币。”劳伦斯拎着霍恩,像抓鸡仔一般将他按到椅子上,“除此之外,你们每个人都会入编乌鲁克正规军,包括瘸腿。” “谢谢,大人!”高个佣兵第一个发言,并为劳伦斯送上一杯麦酒。 “骗子!”霍恩指着高个儿怒吼。 “别发怒啊,霍恩大人。”佣兵变得一脸为难,“最新的通报就是抓你们三个,哪晓得我们四兄弟有如此好运,刚巧碰到你们三人呢。” “霍恩大人,我们不是骗子,我们确实是在抓逃犯。”飞刀站在一旁,脸上有块被燃烧皮甲熏黑的痕迹。“只不过这次不太一样,通报上的要求是,善待‘逃犯’,半点也不能怠慢。” “所以啊,我还抽空为你们打了四只鸭子呢。”弓手欢快地说。 “好了,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出去吧。”劳伦斯呷了半口酒,脸色沉重的摆手道,“所有人都出去,除了三个身份尊贵的‘逃犯’。” 门关上后,叔叔一直在喝闷酒,半晌也没有开口。 桑尼坐在桌旁,一脸不快,“劳伦斯叔叔,我们只是想帮——” “抱歉,陛下,”劳伦斯打断他,“现在不是你们胡闹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放下已经见底的酒杯,眼中闪着一丝泪光。“霍恩,虽然我不想,很不想,但又不得不告诉你.....南征失败了。你的卡米尔叔叔,迈克叔叔,箭术老师艾登,以及近十万联盟军全部战死沙场。这其中,还包括我的兄弟,你的父亲.....” 第043章 行尸走肉 书房里,全是父亲身上那熟悉的香栗味。 打出生起,霍恩觉得自己从未哭过。儿时学骑马,他曾摔断过胳膊;刚学弓箭时,弦崩断他的食指;一次扑鱼,他不慎落入望月湖,呛水到休克;还有上次南征,那时父亲还活着,迈克叔叔也活着,他们一行二十六人,归途遭遇尼普尔西部领主,差点儿就死了。 可当他看到那个曾经高大、魁梧、如峰峦一般耸立不倒的父亲,躺在冰冷的石棺中,熟悉的手掌变成黑骨,刚毅、严肃却又总对自己微笑的脸只余颅骨时,他泪如雨下,嚎啕声远比在望月湖出生的那个秋天还大。 一切仿佛都变了。北城失去了本有的色彩,变成了灰白,万巷街道到处是低泣,有的为孩子,有的为丈夫,有的为伟大的肯尼领主。霍恩堡也失去了原本的温暖,变得死气沉沉,领主塔也是,学士塔也是,领主大殿也是,所有熟悉的地方,都变得死气沉沉,包括父亲的书房。而那个虽然严厉,却又百般心疼自己的母亲,如今也变了,她不再微笑,也不再轻言慢语..... 书桌上摆的不是羊皮奏章,而是父亲的乌钢剑,和那件灰色的狼纹披风。霍恩盯着看了好久,目光呆滞,一动不动,从晨曦初露,至夕阳低垂,再到漫长好似无尽的孤独黑夜。似乎所有人都沉静在南征失败的悲痛中,更重要的是,他们失去了孩子、丈夫、父亲、以及那个受人尊敬的伟大领主。 蜡点了又熄,熄了又点。小约翰送来热的汤食,凉透后又原封不动的端走,然后又送来,又端走,如此反复,直到送餐的人变成梅布尔,他端着霍恩最爱的果酱派,满满一大盘,还有北城最香醇的葡萄酒,以及斯蒂文调制的帮助睡眠的罂粟花奶。 霍恩依旧坐在那儿,没有搭理任何人的劝慰。母亲只来过一次,米拉阿姨两次,塞尔西叔叔与迈克叔叔三次,梅布尔向他下跪磕头,小约翰求了千百遍,老约翰只会一个劲儿的哭,苏拉一直在陪他,桑尼也是,可没人能改变什么。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桌上的剑和披风,一动不动,如同一具失去灵魂的驱壳。 母亲第二次来时,他已经在椅子上坐了三天,双目无神,眼窝凹陷,纳穆神仿佛已经对他关上了世界的大门。“孩子,”她绕过书桌,将手搭上他的肩膀,“战争永远无常,北城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它需要一位新的领主,现在谁都可以哭,唯独你不行。” 霍恩想哭,但泪水早已干枯。回来北城的这三天,他滴水未进,现在如同一具抽去水分的干尸,他也不想这样,但.....他不想继承领主之位,他还没有得到答案,虽然那个答案看上去已不再重要。父亲的死,似乎带走了所有谣言,北城人在悲痛的同时,也忘记了那个本已成为事实的谣言。没人再怀疑他的身份,没人在质疑他的继承权,人们渴望一个新的英雄出现,那个人不是母亲,不是桑尼,不是塞尔西叔叔,而是他。必须是他,霍恩·道尔顿。 “我以草原的雄鹰,道尔顿狼纹,你远在神渊的父亲,以及纳穆神之名向你发誓,霍恩。”母亲的声音里充满悲伤。“你是肯尼的孩子,我丈夫的孩子,我的孩子,你的身体里流淌着道尔顿家族的狼血,也是道尔顿家族在这世上唯一残存的血脉,当然,除了桑尼·凯尔琳,可他得继承亚述,北城人也不会认可他的身份。如今,只有你能让北城活过来,别再这样,北城需要你。” 北城需要的是父亲,那个能带他们回卡尔塔,回安哥拉,回荒原的英雄。霍恩悲痛的想,可如今他已经不在了,人们的美好愿望,北城的未来,全都不在了。 “夫人。”书房的门被推开,塞尔西走了进来。“会议刚刚结束,加冕仪式已经安排妥当。”他走到桌前,不知是对霍恩,还是对妮娜说,“明天,北城人将迎来新的领主。战争已经结束,虽然结局不是我们想看到的,但所有的悲痛都将过去,纳穆神还没有让天塌下来,我们所有人都必须振作。” “孩子,听见了吗?”母亲轻声道,“明天,你将继承领主之位,成为北城新的领主,你父亲能做到的,你也一定可以。你是道尔顿家的孩子,如果你还当自己是的话,终有一天,你要完成肯尼的遗愿。”她的声音逐渐抬高。“也是我的,你塞尔西叔叔、卡米尔叔叔和劳伦斯叔叔的,还有整个北城,以及南征中那十万联盟军英魂的!”她捏住儿子肩膀。“听着,我不许你再这样下去!!” 自始至终,霍恩都没说半句,直到书房的门关上。“为什么没有告诉我,父亲为什么会死呢?”他喃喃自语,“圣德城一役,他们不是赢了吗?还有米拉阿姨,她为什么会老成这样,桑尼看了得多心疼啊,你们怎么就不告诉我为什么呢?” 屋外传来敲门声。一声,两声,三声,接而变成连接不断的敲击,最后门被轻轻推开。“霍恩,我们能进来吗?”苏拉的脑袋从半掩的门缝探出,紫色眸子在烛光中变成了黑色。 “进去吧,他已经哑了。”这是桑尼的声音。然后门被彻底推开,桑尼走到书桌前坐下,上下打量着呆如木鸡的霍恩。“伙计,好点了吗?”苏拉关门的同时,他轻声问。 霍恩点点头。 “我去帮你拿起果酱派?”桑尼说,“梅布尔每天都会做,但只有我一个人吃,味道可美了,来一点?” 霍恩轻轻摇头。 “你需要吃点东西,霍恩。”苏拉在桌前坐下,“要不,你永远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已经不重要了。”这次他回北城后第一次开口。 “怎么会不重要?”苏拉不禁皱起眉,“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肯尼大人的孩子,桑尼的哥哥?” 霍恩的眉角颤抖了一下。 “吃点东西,我们出发,”苏拉轻声说,“我们去那个能解答所有问题的地方。” 第044章 乡野村庄 “你有明确目标吗?”三人的马踏出亚述的森林时,桑尼问苏拉。 “神秘人说,那地方就在尼普尔南面,最南面。”苏拉坐在马鞍上,惴惴不安地说,“反正这次我们有地图,也有足够的水和食物,除了妮娜阿姨派出的追兵外,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你不会在撒谎吧?”桑尼一边从鞍囊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古籍,一边说,“这世上哪有什么秘境,更不存在解答疑惑的精灵,连我这个黑魔法巫师都不知道,旁人又怎会知晓。”他翻开古籍,拿走里边的书签,“要我说啊,那神秘人八成是你编出来,哄骗霍恩开心的吧?” “才没有!”苏拉生气的样子像极她母亲。 北风拂过霍恩的狼纹披风,一股熟悉的香栗味在四周飘荡。他没在听两位好友争吵,而是倾听鸟儿的欢唱,感受马蹄的每一步前行,天际渐渐出现曙光,他在黑暗中待了那么久,如今却感觉离开北城的世界竟这么甜美,他几乎就要晕过去。 “霍恩!”苏拉皱眉抱怨,虽然微笑比皱眉更适合她。“你倒是说句话啊,桑尼总之针对我,他说我撒谎,我才没有撒谎呢!神秘人就是说过,就是说过,南面就是有秘境,就是有解答问题的精灵,就是有!” “我相信你。”霍恩扭头冲她微笑。 “嗨,伙计!你竟然笑了,我看见啦!”桑尼高兴地差点从马上摔下去。 霍恩又变回面无表情的脸,但最终还是没有绷住,于是三人一起哈哈大笑。他们顺着阳光照耀的流水,经过起伏的丘陵,看似无尽的原野,远远遥望被洪水淹没的天灾城,阔过横跨乌努恩河流域的大桥,经过流匪焚毁的村庄,两条陌生的小道路摆在眼前。它们很窄,其中一条向正南方向笔直延伸,消失在旷野尽头,另一条稍稍偏向东面一点。 “神秘人的仆从,走哪条?”桑尼捧着张开的羊皮地图问。 “两条路长得差不多。”霍恩评论。 “可目的地总不会是一个地方,这儿往东偏一点点,等到啦,搞不好就是埃利都呢。”桑尼的骑姿毫不优雅,近来却稳健了不少,“还有,咱们的地图上可没有标注北城桥,也没有标注边境线,如果要我说,咱就走直的这条,倘若到了头,咱们再往东,这样啥也不会错过。” “你好像变聪明了,可惜只有一点。”霍恩冲弟弟一笑,“这建议听上去就很浪费时间,如果可能的话,我们最好还是确定一个具体方向。” “南面偏东面一点,那地方不属于任何领土,也没有村庄和城镇。”苏拉道,“但我不敢冒险,毕竟咱们身后还是有追兵,只不过那些家伙好像最近消失了,好久没见过了哩。” “搞不好,他们已经找到了新的继承人,不需要我们啰!”桑尼笑着说。 “那就走东面这条。”霍恩最后说。 他们马不停蹄地走了半天,而后在一座废弃的村子里吃了晚餐,由于附近是开阔地带,天色黑下来后苏拉又听见了狼叫,于是饭后只好继续上马,等找到一处可以栖息的地方时,三人早在马背上累散了架。他们在浅溪边找到一处岑树和白桦组成的小丛林,树已枯萎,但足以成为他们的避难所。 “伙计,咱俩要排个哨不?”桑尼问。 “狼一般不会靠近火,如果真的靠近了,马儿的嘶鸣也能叫醒我们,至于追兵管他呢。”霍恩背靠一颗白桦,看着火光中的弟弟。他总能从桑尼身上看见父亲的影子,如此思念起来,然后拿出临行前带走的乌钢剑。这把剑在道尔顿家族传承了百年,如今依旧锋利如初,橙黄的火光在乌蓝的剑刃上跳跃,他期望能从中瞥得父亲的一丝半影。 “苏拉,”见哥哥不再搭话,桑尼转向另一边,“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秘境,而秘境中又真的住着解人疑惑的精灵,你有想问的问题吗?” “我?”苏拉疑惑地扫视他。桑尼点点头。“当然有。”她低下头,沉默了半晌,然后用极小的声音说,“我想知道,我父亲是谁,这也是我离开日光城的原因。在太阳堡,这是个禁忌,所有人知道,杰弗森领主早就死了,母亲没有再嫁,可她就是平白无故地怀了我,还愣要把我养在太阳堡里,所以霍恩,”她抬起头看着他,“我能体会你的感觉呢。” 桑尼吃吃笑道,“这么说,如果咱们找到秘境和精灵,等确认霍恩不是肯尼领主所生,咱们就是三个光荣的私生子啦?” “是挺光荣的。”霍恩跟着笑起来,仿佛那个谣言已不再重要。 “要不要来点酒?为创造私生子这个词的人干一杯?”桑尼笑得更欢了。 苏拉也跟着他们笑。半晌之后,桑尼发出轻微的鼾声,霍恩稍稍放低身子,用父亲的披风盖住脸,熟悉的香栗味让他安心睡去。 醒来时,天色刚刚破晓。空气中弥漫着雨和青草的味道,身旁的篝火已成余烬,早餐是燕麦饼和清甜的苹果,这次不再是烂的,然后他们在太阳升起之前,重新上路。 行了半天,穿越成片焦土,举目所及,尽是毁坏的农庄和田园,死去的果树兀立原野,桥梁被烧,湿泥泛滥,尸骨成群,赤地千里渺无人烟。 终于,傍晚时分他们看见几颗绿树,这让三人倍感欣慰,一路来尽是流匪焚毁的村庄和焦土,腐尸并没有成为肥料,而是让沿途的树成为枯枝烂根,如今那几颗绿树的出现,很可能预示着他们已经走出了尼普尔。 在跨过一片溪流后,三人在对岸停马休息。桑尼一如既往的负责生火,苏拉负责将面包弄热,霍恩卸下马鞍,放马儿自由吃草。 夜晚出奇地宁静,群星环绕着半个月亮,高挂在漆黑的苍穹中。远方,平原狼尽情的嗥叫,引得溪流边的一匹马紧张踢打。除此之外,一点声音也没有。 “你们说,我们能找到秘境吗?”霍恩一边嚼着干面包,一边问。 “只是时间问题!”苏拉宣布。 “明天,咱们去那个村子的问问吧。”桑尼拿面包指指霍恩背后。 “村子?”霍恩回头望了望,“什么村子?” “桑尼生火时发现的,不过好像还挺远的,今晚咱们是到不了啦。”苏拉耸耸肩。 “哪儿呢?”霍恩放下面包,站起身问。 “那边啊,起初那村子里人弄饭,我还以为林子失火了呢。”桑尼笑着说。 “可是,那儿什么也没有啊。”霍恩狐疑地皱起眉。 第045章 我是霍恩 “伙计,你一定是瞎了!”桑尼撇嘴道,“坐下,好好吃你的面包吧,这玩笑烂透啦!” “我没有开玩笑,那儿确实什么都没有。”霍恩转过身,神色严肃。 “别这样,霍恩,我害怕。”苏拉向身旁挪了挪,靠到桑尼身边。 好奇总是能勾起人类的欲望。霍恩转身走向溪流边,他连马鞍都没上,便翻身上马,用鬃毛当缰绳,双腿一夹,飞快地奔向未知的黑暗中,将两个同伴的呼喊通通抛之身后。 这条路远比想象中更远。他知道桑尼和苏拉一定会跟上来,而那未知的地方或许就是秘境。风在耳边呼啸的感觉总叫他心安,于是他催马快跑,跨过又一条浅溪,穿越满是杂草与绿树的小林,一直向着那未知的黑暗而去。 距离还有一里路时,两个同伴果真追了上来,但他听到的是桑尼的咒骂。“该死的,你到底想搞什么?沿途经过那么多村子,也没见你停下来要碗水喝啊!为什么现在却——” 弟弟的声音突然消失在耳旁,如同瞬间消失一般。霍恩猛地抓住缰绳,回身望去,两个同伴已经不见了踪影,当他再回过头时,发现周围的景象正在骤变。草木斑驳凋零,树木更迭变换,碎石落入尘土,雾丝逐渐飘散,所有的一切都都化成了碎片,四周如同变成了神渊。 他惊恐的揉揉眼,再睁开时,周围变了副模样,已不再是那个荒无人烟的原野,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石塔,可他还来不及多看一眼,脑袋便被人重重的敲了一下。“臭小子,我的三桶葡萄酒呢?”一个声音怒道。 霍恩痛的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他揉着脑袋,发现眼前并没有半个人,可当目光聚焦在马头上,一个长着白色獠牙,浑身白发的小东西,正用漆黑的小眼珠瞪着他。“精.....精灵!”他吓得从马上跳下来,捂着脑袋接连向后退去,“这世上真的有精灵!” “地灵!”白毛绒球从马头上一跃而下,纠正道,“我是地灵,你脑袋被驴踢了吧!” 霍恩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精灵大人,发发慈悲,告诉我吧,我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你.....你疯了吧?我怎么会知道你父亲怎么死的?”地灵老头失望地挑挑眉,“该死,我好像认错人了,你不是那个欠我三桶葡萄酒的臭小子,可.....你是怎么进来的呢?” 霍恩翻了翻眼。“苏拉说,秘境里住着精灵,能预知前事和未来。” “苏拉又是谁?”地灵老头更糊涂了。 “我的朋友,还有桑尼,我们三个从北城来。”霍恩喘着粗气,“您能让他们也进来吗?” “还有一个?”地灵老头皱起眉,“不行。不过,你们如果有酒的话,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有,有,我们有酒,我们有。”霍恩连连点头。 见到霍恩的那一刻,桑尼和苏拉的脸上同样惊讶。“噢!纳穆神保佑!我们找到秘境了?!还有精灵!”桑尼环顾四周,对每一样东西都很好奇,包括一支看似平常,事实也很平常的火盆。 “喂,这小子说你那儿有酒。”地灵老头仰着头说,“酒呢?” “酒?”桑尼眨眨眼,“精灵大人,您也喝酒?” “地灵,我是地灵。”地灵老头皱着眉重申,“我叫莫德,你们叫我老莫德就行啦。快,拿酒来,快,快。” “走的太急,我们没拿。”桑尼尴尬地说。 “去拿,你们不是有马吗?”老莫德催促,“自从那群臭小子走了,我就再也没喝过酒啦。” 桑尼离开后,霍恩盘腿坐到地上。“莫德大人,您能预知前事吗?我有个问题想问您。”面前的地灵老头摇摇头。“哦,那您能预知未来吗?”地灵老头还是摇头。“那您有什么宝物没?比如.....天命牌?”地灵老头依旧摇头。“那这个村子里呢?有人.....我是说,有地灵能解答我的问题吗?” 老莫德想了一下。“没有,但你可以向神火祈祷,它什么都能办到。” “当真?”霍恩俯下身。 “如果酒不赖的话。” 霍恩满心期待,以为神火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没曾想只是一个老莫德石塔中,一个空旷地宫中的绿火。“你倒是告诉,这东西能干什么?”他扭头看向地灵老头,桑尼正弯着腰给他倒酒,但杯子太小,多数洒到了地上。 “别乱说话,这可是纳穆神赐予的神物!”老莫德打了个酒嗝,“闭上眼,向它许愿,把你想问的,想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诉它。” “试试吧,霍恩,它是绿色的呢。”苏拉怯懦懦地说,地宫的湿冷让她有些不自在。 霍恩闭上眼。心中不断向纳穆神祷告,尤金长老教授的悼词再次派上了用场。他开始幻想父亲的脸,那张脸逐渐清晰,逐渐明朗,但最终还是变成那具躺在石棺冰冷的尸体。 再睁开时,绿火在眼前跳跃,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它告诉你答案了吗?”苏拉焦急地问。 “没有。”霍恩冷冷地说,随即转向脚边。“莫德大人,您骗我们?” “地灵从不编谎。”老莫德说罢放下指甲盖般大小的杯子,跃到霍恩肩上。“孩子,与其听别人说,不如你自己亲眼去看,但记住,你什么也改变不了,也别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从现在开始,照我的话做,闭上眼,把手伸向神火。”这声音在地宫里回荡,逐渐变得遥远。“感觉到它的温度了吗?” “没有。”霍恩轻声回答。 “那就再往里一点,越往里,你越能看清想要的答案.....” 再睁开时,霍恩发现自己来到一扇门前——那是一张椭圆的大嘴,镶在一堵人脸形状的墙上——门口摆着两尊石龙雕像。他壮着胆走了进去,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地宫,但老莫德已经不见了踪影,苏拉与桑尼也是。 疑惑之余,他顺着来时的路穿越矮厅,回到地面。外面阳光明媚,并且刺眼,似乎又是新的一天,而那个地灵长老莫德,正在前方等他。 “我的朋友呢?他们去哪儿了?”他走近后问。 “朋友?”老莫德笑了笑,“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霍恩强压心中的怒火。“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桑尼和苏拉呢?!他们在哪儿?!” “回答问题可以,你得给我弄酒来啊。”老莫德笑着说。 霍恩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马也不见了踪影。于是,他愤怒地冲出秘境,但刚迈出第一脚,便差点跌倒。世界变了模样,大地被积雪覆盖,寒风肆意呼啸,原野被雪原取代,眼前所能见到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片苍白。 他骂了句最难听的脏话,将靴子从雪地里拔出来后,艰难的走向昨晚的营地。没走几步,前方竟有一支军队,他用绳子扎起栗色长发,刚想上前询问,突然一人猛地拔剑劈砍,他灵巧地躲过这一击.....当那人的脸印入眼帘时,霍恩楞在了原地。 “你是.....什么东西?”那人问他。 爸,我是霍恩啊。他想,要忍住眼泪真的很难。 第001章 时光对话 “他.....他.....他去哪儿了?”桑尼惊恐的跌坐到地上,手上的酒瓶应声落地,没有碎,但殷红液体从狭小的瓶口咕咚涌出。 “喂!快把瓶子扶起来,你这个蠢货!”老莫德厉声怪叫。 “莫德大人,你把霍恩变哪儿去了呀?”苏拉紧张地绕到火盆另一侧,又俯身看看盆地,仔细检查着每一个角落,但没有任何发现。“大人,你倒是说话啊!” “别找了,姑娘,他去找他想要的答案啦。”老莫德弯腰捡起地上的杯子,指指桑尼手中的酒瓶,“小子,再给我倒酒,快点,快点。” “这盆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桑尼皱着眉问。 “纳穆神赐予的宝物啊,地灵族从不编谎。”老莫德歪歪倒倒的走向他,一边递上指甲盖般大小的石杯,“别磨蹭啦,快点给我倒酒,要不你的朋友永远也回不来啰。” “你必须得告诉我,霍恩去了哪。”桑尼将酒瓶收到背后,语气不容置否。 “这是个秘密,孩子。”老莫德挑起粗粗的眉毛说。 “那他多久能回来?” “等他得到想要的答案后,自然会回来。”老莫德不耐烦地说,“你到底还给不给我倒酒?我可提醒你,如果没有酒,谁也没法保证这火几时就会熄灭,到那时,他就想回,也回不来啰。” “莫大人,”苏拉走回来,蹲下身,“我也有问题想问神火,能送我去寻找答案不?” “一瓶酒.....不,不,涨价了,三瓶酒一次。”老莫德欢快地说,“不过,我得先瞧见东西,这神火才能解答你的问题。” “我可以给你钱,你可以拿它买好多好多酒,多到你喝不完!”说罢,苏拉掏出沉甸甸的钱袋,拿出一枚金币在地灵老头眼前晃了晃,“瞧,这一枚金币,足够买两桶好酒,两桶噢,不是三瓶!” “我只要酒。”老莫德固执地说。 “外面根本没有村子,我们上哪儿去给你买?”苏拉将金币放到地灵老头身前。 “所以啊,我要金子顶什么用?”老莫德晃晃脑袋,一脚踢开金币,“下次来见我,记得带酒,三瓶酒一个问题,记住了么,美丽的人类小姐?” “那您能让我见见他吗?”苏拉问。 老莫德挑挑白色的长眉毛,伸出他那牙签粗细的食指。“一瓶。” “半瓶,”桑尼晃晃手中的酒瓶,“如果你不依,我就把它全倒了。” “成交。”老莫德说完跃到苏拉肩上。“站起来,小姐,照我说的做。”苏拉乖乖站起身。“闭上眼.....闭上闭上.....对.....现在,我们来做个深呼吸.....好,非常好.....原地跳两下.....对,就是这样.....打个哈欠.....”一旁的桑尼看得咯咯发笑。“真是个老实巴交的好姑娘,我都不忍心耍你啦。” “老莫德?”桑尼指指手中的酒瓶。 “噢,好吧。”地灵老头叹了口气,“来,小姐,把手伸进去,伸进火盆里。”苏拉很不情愿的照办。“闭上眼,想象他的样子,他的脸,他的笑,他的一切.....睁开眼,能看见他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苏拉兴奋地叫起来,“他.....他跟谁在一起?那是谁?为什么跟肯尼领主.....” “那个能给他答案的人。”老莫德打断她,“试着跟他说话,但只能是几句,别太多,因为.....你们只给了我半瓶酒。” “等等!”苏拉突然喊道。 “怎么了?”桑尼问。 “臭小子,别说话。”老莫德喝道。 “我只是想问问你,还好吧?”苏拉面向神火问。 桑尼盯着那团火。绿色火苗不停跳跃,可地宫是个封地的空间,除了那扇敞开的石门外,既没有风,也没有半点缝隙。“苏拉?”他轻声叫道。 “倒酒。”老莫德站在苏拉的肩膀上,那个小石杯又伸了过来。 “你若是蠢到把她也弄不见,我就拿把你泡在酒坛里!”桑尼一边倒酒,一边恶狠狠的威胁道。 老莫德大笑。“那你也得有三瓶酒给我才成啊,孩子。” 地灵族的村子静的吓人。桑尼和苏拉跟在老莫德身后,穿过一座座石塔,走向村子尽头。在那儿,桑尼借着微弱的月光瞧见一排排石屋,看上去似乎是人类所建造,数量足够上千人居住,但他门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你们俩,自己挑间屋子住吧,自从那群臭小子走了,这里也就空出来啦。”老莫德指着那些石屋说。 “这屋子不是你们造的?”桑尼踏上一节木制台阶,脚下立刻传来“咯吱”声响。 “呃,当然不是。”老莫德挠挠头,“大概是十年?二十年?或是五十年前,总之很久啦。有个穿盔甲的小子,带着一大群人跑到这儿,我瞧他们可怜,就收留他们啰,那些家伙开山凿石,花了不少功夫才把这些石屋子建起来呢,可也没住上多久,就全都跑啦,临走前连招呼都没打,其中一个臭小子还欠我三桶葡萄酒呢!” “莫德大人,等下次再来时,我一定给您带酒。”苏拉笑着说。 “虽然我得承认你很好心,可你们人类就爱编谎话,要不过了这么多年,那些个臭小子,怎么说也得回来看看我呀。”老莫德摇摇头,“好啦,早点休息吧,不过可别指望屋子里有羽毛床哟。” 老莫德离开后,桑尼找到一间有木桌的石屋,他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心中全是母亲面容苍老的模样。 “桑尼,睡了吗?”屋外传来苏拉的声音。 “进来。” 石屋的门被推开,苏拉走进来。“你瞧,我没有撒谎吧,这世上真的有秘境,也有能解答问题的东西,虽然不是精灵,但霍恩去找他想要的答案了!” “苏拉,”桑尼站起身,看着她紫色的眸子,“你准备待在这儿,等霍恩回来?” “要不然呢?”苏拉道,“他找到答案就会回来。” “我们已经离家很久了,而霍恩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更何况,我母亲她.....”桑尼低下头,“上次你见到了,应该明白吧?” “你的意思是,我们丢下霍恩,先回北城?”她轻声问。 “不知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桑尼叹了口气,目光穿过破旧的窗户,屋外一片漆黑。 第002章 两个身份 前一秒还在熟睡,梦中是父亲冰冷的尸骨,突然之间,他惊醒过来。 雪莱依偎在身旁,一只手搁在他的身侧,紧贴他的背脊,均匀而柔顺地呼吸。盖在他们身上的被褥凌乱不整,四周都是他们欢愉的气息。现在是深夜,卧房漆黑一片,寂静无声,仿佛落入了传说中的神渊。 怎么了?刚刚是什么声音?难道外面有人? 夜风在窄窗上轻声叹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某个角落,他听到猫咪和野狗的叫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睡吧,艾伦道尔顿,哦不,霍恩道尔顿,他告诉自己。太阳堡如此宁静,外面有成堆的守卫不是?在我和雪莱的卧房门外,在携光之母塔的大门外,在前庭、中庭、城墙、城堡大门,每个地方都有人值班呢。 也许是梦到了父亲,然而那具冰冷的尸骨他已经梦了整整十七年。自从在苏拉的指引下,找到传说中的秘境,神火将他带到父亲身边,所有的一切如做梦一般,这十七年的经历如此,床上躺着的女人亦然。如今,他扮演着艾伦道尔顿,本想一次次将父亲带离苦境,可命运之轮不断碾过时间的车辙,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打出生起,所有人都说他像那个叔叔。 霍恩抽离她手臂的搂抱,下床时,雪莱发出几声睡意惺忪的呢喃。壁炉里几点余烬在燃烧,散发着仅有的余温。屋外的守卫正在聊天,内容似乎关于父亲的南征大计。命运就快到来了,他也终将知道答案,这一刻,他等了整整十七年。 这种感觉很好。他走到窗边,把高处的窄窗一扇扇打开。夜晚伸出冰凉的手指,使他不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倾身靠近石窗台,望向外面黑暗的塔楼,空旷的广场,黑暗的长空,和那数到一百岁也算不清的无垠繁星。半个月亮从钟塔楼后面爬上来,玫瑰花园的顶棚反射它的光芒。没有人来过,没有人敲窗,就连一两声脚步声都听不到,夜静的如同一汪死水。 十七年前,他与父亲一起夺下尼普尔城,后又成了左膀右臂,他一次次陪父亲历经艰难万险,甚至好几次差点付出生命。他不知道,如果在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死去会怎么样,会真的死去,去往神渊,还是回到原来的世界,做回霍恩道尔顿,这虽然很好,可他更想知道答案。他想知道父亲为何会死,更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个道尔顿。这些年,他需要时常提醒自己,记住自己的名字,久而久之,这便成了每晚临睡前的习惯。 他知道,父亲终究难逃一死,没有人能改变历史,但他必须跟随父亲南征。当然,得用艾伦道尔顿的名字和身份,而不是霍恩道尔顿,他会和十七年前一样,成为父亲的左膀右臂,虽然他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但那一天就快到了。 “你醒了?”身后传来雪莱的轻声呢喃。 霍恩转过身,看着床上的女人。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做这个决定,但命运之手仿佛总在牵扯他,或许在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就真的成了艾伦道尔顿,而不是霍恩。他爱她,所以选择离开北城,虽然他知道他们只有十七年的光阴共处,但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或许,有一天他终将回去,又或许,他会同父亲一起战死沙场,但在她面前,这些都不重要。 “怎么了?”她问。 “亲爱的,我恐怕得走了。”他走到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蜜色眸子里满是暖意。 “去哪儿?”她又问。 “北方,命运在召唤我。”他故作神秘道。 “你总这样说,就好像你知道命运似的。”雪莱低头浅笑,“对了,你为何拒绝与穆伦一同前往北城,非要独自一人呢?如果肯尼见到你,一定很高兴,还有迈克,塞尔西,劳伦斯,妮娜我们已经瞒了十七年,是时候该告诉他们,我们偷偷厮守了十七年呢” “不,这是我们的秘密,谁也别告诉。”他倾身向前,在她额头上深深一吻,良久才离开。“亲爱的,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 她用手抵住男人的唇。“你总这么说,为何会不在?你去了北方,难道就不再回来了吗?”她笑了笑,“听着,艾伦道尔顿,我不许你不在,也不许你不回来,记住,这儿永远是你的家。” 可我终将变回霍恩道尔顿,他提醒自己。“好了,继续睡吧,夜还很长。”他伸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我已经离开了十七年,必须得为道尔顿家做些事了。眼下南征在即,苏美尔每个领主都在蠢蠢欲动,没有人不想扩展疆土,肯尼一定会得到所有人的支持。” “我知道,我知道,”雪莱抓住他的手,“你现在就要走吗?今晚?马上?” “正是因为听到了什么声音,我才醒过来,可那家伙”霍恩摇摇头,“那该死的鸟人,为何到现在还不来,我早在半个月前就给他去了信,就算是骑马也该到了。” “哥,七耳翼人怎么会骑马呢?” 霍恩猛地转身,看向窗台。米欧蹲在窗沿上,褐色翅膀正在收拢,他用手拨动着耳垂上的七个银制耳环,发出银饰特有的清脆撞击声,脸上依旧是那副作死的欠揍表情。“什么时候来的?”他一脸怒气。 “反正,啥也没听见就对了。”翼人跳进卧房,懒散的打了个哈欠,“哥,你这儿有酒不?我好久都没喝酒啦!” “有是有,但我们没已经没时间了。”霍恩说完转向雪莱,“亲爱的,我要走了。记住,别把我们的秘密告诉任何人,谁也不行,听见了吗?” 雪莱点点头。 霍恩飞快地在她脸上轻轻一吻,而后抓起狼纹披风,和父亲的乌钢剑,跳上了米欧的背。他最后看了一眼雪莱,冲她微笑。褐色的翅膀随即展开,风开始在耳边呼啸,塔楼的光亮越来越到最后太阳堡都能被指甲盖住。 他们在月色下飞翔,向着北方,那个能告诉他答案的地方。 第003章 比尔死了 夜色中的篝火,在下方无数个窗里放光,有如坠落人间的繁星。其实它比群星更加明亮,但不曾闪烁,只是有时膨胀舒展,有的时候堕落阴郁,犹如遥远的花火,微弱而黯淡。 我回来了。霍恩看着下方熟悉的北城想。这样的北城真好,所有人都在,或许父亲真不该去南征,我们一直生活在北城,不也挺好吗? “哥,下去不?!”米欧扑了下翅膀,两人调转方向,又开始一圈新的盘旋。 “那里!”霍恩用嘶吼盖过猛灌而来的狂风,“那个是领主塔,瞧见没!最高的那个!”一股巨大的离心里袭来,他一把抓紧翼人弟弟的羽翼,痛得弟弟大叫。“废物!不是这座!那边那座!你他妈连高矮分不清,还能做翼人族族长?!” “你弄痛我了,哥!”米欧嘶声怪叫,“我能做翼人族族长,全托你的福啊!松手!快松手!我们要掉下去了!” 霍恩立时松手,弟弟做了个惊悚的俯冲,而后快速昂头振翅,强风再度来袭,北城渐渐变小。“刚刚那座是学士塔!”他揪住弟弟的尖耳大吼,“后面,后面那个!最高的!你要我把弄掉下去,我拔光你的毛!” 这次米欧没有搞错。领主塔随着距离的临近渐渐变得宏伟,他们从最高层的顶楼瞭望塔下落,经过倒数第二层的环形议会厅,来到父亲的书房,再下面是母亲的卧房。灯亮着,母亲坐在椅子上,似乎正对着酒杯发呆。 霍恩突然记起,自己前些时日似乎有去信给母亲,让她拒绝穆伦那小子提出的婚约。苏拉是他和雪莱的女儿,让儿时的自己娶自己的女儿,除非他疯了。于是,他叫停米欧,拍拍窗户。 “老天!该死,这儿比城墙还高,你怎么爬上来的?!”母亲惊恐的看着他问。 “飞啰。”霍恩推开窗户,翻身跳进卧房,接过母亲手中的酒杯。“我交代的事,办了吗?” 母亲点点头。 “谢谢。”他习惯性的弯腰亲吻母亲,随后拉开桌前的椅子坐下。“南征议会进行的怎么样?肯尼得到其他领主的支持了吗?” “只有一点不顺利。”妮娜没好气的说。 “乌鲁克?”霍恩一脸轻松地笑笑,“别管他们,那些家伙不过是一群宁顽不化的腐朽蠢货,放着蛋糕不吃,偏偏选择紧闭大门,拒绝与苏美尔所有领土发生交际,这样的领土,不交也罢。” “我指的是你!”妮娜拍案而起,“十七年前,你为什么突然离开?你知道肯尼找了你多久吗?这些年你上哪儿去了?又为何突然来信让我拒绝穆伦领主提出的婚约?艾伦,你到底想干什么?” 母亲,因为苏拉是我的女儿啊,可我要怎么告诉你呢?他苦恼地想。“坐下,声音小点,除非你想把侍卫召来。” “把侍卫召来?”妮娜笑了,“那又怎样?这是你的家,你是个道尔顿,北城是道尔顿的,他们是肯尼的侍卫,自然也是你的侍卫。”她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你知道吗?在南征议会召开前,肯尼在议会上宣布,如果自己在南征中牺牲,你将成为北城的下一任继承人,位置排在我们儿子的前面。艾伦,他有多看重你啊,可你却不告而别了十七年” 我的继承权排在了我自己前面?该死,父亲是有多不看重我?又是有多看重艾伦道尔顿这该死的身份?可他为什么要把一个外人排在自己儿子前面?难道我真的不是他所生? “回答我的问题!”妮娜尖声怒吼。一名侍卫闻声推门。她扭过头,“滚出去!”侍卫还未开口,就怏怏的退了出去。“我在问你话呢,这十七年你去哪儿了?” “帮肯尼收集第一大陆的消息。”霍恩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羊皮纸,一边指指桌上的杯子。 妮娜端起酒壶,看着他将信纸展开。“这些年,你一直待在第一大陆?”她一边倒酒,一边问,“难怪我们花了那么多力气,却怎么也找不到你。” “瞧瞧吧。”霍恩端起杯子,痛快地吞下一大口酒。 妮娜展开羊皮纸,卧房只点了两盏灯,一盏挂在床边柜,一盏在梳妆台前,她不得不眯眼阅读上面的词句。“纳穆神保佑,”她轻声道,但还是抑制不住难以掩饰的喜悦,“比尔死了?那油头佬死了?”她放下信纸,开心到几乎想抱住他,“快告诉我,消息属实吗?” “当然。”霍恩端着酒杯耸耸肩。 “噢,纳穆神保佑,”她边读边说,“比尔死于布莱克城,遭人暗算,如今罗宾城大乱,布莱克城与罗宾城终日戒严。” “是个好消息吧?”霍恩笑着说。 “当然,当然!”妮娜说,“这个消息告诉肯尼了吗?他如果知道,一定会失望的说:噢,老天,我还想亲手宰了他呢,不过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先别告诉他。”霍恩将银制酒杯搁回桌上,抬头看着母亲,“实话说,那家伙搞不好一辈子都改不了傲慢的坏毛病,虽然这是道尔顿家的遗传病。”他自嘲了笑了笑,后又开口,“如今,南征议会正在召开,如果肯尼知道这个消息,绝不会再低下他那颗傲慢的脑袋,甚至会收回与其他领土瓜分第一大陆的承诺。”他倾声向前,压低声续道,“他必须把大陆上所有军队都带走,至少也是大一部分,否则北城兵力空虚,一定会引来其他领土的窥觊,苏美尔只是表面和平,明白吗?” “明白,明白。”妮娜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那你准备何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南征之后。”霍恩简约地回答。 “在那之前呢?”妮娜将信纸递还给他,“你会去见见他们吗?肯尼,塞尔西,迈克,劳伦斯,他们所有人都很想你!” “会的,但不是现在。”霍恩站起身,“大军开拔后,我会在北城桥等他们。” 第004章 最多三天 南征失败后,妮娜坐在床榻边,看着丈夫的情人。 她怎么会老成这样?她不禁想。南征议会时,她那么美丽动人,亦如第一次在北城时见到那般,头戴镰纹宝冠,肩披洁白披风,深蓝的眸子像海水一般深邃。战争给她带去了太多痛苦,不仅失去了挚爱,还失去了那般姣好的面容。我呢?我失去了丈夫..... “凯尔琳?你到底怎么了?” 听见妮娜的声音,米拉睁开眼睛。“妮娜?”声音细小,充满痛苦,“是你吗?妮娜。”她脸上露出一抹颤巍巍的微笑,正摸索着要握她的手。“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是我,你怎么了?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妮娜握住她的手。那感觉像是握住了一根带树皮的木棍。米拉年轻时那么漂亮,似乎光阴都拿她没办法。然而如今看起来却似乎有点萎缩,全身肌肉都融进了骨头,脸庞是那么干瘪,布满皱痕,原本洁白如蚕丝的银发,现在看上去凌乱的有如一团乱麻。 “亲爱的,我是.....逆神巫师啊。”她痛苦的微笑着,眸子依旧如海水般湛蓝深邃,饱含笑意,只是少了当初的神采。 “可.....你回北城时还好好的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妮娜将那双砂纸般的手握的更紧了些。她已经失去太多了,即便是丈夫的情人,她也不想失去。 米拉轻轻摇头。“我只是.....想把他给你完整的带回来。” “谢谢,谢谢你米拉,我的好姐妹。”一想到丈夫,她便再也忍不住眼泪。她撇过头去,伸手擦掉泪水,回头冲丈夫的情人微笑。“这儿,就是你们相遇的地方?” “是啊.....对不起,妮娜。”米拉看着她,凹陷的眼窝里满是歉意。 “不,别这样说。”妮娜轻声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好妹妹,你知道吗?这十七年里,他一直想着你,我知道,你们从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相信肯尼,也相信你,可.....这得多煎熬啊!” 米拉冲她笑,泪水从眼角滑落。 “好妹妹,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妮娜的口气温柔而痛苦。“如果我知道他这么早走,就该早些与他解除夫妻关系,好让你们在一起。生命这么短暂,他那么爱你,你也是如此,我该早些让他和你在一起啊。好妹妹,你说,他怎么能这么早就走了呢?” 米拉抿紧嘴,一直摇头。 “我还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她只停顿了一小会儿,就又续道,“因为霍恩的事,让桑尼离开了亚述,离开了你。我知道,肯尼常偷偷去见他,用各种理由。实话说,做为妻子,我没法忍受自己的丈夫去见情人,可做为母亲,我没法让男人不去见自己的儿子,虽然那孩子不是我的,可.....” “你真善良,亲爱的.....你真善良。”米拉轻声说,“他也见过我,当然.....只是顺道。他总在我面前提起你,提起你们的婚姻,你把他照顾的很好呢,而且也把霍恩.....”一阵剧痛突然袭来,她的指头紧紧抓住她的手。“有个东西在我的脑子里.....扎啊扎,扎个不停,日夜不休的扎。就好像针,好多好多根针,老医师给我调了做梦的酒,还有罂粟花奶.....所以我睡得很多,但你来的时候.....我一定要醒着,好好看看你。我知道时候不多了.....但我不害怕。抱歉,亲爱的,我可能会先去找他,但.....有一天你也会来,到那时,我再把他还给你,就像当初那样.....” “好妹妹,安心睡,你不会这么快走。”妮娜也握紧她的手,“至少,你必须得坚持到那两个臭小子回来,让他们知道自己干的事情有多蠢!” “霍恩,继承了他的眼睛.....道尔顿家族的眼睛,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那是个谣言.....谣言.....”她小声说,“亲爱的,终有一天他会明白,他是道尔顿家的人,一定是。” “谢谢.....”她再次擦掉眼泪。“你要休息会儿吗?好好睡一觉,桑尼就回来了,好吗?” 米拉微笑:“他会回来,我知道.....想想那时,他才那么小一点儿,我背负了那么多骂名.....才把他留在亚述。肯尼第一次见到他时,笑的那样开心,那个笑是真的.....我想,他第一次见到霍恩时,肯定也是那样,对吧?” “他们两兄弟的关系很好,托了道尔顿家族性格温和的福。”妮娜擦干眼泪,笑着说,“不过,桑尼更像肯尼,他们的长相一样,性格也一样,都那么温和,霍恩却更像肯尼那远方兄弟艾伦,从小就闹腾个不停,似乎打从肚子里出来后就没停下过。”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妮娜.....我走以后,帮我照顾好桑尼,”米拉轻声说,“拜托你,帮我照顾好桑尼.....看在这么多年,我不曾打扰过你们的份儿上,行吗?” “当然。”妮娜点点头,口气温柔而坚定,“我是说,一定,我一定帮你照顾好桑尼。不过,现在他们都长大了,或许是他们照顾我也说不定。” “最后一件事.....”米拉的声音成了微弱的呓语,“妮娜.....我想和他葬在一起。”泪水划过眼角,她闭上眼。“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也很无理.....但求求你,在你还没有来找他的这段时间,我想跟他在一起.....十七年了.....十七年了.....十七年.....” “好,我答应你,只要亚述的众臣同意,桑尼同意,我答应你。”妮娜说。但米拉并没有回答。“米拉.....米拉?”她感觉握住自己的那双手正在缓缓松开。随后,她飞快的回过头冲向窗子。“医师!医师!快进来!快!快!!” 来的是个秃头老人,年纪足够当她的父亲。老人一脸惊恐的冲进来,跌撞着走到米拉身前,仔细检查了一番。“别担心,夫人,女王她只是睡着了。”老医师转过身告诉她。 妮娜点点头,将米拉的手放进被子里。“她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老医师无奈地摇摇头。“女王她.....在南征的路上就不行了,一直靠兴奋药剂才撑到这儿,桑尼的出走又给了她一定打击,所以.....”他微微抬起头,看着妮娜,“夫人,您能联系上霍恩领主吗?如果可以的话,请——” “她还有多久?”妮娜打断他,“我要实话。” “最多三天。” ~~b~~ 第005章 一个任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四*库*书] [四*库*书]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 第006章 弥留之音 当苏拉叫来妮娜阿姨,以及劳伦斯叔叔、塞尔西叔叔、斯蒂文叔叔时,年老的阿曼医师也跟着进门。 老医师穿着一身深灰色长袍,手里拿着一小瓶黄色药剂,桑尼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当那瓶药灌入母亲的喉咙时,她不停地抽搐,颤抖,但还是坚持吞咽,直到宁静回归她瘦弱的身躯。 “抱歉,陛下,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了。”药瓶空了后,老医师流着泪说。残存的兴奋药剂在母亲的唇边围成又黏又黄的圆圈,老医师正用衣袖替她擦拭。 桑尼看不下去了。母亲是个多么坚强的女人,她曾是一只骄傲的白鸽,翱翔天际的飞鸟,战胜篡位者的英雄,伏莱修女院的掌院,令亚述富饶的传说,历史上第一位女王,苏美尔最伟大的黑魔法巫师,也是我的 “母亲?”他轻唤了声,声音因悲伤而粗浊。 “抱歉,让你们瞧见我这个鬼样子。”米拉似乎恢复了以往的神色,声音也变得强忍而有力,仿佛一瞬间回到了那个年轻时的她。“时间不多了,现在,请你们不要打断我,在我说完之前,不要提任何问题,也不要有任何异议。” 妮娜第一个点头,接着是桑尼,然后是众人。 “桑尼,这里或许只有你不知道。”她从床上翻坐起身,虽然困难,但还是爬了起来。“南征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我们碰到了一个古老的,不该存在这世上的东西。”她顿了顿,看着儿子。“龙,古老的恶龙,苏醒了。” 桑尼觉得母亲疯了。但他并没有打断,也没有表现的太过惊讶,只是突然想到南征议会时,跟随母亲去北城,他与霍恩和苏拉去北城森林狩猎,在那儿那东西真的是龙的鳞片,一定是,霍恩没有撒谎,他猜中了答案。 “离开北城后,我余下的时间在藏书塔里度过。”母亲转向众人,“那里几乎囊括了整个苏美尔大6的古书,其中几本甚至可以追溯到一千年前。在其中一本古籍中,我找到了关于古老恶龙的资料,书上的记载,与我在第一大6见到的无异。那条龙有着巨大瞳仁,鳞片像钢铁一般坚硬,它会飞,也会走路,那一嘴獠牙可以轻松咬断苏美尔大6上任何一堵城墙或高塔,最不幸的是,它似乎并不受控” “受控?它”桑尼刚想开口,随即闭上了嘴。 “这只是我的猜想,那东西应该是被人复活的,而不是平白无故的出生,因为龙已经灭绝了,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经灭绝了。”她摇着头,深蓝的眸子里满是恐惧。“南征失败,我们失去了亲人,士兵,财物,但与那头恶龙相比,这些都不重要,如果它继续存在这个世上,你们面临的不,我们人类面临的,可能是毁灭。” “屠龙绝非易事,甚至凭人类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但早在一千年前,却有那么一位巫师,把最后一头龙封印在了苏美尔”米拉捂住喉咙,咳嗽了几声,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那本书是是一位学士所编写,它记述了那位伟大巫师的一切在书的末尾,用古老的苏美尔语写着,那位巫师在封印巨龙后,将记录咒语的羊皮纸一同封印在巨龙峰上,所以” “您想让我去巨龙峰,是吗?”桑尼忍不住问。 “桑尼,现在只有你能完成这个任务。”米拉喘着粗气,五官极不自然的纠结在一起。“你是天生的巫师血液里流淌着火焰还记得吗?你从不惧怕火焰甚甚至将手伸进火盆中也不会受伤我猜,你就是这个大6的救世主屠龙者桑尼” 桑尼踏前一步,搂住将要摔倒的母亲。“好,我一定把屠龙的咒语找到,然后宰了那头龙。” “好孩子”米拉张大嘴,大口喘出浊气,空气中弥漫着兴奋药剂的苦涩。“妮娜妮娜让劳伦斯陪他去拜托帮我照顾好他拜托” “谨遵陛下吩咐。”劳伦斯低头应道。 “请让我再跟儿子待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只有一会儿了” 桑尼听见关门的声音。他抱着母亲,亦如儿时母亲抱着他那般,他好希望,手中的温暖不会散去,可却渐渐感到母亲的身体变得沉重,变得失去活力。 “倘若我有一双翅膀”母亲在他怀中轻声哼唱。“哪怕如雏雀般小巧我也会展翅飞翔到森林的尽头和大山的彼方我一定会飞到那儿栖息在树丫停泊在海洋不论有多远我一定会飞到那儿然后在你耳边轻轻的说亲爱的何时归乡” 声音消失后,他轻轻放下母亲,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那双手从前那么温暖,如今却显得枯槁,皮肤松垮垮地覆盖骨头,早已丧失了所有力量。他轻轻吻了她的手背,起身整整她凌乱的头,而后把她留在烛光的阴影中,独自走出了桑木屋。 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苏拉。“米拉阿姨她” “走了,很安详。”他轻声说。这句话飘散在风中,四周的卫兵与医师纷纷向桑木屋俯,没有哭声,只有夜鸟的啼鸣,和北风的呼啸。 “桑尼”妮娜看着他。 “夫人,她还有别的遗言吗?”桑尼走下木质台阶,微微低头。 “她想和你父亲葬在一起,葬在北城,葬进道尔顿家的陵墓。”妮娜轻声回答,“我已经答应了她,昆提公爵说他可以代表亚述所有重臣,现在,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谢谢夫人大度,一切随母亲遗愿。”桑尼逼自己挤出微笑。 “陛下。”年近六十的昆提公爵久病缠身,已经需要人搀扶才能行走,但他还是艰难在新的亚述国王面前跪下,恭敬的行了礼。“我想请您立刻返回亚述,接任国王的宝座,亚述如今需要——” “昆提叔叔,现在需要我的恐怕不止亚述。”桑尼打断道,而后转向妮娜,“夫人,请允许塞尔西大人,劳伦斯大人,斯蒂文大人随我前往第一大6,我们需要精壮的马匹,水、干粮,以及绘制精确的地图。” “已经准备好了,”塞尔西插话道,“你准备何时出?” “现在。”他说。 第007章 幼狼归来 “艾伦,我们以为你死了,还给你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呢!”霍恩脱下兜帽的那一刻,迈克抢先开口。 “好久不见啊,老伙计!”凯恩第一个站起身,看着一脸微笑的霍恩。 “你失约了!”卡米尔第二个站起来,“咱们可说好的,要去冰原坐狼拉雪橇,在极北之地狩冰原熊,喝最烈的大麦酒,唱最壮烈的颂歌!” “又成孤独的旅人了?”来自埃利都的达克公爵笑着问。 “肯尼找了很久呢,艾伦。”米拉微笑着说。 “抱歉,我好像迟到了。”霍恩缓缓解下黑色斗篷的纽扣,露出里侧的深色天鹅绒外衣,一边停止了微笑。“肯尼,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咱们可有十七年没见了呢。” “当然有,我他妈想揍你!”肯尼握着拳走来,但最终变成一个拥抱。 “好了,老伙计,咱们现在在别人的领土上。”霍恩松开手,快步走向长桌。“在座的大多是苏美尔人,除了卡米尔和迈克以及咱们的联盟军首领,”他边走边说,“或许,大家对第一大陆的情形还不熟悉,但你们只要听着就好,其中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他抢占了肯尼在长桌首位的位置,坐下后,抬头望着众人。“好消息足够好,坏消息也足够坏,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其他人自行落座:肯尼紧挨着他左手边坐下,一身银制盔甲擦拭的足够当镜子使;米拉则在右手边,紧挨在她身边的是詹姆·唐德利恩。老公爵结实红润,有着棕色卷发和铁铲形状、间杂白丝的胡须;冰原的领主卡米尔身着白袍,肩膀下垂,身材细瘦,或许因为领土常年积雪的原因,脸上冻出了两个红晕;凯恩此时已面色红润,但修面齐整,孔武健壮;来自埃利都的达克公爵已经秃了顶,头上只有几丛橙黄头发;迈克公爵依旧赤裸着上身,似乎永远都在炫耀背脊上那些安哥拉图腾。 真想好好多看看这些面孔,尤其是父亲,不久之后,你们都将葬身于此,而我什么也改变不了,或许自己都难逃此劫。霍恩阴郁地想,但脸上表现出的只有微笑。 “按惯例,我想先听坏的,这样再听好的,坏的就不打紧啰。”米拉第一个发言。 “那我们就先说坏的?”肯尼早已习惯依附米拉的提议,“嗯?” “好,如果你们想先听坏的,”霍恩点点头,“那我们就先说好的,啊哈!” “喂,伙计,这是南征会议啊。”迈克笑道。 “是啊,艾伦大人,严肃点。”凯恩说着正了正身子,将酒杯推到一旁。 “比尔死了。”霍恩收起笑容,“两个月前,他遭遇了一次行刺,具体是谁,尚且不知,但可以确定的是,比尔·威廉惨死于自己的卧房,现在我们脚下所踩的这片土地,正在动乱当中。” “你还在开玩笑吗?”肯尼显然有些不太相信。 “比尔·威廉是谁?第一大陆的掌权者?”詹姆·唐德利恩公爵的声音有如洪钟。 肯尼皱紧眉。“没错,第一大陆的国王,就是他在十八年前,率领和平军将我赶到了苏美尔。”他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该死.....这个仇,如今报不了了。” 父亲啊,你到底是祈祷他生,还是他死呢?这难道不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嚒?霍恩一脸无奈的想。“不要怀疑消息的可靠信,我可以向诸位发誓,消息绝对属实,比尔确实已经死了,这会儿估计都已经烂了。”他望着面面相觑的众人点点头。 “他死了又如何?那油头佬总不会膝下无子吧?”卡米尔酸溜溜地说。 “他那玩意儿好使着呢,至少比你的好使。”霍恩笑了笑,“在第一任妻子死后,他很快就续了弦,一个皮肤能掐出水的十七岁姑娘,一年后就为他产下一子,第二年生下第二个,第三年生下第三个.....” “第四年生下第四个?”迈克接着他的话问。 “不,别打断我,第三个儿子让那女孩难产死了。”霍恩续道,“比尔当然不会闲着。来年春天,他在圣德城寻到第三任妻子,他们在布莱克完婚,那女孩又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也就是说,他有五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是这个意思吗?”卡米尔接过口问。 “我怎么觉得,这是个坏消息呢?”迈克的发言一如既往的直率和生硬。 “可惜啊,儿子多了不是啥好事。”霍恩摇摇头,“他的长子和次子在他迎娶第三任妻子后,不久便被发现死于卧房之内,同样是刺客所为,但这个案子至今都悬在那儿,有人说,是他的妻子命人干的,但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艾伦,我对比尔有几个儿子没兴趣,直接说现在的情况。”肯尼发话道。 霍恩清清喉咙。“他只剩了一个女儿,现在真正的掌权人是你的老熟人,赖安·霍奇森。当然,人们怎么会服从一个出生低贱,曾为吟游诗人的黑魔法巫师作威作福呢?所以,第一大陆现在纷乱不断,但也没像你们当年那样爆发战争。” “这倒是个好消息,赖安除了会炼药弄伤手指坏,没啥突出能力。”迈克笑着说。 “迈克大人,你又打断我了。”霍恩嘻嘻笑道,“赖安或许不足为惧,但他背后却站着一个让人畏惧的家伙。”他收起笑容,“具体是谁,我不知道,但据可靠消息称,那人是个异族,且是赖安的启蒙老师,就是他,将黑魔法巫术教给了当年那个吟游诗人,让他夺下德拉曼城,成了那儿的领主。” 肯尼用双手撑着下巴,不动声色。“除了这些小道消息,你有弄到各领土现在的领主,兵力部署,以及如今御前议会的人员信息吗?” “这个待会儿再说。”霍恩打了个哈欠,“现在,我们来说说那个坏消息吧,或许等你听完,准备打道回府也说不定呢?” 第008章 内部有鬼 除了细雨敲打帐顶的“滴答”声,宽敞的帐篷里只余沉静。 “说吧,让我们大家听听,那个足够坏的坏消息是有多坏。”肯尼挪开撑住下巴的双手,靠到硬邦邦的椅背上,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噢,”霍恩的语调依然轻快,“自大军从北城出发开始,你们就走的小心翼翼,虽然路上出了点小状况,但还是平稳的跨越了北城桥。”他停顿了一下,扭头看着父亲,“这里叫红橡林,是么?” “没错,红橡林以南。”肯尼点点头。 “你的计划是,用森林藏住大军,然后给圣德城一次意想不到的奇袭,攻下后,以圣德城作为根据地,然后一步步蚕食大陆上的每一块领土。”霍恩与出此计策的詹姆公爵交换了一下眼神,“是个好建议,公爵,但晚了一步。”他转头看向父亲,“抱歉,老伙计,我不得不说,现在我们恐怕只能强攻了。早在一个礼拜前,赖安就已经收到你南征的消息,并对我们的出征时间,到达时间,兵力部署,攻城计划,以及所有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换句话说.....” “我们内部有鬼?”肯尼的眉头逐渐皱紧。 霍恩点点头。 “这不可能!”老詹姆第一个出声反对,“苏美尔人与这里素无往来,更不可能与那个什么巫师有瓜葛,如果不是肯尼领主提出南征一事,我们根本不会来到这片陌生的大陆!” “但这不代表所有人都是如此,公爵大人。”霍恩说完,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 “这种规格的议会,只有在座的人参加,你觉得,这里有像内鬼的人吗?”肯尼摸了摸下巴上的短胡子,“说白点,苏美尔除了乌鲁克,其他领土均是铁血联盟,就算抛开这一切不谈,我们也有着相同的目的,共同的利益。” “我带走了乌尔三分之二的兵力,随肯尼领主南征。”凯恩的语气有些不悦,“当然,我有私心,但我相信在座的诸位都有,大家都想在南征结束后,瓜分胜利的果实,分得一块新的领土。” “出征前,我曾向水神起誓,”达克公爵说,“除此之外,我还赌上了家族的荣誉,橡叶民族从未背叛过盟友,更不可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肯尼领主说的没错,我们有着相同的目的,和共同的利益。” “火树永持荣耀。”老詹姆平静地说。 米拉没有说话,只是瞥了眼肯尼,只这一个眼神,似乎就已经说明一切。 “好吧,我承认,我是个叛徒。”卡米尔无奈地耸耸肩,“但那是过去,我确实背叛过肯尼领主,这是个无法否认的事实。”他站起身,面向众人,“刚刚,你们谈论到胜利果实的瓜分问题。实话说,我当然也有这样的私心,甚至对新领土的渴望更甚诸位。拉莫冰原,想必去过的人都知道那里的环境有多恶劣,冰原人需要新的领土,一块春天嫩叶会发芽,夏天能跳进湖里游泳的好地方。我们受够了终年积雪的山峦,受够了永世斑白的树叶,受够了在冰窟窿里钓鱼,受够了一切跟雪有关的东西,我们渴望新的领土,比你们任何人都渴望!” “关于日光城,他们只出了兵,现在分别交由亚述和乌尔统领。”肯尼补充道。 我就是日光城的代表啊,父亲。霍恩想。“听上去,这里每个人都有理有据。”他不安的笑了笑,“但事实就是这样,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诸位,赖安把三分之一的兵力集结在了布莱克,另外的三分之一在圣德城,剩下的全都据守着卡尔塔,并且由他亲自指挥。所以,你们可以想象一下,这一战有多困难。” “他们有多少兵力?”老詹姆紧接着问。 “原本有十五万,但能集结的大约在十万上下,”霍恩说,“剩下的人在各领土的公爵手中,他们恐怕不会服从赖安的指挥,所以选择据守自己的城堡,见机行事。” “如果是三万人据守圣德城,且指挥官脑子里装的不是浆糊,光这一战,我们可能就要失去三分之一的兵力。”老詹姆摇摇头,目光扫过眼色低沉的众人,“甚至更多。五万,八万,这得看他们指挥官是谁。如果指挥官是我,我能让联盟军全军覆没,或是饿死在城外,最终不得不打道回府。” “还有其他消息吗?”肯尼接着问。 霍恩看着父亲,短暂的思考后,摇了摇头。“暂时就这么多,我觉得,现在大家该好好想想怎么攻下圣德城。” “好了,那会议暂且告于段落。”肯尼宣布,“明天一早,我们拿出各自的方案,重新规划圣德城的兵力部署,以及攻城方案。” 凯恩第一个离开,他似乎对霍恩刚刚的猜忌有些恼怒,接着是米拉和老詹姆,埃利都的达克公爵紧随其后。帐帘的每次撩开都伴随着雨声和风的灌入,直到他们相继走远,帐篷里才逐渐回归原本的宁静。当然,除了细雨敲打帐篷的“滴答”声。 “坏消息不止一个。”当帐篷里只剩下迈克与卡米尔时,肯尼看着霍恩说。 霍恩点点头。“早在南征开拔之前,你就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他们有私心,为什么就不允许我有?”肯尼拿起酒壶,一边倒酒,一边说,“说吧,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一字不落,我想知道,这次我们到底有多大的胜算。” “赖安的老师,复活了恶龙。”霍恩的声音与雨声混合在一起,显得有些瘆人。“现在,那头龙被关在布莱克的地宫里,具体情况没人知道,甚至连赖安也不知道。”他倾身向左,贴近父亲,“消息来源于赖安身边的亲信,绝对可信。这次,我们要面对的恐怕不是那十万和平军,而是古老的恶龙。” 肯尼摸索胡子的手有些许颤抖。“你想劝我回去?” “屠龙绝非易事,”霍恩断言,“但既然来了,我们为什么不试试呢?” 第009章 灰烬之地 空气中弥漫着腐叶与动物的尸臭味。根据塞尔西叔叔带来的古老地图,这里叫卡尔夫小镇,但在桑尼眼中,此地实在算不上什么城镇:十几栋石块砌成的单屋房子,业已被火焚烧,环绕着空空的猪圈,以及几口早已干枯的老井。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东西,除了同样被烧焦的几颗畸形树木,和满地狼藉的碎砖片瓦。 他们的队伍一行共五十人,除了塞尔西叔叔,劳伦斯叔叔,和被霍恩称为大骗子的斯蒂文外,还有四十六名近卫军,这些人都经过塞尔西叔叔的精心挑选,也是北城仅剩兵力中精锐中的精锐。“我们不能带太多人,这样容易被敌人发现,但也不能太少,五十人刚刚好。”出发前,塞尔西这样告诉他。 于是,他们连夜动身,一路向南,跨越北城桥,过了桥后,引路人变成了劳伦斯。他带着队伍穿越一片红橡林,来到这座看似有些古怪的村子。 “这片大陆的人,好像也有纵火的习惯啊。”骑行在废墟中时,一名叫托勒的骑士评论道。他在队伍中最为年长,甚至比劳伦斯的年纪更大,全身上下都是黑的,包括皮甲、马裤、靴子、披风、甚至头发和眼珠。 “纳穆神保佑,他们竟然连婴儿也不放过。”劳伦斯坐在马鞍上,看着其中一堆发黑的骨头喃喃道。 “这只是个镇子,况且不大,为何要这般残忍,烧得连根草也找不到?”塞尔西环顾四周,“该死,这不会是肯尼他们干的吧?” “如果他有这般狠心,当年就不会兵败卡尔塔了。”劳伦斯低头躲过一根枯枝,“来个人,把那个骷髅头拿给我瞧瞧,我怎么觉得这场火灾看上去有些古怪呢?” 最年老,也最勤劳的托勒照办。他背后斜挂着佩剑,包着黑皮革剑鞘,之所以没有挂在带上,是因为那把剑实在太长。只见他蹲下来,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伸进枯叶中。里面满是干枯的腐叶树汁,被火烧得焦黑。他在骷髅头下又看到另外一个比较小的头骨,下巴开裂,半掩于灰烬和碎骨中。 他将头骨拿给劳伦斯,后者双手举起,望进骷髅空洞的眼窝。“我们荒原人是有烧掉死者的习惯,卡尔塔人有,圣德人有,罗宾人也有,这是对死者的尊敬。”他歪过头,思考了一下,“可就算是这样,也不会剩下这么完整的颅骨,通常我们连骨头也烧成灰烬呢。” “您是想说,这确实遭遇了一场惨烈的劫掠,并且所有人都是死于纵火?”斯蒂文吞了口唾沫。他与劳伦斯保持着一定距离,只是远远眺望那个黑骷髅头,始终不敢靠得太近。 “我哪晓得,若是骨头会说话就好啦。”劳伦斯咕哝,“这家伙可以告诉咱们不少事:这儿发生过什么?什么时候发生的?他是怎么死的?谁烧了他?为什么要烧?烧死他的人跑哪儿去啦?”他叹了口气,“在第一大陆,但凡流匪劫掠村镇,都会把人杀掉,然后烧掉。说好听点,是对死者的尊敬,其实是做了亏心事,担心这些死人复仇,所以才一把火烧个干净。” “死者也会复仇?”桑尼顿时觉得四周阴森恐怖了不少。 “谁知道呢。”劳伦斯把骨头扔回树洞,扬起一阵灰烬。“伙计们,给我仔细搜寻那些没有倒塌屋子,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他自己也翻身下马,双下巴跟着颤抖了两下。“这里离希德山脉已经不远了,最好能搞清这附近到底发生了什么。夜晚就快来临,我们必须得在附近扎营,我可不希望明天早上起来,发现你们全都变成了骷髅。” 命令发出后,塞尔西也加入到搜索的队伍中,仅有斯蒂文留在原地,霍恩跟上了老托勒的步伐。“爵士,死人也会复仇么?”他们一边穿过废墟,他一边问老骑士。“我只听过怨灵一说,据说有种唤灵巫师,能保住死者的灵魂,甚至幻化成任何形态,您知道么?” 两人得躬身才能走进低矮的门楣,屋内是扎实的泥地,家具纷纷化为瘫在地上的余烬,也无任何居住的痕迹,只是屋顶排烟口下有少许碳灰。“没听过,死人复活?哼,还真是新鲜呢!”托勒说完咯咯发笑。 “日光城不就有这样的巫术么?”桑尼一边低头检查那堆余烬,一边轻声说,“据说,他们当年组建过活死人军团,可厉害了呢。”他用脚踢踢灰烬,里面并没有除残灰以外的东西。“不过,这里已经是第一大陆,实话说,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儿,爵士你呢?” “我是尼普尔人。”托勒说,“过来瞧瞧,这里有粪便的味道。 味道很淡。“应该干掉很久了。”桑尼说。是他跪下来,伸手拨弄散发粪便味道的干草堆,看看下面是否有所隐藏,接着又沿着墙壁仔细搜索,但一无所获。“这儿什么也没有。” 他原本就不预期会有所发现,卡尔夫小镇是他们穿越北城桥后经过的第四个镇子,加上小的聚落和村庄,他们已经发现了近十个与这儿类似的情形:居民早已带着少得可怜的家当和牲口悄然离去;这些村庄又似乎没有遭受任何受攻击的迹象;所有的东西都烧成了焦炭,但并不是劳伦斯叔叔一直在念叨的烧成灰。几乎所有的地方,都单纯......遭受了大火。“托勒爵士,你觉得这儿到底经历了什么?”桑尼问。 “不知道,反正一定是我们想象不到的倒霉事。”托勒摇了摇头,“哎,虽然我与那些骨头的主人并不认识,但光看尸体就知道,他们一定遭受了惨不忍睹的折磨,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已经知道够倒霉了,还去胡思乱想干什么,只要我们不碰到就好。” 他们从屋里出来时,其余人也刚巧从屋里出来,从那些人的脸色可以看出,大家似乎都一无所获。托勒拍了拍桑尼的肩膀,径直走向劳伦斯那边。 “谁又能保证,我们不会遇上呢。”桑尼看着渐渐昏暗的天色,喃喃自语。 第010章 一路向北 “......那这里以前是什么样呢?”桑尼走近时,听见塞尔西叔叔问。 “我只能说,十七年前这里的确是有人住的。”劳伦斯叔叔自北城出发后,就褪去了冰原人常年加身的厚重皮袄,换上了一身闪亮黑甲和浮雕胸铠,模样比塞尔西叔叔华贵不少。他的厚披风边沿镶着黑色貂皮,纽扣则是精致的白金雪花——冰原纹章。 “是的,塞尔西大人。”负责指挥整个联盟军斥候队,长得十分瘦小,但眼力极其精锐的莱克·布莱尔附和道,“早在十八年前,这里通通属于圣德城境地。实话说,这里以前也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甚至连强盗都不愿意来。如今,我们途径的村庄几乎都遭遇了大火,如果不是已故的肯尼领主所为,那......” “怎么不接着说了呢?”塞尔西皱起眉头问,“如果这些村子不是肯尼烧的,我们......会怎么样?” 桑尼听见头顶的枯叶传来一阵飒飒声,两根枝干向侧旁分开,一个小个子黄鼠狼灵活地在枝干间游窜,众人的目光纷纷吸引了去。莱克爵士站在大伙儿头上的树干分叉处说:“不好评论。对了,我派出的人回来说,再往南有水源,可能是个淡水湖,西面有几座山丘,没有发现新的村镇,至于东南面的希德山脉,”他扭头看看劳伦斯,“和我们离开卡尔塔时无异,并没有发现任何敌人的斥候。”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很安全?”塞尔西笑了笑,“伙计,今晚我们可以在此扎营吗?” 劳伦斯抬起头,透过枯枝落叶看着已经发灰的天。“不行,”他说,“还有几个小时天黑?我是说,天完全黑下来。” “两个小时,大人。”托勒回道。 “那我们继续往希德山脉赶,”劳伦斯作了决定,“我总觉得,这鬼地方似乎有啥东西,至于是什么,说不上来,反正我们最好离远一点。看天色,今晚应该不会下雨。” 桑尼翻上坐骑,扭头看向身后。余下的兄弟们站在烧焦的树下,照料马匹、嚼食干牛肉、搔头、撒尿或是互相交谈。当前进的命令传达下来后,众人便停止谈话,纷纷上马。斥候队率先出发,驱马狂奔起来,余下的人则轻抖缰绳,塞尔西负责伏马队,在后方压阵。 队伍逐渐将烧焦的废墟抛向身后,沿着斥候队留下的标记一路向南,到达莱克爵士所说的那片湖泊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入夜后,他们在星空下扎营,抬头可见半月,这群兄弟初离苏美尔时,精神振奋,一路谈笑风生,似乎每个人都对第一大陆充满好奇和向往。但跨过北城桥,穿越红橡林后,却渐渐沉默下来,嬉闹日渐稀少,脾气却愈见粗暴。没人肯承认自己害怕,再怎么说,他们都是北城近卫军中最精锐的士兵,但桑尼能感觉出那种不安——近十个被焚毁的村镇,到处不见人类的踪迹,动物们也逃窜无踪。就连来自这片大陆的劳伦斯叔叔也承认,这里原来不是这个鬼样。 桑尼一边在火堆边烤手,一边思念起苏美尔。他想念母亲,虽然她已故去,可他连她的葬礼都未曾参加。除此之外,他还想念苏拉,不知她有没有安全回到日光城。当然,他也替霍恩担心,他那一意孤行的哥哥啊,不知现在去了那儿,到底怎么样,有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他不禁有些伤感,但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对于希德山脉,对于巨龙峰,他一无所知,只能随劳伦斯叔叔一路向南,去寻找那传说中的万米险峰。 “在想什么?” 桑尼回过头,看见劳伦斯叔叔在身旁坐了下来。“苏美尔,亚述,母亲,苏拉,霍恩。”他如实回答,“大人,您年轻时去过巨龙峰吗?” “巨龙峰?”劳伦斯皱皱眉,沉默了一小会儿。“这次任务最合适的人选,是肯尼领主的亲兵,你的箭术老师艾登,他曾是希德山脉北部守林人。”他一边说,一边拿出匕首,从烤架上割下一只瘦巴巴的兔腿递给少年,“但他们已经全都不在了。” “意思是,您没去过?”桑尼心不在焉的接过兔腿,扭头望着叔叔。 “那是第一大陆最高的山峰,因为恶龙的传说而闻名于世。”劳伦斯从烤架割下一块兔肉,叹了口气,“就算有人去过,也只是站在山脚下看看,恐怕没人会蠢到去爬它。”他扭头看着桑尼,“你知道它有多高吗?接近一万米,实话说,我根本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爬上去。” 桑尼连皮带肉咬了口烤兔腿。“我们必须爬上去,”他狠狠地嚼着兔肉,“虽然我不会爬山,更没有见过一万米的高峰,但就算是死,我也得死在山顶上。” “很好,像道尔顿家的孩子。”劳伦斯夸赞道,“但光有勇气还远远不够,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巨龙峰异常陡峭,即便是最炎热的夏天,从六千米至顶峰也是终年积雪。如今寒冬将至,除了食物的贫瘠,刺骨的风暴,我们可能还得面临迷路、雪崩、被野兽围攻、等等所有你能想到的一切危险。记住,那里什么也没有,除了雪,就是石头,甚至连一根干柴也找不到。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想,但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并且只有我说的这些,那我们就真的算走大运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跟艾伦一样,爱吓唬孩子了?”塞尔西走过来,手里拿着半截鹿腿,坐到正在聊天的两人对面。与他一起还有斯蒂文,手里拿着半截鹿腿。 “我只是希望他有个心理准备,”劳伦斯笑了笑,“还有你们,全都一样,所有没来过第一大陆的人最好都有个心理准备,否则等到了巨龙峰脚下......全都得傻眼!” “它不就在那边吗?”塞尔西用鹿腿指指身后,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 “是啊,它就在那边。”劳伦斯抬起头,望向夜雾弥漫的东面。 桑尼也抬起头。借着微薄的月光,希德山脉极北之处,巨龙峰傲然耸立其间,让整条山脉看上去如同一条昂头吐焰的巨龙,其势骇人而巍峨磅礴。 “下雨了。”斯蒂文说。 第011章 连日大雨 北风夹着细雨,抽打在桑尼脸上,他踢踢马腹,跨过涨水的浅滩。在他身旁,身着斗篷的兄弟们无不扯紧兜帽,不断诅咒着这该死的鬼天气。飓风突起,湿叶纷飞,好似一群在雨中盘旋的振翅飞鸟。第一大陆啊,桑尼可怜兮兮地想,你是有多不欢迎我们呢? 他暗自希望跟在后面的斯蒂文和塞尔西还撑得住。就算天气和煦,那两人骑得也不好。而今,雨已经下了整整三天,路况变得十分凶险,处处是碎石和软泥,而他俩仅带着五个兄弟,照顾着近二十匹伏马。 狂风卷起,漫天的雨落入眼睛,温暖的雨水混合融雪,逐渐注满所有河流与小溪,让人以为北城桥说不定也被它们冲垮。此刻,他自己一身浸湿的羊毛衣黏在身上,湿漉难耐,肩膀和脖子因盔甲的重量而压得生疼,更难受的是,他已经彻底受够了干牛肉、咸鱼和硬面包的滋味。 前方,一只嘹亮的号角发出震颤的声调,隔着交织的急雨显得分外朦胧。“伙计们,是莱克!”劳伦斯扭过头冲身后的兄弟喊道,“纳穆神保佑,他们应该找到了避雨的地方,大家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斥候兄弟们已经做好了晚餐,还有热汤,在前面等我们呢!” 只要有个避雨的地方就好,山洞或破茅屋都行,如果有堆火就更好了。桑尼抱紧双臂想。 “可怜的孩子,你一定冻坏了!”劳伦斯调转马头,用嘶吼盖过雨声。 “我还好,但不知塞尔西大人和斯蒂文有没有跟上来,我想去瞧瞧他们!”桑尼每说一句,都感觉有半小杯水灌进眼里和嘴里。 “你可以去瞧瞧,但必须尽快跟上来!”劳伦斯说完驱马小跑起来。 桑尼把马转回来时的方向,这能让飞雨暂离冻僵的脸,虽然为时不长,他也觉得舒心。一路穿过众骑士,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在哭泣,整个队列在曲折的蜿蜒小道上延伸半里之长。 在驮马拉扯的车辆间,桑尼遇见了大骗子和塞尔西叔叔。大骗子不知道从哪弄来一顶宽边稻草软帽,此时正无精打采地坐在马鞍上。他骑着一匹高大笨拙的驮马,同时吆喝着其他几匹马。雨点嗡嗡地打在遮住麻袋的篷布上,下面装的是他们的干粮。“没人掉队吧,斯蒂文大人!”他打了个招呼。 斯蒂文抬头,雨水从帽檐如注流下。“陛下,我不是什么大人。”他怏怏地说,“还有,前面到底什么情况,那声号是什么,是我们自己人吹的吗?” “桑尼,前面怎么了?”塞尔西大声嘶吼,同时向身旁啐了口雨水,“那号是咱自己人吹的,还是其他人吹的?没遇见敌人吧?” “是莱克爵士的号,劳伦斯大人说斥候队应该已经找到了避雨的地方。”他说完扭头看向一边。不远处,两名骑士正在站在没过靴子的泥水中,合力将一辆陷入泥泞的马车推上来。 “我已经湿透了,”斯蒂文装出笑容,“这该死的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如果再这样一直下下去,搞不好我们还没到巨龙峰,就已经冻死在半路上啦!” “既然莱克爵士吹了号,前面就一定有避雨的地方!”桑尼调转马头,风雨再次迎面袭来。“别担心,今晚我们一定有地方遮雨,或许还能有口热汤喝也说不定!” 回程路上,桑尼远远避开拉长的队列,转而在较为浓密的森林中选择捷径。人马的声音逐渐变远,吞没在湿润的绿荒中,不一会儿,耳中只剩瓢泼大雨击打叶子、岩石和树木的声响。 天色刚入下午,可森林却黑如黄昏。桑尼在水坑和岩石之间寻找道路,穿过笔直的白杨、灰绿的巨楠和黑皮铁树。浓密的树枝为他遮起天蓬,使他暂时摆脱雨点的敲打。骑经一颗被闪电击中,爬满白蚁的栗树时,他听见草丛里沙沙作响。“谁在那儿?”他问。 钻出来的人是托勒。他骑着一匹纯黑鬃毛的高头大马,旁边还有一名看上去面熟的骑士。劳伦斯在行军纵队时,习惯把两翼都派出轻骑兵,不仅为了探查地形,更为了警报敌人或野兽的逼近。他不敢大意,训令负责侦查的骑士们两两一组,结伴而行。 “啊,是你呀,陛下。”托勒咧嘴笑笑,他有两颗门牙是橡木雕的,业已因时间的缘故发了黑。“我和这孩子还以为咱遇见敌人的斥候了哩。怎么,跑这儿避雨来啦?” “我刚去瞧了瞧塞尔西大人和大骗子。”桑尼驱马跟上两人,在林间择道而行。 “这该死的雨下了几天了?”托勒双手勒着缰绳,扭头看着桑尼。“三天?四天?五天?我都已经不记得了!” “三天。”桑尼抬头望着天。 “我父亲常说,多下雨对庄家好。”那名年轻的骑士乐观地插话。他身着一整套精致的甲胄,样貌清秀,似乎是贵族出身。 “别逗了,这只会让庄稼上的霉长得比较快!”托勒道,“像这样的雨能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替咱们省了洗澡的功夫。”他转过头来,再次看向桑尼,“陛下,我有个问题,但一直没法开口。” “劳伦斯大人说,巨龙峰海拔一万米。”桑尼微笑着转过头,“这趟冒险过后,我们将成为过命的兄弟。所以,任何问题,只要你想问,而我又恰巧知道,一定知无不言。另外,这里没有陛下,只有兄弟,你可以叫我桑尼。” “能成为你的兄弟,真是荣幸,虽然我的年龄足够做你叔叔了。”托勒笑了笑,然后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出发前,塞尔西大人给我们简单说了这次的任务。实话说,我不信这世上有龙,那只是娘们儿哄孩子睡觉的床头故事,但您的母亲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在您面前提起。但不可否认,亚述的女王应该不会信口雌黄,可我们跨过北城桥已经这么长时间,我连龙的影子都见过,难道,那玩意儿已经被领主大人给宰了?” “抱歉,这问题我回答不了。”桑尼皱着眉说,“但可以告诉你的是,早在南征议会期间,我和你们的少城主霍恩,曾在北城森林里发现过龙的鳞片,所以我们还是最好祈祷别碰到它,至少在爬上巨龙峰之前别碰到。” 第012章 破烂庄园 桑尼原以为,斥候队长莱克找到了一个山洞,或是像往常那样,寻见了一座废旧村庄,又或是他什么也没找到,只是单纯的吹了个号,告诉兄弟们前方没有敌人,可以放心大胆的前行。 没曾想,当桑尼和托勒以及那名年轻骑士分道扬镳,回归队伍,得到的消息却是斥候兄弟们找到了一座庄园,且是有人居住的庄园。 他不敢想象在离开苏美尔这么远的地方,还能发现石制庄园,所以便自顾自地想象出一幅树丛之中栅栏围着木楼的景象,可事实更为糟糕:这儿只有一间猪棚,一栏空空如也的羊圈,和一座枝条与泥土堆砌的厅堂,连窗户都没有。大厅又长又矮,房木粗糙,屋顶上铺了草,看上去年久失修,似乎随时都会因为一阵暴风而倒塌。这个“庄园”建在一座简直不配称为山丘的小坡上,四周环绕着一道土堤。常年的雨水在堤防上蚀出无数眼睛大小的洞眼,棕色的水流随之溢下斜坡,汇入一条向西蜿蜒的奔流小溪。因为暴雨,原本水源丰富的溪涧已成黑暗的急流。 土堤东南方向,有一扇开着的小门,门边有一对插着动物头骨的长杆:一边是熊头,一边是狮头。桑尼加入进门的大队伍,发现熊头上还有一点残存的血肉。院里,劳伦斯叔叔已经命人把小队的马排成行,忙着搭帐篷了。猪棚里,一群小猪依偎在一头肥母猪身边。旁边,一个佝偻着背脊的老人正蹲在菜园里拔卷心菜,另外两个仆役打扮的青年正准备屠宰一头肥猪。牲畜尖声惨叫,排成列队的马儿们跟着用咆哮回应,且不管后进院的托勒如何咒骂制止,那些被雨水冲刷鬃毛的烈马怎得也不肯听嘴,惹得院后的几条猎狗也跟着回应。 看上去,我们至少有一半人能进屋子暖和暖和,烘干衣服了。桑尼打量房子一眼得出结论,说不定能把五十人全都装进去也说不定,然而他突然记起托勒说这里有人居住,恐怕最多三十人,或许二十人也说不定。所以多数人肯定还得待在外面,难怪劳伦斯叔叔会下令搭帐篷,可要他们住哪儿呢?在这个杂乱的院落里,除了及踝深的水坑,就是湿漉漉的泥泞。看来,如果这场雨还不停,又一个阴郁的夜晚将等在眼前。 劳伦斯已经把坐骑交给一名跨越北城桥后,刚刚任命的贴身侍从照看。桑尼下马时,那小个子正在洗刷马蹄上的泥巴。“陛下,劳伦斯大人说他在大厅等您,”他看着亚述国王宣布,“这里的主人似乎是莱克大人的朋友,但不管怎样,总归这里是有主人的,塞尔西大人随后就到,请您先进去吧。” 桑尼微笑道:“辛苦了,但这里没有陛下,只有兄弟。” “庄园”大门是两块缝制方正的虎皮。桑尼撩开大门,弯腰穿过门楣。在他之前,已经有三名小队首领进了屋:领队的劳伦斯叔叔,斥候队长莱克,负责巡逻队的老托勒。他们此时正围站在烂地板正中的火盆边,水顺着靴子留下,聚成了三个小水塘。厅堂里混杂着煤灰,粪便和湿淋淋的狗的气味,很难闻。然而烟味很重,空气却仍旧潮湿不堪。 桑尼还记得从亚述出发当天自己的感受:纵然紧张地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却也心怀渴望,期待前方不断升起的陌生地平线后,是有着怎样的奇迹和诡秘,能让他完成母亲的遗愿。好在,现在总算发现了一个。他看着这间又臭又脏的大厅,一边告诉自己。辛辣的烟雾熏得他眼泪直流。真可惜,那爱热闹的霍恩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事儿。 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靠在火盆边,他是屋内唯一一个坐着的人。就连劳伦斯叔叔都只能站在大厅中央,莱克站在他身后,打补丁的盔甲和湿透发凉的披风不住淌水,托勒也站在旁边,一身黑衣活像个浑身湿透的幽灵。 相较之下,那老人一身羊皮背心和兽皮拼接的斗篷显得寒酸了许多,然而在他瘦弱的手腕上,却戴着一只纯银手镯,分量颇重,银光闪闪。他看上去虽已进入人生末途,头发由黑转白,时日应该不多,但毋庸置疑,仍旧是个很有力量的人。高挺的鼻子和下垂的嘴唇让他的模样带有几分凶残,他还缺了一只耳朵。 这人到底是谁?桑尼不禁想。 “小莱克说你来了,我他妈一开始还不信呢。”那老人张开口,“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念你们。”六七只狗和两头羊在大厅里穿梭,一些穿着褴褛的仆役们送来几杯啤酒,并生好炉火,开始往锅里切卷心菜和洋葱。 “老盖瑞,别再叫我小莱克,我已经快五十了。”斥候队长道。一只狗在他腿边嗅来嗅去。他飞起一脚,踢得它汪汪直叫。 “在我面前,你永远都是孩子。”老人笑了笑,“刚刚你离开后,吹起那熟悉的号角。啊,我以为又回到了当年圣战时呢,哈!” “圣战?”劳伦斯笑了笑,“好像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了。”他席地而坐,抬头望着老人。“盖瑞,提及圣战,当年你可是骁勇异常呐。马歇尔家的人不管做啥,你都了如指掌,做为当年的联盟军斥候队长,就好像你是我们派出的奸细一样。” “哈哈!”老人仰头大笑,露出一嘴黄牙。“这不,奸细迟早会遭报应。”他说完,指了指缺失的那只耳朵,“话说,你们是来夺回卡尔塔吗?为什么我的人告诉我,你只带了不到五十个人?就算是斥候队,也不该只有这么些个人吧?” “这大陆上发生的事,你一点也不知道?”劳伦斯皱起眉问。并同时回过头,招呼桑尼过来坐。 “怎么?发生了什么?”老人艰难地坐直身子,倾身向前,“莫非肯尼领主带兵打回来了?那陌生的大陆上有什么?快,给我说说,我都快三个月没出这间屋子了。” 劳伦斯的眼角颤动了一下。“抱歉,老盖瑞,你的领主已经死了。” 第013章 上吊之人 “什么?你刚刚......说什么?”老盖瑞结结巴巴地问。一名往锅炉里切洋葱的仆从刚好挡住了视线,他猛地伸手推开,凹陷的眼角和面前的炉火一同跳跃着。 “就在三个月前,他带着十万大军南征第一大陆,攻下了圣德城,但却在卡尔塔一役中丧了命。”劳伦斯悲痛地说,“别告诉我,你一点也不知道。” 老盖瑞沉默的看着劳伦斯,以及他的老部下莱克,还有一身黑衣的托勒,半晌也没有说话。“我还以为能从你那儿得到点别的消息呢,”劳伦斯续道,“盖瑞,你看上去真的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无所不知的斥候队长了。很抱歉这么说,但我们确实都老了。” 盖瑞摇了摇头。“十八年了,我既没娶妻,也没生子,就是想着有一天领主能带兵打回来。”他咳了一声,随之往面前的炉火啐了口,“我窝在这该死的山里这么多年,等的牙都掉了,马都死光了,站都站不起身了,结果却等来你这么一句。”他无奈地笑了笑,额上挤出数道深入鸿沟的皱痕,“纳穆神该死......” 老人的话让桑尼想起父亲,那个一年只出现一次的父亲。 “好了,盖瑞,我们来这儿,可不仅仅只是为了避雨。”劳伦斯轻声说。 “那你们来这儿干什么?”盖瑞声音充满悲伤,“去寻回领主的尸首?还是想凭那五十个人摸进布莱克城,做掉比尔·威廉?”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到一旁。“省省吧,劳伦斯领主,咱们已经没希望了。” “看来你不止三个月没出这间屋子。”劳伦斯评论道,声音稍稍抬高了一点,“比尔已经死了,但不是领主所为,有人刺杀了他,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我们换个话题,盖瑞,为什么从北城桥至南,所有的村庄都遭遇了大火,可你这儿却没事?” “大火?”话题的突然转换让盖瑞有些不知所措。“什么大火?什么村子?老天爷,我已经躲在这里十八年了,鬼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叹了口气,把脸扭向一旁正在忙碌的仆从,“该死的,你还要切到什么时候?还不快去给四位大人拿杯子,倒上酒,难道你要他们四人看着我一个喝?” 仆从照办,盖瑞看见又有人走进大厅。“五个杯子!又有一位大人来了!”他补上一句。 “我刚刚好像听见你们在聊肯尼。”塞尔西在桑尼身边坐下,扭头看向劳伦斯。 “这位是曾经的联盟军斥候队长,盖瑞·格雷。”劳伦斯介绍道,然后抬头望着老人。“我们跨越北城桥后,途径的村子无不遭遇大火,但就尸骨而言,似乎并不是强盗所为,那些火灾更像是自然灾害,但总不可能所有的村子都发生意外,烧了个干净吧?” 即使过了很久,盖瑞的脸依旧皱成一团,似乎还没从那个悲痛的消息中走出来。“劳伦斯大人,如果换作十八年前,你给我一个晚上时间,明天太阳升起前,我一定给个满意的答复。”他深深叹了口气,“可你瞧瞧,现在我都老成什么样了,连撒个尿都要人扶,如果不是领主仁慈,圣战后允我告老还乡,还给了一笔足够养老的退休金,搞不好,我早就饿死了。” “我只是问问罢了,如果你不知,权当我没说。”劳伦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将脸和手一同扭向身旁的火盆。 “那我能问问,你们来这儿的目的吗,大人?”盖瑞换了副语气,变得平和了不少。他说完从椅子上站起身,桑尼才发现他不仅缺了只耳朵,连腿也是瘸的,走起路来一摇一摆。 “我们要去巨龙峰,”劳伦斯一边伸手烤火,一边说,“别问目的,规矩你知道。” 盖瑞走到火盆旁,僵硬地鞠了一躬。“我只是想帮你们,没别的意思。”他接过仆从手里的酒壶,将空杯子放在一指宽的火盆边沿,一边倒酒,一边说,“巨龙峰下有什么?” 劳伦斯看着宛如细流的酒落入杯中。“我们要上去。” 这话有如一阵轻风,让细流改变流向,火盆立时传出“刺啦”一声。盖瑞一脸茫然的看着劳伦斯,沉默了足足好几秒钟。“上去?我的好大人,我老到耳朵都不好使了?”他继续斟酒,“还是你疯了?” “你没聋,我也没疯。”劳伦斯说,他的语气低沉到极点,“那上面有我要的东西,跟肯尼的战败有关,也跟你没去过的那片大陆的生死存亡有关。”他抬头看看老人,“能说的就这么说,如果你觉得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尽管提,我听着呢。” “地图,酒,火把,面包,几头猪。”盖瑞低声说。 “如果你真的已经老到撒尿都需要人扶,那就把地图给我们吧。”劳伦斯叹道。 晚餐是洋葱炖猪肉,卷心菜沙拉,烤热得发硬面包,以及新鲜的烤兔肉。饭后,盖瑞命人把所有的火盆都点燃,好让浑身湿透的骑士们烤干衣服。 屋外,雨已经减弱成细细的毛毛雨,天快要黑了,又一个潮湿凄冷的夜即将来临。层层乌云遮住月亮,同时也遮住星星,把一切都变得和沥青一样漆黑。风从那两片虎皮里钻进钻出,惹得大厅始终无法暖和起来。院外的树林间,睡在外面的兄弟已经把帐篷搭好,一切似乎看上去都井然有序。 第二天醒来时,桑尼只见自己的呼吸在清晨的冷气中凝结成薄雾。刚起身,每个骨缝都传来胀痛。环顾四周,火堆早已熄灭,兄弟们还在睡梦中。他蹑手蹑脚的爬起身,发现斗篷变得又硬又冰。他爬出人堆,垫着脚在人缝中择道而行。而后撩开虎皮,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在风中摇晃的死人——盖瑞。 “为什么?”当托勒把老盖瑞的尸体放下来后,他还在喃喃念着这句。 “他等不来他要等的人,也回不去想回的地方了。”劳伦斯叹了口气,“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我们还不如在雨里多待一个晚上。现在的天,不是晴了吗?” 桑尼抬眼望去,太阳正缓缓登上山头。 第014章 攀上高峰 他们在屋后的山坡选了块地方。在一颗两人抱粗的哨兵树下,托勒亲手挖出一个大坑,劳伦斯在石制墓碑上刻下‘忠诚的盖瑞’,然后看着一锹锹土盖住老人,直至变成坟堆,他也没再多说一句。 在这之后,他们又在破旧的庄园待半天。劳伦斯做主,遣散了为老盖瑞服务的仆役。其实也就四人,一名厨子,一名伐木工,以及两名干粗活的青年。在这之后,他吩咐弟兄们把庄园的牲口也一并带走。 队伍在午后时分出发,骑士们川流不息地越过高挂动物头骨的栅门。桑尼和往常一样,骑行在劳伦斯叔叔身边,队尾依旧由塞尔西和斯蒂文压阵。他们按照老盖瑞提供的新地图,朝东南行去。 古树枝头,雨水滴落,有如徐缓的露水,配着轻柔的节奏。在他们面前,小溪泛滥,浮满纸条和枯叶,所幸先出发的莱克已经找到渡口,足够人马涉过。渡口的水直接淹没马肚子,也将昨晚他们好不容易烤干的靴子,再度弄得尽湿。 “劳伦斯大人,”当他们再度骑行在丘陵山野时,桑尼静静地开口,“他没有娶妻,亦没有生子,晚年生活虽算不上艰苦,但也乏味十足。”他踢踢马肚,让胯下的马儿与叔叔的马齐耳并脖。“可他为什么要自杀呢?仅仅是因为听到了肯尼领主的死讯?” 劳伦斯没有回答。 “他已经不再是联盟军了,不是吗?”桑尼自顾自地续道,“既然已经不是,就没必要再向他的领主敬忠,虽然按那个年纪来说,生命的黄土已经埋没了脖子,可也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在你们的面前......” “他觉得羞愧,因为等了一辈子,到头来什么帮不了。当然,除了那张地图,和一口热汤。” 羞愧?桑尼看着叔叔。“他从前是个优秀的斥候吧?” 长久的沉默。“是的,”劳伦斯最后说,“最优秀的。” 往前走了约莫一刻钟后,山丘自浓密的森林中骤然升起,孤立而突兀,数里外便能看见强风吹刮峰顶。“人类的足迹到此为止,”劳伦斯坐在马鞍上告诉桑尼,“或是说,大多数人,至少我没再往前去过。” 桑尼抬望那座险峰。虽然那还不是巨龙峰,但那座峰自土地和树林间高高屹起,山下植被丰茂,绿色的苔藓轻轻浮动,再往上,风化的灰石上爬满片片苍白的地衣,光秃棕褐的山坡上乱石密布,他们必须得翻过那里。 上山的路陡峭而崎岖,顶峰遍地碎石与泥泞,爬到一半时,路旁渐渐出现积雪,空气也开始变得稀薄。“那儿就是巨龙峰,桑尼。”登顶之后,劳伦斯指着远处最高的那座山峰说,“从这里才能看到它的全貌,但今晚我们得在这里扎营。”语毕他翻身下马,转身走向身后的兄弟。 山顶的风光很不错,但真正吸引桑尼的还是远处的巨龙峰。暮色渐沉,黑暗逐步渗透到山丘与空旷的绿海中,河流蜿蜒着流向北方,河面上闪烁的微光,好似锻冶中的黄金。上游的土地更加崎岖,浓密的森林不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光秃的石丘,它们肆无忌惮地高高耸立,并向着北方延伸。地平线上,山脉好似浑厚的阴影,一片接着一片,直至变得灰白朦胧,而在那朦胧之中,巨龙峰傲然耸立在群峰之中,挺拔的峰峦上终年积雪,纵然遥遥相望,它依旧那么高傲、冰冷、寂寞而荒凉。 “伙计们,都过来一下,我们得解决水的问题。”桑尼听见身后,劳伦斯叔叔喘着粗气叫道。据霍恩介绍,这位来自冰原的叔叔并非苏美尔人,他早在第一大陆时便是领主,如今却胖成了橡木桶,但却从不肯在别人面前示弱,但桑尼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他看得出来,跟着大多数年轻骑士走了这么长的路,老人已经疲惫不堪。 “刚刚咱们不是涉过一条小溪,将蓄水桶灌满了水吗?”黑衣托勒皱着眉问。 “没了,装水的车在上山路上翻了,连同那匹忠诚的老马一起没了。”塞尔西叔叔最后一个赶来。他骑在马上,黑貂皮斗篷在风中激荡,下马的姿势和动作一点也不输给年轻人,还像当年那样敏捷迅速。 “尾指峰上可没有山潭,山下倒是有溪流,但两地之间,有一段很长的攀爬。”斥候队长莱克总是对附近地形了如指掌,即使这儿他根本不曾到过。 “要不我们下山扎营?”桑尼提议道。 “来不及,天马上就要黑了。”劳伦斯接过口,“那头山下的情况我们不知道,斥候兄弟们只探了山上的情形。况且,这山是我爬过最陡的一座,如果真要摸着黑下山,恐怕凶多吉少。” “把水挑上来吧,不用太多,够今晚煮药就行,因风寒病倒的人已经有十一个,不能再增加了。”斯蒂文裹着厚厚的貂绒披风里,但还是冻得瑟瑟发抖,睫毛上凝满了白霜。 “我们用雪水就是。”桑尼用下巴指指脚旁的积雪。 “是个好主意,但这雪有毒。”斯蒂文耸耸肩,“刚刚马车翻倒后,我就想到了,只可惜,这山上的石头附满了鬼雾苔和石蝎粪便,除非一点点刮开瞧,要不等大家把雪收集好,一股脑全堆在一个锅里,明天所有人都得玩完。” 桑尼知道多说无益,便不再开口。于是命令就此下达,没倒下的兄弟们很快在背风的开阔地搭起帐篷。黑色的营帐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毯子和铺盖罩住了光秃的土地和积雪。负责打柴的人趁着日落余晖拿起斧子到山腰伐木,以备夜晚之需。剩余的人用存柴升起篝火,将成袋从盖瑞菜地里挖来的卷心菜搬到火旁,切碎扔进锅里。 等自己的帐篷搭好,马儿安顿完毕,桑尼决定去半山腰的密林里碰碰运气,看晚上能不能给卷心菜汤里加点肉。于是,他沿着下山的脚印,往来时的路寻去。 第015章 寻鹿之旅 树木已然枯死,但却在火中重新苏醒,如获新生。这根木条旋转燃烧,放出红、橙、黄三色光芒,犹如一场烈火之舞。桑尼盯着那根木条,已经发呆良久,心中依旧在回想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半个钟头前,当他顺着足迹到达山腰的树林时,四周完全是树的天下。南面和东面,树木直到密林尽头,这是一片盘根错节、无比辽阔的古老森林,借着夕阳的余晖,撒下成千上万暗与墨绿的影子,其中点缀着几处红色,那是挤开松树和铁像的巨大枫木,偶尔浮现的黄则是几株枯死的白杨。 朔风吹起,他听见比他年迈的枝叶在呻吟叹息。与此同时,数之不尽的树叶集体舞蹈,一时之间,森林似乎化为了深绿的舞台,风暴流转,不得宁息,恒同落日,难以揣测。 这里会有动物?他心想。在这片林海汪洋里,任何移动的事物,即便正朝着他扑来,也根本无从窥见,因为太阳即将落入远山。远处,偶尔传来弟兄们伐木的声音,他在原地伫立许久,直到太阳消失在锯齿状的山脉后,暗影随之爬进森林。 “唧唧......嘶嘶......咕咕......”桑尼学着卡米尔发出的动物鸣叫,试图吸引林间的倒霉鬼。 良久,黑暗中传来一阵呼嗥,遥远而微弱,但确然无疑这是麋鹿特有的嗥叫。它们的声音起起落落,有如一首寂寥而凄迷的歌谣。阴影之中,仿佛有双红眼正在凝视着他,就着微弱的光,有如一对闪烁的宝石。 桑尼屏住呼吸,悄无声息的在心中暗念咒语。下一秒,那颗枯死的枫树燃起大火,周遭瞬间被火光照亮,但那双眼睛的主人并没有中招,而是向着远处惊慌逃去,他随即跟了上去。 密林似乎永无尽头,宛如装备着繁叶与硬皮的战士,静默地排成列队,不住抽打或逃窜、或奔跑的动物。它们的身躯一片漆黑,只有当火光扫过树干,桑尼才能勉强瞥见那正在奔逃的背影,他不断念动咒语,在前方不远处造成一道道火墙,试图拦住他的晚餐,但均以失败告终。 隐隐约约,他听见岩石间潺潺的流水声,枝条依旧不断抽打他的斗篷、手臂、肩膀、胸口、脸颊,头顶浓密的树冠密密匝匝,遮蔽了浩瀚的繁星。那只麋鹿在矮树丛中消失不见,桑尼拼力跟上,一边倾耳侧听小溪的呼喊,以及树叶在风中的叹息。 那只鹿站在溪边,抬头望着他,两眼通红,目露凶光,枯叶沾满它的浑身,清水如垂涎般自牙关滑落。刹那间,那只麋鹿竟如何凶狠可怕。 桑尼再次念动咒语,突然那只鹿掉头跑开了,火焰再一次错误的燃起一颗古木,而那只鹿奔向密林更深处“天杀的!给我站住!”他吼道。那只鹿自然毫无反应。 如今看来漆黑而苗条的形体隐没在无边的黑暗中,桑尼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追杀,要么回去喝那没有肉味的卷心菜汤。 他选择了前者。于是他涉过溪水,愤愤不平地向前跑去,一边小心翼翼地留意可能绊倒人的岩石,可能箍住脚踝的粗根和可能扭断小腿的孔洞。每跑出一段距离,他就念动咒语,在前方造出火焰,用以照亮可能会阻碍去路的东西,但那个身影永远都在前方奔逃,奈何他怎么也追不上。 为了头鹿,这真是疯了。愈加深入森林,他便愈加这么认为。当他终于打算回头时,忽然瞥见前方有一群黑乎乎的身影。火焰燃起,那些黑乎乎的身影变成了鹿群,他大吼着念动咒语,但那群鹿竟一只也没有中招。 愤怒终于令他昏了头。他追着其中一只,继续沿陡坡路跑起来,直到再度跟丢,累得气喘吁吁,便在一堆荆棘、灌木和碎石中歇了脚。火光之外,黑暗从四面八方向他逼近。 这时,一阵轻微的喘息引起了他的注意。桑尼站起身,轻手轻脚地向发声之地移去,在灌木和石头间谨慎地游走。最后,在一颗倾倒的大树下,他终于发现了那只喘息的鹿。随即,火焰点燃了那只麋鹿,也同时点燃了那颗倾倒的大树,几乎在转瞬之间,那个该死的家伙终于成了他的猎物。 周围弥漫着燃烧柴草,和烤鹿毛的气味,十分刺鼻。待火焰夺走那个可怜虫的生命后,他走上前,跪下来,伸手搬开麋鹿,随之带起一把松软的泥土......和几片烧焦的羊皮纸。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凝霜。桑尼借着火光,伸手拿起那几片羊皮纸,只这粗略的一瞥,寒意便爬上背脊...... “我注意你很久了,发什么呆呢?” 桑尼一脸茫然地抬起头。看见塞尔西叔叔端着热气腾腾的角杯,也一脸茫然的看着他。“水壶,你的水壶,快低头瞧瞧吧,都已经烧干了。”叔叔皱着眉说,一边在他身旁坐下。 桑尼叹了口气,伸手将水壶从火架上搬开,脸上依旧是痛苦的神情。 “鹿肉的味道不错,”塞尔西再度开口,“你怎么不吃呢,酒也烧干了,刚刚在想什么?”说完他喝了口热酒,打了个饱嗝,扭头看着桑尼。 “劳伦斯大人说,人类的足迹到此为止。”桑尼迟缓地开口,语速极慢,像是中了蛊惑药剂似得。“刚刚我在森林里......”他将所见所闻简单复述。“......您瞧这几片纸。” “肯......肯尼的笔记?”塞尔西放下杯子,接过那几片烧焦卷曲的羊皮纸。上面的字迹非常模糊,但只要粗略一瞥,就知道这是战争领袖中的相关章节。但最匪夷所思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其中一张纸上,竟残存着模糊的墨迹。那墨迹,竟是肯尼的字迹。 “他来过这儿?”塞尔西问。 “肯尼领主来过这儿,没什么稀奇。”桑尼摇摇头,“他原是卡尔塔领主,希德山脉在卡尔塔境内,做为这片领土的领主,他来这儿一点也不稀奇......稀奇的事在后面,大人。”说罢,他从身边拿起一本厚厚的羊皮书递给塞尔西。“第五十九页,六十六页,一百三十四页,您翻开瞧瞧吧......” 塞尔西接过书,扉页上写着战争领袖。他侧过身,借着面前的篝火,依次翻开到第五十九页,六十六页,以及一百三十四页。“稀奇在哪儿?”他粗略看完后问。 “这本是我的书,肯尼领主给我的。”桑尼说,一边拿起那几片烧焦的羊皮纸其中的一片,然后将纸片放在书旁,“大人,你瞧,这片纸上的批注,和我书上的批注,笔法、墨迹、内容,一模一样......” 第016章 大敌当前 眼看联盟军沿窄道穿越山丘,涌进彼方的平原地区,霍恩的担忧与日俱增。虽然他将恐惧埋藏在沉着冷静的面具之下,但不可否认,它依旧存在,并随着他们跨越的每一寸土地不断增长。白天他焦虑不安,晚上辗转难眠,每一只高飞过头的乌鸦,都令他不禁咬紧牙关。 他为父亲恐惧,对他的孤注一掷大惑不解。同时也为南征的每一人感到恐惧,并暗自祈祷,希望命运不要重演。然而,他对他们每一个人都无能为力,于是他逼自己将这些念头统统抛诸脑后。至少圣德城这一役他们不会失败,虽然即将要面对的是未知的敌人,虽然这一战要死很多人。霍恩·道尔顿,现在的你,必须要像父亲一样刚强坚毅,必须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道尔顿家人,像父亲,像爷爷那样,虽然你可能根本不是个道尔顿。 肯尼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联盟军的深蓝旗帜在他头顶飘扬。每天,他都会与其他领主商议圣德城的战略部署,悉心听从每个人的谏言,甚至包括他曾经的亲兵卡米尔,丝毫没有表现出个人好恶,似乎早已将内鬼一事忘得干干净净。 “我的消息不会有错。”霍恩得到消息时,不禁喃喃自语。队伍进入平原后,迈克精心挑选出一百个安哥拉骑兵和一百匹好马,当先到前方遮掩大军行踪,并执行侦查任务。而得出的结果与他带来的基本相同:赖安将整个大陆三分之一的兵力部署在圣德城,其中以弓箭手居多,似乎已经做好了消耗战的准备。 “三万人?”肯尼重复了一遍,话中有些恼火,更有些困惑,“守城的指挥官不知道是谁,有多少名弓箭手也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还打什么?” “黑狗早就死了,”迈克调转马头,与肯尼并肩同行。先锋军散开跟在他们身后,有如一座由旗帜、长矛和枪戟组成的森林,缓缓移动着。“现在圣德城已经不同当初,城墙加宽加厚了近一半,护城河也挖宽了不少。如今,城门已彻底关闭,成了一个由石头围成的铁桶,没人能混进去,就算混进去了,也不可能再把消息传出来。城墙上全是弓手,日夜轮勤,别说乌鸦,就连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我敢打赌,如果老盖瑞在这儿,一定能把敌军的形势打探的清清楚楚,你信吗?” “如果他还在,现在该有七十岁了,恐怕连马都骑不了,撒尿都得叫人扶着才行。”迈克语气沉重地说。 当晚,他们在距离圣德城北界五十里外扎营,正好位于最外围哨岗视线不可及处。迈克在午夜时分归来,并带回了新的情报。“凯恩领主要我告诉你们,他在西界六十里外与赖安的军队发生了遭遇战,当然,只是一群斥候,其中有来上百人大概不会回去跟赖安报告了,但还是溜走了一些。”他皱着眉道,“那群家伙的头儿抓到了,叫什么马尔,是个爵士,经过严酷的刑讯,他道出了圣德城的兵力部署:其中弓箭兵占多数,足足两万人,剩下的一万是步兵,没有骑兵。” “两万名弓手?”肯尼语气尖锐的说,“我倒想知道,城破了他们拿什么守。”他抬头看向长桌末尾的艾伦,“伙计,你要说点什么吗?” 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不明事态,绝不出手。这是《战争领袖》里说的,也是联盟军典型的作战风格。“我想知道敌军的指挥官是谁,仅此而已。”霍恩轻声道。 “我主张强攻,如今敌人已经摆出了消耗战的姿态,拖的时间越长,对我们的军心越不利。”詹姆接口道,“如今我们兵分三路,冰原人应该已经到达东界,至今没有传回消息,说明他们隐藏的很好。主力在我们这,加上日光城的三万人,我们手中有精兵六万。凯恩领主和埃利都的人兵临南界,并且已经败露了行迹,但如果再不出兵,倘若敌人拿他们开刀,我们根本没法前去救援。” “强攻代价将会巨大。”霍恩叹道。 “这一战后,我们会在圣德城修生养息。”詹姆带着一抹自信的笑容回道,“艾伦·道尔顿大人,战争,怎会没有牺牲呢?照地图显示,只要我们攻下圣德城,便会对卡尔塔、罗宾两地形成对立之势。况且,如今敌人分兵三处,正是我们的大好时机。” 霍恩可没那么乐观。“公爵大人,食物、马匹、辎重、军备都可以靠时间来补给,但那些牺牲的将士生命,就再也回不来了。” 肯尼扭头看向迈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消息传回来?卡米尔那边怎么样了?” 迈克摇摇头。“没有。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正如詹姆公爵所说,这说明他们隐藏的不错,至少没被敌人的斥候发现,如果您真的采纳詹姆大人的建议,冰原人将会是这一战最重要的奇兵,不管圣德城里的指挥官是谁,都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陛下,大战在即,您不说句话吗?”詹姆转向身旁的米拉·凯尔琳。 “我?”米拉翻翻眼,“我会建造谷仓,在作物丰收时低价买入谷物,在粮食短缺时高价卖给其他领土。我还会从冰原买入白羊皮毛,自乌尔购入麻布,从日光进口蕾丝,然后将它们储存起来,染色之后,统统卖给喜好穿衣打扮的埃利都人......”她忍不住笑了笑,深蓝的眸子变成一弯弦月,转脸看向位居长桌首位的肯尼,“我只会赚钱,带领亚述人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至于打仗嘛,那是你们男人的事。” 肯尼看看她,又看看老詹姆,随后再转向长桌末尾的艾伦。他想寻找答案,但徒劳无功。一时之间,他变得有些优柔寡断,似乎是十八年前兵败卡尔塔留下的阴影。“要不,我们去信给凯恩和卡米尔,大家投票表决?”他最终说道。 霍恩看看众人,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第017章 命运巨轮 戟戈轻响,萦绕耳际。 黑暗中,战马轻声嘶叫,伸蹄扒开落满腐叶的松软泥土。骑士们压低声,紧张地开着玩笑。霍恩不时听见长枪的碰撞,和锁子甲滑动所发出的微弱声响,但即便是这些声音,也显得模糊朦胧。 “艾伦大人,您真的不去前线督战吗?”艾登扭过头问。他坐在马鞍上,黑晶长弓斜挂背脊,借月光闪着瘆人的暗芒。他如今已跟随肯尼十七年之久,早已爵位在身,但却依旧长伴领主左右,即使妮娜夫人不断催婚,他还是一心一意,为领主干着擦拭盔甲,端茶递水的粗活,不曾娶妻生子。 除此之外,他们身边还围着三十个卫兵,这些人的任务只是保护霍恩免遭任何伤害,倘若战事不利,则务必将他护送回北城。“兄弟,记住,你是北城下一任继承人,如果这一战败了,我是说如果......帮我照顾好霍恩和妮娜。”大军开拔前,肯尼严肃地告诉他。 “大人?”见霍恩闭口不言,艾登又张开口,“恕我冒犯,您不会生气了吧?詹姆公爵他只是——” “该来的总归会来。”霍恩看着远方的茫茫黑影,意味深长的说出这么一句。当战事到来时,他知道那将意味着死亡,或许是詹姆,或许是凯恩,或许是卡米尔,或许是迈克,甚至是肯尼......当然,当然,也包括他自己。在战争中没人是安全的,任何人的性命都有危险。而今,他已是看透一切的人,只是身旁的艾登听不懂罢了。 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鸟鸣,那是一种高亢而尖锐的颤音,有如一只冰冷的手,划过霍恩的背脊。又一只鸟颤鸣应和,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这是知更鸟的呼喊,在北城待了这么多年,他早已非常熟悉。寒冬深雪之时,父亲总会带他去冰原狩猎。当大地披上苍白的地衣,寂静无声,便能看到它们的踪迹,它们是北方的鸟,卡米尔叔叔的鸟。 开始了,霍恩心想。 “大人,您听见了吗?是卡米尔大人的知更鸟,奇袭的战号。”艾登悄声道。他总爱重复世人皆知的事实。“愿纳穆神与我们同在。” 霍恩点点头。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四下寂静之中,他仿佛能听见他们的声音,距离虽然远,却在迅速逼近圣德城:万马奔腾之声,枪击铠甲交击,战士怒声高吼,咒骂此起彼落,战车隆隆作响,箭雨如风骤起,鲜血洒满大地。 十七年的光阴仿佛来了又去。声音越来越大,他听见更多咒骂,有人发号施令,马蹄撞击岩石......这些声音直直地穿透了霍恩·道尔顿。这是骇人之声,恐怖之声,然而其中如有音律,一时间,他竟发现自己浑身不住的颤抖。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远方突然传来真正的战号声,与此同时,东西两面传来了相同的声音。这是凯恩与卡米尔的声音,乌尔骑兵与冰原士兵的声音。从这里望去,西面山脉遍横,卡米尔叔叔的战号从那里传来,低沉浑厚,充满哀悼之音。 霍恩几乎能预见那里发生了什么:第一轮奇袭一定由弓手发起,圣德城埋伏了两万弓手,在他们射出第一轮箭雨前,联盟军的箭一定会率先射向城墙;接着是攻城车的大轮滚动,从东西北三面同时冲向城门。而在此之前,父亲一定派了水性好的士兵,游过护城河,趁黑斩断吊桥的铁索。当圣德城里的指挥官反映过来时,联盟军士兵一定已经搭上第二箭,在这之后,整个夜晚一定充斥人马哀嚎。 他放眼眺望,视线虽不可及,但城下的骑兵一定已经举起长枪,褪去用来遮掩反光的树叶和泥土,露出锐利无比的冰冷尖刃。“联盟军万岁!”当敌军的第一轮箭雨落下时,他们冲向了城墙。 置于高高的山脊上,冷风不断在吹。霍恩静坐在马上,一动不动,艾登和贴身护卫们环绕四周,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他们都在静静地倾听,倾听远方传来的哀嚎和嘶鸣。其实,每个人的心都在狂乱地跳动,一下,两下,三下......他们都在期盼胜利。 当他再次抬眼,望向远处的黑暗,却见到那些黑点似乎排成了无止无尽的长长横队,开始冲锋。心脏又跳动了一下,只这一下,霍恩便看见那些黑点,成了无数个闪耀着微弱烛火的光,彷如上万只萤火虫,疯狂地朝圣德城冲去。 “大人,城门可能已经被攻开了!咱们的人在冲锋,骑兵开始冲锋了!”艾登继续重复众人皆知的事实。 他没有搭话,而是闭上了眼。随即,他听见马蹄狂乱地奔波,不断砸击地面,接着穿梭于尸林,溅起扎眼鲜红的血泊,佩剑劈砍木盾的钝音,钢铁碰撞的摩擦,弓箭呼啸,战鼓雷鸣,一万匹马同时发出骇人的惊叫。敌人或跪地求饶,或沦为俘虏,或高吼咒骂,或劫数难逃。夜风似乎会混淆听觉,他仿佛听到了父亲的声音,清楚得好似站在身边,高喊着:“冲进去!冲进去!”接着,他又听见迈克叔叔高吼:“跟我来!先占领城墙!”利刃撕扯肉块,人马发出充满恐怖的哀嚎。这一切是真的吗?他难以分辨。 声音渐渐变弱,终归平息,最后黑暗中只余知更鸟的鸣叫。 再睁开眼时,几缕红曙露出东方,天际逐渐被朝霞染成蓝、白、红三色彩晕,那些知更鸟还在呼喊,似乎在告诉观战的人们,胜利终将属于强者。 迈克归来时,骑的已不再是那匹黑马,而是一匹带斑点的种马。他浑身沾满鲜血与泥泞,盾牌上的联盟军十字纹几乎已被砍成碎片,木板上刻画出深深的痕迹,但人似乎安然无恙。“艾伦,我们赢了!”他兴奋地叫道。 一大群人跟着他上了斜坡,个个浑身脏污,盔甲凹陷,但嬉笑不停。凯恩和卡米尔当先,两人正坐在马鞍上互相咒骂。后面是詹姆·唐德利恩,他带着一种令人讨厌的古怪眼神。“瞧!只要指挥恰当,强攻也损失不了多少人!要知道,我们的首领是肯尼·道尔顿,这世上最强的指挥官!”他笑着说,他头上有个伤口,鲜血自头顶流下到一边脸颊。 “愿纳穆神保佑。”霍恩只留下这么一句,便调转马头,向山后的营地走去。 第018章 大战之后 下山回营的路要比想象中难走,尤其是骑在马上,尤其马上的人心不在焉。 对于向来渴望荣誉和胜利的道尔顿家孩子而言,霍恩在祈祷捷报的同时,又非常矛盾的祈祷战败。如果这一战失败,那说明历史已经改变,已经因他的到来而改变,可事实是没有人能改变历史,他们还是胜利了,如愿以偿的攻下了圣德城,接下来便是卡尔塔,再接下来......他不敢再想下去,于是只能闭上眼,任由马儿沿下山的陡路不断前行。 铰链卷动,长板吊桥缓缓放下。霍恩坐在马鞍上,与剩下的人一同进入圣德城。他们穿过拱门和城墙,从阳光下走进阴影中,接着又回到日光照耀下。所经之处的青石地痛饮着鲜血,联盟军士兵们正在将成堆尸体搬上板车,街道巷弄间到处是残戈与尸首,而沿街的那些窗户里,则有无数双惊恐的眼睛盯着他们。 “守城的是个叫巴尔的年轻人,赖安的亲信,新晋贵族。”迈克骑在一旁,滔滔不绝地向霍恩解释道。 他听了一路昨夜的攻城经过,直到骑到一处广场,才看见那名叫巴尔的年轻人。人群中,他生的一蓬枣红头发,一把火红胡须,胸甲上尽是战争遗留的凹陷和刮痕,灰色披风沾染了烟尘和血渍,身边跪满了驻守圣德城的将领,其外围则是联盟军,以及负责处决他们的詹姆公爵。 “领主下了令,要将这些人全都处死,他似乎不愿与赖安发生过多接触,卡尔塔或许也会采取强攻的手段。”迈克怏怏地说,似乎对这个决定也不大满意。 “那她们呢?”霍恩用下巴指指人群中跪着的女人们。 “都是敌军将领的妻小,也全都处死。”迈克说完耸了耸肩。 霍恩看着人群中,一位有着如瀑棕发的年轻姑娘。她生了一双深邃的蓝眼睛,那双唇似乎天生就该用来微笑,只是她现在却笑不出来。她的模样精疲力竭,似乎是因昨晚的压力而显得憔悴不堪,脖子上受伤的地方还绑了绷带,浑身浸满血污与泥水,此刻,正跪在人群中瑟瑟发抖,眼里充满了无助与彷徨。 他不知她是谁家的女儿,又或是已经嫁为人妻,但看到她,他就想起苏拉,或是当年的雪莱。“传我的令,女人全部释放,交由监牢看管,逐一审讯辨明身份后,再做定夺。”他扭头告诉迈克。 “大人,领主已经下令全部处死了。”艾登惴惴不安地说,“这样做......不大好吧?” “那就再加上我的命令!”米拉·凯尔琳驱马走了过来,“去告诉詹姆公爵!我不希望他的剑沾上女人的血!那些小姐和妇人们我全要了。立刻派人把她们送到监牢去,庆功大会结束后,我会亲自审讯!” 一名卫兵得令后驱马跑向人群。他在人群最外围下马,霍恩看见他挤过人群,走到詹姆身旁小声说了什么。“凯恩和卡米尔呢?他们在哪儿?”霍恩看着人群中的詹姆,问迈克。 “城堡是我们新的指挥所,他们和肯尼在商议城防,以及下一步的南征计划。”迈克环抱双手,坐在马鞍上,说话时目光也盯着老詹姆。 “陛下,这里交给您了。”霍恩微笑着对米拉说,一边抖动了缰绳。 圣德城的城堡是个由三座高大塔楼,和一座主堡组成的三边造型,两座塔楼在后,一座在前,主堡位于中间位置,连接它们的是巍峨高耸的高墙。 他们穿越城堡前的广场,驱马踏上宽阔的石阶,在下层庭院外下马,而后进入主堡,顺着层层卫兵站岗的长廊与过道,顺着螺旋阶梯一直向上,来到一道由两名头戴十字纹盔的卫士把守的门前。“大人们,肯尼大人已经等你们很久了。”其中一名卫兵一边说,一边拉开了大门。 “......所以啊,我们才要乘胜追击。” 霍恩走进门后,父亲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如今看起来满眼疲惫,银甲上满是剑痕和凹陷,原本修剪精致的短胡,似乎在一夜间变成了络腮胡,连同头发也凌乱不堪。在他身旁的凯恩也是,盔甲凹陷,披风烧掉了半截,扣住披风的火焰纹章也不见了踪影,脸上还有一点未擦干的血迹。 “来的刚好,如果你俩再不来,他们就要用决斗来决定下一步作战计划了。”卡米尔从桌前站起身。身上的白袍一尘不染,似乎并没有遭受战火的波及。“哎?咱们的女王陛下呢?她怎么没来?” “怎么了?你们在吵什么?”霍恩在长桌边坐下后,抬头看着两人。肯尼站在窗边,屋外的阳光将他高大的身躯印成剪影,凯恩端着杯酒,靠在桌子上,身后是一张占了半个长桌的羊皮地图。 “咱们的首领要趁胜追击,借这股士气直接拿下卡尔塔。”凯恩说完叹了口气,转身拉开椅子坐下,伸出手指戳向面前的地图,“瞧,圣德城在这儿,卡尔塔在这儿,隔着几百里路呢。” “你不了解赖安,伙计。”肯尼依旧靠在石制窗沿上,声音比刚刚温和了不少,甚至掺进了一丝疲惫,“如今我们攻下圣德城的消息还没有走漏,如果趁着这个间隙直攻卡尔塔,一定会给敌军一次意想不到的奇袭。换言之,如果我们休生养息,那赖安一定会把所有的兵力集中在卡尔塔城,他了解我,所以如果我们错过这个机会,那卡尔塔一定会成为一座坚不可摧的坚固堡垒。” “我们可以先拿下布莱克城啊,那才是第一大陆的都城。”凯恩食指向地图东面移了一大截,“还有罗宾城,这地方看上去不错,山脉纵横,矿产一定丰富。”他抬起头,看看迈克,“还有草原和荒原,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利用时间占领其他领土,最终对卡尔塔形成包围之势。” “不,下一战绝对不能是布莱克。”肯尼飞快地否决道。 “没错,下一战不能是布莱克。”卡米尔附和。 “赞成。”迈克点点头。 “你们......怎么了?”凯恩微微皱起眉,“布莱克也只有三万人而已,你们怕什么?那座城的城墙很厚?很高?城门是用钢板铸的?”他转转眼珠,看向霍恩,“艾伦,你的意见呢?” 布莱克有龙啊,我能有什么意见?霍恩无奈地想。 第019章 众意难违 身后的大门传来声响。众人或抬头或回过头去,只见米拉·凯尔琳走了进来,身着滚了貂绒边的披肩,胸前挂着镰纹吊坠,身旁跟着老詹姆。“肯尼,有件事我要跟你谈谈。”她说。 肯尼离开窗沿走向长桌,银靴与地板踩出有节奏的脆响。艾登上前拉开椅子,并饶富眼色的斟了杯酒。“说吧,怎么了?”他端起酒杯呷了一口,抬头看着坐到桌边的米拉。众人也纷纷跟着端起酒杯,刚刚激烈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你要处死战俘,我没意见,但那些人的妻小......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她看着肯尼说完,然后转头看向正仰头喝酒的霍恩。 似乎是感受到了米拉投来的眼神,霍恩放下酒杯,扭头看着父亲。“我刚刚也路过广场,那些人中,还有不到十岁的孩子。男丁可以发配去养马、喂猪,他们又没拿起武器,抗击联盟军,至于那些姑娘嘛——” “她们有的是巫师,有的是和平军信差。”肯尼摇摇头,“我亲眼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女孩躲在草堆里,一名士兵举起剑,迟迟未落。你们猜,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不等霍恩回答,他便续道,“那女孩竟拔出匕首,刺穿了那名于心不忍的士兵......”他叹了口气,“死的那小家伙也才十五六岁,你们怎么不可怜可怜他呢?” “不是每个人都有那种勇气,她们只是出于自保。”米拉接口道。 “你要放了她们,我没意见,但有一点。”肯尼竖起一根手指,“不允许将那些人留在圣德城,一个也不行。”他的后半句果断而坚定,口吻不容置疑。 “如果你们要继续这个话题,我就去睡觉了。”凯恩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怎么少一个人,达克公爵呢?”肯尼环顾四周问。 “那老家伙肩膀中了一箭,医师让他躺着不要乱动,然后给他喂了点罂粟花奶,现在应该还在做着年轻时策马驰骋的美梦吧!”迈克笑道。 “噢,”肯尼脸色一跨,眼里少了些许光芒,剩下的只余疲惫,“刚刚我们说到停军休整,或继续行军攻下卡尔塔的问题。”他正了正身子,看向米拉和老詹姆,“我主张稍事休整一天,直攻卡尔塔,凯恩建议我们休整后,再做定夺,你们觉得呢?” “伤亡人数还没出来呢,您就要开拔攻向卡尔塔?”詹姆一脸不可思议的摇摇头,“不,我们要稳一点,先弄清这一战损失的士兵、战马、辎重,以及俘虏敌军的人数,然后安抚城民,做好军备的补充,还有下一战的战略部署和粮草,再考虑下一战打哪儿。” “太迟了,我们没那么多时间。”肯尼皱着眉说,“赖安了解我,他知道我对卡尔塔有多迫切。所以,在圣德城沦陷的消息传出前,我们最好能攻下卡尔塔,否则他一定会从布莱克调兵,加强守备力量。到那时,我们再想攻下卡尔塔,恐怕就不如现在这么轻松了。” “士兵们已经够疲惫了,现在急行军前往卡尔塔,直接攻城?”凯恩望了肯尼一眼,而后低下头,“实话说,老伙计,这主意蠢透了。” “艾伦,你的意见呢?”肯尼转头看向霍恩,试图寻求一个帮手。 我只想你们活久一点儿,他哀伤地想。“詹姆公爵说的没错,我们该稳一点。先弄清这一战的损失,处死所有俘虏,避免他们再生事端,然后清点圣德城的财政状况,用敌人的钱,向城里的人购买下一战所需的粮草和军备。在这之后,探清卡尔塔的具体情况,做好万全的战前准备后,我们再考虑攻城的事。” “我以为,你会是唯一一个站在我这边的人。”肯尼失望地说。 “我能理解你对卡尔塔的渴望有多迫切,那是道尔顿家世代相传的领地。”霍恩喃喃道,“但伙计,事实确是如此,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你已经经历过一次失败,应该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吧?” 肯尼无奈地耸耸肩。“好吧,如果连你这么说的话。”他叹了口气,靠回椅背上,眼里仅存的那点兴奋也消散无影,余下只剩酣战一夜的疲惫。“艾登,传令下去,处死以巴尔为首的和平军俘虏,包括所有抗战到最后的士兵,驱逐他们的妻小。召集圣德城所有残余贵族、大臣,取缔他们的身份和职位,由我们的人接手。另外,命人清查,并收缴所有余粮、金币、战马、辎重。派人去信给苏美尔各大领土,告诉他们这个喜讯。” “遵命,领主。”艾登行了礼,转身走向厅外。 “怎么说,这也算旗开得胜吧?”凯恩端着酒杯,站起身,“伙计们,咱们是不是该为胜利干一杯?” “好主意!”米拉头一个附和。 “愿纳穆神保佑。”迈克端着酒杯站起身。 “愿纳穆神保佑。”众人齐声,纷纷仰头满饮一杯。 “领主,如果没事,我想去看看达克公爵,那老家伙这会儿或许该醒了。”迈克放下杯子道。 “我也去。”卡米尔微笑着说。 肯尼点头后,迈克头一个退了出去,卡米尔紧随其后,老詹姆也离开了座位。大门关上后,米拉看着霍恩,似乎在询问他是不是也该去探望达克,但后者拿起了酒壶,并没有出去的意图。 肯尼露出微笑,心照不宣。“怎么,又有话要单独谈?” 殷红的液体落入杯子,霍恩抬头看着米拉,似乎在告诉她,你才是应该出去的那一个。“陛下,您也想听听吗?”酒斟满后,他微笑着问。 “如果你们不嫌我碍事的话。”米拉回以微笑。 “你明明知道,这时奇袭卡尔塔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为何不支持我的提议?”肯尼换了副语气,介于埋怨和责备之间,但声音不大。 “伙计,我有更好的主意。”霍恩放下杯子,脸上浮现出那久违的自信微笑。希望这个主意能改变历史,希望如此。他看着父亲想。 第020章 巨峰脚下 “再往前,马可能就派不上用场了。”他们之中最年长的人开口。托勒还是一席黑衣,从头到尾都是黑的,进入希德山脉后,他连皮肤都被太阳晒得黝黑,好似涂上了某种树脂,黑的发亮。 “看上去,咱们也不再需要斥候了,这鬼地方连动物都瞧不见,更别提人了。”劳伦斯坐在马鞍上,不停的喝着大麦酒,似乎想借此驱散严寒。“来两个人,去把莱克他们叫回来,今晚我们就在前面扎营,明日一早开始登峰!” “我去,还有谁?”一名秃顶的骑士扭头看向身后。他的肌肉壮硕,活像一堆岩石。 “大人,今晚我们能生团火吗?我快冻死了!”斯蒂文裹在厚厚的貂绒披风里问。他的嘴唇发紫,睫毛上还残留着冷风垂挂的白霜,正不住的发抖,似乎连他胯下那匹矮小的母马也是如此。 “高山之上,火是生命之源,”劳伦斯说,“也是取死之道,鬼知道咱们晚上会碰到什么?”奉他的指示,自下了尾指峰,五十人的小队便不再弄出明火。这几日,大家以生冷的干牛肉、硬如磐石的面包、和比之更硬的奶酪为食,睡觉时则挤在一起,用斗篷和沿路收集的毛皮和衣而卧,彼此取暖。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桑尼想起父亲。肯尼领主曾带他去过一次冰原,和同父异母的兄弟霍恩一起。那里也是如此,常年被大雪覆盖,即使最热的夏天,冰雪也很少融化。而今,他们在三天前突遭了一场大雪,鹅毛般的飞雪与狂风为伍,很快就淹没了所有泥地,连那些坑洼的道路和溪水也上了冻。“冬天来了,小伙子们!”劳伦斯叔叔在风雪中告诉他们,“别停下,别闭眼,别试图睡上一觉,那样的话,你们搞不好永远都不会再醒来!” “啊,好高的山啊,它真的有一万米吗?”塞尔西仰望渐渐临近的巨龙峰,喃喃自语。它看起来似乎真的有一万米,从前只是远远的看,但当真的到达山脚下,那高耸入云的顶峰,常年积雪的窄道,崎岖不平的绝壁,无不令所有人惴惴不安。 “没有马,没有路,雪这么大,我们怎么可能爬得上去?”斯蒂文的五官紧紧皱起在一起,或是因不断吹刮脸颊的风雪,或是因人类对未知的恐惧。 天空乌云弥漫,锯齿状的山峰黑压压地拔高爬升,直到没入云层的极顶,围绕顶峰的极度冰雪在仅存的光线下发出苍白的辉芒,这条路仿佛预示着死亡。“如果不慎,也将是一段漫长的坠落,你可以叫很久呢!”塞尔西驱马向前,跟到斯蒂文身旁打趣儿道。 “这一趟没人强求,如果你怕了,可以掉头回去,没人会笑话你。”劳伦斯回过头笑道。 “掉头回去?您在开什么玩笑?”斯蒂文挺直腰板,抬高音调,“还是,你们想我把丢在这大雪纷飞的深山里?告诉你们,门儿都没有!” 人群中立刻传出一阵哄笑,连桑尼也笑了。 夜幕降临后,风雪丝毫没有半点减小的意思。斥候队长莱克找了一处勉强能避风的地方,但肆虐的风雪不停变化着方向,吹刮着旅人们瑟瑟发抖的身躯,似乎有意想将他们赶出去。“上山之前,我们是不是该生团火庆祝一下?”斯蒂文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 劳伦斯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缓缓站起身,拔出腰间的佩剑,凶猛的刺向了斯蒂文。 当红发巫师再睁开眼时,看见自己的小母马呜咽着倒了下去。随即,劳伦斯横拉佩剑,将母马的肚子划开一个裂口,剑抽出时,里头的内脏与血散落一地。“大,大人!您干什么?!”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马叫道。 “这是它最后的使命,”劳伦斯一边在垂死的母马鬃毛上擦拭剑身,一边喃喃道,“进去吧,躲到马肚子里,记住,如果你不掉头回去,今晚将是最后一个暖夜。” 霍恩在远处瞥见这一幕,差点没呕出来。随即,他听见斯蒂文的咒骂,劳伦斯叔叔的沉默,塞尔西叔叔的劝慰。他蹲下身,抚了把雪到脸上,此刻这捧雪带来已不再是冰冷,而是刺骨的疼痛。短暂的迷失后,他回头看着自己的马,眼角因正融化的雪而颤抖。 “怎么,犹豫了?” 霍恩回过身,看见一身黑衣的托勒走过来。“霍恩说,剑是骑士的命,马是骑士的魂。”他喘出一口粗气,感觉胃里还在不停翻腾,“我们没别的选择了?” “你又不是安哥拉人,马没了,可以再买啊。”托勒在他身旁坐下,抬望那匹站在风雪中的战马,“如果你不杀它,它也会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一刀结果了倒还算好,一点一点被风雪吞噬,这才叫残忍呢!”他低头笑了两声,“当然,你也可以放它走,如果它能认识回去的路的话。” 关于这个问题,桑尼想了整整一夜。那匹马俯卧在身旁,他舒展身子,躺在马肚旁,将头埋进短粗而坚硬的鬃毛里。虽然,他还是又冷又湿,但比之前已经好得多。或许不用杀了它,也能取暖,劳伦斯叔叔应该试一试才对...... 他醒来时,只见自己的呼吸在清晨的冷气中结成薄雾。刚起身,骨头就一阵酸痛,这似乎已经成了宿营野外的老毛病。桑尼拉开挂在枯枝上的斗篷,发现它变得又冷又硬。他艰难的爬起身,伸了个懒腰,站在刚刚破晓的晨光中。 雪已经停了。淡淡的粉红晨光闪耀在巨龙峰上,四周的每片枯叶都凝上了短小的冰柱,每滴晨露都成了璀璨的钻石。岩石和大地好似穿上了白衣,就连污水泥坑都放出明亮的棕色光辉。在这片闪着白光的大地上,兄弟们的斗篷包裹着一层完美的冰雕。 他忽然想起了苏拉和霍恩。如果他们也能看到这样的美景该多好,他不禁想。但当他再抬头看向巨龙峰时,却发现自己的想法很是可笑。 “你还是没宰了那畜生。” 桑尼回过头,看见的人还是托勒。“不要,”他的声音里有着一些挫败感,“虽然我不是安哥拉人,但这小家伙随我走了一路。让它走吧,希望它还认识回家的路。” 第021章 开始攀峰 队伍在清晨时分出,沿着陡峭的山路一路上爬,但不过才一个小时,一道高耸的绝壁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叫蒙特,外号壁虎,是联盟军里最出色的登山手。”劳伦斯仰头看着挡住去路的绝壁,喃喃道。 桑尼看着叔叔说的那人。他的臂膀粗如牛脖,是个矮瘦男子,带着一顶熊皮毡帽,胡子灰白,但身体比外表上看上去要结实得多,走过来时,脖挂的袋子叮当作响,似乎里头装着的是铁钉。“别担心,大人们,爬山是件很简单的事,就好比吸允母亲的那样,您们只需贴近它,拥抱它,亲吻它,含住它,一步一个脚印的爬,就绝没有掉下来的危险。”他笑呵呵的看着众人说。 “如果掉下来呢?”斯蒂文颤颤巍巍地问,“你负责吗?” “当然,劳伦斯大人说了,如果你们其中任何一人掉下去,我都得负责把尸体给捞上来。”壁虎依旧笑容满面地回答,“不过,你们最好别掉下去,因为如果从半山腰摔下来,根本没有尸体,所以我拒绝了这个任务,哈!” “它有多高?”桑尼仰头望着深入云海的绝壁问。 “一千?两千?三千?”壁虎抬头望了一眼,“谁知道呢。大人,别担心,记住我所说的,这件事就不比喝奶难多少。” “好了,伙计们,开始吧。”劳伦斯宣布。 话音刚落,壁虎就带起了头。他确实是个登山高手,似乎本能地知道如何下脚,在桑尼还不知道第一步该如何开始时,壁虎已经窜到了云雾中。“记住我所说的,大人们,就像吸允母亲的那样!”他用那嘶哑而富有弹性的声音叫道,随后再次开始攀高。 第一步总是艰难。桑尼顺着壁虎留下的弯曲轨迹,艰难的下了脚,在往上爬了几步后,他现这件事比喝奶要难上太多。虽说这道绝壁有一定坡度,但大多地方已近垂直,某些凸起的位置甚至连放脚的地方都没有,加上背后呼啸的冷风,面前积雪的反光,已经冻僵的手臂,每一步几乎都是冒着摔断膝盖,甚至丢掉小命的风险在前行。 在进入云雾中后,桑尼现面前这道绝壁更像一长串峡谷,漫长而曲折。头顶高处,时而环绕连绵起伏的风雪群山,时而成为不见天日的隐蔽峡道,它似乎是纳穆神所造最为残酷无情之处,对人类饱含敌意。这里风如剃刀,在无数条缝隙中出尖啸,仿佛母亲在痛悼孩儿。这里的树寥寥无几,且短小猥琐,狼狈地挤身在岩缝和裂沟中。 即便如此,桑尼依旧不后悔爬上这座险峰,因为这里似乎也是奇迹之地。他们爬上陡峭的石壁边缘,见识了阳光覆着薄冰瀑布闪耀的美景他们登上一个狭长曲折的歇脚点时,看见有蓝色的冰心花,猩红明亮的冷夜火,还有人立起来,浑身金黄的琴手草深邃漆黑的洞穴,他简直以为那直通神渊仰头望去,两边除了无尽长空,只有老鹰在绝壁上筑巢,到深渊下捕猎,不知疲倦地张开雄健的黑灰翅膀,盘旋飞扬,几乎和天空融为一体。 在爬上一段峭壁后,他们沿着小径走了许久,在绝壁的侧面蛇行、转折、蜿蜒、不断向上,向上,再向上。某些时候,群山互相包庇,无从窥见前方的去路,但只要走下去,它必在前方重复出现。劳伦斯的决定确实没错,别说这道绝壁,就算这些曲折的小径,也不可能容马同行,有的地方连桑尼也不得不得将背脊贴上冰冷的石头,如螃蟹般拖着脚,一寸一寸地钻过去。路径变宽往往不是好事:那将出现大得能吞噬人脚的深坑,无数绊人的碎石以及白天流动、夜晚冰凝的水坑。一步一个脚印,桑尼不断告诉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就像壁虎说的那样,我就不会掉下去。 自离开尾指峰开始,他便没有修面,如今唇边的胡须已被霜雪冻成一块。经过两个钟头的攀登,寒风变得如此猛烈,似乎越往上越甚,他只能使出全身力气拼命挪动,攀附峭壁,心里默默祈祷不要被吹下去。一步一个脚印,当狂风暂时停止呼啸,他又对自己强调。一步一个脚印,就像吸允母亲的我就绝不会掉落。 没过多久,他们所达到的高度便不允许往下看了。身下为无尽云雾,有如人间仙境,但桑尼知道,那里的归宿是真正的神渊。“现在大山就是我们的母亲!”头顶再次传来壁虎的叫喊,“紧紧搂住,伙计们,将你的脸紧贴她的她就没有遗弃你的理由!” 窄路在一块突出的厚重花岗岩前戛然而止。晃眼的阳光下,岩石洒下的阴影黑如洞窟。“我真的走不动了!再也走不动了!”斯蒂文的声音在颤抖,“后面的兄弟,从我右边走过去,让我待在这儿吧!永远待在这儿吧!” “该死的,你挡着我了!”塞尔西吼道。 “太好了!绳子刚好不够用!”壁虎那充满笑意的声音再次传来,“红毛巫师,把你的绳子拿出来,给大家分一分,这样我们就能直着爬上去了!” “门儿都没有!”斯蒂文说着又往前挪了一步,虽然只是很小的一步。 “大人,这段恐怕会有点难。”壁虎突然收起笑容,一边摘下手套,一边扭头对桑尼说。他从袋子里掏出绳子,一头捆住自己的腰,另一头扔给了桑尼。“捆上,这段路咱们得做一根绳上的蚂蚱。能跟您栓在一根绳上,这事儿够我吹一辈子啦!” 不等桑尼回答,壁虎立即出,手脚并用,动作快得乎想象。长长的绳索缓慢释放,桑尼抬头观察,认真记住对方移动的姿势,记下每个落脚支撑之处。当最后一卷麻绳缓缓松开,逐渐绷紧时,他连忙摘下手套跟进,但度却迟缓了许多。一步一个脚印,他告诉自己,就像吸允母亲的那样,我就不会摔下去。 第022章 不断高攀 壁虎将绳子绕上平滑而突出的山石,人则旁边等候,一等桑尼接近,便又放松开来,继续前进。这一次当绳子拉张完毕,却没了适宜的岩石,于是他从腰间掏出匕首,轻轻敲打,将铁钉凿进山壁。声音虽轻,但每一击都在岩壁间回荡,使得桑尼不住畏缩,以为随时都会发生雪崩。 当铁钉扎好,壁虎将绳子系牢,桑尼便跟进,一步一个脚印,他提醒自己。别回头,重心放在脚上,别低头,盯着眼前的石头。这绳子很牢,钉子也是,撑到那块悬壁就能喘口气,所以快走。他一度一脚踩空,胸膛里的心脏顿时停止了跳动。 好在纳穆神保佑,没有摔下去。岩石里的寒气渗进指尖,他却不敢戴上手套,不管它们看起来又多紧密,毛皮和布料在皮肤与石头之间摩擦,都是会打滑,会害他送命。他们向上攀登,向上,向上,不断向上,犹如两道蠕动在夕阳照耀岩墙上的壁虎。 岩墙在三分之二高的地方被一道冰石裂沟横断,壁虎伸手助他攀越。见他已重戴手套,桑尼也照办。上顶之后,这位结实的壮汉扭身向左,给桑尼让出一块位置,然后躺成大字型,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 桑尼上顶后,已累得喘不上气,仿佛浑身的骨头已经不再属于他,每一块肌肉都僵硬的如同岩石。夕阳洒在身上,没有半点暖意,空气已经变得稀薄,风依旧在耳旁尖啸,似乎千百年来从不曾减小。仰头后望,巨龙峰还是高耸入云。这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开始,还有,还有很长。他不禁想。 “我们失去了九个兄弟。”待所有人登顶后,劳伦斯看着面前的深渊宣布。此时,夕阳已经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方,夜幕正逐渐笼罩狂风肆虐的绝壁崖顶,余下的人站在悬崖边,半晌也没人再多说半句。 当晚,他们的营地在一道浅凹中,其下有根垂直的岩柱,后方由山壁遮挡狂风。虽然劳伦斯已经松了口,允许兄弟们生火取暖,但即便是火焰巫师桑尼试了许多次,却还是没能把火升起来。“这鬼地方空气稀薄,别再浪费力气了。”托勒说着咬了口硬邦邦的干牛肉,毫无表情的耸耸肩。 在这之后,桑尼紧紧蜷身,埋在小山似的毛皮底下,用厚实的貂绒披风做被子,在颤抖与黑暗中期盼黎明。 可当黎明真的来临,等待他的还是只有干牛肉和硬奶酪,然后便是无尽的风雪长途。一天中的大半时间,他们都在巨龙峰的阴影下行走,吐息在冷气里结霜。覆冰的水自头顶的积雪堆中涓涓滴落,掉在地上,形成冰冻的小池,随即被前人的步伐踩踏而碎。几根杂草从乱石缝隙中挣脱出来,期间或还有几点苍白的地衣,但此地没有青草,亦没有粗壮古木,前途更是一片苍茫。 小路既陡且窄,盘旋上升,再往前,狭隘得只能单列前进。这次领头人换成了斥候队长莱克,斧头在手,远眺侦查,据说他的视力在联盟军上下无人能及。 队伍再往前行,又有两名兄弟倒下,斯蒂文带来的药剂已经派不上用场,而劳伦斯叔叔只是跪地祈祷,便又匆匆上路。 “别把力气花在死人身上,因为下一个死的很可能的就是我们。”黑衣托勒做完祈祷后,站起身告诉桑尼。他也在两名兄弟的尸体前单膝跪下,做了个简短而虔诚的祷告,便又匆匆上路。 爬上一段曲折的小路后,顶点是块不太大的平台。从这里往上,道路变得更窄,只供单人侧身通行。劳伦斯宣布团队在此小憩片刻。“我们得吃点东西,必须得吃点,不管你饿不饿,否则会被冻死。”他说。 对此,桑尼深以为然。在这满地厚雪的高峰行走,每迈出一步都无比艰难,即使阳光洒满斗篷,也驱散不了浸骨的寒意。沿途美景固然令人陶醉,却处处充满危险。“你还好吗?”他在斯蒂文身旁坐下,发现红发巫师似乎已经快要冻成冰棍。 “好?”斯蒂文的牙齿在打颤,似乎很难再说出一个完整的词。 不远处,壁虎蜷进破烂的毛斗篷,几乎立刻就睡着了。而劳伦斯和塞尔西则在石头上分析地图。黑衣托勒背靠岩石坐下,缓慢无休止尽地磨着那把豁口长剑。斥候莱克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似乎往前方探去。余下的兄弟或低头叹气,或嚼食牛肉,攀峰之后,再没人开半句玩笑。“霍恩说你是个大骗子,他为什么这样说?”桑尼抽回视线,边嚼硬如磐石的牛肉,边扭头问红发巫师。 “少城主?”斯蒂文痛苦地皱皱眉,“他跟阿嚏,该死的!”他伸出戴着厚绒毛手套的拳头,擦擦鼻子,“少城主跟他那操蛋叔叔一个样,总叫我大骗子,我哪知道呢?虽然我不是北城最优秀的炼金巫师,但好歹也救过不少人的命,为道尔顿家效忠了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说是吧?” “肯尼领主很器重你。”桑尼想露出微笑,但发现有些困难。 “你不是应该称呼他为父亲吗?”斯蒂文挑了挑结霜的眉毛,“这是北城公开的秘密,连夫人都已经认可你和你的母亲噢,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提起她。” “没关系,”桑尼艰难地露出微笑,虽然有些难看,“肯尼领主一年只会见我一次。到后来,两年,再后来,三年才会来一次。”他低下头,将嚼不烂的牛肉吞进肚中,“我想叫他父亲,可现在没机会了呢” “好歹你还有个兄弟,虽然据我了解,他总是以捉弄你为乐,但总好过没有,我在这世上什么也没有呢。”斯蒂文抬起手遮住脸,不停地往手套上呵气,试图融化眉上的凝霜。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桑尼轻声问,“轰轰轰轰轰” “什么声音?”斯蒂文挪开一只手,露出半个眼珠,“你听见什么了?” “所有人!躲到岩壁后面去!!”劳伦斯突然起身大吼,“雪崩!!” 第023章 择日开战 肯尼·道尔顿今日戴着金光灿灿的项链,身着深蓝色天鹅绒外衣,踏入圣德城议事厅内。米拉、詹姆、迈克、卡米尔、达克、凯恩纷纷起立致敬,他一一回礼。朝凯恩说了句悄悄话,亲吻了米拉凯尔琳的戒指,拍拍达克受伤的肩膀,最后坐到长桌首位的椅子上。 霍恩依旧坐在长桌尾端的老位置,即便这张桌子足够容纳二十人,他还是挑了这么个习以为常的地方,身后有阳光洒在背脊的温暖,这种感觉总能让他想起北城。 “领主突然叫我们来,到底什么事?”迈克扭头看着他,坐在一旁的卡米尔也被吸引过来,接过话茬,“是啊,是啊,庆功会还没结束呢,什么事这么着急?” 噢,今天大家都彬彬有礼,但他们的眼神让他说不出的烦躁。“瓜分胜利的果实?宣布下一战的计划?奖赏圣德城一役中的功臣?”他接过侍从递来的酒杯,摇摇头,“不知道,总之一定比庆功会重要就对了。”他呷了口酒,抬头望向坐在远处的达克,“老家伙怎么样了?” 迈克紧皱眉头。“反复不定,前天还好点,今天又......真令人担心。不过人老了,不就这样么,他该跟你一样,坐镇驻地观战才对,可人家偏偏跟肯尼一样身先士卒,搞得好像圣德城是他的故土一般。” 霍恩轻声发笑,刚巧达克公爵看了过来。他举起酒杯,回以微笑,后者点头致意。 “我们能开始了吗?”一待肯尼坐定,凯恩便开口催促。 “当然,”肯尼朗声道,“今天叫大家来,没别的事,就是想确认南征下一步的进攻地点,时间,计划。”话毕,议事厅内传出一声狼嚎,仿佛在应和肯尼所述。 “卡米尔大人,能让你的狼出去吗?”凯恩一脸不满地问。 “坐下,荀栗,别吵!”卡米尔命令,然后抬头望着对桌的凯恩,“别担心,它今天被喂得很饱,不会咬人的。当然,前提是你别说太多话。” “艾登,报一下。”肯尼对自己的亲兵说,目光扫过众人。 “抱歉,诸位大人,请安静一下。”艾登清清嗓子,抬高了音调,“圣德城一役中,联盟军共计损失六千七百名骑兵,六百名弓手,四千名步兵,其中步兵多数为攻城车战队,共计俘虏敌军七千人,五百骑士名贵族骑士,其中包括敌军将官六十人,以及此役的总指挥官,如今俘虏已全部处死。” “战前,我预估的损失在两万人。”詹姆头一个发话,“还算不错,比我预想的要少得多。” “大人,我们死了一万多人,我的马也丢了,这不算个太好的消息。”迈克一如既往的生硬和直率。 “是,但对我们的敌人而言,这是一次严重的失败。”詹姆指出,“别忘了,他们只有十万人,而今我们是攻城方,却以这么小的损失破了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和平军里全是蠢货!”达克笑道,但随即俯身捂住了因轻笑而弄痛的肩膀,变得满脸痛苦,此举反而引得众人轻声发笑。 “我们为死去的兄弟悲痛,但也无法否认这是个不小的胜利。”肯尼接过话语权,“如今,卡尔塔和布莱克近在眼前,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继续修生养息,或是择日开拔,进攻卡尔塔。除此之外,我还要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艾伦已经派人混入了卡尔塔城,那里的形势可不太乐观!” 众人随即扭过头,看向长桌末尾正仰头喝酒的家伙。“艾伦,刚刚我们问你,你怎么没说这事?”卡米尔嘻嘻笑道。 “说说看,你到底派谁混进去了?你的翼人弟弟?还是哪个酒馆找来的妓女?”迈克语调轻快地问。 霍恩放下酒杯。“你们一定听过他的名字,尤其是你。”他环视众人,目光最终落到凯恩身上。“据传回的消息称,和平军内部纷争不断,赖安已经接连遭遇数次袭击,有次甚至是在卡尔塔的王宫大殿内,现在他连睡觉都需要二十名卫兵站岗。所以,诸位请放心,卡尔塔如今是一盘散沙,搞不好还不如圣德城。另外,如果大家真的还想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可,说不定,我的人很快就能把赖安的人头给送来。” “你刚刚是在说我?”凯恩皱着眉问,“谁有这个能耐?我认识这样的人吗?” “塞尔西来了?”迈克疑惑道。 “林德,那个剑术大师。”米拉说出谜底,“早在我们出征前,他就已经来到第一大陆,如今艾伦手里所掌握的所有消息,都是来自于他,当然,还有翼人族的米欧。” “林德?”凯恩倒吸一口冷气,“他还活着?你们把他救活了?”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火焰剑是不会还给你的。”霍恩打趣儿道。 “一把剑而已,能值几个钱。”凯恩不屑的哼了声,“我更在乎南征结束后,肯尼领主会把哪片领土分给我。现在看上去,卡尔塔、荒原、草原都有所属啰,剩下的德拉曼城、圣德城、罗宾城,布莱克城,够我们五家分吗?” “把心放回肚子里,凯恩领主,”米拉语调轻快地说,“亚述可以放弃胜利的果实,我们的初衷和你不同,只是想帮肯尼领主完成这个心愿罢了。” “冰原人只要荒原,那是劳伦斯的领土,不在你刚刚所说的范围内。”卡米尔插了句。 肯尼坐不住了。“好了,诸位!停一停!”他轻拍桌子,“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眼下大战在即,我们还只握有这片大陆不到十分之一的领土,商讨这个,是不是太早了点?” “噢,是的,”挑起这一话题的凯恩道,“我们现在应该商量下一步的作战计划才对。”他那双眼睛里闪动着淘气的神色,“伙计们,我主张择日进攻卡尔塔,和摇身一变的剑术大师里应外合,帮赖安彻底解决睡觉需要守卫的苦恼。” “赞成。”这次卡米尔先发了话。 “我的伤至少还需要三天,只要‘择日’大于三天,我就赞成。”达克道。 “亚述永远追随联盟军统领。”米拉笑着说。 第024章 何不退兵 蜡烛在一汪烛泪中奄奄一息,霍恩猛然抬头,发现帐外依然是一片黑暗,静到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聋了。他又在疲乏与惊恐中睡去,桌上的羊皮纸堆积如山,大多是关于卡尔塔的作战计划和地图。 “醒了?”肯尼放下手中的羊皮纸书,将自己的酒杯递给他。 霍恩叹了口气,接过酒杯咕咚灌入肚中。“伙计,我做了个梦。”他用衣袖拭去嘴角的残酒,一边看着正在掌灯的卫兵,“或许我们的决定错了,卡尔塔一战绝非我们想象中这么简单。”他摇着头,嘴里喃喃念着什么,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一个梦?”肯尼笑了笑,“你想说什么?” “我们不该这么草率,应该再等些时日,等——” “等林德把赖安的人头给我们送来,然后咱们好带着联盟军,大摇大摆的走进卡尔塔城?”肯尼耸耸肩,“伙计,所有作战计划你都参与了,关于卡尔塔的兵力部署,守城的指挥官,还有打入他们内部的林德,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出自你,现在,你倒开始怀疑自己了?” “不是怀疑,是预感。”霍恩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斟满一杯,但酒杯碰到唇边时,他又将其放回了桌沿。 肯尼抬起头,对帐里唯一还没休息的卫兵摆摆手背。“我们距离卡尔塔还有一天马程,大战在即,不要蛊惑军心,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卫兵退出去后,他又接着张口,“说吧,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但在明天的军事议会上,我不想听见你刚刚所说的任何一句。” “林德传回的消息称,赖安早已收到圣德城沦陷的消息,可整个卡尔塔依旧和以往一样,没有半点异常,那些人似乎还沉浸在内乱斗争的快感中,丝毫不顾敌人已经兵临城下。”霍恩轻声道,“这不正常,就算他们不从布莱克调兵,也至少应该做些准备工作,可城里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和平军士兵终日沉浸在妓院和酒馆,以赌博和饮酒为乐。换作是你,你会这么干?” “我们之间说话,需要这样兜圈子吗?”肯尼微微皱眉,口吻有些责备。 “这一战咱们面对的恐怕不是和平军......”霍恩看着上蹿下跳的烛苗,端起酒杯,“你想过吗?” 肯尼沉默了。他当然知道艾伦指的是什么,他无法想象这十八年赖安有了怎样的变化,更没法猜到他背后站着的人到底是谁,也不能预估这一战他们将会遇到什么,或许是某种可怖巫术,又或是......龙? “所以,我们应该再等一等,至少等林德传回新的消息,哪怕是坏消息也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见父亲闭口不言,霍恩便又续道,“肯尼,我知道这一刻你等了多久,从跨越北城桥后,你就变得有些古怪,至于你的这种古怪,我说不上那是兴奋还是期待......总之,不要鲁莽行事,切记你当年的失败。” “这些话,你该早些跟我说。”肯尼抽回放空的眸子,看向多年好友,“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作战计划依旧是强攻,难道你要告诉詹姆和凯恩,我们先在这空旷的原野上住上几天,等敌人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再攻城不迟?” “我的意思是,退回去,退回圣德城。”霍恩说出心中所想,“理由我已经想好了。林德传回消息称,过几日赖安会在王宫群宴众臣,他弄到了请柬,到时会混入受邀的游骑兵中,在宴会上取了那家伙的脑袋......你猜,他们听了这个消息,是不是就没话可说了?” “你当他们傻子?”肯尼不禁抬高音调,随即抬头看向帐外。“在圣德城时,你刚刚告诉过大家,”他压低声道,“赖安如今连睡觉都要几十名卫兵站岗,现在又公开群宴众臣?而且,连没受册封的游骑兵都能参加?”他哼了声,“这种故事,你只能用来骗骗当年的塞尔西,就算是现在的他,也一耳就能听出这是谎话!” “理由有很多种,我再想便是,关键在于你愿不愿意撤兵。”霍恩不耐烦地说。 肯尼深吸一口气,沉默了几秒钟。“关键不在于我愿不愿撤兵,而在于卡尔塔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交叉十指,顶住下巴,“只要林德传回的消息属实,那赖安现在一定已经焦头烂额。圣德城沦陷,拥兵自重的贵族不愿参战,内政不稳,刺客层出不穷,所有人都想他死,而他又哪有时间去管懒散了十八年的和平军呢?”他顿了顿,“可如果我们现在撤兵,就算把他们全都骗过去,倘若林德还是无法接近赖安,依旧传回那些不痛不痒的小道消息,等赖安清除异己,重整和平军,甚至......我们会后悔的,伙计。” 父亲的话句句在理,他无法反驳。或许所有人终究难逃一死,但他希望那一天晚点来,哪怕只是几天,以至于他已经不再敢左右父亲的思想。他害怕,害怕是因为自己的自负,才导致卡尔塔城一役失利。与其听别人说,不如你自己亲眼去看,但记住,你永远也无法改变什么。老莫德话再次浮现在耳边,十七年来如同一个魔咒,让他亲历悲惨,却无法逃脱命运的宰割。 “喂,发什么呆呢?”见同伴目光游离放空,肯尼抬高声问。 “没什么。”霍恩摇摇头,冷淡地回道。 肯尼的脸色因连日奔波,如今已苍白得像蘑菇。“别担心,对于卡尔塔,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了解。如今我们的兵力三倍于和平军,就算赖安有再大能耐,也不可能抵挡得了九万联盟军的攻势。更何况,他们内部如今是散沙一盘,说不定等我们兵临城下,他会吓到举旗投降也说不定呢!” “愿纳穆神保佑你,肯尼。”霍恩逼自己挤出一个微笑,而后站起身,“早点休息,希望不久后,我们能坐在道尔顿家的王宫里,举杯同饮。” “愿纳穆神保佑我们,艾伦。”肯尼微笑着说。 第025章 命运之战 最后一缕夕阳的红光消失在原野上时,霍恩扣上腰带,挂好乌钢剑和牛角匕首,这时,父亲的贴身侍从艾登为他牵来坐骑,那是一匹结实的棕色大马,身上的护甲和他一样厚实。艾登退开一步,上下打量他一番。“大人您看起来很威武,和领主一样,嘿嘿。” “大人我看起来像个穿重甲的逃兵。”霍恩酸溜溜地说,“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艾登,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他回头望了眼太阳落山的方向,“时间已经到了,战号怎么还没响?” “快了,快了。”艾登摸着战马的鬃毛说。 是啊,快了,就快知道答案了。霍恩翻身上马,看着一望无际的枪戈铁林。西边的天空是一片深紫,缀着几颗零零散散的星星,太阳此时已彻底落下地平线,如同一根根淡红的手指没入神渊。他不知道这是否是他今生所见最后一次日落,也不知思索这类事情是否就是怯懦的表现。可知晓谜底的人,往往都会对现实恐惧,历史有如刚刚落入黑暗的太阳,从不曾怠慢过光阴半刻。 远处响起战号,低沉哀怨,令人不寒而栗。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人纷纷爬上坐骑,脸色肃穆,盔甲与战戟摩擦出骇人的清脆声响,上万匹战马同时嘶鸣待发,仿佛它们也知道战争即将来临。 第二声战号响起,霍恩看见无数杆挂着旗帜的长枪出现在视野中,队伍立时应声行动,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原野上,联盟军有如一支巍峨的钢铁堡垒,向卡尔塔缓缓移动。 这次作战计划由父亲亲自拟定,并没有像圣德城一役那样兵分三路。前锋由詹姆公爵指挥,打头的自然竖起了亚述镰纹旗,其中弓手排成十列,分立道路东西,成方阵队形的盾牌兵站在弓箭手中间,隐藏在后方的则是攻城车战队。右翼全为骑兵,共约两万人,装甲厚重,超过三分之二的骑士齐聚于此,有如一只巨大钢拳。该军由凯恩·艾琳指挥。霍恩看到他的掌旗官展开旗帜,火焰纹章立刻显露。左翼则为卡米尔与达克公爵的长枪兵和步兵方阵,人数与骑兵相近,在第一轮弓箭射击后,当攻城车冲向城门,他们将承担起保护攻城战队的重任。 父亲坐镇中军,其军队为一半骑兵一半步兵,人数多达三万,大帐落于一片较高的丘陵之上,身处之地可将战况尽收眼底,视情形将部队投入最需要的地方。 霍恩在更后面,与米拉·凯尔琳在一起。即便远处观之,父亲也依旧辉煌耀眼。今日,他一扫往日的朴素打扮,换上了一件由难以计数的金缕丝线织成的厚重披风,重到连冲锋都鲜少飘起,一旦上马则几乎将坐骑后腿安全遮住。普通的披风钩扣无法承受如此重量,取而代之的是一对趴在肩头,相互对应的小母狼,仿佛随时准备一跃而出。她们的配偶是一只鬃毛壮伟的狼王,昂立在父亲的巨盔顶,一爪探空,张口怒吼。三头狼都是纯金打造,镶了红宝石眼睛。他的盔甲则是厚重的纯银铠,护膝和铁手套均有繁复的黄金涡形装饰。 他明白,这一战对父亲何其重要,破城之时,肯尼·道尔顿定会立于雄壮的战马上,用他这一生最撕心的声音告诉整个卡尔塔:你们的狼王,回来了! 神游之时,霍恩已可听见敌军的隆隆战鼓。他知道,这一次强攻又会失去大半弟兄的性命,或许还包括...... “艾伦,你不去前线观战吗?” 他回过头,看见米拉正用那双迷人的蓝眼看着他。“怎么,对这一战如此信心十足,还没开打,你就已经预料到我们会赢了?”米拉走近来笑道。 “你觉得,我们有几成胜算?”霍恩将问题抛了回去。 “几成胜算?”米拉摇摇头,“我们需要预估的是会死多少人,损失多少匹战马,烧毁多少辆攻城车,花多长时间,至于失败......我们只会赢,不会败。” “谁给你的自信?就因为你是个巫师?”艾伦将头扭回去,看向远方的战场。“想必你应该听说了,对面的指挥官也是个巫师,况且......肯尼说,你没法用巫术残害生灵,这样做的结果,你比我更清楚,是吧?” “所以啊,我只能跟你待在一起。”米拉走到与霍恩并肩的地方,眺望远方。 第三声军号响起,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悠长而沉闷,有如这山丘上自北城吹来的冷风,令人心跳加速。敌军的战鼓立时回应,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骄傲而洪亮,只是霍恩的心中却觉得比较小声,且有些不安。 当号声渐渐平息,呐喊与嘶吼无缝衔接。无数火把照亮黑夜,詹姆公爵的前锋弓箭手向坚固的卡尔塔北城墙洒下阵阵箭雨,敌军快步跑开,边跑边吼。联盟军的弓箭如冰雹一般朝他们身上招呼,千支,万支,刹那间数不胜数,有如天空骤将的锋利铁雨。不少人中箭倒地,呐喊转为哀嚎。与此同时,第二轮攻击已从空中落下,弓箭手们已将第三支箭搭上弓弦。 战号再次响起,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攻城车战队开始了冲锋,数百辆巨大的攻城柱如利箭般冲向北城墙,人群中仿佛能听见老詹姆的厉声嘶吼,和尖锐如利剑般的命令,几千个人的声音随即回应,大地仿佛都因马蹄与车轮的碾动在震颤。 “瞧见没,这才刚刚开始,敌人就已经抱头鼠窜了。”米拉扭过头,“和平军的名声言过其实了,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十八年的和平,造就了他们今日的败局。” “你也说了,这才刚刚开始,赖安可你没想的那么......”反驳止步唇边,有如一团浓痰卡在喉咙。霍恩深吸一口气,看着笼罩大地的阴影,他调匀呼吸,缓缓抬头望向天空。 “那......是什么?”米拉仰着头,下意识抓住身旁骑士的臂甲。黑暗中,她瞥见一团黑影正从天空降落,且越来越大,而后突然消失,飞向远方的战场。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霍恩看着那黑暗中的灰影,轻声说。 第026章 恶龙狂舞 一片阴影掠过大地,骚动和叫喊仿佛瞬间停住了。数十万个声音归于沉寂,每双眼睛都望向天空。 暖风拂过霍恩的脸庞,透过怦怦心跳,他听见翅膀挥动,撕裂空气,接着,一声足以撕裂耳膜的嘶鸣响彻卡尔塔,甚至整个第一大陆。 米拉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巨大的黑影,它越飞越低,几乎快要贴近大地。她松开手,转身看向身旁的骑士。“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你早就知道有人复活了龙?”她回望了一眼那巨大的黑影,“肯尼肯尼他是不是也知道?你们北城人都知道?” 詹姆骑在一匹黑色的战马上,巨大的阴影飞过头顶时,他感觉自己变得无比渺同时嗅到硫磺与火焰,以及死亡的味道。“撤撤兵!!”他扬剑后指,身后的战鼓兵却楞在原地,鼓锤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是,但它应该在布莱克,而不是出现在这里。”霍恩承认。但他已经猜到这一战龙会参与,否则父亲不会第二次兵败卡尔塔,还送掉了所有人的小命。可他没法改变什么,历史的车轮准确无误的碾过每一道车辙,绝不容半点偏差。即使他奉劝父亲退兵,但一切终究会重演,这只是问题。十七年来,他无数次想过要如何改变历史,但无论怎么努力,都只是徒劳。 那头龙在数十万双眼中,越飞越低。它掠过沙地上空时扇了下翅膀,好似一声霹雳。有两名骑士抬头去望,喘息在冷气中蒸腾随后黑红夹杂的火焰吞没了他们。即便远在战场数里之外,霍恩仍能感到熊熊热浪,而那两个骑士几乎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成了一堆灰烬,然后被风吹散,连同他们胯下的战马一起。 它飞过近十万联盟军,落在北城城墙上,彷如一尊巨大的雕像。所有人都在默默注视着它,一身黑鳞,两只琥珀色的大眼,犄角和背脊棘片都是血红色,展翼足有二十尺,色如黑玉。 远在中军大帐中的肯尼同样目睹了这一幕。他看着那头龙,心脏噗通乱跳,可竟觉得那畜生有些熟悉,这种感觉一再随着对视加剧。他感觉那头龙也在看着他,那双大眼中印出整个战场,和魂牵梦绕了十七年的卡尔塔。 咚咚咚咚咚咚,战鼓猛然敲响,一短一长的节奏意味着退兵。纵观整个战场,联盟军中多数人从恐惧中惊醒,在发现这一切不是梦后,他们开始小心翼翼的调转马头,扔下攻城战车,丢下沉重的盾牌,慢慢撤向后方,生怕惊醒了那头俯视着他们的巨龙。 “不,不,不能退,不能退兵!”肯尼喃喃着走向前方,却被亲兵艾登拦住了去路。“谁敲的鼓?!谁下的令?!告诉传令兵,不准退兵!给我攻城!!!” “领,领主您说什么?”艾登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不准退兵!!继续攻城!!”肯尼愤怒地咆哮道。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进攻的号角再次响起,伴随而至的还有巨龙的第二声嘶鸣。 从中军更远的后方阵营,霍恩看见多数联盟军还是撤向后方,混乱与进军的号角夹杂在一起,与目标背道而驰的骑兵,惊慌奔跑的步兵,扔掉长弓的弓手,人群中不断有人摔倒,被马蹄践踏,也有人被敌军的箭矢贯穿脑袋但下一秒,战场的瞬息万变令他目瞪口呆那头巨龙展翅高飞,调转方向,仰头发出第三声嘶鸣,黑红相杂的龙焰从巨口喷涌而出,只在一个心跳间,就将整个卡尔塔北城墙变成了一片火海。 “那头龙疯疯了?”米拉看着远处的火光喃喃道。从这里望去,卡尔塔的北城墙彷如一条半指高的细线,而今却突然燃起大火,那头龙还在不断吐着龙焰,即使遥隔甚远,她依旧能感受到敌军的惊恐、茫然、胆怯。 霍恩没有接话。他皱紧眉头,凝视着远方的火海,心中的疑惑不断加剧,全然不知那头龙为何会突然的临阵倒戈,将矛头对准复活它的人。 迈克右臂中箭,回来时已是满身鲜血。他在肯尼身边下马,背脊上的安哥拉图腾被火光印的一片鲜红,与满身的汗水一起,显得更加刺眼骇人。“前锋军损失惨重,詹姆公爵下落不明,那头龙” “它在帮我们!”肯尼打断他,“攻城!继续攻城!!不准撤兵!!” 迈克伸手抓住老友的臂甲。“肯尼,别天真了!它根本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友军,这比什么都恐怖!那畜生现在成了我们共同的敌人,整个人类共同的敌人!” “放开我!”肯尼挣脱那双鲜血淋漓的手,“杀了它!给我杀了那头”突然,一阵巨大的风压将他拍到地上。再抬起头时,映入眼帘的是两只闪着琥珀色暗光的瞳仁,直径足有他的半个身长。 周围是死一般的沉静,他们的对视足足持续了近十秒钟。肯尼刚毅的脸颊上突然闪过古怪的神色混合恐惧、贪欲和欣喜若狂他舔了舔嘴唇,而后猛地拔出乌钢剑,跳上巨龙的背脊,把利刃刺入那鳞片覆盖的、长长的龙颈后端。 巨龙仰头嘶鸣。 肯尼用全身压住乌钢剑,剑体刺得更深了些。巨龙躬起身子,痛苦地嘶吼,尾巴四下抽打,头伸向长颈后端,黑色的翅膀完全展开。 肯尼一个失足,滑下正在颤动的背脊,接着从山丘滚落。半晌之后,他扎挣着想起来,却被龙牙狠狠咬住前臂。 “不!”人们只来得及喊出一个词,那头恶龙已经下了嘴,像甩老鼠一样将肯尼甩飞出去。 “近卫军听令!杀了那头畜生!”艾登的怒吼声与离弦的黑羽箭一同,径直窜向恶龙的瞳仁。 只见它仰天长哮,龙焰不断从巨口中喷出,中军驻地顿时沦为一片火海,照亮被惨叫充斥的黑夜,无数人开始在地上打滚,上千匹马踢腿嘶鸣,刚刚逃回的骑士与士兵加入这场凄惨的盛宴。嘶吼、惨叫、哀嚎、绝望,与刺鼻的硫磺和炽热的火焰一同,让中军驻地变得无比凄凌。 “所有人听令!”霍恩的声音如长鞭破空,“吹响军号!擂起战鼓!继续攻城!” 第027章 天灾之后 喘息着,桑尼又迈出一步。我不能再走了,这是最后一步,绝对不能再走了,走不动了。但他的脚却再次移动。一脚,又一脚一步,又一步。他心想:这不是我的脚,它们早已是别人的了,别人在走路,不可能是我,怎么会没有知觉,没有痛觉,什么都感觉不到呢? 他低头就能看到那双笨拙而不成形的东西,跌跌撞撞地跨过积雪,依稀记得靴子是鹿皮的,土黄色的,但冰雪在周围冻结,使它们成了不规则形的雪球,腿则好似两根冰棍。我真的冻成冰棍了,霍恩,这下所有的一切都成真了,像做梦一样。 不,这不是梦。大雪一直没有停歇,厚实的积雪早已漫过膝盖,坚硬的冰壳如白色的护膝甲盖在小腿上,使他的脚步拖沓踉跄,步步艰难。背上沉重的包裹让他看起来活像个驼背怪兽,蹒跚在一片苍茫的皑皑大雪中。我累了,太累了,我不能再走了,纳穆神慈悲,带我走吧,我真的不能再走了,真的不能了。 每走几步,他都得伸手提下腰带。其实早在一天前,剑就丢了,可腰带上还挂着一把短剑和匕首:肯尼领主给的狼纹短剑,以及他用来切肉的钢铁匕首。它们好沉啊,而他却一天滴水未进,又从深埋的大雪从艰难爬起,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非常困难,包括甚至包括提腰带这件简单的小事儿。如果忘记往上提,它就会滑落,缠到膝盖上。 不知走了多久,他已经摔倒了无数次,积雪下不仅有岩石和树根,有时候冻土还掩盖了深深的洞窟。壁虎踏入过一个窟窿,再也没爬上来,那是三天前,还是四天前,还是他其实根本不记得那是多久之前,反正在那之后,联盟军最好的攀登手就再也没上来。 喘息着,桑尼又迈出一步。感觉好像在坠落,而不是走路,永无止境第坠落,却又碰不到地面,只是一直往下,往下。好痛苦啊,又冷又累,又困又饿,我必须停止,哪怕在火堆边睡一小会儿,或是吃点没有上冻的食物。 但他清楚,如果停下来,就死定了,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们对此都清楚。那次雪崩后,他们总计四十人,或是四十一人,也许更多,爬出来的只有不到四分之一,其中包括大骗子斯蒂文,劳伦斯和塞尔西叔叔,黑衣托勒但在接下来的途中,不断有人在大雪中走失,还有伤员流血至死。有时桑尼能听到身后发出的厉声惨叫,或许是摔断了胳膊,或许是扭断了脚踝,那声音甚是凄厉。可他没法停下,他连自己都已经顾不上,所以每当这声音响起,他便会开始狂奔,奔出四五十码,尽其所能地跑,让那些呼救声被风雪吞噬,不再叨扰他那颗摇摇欲坠的仁心。 喘息着,桑尼又迈出一步。长久的天寒地冻,早已让他忘了温暖的感觉。雪崩后,为了减轻背上包裹的负担,他穿了三双长袜,两件内衣,外套双层羔羊皮上装,外面再罩上一件厚实的棉褂,然后才是冰冷的甲胄,锁甲外他穿一件宽松的外套和加厚两倍的披风,披风用骨扣在下巴下扣紧,兜帽前翻,盖住额头。他戴了轻便的羊毛皮革手套,外罩厚厚的毛皮拳套,一条毛巾紧紧包裹着脸庞,兜帽里面还有一顶绷紧的绒线帽,盖住耳朵,这让他减轻了不少负担。可背上的包裹虽然减轻了,他仍觉得很重,而穿了这么多,他还觉得冷,尤其是双脚,甚至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而就在昨天,它们却又突然有了些知觉,痛,痛的要命,教人站着都无法忍受,更何况走路? 今天,每走一步都让他想尖叫。哦不,昨天,是昨天吗?他不清楚。自雪崩后,他就没睡过觉,应该说从雪崩前的那天晚上他就没睡好。除非是在走路的时候人可以边走边睡吗?桑尼不清楚,或者又忘记了。 喘息着,桑尼又迈出一步。雪盘旋着在周围降下。有时候,它从白色的天空落下,有时候则从黑色的天空坠落,这是白天和黑夜唯一的区别。他肩上披满雪花,就像另一件披风,雪在包裹上高高地堆积,使包裹更加沉重,更加难以忍受。他的背心疼痛难忍,仿佛被插进了一把匕首,每走一步都来回较劲。他的肩膀因锁甲的重量而麻木。他一心想把它脱掉,却不敢脱。因为要脱掉它,就得先脱掉大衣和外套,那样会冻死的! 如果我能像霍恩一样强壮就好了可我并不强壮,想也没用。桑尼生得不如父亲和哥哥,他虽不算矮但却有着巫师天生的娇弱,锁甲对他而言委实太沉,尽管钢铁与肌肤之间有层层麻布与棉花,感觉上却好像把肩膀都快磨破了。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抽噎,哭的时候,眼泪冻结在脸颊上。 喘息着,桑尼又迈出一步。若不是冰壳在脚下碎裂,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在走。在坠落的雪花当中,几乎寻不见任何参照物,左右两边,一面是万丈悬崖,一面是触摸惊心的险峰,除此以外,还有同样蹒跚在雪中的同伴。 隐约中,他甚至可以见到火把,在纷飞的大雪中,发出橙色的光晕。它们静静地在四周移动,忽上忽下,并为离开它的人感到悲哀。他觉得自己是在追赶前方那只火把,可惜它们也长了脚,而且比他的长,比他的壮,所以一直也追不上。 昨天,劳伦斯叔叔终于点燃了第一个火把,接着是塞尔西叔叔,还有斯蒂文,黑衣托勒桑尼也想要一个,所有的火把都是他点的,可他却拿不动,他连自己的行礼都快背不动了,况且这次任务的主角是他,而他的叔叔,他的卫兵,所有人围成一个圈,将他紧紧包裹在其中,防止意外再次发生。“我们所有人都可以死,唯独你不行。好孩子,别停下,别闭眼,往上爬,就快到了。”劳伦斯叔叔的声音不断在耳边萦绕,有时很近,有时很远。 第028章 纳穆慈悲 桑尼用头巾裹住鼻子和嘴巴,巾上全是鼻涕,僵硬的鼻涕,他担心它和脸颊冻在一起。呼吸也困难,空气如此冰冷,如此稀薄,吸气进去都感到疼痛。“纳穆神慈悲,纳穆神慈悲,纳穆神慈悲,”每祈祷一句,就拖着腿在雪地里又跨出一步,“纳穆神慈悲,纳穆神慈悲,纳穆神慈悲......” 斥候莱克曾尖叫着求她慈悲,求她可怜。为何突然联想起这个?我不该记住这个。雪崩之后,桑尼被塞尔西拽到身下,等他爬出厚厚的积雪时,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莱克。斥候队长被大雪埋掉了半个身子,但胸以上都在外面,似乎是受伤最轻的一个。当桑尼走近时,发现他嘴里不停的在念:纳穆神慈悲,纳穆神可怜可怜我......而当劳伦斯叔叔将他拽出来时,他还在尖声呼喊,祈求怜悯——他只剩下露在雪外的那半个身子,没有血,因为全都冻住了。不久,小队的斥候队长便咽了气。 喘息着,桑尼又迈出一步。 冰壳下的树根猛然绊住脚趾,桑尼一个踉跄,沉重地单膝跪倒,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尝到了血的滋味,那是自雪崩以来尝过最温暖的东西。这就是我的终点,他心想,既然跌倒,就再没力气爬起来。他摸到一根树枝,牢牢握住,试图把自己重新拉起来,但腰身下那两根僵硬的冰棍腿实在无力支撑。锁甲太沉,而他又太过虚弱,太过疲倦,太过力不从心。 “陛下,快起来!”一个声音叫起来。桑尼没有理会。就让我躺在雪地里闭上双眼,死在这不算太糟。他冷到极点,再过一小会儿,就不会感觉到腰背和肩膀上可怕的疼痛了,正如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脚一般。至少他们不能责备我,我已经尽力了,远在神渊的母亲也会理解,太冷了,太饿了,太累了。 他颤抖着松开握住树枝的手,让自己躺在雪地里。雪又冷又湿,但有重重衣服在,他几乎感觉不到。上方是苍白的天空,雪花飘落在胸口、肚子和眼睑上。它会铺成一条厚厚的白毯,盖住我,让我很暖和。将来他们会说,死去的亚述国王是堂堂正正的汉子。是的,是的,我尽到了职责,没有背弃对母亲的誓约。我不是霍恩,我没有强壮的身子,和他比起来,我又虚弱,又胆小,但我尽到了职责,至于人类,就让他们毁灭吧,去他妈的恶龙。 “好孩子,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完成,这关于到人类的生死存亡......”母亲话突然萦绕在耳际,仿佛从天空传来,从神渊传来,从四周传来,从脑海中传来。“你从小就不惧火焰,你是唯一能对抗恶龙的人,去吧,好孩子......” 桑尼很遗憾,他遗憾自己既不强壮,也不勇敢;他遗憾自己不会使用武器,不能像哥哥那样保护自己的属下,除了巫术,他一无是处;他遗憾自己不是父亲的好儿子,到父亲临死都没有叫他一声爸爸;他也遗憾自己即将死去,而那么多优秀的联盟军骑士因他而死,他们坚强可靠,不像他,是个只会巫术的臭小子...... 号角吹响时,桑尼还在和斯蒂文聊天。起初他以为自己错听了叔叔的嘶吼,但那隆隆巨响正是从避风的山头而来,他几乎是第一个听到的人,接着兄弟们抓起行礼,奔向赖以躲避风雪的墙角,试图用崎岖的巨石抵挡滚动的飞雪,不至被卷下深渊。但许多人还是晚了一步,那铺天盖地的雪片如箭雨,如石流,那么猝不及防,没有一点征兆,便将多数人推下山崖,余下的只有嘶吼、咆哮、恐慌、以及隆隆巨响和震颤的山峦。 再醒来时,手套里的指头异常僵硬笨拙,并因恐惧和寒冷而瑟瑟发抖。睁开眼,视线一片苍白,冷,刺骨的冷,雪,眼前全都是雪,什么都看不清,听不见,周围是死一般的沉静。 “桑尼?”终于有个声音传来。他发现声音来自头顶,那是塞尔西叔叔的声音。然后积雪再次将来袭,将他彻底盖住,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惊恐地嘶吼。再之后,一双手将他从积雪从拽起,他终于看见——漫天飞雪,和无数被掩埋的人们。 “放弃吧,就算他们没被闷死,也全都被冻死了。”一个钟头后,当桑尼用火焰巫术融出一个个深坑,却依旧没有再多找到半个兄弟时,劳伦斯告诉他。 “桑尼,走。”塞尔西道。他背着从深坑里找出的三个包裹,看着一脸疲倦的巫师。 “纳穆神慈悲,再等等,再等等。”桑尼央求着,再次用火焰融出一个深坑。他蹒跚的走到洞口,俯身下望。里头还是什么也没有,只有燃烧的树干,以及即将熄灭的火焰。 “混蛋!跟我走!!”劳伦斯吼道。 “不!!”桑尼往后退去,颤抖得像秋天树上最后的一片叶子,既寒冷,也恐惧,更无助。他想哭,但泪水刚刚流出,便被寒风吹成晶莹的冰珠。 在之后的几天里,他们不曾睡觉,不曾停歇,甚至都不曾躺下,连进食也是边走边吃。桑尼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躺下,然后永远睡去。“别睡觉,别闭眼,别停下,什么也别做,就快到了,相信我。”劳伦斯总是这样不断的发出警告。 如今,我终于躺下了,好像也没那么糟,睡一小会儿没什么大不了。他看着苍白的天空,一匹马从头顶越过,一匹毛发蓬乱的灰马,鬃毛上有积雪,马蹄结了一层冰。真希望那匹马能回来,他心想,如果有匹马,就能继续前进,还可以坐在鞍上,甚至睡一会儿。可惜所有坐骑都会丢在了山下,从尾指峰开始,他们便只能徒步爬行。 “噢,该死!它怎么上来的?!”是劳伦斯的声音。桑尼依旧没有理会。他只想永远躺在这儿,因为背心和肩膀已经不再疼痛,寒冷似乎治愈了一切,而接下来的路...... “快起来!陛下!你的马爬上来了!!”一双手伸来,抓住冻僵的肩膀,桑尼想咒骂,但那摇晃的感觉实在令人困乏。 第029章 善恶有报 “快起来,陛下!你不能睡在这儿!”斯蒂文的声音传来,“快啊!你得继续前进,连我都能走,你怎么能躺下呢?快起来!” “走开啦,”桑尼不耐烦的叫道,言语冻在冷气里,“我很好,只想休息休息。” “既然很好,那就起来啊。”是塞尔西叔叔的声音,沙哑刺耳。他出现在桑尼上方,纷飞的大雪让他看上去像个穿着白衣的雪人,“起来瞧瞧,看慈悲的纳穆神给你送来了什么惊喜!” “塞尔西大人,”他微笑,“不,真的,我在这儿很好。你们先走,我再休息一会儿,我誓,就一小会儿,然后就赶上去,你们先走,快去吧。” “才怪!”斯蒂文经久未剃的胡须在嘴巴四周冻住了,让他看起来显得苍老,“你会冻僵的,或者被雪狼逮住吃掉。”他向桑尼伸出一只手,“来,起来看看你的惊喜,接下来的路,或许不用你自己走。” 难道你背我?“我知道,我知道,我会起来,但不是现在,我想休息一会儿。”桑尼闭上眼,不愿再多说半句,只觉身体似乎有了些温度,那种温暖或是来自于幻想,或许是......就快死了。 他突然离开了甜美而柔软的雪毯,被提到冰冷的空气当中,一双手掐住了喉咙,桑尼还未来得及反映,窒息感就让他不出一点儿声音。但当那双手离开脖子,他想开口咒骂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匹马。那是匹灰色鬃毛的战马,是他丢在尾指峰下的马。 幻觉,我果真就快死了呢。 “瞧!你的马!”斯蒂文牵过缰绳,轻轻踢了下马腹,鬃毛上的冰飞散开来,“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出现幻觉了呢,结果......你怎么了?” 桑尼看着那匹马,呼吸如浓厚的白云从鼻孔里喷出。他喘息着,又向前迈了一步,没曾想又是一个踉跄扑到马鞍上,而后现这确实不是幻觉。温暖的感觉,虽然鬃毛覆满冰雪,但所触之地却有柔软的皮肤,它同样在喘息,腹部的起伏和不断喘出的白雾在冷气里蒸腾。。 “它来报恩了,”劳伦斯说,“快上马吧,桑尼。” “劳伦斯大人,我恨你。”斯蒂文怏怏不乐道。他当然记得,在尾指峰下,劳伦斯一剑刺死了他的马。那匹小母马的肚子里虽然腥臭,但确实很温暖,可当第二天醒来时,他差点没闷死在里面。 “我们离山顶还有多远?”桑尼一边翻身上马,一边问叔叔。 “快了,陛下。”搭话的人是黑衣托勒。他右手上的火把在风雪里呼啸,焰火虽散着温暖,可其下的地方已经上了冻,连同他整个人也是,现在应该称为白衣托勒。 世界一片苍白,陌生和迷途的味道和着彻骨的寒意,荡漾在风雪中。一片死寂下,只听远方似乎有流水潺潺响动,头顶某处,雪鹰展开灰蓝的巨翅,俯窥着下方的人、马、和被冰雪覆盖的山峦。 再往上走,地上升起苍白的迷雾,他们在没过膝盖的雪地与碎石中费力穿行,包括唯一的灰马也是,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 “振作点,伙计们,就快到了,就快了......”劳伦斯的话语越来越没有力量,已从最初的警告渐渐变成了唇边呓语。 桑尼迷迷糊糊的醒来,惊喜自己并没有从马鞍上摔下的同时,回头望向身后。“谁走不动了?”他用自己所能出最大的声音喊道,“我休息好了,换个人来骑!”说罢,他从马上跳下来,那匹灰马也跟着停下脚。“塞尔西叔叔,上马休息会儿?” “休息?”塞尔西说完喘了口粗气,“不用,老子好着呢!想当年,和你父亲建立北城,我们在尼普尔遭遇了一场逆天洪流!那都没把老子弄死,还怕这点风雪?”他拍了下桑尼的肩膀,转身又迈出一步。 “它属于你,陛下。”斯蒂文望望那匹马,又艰难的向前迈了一步。 “劳伦斯叔叔?”桑尼拉过缰绳,跟上走在最前面的劳伦斯。他艰难地迈着步子,紧跟叔叔的步伐。“您看上去不太好,上马睡一会儿?” “你去过拉莫冰原吗?”劳伦斯的呼吸在冷气中变成一团白雾,“在那里,我们每年都会遭遇暴风雪。一场真正的风暴哟,不是现在这种撒面粉似的天气。”他又向前迈了一步,“你以为这算什么?在我面前,不过就跟一场小雨类似,甚至还敌不过你们亚述森林里的酸雨,就仅仅是一场小雨,小到”他倒了下去。 周围的人立刻围了上来。 “你老了,别再逞能啦!”白衣托勒把劳伦斯扶上桑尼的灰马后,斯蒂文笑道。 桑尼现叔叔没有回话。他趴卧在马鞍上,身上盖着三件厚实的斗篷,随马蹄的每次前迈上下摆动。他似乎在做一个美梦,一个有温酒壁炉,热汤烤肉的美梦。“他怎么了?”他扭头问红巫师。 “老了呗,能怎么?”斯蒂文正用双手将陷入厚雪的右腿拔出来,然后往前迈了一大步,踩出另一个深入膝盖的雪窟窿。“咱们已经四天没休息了,况且这山上空气稀薄,雪又接连下了四天,咱们能走到这儿真是个奇迹!”他一边拔出左腿,一边望望那匹灰马,“你那匹马也是个奇迹,陛下。” 是啊,它是个奇迹。如果没有它,我搞不好已经死了,劳伦斯叔叔也是,现在没人能背得动他,我们如今连自己的行礼都快背不动,好在有了那匹马,所有人的行礼都由它驮,还能顺带一个人在马背上休息。 “桑尼,来团火。”塞尔西扔掉手中熄灭的火把,举起另一根刚刚裹满油脂的粗树棍说。 桑尼轻轻挥手,意念随之融入血液,火球由指尖飞向树枝,新的火把燃烧起来。 “天杀的,这山到底有多高,我们还有多久能走到山顶?”塞尔西停下脚,仰着头粗声抱怨。 “快了......再坚持一下......伙计们......就快到了......”马背上,劳伦斯轻声梦语。 第030章 巨龙峰顶 “陛下,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转入一条更宽更平坦的斜坡后,斯蒂文问向身旁的桑尼。 风雪未停,但似乎小了一点,抽打在脸上也不那么痛了。“叫桑尼就好,我还没继位呢。”他停下脚,竖耳静听。除了风钻入岩隙吹响的口哨,四周兄弟们发出的喘息,马蹄迈入深雪的沉重,以及“你是说,溪流?” “我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原来你也听见了?”斯蒂文将一根粗树枝戳入前方,确认那儿没有坑洞后,才抬脚迈入积雪。“溪流不稀奇,准确点说,是在流淌的溪流,这就很稀奇了,桑尼陛下。” “这里没有陛下,只有兄弟。”他重申了一遍,而后站在原地,仔细听了一小会儿后,发现上方确实有溪水流淌所发出的潺潺声。“这不可能,我刚刚撒的尿都被冻住了,怎么可能会有没被冻住的水呢?” “我也听见了,”托勒一深一浅的走过来,身子随地势的起伏左右摇摆,“莫非我们爬到山顶了?”他眯缝着眼,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纳穆神慈悲,上头不会有温泉吧?” “你们难道没看地图吗?”塞尔西回过头,看着几人,“巨龙峰上不仅有温泉,还有城堡、酒馆、妓院、驿馆!快走吧,羽毛床和漂亮姑娘在等你们呐!”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一个路过的兄弟说,“我要脱掉这身该死的棉衣,跳到温泉里,找个姑娘含住我的命根子,再来一壶温葡萄酒,加上两只烤鸡,俯视这片夺走肯尼领主性命的大陆,冲它吐一口最浓的老痰,把我这辈子所知最难听的脏话骂个遍,首先就是:去你妈的!巨龙峰!” “去你妈的!希德山脉!”塞尔西在前方大吼。桑尼和斯蒂文哈哈大笑,连马背上的劳伦斯也加入进来。 他们走过这段平缓的斜坡,接着是右手悬崖,左手峭壁的窄道,在跳过一段手臂长短的断崖,爬上一处惊险近乎垂直的峭壁后,夕阳已近低垂,风雪依旧在拍打旅人们的脸颊。“我们真的爬到顶峰了?”斯蒂文有些不敢相信。他回身后望,除了迎面而来的飞雪,眼下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白云。 云丝在空气中游走,地上到处都是松针和被风吹落的树叶,仿佛一层棕绿色地毯,均被雪水所浸湿,可却没有半点积雪。“纳穆神慈悲,这儿真的有妓院?”塞尔西踉跄着上前一步,回头瞥了眼同样一脸惊奇的弟兄们,随即大步走向前方。 “近墨者黑啊,跟艾伦那个家伙待久了,塞尔西也变得不这么不正经啰。”斯蒂文一边伸手扶劳伦斯下马,一边喃喃道。 落叶在脚下咯吱作响。桑尼环顾四周,顶峰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窄小荒凉,截然相反,这里足够当做一个三百人扎营的驻地。光秃秃的大橡树、高耸的巨楠、和成片的士卒松耸立在旁,寒风虽在此更加肆无忌惮,卷动着松针的气味,拉扯旅人们的披风,但地上却没有一点积雪。 “难道这儿有人来过?”他喃喃自语。数日以来,队伍一直在斜坡上行,途中遭遇大雪,甚至有多数兄弟被雪崩夺去性命,而那些紧挨悬崖的窄道又如手指般细长,随时会出现在积雪下的深坑又如碎石繁多,与前路相比,峰顶的景色反而显得有些突兀。 桑尼想探清这儿到底有多大,于是走进树林,试图沿峰顶边缘绕上一圈。途中,他捡起一根粗枝,做了个火把,在走到尽头后,发现了一个洞口。岩洞被一颗橡树隐约遮掩,洞口是岩石间的缝隙,仅容一人通过。它朝北开,因此旁人若是从另一边走来,只能看见一颗橡树和一块巨岩。 进入岩缝,走下约二十尺的通道,便有一片如峰顶一半大小的宽阔空地。桑尼看见空地中央有一个入口,似乎通往下面的洞穴,它也许比上面的空间更大,黑漆漆的说不准,他能听见下面有轻微的水流声。 “斯蒂文?”桑尼听见脚步声,便仰头望着黑漆漆的洞顶,轻声唤道。但下一秒,一双手抱住了他,很轻柔,似乎是双女人的手,绕过他早已湿透的披风,十指交扣在腰带上。 他猛地甩开身后之人,火把随之落地,山洞里的阴影晃动了一下,他感觉似乎撞到了某个柔软的东西。回过身时,双手已经抬高至胸,两团炽热的火球在掌下浮动、翻滚、不断吐着火舌,整个山洞的岩壁顿时一片火红,有如正在燃烧的熔炉。可他,却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苏拉?” “你弄痛我了!”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你怎么”桑尼看着正在揉腰的姑娘,手中的两个火球停止了翻滚,接而消失,变成了一缕冉冉升起的黑烟。 他弯腰捡起火把,探身向前,光火印出的还是那张脸,有血有肉,但表情看上去似乎不太妙。连生气的神情都一模一样。我在做梦吗?难道我已经死了?我们根本没爬上来?一连串的诡异想法令他打了个冷颤。 “看什么看?混蛋,还不拉我起来!” 桑尼翻了翻眼,试着出伸手,当那双手碰到他的手背时,他确认那是双有温度,且柔软的手。“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道该死,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啊?”他有些语无伦次。 “我怎么知道?”她环顾四周,一边喃喃道,“我只是想知道父亲是谁,可当我好不容易带着三桶酒去往幻境,老莫德让我把手伸进那团绿色的火里后,结果就到这儿了。”她转头,用紫色的眸子上下打量他,“这是哪儿?你是谁?是桑尼·凯尔琳吗?” “我也很想问这个问题,你是谁?”桑尼警觉的往后退去一步,上下打量着她。 “这问题蠢透了!”她摇摇头,“告诉我,这是哪儿?” “这样,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回答我的一个,怎么样?”桑尼又往后退了一步,一只手举着火把向前,另一只手背到身后。 “我是苏拉,穆伦的妹妹,雪莱的女儿,我的回答完了,该你了。”她昂起下巴,“这是哪儿?” “第一大陆,希德山脉,巨龙峰顶。”桑尼如实答道,“该我了,我为什么来这儿?” “你为什么来这儿,我怎么知道?”她翻了翻眼。 “你怎么知道?”桑尼笑了笑,背到身后的那只手上再次出现了烈焰。 第031章 如此突然 “喂喂喂,你要干什么?”她接连向后退去数步,一脸惊恐的望着他。 “我再问你一遍,我为什么来这儿?”桑尼的五官被火球描成橘红的剪影。那团火不断翻滚,变大,似乎随时都会脱手而出。“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山洞里?” “我是苏拉啊,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来巨龙峰,”她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夹杂着惊恐和无助,“但我知道米拉阿姨已经死了,你从亚述的龙血森林来,随行的人有劳伦斯大人,塞尔西大人,炼金巫师斯蒂文,还有精心挑选的四十多名近卫军。”她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武器,“我就知道这么多,真的,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是苏拉。” 山洞再次变得昏暗,仅有一支火把的光在壁沿上推摇人影。“我们在北城森林里找到了什么?”桑尼举着火把,踱步到一侧,“你还记得吗?” “龙鳞!”她冲口而出。 桑尼眯缝起眼。“南征议会时,穆伦领主向霍恩的母亲提出了什么要求?” “我已经回答两个问题了,是不是也有权利” “回答我!”桑尼喝道。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换一个,任何都行,只要我知道。”她低声说。 “你喜欢他?”桑尼轻声问。 她摇摇头,沉默了几秒。“我喜欢你。” 这回答来的猝不及防,像撞进他胸口的一块大石,令心脏噗通乱跳。“你在撒谎?”他按捺着躁动不安的心,但声音仍在颤抖,“好了,我知道你是苏拉了,别再开这样的玩笑。” “我没开玩笑,桑尼。”她用紫色的眸子看着他,里头倒真有几许爱意。 火光似乎成了画笔,将苏拉的身影描的那般惹人疼惜。他僵硬的低下头,试图找一块安放心脏的空地,但失败了。“抱歉,我有任务在身,”过了一会儿,他说,“这里还算安全,你待在这儿,我得出去找他们,还有母亲说的那个东西。” “如果能出去,我早就逃了。”她叹了口气,“你真的是桑尼吗?” 他看着她,然后走近,拉起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你觉得呢?” “我们出不去了,”她抬起另一只手,垫脚才得以环住他的脖子,“刚刚,地灵长老把我弄到了山洞外头,我看见一队人进了远处的塔楼,本想上前询问,可天突然就变了。”她顿了顿,轻轻吻了他的脸颊,“一阵暴风雪把我吹进了这个山洞,然后,我就看见了你。” “暴风雪?塔楼?”桑尼抬望洞外。透过窄小的岩缝,他看见风雪在捶打那颗橡树的枝叶,但洞里却没有丝毫风声,仅有身后那个小孔里传出的流水声,以及她的发香,和侧脸上的湿润。 “我没看见劳伦斯大人,也没看见塞尔西大人和斯蒂文,但他们似乎都进了塔楼,那儿应该很安全。”她宽慰道,“别担心,等雪停了,你再去找他们便是。” 等环住脖子的手松开后,桑尼席地而坐,将火把立在两块石头之间。她在他身边坐下,短暂的沉默后,他觉得两颗心跳动的如同一颗。他少有这样的困惑,至少在这方面是一片空白,那个回答令他措手不及,甚至不知该怎么应对,没人教过他这些。 “你莫非一直以为,我喜欢你同父异母的哥哥?”她最终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桑尼回头看着她,那双紫色的眸子仿佛天生就会微笑,而近在咫尺时,却似乎有其它东西在里面闪烁,具体是什么,他说不上来,但很美,美到让他想占有。 “霍恩偷偷告诉过我,”见他闭口不言,她便又续道,声音如百灵鸟般清脆悦耳,“你们曾跟随肯尼领主去冰原狩猎,在一次追逐雪鹿时,霍恩说要把它打来,剥皮做成手套送给我。”她笑了笑,“你当时生气了,还和他打了赌,最后不善骑术的你,竟然赢了,对吗?” 桑尼皱了皱眉,还是没有搭话。 “他让你的,他知道你喜欢我,对吗?”她咬住下唇,柔软的手臂滑过他的脖子,声音变得轻了些,“对吗,桑尼凯尔琳?” 他还是没有搭话。他想过反驳,但在她面前,似乎所有一切反驳都会变得苍白无力。 “桑尼,你在想什么?”她的脸逐渐贴近,发香清晰浓郁,那双薄唇也是。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起了某些变化,这种感觉无法抗拒,反而热切地应和。下一秒,两双嘴唇紧贴,他的手指滑进对方的轻薄衬衣,找到当她翻身坐到他腿上时,也感觉到他身体的诚实。 我在干什么?他企图聚集心神,回想在母亲床前发下的誓词,聆听、凝视母亲临终前的话语和面颊。但她的手指在解开他湿透的披风,她的舌头在他的嘴里,然后那双手滑进了他的裤子。 他再也看不见桑木屋里的母亲,那些誓词也仿佛被洞穴里回响的水声尽数冲走。她咬他的脖子,他则供她的脖子,将鼻子埋进浓密的黑发中。“感觉好吗?”她一边低语,一边在他耳旁轻轻呵气。 她真美。他的誓词,他的承诺,甚至外面的兄弟,都没关系,此刻唯有热度,唯有她的嘴唇,唯有她轻柔的手指。“感觉甜美吧?”她又问,“慢一点,哦,慢点,对,就这样。你好像什么都不懂,桑尼凯尔琳。” 我在干什么?他反复问自己。然而这过程如此甜蜜,让他难以释怀。苏拉那双会笑的眼这般迷人,嘴唇也是,双手也是,所有的一切都那般轻柔,如梦似幻。 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他猛烈的翻了个身,将她压到身下,握住她的双手,四目相对。甜蜜,确实甜蜜,危险的甜蜜。他又想起龙血森林,又想起桑木屋,又想起在母亲床前发下的誓言。 一次而已,连父亲都犯过错,忘了婚姻,生下我这个私生子,我又为何不能?更何况我还没有结婚。 可这一切为何如此突然? 第032章 奇异洞穴 火炬的光,将两个结合在一起的人影印射到壁沿上。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拒绝?”他俯身向下,趴在她耳边问。她的喘息声在山洞里回荡,双手环住他的背脊,在其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为何要拒绝?”她想将他推到一旁,但失败了。 桑尼供她的头发,鼻子里全是她的气味,身子也跟着动起来。“你让我感觉这一切有点假,像在做一个梦。当然,这个梦很美,但太突然了,我好像在犯一个大错误,一个有生以来最大的错误。” 完事之后,洞内漆黑一片。只有通往洞口的通道传来一点黯淡的光,暴风雪似乎依旧在狂乱的捶打树枝,可没有一点声音,他们所在的这个山洞活像一个密封的石窟。“这里像不像个世外桃源?”她起身时问。 他们试图在黑暗中摸索衣服,结果马上互相磕碰起来。桑尼被撞到地上,或许是因为瘦弱,但这却引来苏拉哈哈大笑,然后他将她拉到地上。他们在黑暗中扭打,然后她又回到他的双臂之中,原来他们还没有结束。“苏美尔的人都在议论,说你成了救世主。”她轻声说。 “救世主?”桑尼在黑暗中摇摇头,“他们的救世主在干什么,你猜?” “我需要点光,我想让你看着我。”她挣脱环住脖子的手臂,在黑暗中摸索着爬起身。 一团炽热的烈焰随之出现在眼前,先照亮身前男人的脸,而后那团火分裂成数个火球,悬浮在空中,接而照亮四周。 “你干吗?”桑尼抬头看着她。 “别否认,你不是一直想看吗?”她解开轻薄衬衣,扔到旁边,然后伸手解开裙带,嫩黄色的丝质长裙缓缓下落。“别闭眼,我要你好好看着我。” “我们不能——” “我们可以!”她单腿站立,扯下一只靴子,任凭一切暴露,然后又换到另一条腿,脱另一只靴子。“愣着干吗?脱啊,”她扯开胸衣时说,“你要看我,我也要看你。你好像什么都不懂,桑尼·凯尔琳。” “我懂,我要你。”他听见自己说,所有的誓词,所有的荣誉都被遗忘。她赤裸地站在他面前,就和出生时一样。而他也开始脱去湿透的衣衫,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仿佛要把一切都看穿似得。 “我爱你的味道,苏拉。”他站起身说,“爱你的紫色眸子,黑色的长发,爱你的嘴和你吻我的方式,以及微笑,还有......”他将她拉近,俯身亲吻她的***一只,另一只。 “谁教过你,桑尼·凯尔琳?”她咬紧下唇,将脸埋进他的银发,轻声呓语。 “没有。”没人用嘴告诉过他,但他见过,在森林堡的马厩、厨房、甚至学士塔,那些人用行动告诉了他该怎么做。“我只是......想亲吻你,仅此而已。你似乎也很喜欢。” “是啊。我......有点喜欢。真的没人教过你?” “没人,”他承认,“我只有你。” “处子。”她嘲笑。 你又何尝不是呢?他嬉戏般的向上,转向她的脖子。“我跟随母亲长大,没有兄弟姐妹,这点你应该知道。”原本,他听见自己说。现在呢?现在是什么人?他不愿细想,反正不是桑尼·凯尔琳。“谁教你的?” 她环住他的脖子,而他也停止了亲吻,于是她朝他腼腆地微笑。“没人,我只有你。” 良久,光线在她周围游移不定,衣物散落一地。桑尼四下环顾。“太疯狂了,我们不该这样。” “道尔顿家的荣誉不允许你这样?”她轻声窃笑,“还是救世主的虚名不允许你这样。”她再次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桑尼·凯尔琳,告诉我,你们到底来巨龙峰干什么?” “来找个东西。”桑尼轻声道,“睡吧,等风雪停了,我叫醒你。” 她点点头,将自己埋进散乱的衣物中。 我们好像一对发情的狗,桑尼心想,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我来巨龙峰到底是为了什么?父亲也是这样吗?他看着睡在身旁的苏拉,疑惑地想,当他玷污自己的荣誉和母亲的身子时,也跟我一样疑惑吗? 不,他失忆了,可我没有。“苏拉,醒醒。”他伸手摇摇那白皙的胳膊,心底那层浮云再度弥漫,“醒醒,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她只睁开了一只眼,“你要问什么......” “母亲临终前,你曾在窗下守着,”他的声音轻了些,“妮娜阿姨离开后,她躺在我怀里唱了一首歌,在那之后,她就走了,还记得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她缓缓爬起身,“想她了?” “是啊,我想她了,很想。”桑尼缓缓站起身,将因湿漉而变得沉重的斗篷系回肩膀,“能把那首歌唱给我听吗?我好像忘了。” “我也忘了。”她看着他,一边拿起丝衣披到肩上。 “我记得,凡是吟游诗人弹上一遍的曲子,你就都能记下来,然后弹给我和霍恩听,歌也是。”他看着她,山洞里有微微回音,“现在怎么会忘了呢?”他蹲下身,“是因为我忘了,所以你才忘了,对吗?” 她看着他,面无神色。 桑尼的眼角抽动了几下,随即起身走向狭窄的洞口。 “桑尼·凯尔琳,你去哪儿?”苏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没有回头,反而加快的了步伐。“外面是暴风雪,你会被大雪掩埋,或是被狂风吹下山崖,摔的粉身碎骨!”那声音变成了凄厉的咆哮。他开始奔跑,试图将刚刚发生的一切甩向身后,洞口近在眼前。“别走!留下来!桑尼·凯尔......” 夜风吹拂山顶,沉静,死一般的沉静。洞外没有暴风雪,遮掩洞口的橡树枝也停止了扭打,地上只有腐叶与青苔,和来时的路一样没有积雪。桑尼的目光穿过稀疏的林子。那儿没有残塔,也没有兄弟们的身影。 他回身望向洞穴的缝隙,那里面的光,消失了。 第033章 昏迷之后 霍恩被陈旧铁门链发出的嘎吱声吵醒。 “谁?”他嘶声叫道。声音虽然生硬嘶哑,但至少能说话了。卡尔塔一战,他取代的父亲的位置继续指挥战斗,在那头巨龙盘旋离空后,整个中军沦为一片火海,在这紧要关头,米拉凯尔琳召来了一场冰雹雨,浇灭了因龙焰而起火的草地与帐篷,紧接着,战号重新响起,霍恩跨上父亲的坐骑,身先士卒,第一个踏过卡尔塔的城门。而在这之后,他竟被一名藏在草垛后的和平军偷袭,医师说他差点失去了声带。 “谁?”他再次叫喊,试图大声一些。火炬的光芒从敞开的大门外溢入,但在卧室里,唯一的光源只是床边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 一团黑影缓缓向他走来,因为背光的缘故,他只能大概看清一个模糊的轮廓,却看不清那人的脸。这里是卡尔塔的王宫,早在六天前,联盟军就已经占领了这里,全城的百姓都在庆贺狼王的归来,他们熟悉的道尔顿又重新执掌了卡尔塔,只可惜,父亲已经不见了踪影。 对方踱进烛光范围内,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苍白的脸庞。“艾伦,你终于醒了。首先告诉你个好消息,他们找到肯尼领主了,纳穆神慈悲,他还活着。” “当真?”他看着林德,下意识用单肘撑起身子,但喉咙随即传来一阵剧痛。重新躺回去后,他摸向那道巨大的伤痕从右耳一直到左肩,越过凸起的喉结,还没长出新皮的肉向外翻卷着,手感暖暖的。“他在哪?还好吗?应该不比我好多少吧?” “倒比你好那么一点,至少可以正常吃东西,不用每天喝流汁。”林德炭黑的头发似乎刚刚洗过,笔直地梳在脑后。他穿着柔软的高筒靴,锃亮的皮衣、镶小银片的宽腰带和淡绿丝绒披风,暗灰色羊毛上装用红线绣着火焰纹章,而那柄火焰剑则装在一个特制剑鞘里,挂在身侧。 “你上哪儿去了?”霍恩质问对方,“从我送信给你到现在,多半有两个礼拜了你知道吗?那头龙真的出现了,肯尼被他你应该知道的,是吧?” “当然,”林德点点头,“不过它又下落不明了,”他在床边坐下,看着一脸狰狞的霍恩,“还有,我已经来过五次了,肯尼领主来过两次,迈克、卡米尔、凯恩、米拉女王都来过。这几天,你睡得跟死猪一样,医师已经停止给你喂罂粟花奶,他担心你一睡不醒。” “妈的,难怪这么痛!”也许不该说得这么大声,但霍恩懒得在意。他用手撑着羽毛床垫,向后蠕动几寸,把头枕起来,靠到床板上。“话说,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找到了赖安了吗?” “没有,”林德摇摇头,“但迈克大人从几个俘虏嘴里拷问出,赖安搞不好已经在战乱中死了。但也不一定,那家伙没什么指挥能力,只会一个劲儿的让弓手放箭,巨龙出现后,他似乎早就知道那畜生不受控制,在它还没到城墙时,他就已经和十几名骑士离开了卡尔塔,从西面逃往布莱克了。” “听上去,这场战争的胜利好像和我没半点关系,全托了那畜生的福啊!”霍恩酸溜溜地感叹,“肯尼呢,他现在在干什么?还有,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他说完看向窗子的方向,但厚重的窗帘几乎遮挡了一切,半点光也寻不见,“去,帮我把那该死的帘子拉开,老子快闷死了!” 林德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帷幔。“现在是晚上,拉开也没用,啥也看不见,搞不好还会被心怀不轨的家伙盯上,”他走回来时说,“如今的卡尔塔没你想的那么太平,肯尼领主回来后,已经遭遇两次袭击了。” “谁干的,查出来了吗?”霍恩皱起眉,下巴上的肌肉紧绷绷的,他招手示意林德找椅子坐下。 “没有。”林德坐下来,“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告诉你个坏消息。詹姆公爵死了,死在了病床上。” “詹姆唐德利恩?”霍恩忙问,马上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怎么可能,虽然我没在战场上看见他,但前锋军阵地是损失最小的,龙焰几乎没有波及到他们。相反,那头龙反而帮了大忙,城墙上火海一片,和平军忙着逃窜,根本没人有功夫朝他们射箭,他怎么会死呢?” “我刚刚说过,他死在了病床上。”林德重复道。 “我知道啊,”霍恩艰难的吞了下唾液,“怎么着,他是受了多重的伤,比我的还重,能死在病床上?”他又吞了口唾沫,借以缓解湿润的喉咙,“弄脏头发?撞到脚趾?裂开指甲?滚下病床?还是喝了加热过头的罂粟花奶?” “刺杀。”林德冷冷地说。显然,他对霍恩不合时宜的玩笑显得有些不悦。“除了你和卡米尔领主外,肯尼领主,迈克大人,米拉女王,凯恩领主,达克公爵,甚至包括肯尼领主的亲兵艾登,都在王宫的不同地点,不同时间,受到了不同方式的刺杀。” “方式?”霍恩挑出其中一个有些怪异的词问。 林德点点头。“其中,肯尼领主遭遇了两次。第一次是在他回来的那天,刚进城门便被一支冷箭欢迎,艾登阁下用左臂裆下了这一箭。第二次是在王宫的议事偏殿,一名近卫军突然拔剑相向,被迈克大人一剑刺死。至于其他人,刺杀的方法层出不穷。米拉凯尔琳前日在花园赏梅,路过那条人造河时,突然被一只手拉住的脚踝,试图将她拖下水凯恩领主则差点睡死在自己的卧房里,因为仆从帮他点了一支被毒草浸泡又晒干的熏香达克公爵则是坠马,落入一个挖了十尺深的深坑至于詹姆公爵,则是唯一一个死于刺杀的,如你所说,他喝了加热过头的罂粟花奶,不过那奶里加了鬼雾菊,无色无味,一命呜呼” “连艾登都遭遇了刺杀?”他静静听林德说完后轻声问。 第034章 林德大人 “他是在城南的酒馆,和迈克公爵一起出的事。”林德耐心地回道,“好在那天的刺客没啥耐心,动手太早了,事后迈克大人说,如果那刺客晚一些动手,等他和艾登再多喝一些,他也就顾不上艾登,也顾不上自己的小命啰。” 霍恩用力仰了仰脖子,无视喉部那突如其来的刺痛,“也就是说,下一个就该轮到我和卡米尔了,是这个意思吧?” “不一定,”林德笑了笑,靠到椅背上,“肯尼领主已经遭遇两次袭击了,说不定下一个还是他,又或许是米拉、迈克、凯恩、甚至我。总之,我希望你不要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搞不好哪天医师送来的药里,就会多上那么几味药草。” “肯尼在干什么?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能睡得安稳?” “倒是为此开过一次会,专门讨论这个问题。”林德直率地说,“讽刺的是,我刚刚说的第二次刺杀正是发生在那次会议中。刺客是个近卫军,这你已经知道,但事后我从艾登那儿得知,那名近卫军是联盟军里的老人了,从肯尼领主兵败卡尔塔后,就随着迈克大人去了苏美尔,现如今又回来了,可......你觉得那个会议还有必要开第二次吗?” 霍恩摇摇头,思绪回到卡尔塔之战中。倘若他没有接过父亲的阵地,而是继续任由联盟军败退,说不定所有人已经死在战场上,可如今历史似乎改变了。父亲没有迎来第二次兵败卡尔塔的惨痛教训,而是大难不死,借着那头复活的恶龙,轻而易举的夺下了卡尔塔,甚至连赖安的影子都没看到。但在这之后,不明身份的刺客袭击了他们每个人,难道这一切是诸神对人类嘲讽,所有人终将死在卡尔塔?他不知道,也不敢去细想。 “在那之后,肯尼领主索性不再管这些纷扰,而是专心安抚城民,并接连开了四次关于进军布莱克的战略会议。”见霍恩闭口不言,林德又张口道,“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如今在卡尔塔城,你已经成了人尽皆知的大英雄,所有人都知道了你的名字,艾伦·道尔顿,如今你已是道尔顿家族第一继承人,这当然得益于你在战争中的突出表现。”他咧嘴笑了笑,“北城领主艾伦,卡尔塔领主艾伦,怎么样,听上去是不是很过瘾?” 这他妈算哪门子好事,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的存在,下一个刺客,说不定正藏在某处,偷听我们的谈话呢,傻瓜。“今天怕是不行了,你去告诉肯尼,明天一早召开一次紧急会议,我不想战争还没开始,就死在刺客手里。” 林德浅浅一笑,“怎么,你有好主意了?” “撤换所有近卫军,由那些冰原人接防王宫,如果这算得上好主意的话。”霍恩叹了口气,“总比活在猜疑中好,至少到目前为止,除了睡在这个铁门里的我,只有卡米尔一人没受到过袭击,所以冰原人应该是可信的,我不想连吃个晚餐,都要时刻提防身旁的仆从会不会给我来一刀。” 林德皱起眉,那眼神仿佛是在说:这主意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只是把刺客相对弄远了些。“听上去挺有道理的,艾伦大人。” “还有其他事吗?”霍恩挪动身子,试图滑进温暖的被窝中。但每向下一寸,都会引来喉部的剧痛,因为低头会让喉咙的皮肤会挤压在一起,刚刚缝制的伤口仿佛又被撕裂,心脏都在其上跳动。 “如果您还有精神听的话,”林德的话语变得有些尖刻,“卡尔塔一役中,我们共损失了四万人,其中多数为骑兵和步兵,而且大都来自北城,原因您应该知道,龙焰焚烧了中军驻地,而卡米尔、达克和凯恩的军队在左右两翼,伤亡最小,其次是亚述的铁林军。” “又是一个坏消息,”霍恩用被子蒙住头,声音变得有些沉闷,“继续,如果你还有坏消息要告诉我的话。” “暂时没有了,这应该算一个好消息吧,哈。”林德站起身,走回窗边将厚重的帷幔合上,上锈的滑轮滚动发出一阵刺耳声响。“大人,”他走到门边时又张口道,“如果您还有吩咐,就叫门口的卫兵,我的卧房就在您隔壁,咱们只隔着一道石墙。” “听上去挺安全的,不过等你赶过来,我估计已经凉透了。”霍恩闷在被子里说,“对了,米欧那小子去哪了,为什么没听你提起他?” “您找他有事?”林德止步在铁门边。 霍恩从被子里探出头,挠了挠杂乱的头发。“告诉他,老子要用天命牌,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回苏美尔拿,越快越好!” “还有其他吩咐吗?” “把门关严实点,明天一早过来叫我,别让我错过卡尔塔的日出。” 铁门关上后,卧房再次变得漆黑一片,有如伸手不见五指的神渊,黑暗被编织成一张柔软的棉被,将霍恩盖住,仿佛要带他进入另一次长眠。 再睁开眼时,艾登站在一旁轻声唤他的名字,那声音轻得像是在叫一只蚊子。 霍恩痛苦地掀开被子,从床上滑下来,腿脚摇晃,天旋地转,他慌忙抓住艾登手臂,差点跌个狗吃屎。“该死!”他捂住喉咙上的疤叫道,“林德呢?!天杀的,那家伙怎么没叫我!”疼痛像只无牙的狗噬咬着他。霍恩痛恨虚弱,尤其痛恨自己的虚弱,更不巧是在这种时候,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 艾登用上另一只手,才得以扶住比他高半个头的道尔顿。他回过头,看见被点到名字的剑术大师,正一脸慵懒的朝这边走来。“艾伦大人,林德大人他已经来了,您是不是要酒?看您的样子好像......要不我去叫医师过来,他说您必须待在这儿。我的意思是,待在床上。” “林德大人?”霍恩坐回床沿,抬头看着父亲的亲兵,“你怎么见到谁都叫大人,那个耍剑的什么时候成大人了?” “啊哈,我已经是伯爵啰,肯尼领主亲授的,尊敬的艾伦·道尔顿大人。”林德靠在铁门上,打了个哈欠。 第035章 獠牙塔楼 “林德伯爵,听上去不赖。”霍恩笑了笑,转向父亲的亲兵,“我已经在床上待得太久,拿一套干净衣服给我,另外去告诉那个让我待在床上的医师,如果下次他再敢限制我的行动,我就拿他的命根子去喂狮子、老虎、鳄鱼、和所有一切愿意吃他命根子的动物!” “衣服?命根子?”艾登一脸茫然。 为啥我的箭术老师在战斗中头脑清醒,生活中手脚灵活,可关键时间总是一团糟呢,霍恩无法理解。“衣服是用来穿的东西,”他解释,“袜子,上衣,马裤,外套,披风,靴子。拿给我,如果你没有急事的话,最好能帮我穿上,然后我才能离开这鬼地方,去见你的领主大人,帮他解决那些恼人的问题!比如弄伤你手臂的那支箭!” 合三人之力,他才穿好衣服。虽然脖子上那道差点夺去声带的疤痕最为明显,但伤筋动骨的是肩臂结合部,以及左脚脚踝那两击,分别是被箭矢贯穿和钝剑刺击。在睡梦中时,他依稀记得老医师为他更换衣物时,血和脓会从褪色的血肉中渗出,稍微移动就会牵起一阵贯穿全身的刺痛。 穿好上衣后,霍恩笼上一条浅灰色马裤,松垮地披了一件棉质睡袍。艾登扶起他的脚,为他穿鞋,林德则为他找来一根拐棍,但却被他扔得老远,差点砸到门口的卫兵。出门之前,他特地喝下一杯止痛酒,酒里虽然加了不少蜂蜜,但那味道还是难以下咽。 即使如此,刺痛感仍叫他眩晕,走王宫曲折的石阶上,左腿脚踝那处伤痛另整条腿不住发抖,他只能一手扶住林德的臂甲,另一只手靠着艾登的肩膀前进。途中碰到一个仆从,那家伙瞪着大大的白眼睛,盯住他们,那眼神仿佛是在惊叹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獠牙塔楼是王宫中最古老、但却最坚固的地方,仿佛是一座城中之城,四周围着一道干枯而极深的护城河,河床上钉满尖刺。出门时太阳刚刚升起,吊桥还没有放下来,一位名叫特兰的爵士,穿着联盟军制式铁甲守在桥边。“伙计,把桥放下来。”林德命令他。 “抱歉,三位大人,迈克大人有令,日落至日出这段时间,吊桥不得放下,况且领主大人他正在休息。”特兰爵士躬着腰说。 “你瞎了吗?太阳已经升起了!更何况,老子是艾伦·道尔顿!”霍恩单脚跳到爵士身前,如果不是两只手都需要搀扶才能站立,估计他早就打掉这家伙的头盔了。 艾伦·道尔顿的名字仿佛产生了魔力。特兰爵士一边小声咕哝,一边下达指示,跟着吊桥就放了下来。另一位近卫军铁卫在河对面站岗,艾登称呼他为铁衣马林。马林爵士看到艾伦·道尔顿蹒跚着走来,满脸堆笑,“感觉好点了,大人?” “我对你有印象,剑使的不错,马术也凑合,等攻布莱克时,随我打头阵如何?”霍恩边跳边说。 “谢大人抬爱。” 艾登带他走到螺旋阶梯前,但霍恩只能沮丧地张口呆望。妈的,谁建的这该死的楼梯,我怎么可能爬得上去? 通往上层的楼梯阶梯由暗黑色大理石制成,打磨的溜光锃亮,与以往脚踝高低的阶梯不同,这段楼梯的每个高度相隔有半个膝盖,而艾登刚刚说肯尼住在顶层,书房和议事厅也在顶层,刚刚从楼外望去,这栋獠牙楼足有数十层高。 于是,他只好咽下所有自尊,被林德和艾登两人夹着臂膀,架在空中抬上去,心中只期盼这么早没人出没、没人看见、没人嘲笑,没人去传播卡尔塔的大英雄艾伦·道尔顿,被提上台阶的可笑故事。 从挑高窗户向外眺望,外院里,营帐到处滋生。“领主不愿占用民居,也不愿将部队打发到城外,那样太危险,毕竟战争还没有结束,”他们爬楼梯时,艾登解释道,“这些是凯恩大人的黑甲军,还有米拉女王和达克大人的部下。这里的空间不够,我的意思是,整个城堡都装不下,很多人还是得自己找地方住,在城里住,旅馆和其他地方,所有的费用都由咱们出。” “你是在提醒我,我那小黑屋已经很舒适了,是吧?”霍恩咕哝道。 “不,大人,我没这个意思。” 父亲卧房的门缝隐隐约约还有灯光。门口站着两个卫兵,乃是父亲的亲信。霍恩认得他们俩,他们俩也认出了他,但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锁定到他的脖子上——那道触摸惊心的伤疤。 “大人,您还好吧?”待三人走近,其中一名卫兵开口道。他身穿华丽的黑漆胸甲,披着代表近卫军象征身份的狼纹披风,闪烁的目光似乎是在心疼这位身先士卒的道尔顿。 “你没觉得它很酷吗?”霍恩仰起脖子,指指沿喉至耳的长疤。 “抱歉,大人,我没觉得。”另一名卫兵接过口,“我真希望这道伤痕出现在我脖子上,那将是身为近卫军的荣誉,可现在出现在您的脖子,这是我们的耻辱。” “你一点也不幽默,”霍恩耸耸肩,“肯尼还在睡觉?” “领主他一宿没睡。”第一名卫兵说完,推开了大门。 肯尼·道尔顿坐在窗下,窗幔紧闭,他就着烛火书写信件,听见大门敞开的细微声响,才抬了抬眼。“噢,你终于醒了,我以为你还要再睡上半个月,才肯过来帮忙呢。”他微笑着说,一边放下手中的鹅毛笔,起身了走了过来。 “我也想啊,可死在床上不是个太明智的选择。”霍恩挪开扶着艾登肩膀的那只手,用没受伤的右腿跳向迎面而来的父亲,并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他不愿在父亲面前表现的太过虚弱,从前如是,现在亦然。“站在我身后的两位大人,请去外面等,”他一边跳一边说,“现在,我要跟肯尼领主谈点关于道尔顿家族的私事。” 林德鞠了个躬,退了出去,艾登跟着他。沉重的橡木门在他身后紧紧关闭,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霍恩独自面对父亲。现在太阳刚刚露头,但屋子里的窗幔全部拉上,壁炉里的火已经熄灭,寒气十分逼人。 他看着父亲,感觉他似乎又老了许多。 第036章 居安思危 在儿时的记忆中,父亲永远都像比他年轻二十岁的人一样硬朗,那刚毅而严峻的目光,无时无刻不透着英气,结实的胡须掩盖着下颚,衬托出一张严厉但又不乏父爱的脸、一双蜜眼和一张似乎永远紧闭的嘴巴。 可如今他看起来真的老了好多,我要把这一切都告诉他吗? “在想什么?”肯尼轻声问。 被打断思绪的霍恩摇摇头,搭上父亲伸来的手,单腿跳向书桌前的椅子。坐下的同时,父亲帮他倒了杯酒,浅抿一小口后,他不知该如何向父亲解释这一切,又或是谈点别的什么,他很苦恼,虽然这样的苦恼已经困惑了他十七年,但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只能又痛饮一大口,直到杯子见底,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刺客的事,林德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肯尼一边将桌上的信件推到一旁,给自己腾出一块搁手的空位,一边抬起双手,撑住下巴,用布满血丝的蜜色眸子盯着他。 霍恩用手撑着腮帮子,看着椅子扶手上的立雕狼头。“我想了一夜,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一件事。”他说完换了个姿势,靠到椅背上,直视父亲的眼睛,“关于......关于......刺客的事。”他还是没能说出来。“我觉得,袭击你们,或是说我们的人,恐怕不是赖安的人。” “你今天有些不大对劲。”肯尼显然听出了什么。 “大病初愈的缘故,”他指指自己的喉咙,“我差点失声了,伙计。” “哦,是吗?”肯尼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刚刚那后半句话,什么意思?” “我说的不够明白?”他指指桌沿上的杯子,露出微笑。 “我当然知道刺客不是赖安的人,”肯尼挪开一只手,将面前的酒壶推过去,“袭击我的人是联盟军。那件事,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点后怕呢,”他看着拿起酒壶的霍恩,“说不定,这壶酒里也有毒药也说不定,哼哼。” “这只是表面意思,我想说的可不是这个。”霍恩对父亲的后半句话充耳不闻,开始向铜制角杯里倒酒,红色的液体流泻而出,凝滴成线。“还记得我在红橡林时说的话吗?”酒杯斟满后,他放下酒壶说,“如今的联盟军从表面上看去铁桶一个,其实内里早已千疮百孔,每个领主都有自己的小盘算,正背着我们打的噼啪作响呢。”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你听见了吗?” 肯尼依旧不动声色,橘黄的灯火将他左脸描得漆黑,活像一尊五官立体的雕像。“继续,别像挤牛奶似的,我不动嘴你就停下,这样很累。”他顿了顿,“我已经两天没睡了,伙计。” “起先,圣德城被我们收入囊中,那时的联盟军还算团结,毕竟还有至少两场大仗要打。”霍恩端着酒杯,靠回椅背上续道,“可卡尔塔一役后,有三件事足以让联盟军分裂。其一是我们北城的损失最为严重,换句话说,你已经不再是佣兵最多的领主。其次是亚述,而詹姆公爵的死是最大的噩耗,因为米拉没有领兵能力,这也就意味着,我们这个不可分割的联盟还是处于弱势,我的意思是,和其他领土相比较而言,我们弱到随时都会被吞并。” “其二嘛,就是和平军的能力。不论圣德城战役,还是卡尔塔这一战,无不反映出和平军不堪一击。现在,赖安手里的和平军不到三万,而且我相信,这几日你应该也收到了不少信,对吗?”他用酒杯指指刚刚父亲拨开的那堆信,“这些应该来自于那些拥兵自重的领主,迫不及待的向您宣誓效忠,那些墙头草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因为眼下的局势已经很明了了,对吧?” “第二个听上去是好消息,为何会让我们分裂?”肯尼忍不住问。 “是啊,《战争领袖》没有教你做为一个领主,该如何时刻谨记居安思危。”霍恩又呷了口酒,将杯子放到桌沿,俯身向前,盯着父亲的眼睛,“我要说的第三点是,龙。虽然我在床上躺了几天,但不用想也知道,其他领主一定问了你这件事,你会撒谎吗?”不等父亲回答,他飞快地续道,“很显然,你不会。可他们表面上不说,但内心一定会因为你欺瞒这件事,而怀恨在心。”他停顿了两秒钟,身向后倾,目光依旧盯着父亲,“你拿整个苏美尔的命运去完成自己的梦想,这很自私,也很容易让人心生叛意,承认吗?” 肯尼松开撑住下巴的手,靠到椅背上。“关于这件事,我已经解释过了。早在南征之前,我们就在北城森林发现了古龙的鳞片。很显然,它曾去过苏美尔,只是没有袭击村镇,至于原因......没人知道。但这意味着,即使我们不进军第一大陆,它仍会是整个人类的巨大威胁。况且,我们在——” “重点在于龙,但也不全在于龙,伙计。”霍恩打断道,“把我刚刚说的三点联系起来,你如今已经是联盟军里实力最弱的领主,而我们的敌人可能比你还弱,胜利的果实近在眼前,可你却要分食这其中仅次于罗宾城的一块。”他摇了摇头,“况且,你已经给了他们最好的理由:不顾人类的生死存亡,执意南征,欺瞒所有人恶龙存在的事实,导致人类自相残杀。如果有一天那头龙真的发了疯。不,它已经发疯了,不受任何人控制,你以为,下次再见到它,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你这样讲,实在很不恰当。”肯尼审视着兄弟脖上的伤痕,蜜色的眼睛毫不退缩,“米拉不会背叛我,这你知道,况且詹姆·唐德利恩已经死了。接下来是达克,他秉持埃利都领主的命令而来,圣德城是他们的,这在南征议会时已经分好了,只是你不知道。再下来是凯恩,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关系,他除了有些吝啬,没有其它毛病,更不会上升到反叛一说。剩下就只有卡米尔了,你觉得,我曾经的亲兵会反叛,还是我三十年的好友劳伦斯会反叛?” “所有人。”霍恩轻声说。 第037章 没法改变 “无稽之谈!”肯尼吐出这句话,并狠狠敲了敲桌子,“内鬼一说纯属胡扯,所有人都在卡尔塔的不同地点,不同时间,受到了不同方式的刺杀,林德没有把这些话告诉你吗?” “掩人耳目。”霍恩耸耸肩,伸手摸了摸喉咙上的伤疤。 “够了,伙计。”肯尼倾身向前,伸出食指,“你这样的猜疑反而会使联盟军四分五裂,他们本就来自不同的领土,更没有婚约羁绊,我不希望最后的战争还没打响,南征军就因内讧乱成一锅粥!” “我宁可死在战场上,也不想死在自己人手里,相信你也是。”霍恩指指刚刚轻抚过的那道伤疤,尖刻地说,“我跟你打赌,我们中肯定有鬼,甚至不止一个,信不信由你。” “罢了,你是来责备我的吧,别遮遮掩掩了,艾伦。”肯尼十指交叉,顶起下巴,“我承认,那天我有些失态,这不是一个军队首领该做的事。但当时的情况你应该看得很清楚,那头龙在帮我们,可前锋军却敲响了退兵的战鼓,在那种时候,如果你是指挥官,能让自己的部下退却吗?机会就只有一次,如果退了,联盟军的军心将不再允许我们向卡尔塔发动第二次攻击。” “他们怕的是龙,因为你撒了谎。”霍恩提醒他。 “结果证明我是正确的,而你也这么做了,不是吗?”肯尼将刺来的矛头接住,反过来对准了霍恩,那双眼仿佛在说:这场战争我只指挥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是你干的,如果我错了,你也就错了,卡尔塔的大英雄。 霍恩无奈地摇摇头,一边轻声发笑。“你可真是个混蛋,肯尼。放心,我不会再在议会上提出内鬼一说,但刺客的事显而易见,是我们自己人干的。先别急着否认,虽然你为他们的开解听上去无懈可击,但事实恐怕跟你想的相差甚远呢!”与其听别人说,不如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但也别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老莫德的这句话。难道父亲不是死于和平军?历史根本就没有改变? “在你眼里,恐怕除了我,其他人都是敌人、叛军、奸细和刺客,反正没一个好种。”肯尼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伙计,你对旁人的偏见,已经让你变得不分黑白了,这很危险,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林德应该跟你说了,我们很快就要进军布莱克,给南征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可你却在这里搅浑水,嫌事情还不够乱呢?” “在你心里,最不可能背叛的应该是米拉,其次是迈克和卡米尔,对吗?”霍恩本不想再谈这件事,但父亲又把话题扯了回来。“回想一下,米拉曾为了亚述,把你和你的联盟军,以及尼普尔那些难民通通赶出了亚述。至于迈克呢,他是安哥拉草原的雄鹰,在安哥拉有句俗语:养了一辈子鹰,最终却被鹰啄去了眼睛。卡米尔就不用我说了,他对王宫水牢应该非常亲切,是吧?” 肯尼松开十指交叉的双手,脸色变得有些不悦,但没有出言反驳。 “我只是想告诉你,在责任、荣誉和仇恨面前,忠诚是与其三者平等、且不占任何抉择优势的。”霍恩端起酒杯,将里头的酒一饮而尽,“当然,这一切只是猜测,可不代表永远不会发生,明白吗,肯尼道尔顿?” 肯尼依旧保持沉默。 霍恩端起酒壶,重新给酒杯斟满,然后是第二杯,第三杯,直到他开始斟第四杯酒时,肯尼才张开口:“说吧,应该怎么做?噢,你记住,我只是担心那些刺客会威胁到咱们,关于其他人在北城神院发的誓,我没有半点质疑。” 我也只是担心你的安危,父亲。“撤去王宫所有近卫军,由冰原人接替这些吃力不讨好的岗位,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尽量不要出王宫。我是说,所有人,包括你。”霍恩轻声道。 “为什么是冰原人?”肯尼不出意料的问。 “劳伦斯在冰原的声望远胜卡米尔,这也是为什么后者能随你南征,”霍恩解释道,“而在这一点上,相信我,劳伦斯才是那个永远不会背叛你的人,就跟我一样。” “还有呢?” “暂时不要进军布莱克,至少在摸清龙的动向之前,绝对不要出兵。” “这不可能!”肯尼飞快地反驳,“为此,我已经召开了四次战略会议。联盟军的士气现在日渐高涨,正是出兵布莱克的最好时机,况且赖安如今下落不明,我们或许根本不用攻城,只需在城墙下与守军谈判,就能大摇大摆的走进布莱克。” “很好的美梦,但太天真了。”霍恩同样快的语速回应道,“你难道忘了,第一大陆真正的掌权者不是赖安,而是那个神秘的异族人吗?” “我甚至怀疑,那个人根本就不存在。眼下,和平军已经吃了两次败仗,死伤六万至七万人,他怎么还不出来拯救世界呢?莫非要等到我们占领布莱克,他才会现身?”肯尼笑了笑,然后笑容僵在了脸上。“怎么,你有那个人的消息了?” 霍恩轻轻摇头。“伙计,我已经在床上躺了快一个礼拜,哪儿来的新消息?” “噢,是吗?”肯尼恢复了笑容,一边伸手摸向那堆积如山的信件,“我倒有个消息要跟你分享,这个消息来自德拉曼城一个偏远古堡的小领主。”他摸索半天,最后还是用两只手,才在信堆里把那封信翻找出来。 霍恩看见那封信的蜂蜡已被拆开,其上的纹章图案似乎是枚回形针。父亲将信封翻开,从里面抽出两张羊皮信纸递到桌沿边。“信上说,赖安夸大其词,和平军根本就没有十万人,如今镇守布莱克的人数不足两万五,且多数是比尔生前花钱雇的佣军。”肯尼笑了笑,“雇佣军,你明白吧?战号一响,跑的最快的那种!” “我只相信咱们联盟军的斥候。”霍恩懒得去看那封密密麻麻的信。 “早就派出去了,如果消息属实,我们很快就会进军布莱克。”肯尼收起笑容,语气一扫刚刚的欢快,“伙计,这点没法改变。” 烛火飘摇了一下,霍恩看着父亲,那张脸再次变成了冷酷的雕像。 第038章 噩梦惊醒 山顶的风像抽搐一般,发狂似的吹打林间的树枝,地上的腐叶不断被卷起,在空中飞舞,连同细枝和细碎的沙石一起,不断抽打在桑尼脸上。他找到斯蒂文时,这个长他十五岁的红发巫师已经冻成了冰棍。 他为可怜的巫师盖了一堆毛皮,并把火生得旺旺的,可斯蒂文还是只会说:“冷,帮帮我,好冷,我应该在沙漠啊,怎么会冷,可好冷,好冷啊。” 桑尼喂他洋葱汤,但他吞不下,勺子灌得有多快,嘴唇漏出来就有多快,汤汁顺着下巴滴落,弄湿了他的衣裳和铺在地上的毛皮。 “这家伙死定了。”劳伦斯边咬干牛肉,边冷漠地看了斯蒂文一眼,“如果你非问我的话,给他一刀比灌汤来得仁慈。” “伙计,我们没问你。”塞尔西用一堆皮毛裹着身体。他似乎也冻得不轻,但比斯蒂文稍微好那么一点,从暴露在冷气中的光头来看,他已经不再时登顶时的那个塞尔西,而活像一个从冰块里冷冻,再丢进沸水的热汤鸡。“这地方闹鬼还是怎么得?你们都做了什么梦?” 听到这个词,桑尼不由得缩了缩,一边拼命摇头。他又舀起满满一勺,送到斯蒂文嘴边,试图从唇间小心翼翼地灌进去,但还是失败了。 他做了个春梦,一个打第一眼见到苏拉起就想做的梦,那个梦真实他无法想象那一切是假的。 半刻钟前,他从山洞里跑出,回头发现那个山洞里的光消失了,恐惧令他不敢再回头,但心里却烙满苏拉的影子。于是,他壮起胆子,决定返回去问个清楚,但当他再回到那块巨石时,那上面的缝隙竟然消失了。 他趴上去,用手触摸那冰冷的岩块。什么也没有,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且被寒风吹打的如同冰块,透着刺骨的冷。 短暂的沉默后,他发疯似的大叫,用火焰不断攻击那块石头,直到遮挡岩石的橡树燃起大火,那块石头还是静静的伫立在原地,没有半点张开的意思。 他颤抖着向身后退去,湿滑的腐叶令他摔倒,面前是燃烧的橡树,火光鲜红如梦,耳边是肆虐的狂风,和不断刮到脸上的沙石与树叶。他手脚并用向后退去,心脏早已跳到了嗓子眼,似乎随时都会停止。 在那之后,他颤抖着爬起身,发出凄惨的嚎叫,拼命逃向来时的路,仿佛要把刚刚所经历的一切都忘掉。但印入眼帘的一幕令他至今都无法忘记:白衣托勒坐在一块圆石上,左手拿着一把腐叶,右手抬指前方,那姿势好似在与老友聊天,僵硬的身体像一尊冰雕,脸上的还残留着生前的微笑,仿佛已在那坐了一个世纪之久劳伦斯叔叔骑在一块拱形长石上,嘴里喃喃自语塞尔西叔叔竟脱去所有衣服,光着身子靠在一块石头上,脸上的表情与托勒一样,那是一种如释重负、发自内心的微笑斯蒂文是他找到的最后一人。红发巫师与塞尔西叔叔一样,脱去了所有衣服,但却从悬崖边捞起捧捧湿雪,不断往**的胸前涂抹,他的表情好似在一个沙漠,找到了一片绿洲,不断用凉水擦拭炽热的身子一般 更多汤汁从巫师的嘴角流出,桑尼用衣袖替他擦拭,对方则眼神涣散地回瞪。“冷,太冷了,我怎么会冷呢。”他又虚弱地说。 除了他们三人,桑尼再没有找到其他兄弟,如果躺在这里是塞尔西和劳伦斯,或许斯蒂文知道该如何救他,但偏偏他是队伍里唯一的炼金巫师。“好冷。”苍白的嘴唇重复,声音已成呓语。 劳伦斯叔叔依旧在啃那块干牛肉,塞尔西叔叔则瑟瑟发抖,嘴唇与斯蒂文一样苍白。篝火上煮着稀薄的洋葱汤,旁边散落着正在化冻的硬面包。“桑尼,你有重任在身,别把时间花在这里,把那破勺子扔了,剩下的交给我。”他听见劳伦斯叔叔说,“这小鬼的口袋里还有两剂甜睡花。” 桑尼跟母亲学过一些炼金知识,甜睡花可以赐人无痛苦的死亡。“不,劳伦斯大人,我们都能活下去,活着回苏美尔,请相信我。”他抬起头,目光停留在那匹翻越雪岭,前来报恩的马身上。 “冷,”斯蒂文说,“帮帮我,好冷。” 桑尼自己也冷,尽管他拾来不少枯枝,生了四堆火,但还是冷。或许是因为累,累得快要散架。他想睡,可每当闭上眼,哪怕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眨眼,都会看见母亲那张脸,还有大雪纷飞的山路,以及如果那不是个梦该多好啊,苏拉。 “桑尼!你最好搞清楚,我从联盟军挑了整整四十六人!”劳伦斯看着他,眼睛被风吹的睁不开,尽管已经扯起嗓子,用了他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但还是被狂风盖过,“那些人都是最英勇的骑士,最忠诚的士兵!那边石头上坐着的托勒,已经跟了我三十七年!”他抬手指向远处的黑暗,“我们到这该死的鬼地方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桑尼道尔顿,告诉我!!” “冷,”斯蒂文虚弱地说,“帮帮我,好冷啊,我是不是快死了?” 桑尼放下碗勺,又替濒死的巫师多盖一层毛皮,并往火堆里添了木柴。他爬起身,站在肆虐的暴风中。周围树上,积雪压枝,金褐色的山丘也覆盖着一层地毯似的雪,他隐约听见水流“嘀嗒嘀嗒”轻声落下,似乎是从身后传来。 是啊,我是凯尔琳,却也是个道尔顿啊。他看着昏暗的天色想,父亲,您是否也在看着我,嘲笑我的软弱呢? “小家伙,去把那东西找出来,我和劳伦斯会在这儿守着他,”塞尔西的声音和身子一起瑟瑟发抖,“已经死了太多人,我不会再丢下任何一个兄弟,放心去吧。” “抱歉,桑尼,”劳伦斯指指冻伤的那条腿,“这种事本不该让你一个人犯险,我答应过你母亲,会照顾好你” 桑尼点点头,弯腰拾起一根火把,转身走向未知的黑暗。 第039章 冰雪异兽 于此黑夜,在暴风肆虐的山顶寻找一件东西实属艰难。桑尼举着火把,小心翼翼的用粗树枝探路前行,生怕载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擦伤手臂,扭断脚踝甚至脖子。 越往前行,树木渐渐稀少,地面逐渐开始被积雪覆盖,他的步伐很生怕错过可能会出现的任何东西。 寒风在树木间叹息,将细小的雪粒吹到他脸上。冷,不堪忍受的冷。桑尼感觉自己什么也没穿。他举着火把,火焰如淡橘色丝绸向上升起,透过它,他可以看到远处的黑暗。但火把似乎很快就会燃尽,然后,他就只能凭借巫术火球照亮四周,但那终究支撑不了多久。 碎石、腐叶、枯草、石笋、枯枝、木块、披风披风?桑尼退后两步,看着被积雪堆中露出的衣角。 火把靠上去后,他发现那确实是披风的一角。他将火把插进松软的积雪中,用早已冻僵没了知觉的双手拨开层层雪块,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兄弟的尸体。他已经硬的像个石块,平躺在躺在雪地中,双手抱着一块跟身体一样硬的石头,眼色安详,嘴角和托勒一样残留着发自内心的微笑。 桑尼给了这位兄弟一个雨林式葬礼把尸体的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然后什么也不做。葬礼结束后,火把跟着熄灭。 “愿神渊的路不再黑暗,我的兄弟。”他轻念悼词,挥手召出一个翻滚的火球,四周重新被照亮。 寻着刚刚的路径,桑尼继续向前搜索,直到悬崖,然后转向另一边,穿过如迷宫一般的石柱石笋,来到一个黯淡无光的洞穴入口,里面传来潺潺流水声,但十步之外是个死胡同。借着火球的光,他看见那是一堵白色与玫瑰色的流石墙。 他困惑地转身,沿路折回,走到中途才发现,在一块突起而潮湿的石头底下有个黑洞。他跪下聆听,发现那微弱的水声正是从洞里传出。 桑尼不得不爬了好几十步,方才到达开阔的洞口。等到再次站起,重新召出火球,眼睛过了好一阵才适应。洞里有竟然有一个小瀑布,水从岩石间的隙流下来,注入宽阔的黑池子,他将火球丢出,看见橙色与黄色的火光在淡绿的水面上跳跃,然后熄灭。 莫非这儿真的什么也没有?母亲看得那本古籍记载有误?或是这里早就有人来过,把那东西拿走了?还是我遗漏了什么,没有找到?不,我已经够仔细了,巨龙峰顶虽然宽阔,但地面除了腐叶和碎石什么也没有,如果是白天,只需要十分钟就能找遍,更何况还只有我一个人。出洞的路上,他不停在想。 风似乎小了一点,他重新召出火球,试图将峰顶再仔细搜寻一遍。好冷,真的好冷,桑尼从未感觉到火是热的,即使将手完全伸进火焰,皮肤和血肉也不会被火焰所伤,可当他发现世上除了拉莫冰原,还有更冷的地方时,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优点。 又一个火球熄灭了,下一个还会很快熄灭。我好冷,好累,骨头已经散架了,他想。没有足够的食物,健硕的马匹,回程的地图,什么也没有,就算找到那东西又如何,我们只剩下四个人了,能活着回到苏美尔吗? 并非如此,他错了。 巨大的绿色松树低处的树杈动了一下,振落上面沉沉的积雪,发出含混的“扑哧”声响。 “塞尔西大人,是你吗?”桑尼猛地转身,火球随之移动,照出那颗巨树的样子,在它身后投下长长的阴影。 “劳伦斯大人?”他又唤了声,同时紧紧盯着不停落地的湿雪。 良久,两只前蹄从黑暗中出现,似乎是那匹报恩的马儿。桑尼感到片刻欣慰,直到看见那东西的整个身子它身高十尺,或是十二尺,也可能十四尺,全身被一层白霜包裹着,活像结冻的汗水,黑色的肠子从裂开的腹部拖坠而下,再往上,竟是人类的身子,玄冰般包裹的脸颊上,苍老的皱痕满布,而那东西的头顶,竟竖着两根麋鹿的茸角。 桑尼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呜咽。他吓坏了,生怕自己会尿裤子,可体内有股寒意,剧烈的寒意,把膀胱冻得严严实实。那只被冰雪包裹的鹿人缓缓走来,在距离他几个身位外止步,挺立在雪地里。它的四肢像长剑一般纤细,如牛奶一样白皙,没有皮毛的包裹。直到走近时桑尼才发现,那四条腿根本没有血肉,而是如冰晶一般的冻骨,甚至在走来的途中,丝毫没有踩碎新雪的结冰。 “你你你”桑尼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只是想拖延时间,同时摸向自己的剑鞘,发现里头是空,随后召唤出两个巨大的火球,周围立时被照的如同白昼。 “滚开!”他垮了一步,其中一只火球顶着风雪浮游向前。“滚开,否则我烧死你!”他用手中的另一个火球威胁道。 雪鹿人的眸子闪着诡异的蓝光。它看着桑尼,冷若冰霜的眼角颤抖了一下,其上包裹的冰晶发出一声极小的碎裂声。下一秒,它竟从裂开的腹部抽出一根长约六尺的巨骨冰剑,冰蓝的剑刃扫过火球,发出尖锐的响声,如针刺痛桑尼的耳膜。 那只飘向前方的火球熄灭了。在此之前,桑尼对火球术的控制仅止于攻击动物,再或用于生火,而从未拿它与人类或怪物搏斗过,他突然不知自己该如何利用这项天赋。 在颤抖着向后退去的途中,手中的另一只火球也因恐惧而熄灭,接而变成一缕被狂风带走的黑烟,周围顿时沦为一片黑暗,与那双闪着诡异蓝光的眸子一起,向他逼近,不断逼近。 “桑尼!!” 他回过头,看见劳伦斯叔叔一瘸一拐的走来,手中那只可怜的火把忽明忽灭。“不不,快走!离开这儿!劳伦斯大人!!” 好像晚了一步。雪鹿人的剑闪电般向火光攻打过去。冰蓝的剑刃扫过火焰,再次发出一声犀利如狂风的嘶叫。 眨眼之间,火把头被切下,翻落在深深的积雪中,火焰立即熄灭,劳伦斯手里只剩下一段木棍。他诅咒着将它朝怪物扔去,而与此同时,那柄被冰雪覆盖的骨剑,再次攻了过来。 第040章 四十八人 此刻充斥劳伦斯心中的恐惧,比以往任何情形都尤有甚之,而桑尼显然了解每一种恐惧。“纳穆慈悲,”他抽噎着,惊恐中,几乎将所有所知的所有神明逐一念之,“恩基慈悲,恩利尔慈悲,安神慈悲,阿淑尔慈悲,噢,噢......还有谁,该死......”他伸手胡乱摸索,发现身无长物。 慌乱之中,他再次召出两团吐着火舌的烈焰,像投掷标枪一样将火球逐一丢出。第一个擦着怪物的茸角飞过,第二个则偏离更远,那两团火最终被狂风吞噬,消散在刺耳的打斗声中。 雪鹿人如狂风中的雪花一般轻盈,却暗藏杀气。它闪过劳伦斯的佩剑,皮肤上包裹的冰晶如波光涟漪,而冰骨剑回扣、反转,滑进劳伦斯肩甲的缝隙间,穿过皮革、羊毛、绒衣、血肉和骨头,从他肩上“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地穿出。只听劳伦斯叫了声“噢”,佩剑便从手里松脱。 他被钉在冰骨剑上,连人带剑悬挂在半空中,热气在周围蒸气蒙蒙,手却依旧抓着那怪物的茸角,不停地拖拽撕扯,企图将那只角从怪物的头顶拔出。“走!快走,桑尼!”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吼道。 桑尼听见叔叔的嘶吼,可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停,停下,别逃,决不能逃,你是个道尔顿,该留下来战斗,你这个没用的臭小子,战斗啊,胆小鬼!这是父亲的声音?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战斗啊,黑魔法巫师,用你的火焰吞噬那个刺穿我兄弟肩膀的怪物!绝不准临阵脱逃!绝不准! 他歇斯底里的笑起来,不知那怪物会不会也刺穿他的肩膀,或是用巫术将他变成一个胆小如鼠的冰晶怪物。停,停下,别哭,停下来战斗。这是霍恩的声音?不,不可能,霍恩根本不在这里,又是幻术,他妈的该死的幻术!你能行,一定能行,快啊,用你的巫术! 于是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与其说在跑,不如说是跌倒前的踉跄。他闭起眼睛,心中默念所有关于火焰巫术的咒语,双手在前,直到触碰那冰冷的肌肤。“火焰啊!燃烧吧!”他的声音大到盖过狂风呼啸的霜雪。 只听咔嚓一声,好像冰在碎裂的响动,随后是一声尖啸,如此犀利,以至于他跌倒在地,双手捂住裹得严严实实的耳朵,用双脚推地,向后退去,最终被一块木棍硌到,跌倒在雪地中。 当他睁开眼睛,雪鹿人的身体正像露水一般融化,刚刚他竟召唤出一条火焰链捆住了它,淡蓝的血从无数细小的伤口喷出,在地上嘶嘶冒气。它不断扑腾打滚,试图挣脱这条火焰铸成的锁链,但指头一触到链子便开始冒烟消解,直到最后,它只能眼睁睁看着火链越箍越紧,越箍越紧。 桑尼侧身坐起,瞪大了眼睛。雪鹿人的身躯正逐渐缩小,混沌模糊,化为一摊液体,最后彻底消失。几个心跳间,形体已然不存,只余细细一缕盘旋散发的蓝色烟雾,在燃烧的火焰链中蒸腾升起。下面是乳白玻璃般的骨头,闪着苍白的光,接着也融化了。最后,只有那条火焰链存留,以及一根发着幽蓝暗光的纸片,水汽在其上萦绕,仿佛它有生命,如同在出汗。 “劳......劳伦斯叔叔!”他挣扎着跪起来,然后慌乱地爬起身,冲向叔叔跌倒的方向,越过半人高的火墙。他一边喃喃低语,一边奔跑,业已忘了自己是哪来的勇气,直到看见在雪中抽搐的叔叔,眼泪才流下眼角,并将所有勇气倾倒在雪地上。 “妈的,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跪倒在雪地中的桑尼回过头,看见塞尔西叔叔举着火把,蹒跚走来。“纳穆神啊,塞尔西叔叔,叔叔......”他语无伦次的叫道,“我们......我们被袭击了,劳伦斯叔叔他......” “噢,该死的!”塞尔西扑倒在劳伦斯身旁,手中的火把应声落地,“刺啦”一声熄灭在雪地中。 借着不远处火墙发出的余光,他们发现劳伦斯的身体渐渐停止了抽搐,风雪逐渐覆盖他无神的双眼,睫毛已经凝上了一层厚厚的霜。“到底,发生了什么?”塞尔西摸着老友的手问,“纳穆神啊,他好冷,好冷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鹿人,被雪覆盖的怪物,从林子里出来,周围好黑,好冷,它从裂开的肚子抽出冰骨剑......”桑尼不停地摇着头,“我不知道,父亲骂我是我胆小鬼,哥哥却鼓励我留下来,我念咒,召唤火焰,火焰吞噬了它,然后,劳伦斯叔叔他......” “镇静点!桑尼!”塞尔西吼道。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桑尼大口喘着粗气,空气稀薄的山顶让他几乎丧失了呼吸的权利。他听见叔叔喊他的名字,但那声音逐渐变得很遥远,然后眼前开始发黑,然后......他倒了下去。 再睁开眼时,雪已经停了。桑尼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数张毛皮,温暖的篝火在眼前跳跃,刺眼的阳光让双眼生疼。 短暂的适应后,他半坐起身,看见塞尔西叔叔站在不远处,手中拿着火把,面前是木块堆砌、半人来高的柴堆。 “塞尔西大人,塞尔西大人!”他试着发声呼喊,同时为自己还能说话感到庆幸。可当塞尔西叔叔转过身时,他看见那柴堆上,躺着的竟是劳伦斯叔叔和斯蒂文。 他只楞了两秒钟,便疯了一样爬起身,再也顾不上骨缝摩擦传来的剧痛,冲向那堆高柴。“劳伦斯大人,斯蒂文,他们......”他看着柴堆上躺着的两人轻声问。 “死了。”塞尔西低头轻语,目光游离。 “不,不!不!!”桑尼歇斯底里的怒吼,“劳伦斯大人只是被剑刺穿了肩膀,他身上远有比那更深更大的伤口!他不可能死,你干什么?你要烧了他们?你疯了?!” “那不是普通的剑,桑尼,”塞尔西抬起头,看着他,“那东西冰冻了他的血液,在你昏过去不久后,他的脉搏就停止了跳动......” “那斯蒂文呢?我离开时他还好好的,你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他!”桑尼摸着红发巫师的脑袋,那触感像是在摸一块冰冷的石头。 “我去找你们时,他已经死了。”塞尔西叹了口气,“抱歉,桑尼。” “不,不,不......” “振作点,桑尼·凯尔琳。“塞尔西伸手摸向外层棉衣口袋,掏出一张羊皮纸,“拿着,这是四十八个兄弟用命换来的,拿着。拿着!!” 桑尼看着那张泛着蓝光的羊皮纸,发现眼泪冻在了眼角。 第041章 五次会议 霍恩站在大殿外,王宫广场上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交接仪式。大批冰原人穿上了近卫军的盔甲,接过他们手中的长枪、短剑、匕首和盾牌,当面罩扣上时,很难再从钢铁隔绝的细缝中看出那些士兵来自冰原。 “艾伦大人,人已经到齐了,就等您了。”一名卫兵站在他身后,轻声道。 霍恩点点头,转身走进大殿。 占领卡尔塔后的第五次南征议会在议事偏厅召开,霍恩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独爱这间窄小的偏厅,这地方最多不过能容下二十人,长桌和椅子也略显老旧,除了墙上那几幅画和用于遮光的窗幔外,再无其他装饰。 霍恩进门时,发现偏厅里竟挤得满满当当,与会者已经威严正坐在椅子上:肯尼居首座,依旧穿着那身深蓝色天鹅绒外衣,脖上是一条银光闪闪的狼头项链米拉如今没有了詹姆公爵的陪伴,气势倒是丝毫不减,一身镶了细碎绿宝石的洁白上衣外披着滚了绒边的披风,头发盘成圆髻,其上压着镰纹宝冠凯恩和卡米尔的装束没变,多年不换的盔甲和洗得发白的长袍达克公爵修去了胡子,显得年轻了不少迈克一直很省衣料。艾登站在肯尼身后,另一边则是新任近卫军队长林德。除此之外,还有卡尔塔的一些旧臣,以及数十位刚刚向肯尼宣誓效忠、拥兵自重、远道而来的各地公爵。 “艾伦,派去布莱克的斥候来消息了。”霍恩走到桌前时,迈克告诉他。 听到这话,霍恩没有选择长桌末尾的老位置,而是破天荒的拉开迈克邻座的空椅子,大大咧咧的垮了上去。“怎么,有什么新消息要跟我分享?” “今天早上,派去布莱克的斥候回来报告说,那里的守军不足两万,而就在刚刚,又有混进布莱克城里的斥候打听到,剩下的和平军据守着罗宾城,且指挥官不是异族人。”迈克满脸堆笑,像是在报告一件天大的喜讯。 “赞美冰原之神,她保佑了我们!”卡米尔接过话茬。 “喂!冰原人,你那古老的神在这儿不起作用,我们该赞美纳穆神才对!”坐在长桌对面的凯恩一脸嘲讽,“来,跟我念:赞美纳穆,赞美纳穆神!” “伙计,我看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呢?”迈克皱起眉,“怎么,莫非你早就得到消息,没有告诉大家?” 霍恩看着长桌对面,凯恩背后墙壁上的那副油画,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感觉这其中有诈,不止这一件事。”他顿了顿,目光随之转向迈克,“实话说,我觉得连卡尔塔之战都有点不大对劲,就好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骗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已经全都在坑里了。” “肯尼,人已经到齐了,咱们开始商议刺客的事?”一阵嘈杂的议论声中,米拉倾身问自己的男人。 “不急,”肯尼道,“先处理战争的事。迈克,迈克!”迈克一脸茫然的扭过头。“别光把消息告诉艾伦,将斥候传回的消息告诉大家,让大家也听听那个好消息!” **上身的雄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将刚刚告诉霍恩的消息重述了一遍。“执行这次任务的都是联盟军最精锐的斥候,消息是从和平军嘴里套出来的,所以,大家不用质疑消息的真伪。”他说完对肯尼点点头,后者抬手向下压了压。 “好了,各位,说说意见吧。”迈克坐下后,肯尼轻声道。 “您瞧,肯尼领主,我没有撒谎,布莱克的守军确实不足三万。”一个面貌看上去有些生疏的中年贵族抢先张口道。看上去,他似乎就是父亲前几日所说的那位来自德拉曼城的公爵。 一位身着华服的年轻人献媚地微笑。“肯尼领主,我有一千名骑士,五百步兵和两千名雇佣军,且都位于布莱克境内,离主城只有半天马程,只要您一声令下,他们全都任凭调遣。” “领主,不瞒您说,我是来自罗宾城境内的达冯马图斯,想必您应该对我有印象。”一位中年贵族站起身,“早在圣战后,比尔威廉颁布新的奴隶条令时,我就想归降于您,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这些年,我储备了足够五千兵士的盔甲和兵器,现在,我想将它们全都献给您,用于装配咱们伟大的联盟军!” “肯尼领主,我是来自” 肯尼轻轻敲了两下椅子扶手,站在一旁的艾登立刻打断了第四位的发言:“抱歉,诸位大人,我是肯尼领主的亲兵艾登,也是这次会议的主持者,请不要再谈论关于你们的实力、献礼和忠诚,战争会证明一切。另外,肯尼领主并非尖酸刻薄之人,你们的忠诚有目共睹,南征胜利后,领主已经承诺会保留你们的领土、爵位和征税权利,请不要再发表任何进军布莱克城之外的话题。” “关于赖安的动向,可有情报?”凯恩的发言显得有些直率和生硬。 “没有。”迈克摇摇头。 “他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连我鸟儿都找不到。”卡米尔接口道。 “诸位大人,我是来自圣德城以北的雷德温乔戈里,我有赖安的消息。”一位年老的贵族轻声道,“在得到肯尼领主生还,并攻占圣德城的消息后抱歉,我们都以为您已经死了。”他冲肯尼点头致歉,然后续道,“我本想去圣德城向您宣誓效忠,但赶到时,您已经进军卡尔塔。后来,我又想来卡尔塔助您一臂之力,可就在出发前,封地境内的村庄突然遭遇大火,数个村庄被焚毁,我带人赶到那里,在侥幸逃生人的口中,听到了关于赖安的消息,那人说:赖安曾与那名异族人来过村子,但那是在天火降临后,不久他们便离开了。”他顿了顿,“所以,我猜想赖安或许在圣德城境内。” 他们去找龙了,霍恩心想。“雷德温公爵,请说一个精确时间。” 年老的贵族短暂思考了一下。“听说你们攻下卡尔塔只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圣德城也是,如果消息属实的话,大约是在你们攻占卡尔塔的那一晚,或是之后的一天到两天内。” 第042章 直言不讳 “难怪我的鸟儿找不到,原来那家伙跑去圣德城了。”卡米尔评论道。 赖安身后确实有个异族人,父亲猜错了,但好消息是,龙不受他们的控制,否则,也不会大费周折跑去圣德城。霍恩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还有谁有赖安的消息吗?” 狭窄的偏厅一阵沉默。 “艾伦·道尔顿大人,我是罗宛·凯冯特,赖安的消息没有,但布莱克如今的指挥官倒是我的老相识。”来自德拉曼城,那位向肯尼通风报信的贵族笑着说,“他叫蓝塞尔,是个黑魔法巫师,原是赖安的助手和亲信,因为戳穿第一个行刺赖安的刺客而得到重用,先获得了封地和爵位,接着在赖安转战卡尔塔时再次得到重要,从而成为布莱克公爵。” “说说他这个人吧,罗宛公爵,”迈克接口道,“至于他是如何上位的,我们没兴趣知道。” “废物。”罗宛轻声说。 偏厅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而后传出零星的笑声,接着大家都跟着笑起来。罗宛也跟着笑,只是他不知道,那些人是笑的缘故是,废物的老相识一般也是废物,只是没人点破罢了。 “罗宛·凯冯特,说说布莱克城里和平军的情况,详细一点。”肯尼朗声道。 “是,领主大人。”罗宛收起笑容,偏厅里渐渐安静下来。“在得知肯尼领主南征的消息后,赖安将多数弓手和辎重调往了北境第一道防线,圣德城,但结果一目了然,而大多数骑士则被调往卡尔塔,结果亦然。至于曾经繁荣的布莱克,如今只剩下少数骑士和步兵,大多数守城的士兵则是由比尔·威廉生前的雇佣军组成,但诸位大可放心,据可靠消息称,赖安已经无力支付他们的佣金,因为真正掌握罗宾城的人,”他转头看向在场的其中两位贵族,“想必您二位应该很清楚。” 第一大陆的金矿几乎全都位于罗宾城境内,这也是为什么当年比尔·威廉能成为和平军首领的缘由之一。这点早在年幼时,父亲就同霍恩说过。他看着刚刚罗宛所说的那两名贵族,众人的目光也都投向他们,似乎在等待两人说点什么。 “没错,比尔死后,我已不再向国王哦不,赖安·霍奇森上缴金子。”其中一名贵族说,“从今往后,罗宾城的一切矿产将归属联盟军,归属肯尼领主。” “诸位,这也就是说,布莱克城里一部分是骑瘦马舞破棍的傻子,剩下的是想趁机捞点钱再逃的雇佣军,再加上一个蠢蛋指挥官,这就是布莱克如今的守军现状。”罗宛·凯冯特给自己的发言做了个总结。 “领主大人,我提议联盟军挥师西进,尽早打完最后一仗。”一名贵族建议道。 “到那时,第一大陆所有拥兵自重的人都会向您宣誓效忠。”另一名贵族紧接着宣布。很显然,他已经把自己和那些还没宣誓效忠,或是还没来得及效忠的人撇清了关系。 “是啊,领主大人,咱们已经赢定了!到那时,您将成为第一大陆的国王,一位前无古人,爱民如子的伟大国王!”刚刚那名炫耀自己兵力的贵族拍马溜须道。 听了最后一句,霍恩差点咬到舌头。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蠢蠢欲动的嘴脸,早在十八年前,父亲被赶出卡尔塔,溃逃苏美尔时,你们这些人在哪儿?那个寒冬雪月,父亲在希德山脉被风雪吹打,追兵堵截,妻离子散时,你们莫不是都躲在自己的城堡里,喝着温热的葡萄酒,笑看一切? 凯恩清清喉咙。“我同意,这操蛋的日子该结束了,肯尼。” “等这一切都结束,我也该脱去盔甲,回埃利都过些清闲日子啰。”达克公爵道。 “看来大家都厌倦战争了,我也是。”迈克扭头看向肯尼,“老伙计,结束这一切吧,等打完仗,我想回安哥拉草原,做个自由自在的牧民。养几头山羊,和一群牛,再加上几匹马,从那往后,这大陆上的纷纷扰扰,都再与我没半点关系啰!” “迈克大人,这第一大陆难不成还有比您更适合做安哥拉领主的人?”罗宛·凯冯特嘻嘻笑道,“您这是在推卸责任吶,您和肯尼领主去往苏美尔后,半身人族群可是一点也没耽搁,又迅速繁殖起来了呢!” “他们说的没错,肯尼。”米拉同意,“赶紧结束这一切吧,也好让我早点回去亚述,”她凑近来,压低了声,“我想我们的儿子了,不知他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把国事打理的井井有条,呵呵。” 肯尼轻轻拍拍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目光落到霍恩身上,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觉得呢? “蓝赛尔是不是傻子我不知道,但赖安绝对不是。”霍恩笑容可掬,但口吻却异常尖刻,“或许诸位大人已经忘了,眼下的情形远比这欢快的气氛要糟糕一万倍!和平军幕后操控人根本不是赖安,而是那个异族人。迄今为止,没有人见过那家伙,想必新来的几位大人也都有耳闻,赖安的巫术正是那个异族人所授,除此之外,你们难道已经忘了龙的存在?” 这段话像一盆冰水从众人头顶灌下,刚刚欢快的气氛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沉静。 “肯尼,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霍恩推开椅子,站起身,双手扶桌,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现在我们坐在卡尔塔王宫的偏殿里,喝着你家乡的葡萄酒,晚餐是闻名这片大陆的素甲鱼,你南征的目的莫非不是复仇,而是做这片大陆的国王?”他低下头,“抱歉,诸位,我希望你们清醒一点,至少在搞清楚敌人的目的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再谈进军布莱克的事。” “艾伦大人——” “尤其是你,罗宛·凯冯特!”霍恩猛地抬起头,朗声打断正欲发言的罗宛公爵,“永远不要把你的敌人当成蠢货,否则你就是那个最大蠢货!” “够了!艾伦!!”肯尼拍案而起。 “肯尼·道尔顿!”霍恩毫不避讳父亲愤怒的双眼,“难道你忘了,十八年前是怎么一步步落入比尔的陷阱?!又是怎么一步步将十万大军变成十万忠魂?!” 肯尼深吸一口气,准备说点什么,但下一秒他倒了下去。 第043章 夜半深谈 壁炉里,炉火噼啪燃烧。 霍恩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他那刚毅严肃的表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平和安详,仿佛就要这样永远睡去,再也不会醒来。 老医师每隔一小时便会来诊断一次,半个小时前得出的结论是只要不继续喂食罂粟花奶,明早肯尼领主便能醒来,但下床活动至少还需要两个礼拜。“领主他被恶龙的尖牙伤到了肩膀,索性那头畜生的牙齿并不像毒蛇那般有毒,可领主还是摔伤了腿,只是一直忍痛坚持到现在,如今气急攻心,任再坚强的人也熬不住啊。”老医师说到这里,向霍恩躬腰至膝,“艾伦大人,我为道尔顿家族服务了一辈子,现在斗胆恳求您,明早若领主醒来,请不要再多说半句觐言,因为忠言往往逆耳。” “艾伦,你不该当着那么多人面,驳他的面子。他好歹是肯尼道尔顿,卡尔塔和北城的领主,联盟军的首领啊。”米拉站在一旁,出言和神情同样冷若冰霜。 霍恩看着父亲的脸。他不讨厌米拉凯尔琳,但也绝称不上喜欢,至于她与父亲的儿子桑尼,倒是有几分好感,对于一个领主的长子而言,没有手足的痛苦,整个苏美尔恐怕只有他能体会。“难道你也认为,我该像那些个嘴脸一样,在圣德城和卡尔塔没有安定下来前,就建议大军西进?”他抬头看着父亲的情人,目光如父亲一样锐利。 “可他是联盟军的魂,艾伦道尔顿。”米拉在床沿边坐下,握住肯尼的手,“现在他倒下了,南征将停滞不前,你比我更清楚,军心这东西,说没,也就没了,而我们这支东拼西凑的联盟军,说散,也就散了。”她抬起头,迎接那双锐利的蜜色眸子,“能告诉吗,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吗?” “我中间有鬼。”霍恩开门见山,直言不讳令米拉微微张嘴。“圣德城战役,卡尔塔战役,那夜发疯的恶龙,宣誓效忠我们的贵族,包括他们带来的消息,这所有的一切,通通都像一个陷阱。”他压低声,目光变得凌厉狡诈,“你不觉得吗?” 米拉深吸一口气,接着摇了摇头。 “女王大人,你了解第一大陆的历史吗?”霍恩轻声问。米拉点点头。“从林德告诉我比尔威廉的死讯后,我就觉得这一切好像不那么简单。首先是他的死,接着是众多继承人的死,到最后实权竟然握到一个黑魔法巫师手里,光凭这三点,我就觉得这一切像一个陷阱,一个为我们精心设置的陷阱。” “你知道我当年是怎么当上女王的吗?”不等霍恩回答,米拉便续道,“我的意思是,权力之争在哪儿都一样,有人的地方,自然会有纷争,这很正常,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这像个陷阱。” “因为我们中间有鬼。”霍恩靠向椅背,环抱起双手,“第一大陆真正的掌权者,我指的是赖安的老师,那个从未露面的异族人。他在南征前,一定收到了消息。很显然,和平军敌不过如今的联盟军,如果比尔威廉继续手握重权,那等待第一大陆的将是灭顶之灾。所以,有人要他死,他就死了,他的儿子们也跟着陪葬,然后实权落到赖安手里。实话说,我不知道进军布莱克会发生什么,但直觉告诉我”你们都会死,历史根本不会改变。 “就单凭你的直觉,就要我们待在卡尔塔静观其变,还把肯尼气到晕倒?”米拉哼了声,“混蛋,你这个蠢货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道尔顿家族怎么会有你这种鼠胆之辈?你血液里的狼性呢,被那头龙吓丢了?” 霍恩低下头,轻笑两声。“女王大人,你为何不问问我,谁是鬼呢?” “我不懂你们在沙盘上的操演,更搞不清该如何排兵布阵,甚至读不懂一张最最简单的地图。”米拉将目光从自己深爱的男人脸上挪开,一边将他的手搁回被窝,一边抬起头看着霍恩,“但肯尼说过,用人不疑,军队的凝聚力来自于信任,如果非要猜忌,那也得等仗打完后,否则它就会像瘟疫一般,蔓延扩散,腐蚀军心,击溃一切。” 霍恩点点头。“果然是肯尼道尔顿的女人,跟他一个蠢劲。” “艾伦,你这些年去了哪儿,肯尼不问,我们自然也不会问,但你能回来,大家真的都很高兴。”米拉没有动怒,但显然也不打算住嘴。“可你不能总是这样挑拨军心。早在你第一次参与南征议会时,就堂而皇之的公布我们中间有鬼。现在,不论有没有内鬼,胜利都已近在眼前。是,我们暂时还没法解决那头龙的问题,但总会解决,等战争结束,我回到亚述,就会着手处理这件事。相信我,屠龙虽非易事,但也非绝不可能,别忘了,我可是这世上最优秀的黑魔法巫师。” “我怀疑卡米尔。”霍恩轻声说。 几个心跳间,这句话仿佛一直在卧房里回荡。米拉感觉门缝、窗户、甚至地板与墙砖的缝隙都生出耳朵,一定会有人把这句话散布出去。“够了,别再说了。”她试图用别的话盖过那个萦绕在耳边的回音,所以声音抬高了许多,“回去休息吧,让我跟他好好待一会儿,这样的机会不多。我答应你,只要他一醒,我立刻就去” “我真的怀疑卡米尔,没开玩笑。”霍恩打断她。 米拉的嘴张了又合。“那你为什么还要将近卫军赶走,让冰原人接管王宫?”她不知所措地摇摇头,“他已经被刺杀了两次,而我被人拖进水塘,差点淹死,你知道那水有多冷,水底有多黑吗?”她顿了顿,“肯尼知道这件事吗?” 霍恩摇摇头。“卡米尔是冰原领主,更是他的亲兵,你觉得,如果没有证据,他会信吗?” “你拿我们所有人当诱饵?!”米拉怒道。 “这其中也包括我,”霍恩提醒她,“当然,这还只是个开始,我还有个计划要告诉你,要听吗?” 米拉抚平裙子,壁炉的火光在深蓝的眸子里闪烁跳跃。 第044章 惨兮兮啊 卡尔塔城北一片荒芜,唯有烂泥、灰烬和烧焦的骨骸,无家可归的人们已在城墙的阴影下搭起帐篷,还有人用桶子和推车贩卖黑面包。 霍恩骑过人群,觉察到无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愤怒、冰冷、乃至厌恶和痛恨。反正不是林德所说的崇拜。没人开口咒骂,也没人敢挡他的道全赖身后跟着的二十名冰原卫兵,以及“火焰神剑”林德。 “惨兮兮,惨兮兮啊惨兮兮,”林德骑在马上轻声哼唱,“城北的城民惨兮兮,惨兮兮啊惨兮兮,他们的狗窝被火烧,被火烧啊被火烧,惨兮兮啊惨兮兮......” “去你妈的!”霍恩回头怒道。 “您难道看不见他们的眼神吗,大人?”林德停止哼唱,驱马快走到与霍恩齐头并肩,“城西、城东、城南,其他地方的城民都对您无比崇敬,除了肯尼领主,您就是他们心目中的第二个狼王。”他伸手指向道路两旁,那些从帐篷里露出脑袋,或干脆依靠城墙的难民,“他们这什么态度?您来过卡尔塔吗?知道在我们来之前,和平军是如何欺辱妇小、劫掠粮食、强奸姑娘的吗?”他坐在马鞍上,正了正身子,“我知道,所以,我们是救星,这些人不该对我们冷艳相待,应该叩相迎才对。” “如果你的房子被烧了,妻子和儿子都死了,”霍恩道,“你他妈就不会在这里唱惨兮兮之歌了!” “哼,要以您当年的脾气,应该把他们通通杀光才对!”林德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现在这是怎么了,您怎么越来越像肯尼领主了?”他打了个哈欠,用手捂住嘴,“仁慈不是啥好事,尤其是对这群刁民而言。我敢打赌,如果我和卫兵掉头回去,你会被他们拉下马撕碎,信吗?” 我越来越像父亲了?霍恩的目光扫过那些衣衫褴褛,却目露凶光的难民。联盟军十天前进攻卡尔塔,正是从北城门进军,龙焰吞噬了城墙,同样也波及到城里的房屋,这些都是在战争中受到牵连的难民,他们当然不会像其他城民那样,欢天喜地的迎接狼王归来。“按你的意思,咱们应该像和平军那样,将损失减小,把这些张口要饭吃的嘴全用刀封上,是吧?”他扭过头问。 林德摇摇头,同时竖起食指。“至少要让他们分清好歹,战争哪能没有鲜血,我们已经很温柔啦,如果非要追讨责任,也应该由那头龙来负责!”他笑了笑,“我是说,复活那头龙的家伙。” “去吧,把那家伙的头给我带回来,到时候你就是公爵了,以道尔顿第一次继承人的身份向你起誓,林德伯爵。”霍恩冷冷地哼道。 “前面得左转了,大人。”林德对此嘲讽充耳不闻,一边抬手指向远处的混乱,“那是个临时派粥棚,米拉女王命人建的,所有费用都由亚述出。这样的棚子共有二十个,分布在城北各处,硬是把这些路搞得跟迷宫似的,巡逻队都不得不绕着走。” “难怪凯恩常说:如为亚述人,生来便是一种幸福。”霍恩牵马转向南面,一群衣不遮体的孩子跟在他马后叫唤,想讨几个赏钱。“无论如何,还是要把这鬼地方重建起来,现如今卡尔塔已是我们的领土,第一大6很快也会是,不管议会那帮蠢货怎么想,战争毕竟还没有结束。”他从兜里掏出一把铜币洒向身后,“今天的视察就到这儿,明天召集卡尔塔境内所有工会,带最好的师傅一起来,商议重建计划。” 这项工作本该由他坚定、可靠、不知疲倦、心地善良、爱民如子的父亲来负责,可惜他昨天被气晕过去,到现在还没醒来。眼下,迈克叔叔常驻军营,稳定军心米拉女王则保持圣母形象,走访受灾城民凯恩终日待在学士塔,与信鸦同吃同住,在读信与写信中远程操控乌尔,企图带领城民走出穷困潦倒的境地达克公爵旧伤复,伤口溃烂,卧病在床,虽无性命之忧,但暂时难以康复至于卡米尔......妈的,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叛徒,其实霍恩自己也不太清楚。 重建费用骇人听闻,却又不能不办,因为卡尔塔乃是第一大6,规模仅次于布莱克的第二城市,希德山脉林木资源富饶,几乎相当于苏美尔的亚述,必须得尽快重建城北,开通贸易通道,否则狼王的归来将不再是喜讯,而是噩耗。如果消息真的传出去,那如今兵力空虚的罗宾城、德拉曼城、荒原、甚至安哥拉,都将有理由拒绝向道尔顿宣誓效忠。冰原卫兵的小队长在前为他开道,桑尼坐在马鞍上静静地思考。 得了赏钱的孩子已经跑开,用那几个争到头破血流挣来的铜板买两个面包,但没有抢到钱的孩子依然跟在马后,穿梭于卫兵中间,不时高呼道尔顿的名号,不时爬上沿路的旗杆,像猴子似的在上面晃荡。“我姥姥说,她以前从没听过艾伦道尔顿,但您依然是个大英雄!”其中一个孩子叫道,“赏几个铜板吧,大英雄!” “替我问候你姥姥!“霍恩掏出一枚银币,但并没有扔出去。他凝视手中的银币,现这是箭术老师艾登所赠的幸运币,在十六岁命名日那天,他一直贴身保存。正面是马丁王,反面是马歇尔家族的三叶纹章。 “大人,明天的议会需要通知所有人参加吗?”林德驱马跟上来问道。 “不用,这会或许根本不用我们去开,搞不好明天肯尼就醒了,到时候一切由他决定。”他们爬上一段缓坡,那个喊霍恩大英雄的孩子,提前爬到一根旗杆上学猴子,逗得林德哈哈大笑。 “这傻小子非得摔下来,折了脖子不可。”霍恩笑了笑,重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普通银币,随手丢向空中,被那小屁孩一把接住,而后大呼“谢谢”。 “那鬼的事呢,昨晚与她聊的如何?”林德压低声问。 “试探过了,她应该不是鬼。”霍恩清清喉咙,看着那小孩头朝下,滑下旗杆。 第045章 大义灭亲 林德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小会儿。“大人,实话说,这办法挺蠢的,几乎跟咱们现在干得事一样,指不定人群里正有人拿箭瞄准您呢。” “最蠢的办法往往也最聪明,伯爵大人。”霍恩目视前方。这条烂泥路上人潮汹涌,但在卫兵队长的驱赶下,城北的难民纷纷给队伍让道。眼窝深陷的孩子群居在旁,有的沉默呆望,有的放声乞讨。林德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铜板,抛掷出去,孩子们旋即展开争夺,互相叫喊推挤。他们中的幸运儿今晚大概能吃上一块硬面包。 市集广场从未有过如此拥挤,虽然在此之前,肯尼已经从圣德城运来无数补给,但食物的价格仍因战争而高的离谱。二枚铜板如今只能买到半个南瓜,一枚银币换半麻袋玉米,往常三枚银币就能买到的里脊肉和猪崽,如今却要价三十,足足涨了十倍。虽然如此,但买家依旧络绎不绝。形容憔悴枯槁的男女围满每一辆马车、每一个货摊,而那些凄惨无助的人则站在巷子口,阴郁地观看。 “迈克到底有没有联系现在的安哥拉领主?”霍恩看着拥挤的街道问。在他的马蹄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怀抱婴孩,跪在货摊前祈求老板赏他半块面包。那人怀中的孩子骨瘦如柴,于此深秋初冬时节,竟只用破烂轻薄的棉褥包裹,正在襁褓中瑟瑟发抖。 林德举起鞭子,吓走一名随马疾走,苦苦哀讨赏钱的女孩。“联系过了,”他放下鞭子说,“但回信上说,自从迈克大人带走安哥拉骑团后,草原牧民常年受半身人族群欺压,牛马牲畜的数量已大不如前,他们现今只能保证族人的生存,实在没法支援卡尔塔。” “妈的,难道要我们要从苏美尔千里迢迢把粮食运来?”霍恩勒停马儿,烦躁地挠挠头发,“卡尔塔的财政大臣是干什么吃的,如果今天不来瞧,还真不知道城北已经乱成这幅德行,比尔该死,赖安也该死哎,我们好像也该死。” 队伍转过一个拐角,接着是另一个,然后缓缓骑过一群妇女。林德带他在弯曲的城巷里穿梭,走了很长一段,经过破碎的拱门,又穿过几十栋烧焦房屋的废墟,领着马儿登上一段浅浅的石阶梯。这里的建筑又矮又挤,待林德在一小巷口停下,前方的路已不容两人并骑。“大人,您先走?” 霍恩看着眼前这条巷子,两边房屋都有龙焰焚烧的痕迹,但并未倒塌。“不,走大路。” “好吧。”林德耸耸肩。于是他们驱马沿大道前行,卫兵队长继续上前驱赶城民,林德当先领路,霍恩不时环顾耸动的人头,试图从中发现点什么异常:一个驱策马车的货郎,一个在窗边倒夜壶的老太婆,几名用木棍打闹的孩子,一队押解俘虏前往刑场的近卫军他们看起来都很无辜,但他却不放心。刺客的脸上可不写刺客两个字。 “大人,前面转两个弯到头,那家伙就在最后一栋房子的地窖里等您。”走到一个有卫兵把守的巷弄口时,林德回过头说。 “在我返回之前,不准任何人出入。”霍恩翻身下马。他沿着窄小的巷子一路向前,到头后转过一个弯,接着是另一个,来到一家破旧的酒馆前,门口的卫兵点头致意,为他打开破烂的大门。 这间酒馆十分狭黑暗而潮湿,墙上装点着硝石,天花板极矮,让他不得不低头前行。此时,前厅只有一个目光呆滞的女人坐在粗木吧台后面,她递给他一杯酸葡萄酒,说:“他在后面。” 后面的房间更黑,只在矮桌上有根摇曳的蜡烛,旁边是一壶酒,几个倒扣的角杯,一把长弓,一袋羽箭,桌边的男人正对墙空饮,即便听见脚步声,也没有回头。 霍恩在他对面坐下,打量着昏暗的四周。“果然是土生土长的卡尔塔人,你可真会选地方。” 对方点点头。他很矮,身高与卡米尔相仿,一头金发,扣着骨扣的鹿皮夹克,已经快要遮不住他日渐变大的肚子。他缓缓转身,将酒杯放在桌上,借微弱的烛火看着霍恩。“大人,查的怎么样了?” 霍恩翻过一个酒杯,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半杯酒,痛饮一大口方才开口:“反正米拉不是内鬼,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达克和凯恩也不是,他们没有通敌的理由。”他看着父亲的亲兵,“艾登,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要怀疑你的亲弟弟?” “他憎恨领主,这您应该知道,”艾登倾身向前,那张被岁月磨砺的脸颊逐渐被火光印出,“领主曾绕过他一命,可在那之前,他被关在卡尔塔的水牢受尽折磨,直至今日依旧怀恨在心。如今,我们又回来了,胜利指日可待,他可以报仇了,除去那些障碍后,他将成为第一大陆的王。” “他不是个野心家。”霍恩飞快的否认。 “时间会改变一切,包括人性,他是我的亲弟弟,我比你更了解他。”艾登一脸苦笑,“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唯独您不会背叛我的领主,其次是迈克大人,而后是米拉女王,但只有您最可信。所以,我才把这一切告诉您,希望您能帮帮领主。” “真是个忠诚的仆人,连自己的亲弟弟也出卖。”霍恩靠向椅背,环抱双手打量着他。 “出卖?”艾登摇摇头,“我在神前起誓,终其一生效忠肯尼领主,他远比我更早宣誓,可结果呢?艾伦大人,虽然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让冰原人替换近卫军,但您这么做,肯定有您的理由,我不问,也不会怀疑,但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下一个刺客不知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我真担心领主他大人,您到底准备怎么做?” 霍恩揉揉脖子上的伤疤,缓缓地说:“希望你的判断不会出错,因为我已经叫上迈克和米拉,陪我唱一出戏,一出能让卡米尔露出狐狸尾巴的戏” 第046章 昂贵晚餐 往常,霍恩习惯单独用餐。 “艾伦,实话说,这羊排煎的太老,但原料确是来自安哥拉,可惜这么好的羊肉了。”但今天不一样,卡米尔做为他诚邀来的宾客,坐在仅供四人就餐的小桌上,评论王宫厨子的糟糕晚餐。 “没关系,”霍恩笑了笑,“南瓜糊不一样么?” 卡米尔听了微微一笑。“是啊,豌豆也糊了,真不知比尔和赖安的日子是怎么过得,竟能吞下这么难吃的晚餐!”他端起酒杯,浅抿了一小口,“怎么,领主还没醒吗?” 霍恩点头头,神色落寞。“昨天我太冲动了,竟然把他给......嗨,真该死!” “你只是发表自己的意见,言辞稍稍过激了一些。该死的是那些医师,竟然到现在还没把领主救醒,真不知养他们有什么用!”虽然羊排煎得很老,但卡米尔还是一刀刀将其切碎,放进口中使劲嚼。“汤汁的味道没变,是这个味儿。”羊肉吞进肚中后,他继续评说道。 “你已经吃了我的羊排,不管它有没有焦,你都吃了,是吧?”霍恩微笑着问。 “是啊,怎么了?”卡米尔放下餐刀,“看上去,这顿晚餐还是要付钱啊,艾伦大人。” “天下哪有免费的晚餐呢?”霍恩摆摆手,厅里的仆人纷纷躬身退了出去。 “说吧,大人,我听着呢。”大门关上后,卡米尔道。 “这两场仗赢得太容易了,”霍恩开门见山,“既然有人能复活恶龙,就一定能控制得了它,可卡尔塔之战中,那头龙竟帮了我们,这不太可能。”他顿了顿,将身前的盘子推到一边,“在这之后,大陆上拥兵自重的公爵纷纷宣誓效忠,并怂恿肯尼挥军西进,你不觉得,这很像一个陷阱吗?” 卡米尔将杯子里的酒饮尽,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抱歉,大人,我脑子笨,还需要您再说明白一点。” “昨天,关于布莱克战役的第五次会议上,凯恩、达克和米拉,纷纷附和那些公爵的建议,让肯尼立刻出兵攻打布莱克,”霍恩笑了笑,“这是不是有点奇怪?” “大人,我还是没听明白。”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我真的不明白。” 霍恩起身拿起酒壶,一边给卡米尔的杯子斟酒,一边说:“眼下,联盟军看似凝聚一团,其实早已千疮百孔。穷疯了的乌尔人窥觊着矿产丰富的罗宾城,死了詹姆的亚述人想要希德山脉,埃利都觉得圣德城离苏美尔最近。你觉得,刺客的事会与这些人有关吗?” 卡米尔看着殷红的液体串珠成线,落入杯中,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艾伦大人,你猜猜看,冰原人最喜欢哪片领土?” “你曾是肯尼的亲兵,而劳伦斯是肯尼的挚友。”霍恩坐回椅子上,打量着酒壶上精致的雕纹,“如今,我能相信的人,恐怕只有你一个了。”他放下酒壶,抬眼看着卡米尔,“我没信错吧?” “米拉·凯尔琳与领主的关系你应该知道,他们还生有一个儿子,至于迈克大人,想必他应该比我更可信,可您为什么偏偏选择相信我呢?”卡米尔不禁问。 “米拉终究是亚述的女王,她曾为了城民将肯尼赶出亚述,至于迈克......他,可信吗?”霍恩尖刻地说。 “我记得我应该说过,我曾经背叛过肯尼领主。”卡米尔提醒他。 “为了你的哥哥艾登。”霍恩点点头,飞快的回道,“我知道,那是比尔和赖安联手使的奸计,当时艾登早已离开和平军,回卡尔塔做了守林人,只不过当时没人信你,可怜的家伙。” “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卡米尔端起酒杯,浅抿了一小口。 “肯尼卧病在床,还未清醒,如今大战在即,我生为道尔顿第一继承人,自然有权对联盟军发号施令。”霍恩拈起一块烤洋葱丢进嘴里,咬的“咔嚓”作响,“有件事,肯尼永远都不会做,我想帮他。”卡米尔喝了口酒,眼中透着祈求,仿佛已经预知霍恩接下来会说什么。“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想做。别担心,不是清除异己,只是试试他们,看看到底是谁想至于我们于死地。” “领主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的。”卡米尔怯懦懦地说。 “那就让他发吧,总比被刺客弄死要好,你说呢?”霍恩依旧保持着微笑,但眼神却异常冷漠。 “不,不,大人,我做不来这种事。”卡米尔将酒杯放在桌沿,连连摆头,“他们如今都是联盟军,是领主的盟友,南征能走到今天,所有人都功不可没。更何况,战争还没有结束,布莱克的城墙举世闻名,就算守城的是一群雇佣军,他们也能高枕无忧。还有,你这样做,会把联盟军彻底整垮的,到那时,没有巫师能调制后悔药剂。” “谢谢你的谨言,”霍恩礼貌中透出的寒意几乎能冻掉卡米尔的耳朵,“但有些事,我们必须得提前去做。你生为第一大陆人,应该知晓这里的往事。圣战后,两军联盟再次爆发大战,这样的历史,会不会在南征胜利的同时,在这片大陆重演呢?” “说到底,你连米拉都怀疑?”卡米尔似乎从那双冰冷的蜜色眸子里读出了什么。 “除了你和艾登,我不相信任何人,所有人都有可能为了领土和权利倒戈相向,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肯尼的情人。另外,你别太把他们的爱情当回事,不客气的说,如果肯尼是个骨瘦如柴,拿头盔当夜壶使的傻帽,米拉会跟他上床?”霍恩冷冷地哼了声,“她早就知道他是尼普尔领主,一个不费一兵一卒,就从巴顿手里夺下尼普尔的战争疯子,她能重新登上女王宝座,这其中没有肯尼的功劳?” 卡米尔的眼角不住抽动着。“大人,这顿晚餐的价格太高了,我付不起。” 霍恩收起冷漠的笑容。“没关系,如果你真不愿意,我可以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前提是,你得把刚刚吃的羊排,给我完整的吐出来。” 第047章 石骨村民 石骨村是桑尼跨越北城桥,回到苏美尔后见到的第一个村子,塞尔西叔叔说,他父亲曾在距离此地不远的石林,取得一场著名的胜利。 “当年,我还是牛军军团步兵团长,你的父亲和艾伦,试图劝说我加入联盟军,”进入村子时,他告诉桑尼,“说是联盟军,其实就他们两个光杆司令,啊哈。不过,后来我还是赌了一把,因为在你父亲眼里,我见到了一种特别的东西。结果如我所料,他确实爱民如子,在天灾城还被人称为尼普尔时,那里繁荣过一阵子,势头超过了乌鲁克、乌尔和冰原,甚至埃利都,即将成为仅次于日光和亚述的富饶之地,只可惜......呵呵。” 霍恩眺望天灾城的方向,脑中浮现出父亲那魁伟高大的身影。与此同时,数十个骑矮骡,穿上锈盔甲,士兵打扮的男人出现在前方,与他们迎头相碰。 “我是塞尔西,你们村子里上了年纪的人应该都见过我。”当远道归乡的两人看清他们是谁,塞尔西张口道。 “不用,塞尔西大人,我就见过您,不过当时还小!”领头的年轻人满脸堆笑,露出一排整齐的板牙。他从队伍中最壮实的骡子上下来,盔甲虽东拼西凑,但却擦拭的油光闪亮,豁口的长剑也是。 “你们是干什么的?”塞尔西打量着来人手中的破剑,从偷来的高头大马上下来。 “我们是村子的护卫队,大家都叫我伯爵,因为我爷爷的爷爷是尼普尔伯爵,后来因贪污被抓了,哈!”那人再次露出一排显眼的板牙,“塞尔西大人,您这是打哪儿来啊,这位是?” “护卫队?”塞尔西扭头看看骑在马上的年轻人,“谁组织的,你?” “是啊,我是他们的队长!”自称伯爵的年轻人说,“不瞒您说,肯尼领主南征时曾途径尼普尔,并对境内的流匪进行了长达半个月的围剿,结果他们走后,那些藏在深山里的流匪又出来兴奋作浪啦。他们要吃的、要财物、要小妞,还要放言要剿灭联盟军呢,真是痴人说梦!” “好小子,干得不错!或许肯尼真该恢复你祖上的爵位!”塞尔西拍拍年轻人的臂甲,环顾四周,“怎么,这村子只剩你们几个?其他人都死光了?” “哪儿啊,只是害羞罢啦!”伯爵指指房顶上两名弓手,和几个蜷缩在废墟中、满脸黑灰的男孩,“出来吧!来人是塞尔西!闻名苏美尔的塞尔西团长!这不是玩笑!你们没听错!大家快出来!快!” 一时间,烂泥路边破烂倒壁的茅屋门悉数打开,不断有人从屋子里走出,快步涌向伯爵和塞尔西。嘈杂和议论相继出现,大多数人脸上洋溢着微笑,抱着孩子的妇女、步履蹒跚的老人、蹦蹦跳跳的孩童,相继围拢在塞尔西身边,石骨村仿佛瞬间恢复了生气。“抱歉,诸位,这次我什么也没带,刚刚从另一片大陆回来!”眼见此景,塞尔西慌忙解释道。 “嗨!大家只是想看看您罢了!”伯爵那尖锐的嗓音在人群中突显出来。 “没错,我们能自给自足,如果不是常年受流匪骚扰,我们还能向肯尼领主缴纳税款和粮食哩!”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笑道,“按理说,北城也属于咱们尼普尔啊!” 霍恩已经从马上下来,村民们一听到塞尔西叔叔的名号,根本没人再管他是谁。很快,他就被蜂拥而至的人推搡到人群外围。“好啦,大家不要再围着我啦!”他听见人群叔叔的叫喊,“我只是想来弄点补给,把马喂饱,还有急事要赶回北城呢!” “去我家!塞西大人,我家就在前面,转个弯就到!”伯爵那尖锐的声音再次盖过嘈杂。 “放屁!大人,他撒谎!他家在村子最北面的破驿馆!离这儿可远啦!”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弄得伯爵面红耳赤,发誓要把接话那人掐死。 “塞尔西大人,我妈做的奶油里脊可好吃啦!”“不!塞尔西大人必须要去我家!”“大人,我父亲曾追随您效忠肯尼领主吶!请给我这个荣誉,让我的妻子给您做一顿丰盛的午餐!” 不止桑尼,连塞尔西自己也没想到,在这偏远的小村会受到这样疯狂的“礼遇”,只得一脸苦笑道:“好了,大家不要再围着了,我有要事在身,这个任务关乎苏美人的生死存亡!” 村民门依旧不依不饶,随着塞尔西的步伐一路前行,最终伯爵不得不发动护卫队,才将塞尔西大人从人群中“解救”出来,送往远在北面的驿馆。 他们绕过村子中央集市的广场,人们依旧远远跟随,高呼“塞尔西万岁”,桑尼紧跟护卫队步伐,生怕再被挤出人群。 伯爵口中的驿馆其实只是一个泥胚砌的茅屋,并排五间,包含一个马厩。刚刚接话那人确实没撒谎,驿馆后再无其他房舍。 下马后,桑尼看见马厩之外,三来个铁笼子挂在咯吱作响的木桩上。鸦刑,他知道这种刑罚——乌鸦在笼外,拍打栏杆,啄食血肉,人在里面,至死方休。 “怎么回事?”塞尔西显然也看见了那几个笼子。 “正义的制裁!”伯爵笑着说。 “噢,你们连麻绳都不够用了?” “绞刑太便宜他们啦,大人!”伯爵一边帮塞尔西拴马,一边说。 桑尼还是只在书上看到过。笼子里的空间如此狭小,被囚禁的人既不能坐下,也不能转身,只能光着身子站立,暴露于阳光和雨露之下。头三个笼子里的人已经死了,乌鸦吃掉了流匪的眼睛,腐烂的躯体上有几只苍蝇飞舞,如果现在是夏天,估计早已蛆虫满布。 “水......”另一个笼子里传出微弱的声音,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当那人开口说话,苍蝇一下子飞散开来,围着他的脑袋嗡嗡打转。“水,”嘶哑的声音说,“求求你......给我水......水......” 第048章 村北客栈 隔壁笼子里的人听见声音,也睁开眼睛。“这儿,”那人道,“大人,我,给水,水。”他是个老人,灰色的胡须,秃顶上布满斑斑点点的棕色老人斑。 老人后面又有一个死者,红色的大胡子,一条褴褛的灰绷带缠在左耳和太阳穴上,最可怕的是两腿之间,剩了一个结了棕色硬痂的洞,里头血肉模糊。再往后是个胖子,笼子如此之小,无法想象当初他们是如何将他塞进去的。栅栏痛苦地压进他的肚子,皮肉则从铁条间鼓出来,深秋寒风使他从头到脚都冻成了鲜艳的红。当他移动时,笼子一边摇晃,一边咯吱作响。 “为何要洗劫村子,落草为寇?”桑尼问他们。 听见他的话,胖子睁开眼睛。眼角四周生满冻疮,以至于桑尼联想到漂浮在一碟鲜血之上的白煮蛋,蛋黄是黑色的。“水......喝水......大人......水......” “为何?”他又问。 “别管他们,小子,”伯爵告诉他,“这是石骨村的事,与你无关。” “他们都干了些什么?”桑尼转过身来,看着搭话之人。 “他们在距离这儿半天马程的石桥村砍翻二十六人,”伯爵解释,“说是要找咱们领主大人的儿子,呸!霍恩大人是他们想找就找的?!结果呢,他们找不到,就开始杀人、劫掠、放火、****他用食指点点那具本该是命根子的地方却成了血洞的尸体。“那家伙肆意下流,罪有应得!好啦,快走吧。” “一口,就一口......”刚刚那老人喊,“行行好......孩子,就一口。”老人艰难的抬起胳膊,抓住栅栏,笼子剧烈摇晃起来,“水,就一口......一口......” 他看着他肮脏的头发、凌乱的胡须和通红的眼睛,看着他们因干渴而开始裂出血的嘴唇。老人从铁栅栏挤出一根指头,“水,一口......行行好,孩子......就一口......” 桑尼从鞍袋里取出杯子,解下水袋,开始往杯子里倒水。“想干吗,小子?”伯爵叫道,“不关你的事。”他充耳不闻,浑然不理,继续往杯子里倒水。水溅到手指和衣袖上,但桑尼没有动,直到杯子灌满。当他转身走向笼子时,伯爵过来阻止:“离他们远点,小子——” “他是肯尼领主的儿子。”一旁的塞尔西沉声道。 伯爵呆呆的望着身前的银发少年,不自觉的吞了口唾沫。随即,他噗通一声跪倒在桑尼靴前,连叩了三个响头,一边不停念叨:“大人,冒犯了,大人,冒犯了......” “就算是肯尼领主,也不会把人关在笼子里,活活渴死啊。”塞尔西摇摇头,“你们既然那么崇拜肯尼·道尔顿,为啥不学学他,送他们上吊呢?” “流匪杀了我的父亲,**了我的母亲和妹妹。”伯爵直起身子,抬望头顶那杯水。 栅栏之间的空隙太窄,无法把杯子递进去,好在桑尼的个头和父亲一般高大,抬手便能高举至笼顶。老人艰难的仰起头,他把水浇了下去。老人急切的吸允,清水顺着脑袋、面庞和双手流下,他又去舔潮湿的栅栏。若不是桑尼赶忙抽手,那家伙估计还要舔他的手指。接着他用同样的方式给另外两人喂水,刚刚那群村民聚过来看,但没人发声制止。 “以道尔顿狼纹之名,赐这几个不知姓名的流匪死刑,立刻执行。”喂完水后,桑尼轻声道。随即,塞尔西从腰带上抽出匕首,刀刀封喉。 桑尼没有再去看那几具尸体,先行进了客栈。大厅比他想象中窄小,仅有两张长桌和一个破旧的吧台,窗户业已碎裂,半边屋顶被烧,但洞给补上了,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发霉和陈年积灰的味道。他在其中一张桌前坐下,伸手拿起水壶,发现里头是空的,身后传来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是肯尼的孩子,别问那么多,懂吗?”他听见塞尔西叔叔说。 “桑尼大人,刚刚我——”伯爵看见桑尼指指水壶,随即改口,“抱歉,大人,自从母亲被害后,这间客栈已经不再接待客人,而是作为护卫队的会议厅用,所以有些乱。”他拿起桌上的水壶,转身交给身后一名年轻人,“去,给桑尼大人烧水,多烧些,两位大人长途跋涉一定想洗个澡。另外,让石姨过来做饭,记得让她自带锅铲和食材,如果不够就去向村长借,快去。” 不一会儿功夫,一个操着浓重尼普尔口音,眼角有颗泪痣,一头红发,衣着暴露,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推门进了客栈。“哟!我居然有这个荣幸,能给肯尼领主的孩子做饭,真是纳穆神显灵啦!”她似乎发现了坐在桌前的桑尼,便走上前上下打量他,“瞧瞧,多棒的小伙子!这胳膊,这脸色,这身打扮......哎哟,他还像女孩子一样脸红。好咧,这下你可有得忙啦,小伯爵!” “放肆!”伯爵低声闷吼,像责怪犯错的孩子那般,凶狠地瞪着石姨。 “怎么啦?想吃我做的饭,还不能让我瞧瞧?”妇人满不在乎的耸耸肩,转身走向厨房。 “大人,别跟她一般见识,”石姨走后,伯爵轻声解释道,“她的丈夫和儿子被流匪所害,刚刚您的举动无意间惹怒了这儿的一些人,即便是肯尼领主的儿子,也不该......我想,您能明白我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护卫队的少年抬来一大桶热水,桑尼跟着他们进了一间满是孔洞的房间。他刚刚脱去衣服,两个女仆就走了进来,一边争论他是不是肯尼领主的孩子,一边往澡盆里撒花瓣。 桑尼喝令她们出去,但两人不从,于是他干脆穿着衬衣跳进水里,女孩们也不在意,还拿起毛刷使劲搓他的背,几乎搓掉一层皮。她们拿走那身破烂不堪的衣服,替他拿来一套洗得发白的棉衣,桑尼穿上衣服后,无暇顾及这么多,便赶忙出了房间。 坐到大厅时,桌子上已经摆满菜肴,一旁还多了好几名女侍打扮的女孩,而且大多年轻标致。“大人,快过来享用午餐吧,石姨的做的饭,可是整个石骨村最好的哟!”伯爵笑着说。 第049章 消息闭塞 桑尼穿着笨乎乎的衣服坐到椅子上,立刻就有一名侍女上前替他斟酒,一边扭头看着他,冲他眼含羞涩的微笑。“大人,这是石骨村最好的蜂蜜酒,希望您能喜欢。”她说话时,一侧外衣滑落下来,露出半个酥胸,“如果您有什么其他需要,都可以告诉我。” 这声音像百灵鸟般悦耳动听,但没有苏拉的好听,桑尼想。女孩斟完酒退到一旁,手捧酒壶,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外衣的滑落。 “桑尼大人,塞尔西大人,这是我们村子的村长,戴维。”桑尼刚端起杯子,就听见伯爵介绍。 他扭过头,看见一个年轻人正直起身子,似乎刚刚躬腰行完礼。这人一身猎户打扮,长弓在背,腰跨匕首和箭袋,一身厚实的黑棉衣,外罩鹿皮背心,全然不像一个村子的村长,年龄也不像,约莫二十来岁,估计还没有板牙伯爵大。 “我是小戴维,老戴维是我的父亲,被流匪杀了。”似乎是看出了桑尼眼中的疑惑,年轻人操着一口尼普尔标准语解释道,“两位大人远道而来,如果没有急事的话,还请在村子待上两天,好让我们表达一下对肯尼领主的敬意。” 这村子的消息一定很闭塞,他们或许还不知道肯尼领主已经死了,桑尼怔怔的想。 “我们急着赶回北城,好意心领了,石骨村的村长。”塞尔西拍拍年轻人的肩膀说。 “噢,是这样啊。”村长挠挠头,“抱歉,两位大人,近年来流匪肆虐,良田荒废,村子里实在没什么可让你们带的。这样吧,您们先用餐,我这就去林子里打些猎物回来。”不等塞尔西再开口,这人便匆匆离开了客栈。 “他就这德行,干啥都忙里忙慌的。”伯爵耸耸肩,端起酒杯敬向桑尼。 酒杯刚贴到唇边,桑尼便听见身前传来“嘭”的一声,惊的他洒了一身酒。“最后一个菜喽!”他听见石姨说,“本来想给两位大人烤头羊,可村子里早就没羊啦,我烤的羊蹄,在整个尼普尔可是最香的咧!可惜喽,二位将就将就,吃点烤耗子吧!” “抱歉,大人,我帮您。”不等桑尼起身,刚刚那名斟酒的女孩立刻扑上来,用袖子撩去他裤子上的酒渍,两团柔软的东西在桑尼胳膊上来回磨蹭,弄得他好不自在。 “够了,我自己来。”他生硬地说。 “大人您辛苦了,还是让我来吧。”她一只手顺着他的胳膊滑过,声音更清脆、也更妩媚了些,“这是我的荣幸,大人。” “我说了,我自己来。”桑尼猛然站起身,皱眉瞪着女孩。 “抱,抱歉,大人。”她将外衣拉回肩头,退到一旁,与另外三个女孩站到一起,头垂了下去。 “村子里就剩这七八个干净姑娘了,大人,剩下的都不太好看,好看的又都被玷污了身子。”伯爵端起酒壶,一边给桑尼的酒杯斟酒,一边说,“如果您真的不满意的话,我可以去别的村子问问,让他们那儿的女孩” “不需要。”桑尼打断道,“谁让你这么干的,她们是自愿的,还是被你逼的?” “大人,能成为道尔顿的女人,哪怕只被临幸一次,也是莫大的福分啊。”像是替伯爵回答似的,一旁扎着短辫的女孩抬起头说,说完头又垂了下去,生怕迎上桑尼那愤怒的蜜色眸子。 伯爵耸耸肩。“和被流匪玷污相比,她们当然更愿意把贞操献给道尔顿啰。” “你们四个,出去。”塞尔西放下酒杯,伸出两根手指,挥向门外。姑娘们怏怏不乐地退了出去,脸上写满了失落和悲苦,仿佛错失了一次变凤凰的机会。其实,她们心里清楚,如果幸运的话,能得到也不过只是一个私生子。不过,那可是道尔顿家的私生子啊。 “好啦,伯爵,看你干得蠢事!”石姨道,“两位大人,希望这个小插曲没有影响您二位享用我做的午餐!”说罢,她拿起桌上的匕首,从其中一个盘子里切下一块肉,放进桑尼的盘子里,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黑漆漆的汤汁淋上去,“秘制黑豆猪排,希望大人您喜欢。” 石姨的厨艺确实不错,不知不觉间,盘子就空了。桑尼换了个位置,坐到窗边享受不漏风的房子,留有余温的蜂蜜酒,和温暖的阳光。他听见刚刚那个女孩似乎在屋外低泣,另外三个女孩正在安慰她,声音细碎,遥在远处,又近在咫尺,他无心去安慰,心中满是苏拉。 刚刚女孩们出去后,伯爵又叫来了一位歌手,此刻正弹着琴,唱一首耳熟能详的情歌,唱到“拨开她垂在耳边的卷发,轻吻她甜美的脸颊”时,他听见塞尔西叔叔跟伯爵低声交谈。“所以啊,我才不能告诉你。”他听见塞尔西叔叔说,“如果你非要问,我只能说,现在我们得尽快赶回北城,如今那儿只有妮娜夫人一人,还有亚述,就算这里的消息再闭塞,女王驾崩的消息也应该早就传到你们耳朵里了吧?” 桑尼叹了口气。每每想起母亲,他便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长梦,当梦醒来时,那个令人敬畏的亚述女王又会活过来,还有父亲。待冬去春来,繁雪退尽,绿叶爬满枝头,他又能在桑木屋见到那个洗衣造饭的母亲,和挽弓狩猎的父亲。这一次,他一定要亲口叫一声,爸爸。 “确实听说了,还有南征失败,肯尼领主、凯恩领主、卡米尔领主、迈克公爵、詹姆公爵、达克公爵阵亡的消息。去她妈的,我们才都不信呢,肯尼领主怎么会死呢,他可是纳穆神派来的大救星!”他听见伯爵把杯子磕得砰砰响,“塞尔西团长,肯尼领主他还好吧?” “南征确实失败了,肯尼受了伤,但不至丧命。”塞尔西撒了个半真半假的慌,他似乎也不忍心打破眼前少年的梦,“对了,谁告诉你这个消息的,总不是外面那几个土匪吧?” “哪能呢,我跟那几个畜生可没话说。”伯爵甩甩手上的酒水,“前些日子,来了个漂亮姑娘,非说自己是日光城穆伦领主的妹妹,我们虽然不信,但也不敢怠慢,万一她真是呢。结果啊,她非要我们拿三桶葡萄酒出来。嗨,我们这儿哪有那昂贵东西,所以就留她吃了顿饭,这消息就是她告诉我们的,就坐在您现在坐得位置上。” “谁?”桑尼站起身,“再说一遍。” “漂亮姑娘。”伯爵歪着身子,侧过头看着塞尔西身后的桑尼。 “下一句。” “日光城,穆伦领主的妹妹。” “该死的”桑尼喃喃道。 第050章 两日之约 “桑尼,我们应该先回去复命,霍恩现在下落不明,如今北城只有你妮娜阿姨一人,你刚刚不是还对女人没兴趣吗?怎么听见那女孩儿名字,就跟失了魂儿似的?”塞尔西站在马厩旁,看着桑尼给灰马上鞍,一边低声劝说道,“再者说了,你知道那女孩去哪儿了?”桑尼充耳不闻,将缰绳绕过马头,单脚踩上马镫。“苏美尔可大着呢,说不定她已经回日光城,难道你要追到日光城去?” “如果我知道她去哪儿了呢?您会跟我一起去吗?”他驱使马儿掉了个头,闻讯而来的村民再次涌向客栈。 “你已经找到了需要的东西,而我要把兄弟们的骨灰带回去,”塞尔西仰着头说,“不过,你必须跟我回去,等到了北城,去见见你母亲,告诉她,你已经完成了使命。” “不,使命才刚刚开始。”桑尼坐在马鞍上摇摇头。返回苏美尔的这些天,他一直在研究那张羊皮纸。自从离开希德山脉,准确来说,应该是离开巨龙峰后,那张纸片上幽蓝的暗光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就是一张普通的羊皮纸,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段苏美尔古语写的咒语,和一句看不懂的密语。他想了很久,还是没能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只能日夜复颂沉长的咒语,试图在遇到恶龙时,能派上用场。 塞尔西从他手中夺过缰绳,将马儿牵至身前。“臭小子,你也知道使命才刚刚开始,”他用带着责备的低声呵斥道,“在霍恩没有回来前,你就是北城的继承人,除了你母亲,苏美尔没有人见过那头龙,但这不代表它永远不会出现。如果有一天,它真的吐着龙焰焚尽森林和城镇,与苏美尔上百万人的生死相比,那女孩儿的下落还重要吗?” 可叔叔,我想知道那天是幻术,还是梦呢?“松开,塞尔西大人,我必须去找她。”桑尼坐在马鞍上,皱着眉说,“她去的地方离这儿不远,您可以在这里等我,或是随我一起,再或是先返回北城。我答应你,只要三天时间,只需要三天就好。” “或许明天、或许今天、或许下一秒,那头龙就会突然出现!”塞尔西扭头看了眼渐渐靠近的村民,伯爵正指挥护卫队,将那些人挡在客栈十尺外。“孩子,如今你的父亲已经死了,你那向来操蛋的哥哥又下落不明。你不一样,你像肯尼·道尔顿,仁慈,善良,大度,你几乎继承了他的一切。听话,跟我回去,回北城替你哥哥主持大局。” “夫人不会答应的,更何况,我是亚述国王啊,塞尔西大人。”桑尼一脸苦涩地说。 “她?”塞尔西摇摇头,“孩子,劳伦斯现在已经死了,我是北城的摄政王,你是肯尼·道尔顿的亲生儿子,北城是他一生的心血。如今,你的母亲也葬在那儿,难道你想看着龙将一切付之一炬?”见桑尼还是闭口不言,他松开了手里的缰绳,“我最后再问一遍,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桑尼犹豫了两秒,摇摇头。“三天,我只要三天。” “一天,我只给你一天。” “两天。我答应你,后天日落时分,不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回来。”说完他抖动缰绳,马儿绕过铁笼和发臭的尸体,沿着人群奔向村子北面,然后转道向东,疾驰而去。 寒风再度在耳边凌冽,桑尼第一觉得风声如此令他心安。这是苏美尔大陆的风,他觉得自己离苏拉越来越近,便抓紧缰绳,微微抬头。东方没有任何东西阻挡,平野一望无际,头顶半个太阳从低行疾走的云层探出,空气中有雪的味道,但终究没有落下。 日落时分,他驱马登上一道缓坡,从此高处望去,东方似有团汹涌的风暴。他不敢停歇,因为与塞尔西叔叔约定的时间只有两天,即使那风暴再汹涌,他也要凌驾于狂风之上,任怒雪吹拂。 可事实是,当晚的风就像狼嚎,而四面远处有些真正的狼在教授风该如何嚎叫。他没带火把,没带补给,连水壶也没有灌满,胯下的灰马此刻也疲惫至极,所以只能在狂风中颠簸前行,希望吹入眼睛的沙石不会夺去方向,也希望胯下的马儿不要倒下。“至少在找到幻境前,你决不能倒下。”他咬紧牙关,轻声念叨。 第二天太阳没有升起。 雪从半夜开始,下了到清晨,给大地披上了一层白白的地衣。人马穿过树林和原野,蹚过高涨的小河,湍急的水流直达马肚,上百颗树的顶端从盘旋急流中伸出,枝条如溺水者的胳膊盲目地抓向天空。岸边积着厚厚的树叶,上面被新雪覆盖,好比潮湿的垫子,马蹄踩上去“咯吱”作响。桑尼用破旧棉衣捂住冻僵的脸,趴低身子,虽然通体被融雪浸湿,一阵阵地颤抖,却毫不示弱,他如今只祈祷胯下的马儿不要倒下就好。 当灰马踏过一条熟悉的溪流时,坐在马鞍上昏昏欲睡的桑尼醒了过来。这一次,他看见的不再是那座炊烟袅袅的村庄,而是成片石塔围成的聚落,再之后,是一排排人类的石屋。 可当穿越幻境时,人马似乎都因短暂的放松而崩断了弦,桑尼只觉眼前一黑,便再没了知觉。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石屋里,窗外一片白茫。他想翻坐起身,但感觉浑身酸疼,仿佛被雪水浸透了骨头一般,身子也有点热,流着鼻涕,然后还不自禁打了喷嚏。 随即,他想到此行的目的,以及和叔叔的约定,便撑着身体推开了石屋的门。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问。 桑尼环顾左右,发现什么也没有,直到低下头才看见地灵族长老老莫德站在那儿,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你,又没给我带酒!”长老指着身旁的鞍囊责备道。 “苏拉呢?”桑尼问。 “酒呢?”老莫德不甘示弱。 “不告诉我也罢,我知道她在哪儿。”桑尼撑着疲惫的身子,走下木质台阶。 “那是什么东西?”身后传来老莫德声音。 “好啦,好啦,下次我一定会记得给你带酒的。”桑尼摆摆手。老莫德跳上了他的肩膀,用牙签粗细的手指点点头顶。 桑尼不耐烦的抬起头,发现大雪纷飞的空中似乎有一个黑影。 “孩子,告诉我,那是什么东西?”老莫德重复道,“乌鸦?秃鹫?老鹰?” 桑尼停下脚时,黑影的大小已经超过任何飞鸟。它呼扇着巨大的翅膀从天空降落,速度之快,目的地似乎正是他们所在的幻境。“长老,这世上,有东西能穿越幻境吗?” “没有。”老莫德仰着脖子,微张着嘴,咕哝道。 第051章 美好回忆 霍恩站在卡尔塔西城墙上,目送西征的队伍进军布莱克城。这本是肯尼的工作,他边看边想,不过那家伙现在还不能醒,如果醒了,这出戏就要砸了。“为什么领主还没有醒?这不对啊,他的心脏跳动很正常,所有的一切都很正常,应该醒了啊!”前两天,他听见那个为道尔顿服务了一辈子的老医师抱怨。 伴随着漫天纷飞的雪花,旗帜逐渐飘向远处,无数马儿扬腿掀起积雪,队伍中不时传唱着凯旋的颂歌,就如当日进军圣德城的情景一般,士兵的脸上看不见一丝恐惧,仿佛从凯恩宣布大军开拔时,胜利的天平就已经毫无悬念的倾向他们。 “你瞧瞧,认识几家旗帜?”他询问林德。 年轻的剑术大师今天穿着新皮外衣和披风,胸前是火焰狼头徽纹,像极了故事中的英雄剑客。“狼纹北城,镰刀亚述,太阳日光,火焰乌尔,橡叶埃利都六家不,五家。该死,冰原的人呢?” 霍恩哈哈大笑:“在帮我们守城啊,老伙计。” 两人一直目送所有人离开北城,方才沿着老旧湿滑的城墙石阶下来。霍恩继续回到父亲的书房工作,书桌上堆积着小山一般高的羊皮账本,这项工作几乎不可能完成在被赖安洗劫后的卡尔塔账目中,榨出一点钱财,用于重建被龙焰焚烧的城北街道和民舍。 林德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喝着卡尔塔最昂贵的葡萄酒,全然一副新晋贵族的做派。但霍恩没法赶他走,因为现在卡尔塔已是冰原人的天下,父亲的保卫工作交给了艾登,而他只有林德一人,如果刺客真的出现,比如一个送餐的仆从,或是前来报告的卫兵,都有可能在他还没拔出乌钢剑前,就一刀割断他的脖子。 米拉的女仆来召唤时,时间已经到了半夜。霍恩头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满心欢喜的看着那姑娘。她确实不太好看,脸上长满雀斑,手指甲也留的很长,衣着品味更是耐人寻味,不知亚述女王为什么会挑用这个女仆,难道只是因为可靠?他合上账本,吹灭油灯,披上斗篷,穿过城堡去獠牙塔。外面很冷,正如林德告诫他的那样,地上已经积满厚雪,冰冷的空气能冻掉耳朵。“妈的,这鬼地方为什么比北城还冷,难道不应该是越往南,越暖和吗?”穿越吊桥时,他搓着手抱怨。 等走进父亲的卧房,他们发觉仆从已经全都退了出去,连门口站岗的卫兵也不见了踪影,而米拉和艾登的脸色有些难看。“艾伦,你到底想搞什么?”他听见父亲那低沉的声音,里头有埋怨,但还算不上责备,可已经足够威慑。 “你应该继续昏睡,等我帮你把鬼抓到,再醒也不迟。”霍恩走到桌前,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上半杯酒,仰头一饮而尽,似乎想把脑子里那些恼人的账目通通吞进肚子。 “内鬼,内鬼,内鬼,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抓内鬼,哪他妈来的内鬼?”肯尼坐在床沿,身着睡袍,声音并不大,他似乎还知道隔墙有耳。“瞧瞧现在的情形,虽然布莱克的城防形同空城,可你也不能把所有冰原人都留下吧?北城和亚述的军队已经所剩不多,光凭凯恩和达克那两万人,能攻下围得跟铁桶似的布莱克?还有,达克公爵如今卧病在床,为什么不再等上两天?” “你不是一直想攻下布莱克吗?”霍恩端着空酒杯,走到父亲跟前,“更何况,我何止派了两万人,你难道忘了那些向你宣誓效忠的各路公爵?呵呵,他们可是巴不得打这场便宜战呢。” “米拉已经全告诉我了,你想看冰原人反叛。”肯尼仰着头,冷冷地说,“就算艾登怀疑他亲弟弟,那终究也只是怀疑,你们有证据证明卡米尔意谋不轨?有证据证明冰原人想侵吞所有战果?胡闹!”他狠狠地拍拍床沿,“再退一步说,如果冰原人真的反叛,现在卡尔塔只有一千名近卫军,你拿我们所有人的小命,赌他会饶了我们?” “那你到底是相信卡米尔,还是相信我和艾登?”霍恩笑了笑,然后笑容僵在脸上,“或是,一个都不信?” 肯尼握住床沿,犹豫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艾伦,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你到底是不是道尔顿家的人。你的猜疑,你的诡计,你的不择手段,你的心狠手辣,跟那些市井混球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他应该改名叫艾伦混球才对。”一旁的米拉咯咯发笑。 霍恩没有笑,他转手将杯子交给林德,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我十七年,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啊,肯尼道尔顿?” 肯尼看着那双与自己一样的蜜色眸子。猛然间,竟觉得那双眼跟儿子有几分相像,只是霍恩的眼睛比他的清澈,虽同样顽劣,但没有这么冷漠复杂。“没别的意思,”他岔开视线,扭头看向自己的亲兵,“正因为这个怀疑是出自艾登,所以我担心如果他真的反叛,会不会屠城?” “不会。”米拉坐下来,握住他的手。 “除了冰原举报人,你们没从那些被抓住的刺客嘴里问出些什么?”肯尼接着问。 “领主,所有刺客都自杀了。”艾登如实答道。 这话说得通,肯尼勉强承认,既然刺客敢拿他们开刀,那就一定是抱着必死的信念。“那个举报自己领主的冰原人,为什么会供出卡米尔,而选择相信你们呢?” “因为他是劳伦斯的亲信。”霍恩平静地指出。 肯尼摇摇头。“我还是不相信卡米尔会反叛,你们到底准备怎么做?” “那小子准备牺牲自己,”霍恩抬起头,看着父亲,“我是说,那个叫瓦德的冰原人,他为了证明自己所报非虚,决定在王宫水牢演上一出苦肉计。那地方,应该会让卡米尔重温美好回忆,是吧?” “什么时候?” “明天。”霍恩轻声道。 第052章 耻辱之名 雪已经停了,黄昏还有一个小时才降临,王宫已经灯火通明,壁沿上的火炬通通点燃,在微风慢条斯理的吹拂中左右摇曳。这阵风刮过地牢出口,沿石阶顺滑而下,火炉里的火焰盘旋跳跃,木柴噼啪作响。 霍恩转身离开墙壁,影子却走在人前,如一把又细又长的剑,落于老旧腐木桌椅,消失在注满臭水的深池中。他在桌前站了很久,等待,等待。他终于下楼了,靴子踏着石阶梯,人未到,声先至。 “好像来了。”林德轻声说。 霍恩摆摆手。下一秒,软鞭撕裂空气,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抽打在一双抓住铁梁的烂手上。尖啸声还在水牢回荡,便又有溺水者的扑腾加入合唱,水花四处飞溅,那双手的主人又从水里浮上来,抓住赖以吊住身体的铁梁,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吐出刚刚吸入肺里的臭水。 “艾伦大人,”卡米尔的声音从旋转石阶上传来,半个影子已经落在墙壁,并随着脚步声逐渐变大,“抓了我的人,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在这鬼地方搞刑讯,就算肯尼领主还没醒,你现在是联盟军首领,这么做,是不是也太妥啊?” 霍恩看着那个渐渐清晰的影子,又摆了一下手。鞭子再次落向水中的人,这次那人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直到卡米尔走下石阶,快步走向那名半边脸是伤疤的执行人,夺下软鞭子时,霍恩方才开口:“冰原领主,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卡米尔转手将鞭子交给自己身后的卫兵,“艾伦大人,我的人到底闯了什么滔天大祸,你要把他带到这里搞秘密刑讯?” “秘密刑讯?不,我没有搞秘密刑讯。”霍恩走近两步,一手扶着桌子,用身高的优势俯视着冰原领主,“另外,这地方你应该很熟悉才对,不是吗?” 即使卡米尔已经极力在掩饰内心的恐惧,但眼角还是颤动了两下。“瓦德,你到底干了什么蠢事,惹怒了艾伦大人?”他仰头看着霍恩,“最好老实召来,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叛徒,畜生忘恩负义的东西,叛徒卡米尔!”一旁的注水池中,名叫瓦德的年轻人含糊不清的叫道。话音刚落,那名满口褐色烂牙,还有一对细小深色眼睛的执行人便一脚踹在他头上。钢靴正中左脸和耳朵,将他狠狠踹入臭水中。这次,瓦德花了比刚刚更多的时间,才重新摸到铁梁,浮出水面,大口喘着粗气,鄙夷得看着卡米尔,眼中满是愤怒。 “艾伦大人,他到底——” “这小子跑去向艾登举报,说你意谋不轨,企图反叛,欲借联盟军西进时控制卡尔塔,吞并南征所有战果。”霍恩轻轻搭上卡米尔的肩膀,打断道,“他还说,卡尔塔之战后,肯尼他们遭遇的刺客全都是你派的。更重要的是,这小子把我也牵扯进来了,因为到目前为止,只有你和我,没有遭遇刺客的袭击。”他扭头看着水中的少年,“还好肯尼没醒,你猜,如果他醒了,现在在水里的人,是不是就变成你了,嗯?” 卡米尔不由地打了个冷颤。他当然清楚那水有多臭、多冷,这间地牢有多黑、多可怖,十八年来彷如一个梦魇,时常在夜深人静时压得他喘不过气。“不,不可能,瓦德他”他推开肩膀上的手,转身走向臭水池,“臭小子,说!为什么要污蔑我?!到底是谁指示你的?!” 瓦德微张着嘴,仰头看着自己的领主。 “说啊!!”卡米尔怒道。 瓦德仰头狂笑不止,松开一只吊住铁梁的手拍打水面,臭水立时溅湿了卡米尔的袍子,但后者并没有退缩。“我是劳伦斯大人安插在你身边的亲信,早在南征议会时,你不就已经与赖安有密切往来,不断给他递送情报,还——” “闭嘴!!”卡米尔咆哮着冲上去,一脚将瓦德踹入水中,自己也险些滑倒。如果不是那名胖狱卒拉着,或许他会杀掉这满口胡言的家伙也说不定。 “稍安勿躁,别那么激动,肯尼不是还没醒吗?”霍恩背靠腐木桌,环抱双手笑道。 “他污蔑我!”卡米尔面红耳赤,歇斯底里得叫道,“艾伦,这畜生污蔑我!我可以对纳穆神发誓,我发誓,我从没与赖安有过任何交集,上一次见他还是在十八年前,我恨他!他害我背弃誓言,背叛了我的领主,我恨他!我恨他!!” “我知道,”霍恩耸耸肩,“为了你的哥哥嘛,我知道,可如果是肯尼听到这番话,你觉得,他会相信劳伦斯,还是相信你呢?” “劳伦斯?”卡米尔目瞪口呆的楞在那儿,浑身不住的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水牢的阴冷。 “背誓者卡米尔,这名字听上去是不是挺熟悉的?”霍恩松开环抱的双手,跳坐到桌沿上,“其实,早在南征前,联盟军就一直有这个传言,直到艾登告诉我这一切。实话说,我都有点怀疑你了呢,哈!” “你你不是相信我吗?”卡米尔提高音量,所讲的话传遍整个水牢,在爬满青苔和纤细的石柱间回荡,几乎每个人都能听得到。“艾伦,我真的没有通敌,更没有派人刺杀领主!他污蔑我,有人想要我死,不是让刺客行刺,而是挑拨离间!” “我知道,我都知道,”霍恩面带微笑,“如果不相信你,现在害怕的人应该是我啊。凯恩和迈克已经领兵出征,带走了所有军队,达克公爵卧病在床,如今卡尔塔只有你冰原一家的军队留守,倘若你真的要反叛,输的人是我跟肯尼才对,不是吗?” 卡米尔沉默的看着霍恩。“是啊,我的军队已经接管了卡尔塔,是啊”他一边点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你恨肯尼吗?”霍恩突然话锋一转,“他虽饶了你一命,可却将你关在这暗无天日的水牢受尽折磨,打那以后,背誓者这个名号就注定跟你一辈子,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恨他吗?” 卡米尔又沉默了一会儿,木纳地点了点头。 第053章 计划之外 “恨?”霍恩轻声问,他似乎很想确认这个答案。 “如果换作是你,能不恨吗?”卡米尔的声音小下来,小到只有霍恩能听见,但还是在水牢里回荡,“但我发过誓啊,在纳穆神面前,这一生都将忠于道尔顿。” “叛徒!”瓦德突然大叫,“卡米尔,你背弃神圣的誓言,勾结赖安,是个阳奉阴违的叛徒,枉肯尼领主待你不薄!艾伦大人,不要相信,他就是个——” “让他闭嘴!”霍恩吼道。肥胖的狱卒立时掀开铁栅栏,单手将瓦德从臭水中拎出,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瓦德吐出一大口水后,脖子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拳,随即昏了过去,如一条出水翻肚的鱼,没了动静。 “或许是劳伦斯搞错了,我根本没想过要背叛领主,关于参与南征的目的,也只是想让冰原人有块属于自己的领土。那儿太冷了,真的太冷了”卡米尔冷静下来,看着瓦德扭曲的身躯,眼中闪烁着怜悯。 “艾登可靠吗?”霍恩像个蠢蛋似的问。 “他是我亲哥哥,你觉得呢?”卡米尔扭过头看着他。 “是啊,他一得到消息,就找到了我,而不是将这件事告诉米拉。”霍恩皱起眉,看着臭水池,“你说,如果肯尼得知这件事,把你丢进这臭水池里关上三五天——” “不不不不不不!”卡米尔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他知道这滋味,发臭的脏水、馊掉的馒头、撒尿的狱卒、蘸盐水的鞭子、烧红的烙铁、永夜的黑暗,十八年前那一幕幕场景在眼前呈现跳跃,忽闪而过,那度秒如年的三天即使现在想起,依旧让他浑身颤抖。 “镇静点,事情没这么糟,至少我相信你,伙计。”霍恩跳下桌子,宽慰道。 “艾伦大人,我得走了。”卡米尔慌忙说。 “那他怎么办?”霍恩用下巴指指躺在地上的冰原少年,“让他永远闭嘴,还是”螺旋阶梯上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那扇连接酒窖与水牢的铁门轰地关上。“怎么,你还通知了其他人?”他扭头问向林德。 “没有啊,只通知了卡米尔大人的亲兵。”林德离开湿冷的壁沿,转身走向石阶梯口。 “你呢?还叫了谁?”霍恩看着卡米尔问。 “怎么可能,除非我疯了!”卡米尔扭头看向自己的亲兵,那小子显然也不知情。 “莱文,把人藏起来,快!”霍恩挥挥手。 胖狱卒弯腰拎起死鱼一般的瓦德,环顾四下空荡的水牢。“大,大人,藏哪儿啊?” “我他妈怎么知道?这是你的地盘,如果找不到地方,就给我塞进你那该死的裤裆里!”霍恩低声呵斥,随即走上前,伸脚踢向打开的铁栅栏。栅栏啪一声关上,盖过石阶上传来的脚步声。 直到那人出现在螺旋石梯口,借着壁沿上微弱的火把,霍恩方才看清,来人竟是父亲的卫兵。“艾伦大人,卡米尔大人,林德大人,领主已经醒了,他让我来通知你们,立刻前往议事大殿。” 醒了?谁让他醒的?这不在计划中啊。霍恩一脸茫然地想。“谁告诉他,我们在这儿的?” “领主大人只让我来通知你们前往议事大殿,没有其他命令。”卫兵躬腰行礼,转身踏上石阶。 霍恩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沉重的铁门再次轰响,带来一阵微风,整个水牢的火把跟着摇曳,所有影子跟着摆动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沉静让人胆寒。 “走,去瞧瞧我们伟大的领主吧。”霍恩故作轻松,但刚迈开步子,就感觉有双手扯住了披风。 “艾伦,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卡米尔紧紧攥着灰色狼纹披风,眼中满是恐惧,“我想” “你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做,”霍恩语速飞快的打断他,“这样,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明白吗?” “不,不,领主已经知道我们在水牢,一定有人告诉他了”卡米尔倒吸一口凉气,只觉自己将水牢里所有的臭气都吸入肺中,“你刚刚说的没错,我——” “闭嘴,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做,这就是一场”霍恩想将一切全盘托出,他几乎就快要相信卡米尔没有反叛意图,但还是没能说出口。“别担心,他只会对我一个人冷脸,是我擅作主张,让凯恩和迈克领兵攻打布莱克,要被关进水牢的人是我,不是你。” 王宫的议事厅堂欣长而俭朴,蓝纹的白色大理石墙,如今看起来已有些老旧,有股令人难以亲近的寒意,然而周遭众人的脸色,才真叫人心寒。霍恩看着坐在王座上的父亲,他今日竟身着银甲,狼纹披风盖住大厅唯一一把椅子的扶手,手指轻敲椅沿,在安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联盟军已经进军布莱克了?”当卡米尔像个犯错的孩子般站在台阶下时,霍恩听见父亲问。 “按照你旨意做的啊,伙计。”霍恩轻快的回答。 肯尼点点头,从王座上站起身,那动作一点也不像个大病初愈的人。“是啊,我的旨意,”他顿了顿,锐利的眸子转向卡米尔,“你们去水牢干什么,那里有什么值得你们考究的东西吗?” 卡米尔觉得一这幕竟有点似曾相识,他不知那个问题是问他,还是问身旁的艾伦,所以只是抬起头,迎上领主那双闪着狐疑的眼睛,身子不由自主的发起抖。 “我们换个地方说,这里人太多了。”霍恩环顾四周的冰原卫兵。那些家伙穿着近卫军的盔甲,背着近卫军的盾牌与佩剑,成两列从踏上王座的石阶一直罗列到大门,足有五十余人。 “说正事,当然得在议事大厅,难道,你想去水牢里说?”肯尼缓步踏下石阶,银靴与地面轻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冰原领主卡米尔,让你的人放下武器。” 卡米尔觉得自己听错了。“领,领主,您说什么?” “让你的人放下武器,立刻。”肯尼一字一顿的重复,走向卡米尔。 “肯尼,你干什么?”霍恩扭头看向一旁,只见米拉低头不语,艾登也是。 “艾伦不是让你去水牢见过举报人了吗?”肯尼下了石阶,走到卡米尔身前,高大的身躯让后者看上去像个孩童,“同样的跟头,我总不能摔两次吧?现在,我怀疑你意谋不轨,近卫军将重新接防卡尔塔,你和你的人,必须接受审查!” “肯尼,你疯了?!”霍恩抓住父亲的手臂,却被挥臂甩开。 卡米尔呆呆地望着霍恩,眼中满是被欺骗后留下的悔恨。 第054章 全盘打乱 “我没有反叛之心,如果有,您早就死了。”话出口的刹那,卡米尔便发觉这么说实在愚蠢,但他还是仰起头,看着自己曾经的领主。 “或许,只是时机未到呢?”肯尼口气酸苦地讥讽道,“眼下,联盟军已经攻下圣德和卡尔塔,和平军的残余在布莱克垂死挣扎,剩下的联盟军已经西进,可布莱克的城墙厚如磐石,那必将是一定死斗。不管谁赢,你都保有最完整的实力,只要战事一有结果,你便会立刻携冰原军队前往收拾残局,到那时,所有人的利用价值都已经被榨干。而我,是第一个,对吗?” “首领大人,我们从未接到过这样的命令!”一个按耐不住的冰原卫兵斗胆插话,他转身面向肯尼,高傲的昂起下巴。 “你是谁?”肯尼头也不回地问。 “一个随卡米尔领主誓死效忠您的无名小卒。”那卫兵回道,口吻不卑不亢,但高昂的下巴,下一秒便被出鞘的乌钢剑削了去,伴随而至的还有一抹鲜血,不偏不倚洒在了卡米尔的白袍上。 卫兵痛苦的在地上打滚,不住发出嚎叫,余下的卫兵立时围了上来,拔出佩剑。 “退下!通通退下!!”眼见此景,霍恩对围上来的卫兵怒斥道。但冰原卫兵却不约而同看向自己的领主。没人收剑归鞘,也没人退下,议事大殿的气氛一下凝结到冰点,寒意瞬时蔓延四周。 “瞧瞧,你的人多衷心,可你呢,卡米尔?”肯尼冷冷地说。 “肯尼,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脑子出问题了?!”霍恩回过头叫道。 “我没有反叛的意图,您可以彻查此事。”卡米尔冷静的宣布。他对卫兵们挥挥手,虎视眈眈的冰原人收起佩剑,但并没有退出大殿。 “艾登!”肯尼朗声道,“让近卫军接防王宫,带冰原领主卡米尔去水牢,让他——” “不!不!不!!”卡米尔打断肯尼,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走向他的艾登,“你疯了!我是你亲弟弟,你竟然害我?!滚开!我不去水牢!死也不去!!” “你紧张什么?”肯尼看着魂不守舍的巫师问,“我只是让你和瓦德当面对质,带着劳伦斯回信的乌鸦很快就会到卡尔塔,到那时,一切就都明了了。” “不!我不去水牢!!”卡米尔撕心裂肺的咆哮,同时向后退去,冰原卫兵们再次拔出了佩剑。 “好!”肯尼见状吼道,沉闷如洪钟般的低吼压过利剑出鞘声,“艾登!去把那家伙给我带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们对质!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是叛徒!” 霍恩看着艾登离开的身影,那眼神看上去没有半点感情。这一切根本不在计划内,一种从未有过的寒意从脚底板渗透,迅速在全身蔓延开来。他感觉自己掉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那张笼罩一切的大网,已经逐渐将猎物收紧。“艾伦,这其中有你的份吗?”与此同时,他听见父亲问自己。 “我?”霍恩目瞪口呆地望着父亲,“你疯了?” “你不是一直反对联盟军西进吗?”肯尼眉头紧皱,眯缝起眼,“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为何会突然让联盟军进攻布莱克,仅仅只是因为嗯?” 霍恩只觉自己的舌头似乎打了结,不知该如何发声。“你被人灌了迷魂药剂?”他最后摇着头说,“伙计,这一切本来可以很好的解决,全被你弄砸了!” “哦,是吗?”肯尼点点头,转身走回王座。 半晌之后,那个浑身臭水,身形瘦弱,脸颊布满鞭痕的瓦德被带进了大殿,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什么。“领主大人,人带来了。”胖狱卒莱文抢在艾登前开口,而后扭头看了眼霍恩。 “说说吧,把你想说的说出来,一字不落。”肯尼靠在宽敞的王座上,仰头看着大殿的穹顶,朗声道。 这句话像一剂良药治好了瓦德,他翻坐起身,臭水顺着裤管衣角流下,很快就将身旁滴成一个小池塘。“领主大人,我是劳伦斯大人安插在卡米尔身边的亲信。南征前,他曾数次以书信的方式与赖安取得联系,并将联盟军的作战计划告知敌军,致使我们无数斥候兄弟被擒,惨遭非人的折磨。但胜利终究还是属于您,大人!” “证据,”肯尼依旧遥望穹顶,“证据呢?” “证据就在我身上!”瓦德回头看了眼卡米尔,“因为您一直在昏迷当中,我只能见到您的亲兵,可谁都知道,他是卡米尔的亲哥哥啊,所以领主大人,我需要一把匕首!” “给他。”肯尼轻声道。霍恩拔出象牙匕首,丢了过去。 “我马上就给您看证据,马上,嘿嘿嘿”瓦德捡起匕首低声说。 下一秒,肯尼在卫兵们的惊叹声中低下头。他看见瓦德用匕首刺入自己的左肩,锋利的刃口横拉至手肘关节,鲜血顿时四溅,与褴褛湿透的衣衫一起,混入那汪小池塘中。 紧接着,瓦德扔掉匕首,紧咬牙关,另一只手抠入伤口,将皮肉拨开,从里头扯拽出一小张羊皮纸。“领主大人,这,这就是您要的证据。卡米尔与赖安的书信,被我,被我偷偷藏起了一封,嘿嘿嘿真痛啊!” “不!你不是瓦德,瓦德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不,不可能!绝不可能!”卡米尔怒吼道。 “卡米尔大人,”瓦德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扭过头,“如果我不装得像一点,怎么能成为您的卫兵呢” 肯尼展开鲜血淋漓、还残有碎肉的羊皮信。上面确实是卡米尔的笔记无疑,信的内容简要陈述了联盟军进攻卡尔塔的时间、地点、以及战略。他从王座上站起身,走下石阶,越过霍恩与跪在一旁的瓦德,再次俯视着自己曾经的亲兵。“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冰原领主?” “领主,我没有背叛,您相信我吗?”卡米尔轻声问。 肯尼点点头。“信,我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 “您看到的事实荀栗!”卡米尔大喝一声,白狼从阴影中窜出,肯尼侧身闪躲,那匹狼化作一道白影,扑向跪在地上的瓦德,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了那颗脑袋。 第055章 血袍巫师 白狼将瓦德脑袋连脖子撕离身体,鲜血如涌泉般喷溅而出,它将那颗脑袋甩至肯尼脚前,呲牙发出一声挑衅的嚎叫,只在两次心跳间,议事大殿便乱作一团。 “近卫军!”肯尼退到石阶旁,拔出乌钢剑,“ 第056章 幕后之人 当他看到卡米尔低头咽气,黑羽箭穿透父亲的脑袋,米拉跌落血泊,苍老得如七旬老妪时,方才知道自己干了件多蠢的事。“不这不是真的,不不不不 。 第057章 龙的主人 桑尼几乎是踉跄着,翻滚着,一个跟头栽进石塔洞窟。 “你不是说,这世上没有东西能穿越幻境吗?那是龙,龙啊!该死的,那东西闯进来了,它会把你们都杀光的,傻老头!”他揉着酸疼地腰背抱怨。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龙,那畜生大到能遮住太阳,虽没有喷火,但光是接近幻境时的风压,也足够矮小的地灵族喝一壶。 “慌慌慌......慌什么慌?”老莫德吞了口唾沫,捋了捋长有倒刺的舌头。 “老莫德,我在替你和你的族人担心啊,”桑尼往一旁啐了口,“我是个巫师,可以趁乱逃出去,你们呢,这里可是你们地灵族的幻境。” “你刚刚难道没看见吗?龙背上骑着一个人。”老莫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臭小子,你逃不掉的,或许那个人正是来找你的,是你把恶龙引来了幻境!” “轰”一声巨响,整个洞窟发生一阵剧烈的摇晃,石尘有如数条瀑布从边沿落下,凹陷石架上的古书翻落一地,连老莫德的石床都出现了一道裂口。“找我?龙的主人?”桑尼背靠壁沿才不至摔倒,“去你的,老莫德,龙会屈服于人类?” 老莫德摇摇头。“我怎么知道?” “那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桑尼抬头看着低矮的岩顶,“苏拉到底在不在地宫?” “她没带酒,被我赶走了。”老莫德跌跌撞撞的走向石壁。此时震动已经停止,原本整洁宽敞的石厅满地狼藉,通往地宫的暗门出现后,厚厚的石门上遍布裂缝,甚至有三处爆开,已经变得有些扭曲。“孩子,过来,帮我把它弄开!” 桑尼跨过一堆手掌大小的羊皮纸书,走到石门前,伸手抚在粗糙的石门上。“你不是地灵族的长老吗?难道想不顾族人生死,准备躲进地宫独自逃难?” “每个石塔都有地宫,只不过长老的地宫里有神火!”老莫德焦急地催促,“快,推开它!” 桑尼用手掌抵住石门,猛一用力,扭曲的石门发出一声沉闷声响。门后依旧是一片深邃、饥渴的黑暗,彷如活物,虎视眈眈地瞪他。但随即,壁沿上的灯火亮起,一同亮起的还有那簇飘摇绿焰的神火,在石台的火盆浮游直上,跳着妖娆的艳舞。 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宫石壁间回荡,绕过每一根石柱。“你刚刚可看清楚了?”桑尼跟在老莫德身后问,“龙背上真的有人?”老莫德点点头。“那现在该怎么办?” 老莫德停住脚,转过身仰望着身前高大的人类。“孩子,神火会指引你的。” 当桑尼把手伸向神火时,他突然想起从这里消失的霍恩,便犹豫了。“告诉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老莫德跳上他的肩膀。“不知道,但只要你有问题,它就会给你答案。”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开始变得沉静。“用你的耳朵听,用你的眼睛看,”他听见老莫德说,“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它,它会替纳穆神回答你。”那声音开始变得遥远。“孩子,再睁开眼时,你已不再是你。” “那我是谁?”桑尼轻声问。 “桑尼!!!”一个声音嘶吼道。 桑尼猛地睁开眼,昏暗的火光中,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地宫口,但四周随即变得一片苍白,仿佛坠落云层,或置身迷雾,雾丝有如轻薄的羽毛,逐渐遮掩一切。 他发觉自己好像在坠落,并随着心脏的每次跳动越坠越低,身下的深渊黑暗无底,似乎将永远这么坠落下去。于是,他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周围的景物变了模样。他躺在地上,看见满月当空,才知道这里已不再是地宫。蹒跚着爬起身后,映入眼帘的是似乎是一座城市。那些建筑显得狭长而纤细,风格与形状极其怪异,外壁是精雕细刻的石块,几乎每幢建筑上都刻着不知名的纹样。 他顺着宽敞的道路向前走了一小截,穿过畸形的树木和草地,踏过一座石拱桥,桥下泊着一些船只,桅杆上的旗帜随夜风飘扬,那些船只安静的躺在深不见底的水面,其中一些船只上还亮着微弱的烛光。 很快,他就来到一个宽阔的广场,怪异的建筑屹立在两旁,再往前似乎是一座城堡,因为它比这儿任何一幢建筑都要宏伟,并且用宽阔而狭长的石阶作为连接广场的媒介。 他召出一个火球照亮前路,试图找个还没睡的家伙问问这里是哪儿,但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 他回过头,看见灰暗的天空出现了一个黑影,那模样似曾相识,正随着时间的飞快流逝越变越大......直到两只眼睛在面前升起。 两只琥珀色的眼睛,比磨亮的盾牌更亮,由于自身的热度闪烁着。龙的鼻孔冒出青烟,在燃烧的双眼前笼上一层雾。 桑尼手中的火球光亮扫过黑暗的龙鳞,那种黑有如黄昏时森林深处的黑苔,在最后一缕阳光消逝前的色彩。 龙忽然张嘴,光和热一同袭来。在一排尖利的黑牙后,桑尼瞥见熔炉般的光景,只是那龙焰比他手中的火球明亮百倍。龙头足有他三个身长,龙颈不断伸长,有如巨大的黑蟒展开身体,直到那对炽热的琥珀色眼睛俯视着桑尼。 该死,我该怎么办?念咒?还是等死?桑尼不停吞咽着唾液想。 只在犹豫的片刻,身前这头巨龙突然展翅高飞,一股强大的风压如无形的巨掌将他拍到地上。当他再爬起身时,无数道龙焰化成翻滚的火球,飞向周围怪异的建筑。 紧接着,无数声哀嚎取代黑夜的宁静,他感觉这座死城仿佛活了过来,无数人在火光中穿越街道,在巷弄间溃逃,从塔楼上跳下,于失火的建筑里嚎叫。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该怎么办?老莫德呢?该死的..... 一股袭来的热风席卷了他,他听见刺耳的翅膀拍打声,周围扬起漫天灰烬和石渣,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吼回荡在天际。混乱中,无数人冲向他所在的广场,或许是这里没有可燃物,看上去比较安全,但紧接着便有一团龙焰飞向不远处,转瞬间烧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不,不,不!!”一个声音喊道。 桑尼转身,一道刺眼的亮光正逐渐变强,一个人影浮现其中,他举起左手挡住扑面袭来、地狱般的炽热熏风。 “哥?”他轻轻叫了声。 第058章 龙之骑士 巨龙振翅飞离地面,有如遮掩星辉的黑影。 “哥,咱们去哪儿?”米欧吃力的挥舞棕翅,穿梭在巷弄之上。在巨龙跟前,他渺小如同一只雏雀。 “太低了!高点,飞高点!有个鹿人要夺走我的灵魂!”霍恩嘶吼着压过耳边的狂风。他回头瞧了眼,发现那只巨龙正紧随其后,齿间烟雾缭绕,每次拍翅都会掀起一阵猩红的烈焰沙暴,而后化作屡屡青烟。其下不断有奔跑嘶吼的城民,在烈焰与塌陷的建筑下求救。 “哪儿呢?”米欧刚问完,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击双翅。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翅膀折断的声音,紧接着从半空坠落,连同背上的人类哥哥一起,撞到一幢着火的木质塔楼上,落地后被惯性甩出很远。 “不!”霍恩只来得及说这个。无头尸血淋淋的手便捂住他的嘴,一股难闻的腥臭钻进鼻子,他感觉浑身的血液被某种东西点燃,在血管经脉中迅速游走蒸腾。 这只手仿佛要夺走他所有力量,只半次心跳间,身体就已经开始瘫软,握住乌钢剑的手也不再听使。他感觉自己的某部分正被抽离身体,这感觉好似十七年前触碰妖灵那般。 “咚”一声闷响。霍恩猛地扭头,看见米欧与无头尸一同滚向远处。 但幸运女神似乎仅仅只光顾了几秒,他便听见身前传来一声刺耳的嘶鸣,这嘶吼足以唤醒整个卡尔塔,熔炉般的热风随即席卷而来,黑色鳞片覆盖的长颈伸向他。它张开嘴,他能看见黑齿间的碎骨焦肉。 我在注视地狱? 他已无力吞咽恐惧,却不敢转头,他从未如此确定过一件事,如果跑开,这头龙一定会吃了他,或者烧死他。如果死在这里,一切就都完了,这头龙会焚毁大地和城镇,烤干河流甚至海洋,草原将变成焦土,森林会化为焦冢,人类将从世上彻底消失,而两块大陆,最终会成为焦土与熔岩的炼狱。 巨龙朝他的脸咆哮,吐息足以烫伤肌肤。在闷燃的琥珀色眸中,霍恩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在它面前,他太脆弱、太渺小、太无力又太恐惧。 我不能让他看到我的恐惧。于是他在四周摸索,最终摸到了乌钢剑。剑柄坚硬温暖的触感让他鼓起一些勇气。巨龙再次咆哮,吼声差点吓得他扔掉佩剑。它的牙齿在他面前怦然合拢,而后又张开,漆黑的巨大喉咙里燃起龙焰,有如炽热的熔炉。 “不,不,不!”他最终还是失声叫出来。 “哥?”一个声音从火中传来。 “桑尼?”霍恩下意识开口,那团龙焰在巨龙的喉咙深处翻滚,有如即将喷涌而出的火山熔岩,蠢蠢欲动。 与此同时的桑尼,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想起南征议会时,哥哥给他说的那个故事:传说在千年之前,恶龙焚尽了村庄与城镇,天降一名神秘巫师......“原来传说是真的,那个人是我?”他看着身前的巨龙喃喃道,随即将手搭在那漆黑的鳞片上,“哥,记住,狼的血,是解开古龙封印的钥匙。” 巨龙发出一声嘶吼,刚刚被人类利箭刺穿的黑血从伤口流出,滴在烧焦的地板上,化作烟雾。 “古老的巨龙啊!”他念起羊皮纸上的咒语,“以吾之名,向纳穆神祈愿,你曾游离于世,焚尽生灵,吾以纳穆神之名,借纳穆神之力,以吾为祭,磨灭尔之怨恨,让记忆沉睡,吾将成为你的灵魂!” 一阵轻飘的感觉传遍全身。桑尼觉得自己的血液从无数个毛孔渗出、漂浮,如眼前那团龙焰那般炽热翻腾,化成烟雾。 脚下的大地开始震颤,四周的人群停止了奔逃,世界仿佛在下沉,正落入无尽的深渊。头顶的满月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群星点缀的夜空逐渐失去光彩,取而代之的是四周的大火,和一片笼罩夜空的穹顶。 黑暗的穹顶彻底夺去星辉后,桑尼觉得自己浮空而起,如一根轻盈的羽毛,落入那炽热的口中。然后坠落,坠落,坠落,同世界一起坠落深渊,最终沉睡不醒...... 再睁开眼时,千年的光阴仿佛来了又去。 他发现自己竟长出了翅膀,浑身披满漆黑如玉的龙鳞,脊背上有某种温热的湿润,眼中的景物逐渐清晰,然后......然后他看见了满眼惊恐的哥哥。 “桑尼,你在哪儿?”霍恩看着巨龙的眸子问。 它似乎想说什么,但开不了口。巨尾开始四处抽打,溅起一阵碎石与灰雾,仰脖嘶鸣后,一团炽热如炬的龙焰直射云霄,有如一道包裹烈焰的火矛,夹杂着黑红相间的石沙风暴,推散云层,照亮黑夜,使大地震颤,鸟兽溃逃,其势波澜汹涌而浩瀚磅礴。 “乖孩子,你来了,嘿嘿嘿......”霍恩扭过头,看见那具无头尸体倒拎着奄奄一息的米欧,“来拿肉......来......来......来......” 巨龙扭头朝尸体嘶吼,口中喷出的狂风撕刮着米欧的羽毛。它张开黑色的巨翼,数团火焰点亮四周,那是夹杂着血红与橙黄的淡金火柱,那对翅膀拍在陈腐的空气中,搅起一团灰烬。 霍恩再次用乌钢剑划破另一只手,将鲜血撒向正欲腾空的巨龙,但下一秒却再次被那只散发腥臭的手捂住嘴,推到在地。可那头龙竟挥动巨爪,一把将无头尸抓住,奋力甩向空中。 “你在帮我?”霍恩气喘吁吁的站起身,仰头看着遮云蔽日的巨龙。 龙似乎明白了什么。它伏下身,视线在霍恩身上停驻了三个心跳。橘红的余烬在布满鳞片的口边萦绕,烟从它的鼻孔升腾而起,它的眼睛如两汪溶金湖泊,里头有什么在闪烁。 “告诉我,桑尼呢?他在哪儿?”霍恩高喊,试图压过它俯身贴地带来的巨响。 巨龙那粗长的脖子像弓一样弯起,伴着长长一声嘶吼,向上喷出龙焰。 “你不知道他在哪儿?”霍恩仰头望着它,“那你呢?为什么要帮我?” 巨龙发出最后一声嘶吼,肚子伏地,依旧用两只巨眼看着他。 “看来,我们没法用人的语言沟通。”霍恩跳上龙背,巨龙在下面扭动,似乎在积蓄力量,肌肉震颤。“但你可以帮我,杀了那只该死的先知!!” 黑色的翅膀雷鸣般展开,猩红的焦土陡然被抛在脚下。霍恩觉得头晕目眩,这速度快到他无法想象,与骑乘米欧全然不同,风几乎已经彻底夺去听觉,他只得闭上眼睛。 等再睁开时,透过泪水和灰尘,他看到卡尔塔已成了火海中的炼狱,而其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具无头尸,同无数仰头抬望的卡尔塔城民一样,呆呆的站在那儿。 巨龙宽大的黑翼拍打着空气,霍恩感到大腿间炽热的鳞片,他伸手抓住一块鳞片,手指乱抠以寻找着力点。“看到了吗?”他一边伏在它的耳边吼道,“它就在那儿,对,没错!” 巨龙盘旋着改变飞向,俯冲向那具无头尸体。“就是这个方向,很好,就这样。”他看着渐渐临近的目标,一丝微笑浮上嘴角,“龙焰!!” 后记 寒风凌冽过北城领主艾伦·道尔顿的络腮胡子,皑皑大雪将他引以为傲的胡子吹得他站在霍恩堡最高的塔楼上,眺望大雪纷飞的北城。 一阵悦耳的歌声从身后传来,他回过头,看见自己的女儿正缓缓走来。 “您在这儿看什么?”苏拉抱着诗琴,紫色眸子里满是笑意。 “看上去,你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他笑着问。 “是啊。”她走到与父亲并肩的位置。“母亲说,让您早些回去,哥哥也是,他们都很想你。” 他抚过女儿的头发,伸手搭在她肩上。“刚刚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苏拉摇摇头,手中的诗琴胡乱弹出一个和弦,“桑尼的母亲临终前曾唱过这首歌,我当时蹲在窗下,把它记下来了,还给它配了诗琴的谱子,很好听吧?” “是啊。”他摊开另一只手,任雪花落在掌间融化,消散,无踪无影。 “您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啊?”她看着父亲摊开的手掌问。 “你想霍恩吗?” 苏拉点点头,又弹出一个和弦,这次听上去有些悲伤。 “我知道他在哪儿,他一定也很想他的母亲。”艾伦抬望白茫茫的天际,语气苍凉。 “那我们去找他啊!”苏拉兴奋的叫道。 “我会把他带回来的,很快。”说罢,他翻过石栏,跳落在巨龙的背脊上。“那首歌不错,能再唱一次吗?” “当然!”苏拉笑着说,然后拨弄起怀中的诗琴。 巨龙轻轻挥动翅膀,悬在塔楼半空。悠扬的弦音萦绕耳边,艾伦看着女儿,朝她微笑。“如果它还没名字的话,就叫《北城长歌》吧!” 苏拉点点头,用那银铃般的嗓子尝起来。“倘若我有一双翅膀,哪怕如雏雀般小巧,我也会展翅飞翔,到森林的尽头,和大山的彼方,我一定会飞到那儿,栖息在树丫,停泊在海洋,不论有多远,我一定会飞到那儿,然后,在你耳边轻轻的说:亲爱的,何时归乡?”全书完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