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百年风雨梦   郑栋   简介:   刀光剑影,银光闪闪,看谁能独步江湖,看谁是神州第一高手…… 第1回   清朝咸丰年间,距北京圆明园十余里处,有一座大镇叫谢庄,近六百余户,大半以狩猎为生。庄的西北十余里处,横矗一片山峰,其中一座主峰形同牛头,故称牛头山。从远处看,群峰罗列,郁郁苍苍,迭宕起落,连绵不绝。可谓山依山,山山相接;岭衔岭,岭岭相连。山势巍峨,气势磅磺。从近处看,奇峦兀立,怪石嶙峋。山顶林丰叶茂,枝条遒劲。出上小路,纵横交错,曲径通幽,直达山的深处。兔雉獐狍,熊豹狼狐麇集于山中,日夜出没。   谢庄有一家姓冯的大户,房屋座落在庄南端的柳林之中座北朝南,是一座方方正正、古朴大方的庭院。红漆大门,灰色砖墙,院前有一条小河,婉蜒而过,河水淙淙,晶莹清亮,似一条清白玉带,流向东北方向。   庭院分前、中、后三层,一色是青灰砖墙,小巧鱼鳞瓦片,菱形排列的窗棂,房檐卷起。前院是宽敞的客厅,三明两暗,中院是二层家卷阁楼,后院乃是一座别致清雅的花园。三院相通处都有月亮门,地下铺成一条石板小径。   此时,正是初夏的清晨,红日初悬,华光四射。冯家后花园传出一阵清晰入耳刀剑相击静铿锵合鸣之声。原来,花园中有一双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正在练武,剑刺刀劈,银光闪闪,互相厮杀在一起。   靠东面一张紫檀色条案中间,正襟危坐着一位年约五十四、五岁的练家,身材魁伟,仪表非凡。清臞的面孔上,两道浓黑剑眉入鬓,双目如潭,灼灼闪光;悬鼻阔口,唇土两条雁尾短髯,脑后发辫盘结头上。身穿一套深蓝色绸缎农裤,腰扎黄色板带,脚蹬蓝色薄底短靴。他,就是京津一带赫赫有名的武林高手,谢庄猎户首领——镇北侠冯三宝。   他为人正直无私,办事果断豪爽,气质刚毅豁达,且又嫉恶如仇,不畏权势。遇不平之事,勇于挺身而出拔刀相助,可谓扶正祛邪,一身侠气。因此,这一带强梁敛迹,土豪劣绅拔足,被乡里们尊称为冯三爷。   条案两侧,五个抖擞强悍的青年猎户,全是皂衣皂裤,紧身打扮,一个个叉腰站立、威风凛凛,全神贯注地观战。   引人注目的是,冯三宝身后站着一个年约十八、九的青年女子,身材匀称苗条,一身紧袖红衣、红裤,腰扎浅蓝色镶金宽边腰带,脚穿一双足尖上端带有一簇黄缨的薄底红色短靴。白暂的瓜子脸,微染红晕,明亮的杏眼,弯弯的细眉上挑,眉宇间蕴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妩媚中显得庄重,俊美里露着严峻。她,就是冯三宝的大女儿冯婉贞。   这对,比武的少年男女,一招紧似一招,一式快似一式,兵刃相撞时,火星四溅;兵刃出击时,嗖嗖生风。刀剑上下翻飞,杀得难分难解,不分上下。   忽见男的一招玉带缠腰,刀向对方腰部如疾风般横扫过去。女的嗖地一声来个早地拔葱,纵起七、八尺高,当她还没落下来的一瞬间,男的纵身跳起,一刀又朝女的双脚闪电般平削过去。只见身悬半空、脚无踏处的少女,猛提丹蕊气,腰部用力,一个后空翻躲过,然后轻飘飘落在地上。   这惊人、绝顶的空中鹞子翻身轻功,使旁观的众猎户情不自禁地异口同声喝起采来。   “停!”冯三宝一摆手,嘴角涌出几丝笑纹:“过来”两个少年忙走到案前,怀抱刀剑,双双施礼后,恭恭敬敬地站立,问:“爸爸,您有什么吩咐?”细看二人,也都长得目秀眉清,齿白唇红,粉晕的脸蛋上浮现着一派孩童的稚气。一个叫冯婉珠,一个叫冯婉灵,是冯三宝的次女和三子。   冯三宝手捋短髯道:“古语云,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惰,功成于练败于拖,你姐弟俩的技艺虽有长进,然尚需进一步努力。在交手之中切记不要疏忽动作的顿挫性。譬如,在动作中,快动,中顿,加速,忽停等瞬怠变化,都应轻重分明,快慢适度。在一擒一纵,一打一拿中,都要蕴籍此种节奏感,刚才婉灵的跃起出刀就操之过急。应等婉珠势尽而落时出刀,则婉珠就无力再翻跃,必伤刀下。故临阵对敌,往往只差一丝而失机,争一分而致胜。平时操练必须注意掌握节奏。一擒一纵,一打一拿,快慢适度,轻重分明,制敌于机先,攻敌以必备,才能产生克敌制胜的气势和威力。”   说到此处,稍停一下,冯三宝眉头紧皱,若有所思,神色阴沉下来说:“当今朝廷腐败无能,订立丧权辱国的条约,洋人在我国横行霸道,耀武扬威,我炎黄子孙岂能容忍?你们要加倍苦练,精习武艺,有朝一日,叫洋人们尝尝咱们的刀枪滋味。”   这时一个身材矮小的猎户,走到冯三宝身旁,呲牙嘿嘿一笑,话音路带油腔,献着殷勤说:“师父,只要我们不缺油米酱醋茶,不愁吃穿戴,何必看三国掉艰泪,替古人担忧?况且洋人有洋枪洋炮,连皇上都惧怕他们三分,我们何必与他们作对呢?”   他的话音未尽,冯三宝拍的一声泊桌而立,双目直规说话之人,久久方缓缓地说道:“长占,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堂堂男儿,五尺之躯,你说出这等话来,怎配做我的弟子。”   那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委屈地辩解:“师父,我这是好意,担心给您惹来麻烦。”   “不!你我志向不同,我早有察觉,今日你既然说出这等话来你我师徒情义已绝,你另请高明吧!”言罢转身不再理他。众人见师父动怒都不知如何是好,一个猎户悄悄对那人说:“快出去吧,别再多嘴多舌惹师父生气了。”那人只得从地上爬起来,跚跚离去。   这人原是邻庄的一个猎户,酷爱舞枪弄棒,名叫丁长占,年约二十二、三岁;黄焦焦窄脸,三角眼,薄嘴唇,小元宝耳朵,平时学会一些花拳绣腿,因为长得矮小精干,所以身法、手法,步法灵活敏捷。他依仗会些拳脚,经常以大压小,持强凌弱,乡里们敢怒不敢言,对他敬鬼神而远之,送给他一个绰号,叫黄面狼。   前三年,冯三宝拟收录十名弟子,便从本庄爱好武术的青年猎户中,择优选取。当时,丁长占慕冯三宝威名,也登门欲拜纳门下。冯三宝耳闻他平时举止不端,再三婉然谢绝,但他苦苦哀求,跪下不走,声泪俱下,发誓一定遵守师训,割弃旧习,崇尚武德,替武林争气。冯三宝感他诚心,便答应收留下来。   此时,冯三宝从激动中慢慢平静下来,长吁口气,向后一转脸:“婉贞!”红衣女子闻声从他背后绕过桌案,走到面前。   “你来练练天罡桩。”冯三宝用手一指花园的右侧说:“我常讲居安思危,富不忘国,在练中就要有练为实战的的念头。这样才能遵循要领,演练得手疾、眼明、身灵、法妙、步轻、精盛、神聚、气足、力壮,进而达到‘轻若风中絮,重如千钧钢’的高超境界,你明白吗?”   婉贞点点头,向指处一瞥,转身款步来到天罡桩前。但见埋在地下的天罡桩,乃从左至右分为十二行,每行前、中后竖插三桩,共计三十六桩,取三十六天罡之意。桩高七尺粗三寸,桩木间距约三尺有余。抬头望去,象一排排削去繁茂枝叶的光秃秃矮林,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   这种天罡桩是从古代魏晋时期的“七盘鼓”演变而成。“七盘鼓”是一项当时畅行的百戏技艺,如同杂技表演,颇受人们欢迎。表演者在七个有一定距离的竖起的盘鼓上,随着器乐的伴奏,做各种跳来跳去、忽上忽下的舞蹈动作。唐代以来,便逐步繁衍成以“桩”代鼓了。时至今日,在武林技艺演练中,均按各种图型竖桩,演练者可在桩上打拳,舞剑、耍棍等、除天罡桩外,还有梅花桩、七星桩、八卦桩、九宫桩等。   婉贞这时在桩前神态从容,沉着自若。先舒展开身手,简要作了翻腕,拧肘,活肩,迭腰,击掌,抖拳,抓握等准备动作后,只见她稍一弓腰屈膝,便嗖地一声,轻轻纵身跳上了术桩。   首先,她每步一桩向前跳跃,沿木桩外缘由慢渐快地跑动,当速度达到健步如梭时,犹如在平地上跨步奔驰一般,步步踏在桩顶上。   接着她的脚步嘎然而止,叠腰向后跃起,翻出一迭连串的鸡子翻身,象一团眩目耀眼的火球,在木桩上环绕滚动,双掌,双脚合拢,极精确地落在木桩顶端,场边众人不断响起震耳的喝采声。   突然,她一个跟头翻起丈余高,向中心木桩如云絮飘然降下,落在桩顶上。这是一个右脚直立桩顶,左腿提膝腹前弯曲,右臂向后翻手,左臂向前翻掌的仙鹤独立式。停在桩上,恰如钢针入木三分,纹丝不动。只见她招式又一变,纵身跳到其它桩顶,双掌直扎;前掌直扎腰平,后掌屈时芷肘芷腹,坐胯拧腰,腰如轴立,状如大蟒悬空探壁之式;随之又跳到舄一桩顶,前掌屈伸眼平,后掌曲肘头上,坐胯拧腰,腰如轴立,状如怪狮托形抱球之式,这是狮形阴阳斜抱掌。继而又纵身跳到又一桩顶,前掌伸出屈肘向上,后掌屈肘右肋胸旁,坐胯拧腰,腰如轴立,状如恶虎机警扑食之式,这是虎形子母鸳鸯竖掌。   如此,一纵一跳,一起一落,掌式变幻莫测,身法轻巧矫健。真是一招招劈、刺、撩、挑均洒洒脱脱、飘飘荡荡;一式式盖、扎、点、撞均刚柔并举,气贯全身。   又见她五趾抓桩,脚步越纵越快,身躯愈动愈灵。一会如大蟒急行穿林,怪狮昂头摆颈;一会似饿虎飞身扑食,黑熊扭臂反背;一会若白蛇直立吐芯,野马扬蹄惊走;一会象猿猴垂臂寻物,大鹏盘旋飞落。还连续的起落扣摆,穿闪扑拦的动作,真是轻如飞燕,敏如猿猴,使人看穆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场外频频响起啧啧赞叹声。   这是一套阴阳八卦掌,分八形、即蟒、狮、虎、熊、蛇、马、猴、鹏。是明朝四川峨嵋山一带的碧云和静云两位道人所首创。明代嘉庆年间先传给仙子道人田豪杰,以后医保守不传外人,只传本族,故成丁闭门之术。至清代道光初年,由田姓第七代八卦掌谣传人武林名家田海江,亲自传给了少年时便跋涉名山大江,寻师学艺的冯三宝。   此时,婉贞从半空中翩翩落下,用一个干净利落的擎天一柱香收式,如一尊雕像笔直立在桩顶之上。当掌声、喝采声再次响起时,忽然空中传来一阵飞禽咿呀咿呀呜叫声。她抬头一看,见一排大雁从上面飞过,便右手向腰侧一探,摸出两物猛向上甩去,只见两道银光如出弦的箭矢,流星般飞出,两只大雁一声哀鸣,扑簌簌地直落下来。运用暗器,一发而中的惊人技艺,使在场众人看得瞠目结舌,喝采声还未出口,就见她飞身向桩外的两围多粗的茁壮参天大树纵去。碗口粗的斜干枝丫上,悬挂着两个各约四百斤重的大沙袋,说时迟,那时快,她用子母连环腿先后击去,只听砰砰两声,两个沙袋均飞荡出七、八尺。场外的喝采声、赞叹声不断迭起,园中气氛登时炽然,沸腾起来。婉贞气不涌出,面不改色,回到桌案旁边。冯三宝喜形于色地感慨说:“好!孩子,你没有枉费十多年的苦工,爸爸的良苦用心也没有付诸东流啊!”   婉贞微微弓腰施礼:“感谢爸爸的悉心栽培。”   冯三宝满意地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笑停,他对婉珠说:“孩子,去把中厅大梁上高悬的长匣给我取来。”婉珠答应一声转身去了。顷刻问,见婉珠双手捧着一个长匣回来,恭恭敬敬地轻放在案上。这是一个四边镶金嵌玉的桃木长匣。冯三宝打开木匣,拿出一个黄橙橙的丝绸包裹,长约尺八寸大家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冯三宝把黄绸打开后,一把宝剑呈现在众人面前。但见剑鞘和剑柄系花梨木制成,质地坚硬,纹理秀美;鞘身和柄身装饰着多种金、银、珠、玉的工艺图案,一缕血红剑穗坠于柄首。冯三宝用姆指和食指一按崩簧,嗖地一声把宝剑掣了出来。但见一道青光闪现,炫人双目,大家凝神定眸细观,剑身雕有七垦和龙飞风舞的图型。镌铸得入细入微,唯妙唯肖。冯三宝右手横握宝剑,左手用中指一弹剑身,只听柔甜润美的嗡嗡共鸣声萦绕于耳绵延不绝。他把宝剑插入鞘中,双手托起,目光灼灼直视婉贞,微微一笑:“孩子,这是我们家十代祖传之宝,在几百年间,它伴随管冯家饱经风霜,不曾做过一件有辱门楣和社稷大业的龌龊之事。今日传授于你,望你能继祖先宏大遗志,承武林高洁侠风,奋进不懈,造福于国家百姓。”   婉贞双膝跪下,接过宝剑杏子核双眼射出刚毅的光采,斩钉截铁地说:“女儿深知从占至今都是‘只因世上少钟馗,才有人间百孽生’的道理,女儿一定继承先祖遗愿,为国雪耻,为民谋福,让它浩气长存,华光永泄,请爸爸放心!”   “孩子,你可知这柄龙泉剑的来历吗?”冯三宝扶起婉贞问。   “不知,请爸爸赐教。”婉贞紧握龙泉剑询问。冯三宝坐下,思忖一下,便滔滔地讲了起来。   据《晋书·张华传》记载,西晋惠帝年间,广武侯张华一天在京都洛阳登楼赏月,猛窥斗、牛二星间升有紫气,以后便派人到丰城狱中,掘地数尺获二剑,一日龙泉,一日太阿。两年后张华死去,两剑化为两条金龙腾空而去。这两剑中之龙泉,史载为春秋时精通铸剑的欧冶子所遣。它的磨石是从他发现的“亮石坑”中采集来的,只有在这亮石上磨出的剑,才能闪烁出寒气逼人的青光。   剑,作为权力象征和防身之器,成为帝王将相珍爱的腰下之物。龙泉剑有两大特色:一是剑刃锋利坚韧,切金断玉,削铁如泥;二是剑身刚柔相济,剑作九十度弯曲,而手一松’又“嘘”的一声弹回原状。围成圆圈可束在腰间,携带隐蔽方便。据传,列国时期有五大名剑,为三长两短。三长是湛庐,将、纯钧;两短是巨阙、鱼肠。继而相续问世的名剑,有诸如紫电、莫邪、太阿、工布、白虹、含光,七采,鹿卢,玉具、龙泉等。这些名贵之剑,千余年来辗转颠沛于尘世间,但依旧熠熠闪光,犀利无比,不失本色,可称举国无双,稀世珍宝。”   大家听完,对龙泉剑纷纷称奇。一致要求他当众一试剑锋,以饱眼福。冯三宝盛情难却,便命人取来二十个铜钱摞在一起,放在一块厚一寸的石板上,然后把石板放到离地约二尺高的石凳上。众人围拢过来,凝神观看,冯三宝从女儿手中接过龙泉剑抽出剑锋走到石凳旁,扬臂一剑向下挥去,只听“咔嚓”一声,不但铜钱身首两分,四处迸溅,而且石板也被从上到下完全切开。大家看得目瞪口呆,不禁齐声称赞:“好剑!好剑!”   冯三宝把宝剑归回鞘中,意味深长地对众人说:“人贵有志,志贵有恒。只要大家具有古人闻鸡起舞,凿壁偷光的精神和毅力,在演练中善于思索、揣摩;在实践中把各路招数融为一体,入境入化,随机应变地运用,那么,就会人如此剑一般,以砥砺之锋所向披靡!”   这时,一个家人进来禀报:“三爷,东方老爷派人来请您,说是有事相商;来人正在门外恭候。”   冯三宝随家人来到大门外,见一个小厮牵马在门外等候,就命家人备出一匹枣红马骑上,跟着小厮一先一后向来路扬蹄奔去。不过半个时辰,便进到县城里,来到院宅门前,下马步入天井,庭院宽阔,中间一条石径甬道。右侧是一片密密层层的梨林,梨树葳蕤,劲枝秀叶,流光溢翠。叶簇间开满嫩白似雪的小花朵,随风袭来发出沁人心肺的幽香。左侧有一水池,石块砌起,绿波荡漾,中间一座假山。池边的几条石凳上,摆满了盆花,一色的牡丹,有雍容华贵的“昆山夜光,”、“紫雁夺金”,还有姿色皆佳的“胜葛巾”,“粉荚蓉”、“芷花红。”此外,还有花失色艳,香气袭人的“醉西施”、“妒娇红”、“黄绒披绵”、“洒金桃红”;以及奇异别致、姿态端雅的“青龙卧墨池”、“娴笼紫玉盘”,“四月梨花雪”,“玉露瑶台黑”,“娇容三变”等。真是灼灼繁芙,百态千姿,不愧为国色天香。   正面是高大朱红圆柱中厅,油光漆亮,圈屏崭新。厅前檐下站立一人,降阶揖迎来客。此人头戴一顶半红结子的玄色瓜皮帽,文管补服,上身套蓝色马褂;双目乌黑,闪闪有神,长脸直鼻,大耳高骨;一缕长髯颏下飘拂,丝丝如柳,根根见肉,年约六十余岁。   两人携手迈入客厅,宾主坐定,上茶。三宝见窗下墙根处,也别致有序地摆设了许多盆牡丹,交相辉映,异香满室。   三宝饶有风趣地说:“东方兄,你竟然身居花世界,根扎乐壤中,真可谓桃花园中客,逍遥世外人,悠哉、游哉呀:”东方蒴一捋长髯,苦笑一声:“贤弟见笑,为兄也是无可奈何啊原来东方朔本是七品正堂,多年来因办事秉公,待人无私而得罪和触怒了一些豪绅权贵,他们暗中串通一气,在上边参了一本,虽然没查到实弊,但在两年前还是派了新县令,将其贬为县丞。东方萌空有宏愿,只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万般无奈只得在家种花侍草韬光晦迹,静待以变。三宝与东方萌乃多年密友,自是知道东方蒴的心胸,以此取笑,东方蒴也只有苦笑了。落座后,三宝对东方萌说:“不知兄台叫我有何事情?清耳提面命。”东方萌缄默片刻,仰天深深长叹一声:“唉!有目共睹,有耳共闻,你看我堂堂我大清王朝自从鸦片战争失败以后。朝廷陆续和洋人签订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除了割地、赔款还容许这些洋人在我们国土上为所欲为、无恶不作。”他说到此处,脊背往后一仰,闭上噙着泪水的眼睛,屏息片刻,又缓睁双目,伤心地说:“你看前一年英法洋人又得寸进尺,借口‘亚罗号事件’、‘马神甫事件’联合攻陷广州,又攻占了大沽口。皇上被迫又签订了《天津条约》,这样奇耻大辱,大清帝国要毁于一旦了。”   冯三宝,眼睛直勾勾的,默默无言。‘东方萌从袖中掏出手帕,擦了擦泪水,继续说:“当今朝廷里庸臣当道,文官抢钱,武官死,宦官弄权;地方官府与豪绅相互勾结,横行不法,对百姓敲骨吸髓,极力搜刮。一些无耻之徒,还陪着小心去拍洋人的马屁,才求保住自己的顶戴花翎,正气泯灭,邪气大升。如今,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咳!大清王朝是千疮百孔,根柢已烂,大厦将杞,独木难支了。”   冯三宝听此,仰天长叹一声,情绪激昂地说:“我神州风物,华夏沃土,中原山河,岂能容忍猖狂践踏,恣意蹂躏?但三宝一介武夫,虽有雄心,然报国无门,又能奈其何比如你东方兄,虽有满腹经纶、中兴之意愿,不也让宵小之辈所伤,空自遗恨吗?”   东方萌镇定一下心绪,推心置腹说:“国家江河日下,百姓正在受苦受难,你我兄弟多年莫逆,均是忧国忱民之士,所以为兄请你来叙谈叙谈,探索一下你我是否有可为国为民尽效之处?”   三宝直言不讳:“兄台,您满腹经纶,老谋深算,手握灵蛇之珠,胸藏荆山之玉,三宝愚鲁,专候兄台指教。”   东方萌一摆手:“贤弟盛誉为兄担当不起,我年华已迈,力不从心了。今日只有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了。贤弟,愚兄近闻,广州、厦门,天津和其它一带地方的乡众,成立了卫国保家的民团组织抗击洋人,你看我们是否也可效法当年的三元里?”   三宝冷峻的双目顿时射出光辉:“对!我也有些耳闻,看来我们不能甫坐以等待无所作为了,爱国之心应化为报国之行,好,我们来组织民团,报效国家?”   东方萌舒眉展目说:“好!好兄弟。尽管现在是黄叶下山秋满天的形势,如果我们的民团组织起来,再发动附近各地民众,就会形成怒潮上岸红似火的局面!”   三宝进一步问道:“兵未动而知机,事将行而有谋。兄台,你看首先我们该如何去做?”   东方萌成竹在胸:“古训日,合抱之木生于毫米,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依我之见,你先和附近王庄拉起手来,联合组织,待基础奠定巩固后,再逐步扩展力量!”   三宝兴奋地问:“你是说和王庄的首领京津大恢王兴邦兄合作?”   东方萌饮下一口香茶,哈哈大笑;“萧何当年向汉刘邦推荐之贤才,岂能不是韩信?”说完,两人又一阵会心地爽朗大笑。   东方萌命人摆上酒席,他高擎酒杯,兴致盎然地说:“守着青草饿不死马,愚兄只要有你们二位这样烘云托月,璧合珠联的贤弟出头举旗,岂能不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业绩!”   三宝端杯感奋地说:“鸦片战争以来,我无数将士和百姓不怕牺牲,奋勇抗击洋人进犯,忠骨堆堆,立楷模于九泉之下,树丰碑于大地!愿我们继他们的大业,狠狠打击洋鬼子,为黎民百姓报仇。”   “干!”两人仰颈一饮而尽。彼此。饮舒怀,觥筹交锚,三宝喝得酩酊大醉,东方萌派人将他护送回庄。 第2回   次晨,三宝洒醒,独自在书房中品茶观书,忽见家人慌慌张张走进来禀道:“三爷,外边来了三个人,喝骂着叫您出去,说什么要报仇雪恨。”   三宝心中诧异,随着家人来到大门前,在石阶上站定。家人用手一指,低声说:“三爷,就是那三个人!”   冯三宝抬头望去,见距大门五丈远外,一字排开站立三人,一个个虎视眈眈,威风凛凛,神色冷峻。只见中问的那人乃俗家打扮,年近五十,中等身材,头戴紫色壮士巾,长辫垂后,身穿青缎暗格长袍,织黄边,外罩古铜色起花马褂,紧贴上衣;脚穿单梁薄底云鞋,白细布袜子相配。四方脸,厚嘴唇,黄焦焦的面孔,两撇雁尾胡,二日射光,两眉如峰,插入双鬓,手中拿着一把斑竹骨大散展纸扇。右侧是一位道士打扮,年约六十余岁,头戴绛紫色遭家顶冠,身上穿着件铁灰色长袍,蓝缎子护领平展相衬,长袍上用金银线绣成八卦图,干一连,坤品断,离中虚,长仰震伏,翼涨兑缩,正中间绣了个日月太极图,黑月吃白月。腰间系着一条杏黄色涤条。双灯笼穗左右垂下。脚穿粉底双梁黄缎子鞋,高腰白袜搭于膝下。长方脸,面如古月,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鼻似悬胆,四方口,太公须,五尺身高,腰间悬一口鲨鱼鞘的长剑。这位,就是武当传人了空道长。   左侧是一位和尚打扮,年约四十多岁。身高六尺,膀阔三停,肩宽背厚,肚大腰粗。头戴青缎子平顶僧帽,身穿深灰色僧袍,腰系金色丝条,脚蹬鹅黄色单开口僧鞋。面如红枣,眉似卧蚕,狮子鼻,火盆口,高颧骨,满面黄色虬须。背上斜插一把雪白戒刀,手中竖握一杆八尺槊铲。脖子上挂着一串深绿色念珠,这位是少林高僧凡空主持。   冯三宝见三个不速之客均气宇轩昂,气度不凡,非等闲之辈,便慢慢走下台阶,双拳抱在胸前,谦恭地问:“不知三位高人寻找在下有何贵干?   俗家打扮的人上下打量一下三宝,满面恼色怒问:“你是冯三宝吗?”   三宝面呈微笑,和颜悦色应声道:“敝人便是,有何见教?”   俗家人双目立即射出两道咄咄逼人的光芒,吼道:“十七年前,你干了一件伤天害理之事,可曾记得吗?”   三宝敛起笑容,把停在胸前的抱拳往下一放,正颜说:“本人虽山野俗夫,尚知诗书礼仪、忠孝廉耻;闯荡江湖几十载,一向端端庄庄做人,老老实实处事,不敢说是堂堂正正奇男子,轰轰烈烈大丈夫,还自信自己留在世上的是几分清白,几缕正气。古语云:‘诚于中则行于外,慧于心而秀于言’,敢问高人此种无稽之谈从何说起?愿请教,我洗耳恭听。”   俗家人听罢,仰首一阵狂笑:“好一个‘几分清白,几缕正气’!你真是妙语连珠,大言不惭。现在到了火候,我就把这锅给你揭开吧!”说着,向前跨了一步,咬牙切齿地说:"十七年前,在山东济南府城内,你路经那里,见我嫂嫂年轻美貌,顿起恶意,突生邪念,就借机害死了我的哥哥,霸占了我的嫂嫂,然后,裹胁了她逃之天天。当时我不在家,离家出外寻师学艺,哪知家中遭此惨祸。”   说到此处,声音哽咽,声泪俱下。顷刻,停住悲声,厉声问:“今日苍天有眼,大地有灵,终于让我找到了你。冯三宝,你逐有什么说的?我已将话挑明,好叫你死而无怨!”   三宝听完,手捋短髯仰首一阵爽朗大笑,笑停,问:“尊兄台甫可叫白登榜?”   “不错!”“尊嫂芳名可叫周六菊?”   “对!”“壮士大名可叫白登峰?”“然也!”   三宝当即抱拳当胸,说:“久仰山东大侠白登峰大名,威震胶州令嫂很早以前就提及过你,我也曾多次派人赴济南寻你,但杳无音信,如今,你来了,弟嫂失散多年,一旦团聚,可喜可贺!请兄弟立即到屋中一叙。”   白登峰充满血丝的双目一瞪,怒喝道:“你少来这一套!想用两行伶俐之齿,三寸不烂之舌欺骗我们,那是痴心妄想。我嫂嫂在哪里?赶快给我交出来!”   三宝陪笑说:“你的嫂嫂进城未归,请兄弟先到寒舍中细谈。”   “不要再花言巧语了,你就拿出命来吧!”白登峰将长袍向上一撩,但听花啦啦一声响,从腰间抽出一条银光闪烁的七节鞭来:“姓冯的,今天我要报仇雪耻,取你颈上人头为我哥哥祭灵!”说罢,抖鞭就要动武。   三宝一摆手,脸色骤然一沉,说道:“慢着!贤弟既不听愚兄劝阻,那么我问你,做一名绿林英雄,江湖豪侠,就非鲁夫莽汉之流,怎能轻信流言蜚语,偏误听他人挑唆?不问青红皂白立刻就要动手,我冯某时不会伤害贤弟,现在贤弟口口声声说我杀兄夺嫂,这纯属子虚乌有,请问你有何凭证?如果证明有此事,我冯某死在足下也无怨言。”   白登峰一阵狂笑,真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狠狠说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了。告诉你,济南城内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凶手就是你!”   说着,回手一指左右的道士和尚:“这是两位与此案无关的江湖朋友,已协助我共同查清了事实真象,可为我作证!”   三宝强忍胸中怒火,镇定自若地说:“贤弟,这是心怀叵测之人对愚兄的造谣中伤,事实并非如此,你学艺归来,没见到当时的情景,还蒙在鼓里。请贤弟暂停雷霆之怒,缓发虎狼之威,请到屋中坐下,我向你详细说明事情经过。”   白登峰此时早已手痒难耐了”哗啦啦一抖七节鞭,双目喷出愤怒火焰:“你不要再花言巧语了,今日叫你作我鞭下之鬼!”话音未尽,七节鞭哗啦啦地呼啸着朝三宝头部扫来,疾如闪电,快如流星。三宝连忙缩颈,用了个叶底藏花式,鞭从头上嗖地飞掠过去。   “住手!”   “快住手!”连续的怒喝声传来,白登峰一愣,抽回七节鞭,注目一看,只见从大门里快步走出三个人来,这是婉贞、婉珠和婉灵。他们走到父亲身边,婉贞用锐利的目光扫了一眼对方,问道:“爸爸,他们是干什么的?如此撒野!”   婉珠、婉灵也气愤地异口同声问:“他们怎敢如此粗暴无礼?”   三宝苦笑一声:“他们扬言为父曾杀其兄,夺其嫂,特来报仇雪恨。”   婉贞一步迈到父亲身前,倒竖娥眉,用闪电般目光审视着白登峰,厉声间:“你们是哪里来的狂徒?到此寻衅滋事,玷污我爸爸的洁白声誉?”   白登峰不耐烦地喝道:“躲开!你们这些毛孩子少管闲事,我们是冤有头债有主!”说着抖动起七节鞭,示意让她躲开。   婉灵一纵身跳到姐姐身前,一声尖喝:“你说我们是毛孩子,我说你们是毛贼!我叫你们先尝尝小爷拳头的滋味!”   “好哇,小兔崽子,乳毛未退,黄口未干,也敢出口不逊,待我来教训教训你!”白登峰气得牙咬下唇,挥鞭欲打。   “慢着,大哥!”胖和尚凡空把槊铲和戒刀放在地上,憨声憨气地说:“杀鸡焉用宰牛刀,看贫僧来收拾他。”   三宝大声喝道:“婉灵回来!小孩子插什么手?”   原来三宝见和尚走动的脚步和架式,便知对方不是武林中的凡夫俗子,他深知那几步包括了查。滑、腿、洪、炮五种拳的步法,名谓“走风摇摆式”,可令对方看不清门户,进击无从下手,不能近身而使其方寸紊乱,然后再寻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对方打倒。   可是婉灵早已挺身迎了上去,三宝就急中提醒:“注意,不要鲁莽冒进!”   婉灵来到近前,见胖和尚下肢微屈下蹲,两臂握拳下垂,挺胸昂首,正视前方,果然闹不清这是哪家门户。婉灵不由分说,矫健地跃起,飞起左脚向和尚胸前踢去。   胖和尚心中讥笑:“一个小小顽童,有何本事?怎堪一击!略施雕虫小技,即可稳操胜券。”所以他不躲不闪,见脚来到胸前时,右手猝然探出,欲用黑雕啄鸟之法叼住脚腕,如鹰捉物置于爪下,然后发力甩出,将他摔倒于地。   但是,婉灵对爸爸刚才的嘱咐听得真切,所以此脚出击是虚,及时迅撤是实。当胖和尚右手叼空,一愣神的瞬间,婉灵右脚凌空又向他面部弹来,这叫鸳鸯连环戳脚,其快神速。   胖和尚哎呀一声,身躯向后一仰,急使个倒卧牙床式,只听叭的一声,僧帽被踢出丈外,幸亏和尚功底深厚,才幸免被击中。   婉灵站定,几分稚气地嘻嘻一笑:“胖和尚,滋味好受吗?”   胖和尚吓得一身冷汗,猛醒到自己过于轻敌麻痹了,以至丢了丑。于是,他恼羞成怒,哇呀一声怪叫,一纵身跳至婉灵身前五六尺处,右足向右稍后,左足转作马步,两手相对,摆出怀中抱月式,双掌带风,向婉灵双眼打来,这是!蔽日月式,如双手推鼎。婉灵一个山倒半边式,斜身躲过胖和尚又顺势双拳并落,斜肩带背向婉灵砍来,真是状如伏猫,纵如猛虎。婉灵忙用鹞子钻林式,斜身纵出,躲开双拳。   这一连串招法,婉灵心中暗暗吃惊,晓得这是少林阴阳八卦拳法。其身法、手法、足法、一气贯通,随身紧凑,有追风赶月之速,有含心欲逃而方寸大乱之功。   婉灵随父学艺,颇通少林拳法,并得其精髓。此时,婉灵稳住心神,丹田下沉,双手较力,运用少林十三抓,进行还击。但见他向前跃起,双手五指分开,弯如钢爪,倏地向前猛击,一招青龙探爪,直奔对方咽喉。胖和尚偏头急快闪过,婉灵又一招豹头搂怀式,双爪扣击两肋。。接着招招赛急雨,式式如迅风,一忽儿金鸡刳翅,野马奔蹄;一忽儿饿虎扑食,猿猴倒挂;一忽儿凤凰展翼,白蟒吐舌;一忽儿燕子抄水,双龙戏珠……   胖和尚在进击中,想要靠两臂千斤的臂力,用手嵌住对方而制胜。因此,步步进逼,招招如暴风骤雨,不断袭来。但是,婉灵身手灵活,动作机敏,施展出闪展腾挪、窜蹦跳跃的轻巧武功,恰似猫穿狗闪,兔滚鹰翻一般。   胖和尚边打边暗暗惊诧;“万万没想到这小小孩子竟有如此高超技艺,非武林高手亲传,名家指点,何能如此精湛?”   为了尽快取胜,他招式一变,摆出乱点鸳鸯谱的武林中极为罕见的拳法。就见此拳,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一忽儿,一忽儿拳中夹掌,掌中寓拳,忽抓、忽拿、忽劈、忽拄、忽拍、忽卸、忽剪、忽砸,势如乱箭,急似迅雷。凶猛而又无规则,叫人眼花缭乱。   婉灵从未见过此路招数,步步后退,勉于应付。胖和尚心中高兴,当婉灵转身形欲退之际,胖和尚不失时机,用双拳推山式迅速而凶猛地向后背击来。婉灵感到一阵金风已到背后,一个鹞子腾空翻迭身纵起丈余高,当落下离地面二尺余时,胖和尚亮出出腿架式,欲在对方双足未着地之时,重心无支柱之际,出铁腿扫膛式,打断对方下肢。   凝神屏息观战的冯三宝见此状不由大惊失色,觉得此腿发力数百斤,扫中非骨折筋断不可。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刻,却见婉灵在悬空中两脚先后向胖和尚弹去。胖和尚万万没有料到对方在空中尚能还击,此刻他只想到自己这一腿即可一锤定音了。   只听叭叭两声,胖和尚的胸、肩两处重重挨了两脚,他哎哟一声,登登登倒退四五步,似一条二百斤的麻袋被抛下一样,扑通一声闷响,栽倒于地。   原来,婉灵天资聪颖,充满灵气,今天,在克敌遇挫形势下,灵犀一动,伪装败阵,故露破绽,然后利用轻身的滞空动作发妙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因此能败中巧胜。   胖和尚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愧色,长叹一声,嘴里念声‘阿弥陀佛’,怏怏退了下去。   了空道人见自己的伙伴败下阵来,便摘下宝剑迎了上去。婉珠此刻已紧身利落地走了过来:“灵弟,把这个道士交给我来对付。”婉灵向大家扮个鬼脸,退下。   道人见过来一个少年姑娘,眉头一锁,眼帘下垂,双掌胸前合十,打个问讯:“无量天尊!施主,我们出家人皈依佛门,身归道教,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一向是慈悲为本。今日到此,是为了惩恶扬善,在争斗中怎能伤害你们这些无辜的孩子呢?何况你又是个女流之辈。”说至此,抬首扬目:“唤冯三宝过来较量!”   婉珠冷笑一声:“老道,你们听信谗言,为虎作伥,无故到此寻找麻烦,制造事端,还枉谈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本,宽容为怀。来!来!来!让我先来教训你一番,你要能赢了我,再找我父亲不迟,道士眼微微一睁,目光如炬,扫视了婉珠一番。少停才说,“孩子家懂什么,如不速速退下,休怪我掌下无情!”   婉珠嘿嘿一笑,反唇相讥:“我虽不懂事,却不闹事,你虽懂事,却不修正果,你们出家人,口谈七情皆无,六欲皆空,你们来此无礼取闹,不觉有悖于,佛’理吗?”   道士勃然大怒,垫步向前一迈,一个全猴窃丹式,迎面击来,动如蛇之行,劲似蚕作茧;继而用苍龙人海、喜鹊登枝、雄狮抱球等式,接踵击来。其行拳走架,均腰随胯转,运行匀慢,脚走弧线,变位于尺寸毫厘闽。真是身躯松柔圆活,如一团棉絮起落沉浮。   婉珠深知这是武当太已五行拳,其特点是尚意不尚力,责化不责抗,招法呈水流之状,云游之形,可谓端倪莫测。因此她不敢轻视,便使出了,擅长的通臂拳还击。   看那拳法,出臂臂软似鞭,扬拳拳重如锤;掌随臂去,如力士撞山,臂随掌来,似天塌压顶。真是大掌如劈刀斩下,铁锤似重鼎盖身啊!   此时,道士左躲右闪,如猿似犬;婉珠上窜下跳,如燕一似隼。一个霎时出招两手托天,白猿献桃;一个瞬间还击指上打下,乌龙盘根。招式变化莫度,招招奇险。两人拳来脚往,转瞬已走出三五十招。   道士心中折服,暗中思忖:“未料到小小年纪功夫居然这样超群,我苦练几十载,饱尝千辛万苦,尚难取胜,难怪古人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不用绝招胜她,一世英名将毁于今日了。”   想到这里,他一扭身纵出圈外一丈余远,返身便走。婉珠大喊一声:“哪里逃!”飞身就追。就在此时,只见道士侧身扬手,嗖嗖嗖三块飞蝗石如寒光骤现,直奔婉珠上中下三路射来。婉珠啊的一声,意外的情变使她措手不及,无法躲闪。在这岌岌可危之际,只见嗖嗖嗖又有三道银光射出,但听当当当、三声脆响,迸溅出万点耀眼火星,如梨花千片绽放,飞蝗石如毙鸟纷纷坠地。   原来,旁观的婉贞见道士不败自退,便知其中有诈。即迅速从腰闯将斤镖取在手中,以防妹妹遭到不测。当道士投出暗器时,斤镖也闪电般甩出,中途击落了对方的飞蝗石,搭救了妹妹。   白登峰见两个伙伴先后败阵,怒火中烧,一个箭步窜了出来。他提鞭便向冯三宝奔去:婉贞迎上来怒喝:“站住!”白登峰心中盘算:“今日抓鸡不成反倒蚀了一把米,我们怎能全军复投?”就发疯似地喊道:“今日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我和你们拚命了!”他手中的七节鞭便象车轮似的飞快旋转,使出银鞭的追浪赶滔五十六式来。   七节鞭系软武器,它由鞭把、镖头和中间六个钢节组成,每节用三个圆环连接,运用起来具有上下翻飞,灵活多变,它多以抡扫、缠绕、拨挂方式击出。   白登峰挥动的七节鞭呼呼生风,犹如席卷群峦的狂飙四起,又如上下滚翻银蛇乱舞。其招式分为点、削、弹、扫、缠、拉、圈、提、敲、打、可谓两臂暴长,如虎添翼,凶猛异常。   婉贞处险不惊,临危不惧,施展出精武十路弹腿,赤手空拳,从容应战。   弹腿,源出于信奉伊斯兰教的西北回族聚居区,流传极广。素有‘南京走到北京,弹腿出于教门’的赞誉,和潭腿同享威名。此路腿法,一收即发,犹似弹簧,出腿有道劲弹射之态。全身刹那间悬空时,仍保持立地踢腿之势。   婉贞在飞鞭如雨中,迸能腾空穿越,避则左右闪转,飘逸如惊鸿初飞,迅猛赛大鹏出林,真是神形合一,进退自如,攻守随念。   白登峰此刻使出里外拐肘,白蛇吐信,扫地龙,左右披红,金丝缠葫等招法。七节鞭抡起来如车轮飞转,舞起来似钢棍一条。   婉贞见对方进攻有增无减,招招凶狠,式式刁钻。不愿再无休止地拖下去,便把围在腰间的龙泉剑嗖地抽了出来。突然向前一跨,一个灵猿摘果式,剑尖直刺对方咽喉,随之,不容喘息,龙泉剑出招雁字横斜,风动浮萍,狸猫扑蝶,魁星点斗,拂柳穿花等式。剑光如珠似雪,剑势如风似涛,其疾如出笼脱兔,其速似阔原奔马。   白登峰一招金龙盘玉柱,鞭向中部腰间逐扫过来。婉贞、提身跃起,剑随鞭去,只听咔嚓一声,再看七节鞭已身首两分,白登峰啊的一惊,鞭法稍一迟滞,婉贞的龙泉剑锋顺水推舟,迅如流云追月,一个摘星换斗式,直至对方眼前。   白登峰躲闪不及,啊呀一声闭上双眼,可是婉贞手腕向上一抬,刷地一声,将他头上的壮士巾平削下去。   婉贞撤步回身收式,右手倒执龙泉剑,双眉一竖,义正辞严地说:“念我冯家与你无深仇大恨,再念你一身武艺,多年苦功来之不易,我剑下留情,劝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请尊驾赶快方便吧!”   白登峰吓得魂飞三千里,魄散九云外,脸色苍白,汗涔额角,缓睁双眼仰天长叹数声,把手中半截鞭扔在地上,向了空道长、凡空主持一挥手:“走!”   三宝急喊:“登峰贤弟,贻误一时,终生遗憾,请到寒舍详谈。”   白登峰转身回眸一瞪:“姓冯的,有仇不报非君子,有恩不酬是小人,来日方长,后会有期!”说完,三个人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冯三宝等人回客厅坐下,他一声不语,只是摇头叹息。婉贞知道爸爸心绪不佳,闷闷不乐,她不敢多言,便向婉珠、婉灵使个眼色,就悄悄退了出来。   夜幕降临,星罗棋布,三宝回到自己的安寝之处,独自小酌。因心情寡郁,几杯过后,便觉头脑晕眩,就伸手从墙上摘下悬挂的一柄宝刀,拿到床边端详了一番。   刀,是紫擅木的刀匣,鞘身镶着闪闪发亮的银话儿,每边还嵌有七颗豌豆大小的猫眼儿,是磨琢成绿色圆珠形,以取七星宝刀之意。刀柄是用黄琥珀制成,每边镶_块祖母绿宝石。   三宝把刀横放在枕下,吹灭蜡蚀,合衣而卧,一阵心烦意乱,在朦胧中渐渐入睡了。   万籁俱静,虫雀声寂。子夜时分,三宝在床上翻身醒来,觉得腹中隐隐作痛,刚要起身出去,他突然听到一丝细微的拨动门闩的响声,他警觉地从枕下轻轻抽出七星刀,下床隐蔽在屏风后,细细观察。   果然,门闩嚓嚓儿声,门便缓缓地被推开了。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手握一把鬼头刀,侧身站在门外,向里窥视一阵,见里面无一丝反应,便一个箭步窜进屋里,直奔床边,隔着帷帐举起钢刀,向床上猛力砍去。就听噗地一声空响,黑衣人心中一噤,知床上无人,晓得自己上当了,忙一纵身跳到房外。   三宝追到院中,低声喝问:“你是什么人?”黑衣人不答话,一纵身上了墙头,向外逃去。三宝紧追不舍,越过小沙河,只见黑衣人身法灵活,顺着大路脚步如飞向前疾奔。当追到一片黑压压的树林前面,那黑衣人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咬牙切齿说:“冯三宝,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三宝一听,原来是白登峰,便将七星宝刀倒提,苦口婆心地劝说:“登峰贤弟,你身陷迷雾,不知庐山真面目,你怎能轻信谗言而中其奸计?古语云:‘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贤弟,千万不要一时冲动,上当受骗,自残骨肉啊!”   这时,从浓荫密匝的阴森森树林中,闪出两个黑影来,均手握压把鬼头刀,从三面将三宝团团围住。三宝见是白日光临过的和尚、道士便再进忠言道:“三位高人,请暂消胸中怒气,听我讲出此事的始末。”   白登峰咬得牙咯咯作响,冷冷一笑:“你就是伶牙俐齿,铁嘴钢牙,也休想哄骗我等,你拿命来吧!”说着,三人钢刀齐下,直向三宝剁来。   三把钢刀在星光映照下,寒光闪闪。三人身手不凡,一个力劈华山,一个玉带缠腰,一个枯树盘根,分三路凶杀过来。三宝面临三个武林高手,欲说不听,欲罢不能,只好使出别具一格的太极剑法进行招架。   此剑法集武当、少林,太极诸家之精华,融为一炉,汇为一体,既有太极剑法的柔如流水,又有少林刀法的快如闪电,兼有武当剑法的刚柔相济之综合特色。   三宝动如脱缰扬蹄之烈马,矫如摆尾摇头之游龙,七星刀上下翻飞,一道道刀光闪烁。双方刀剑相击时火星四溅,铿锵作响;刀刀扫过时如狂飙降落,呼呼生风。这一场凶恶厮杀,难解难分,互不相让。   当三把钢刀齐向三宝的头、腰、足三处迅风般扫削过来时,三宝一个旱地拔葱,腾空翻越,落到两丈外的一棵大树权上。   三人将要迈步追上去,就听身后一声怒斥:“狗胆包天的歹徒,竟敢夜间行刺,谋害无辜,哪里走!”这时婉贞手执龙泉剑追了上来。   他们一见是三宝长女冯婉贞,白天已领略了她那柄无比犀利的龙泉剑之厉害,以及百发百中的斤镖之威力,不敢恋战,便唿哨一声,一溜风似地顺着大路退去。   婉贞刚要追赶,便被从树上跳下来的三宝制止:“孩子,不要追了,他们就是白天那三人。”此刻,那三个人已隐没在如漆如墨的夜色中了。   两人返身回到家中,婉珠、婉灵也闻讯来到爸爸房中。三宝坐在椅子上不停地长吁短叹,然后闭起双目,默默无语。   婉贞见爸爸忧心重重,出于关切之情,忍不住问道:“爸爸,您有什么难言之苦,告诉我们,也好替爸爸分忧。”   三宝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双目深情地望着婉贞,露出凄楚脸色,无限感慨地说:“好吧,十多年前的往事,虽铭刻肺腑,但早已烟云消散了,人老何堪伤往事,山河依旧枕江流。所幸弄潮儿身心尚健,今日待我讲给你们听听吧!” 第3回   冯三宝生于浙江省海宁县,系书香门弟,官宦之家。祖父是旗籍官员,早年在翰林院供职。不知为什么没有迁御史,也没有放知府,倒被朝廷安排个州府通判。其父冯云翼在家门的熏陶下,十七岁先应知县主持的县试和知府主持的府试,考中了童生;继之,在本省学政主持的院试中,考中了秀才,即生员。   清代每隔三年,逢子、卯、午、酉的季节,各府、州、县的秀才集中到省城里考试,称‘秋闱’。所以,冯云翼发奋攻读,饱尝书案之苦,历经三年寒暑,然后参加全省的乡试,一举考取了举人之中第一名解元,在家乡里俄顷名声大噪。   乡试第二年春,其父在京师由扎部主持的会试和由皇帝主持的殿试一、二、三甲的‘春闱’里,荣获二甲进士出身皇帝从进士中挑选文优美、书法精良之士,钦点翰林院庶吉士,其父也在其中,因为这是一个散官,倒也清闲自得。   在这名门望族昀家庭里,在父亲的督促下,冯三宝从小也就养成了酷爱读书的习惯。在‘辛苦青箱业,传家只赐书’的环境中,他浏览了‘四书’、‘五经’,渔猎了‘诸子百家’,苦读‘唐诗’和‘宋词’,又大量阅读了各种野史,笔记,禁书秘本等。   他天资颖慧,耳聪目明,十二岁时就能过目辄背诵,挥笔即吟诗。   三宝的曾祖曾是朝廷武将,遗下一口宝剑曰‘龙泉’。其父为了让儿子双管齐下,文武兼优,便聘请了一位武术颇佳的张子翎镖师传授武艺。三宝不负父望,鸡鸣便起,星落方卧,苦练不缀,五年如一日。   父亲冯云翼生性刚直不阿,嫉恶如仇。他目睹达官显贵贪赃枉法,卖官鬻爵,一个个对上献媚取谄,曲意奉承:对下如狼似虎鱼肉乡民。自己身居这些蝇营狗苟之辈中间,满腹经纶,匡世奇策,也英雄无用武之地。他不愿随波逐流,与世沉浮,盛气之下,断然辞官,返回故里宁海县。   回家后便翘足高卧,仰首面壁,闭门谢客,门生故吏,地方官乡绅一概不见。年许,门庭逐渐冷落,这才寻几个侠义肝胆、愤世嫉俗的知己交往。或请茶一杯或淡酒数盏,每每披肝沥胆,痛斥当道冯二宝在这样的家庭影响下,尽管当时年仅十七岁,也逐渐形成了愤世嫉俗,傲恶凌霜,正义耿直的倔强性格。   其父冯云翼的骄傲清肌,惹怒了当地的豪绅权贵,他们到处给冯云翼制造流言蜚语,进行诬谤,说什么冯某的官位是用银子贿赂来的,儿子是江湖骗术拐来的,万贯家私是用权力搜刮来均,不一而足。真是青萍一点微微发,千树万枝和根拨。谣言不胫而走,不翼而飞,数日内便满城风雨,人人交颈接耳了。俗话说,谣言杀人胜过刀。冯云翼这样一个洁癖自好,清高不凡的高雅之士,怎能容忍这等脏言秽语,一气之下,昏厥过去。三宝和母亲围在榻前,只见冯云翼两眉紧锁,双目紧闭,印堂发暗,鼻息似有若无,细如游丝。忙延医求药,但积重难返,未过几日,含恨而去了。母亲也由于年迈多病,过分悲伤,相继而逝。   双亲谢世后,冯三宝形影相吊,在好友及远亲帮助下,变卖了家产,绝大部分银子委托师父张子翎镖师代为保管。携带师父的一纸荐书,只身奔赴千里外的四川峨眉山拜师去了。   峨眉山须发皆白的武林老前辈一空禅师,很同情、怜悯冯三宝的不幸和遭遇,又见他长的体魄雄伟,眉清目秀,一脸朴实忠厚的正气,并且有了五年较扎实的功底,便破格收做了门外弟子。   一空禅师对跪在膝前的三宝训戒说:“孩子,你虽拜我为师,却非我空门人员,励精国治,扩展身手,做出一番有益于万物众生的事业来,乃尔应有之志向,为师今日破格收你为门外弟子,望你刻苦学习、精心研治,他日早有大成,不负为师的一番心意。”三宝感恩涕零,伏地叩首道:“恩师,今日得列门墙,是为徒的平生大幸。我定严遵师嘱,迎难而上,不负师望。”   从此,三宝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睡河滩,坠沙袋。为了打熬身心,练就一副钢筋铁骨,便在布满鹅卵石的沙滩上过夜:天天把沙袋绑在小腿上翻山越岭。另外又学习繁衍丛生,历久不衰的各种峨眉拳术和兵械。   峨眉二字,为古巴蜀之代称,早在新石器时期,成都地区就有了蜀射、蜀御。蜀民尚武,巴人好剑。在夏、商、秦、汉时期,已为人们所称颂。   历史上,论及峨眉武术,到明代已有大量记载,峨眉拳术也形成了独特风格和流派。至清代,峨眉在民间广为流传,成为丰富多采、独树一帜的武术派系。   三宝在师父的亲传下,学会了独具·一格的峨眉拳、峨眉火龙拳,峨眉剑拳、牛角拳、跛子拳、猴拳、鸭形拳以及红扣和六时等。此外,又苦练了峨眉枪法一百零八招、峨眉剑法九十八式和其他长短兵器,练得件件谙熟,样样精通。   数年后,一空禅师涅槃,三宝痛哭流涕,悲痛欲绝,最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峨眉山。为了再登武塔高顶,遍游名山大川,奇庙仙洞,寻师访友。先后在湖北武当山,河南嵩山拜高师学艺。从而掌握了蜻蜒点水的轻身功,力涵千斤的一指禅、锐如钢钎的鹰爪力、气达四梢的神力功,以及诸如斤镖、袖箭、飞蝗石等多种暗器。这样,三宝就汇集峨眉、武当、少林三派高超技艺于一身。   光阴茌苒,岁月流逝,弹指学艺十余载,这一天冯三宝倏然动了思乡之情,遂拜辞了师父,下得山来。   时值六月,正是花竹繁茂、草叶争绿的季节。荷田苇苍,雁行鱼凫,柳林烟村。远眺,群山若黛,林海茫茫,广袤的田野,开阔无垠。近观峭壁瀑布垂挂,如匹似练,如烟似雾,飞流坠地,雷声隆隆,如万面金鼓齐鸣。崖下一绿溪曲折向东,波平似镜,倒影明澈;群峰立于水中,似朵朵莲花绽放。   冯三宝一路访幽探古,寻奇揽胜,这一天风尘仆仆来到山东济南府。进得城来,但见市面上人烟稠密,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忽然,一阵紧锣响声传来。三宝从人群中望去,见前面的空场处围着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人头攒动,他信步走过去,侧身挤进人群。   一位卖艺的人左手提锣,右手拎锣锤,站在场子中间。他年约三十多岁,长得身强体壮,虎背熊腰,肩宽胸阔,中上身材,紫色面皮,浓眉豹眼。场地东侧,放着刀枪剑棍等兵器。   场子中间站着一个双手拤腰的十三、四岁少女。她身穿一身半旧蓝黑裤褂,上衣十字绊对襟密扣,二尺长的黑辫子垂在脑后,前留海下面衬着一双水灵灵大眼睛,面容白皙清秀,文静中透着英气。   震耳的锣声又响了,卖艺的汉子边敲一声锣,边道一句白:“一敲天地动,二敲鬼神惊,三敲风云起,四敲雷电生,五敲山河开,六敲大地崩,七敲日月晃,八敲乾坤倾,九敲如来至,十敲神佛醒。”念罢,把锣、锤儿放在一旁,当胸抱拳,向四周扫地一揖,操着一口安徽乡音说:“在下乃安徽合肥人士,兹因家计艰难,这才领着女儿闯荡江湖,以卖艺为生。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今日我爷俩路经贵宝地,欲借道生财,弄个饭钱宿费,恳望各位父老兄弟赏光赏脸。一会儿我们就练两套把式,您看着满意了赏个铜子儿我不嫌少,赏锭银子我也不赚多。有钱的主道您捧场,没钱的客官您别走,给我们爷俩站脚助威,看看热闹。我们武艺浅低,功底太薄,练得不好请在场的练家多包涵,多指教!”   随后,他一挥手:“小燕,上!”卖艺的汉子从地上捡起一杆长枪,少年女子拿起雪亮钢刀,便精神抖擞地对杀起来。   一个力争上风,一枪连一枪,愈刺愈猛;一个一刀接刀,愈劈愈凶。父女俩声东击西,指上打下,扑如猛虎,跃似灵猿。一把刀耍的出神入化,滴水不漏;一杆枪刺的眼花缭乱,银蛇狂舞。真是一个以悍猛如雄狮取胜,一个以敏捷如轻猴占先。两人一来一往,一遮一拦,一刺一砍,一躲一闪,直杀的拧成一团,扭作一堆。围观群众直看的目瞪口呆,大气不喘。三宝在人群中,心垡暗暗称赞。   突然,俩人向左右分开,列架收式,满场在静了几秒钟后,喝采声似猝雷轰然而起,掌声、叫好声混成一片,铜钱如雨点般的纷纷掷进场中,父女二人向周围再三道谢,然后将钱拾起装入钱袋中。   父女俩将要继续演练,只见人群有些骚动,观众交头接耳,脸上显出慌恐颜色,他们感到有些诧异。这时,只听一声尖利地呼喊:“哪里来的?不要再练了!”   一个头戴青瓜皮帽顶镶红珠的人,倒剪双手一摇三晃地走进场来,后面跟随四个膀粗腰圆的彪形大汉。   “哪里来的这么两个野货?卖艺走江湖连个规矩都不懂!”戴瓜皮帽的眼皮向上一翻,趾高气扬地问。   细看此人,矮小身材,胖圆脸,扫帚眉,八字短须,一张鲇鱼般的阔嘴中镶着四颗黄灿灿的金牙,颈后斜插~把黄穗紫檀木大折扇。   卖艺汉子乜了对方一眼,不客气地反问:“不知阁下是干什么的?”‘瓜皮帽’双眼一瞪,口中‘啊呵’一声:“你可真是鼠目不识金镶玉,狗眼不识泰山高,问起你老子我来了,你他妈的竖起耳朵给我听着,大爷我是本济南府同知苟老爷家的大总管,哪个不知,伺人不晓?”   卖艺汉子脸色骤然一沉,说:“我没违犯王法,不管你什么大总管小总管,你想于什么?”   大总管用鼻子哼了两声:“我们苟老爷的大公子,身居本城千总武职,又是本府武林界赫赫有名、威震四方的人物。你这个臭摆地摊的,来到此处,一不亲自登门拜访,二不托人打个招呼,就想摆场予挣钱?真是个睁眼瞎子目中无人!”   “就算是目中无人,你又怎么样?”卖艺汉子强接着胸中怒火,针锋相对。“怎么样?”大管家几声奸笑:“把你那用花拳绣腿骗来的钱交出来,我们买根骨头喂狗吃。你电痛快收起摊子,土豆子搬家一一滚蛋!”   “怎么,连日饭都不让我们吃?”“你只配喝西北风!“你欺侮我们外乡人太过分了。”   “过分?不抓起你来,这就算你祖坟冒青姻了!”   “你——”卖艺汉子双眼冒出火星,举起的拳头停在半空中。他深知在‘权’与‘势’的面前,这一拳下去的后果,那是锒铛入狱,身陷囹圄。   “怎么?你想动武抗官?简直是想造反!”大管家晃着脑袋吼道:“来呀,把他给我抓起来!”   在人群中旁观的冯三宝,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朗朗乾坤,怎能容得如此横行霸道,他分开人群,走到场中。“慢!”三宝大手一挥,说:“你们不能仗势欺人!”   “你是干什么的?狗皎耗子多管闲事!我看你是活腻了,来人,把这小于一块儿抓起来。”大管家话一落音,先扑过来的两个大汉,手刚到胸前,三宝一个野马分鬃式,双臂轻轻向外一搪,就听哎呀一声,那二人都被撞出六七尺近。另外两个大汉嗷的一声嚎叫,从左右两翼冲上来。三宝腾身一个春燕展翅式,飞起双脚,那两个啊的一声惨叫,摔出丈余远。四个大汉有的捧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有的捂着胳臂在地上呻吟。   大管家见此状,威风顿时扫了大半。知道今日爿交好运,鸡蛋碰在石头上了。但仍狐假虎威,假装斯文地一拱手:“好,就算我打一辈子雁,今日被雁啄了眼。你要真是条好汉,请大驾在此等候。”   说完,回头骂道:“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压马的礅台,净是些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起来,走!”   观众三三两两地散了,卖艺汉子慌忙对三宝说:“感谢兄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好汉不吃眼前亏,此处不是说话之处,咱们赶快走吧,先躲避一下。”   三宝微微一笑,点点头。那父女俩收拾好东西,便一同拨足走去,拐弯抹角,来到一家客栈中。   落座后,卖艺汉子叫店小二端上酒菜,二人互通了姓名,又彼此介绍了浪迹江湖的原委。   原来,卖艺汉子名叫贺中鹏,女儿叫贺燕,系武林世家。因生活拮据,有冻馁之虞,就由妻子守家,父女二人出来打把式卖艺,赚些银两好回家度日。   两人边谈边饮,贺燕桌侧斟酒。虽然萍水相逢,但却志同道合,情洽缘投。   中鹏洒上双颊,涨红着脸,无限感慨说:“不为衣食相驱遣,此生何必长奔波。”   三宝也惆帐地叹道:“唉,人生多坎坷,世事多艰难。不过,你我之辈年尚可为,还不能鄙夷人生,妄自菲薄,理应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振我武林之生气,行我利民之作为,方不愧为炎黄子孙啊!”   中鹏满脸红光,手中酒一饮而尽:“对!兄弟高见!浑浑噩噩了此一生,终非是有胆有识之士的作为,理应振奋向上,图谋进取,才不枉为人一世。”   蓦地,从店外街道上传来一片嘈杂喧嚣之声,在喧闹声中夹有女子的号啕哭喊声。俩人心里一惊,又感到蹊跷,便唤来店小二查问。   店小二装作不知,吞吞吐吐,含着骨头露着肉。二人不断追问,他才勉强一笑,压低声音说:“二位客官,不是咱不说,是怕走漏了风声,咱吃不起兜着走。人家权大势大,如找上门来,咱可惹不起。”   三宝陪笑说:“不要怕,外面是不是在抓人?”他担心方才的事。   “不是抓人,是在抢人!”店小二放低嗓音说。   “哦?青天白日竟敢抢人?烦你说说,到底是怎回事。”三宝和颜悦色地恳求。   店小二无奈,低声说:“咱济南城内,有一家秀才名叫白登榜,兄弟叫白登峰。白登峰酷爱习武,外出学艺,至今无音讯。白秀才的妻子周六菊,芳令二十,长得如花似玉,又兼才学横溢,被济南城的人誉为‘苏小妹第二’,膝前有个两岁女儿,乳名叫婉贞。本府同知苟老爷的大少爷苟安平,官居千总,又是守备大人的得意门生前些天,苟千总宴请白秀才,宴罢归家后,肚腹剧痛而暴病死去。自家到衙门告状,官府以查无实据。空口无凭,拒办此案。周六菊夫人因丈夫猝死,哭得死去活来,曾寻短见,欲悬梁自尽,被人救下来。前两天,苟千总派人到周家,送去厚厚聘礼,愿娶白夫人做他的第五个小妾。白家再三拒婚,可是苟千总硬把聘礼留在周家,扬言三日后前来娶亲,如再拒婚,就要砸毁周家和抢人。方才便是苟府的大总管亲领家丁,把白夫人抢到苟府去了。”三宝愤愤不平问:“难道官府就不出面制止?”   店小二苦笑一声:“苟家父子在此地权大势大财大,手眼通天,是济南府独一无二的坐山虎,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何况苟家已上上下下用白花花的银子买通了。”   三宝倒竖剑眉,问:“那么,本城就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主持正义和公道吗?”   店小二苦笑着说:“我的好心客官哪,做为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布衣之士,无权无钱无靠山,谁敢去拨这根刺呢?”   说到此处,店小二打个唉声,扭脸看看窗外,担心地嘱咐一句:“客官,今天算我多嘴多舌了,千万别传出去。”说完便客气地点点头退了出去。   三宝气地一拍桌子,霍地站起,大声嚷道:“光天化日,强抢民女,王法何在,公理安存,今遇我等在此怎能容忍如此贼子横行,仁兄你稍等;我去去就来。”说着就要往外走。“且慢!”贺中鹏忙用双手将三宝拦住,扶起倾倒的酒盅,重新斟上,递到三宝面前劝解道:“兄弟,此事不可急躁,此时下去虽能救出人来,却会有很大不便,依兄之见不如夜间救人。”三宝略一沉思,隧即答道:“好吧,既然大哥决定夜间救人,兄弟遵命即是。”二人又把晚间去牧人的事仔细商量了一下,无心再饮,唤过小二,结了帐。三宝取出三十两纹银,交给中鹏,父女二人便一起出去了。   金乌西坠,昏鸦归林,掌灯时分,中鹏归来。他悄声说:“安置妥当,一切就绪,小燕在北城外树林里等候我们。”   夜深时,其他房客已酣然入梦,万籁俱寂。将近子时,三宝和中鹏穿青挂皂,一身夜行衣靠。三宝背插龙泉剑,中鹏手执雪亮朴刀,从后窗跳了出去,越过店墙,中鹏在前引路,三宝后面紧随,直奔苟府。   二人穿街串巷,越桥过坊,刹时便来到一个绿树成萌之处,茁壮的柳树枝叶掩映着红墙青瓦,这是一座很阔绰的官宅,两扇大门紧闭。   门上嵌着密密麻麻的铜钉;石头狮子分踞大门两侧,互相怒视。门楣上,挂有‘苟府’二字的大匾,两盏红纱灯高悬于门檐之下。   二人绕到西墙暗处,粉墙高约丈余,他们一纵身,用小臂挎住墙头,借满天星光向里面望去:这是一座坐北朝南的院落,北房五间,厢房五间,正对大门是客厅。大门里是天井,东西两侧各摆一条长石凳,上面放着几盆花卉,右侧有个小月亮门,一条窄窄石径通向内院。   各屋灯火已熄,无一丝动静。二人互使眼色,翻身飘落院中,便鹿伏鹤行顺着甬通穿进月亮门。又过了两座院子,便来到了一个花园式的院落。   绿树锦花的庭院中,右侧一片修竹繁茂,花丛摇曳;左侧浓荫环抱的荷花池畔,有石桥、石洞,岸边一个八角凉亭,中间摆有石桌石凳。正中是一座挑檐画壁,雕龙刻风的小楼,楼上灯火闪闪,人影憧憧,有隐隐约约的嘁嘁喳喳的话音传出来。   二人耳语几句,贺中鹏便纵身跃到一棵枝叶繁密的树上,巡风放哨。三宝来到楼后,飞身跃上小楼外廊,贴墙站定。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洞察一番周围动静,轻移步到窗前,用舌尖将窗纸舔破一孔,向里望去。   靠前窗有张小方桌,上摆着干鲜果品。左面靠墙放两张太师椅,中间摆了茶几,上面摆着细瓷景泰兰喷花壶碗。墙上挂着几幅花草鱼鸟的水墨丹青和几条书法长联。   靠右面墙壁处设置一张合欢床,绿罗床幔幔粉绢床帘,床头摞着绫罗绸缎的花团锦簇被褥。床头处,一个女婴在安谧地甜睡。床头有个妙令女子坐着扪腮沉思,绷着脸,神态木然,象庙里泥胎似的,她就是白夫人周六菊。   细觑这女子,只见明眸皓齿,粉颊生辉,牙似银白碎玉,唇如一抹艳红丹霞,双眉似新月纤纤弯弯,细腰如弱柳袅袅婷婷,丽影娇容,她素衫白裙,鬓角上插着一朵白绢花,全身挂孝。   床边站着一个雍容华贵的丰腴女人,从脸上看,已半老徐娘,由于浓装艳抹,倒也残留着几分昔日的姿容。这个女人正摇唇鼓舌地劝说:“少奶奶,你还是答应了吧,你跟上大少爷,既便是作个小妾,这一辈子也是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吃的山珍海味穿的绫罗绸缎。一个孤寡女子,年纪轻轻的,总得有个男人陪伴啊!来,来,一天没吃饭了,饿坏了身子,我在大少爷面前可不好交差呀!”   她嘴里说着,扭动着腰肢,从桌上取过一盘点心,送到床边。周六菊扬手打翻盘子大声骂道:“不知廉耻的东西,你少为虎作伥,滚!你滚出去!”   一阵登登登脚步声,门开了,先走进两个丫环,手里提着纱灯,随后跟进一个人来,三宝定眼一看,原来是头戴瓜皮帽的大管家。   大管家向那女人一呶嘴,使了个眼色说道:“你回去吧,苟千总正在陪客人饮酒,一会儿就到。”   那女人狠狠瞪了周六菊一眼,愤愤地说:“不识抬举!便扭动扭动着屁股出去了。   大管家一捋稀疏的八字须,张开鲇鱼阔嘴,龇牙一笑,话里软中有硬:“少奶奶,你还是回心转意为好,死硬到底,执意不从,那可要吃大亏的。我们大少爷情急时,什么事情都会干出来的,那时候你可是呼天不灵,呼地不应,求死不能,求活不成。年轻轻的,何苦要作个贞节烈女昵?”   周六菊用手向外一指,厉声喝道:“你给我滚出去!狗奴才!”   大管家逼进两步:“不愿听也得听!”他的鼠目滚了一下,话语缓和下来:“少奶奶,你要是答应了,大少爷说了,他的万贯家财可以和你二一添作五,平分秋色,你要是信不过,大少爷可当面写文书,签字画押。”   “你们用毒药害死了我的丈夫,又明火执杖抢人,欺侮我是个弱小女子,你们这些衣冠禽兽,休怀妄想,我宁死不从!”周六菊边骂边哭,泪如泉下,说着就向墙壁撞去。   大管家吓得面如土色,飞身过去,将周六菊挡住:“少奶奶,使不得!使不得!我纯属善意,你不听劝就算了,我不打搅你了。”他怕惹出意外担待不起,使向两个丫环使个眼色,仓皇退出。那两个丫环随着跟着出去,将屋门闩上。   “你们两个在门外好生看守,千万别出事,我去禀报少爷!”大管家说完,便匆匆离去。   周六菊见人走出,止住悲声,回首望望甜睡的孩子,泪又象雨一般洒落下来,她喃喃自语:“孩子,不是为娘心狠,把你抛下不管,实在是没有活路了,为了傈住我这一身清白,只好走绝路了。”她边说边解下腰中的一条白汗巾,登上凳子,搭在屋顶的椽梁上。   三宝一看,知道她要自寻短见,忙用剑尖拨开窗闩,毫轻推窗跃入室内,真是一身好轻功,轻如棉絮,飘若鸿毛。   周六菊大吃一惊,刚要大声呼喊。   只见三宝挥手示意,叫她不要声张。   三宝胸前拱手,悄声说道:“夫人,不要惊慌,我是来营救你的。”   周六菊定眸细观,见三宝仪表堂堂,面阔口方,剑眉星眼,英俊洒脱,一脸正气,满身侠骨。心中思谋,看来不是苟家一路的人,便扯下汗巾,从凳上下来,正犹疑着要问问清楚,忽听外面响起两声鹧鸪的‘咕咕’叫声,也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三宝知道,那是贺中鹏发出的信号,便向周六菊说:“夫人,来人了,你先应付一下!”说完,一闪身藏在床后。   一阵登楼梯的脚步声,门被推开,踉踉跄跄走进一个醉汉来。   “滚蛋,你们这些废物!”他双手一推,把两个丫环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回身将门闩上。   苟千总身穿红色锦缎绣花长袍,外罩古铜色镶金线的中衣。一副削瘦见骨的小窄脸,面色灰白,两腮下陷,两条细眉,一对鱼眼,元宝耳朵薄嘴唇,一眼就看出是个猥亵淫荡之徒。   苟千总歪歪斜斜向前走了两步,醉眼惺忪,目射邪光,话语污秽:“小娘子,你等急了吧?来,来,趁此良辰吉日,咱俩共享人间快乐,我包你满意。”   说着,便象饿狼似地扑过来,满想一下子就可以紧紧抱个温香暖玉,殊不知周六菊向旁一闪”他扑了个空。六菊恐慌地向床后喊道:“快来呀!”   苟千总边脱外衣边发出淫笑:“美人,我这不是来了吗!”他发出一声狂笑,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   突然,他觉得有人在后背上重重戳了一指,倏地全身麻木,四肢筋络凝定,一丝不能动弹。   三宝从他身后转出,冷笑一声,严酷的面孔射出两条剑似的寒光:“苟千总,你依仗老子是四品朝廷命官,自己是统辖百人的千总,便胡作非为,持强凌弱,草管人命,霸占民妇,真是罪该万死!本该一剑砍下你的狗头,姑念你还未恶贯满盈,暂给你留条活命,劝你从今以后要改邪归正,弃旧图新,如不听良言相劝,继续做恶,我随时可取你项上人头。今日先免你死罪,留点纪念,以示惩戒!”   说完,嗖地抽出青光闪闪的龙泉剑,苟千总象木偶似地站在那里,欲动不能,欲嘁无声,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趴叭地掉在地上。只听刷的一声,苟千总的一只耳朵被削了下来,鲜血淋漓。   三宝迅速将孩子抱在怀中,向周六菊道:“夫人,快走吧!”   当他们走出门时,玛三宝扭首说道:“苟千总,明人不做暗事,我叫冯三宝,是路经此地的过客,冤有头,债有主,你想报仇就来找我。”   中鹏已从树上跳下来,他们循原路来到墙下,他二人搀住周六菊的双臂,用力向上一纵,越过墙头,径直向城外奔去。   星光朦胧,树影依稀,不到一个时辰,便来到距城十里左右的一片黑黝黝的树林边上。一个矮小黑影窜出来,是贺燕在此等候和接应。   贺燕手握朴刀,低声说:“买的三匹马都在这里,店中的物品也都取来了。”   周六菊已累得气喘吁吁,接过孩子坐下,靠树体息。三宝观看星斗,已至寅时,就和贺中鹏商量下一步对策。   蓦地从远处传来嘈杂的喊叫声,抬头一看,有一队人马点着灯笼火把追来,火光照亮了夜空。   三宝急忙站起,果断地说:“你们先走,我在这里抵挡他们一阵!”   中鹏摇头反对:“他们人多势众,我怎能自逃呢!”   “你别误会,我是说你们父女没露面,不必牵连上此事;再说,救人救到底,你们父女保护白夫人和孩子先行,我杀退追兵,便去追你们。”   贺中鹏还想争辩,只见冯三宝脸色一沉:“贺大哥,事不宜迟,你如愿意和兄弟作朋友,你就快上马!”   贺中鹏看形势危急无可奈何,叫贺燕牵过马来,贺燕和周六菊先上了马,她俩共乘一骑,然后自己背上女婴,飞身上马,马鞭一挥,两骑扬蹄,顺着大路风驰电掣般向北飞奔而去…… 第4回   冯三宝手握龙泉剑昂首立在大道中间,拦住了追兵的去路。   只见为首一人是千总属下的把总,手执一柄长枪坐在马上。左右燕翅分站二十余名号衣鲜明的绿营兵,一个个手握朴刀,凶相毕露,杀气腾腾。   那个马上把总用枪一点,声嘶力竭地怒喝:“大胆凶犯冯三宝!你敢夜入民宅,刀伤朝廷命官,强行劫持家眷,该当何罪?快赶放下兵器,交出人来束手就擒,否则抗官拒捕,就犯杀头之罪!”   三宝冷笑一声:“你们苟千总凭借权势,害人夺妻,犯的才是杀头之罪呢!我冯三宝路见不平,仗义救人,何罪之有?”   把总一听大怒,骂道:“你这个无名草寇,乱臣贼子,如此大逆不道!来呀,给我抓起来!”于是,四名绿营兵分左右两路包抄过来。   当一个绿营兵举刀砍下时,三宝用剑使个丹凤朝阳式,向上轻轻一搕,当啷一声,扑刀断为两截,绿营兵稍一愣神,剑尖噗的一声刺在他的肩胛上,他啊的一声仰面倒地。   这时,其它三个绿营兵的三把刀,已同时砍下,三宝_缩身从刀丛的缝隙中纵起,空中一扭身,用个鸳鸯连环三弹腿,但听砰砰砰,三个人已应声栽倒地下,不能动弹了。   把总“哇呀”一声怪叫,挺枪拍马上来,其余卜几名绿营兵也唿啦摆成扇子面形,把_三宝围在核心,举刀齐向他砍去。三宝用剑一挥,只听当啷当啷一迭连串响声,朴刀纷纷,被斩断落地。   三宝纵上落下,从半空到地面,运川旋风扫叶式连环弹腿,把绿营兵踢得东倒西倾,卧在地上哀叫着。   剩下的五六个士兵,如瑟瑟发抖的秋叶,不寒而栗,哪敢近身?纷纷退了下去。   把总眼中冒出火星,狠狠地一枪朝三宝胸前刺来。三宝闪身伸手,迅似闪电,一把嵌住枪杆腾空跃起,使个红杏出墙式,双足向把总踹去,就听“哎呀”一声刺耳惨叫,把总翻身落马,胯下坐骑也泼刺刺不择方向地扬鬃奔去。   三宝走到仰面躺在地上的把总身边,嘿嘿蔑视一笑,把剑尖逼在他的心窝;“把总老爷,从今而后,你如还敢仗势欺人,助纣为虐,小心你的狗头。”   把总手捂着染满血污的头,连连点点头。三宝抬头一望,地上的绿营兵横七竖八,那幸存的五六个,早已逃之天天,无影无踪了。   三宝翻身上马,双脚一踹蹬,马便扬首—声长嘶,声彻四野,撒开四蹄,踏踏踏地向北赶去,蹄下浮起一朵朵莲花似的烟尘。   雄鸡高唱,鱼肚发白,东方微露一抹曙色。三宝已奔出二十多里,在十字路口碰到了,早已等侯的三个人。三宝翻身下马来到六菊身边问:“夫人,你还是暂时躲避为一.策,象苟干总这样毫无人性的家伙,是不会放下屠刀的,不知你打算投奔何方?”   六菊眼含热洲:“我有个姑母在北京顺天府。可是,千里迢迢山高路远,我一个孤身女子又带个孩予,万一路上遇到强盗……”说到此处,她心如刀绞,骨梗于喉,不禁失声痛哭。其声悲悲切切、凄凄惨惨、令人心酸。   三宝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眉头紧皱,沉吟无语。倒是中鹏快人怏语:“这有何难,人言:腹中天地宽,常有渡人船。兄弟,既然事已如此,你就救人救到底,岂能中途撒手?好歹你一身无挂全身轻,何不趁此云游之际将她母子护送至北京?”   三宝默默无语。中鹏转脸问六菊:“夫人,不知您意下如何?”六菊愁苦的脸上挂着泪珠,哽咽地说:“如果冯义士能够这样舍己为人,护送于我,恩同再造,来世当结草衔环以报。”   三宝不好再犹豫,他果断地说:“好!我就顺路把你母女送到顺天府。”六菊听后,脸上浮出宽慰笑意,当即跪下叩拜,冯三宝忙令贺燕扶起。   三宝又从包裹中取出四锭大银,送给中鹏说:“大哥,这是兄弟一点薄意,请收下吧!”   中鹏再三推谢,最终盛情难却,便收了下来。他们互祝平安,共道珍重,依依不舍地酒洞而别。   一路上,听潺潺流水,看片片绿叶,石板小桥路经几座,拦道凉亭走过几处,正是木樨花开远处香,仲夏莺飞晨风爽的季节。   这一日下午,三宝和六菊并辔缓行,来到一个山口处,见山势险峻奇特,渺无人迹,便收紧缰绳,停蹄向前望去:耳中传来一片松涛、鸟啼、蝉鸣声:路蜿林幽,溪流潺潺。周围山峰高耸而峙,有如刀削斧凿一般,满山野花遍布,凝翠流碧,闪红烁紫。   一阵凉风吹过,远处一片如墨汁喷洒的云朵,迅猛地向这边涌来。倾刻间,云压头顶,电闪雷鸣。大雨如注。   两人忙催马来到山麓下一棵枝叶繁茂,绿荫如盖的大树下避雨。顷刻间,四周树木、山石、繁花、密草全部笼罩在白茫茫的雨幕中了。两人翻身下马,见地下被雨淋得潮湿,三宝说:“我寻些枯草来,你好暂时歇息一下。”便顺着密林小径,向里走去;踏着地下的野草、荆棘,曲曲弯弯走出约百步远处,看到林边山脚下,紧贴石壁堆放一丛厚厚的乱草。三宝抱起一束草时,发现草堆后有一扇石门紧闭着,他没介意,就匆匆抱着草回到原地,铺在地下,两人便坐下来小憩。   半个时辰后,云散雨停,风止日出,霁阳透过薄云的罅隙泻漏下来。七彩长虹横空高悬,这时环顾群山,更加斑烂多采,璀璨夺目。那一道道玛瑙红,一条条翡翠绿,一块块孔雀蓝,一株株鹅卵黄,在山野中错落有致地交织在一起,真是一幅色调缤纷的图景。   这时一个衣服褴褛的打柴老翁,担着柴从山路上下来了,他步履蹒跚。由于路滑,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二宝忙跑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他搀扶起来。   “老人家摔坏了没有?”   “没有,谢谢壮士。”   “请问这是什么地方?前面可有住宿的地方吗?”   “此山叫虎口谷,往前再走四里之遥就是单家庄了。”   打柴老翁说完,又一次道谢使担柴径直走了。   俩人骑上马顺着山问泥泞小路,艰难地缓缓向前去。三宝骑马在前开路,六菊骑马在后紧随。突然,嗖地一声从头上飞过一只响箭,三宝一愣,知道这是强盗劫路的信号,立·刻勒马停蹄,二目灼灼,向四周扫视。一声唿哨,从前面小路两侧巨大山石和草丛后跳出六个蒙而人来。一个个都是精壮汉子,紧身箭袖,青色下衣打着一色鱼鳞绑腿,脚蹬薄底极靴,腰系扎带,头系英雄巾;脑后拖着长辫予,梢上系着两个黑丝线打的流苏坠子,青纱罩面,只露两只眼睛,手里握着闪光锃亮的钢刀。   一个体魄剽悍的蒙面人,跳到小路中问拦住去路,穷凶极恶地大喝一声:“要识相些,赶快下马走你们的路,把马匹和包裹留下!你要是敢说半个不字,别怪我管杀不管埋!说着,一刀向青石砍去,登时火星溅飞,石屑四扬。   三宝见景,眼珠一骨碌,微笑说:“兄弟们,请高抬贵手,我们同是绿林人士,何必自相戕杀?让我们过去,终生感恩不尽。”   “少废话!你自称绿林人士,想必是高手,但是我们还没有领教过!”剽悍者视着三宝,嘿嘿一声奸笑。   三宝听此,兴致顿起,神采飞扬地说:“好,那就让兄弟们见识见识!”随着双足登地,腾空跃起落在马头前面,剽悍者戒备地后退儿步。三宝走到一块直立的青石前,扬臂一掌击去,一声震耳巨响,青石拦腰断裂。   “兄弟,我想你们的头颅不一定有它硬吧?”三宝双目灼灼,逼视对方,语如锋刃。   剽悍者惊得倒退三五步;但一挥钢刀不服软,向前一跨步自鸣得意地说:“俗语说,双拳难敌四手,猛虎架不住狼多。我们啸聚山林,人多势众,量你也难逃我们六个人的手心!”   三宝仰首大笑,说:“古语云,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贵。朋友,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话音未尽,左侧一个蒙面人已不耐烦,一扬钢刀:“少啰嗦!”向前一跃,举刀向三宝猛砍过来。   三宝侧身飞起右腿,用个柳丝单摆式的击步腾空飞脚,一只闻哎哟一声刺耳嚎叫,钢刀飞出丈余远,栽倒地上。   三宝不露声色,劝中有压:“我看井水不犯河水,还是别伤了和气为妙!”说着一撩长袍,刷地一声抽出腰间缠绕的龙泉宝剑。剑身在阳光映照下,青光闪闪,光鉴照人。这时,但见青光一闪,咔嚓一声,一棵两个碗口粗的松树,被拦腰斩断,泼刺剌地一声轰响,上半截树身栽倒在地上。   为首的剽悍者,一看对方果然厉害非常,不敢大意唐突,便用黑话下令:“风紧,扯呼!”他们扶起受伤的同伙,狼狈地向山上仓皇窜去。   俩人继续赶路,六菊迷惑不解地问:“你今日对劫路强盗为何如此耐心、容让?”   三宝一指四周,无可奈何地说:“我们身处荒野空谷,地势险恶的危境,为了你和孩子,不得不礼仪当先,化敌为‘友’啊!”六菊听着,低头看看怀中的孩子,心里一酸,泪珠顿涌双眼,她将头深埋下去。   两人绕过一座山麓,走出山口。同头一望,果见两山左右对峙,山上布满突兀怪石,参差排列,犬牙交错,形同虎口。转过脸来,见前面几里之遥,展现出一片黑压压的村镇。   太阳西斜,金色余辉,尽染群峰。俩人策马向前奔去,一条清溪从面前嘻闹着流过,雨后一团团热气,从河面上袅袅升起;银色拱桥,象条弧形玉带把青翠两岸衔接起来。   踏过了桥,前面是一条弯曲大道,路旁生满一排排丹竹,上面象洒上一层薄粉,尖尖竹叶随风摆动,轻盈婆娑。眨眼间,俩人来到镇口。   镇口旁有一池泓水,中央伫立一座俊巧玲珑的凉亭。亭子的倒影,纤纤袅袅地映在水面上;池塘周围绿色浓荫碧柳。池中浮萍,一片浓绿,盖住了半个池心。   俩人逃镇,走了几家客店都已客满。抬头看,见日衔山脊,已是金乌西坠、昏鸭归巢的时刻,心中十分着急。二人正在街头徘徊,三宝忽见街东有一幢面积宽阔的宅院,两扇黑门紧闭。   三宝牵马来到门前,忽听院内隐约传来哭,他疑惑了一下,但见天色愈来愈暗,只得轻轻扣了几下门环。不一会,就听里面有人走来,吱扭一声把大门打开一条宽缝;一个家人模样的人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三宝,用烦躁的口气问:“你们找准?”   三宝一抱拳,含笑说,“大哥,我们远道而来,路经此地,可惜天晚店家人满。因此,托您洪福,求个方便,欲在贵府寄宿一夜,定当重酬。”   “不行!我们老爷家正道横,束手无策,哪有闲心招待不速之客!”家人说罢,欲关上大门。三宝用手一搪门扇,恳求说:“烦您通报主人一声。我们不胜感谢!”   家人拔高嗓门。一口回绝:“不行!”就在此刻,里边传来一句苍老的斥责声:“什么事情,如此大声喧哗!”家人忙回身,毕恭毕敬地回答:“老爷,足投宿的。”   “让他们进来吧!”家人遵命,把大门吱咯一声完全敞开了。   三宝和六菊迈进大门,抬头见宽大的庭院中段是鹅卵石砌的天井,右侧修竹繁密,石笋参差;旁有一个浓荫环抱均荷花池,只觉得藕荷飘香。苍翠生凉。   大门正面是一座客厅,台阶上站着一位六旬开外的老丈。身穿青缎绣花长袍,外罩蓝色短褂,头戴上托红玛瑙顶珠的玄色瓜皮小帽。双手反剪,、脸色清古、削瘦,双眉紧皱,满面愁容。   主人侧身把三宝、六菊让进容厅,分宾主落坐,家人献上了扣碗香茶。   客厅内正面上端横挂一个金字匾额,上面四个金色凹字:乐善好施。下面左右悬有两帧长条巨幅,上联是:能文遂师司马,下联是:敬事敢效史鱼。笔调酣畅淋漓,字体苍劲圆浑。   客厅右端放一张精雕细刻的红木方桌,正中摆有一台装饰美观古朴的座钟,两边竖有精美的瓷瓶、帽筒、插屏。左端放有一张圆桌,东西两边靠墙各有两张太师椅,夹一张小巧玲珑的茶几;均是檀木雕花,镌刻得极为糖良剔透。   寒喧过后,老丈询问了一下两人路经本地的根由,三宝一一作答,并对主人热情收纳和款待之情,表示感激。然后,三宝关切地问:“看老先生情绪欠佳,心神不宁,不知为了何故?”老丈重重打个唉声,说:“不瞒你说,我单某过去曾宦海沉讶,仕途坎坷,可算饱经磨难。后来便辞官不作,解甲归田,返回故里,宁愿傲一芥山野村夫。虽不敢说是腰金衣紫,骏马轻裘,生计倒也富裕宽绰。我年过花甲,朝不虑柴米油盐,只是夕忧子孙祸福了。我夫妻俩膝下只有一女,今年刚刚十七岁,名叫单萍。   她是我们残年中唯一的安慰与乐趣。小女在纺织之余,针凿之暇,读些圣贤之书,闺门不曾轻出一步。前几日她随其母去降香,归来后全家欢天喜地,可是……”说到此处,老丈泪水扑簌簌落下,声音哽咽。三宝急问:“怎么样?”老丈低下头,手托前额,老泪纵横,声音抖动:“可是,我命运多舛,又遭不幸。就在前天晚上,我女儿在闺楼中失踪了,至今也无信息。”   三宝听此义胆陡起,说:“单老先生,不必忧伤,在下愿帮您查找一番,抓住这个鼠盗狐偷之辈!”   老丈用手帕。拭泪,摇摇头说:“谢谢壮士,不必了。生不见影,死不见尸,又无一丝线索,要上哪里去找?岂不是大海捞针?唉!我老夫一生行善事,却一生命运不佳,天理不公啊!”   三宝欲启口再讲,老丈很倔强、固执,一摆手吩咐家人给客人安排住处。三宝无奈,便和六菊跟随家人来到后院西厢房住下。   饭罢,六菊因白天风吹雨淋,身子着了凉,感到身虚头晕;掌灯时分,便合衣躺下了。三宝回到自己房间,因老丈的女儿失踪之事,在脑中萦绕,所以,辗转反侧,夜不成寐,丑时后,才进入梦乡。   翌日清晨,两人上马辞别了单老先生,向前赶路。双骑向北走了约三四里路,山回路转,大路蜿蜒起伏向西折去,地形步步上升。原来是翻越一条盘山道,再向上走一段路程,网首望去,烟霭迷蒙的单家镇,已降在脚下了。   远望起落的群恋,状如甩鬓扬蹄烈马奔突;近看山道两侧盛开着一簇簇嫣红、雪白、鹅黄的野玫瑰、蝴蝶梅、蒲公英。山坡上的灌木丛中枸杞、五味子结出了颗颗红艳艳的果实。   忽然,随风隐约飘来叮哆叮哆的悦耳响声。两人顺声望去,见前边山顶的枝叶掩映中,露出一个塔尖来。于是,便抖缰甩鞭向前驰去,眨眼功夫来到塔下。   这座塔被一片松林包围,林旁不远处是一座宽大寺庙。三宝、六菊抬头看去,塔高三十余米,分十三层,高耸入云,蔚为壮观。这是一个实心密檐白塔,由亚门、平栏门、角梁、斗拱、花拱,西瓜圆顶柱构成。塔上各檐角均挂有风铃,那叮哆响声源出于此。   最高处的塔刹,是由一根金黄色的铜柱把宝瓶、仰日、宝珠、圆宝盖等穿制起来;呈葫芦形,托衬在青砖磨制成的四层莲花瓣上,别有情致。   环绕的青翠松林,更是别开生面。仔细看去,塔前一棵白皮松,茁壮的枝干如十条白龙悬空飞舞,张牙舞爪,令人心寒。塔右一棵老态龙钟的松树,鳞片斑驳,枝干虬曲,俯身向下,凌空横卧;恰似一条跃跃欲窜的大蟒。塔左一棵油杉,枝条缠连,上下左右交错,松冠散开,其形似伞,大有牵一枝而动全身之感。   三宝转过马头,忽见六菊脸色青白,额角汗水涔涔,惊讶地问:“你怎么了?”六菊皱着屑尖潞:“头晕心慌,浑身无力。”原来,经过雨淋与路上的奔波,身子虚弱,瘸情发作,有些支撑不住了。   三宝看了一眼附近庙宇,忙说:“既然如此,先到庙里歇息治病,不要急于赶路了。”六菊点点头。二人驱马出了松林,来到庙前。下马登上石阶,庙檐下横悬一匾,三个斗大金字——三清观。   一个年轻道土从庙里走出来,略微弯腰,胸前单掌打个稽首:“南无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可想到敝庙参拜吗?”   三宝回施一礼,说:“路经此地,有个病人请到贵刹歇息医治,不知可否?”   道士抬头一看二人,微显吃惊神色;瞬息恢复,陪笑说:“请施主稍候,待小道向观主通禀一声。”约一杯茶时刻,小道士才出来:“观主请二位到里边叙话。”   二人进来,马匹由其它小道士牵了过去。三宝心中纳闷:“小道士神情反常,难道认识我吗?”   这时,二人被领着走过天井;进了一座大殿。雕龙画栋,飞檐凌霄。正面雕塑三尊高大得惊人的金身,需仰视可见全貌。正中是元始天尊,端坐在绿叶衬托的莲花台上;右边是老子骑在青牛背上;左边是普贤真人,坐在大象身上。一个个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威严畏人。象前各摆着紫檀木方桌,上放铜鼎香炉、银制烛台、铜磬等诸般祭器。   小道士领着二人从左边便门出去,这是一个遍种各式鲜花的第二层大殿。西配房檐下一匾;字日:鹤轩。走进里面,屋正中的蒲团上,一位五十七八岁的道长正闭目打坐。左边一个茶几,上放茶盘,中间有四个白瓷茶碗和茶壶;左右各有一把紫色藤椅。墙壁上挂着几张绘有江南风光的水墨丹青画,贴壁有两个比肩挨放的黄色藤椅和方桌,室内摆设朴实、素雅。   道长黑白参半的发髻盘结头上,中插一根小巧玲珑的镶金白玉簪。身穿青占道袍,腰系黄色扎带,脚穿白底青色僧鞋。黑黝黝大脸如盘,两道宽宽浓眉如帚,两撇黄须疏疏散散。   这时,见他睁开双目,眼珠发灰,目光混浊。他对二人挥手示坐,命小道士上茶,问“不知女施主患有何疾?”待三宝介绍了病情后,道长手捋黄须,说:“我三清道人,一生以普救百姓为本,济世助民为根,使芸芸众生,超脱苦海,今日亦然。我送你一剂草药,服下去定会药到病除。”   三宝欠身表示谢意。三清道长命小道士去煎汤熬药和安排住处,随后又问起三宝二人的来历;三宝为人老诚笃实,便坦诚地把如何营救周六菊之事,大概讲了一番。   三清道长听完,肃然起敬,站起身来稽掌胸前夸赞说:“南无阿弥陀佛!贫道平生最尊敬济困扶危的英雄,仰慕惩。治凶顽的豪杰,今见冯壮士仪表非凡,内灵外秀,乃旷世奇才,武林杰出人物也!”   三宝起身:“道长太过奖了,我不过是一名有点良知的平庸之辈罢了,何淡奇才?做了一些有益于百姓之事,也是义不容辞,责无旁贷的。”   道长叫声:“松月,你过来。”一侧垂手站立的松月走近道长身旁:“师傅,有何吩咐?”   道长说,“到后面把我的宝刀拿来。”松月答应一声去了,顷刻便见他双手捧着一柄带鞘的刀进来,递给道长。   三清道长双目瞟着三宝说:“此刀名日‘湖中鲤’,是贫道五代家传之宝啊!”三宝举目看去;这柄刀是一把很不惹人注目的红术鞘,鞘上既没有金玉镶嵌,也没有铜活儿装饰,更没有錾文凿字。不是鲨鱼皮鞘,也不是象牙刀把。   三清道长一按崩簧,刷地一声把刀抽了出来,只见红光闪闪,如阳光直射。道长用嘴轻轻一呼,立即刃上生晕,如罩薄雾;缓绥一吸,则雾消散,刀如新磨。真是泾渭清浊沉眼底,优劣高下自分明。   三宝连声称奇:“好刀!好刀!可谓飞瀑之下,必有深潭。可想而知,道长定是身怀绝技的世外高人!”   道长嘴角微含笑意,轻叹一声:“高者未必贤,下者未必愚啊!贫道乃出家之人,修禅正果,恪守道规,终日厮守的是黄卷青灯。可以说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向来反对一切杀生之举。此刀,几十年来我摩娑再三,爱不释手,寝将同床,行则一身。尔今我年近花甲,早已避开人间的是非争斗,因而留之无用了。冯壮士如此爱惜宝刀,且壮士又是一位武林中之佼佼者,我欲馈赠于你。壮士!此刀削铁如泥,迎风克草,杀人不见血,锋利无比!我想,冯壮士有了这柄宝刀,一定能南山搏猛虎,北海驱蛟龙;会更好地舒才展志,为民除害。我多年来梦寐以求能将此刀送给我所器重的豪侠之手,今日你我偶然相逢,终于达到了我的目的,请冯壮士收下吧!”说完,就将刀入鞘,起身捧送过来。   三宝慌忙起来,角双手推了回去:“道长,不能这样做。古语说,骏马择木而栖,良驹选主而事。我冯某有何德能夺人之爱?道,长的好意我领受了,请赶快收起!”   三清道长又再三相让,三宝正颜说:“无功受禄,寝食不安,请道长另选贤良吧!”   三清道长无奈,收起刀赞佩地说:“真是人分三六九等”’木分桦梨紫檀。冯壮士为人清廉无私,不贪外物;品格如此高雅,更令贫道钦佩万分!我这里没有玉液琼浆、甘露仙酒,请二位吃点素饭素菜吧。”   然后,命小道士松月、塔月二人,把早已备好的饭菜摆了上来。   饭毕,撇下。三清道人脥了一眼六菊,问:“周夫人,身患小疾,贵体欠安,待贫道为你占卜一卦,’看看吉凶祸福如何?”   六菊低头,双手腹侧一礼,说:“多谢道长。”   三清道长命松月取来一个圆形高筒卦盒和三枚铜钱,放在桌上:松月又把文房四宝——笔墨纸砚,送到桌上。道长把卦盒盖打开,把铜钱放在盒内,说:“请周夫人连续摇六次,先后倒在盘中,我要从你摇出的‘单’、‘字’、‘慢’、‘则’中的卦,来进行卜算,此即六爻也。”   六菊心中感到自己人贵命苦,身富运厄,便虔诚地双手捧起卦盒,一次一次摇动起来,再把铜钱倒出。   道长挥毫在纸上划出一行符号,并微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一摇天地动,二摇鬼神惊,三摇知祸福,四摇定吉凶;五摇为体,六摇为安。达天地,理人和,包罗万象知灵敏,哪有不灵之理也!心减则灵,对天易卜,感恩神明;一摇不枉成,二摇神乱发……”   六菊摇毕,道长一撩眼皮,睁开双眼,慈祥地问:“周夫人,想问什么?”六菊沉吟一下,说:“问一下今后一路上是否平安?”道长一边用笔在纸上摇出的表示“单”“字”、“慢”,“则”符号旁拆写着,一边口若悬河地推算,念到:“团龙得水喜蘑逢,纵有灾福不成凶。你这是青龙当令,原神上卦。是青龙见青龙,喜事好几层,大喜进人口,小喜进财兴。”   念罢,啪地一声把笔扔置在桌上,神采奕奕地说:“六爻共六十四卦,外附三百零四卦。你这是否极泰来,为干天的卦。好卦,上好的卦!”说着用手一捻嘴边黄髭,笑盈盈地说:“周夫人,从卦中看,以后你一定会一帆风顺,一路平安啊!”   六菊喜形于色,起身道个万福:“多谢道长给我解除了后顾之忧。”道长双掌合十,打个稽首:“蒙夫人抬爱,此是命中注定啊!”   这时,小道士进来禀报:“师父,药已经熬好了。”三清道人派松月送二人回去安歇,三宝再三表示谢意后,便随提着灯笼的小道士走了出来。   夜幕垂挂,明月初升,树影依稀。刚走到月亮门旁,三宝在朦胧夜色中,见一个人影一闪,便躲到林荫浓密的树后去了。他们被领到第三层大殿中,六菊被安置在左配房,三宝被安置在右配房后。   约过了半个时辰,三宝还没入睡,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便见小道士松月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的茶盘中放着茶壶和一只茶杯。他放在桌上,笑眯眯地说“壮士,这是我们道长特意给您泡的一壶名茶,是杭州特产龙井,不但生津止渴,而且消暑去热;请您品尝一下吧。”说完,打个稽首便退了出去。   这时,三宝方感口渴,他把门闩上后,倒了一杯茶,端起来闻了闻,果然异香扑鼻,沁人心脾;且茶水澄清见底,就用双唇轾轻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叶片,喝丁两口,因为水热便撂到桌上晾了一会儿。当三宝再端起杯来送到嘴边,将要一饮而尽时,门又被敲了几下,声音急促。   三宝放下杯子,过去打开门抬头一看,不觉一愣。来人是在山中遇到的打柴老人。未等三宝开口,老人惊恐不安地向后窥察两眼,慌忙地说:“这是座贼庙,全是强盗!请壮士今晚一定要小心啊!我是被他们抢来的杂役。”   三宝一怔:“老丈,不要惊慌,请到屋里一谈。”老人一摇头,声音颤抖:“不行!他们要看见我,我的老命就没了。”说完,就头也不回匆匆走了。   三宝把门带上,坐在床边,心中诧异:“道长对我们和善可亲,仁义待人,没发现什么不轨之处啊。”刚思至此,忽然头晕脑眩,天旋地转,一头栽在床上。三宝极力要抬身起来,身子却纹丝不动。“不好,中了诡计!”   此时,三宝方醒悟到刚才饮了这样的药茶,真是追悔莫及,深怪自己粗心大意。所幸药茶饮进量少,没有被麻倒到不省人事,否则,后果将不堪没想了。   三宝这时极力镇静争取时间闭目运用太极内功,眼对鼻,鼻对口,口对心;心神专一,不思它念,屏气提神。然后,猛吸气下沉丹田,再缓缓吐出,如此数十遍,疏通全身筋胳、血液。约一盏茶的功夫,三宝顿感头脑清醒些了。这是靠气息导引体内经气运行,平秘阴阳,调合气血之结果。于是,举臂、抬腿,见已能灵活动作些了,便猛一抬身坐了起来。   他慢慢站起来,脚步踉跄象个醉汉似地走到桌前,把壶、杯中的水,全泼在床下,又放在桌上。然后,便微闭双眼乜着身子斜卧在床上。   就在此刻,只见窗外人影一闪,接着响了两下敲门声,外面的人见屋内没有反响,便问:“冯壮士,你睡了吗?”屋内又没有声息,门便被推开了,进来了两个小道士。一是松月,一是塔月,见三宝倒在床上,不敢鲁莽下手,相互对视一眼;踮起脚尖审慎地走到床边,放大声音叫道:“冯壮士,醒一醒!醒一醒!”仍没见醒来。他们又回到桌边,打开水壶盖一看,见残叶沉底水已喝尽,二人便仰首哈哈一阵狂笑,慈祥和顺的脸潜登时变成一副狰狞可怕的面孔。   松月、塔月回到床边,双目凶光闪烁。松月得意洋洋地说:“天堂有路络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谢谢你送来美人和金银。”二人从腰内抽出两把犀利无比的匕首,凶狠地向三宝咽喉刺去。   三宝看得清清楚楚,听得真真功切,胸中已怒火高燃。这时,倏地一抬双腿,用个双燕剪翅式,两脚向二人腹部用力弹去;但听啊呀两声撕裂肝肺地刺耳惨叫,塔月、松月仰面摔出十步开外,躺在地上口吐鲜血,不能动弹,匕首也不知飞到何处。   三宝起来一看,二人五脏俱裂,已气绝身亡。他冷笑一声:“咎由自取!”这时,他担心六菊是否遇害,急忙取出龙泉剑健步如梭地走了出去。   满天星光,月升中天,周周万籁无声。他来到左配房门前,见门扇大开,屋内灯火通明,进去一看,六菊和小婉贞踪影皆无。三宝顿时心急如焚,忙出来穿房越脊,翻墙履瓦,寻遍一、二层大殿,皆灯火熄灭,不见一个人影。   “三宝顺着石径向第三层大殿寻去,刚走至一座假山旁,忽见迎面两个小道士走来。一个手提装着饭菜的圆形分屉竹制盒子,一个手提椭圆形纱罩灯笼,右手均握一把腰刀。三宝忙闪身躲在山石背后,小道士边走边说着话:“那个姓冯的,恐怕已经见阎王了!”“那么,松月、塔月怎么还不同来向师父禀报?”“杀完了还要卸尸八块,投在后边枯井里,再盖上浮土,能不费时间吗?”“对,对!走,赶快把酒饭送去。师父还要借助酒力,玩那个小娘们哪。”二人发出一阵猥亵、淫荡的笑声。三宝听着,双眼喷火,悄悄尾随上去。   两个小道士来到第一层大殿门前,高挑灯笼进去了。三宝掩身门旁向里望,其中一个小道土跳上供桌,借烛光照射,用手指一按元始开尊塑象的手心,就听吱咯咯一声响,金身背后的墙壁缓缓开了,出现了一扇门。两个小道士急忙走了进去,随之壁门又吱咯咯一声自动关闭上。   三宝心想:“这是个秘密穴道,里面定有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他纵身跃上供桌,用手指一摸壁象手心,触到一个凸出的疙瘩,用力一压,果然墙壁吱咯咯打开了。三宝急跳到门前,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三宝仗剑而入。这是一个斜下台阶,约走下二十多个阶梯,便是平地。三宝防中埋伏,小心翼翼地前进。没走十余步,突觉脚下一软,身躯骤然下沉,三宝知晓这是踩上了陷井,弹指间,他一提气,右脚向左脚面一登,运用蜻蜓点水的轻功,嗖的一声向斜前方纵了出去。此时,他惊了一身冷汗,回头一望,翻板旋转一周,又覆盖上了陷井口。   三宝顺着地穴东折西拐了两个弯,便见前面射来了亮光,一阵断断续续泌话声传来。他紧走几步,来到一扇门前。门,微露一条缝隙,他侧身向彤望去:一幢木制的房屋,窗内灯火辉煌一人影绰绰。门外站着两名手执钢刀的小道士,全是青衣皂裤。头扎白巾,腰围黄带,脚蹬抓地虎快靴,一脸杀气,凶焰逼人;此刻,从室内传出了一男一女清晰的说话声:“小美人,你是来得去不得,你乖乖地随了我,好处多着呢!你不是降香求福吗,我就是能给你幸福的道长,你敢违抗仙长?”“你这土匪、恶棍、地痞、强盗……”“骂得好,骂得对!我就是强盗,今天我就要把你盗出来,再把我的牛劲儿强加于你!”接着,就听到厮打和扭作一团的声音。三宝听出那男的声音,就是三清道长,气得三煞神暴跳,五灵毫气腾空。他一脚蹋飞门扇,一跃落至两个小道士面前。道德陡然一惊,知道来者不善,两把钢刀就劈头盖脑砍了下来,但听当啷当啷两声,钢刀均断为两截。小道士没醒悟过来,龙泉剑以闪电之速,先后刺进了他们的心窝。   三清道长听到外边异样的声响,大吃一惊,急忙松开搂抱的女子,刷地从墙上拔出宝刀“湖中鲤”,一个跳虎,纵到门外。一见是三宝,顿吃一惊,又见两个徒弟横尸一侧,便哇呀一声怪叫,举刀就剁。三宝用剑一迎,咔的一声,火星如大海的波涛迸射出的万点银花,上下四溅。三清道长如久饥未噬食物的一头恶狼,又象输光了老本红了眼睛的赌徒,刀刀生风地死命砍来;三宝剑剑呼啸地迎面刺去。一个刀刃红光闪闪一个剑锋青芒烁烁,两柄宝刀如风翔龙舞,燕蹈鹰飞般绞杀在一起。三清道人使出八项术,刀随身走,身不离刀,闪转吞吐。灵活敏捷,似鹰翻,似猿攫;随着步法的起落摆扣,身法的左右旋转,变化出劈,扎、撩、砍、抹、带、摊、拉、截等刀法。   三宝不敢怠慢,亮出明末清初江西龙虎山天师府潘元圭老法师传下的六趟三百七十三招式的青萍剑法。剑路中既有取捷径迫敌之招,又有破擒拿危中致胜之道。前一剑为后一剑设伏,后一剑奏前一剑之效;剑出虚实小定,剑收飘忽莫测。剑走连绵不断,滔滔不绝,似游龙,如飞凤,真是腕强、腰柔、步轻。   这时。三宝用个明探东海,暗入西山之招,虑晃一剑向三清道长下路扫去,又向上一挑,速如脱缰烈马。三清道长躲闪稍慢一些,刷的一声,道袍中端削下一片,剑尖划破皮肉,血流如注。道长一纵身跳出圈外,一扬手三道寒光奔来;三宝用宝剑撩拨的暗器落地后,已不见他的踪影。三宝欲追,但想到六菊蒙难之事,便收剑返身进入屋中。见床边坐一年轻女,鬓发散乱,手捂着脚在啜泣,原来不是六菊。便问:“你是什么人?”   女子抬起头,眼含热泪,嗫懦地说:“我叫单萍,是前天被老道夜间暗暗劫抢劫来的。”三宝见她长着一副丰满匀称的鸭蛋脸,两条又细又弯的眉毛,衬着一对水灵灵眼睛。真是眉似春山箍翠,眼如秋水流波。一条油松大辫子拖在身后,如丝柳拂背。身上穿一件火红的紧身小茯,镶着绿宽边儿,绣着朵朵菊花;下身是肥腿裤,脚穿绣花大紫莲鞋。果真容颜俊秀,貌美超群。   三宝格外惊讶;“噢?原来是你!你父母正在到处找你,快跟我逃出去吧!”单萍噙着泪花的眼睛,露出一丝绝处逢生的希望,起身道谢后随着三宝循原路,踉踉跄跄地来到地道门口。三宝挥起龙泉剑咔咔几剑,把门砍开,走了出来。   在月光映照下,三宝见打柴老人跑进殿来。三宝迎上忙问:“老丈,你可见到三清道长?”   老人揉揉睡眼惺松的联睛,说:“方才我在睡觉时,被马叫声惊醒,见三清道长慌里慌张骑着马,奔虎口谷方向去了。”   三宝又急问:“你见到周夫人没有?”老人说:“我看到她早已被两个小道士捆绑起来,骑着马押向虎口谷。”   三宝心急如焚:“押向虎口谷什么地方?”老人想了想,说:“是在谷中的一个石洞中,洞在什么位置,他们没告诉过我。”   三宝一蹙双眉,可是眼睛又一亮,他突然想起路过虎口谷时,偶然发现的石板洞口。便嘱托老人安置好孤女单萍,就到马厩中飞速地骑上一匹马,飞鞭卷蹄向虎口谷方向追去。   原来,三清道长过去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自恃武艺高强,到处杀人劫财,采花盗柳,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前年,领着六个弟子逃避官府追捕,从江南远遁至此。他们乘机杀死了原三清观主和小道士,扔进观后深深的枯井中埋掉。随后披上了薄如蝉翼的道家外衣,摇身一变,乔装成出家人,以三清观为立脚点,到处蒙面进行抢劫。在虎口谷持刀拦劫的六个蒙面人,就是三清道长的同伙、弟子。有时,他们趁妇女赴庙降香还愿之机,见有貌美的年轻女子,就以占卜赐卦为名,骗至后堂用蒙汗药麻翻,再送入地穴由其师徒随意奸淫取乐,玩弄腻了,怕露出马脚,便杀死扔进枯井中。   前天,他们见降香的少女单萍美貌压众,立即神魂颠倒,于当天晚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单家把她劫持至庙中。   星夜下,三宝紧抖缰绳,频举红缨,一溜烟向前飞驰。红鬃马昂首嘶鸣,一连串打着喷嚏,蹄下扬起长长两溜尘烟。他急如蜂蜇,唯恐六菊和婉贞遭到无辜杀害。赶至爷中避雨时的树林旁,收缰停蹄。三宝飞身下马,手执龙泉直奔石板洞口。来至近前,果见山麓旁的树干上分别拴有三匹马,石洞门紧闭,柴草散落地上。四处一片静寂、安谧。   忽然,从洞内传出人声,三宝急闪在一棵大树后。石门“呀”的一声开了,六菊抱着小婉贞被两个手握钢刀的小道士押解出来,后面紧随肩上斜挎长条包裹的三清道人。   三宝见六菊和孩子健在,才喉石落腹,放下心来。   三清道长站在石门旁,黄眸子骨碌碌打转,嘻嘻一笑,“周夫人,上马和我远走高飞,我这包裹里有数不尽的珠宝玉翠,够我们享乐一辈子了!”   六菊站立不动,怒目直视,缄默不语。一个颤骨高耸,一脸刁滑奸险的小道士,压低声音喝道:“快识趣些!否则我就先宰了你的孩子!”六菊一听,吓得打个寒颤,抱紧小婉贞本能地拔脚向后就跑。三清道人仰首哈哈一阵狞笑:“站住!荒山旷野,四处无援,你是逃不出如来佛掌心的!”两个小道士握刀追了上去。   这时,三宝让过六菊从树后闪出,拦住两个小道士。小邋士一下惊呆了。三宝胸中的无名怒火,登时象火山爆发。只见电闪般的剑光一闪,两个小道士双双横尸树下。   三清道人和三宝此时冤家路窄,两军对峙,四目园睁。   道长牙咬得咯咯作响,右手紧握宝刀,犹如困兽一般。三宝冷笑一声,嘲弄说:“败军之将,强弩之末,岂可言勇?你还想再尝一下我龙泉剑的厉害吗?”三清道人见大势已去,估量自己很难取胜,字从牙缝中迸出:“冯三宝,咱们有胀不怕后算!”然后,一纵身落在三丈开外的一匹马上,一挥刀砍断了拴在树上的绳子,一抖缰绳,泼刺刺地闯出一条路,向谷外逃去。   六菊身陷囹圄,处于绝望时,见三宝奇迹般出现在眼前,激动得痛哭失声。三宝回身走至她的身边安抚一番,便乘马连夜返回三清观。   三宝重入地穴,取出桌上的二百两纹银,找到打柴老人说:“老丈,把这银两收下,以备生活之用。赶快离开此庙投奔亲属去吧!”打柴老人涕泪交流,千恩万谢去了。于是,三宝、六菊和单萍各乘一匹马,返回了单家庄。   单家老夫妻俩见女儿被救回来,真是喜出往外,悲惊交加,对三宝感激不已。   起程前一日,单家备下了极丰盛的佳肴美酿饯行。翌日,单老丈为表示由衷谢意,取出一百两黄金相赠于三宝。三宝婉然推辞不受,单老丈真挚地说:“冯壮士,常言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救女之命,恩同再造,区区数金,乃是我全家的一点薄意。请千万收下!”三宝见老丈一片诚意,便不再推让,收下金子与六菊辞别单家上路。   三宝和六菊一路上以兄妹相称,互尊互让。一日,二人骑马走进一个小村镇,约三百余户。时间已近申时,腹中咕碌碌作响。见前边不远有一客栈,檐下高挑一幌,上写‘平安店’三字,门前一个近三十岁的年轻店家和颜悦色地迎了出来。   俩人随着店家进来,打点了两个房间,洗漱、吃饭毕,各自在房间中小憩。忽然,从隔壁房问中传来了一阵阵病人的呻吟声,并夹杂着嘶哑地高喊“鬼,鬼!”的叫声。三宝觉得奇怪,便踱到隔壁门前向里探望。一位须发半百的老郎中从屋中走出来,后面一个中年客商模样的人出来相送。   三宝一拱手,谦和地问:“老先生,屋内病人患了什么怪症?”   老郎中叹了口气说:“客官,不瞒您说,咱们镇东二十几里处有座破庙,叫西天禅寺,早已断绝烟火。两月以前,忽然闹起鬼来,一些客商要到本镇,必经此庙。远路而来的人不知此情,有人在那里歇脚,住上一宿,哪晓得到了半夜,不但人被吓得患了惊恐症,而且衣物、货品、钱财,也都丢个一干二净。”说着用手一指身盾的房间:“这屋内的一位客官,就是昨天夜间被鬼吓的,今天早晨才抬到这里。”说完,老郎中打个唉声,提着小药箱径直走了。三宝眉尖一动,眼神一转,若有所思,自言自语说:“鬼?人间哪里有鬼?”   那送客的中年客商,用诡秘的声音说:“客官,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可是真的呀!昨晚我们搭伴宿在庙内,我是亲眼目睹,那两个鬼简直吓死人了!”   三宝睁大双眸,故作惊讶:“果真如此?”中年客商面显不悦神情:“不可不信,也不可强信!”一扭身便回屋去了。这时,义从屋中传出来轻微‘鬼!鬼!’的惊恐梦呓声音。   三宝回到屋内屏气敛声,正襟危坐,继续闭目休息。当酉时掌灯时刻,三宝进到六菊住的房问,六菊正在床边逗孩子戏耍。   两岁的小婉贞坐在床上,胖胖的小手握着拨浪鼓摇晃着,憨态可掬。她那鲜如樱花的小圆脸上,镶嵌着一双乌黑、深邃、明亮剔透自大眼睛,挺秀的鼻梁,艳霞的丹唇,甚是撩人可爱。   三宝轻声说:“夫人,你们早点安歇,今晚我到西天禅寺去一趟,看看是什么歹人在捣鬼?”   六菊听了一惊,随即忧心忡忡地说:“剪强除恶,为民谋福,虽为武林义举,但咱们初到此地,人地生疏,还望壮士小心为要。”   三宝笑笑说道:“夫人,不用担心,一切我自会谨慎。”言罢,告别退出。   星光满天闪烁,圆月悬挂梢头。三宝在房中穿好夜行衣,一切准备妥善,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越出店墙,腰往下一弯,使出陆地飞行术,脚尖点地,腹气上升,健步如飞般向镇东方向奔去。约一袋烟功夫,在前面映现出一片黑黝黝的暗影。   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寺庙,破败不堪,粉墙斑驳,砖石外露。山门外的经幢旗杆,也倒的倒,折的折,东倒西歪卧了一地。庙门两旁坍塌的石人、石马、石羊、石牛,黑丑丑一片。门前堆积的灰暗纸灰,一阵微风吹来,盘旋而起,迎风乱舞。山门上横挂一块长匾,四个斗大的黑地金字:西天禅寺。借月光细觑,颜色早已褪脱削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上款写‘大明洪武五年壬予赖建’,下款写‘御题’二字。字迹古朴顺畅,苍老遒劲。   三宝登上台阶走近山门,推开虚掩的山门。只见两边雕壁的四大金刚已南倾北斜,残缺不整。东西两廓房塌屋漏,墙角、门窗挂满了蜘蛛网,东廊朽柱也坍倒一角。大殿前面宽阔的庭院中,遍长荆棘、荒草,没胫齐腰。大殿上的八根合抱红漆油松圆柱,多年披风风雨雨的浸透和蠹虫的腐蚀,全已剥脱蚀落。   走进大殿,正中问虽,然还有一尊比较高大、完整的释迦牟尼佛象,也因久断香烟而落满厚厚一层灰尘。   宽大的供桌上面,不但碰钟、响铃、木鱼,铜磬诸般法器一概不胫而走,就连黄铜香炉、白银烛台也都不翼而飞了。殿顶上的梁椽和殿墙的角落,布满了鸟巢和嗣穴。佛象的身后,隔着雕花图案的屏风后面,站着一尊韦陀神象,一手握着一柄镂刻得玲珑细腻的降魔杵,杵尖触地,身上落满、灰土和飞禽的粪污。   三宝走出大殿,站在殿前台阶上,用眼光在庭院中仔细地扫视。突然发现庙墙东侧的蒿草丛中,露出两具朱色棺木来,棺身已经腐朽得千疮百孔了。他凝视着,思索着,然后,月田气息猛地一提,腰部一拧劲,气费双足,嗖的一声凌空飞起,象一只矫健的鹰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飘落在五丈开外的一裸墙外的大树上。大树高三丈,躯干三围,枝叶繁密浓重,正是一个很妙的藏身之所。将近中夜,月亮从树后升了上来,把昏暗的庭院照得一片灰亮亮的,三宝用锐利目光环视着两廊和庭院的每个角落。   一阵得得得的马蹄声从南边大路上传来,黄尘高起,但见两个挎着腰刀的人骑着快马奔至庙门前,把马拴在庙前树干上,又把两个包裹从马背上卸下来,放在庙门旁;然后贴庙墙席地而坐,拿出酒、菜一边说笑一边对饮起来。饮完便困倦得打起哈欠来,靠在墙上打盹儿,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了。   三宝这时也闭上双目,靠在茁壮的树干上养神。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庭院中传来咯吱一声响,三宝机警地睁开眼睛。   一阵风吹来,刮得周围一排排柳树叶象翻卷的惊涛哗哗直响,院中的杂草纷纷摆动着弯下腰。大殿上残剩的窗棂,被风吹得劈啪劈啪山响。风,猛地劲吹起来,从半开的山门空隙中挤进来,冲过两廊,在庭院中绕着圈打旋儿,最后拧着劲螺旋似地升腾到空中。殿顶上散碎得穗鳞瓦片劈哩啪啦掉在檐下。一时天昏地暗,尘沙四起,似烟如雾,弥漫着庭院。   风势稍小时,就听两声撕裂人心的咔嚓咔嚓巨响,三宝打个寒颤,抬头向院中凝神望去,见庙东墙根下的两具棺木盖子同时掀起,扑通一声跌落地上。冯三宝这时也感到头发倒竖,毛骨悚然。他镇定一下心绪,眼神凝定不动,盯住棺木。就见从里边腾地跳出两个令人震骇的怪物来。借月光细观,从上到下长着一身白毛,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得象庙中的泥胎小鬼。怪物的嘴里都吐出了三寸余长血淋淋的舌头。怪物的双臂弯曲探出,十指细长;一边张牙舞爪向前窜跳,一边如饿狼般嗷嗷嗥叫着,直向山上外扑去。   庙外的两个过客已被惊醒,象弹簧似地跳下台阶,紧握朴刀。此刻二人猛见从山门内跳出两个长着一身白毛的鬼怪,吓得魂飞千里,魄散九霄云。都啊的一声惊叫,当啷一声扔下朴刀,转身向南跌跌撞撞地仓皇逃去。两个怪物向前追了十几步。便停下脚踅身回到山门前。身材稍高的怪物弯腰把包裹一提,觉得沉甸甸的,蓦地口吐人言:“这批货挺肥呀!咱哥俩算交上好运。”另一个身材较矮的怪物也口吐人言:“好重,可能全是锭银,赶快抬走!”于是,两个装鬼的家伙抬起包裹向北走去。   三宝在树上看得清清楚楚,脚尖一用力,腾空翔起,在夜空中一个鹞子推身,掠出一条曲线,落在七丈开外的两个怪物面前,挡住去路。   两个怪物突见从空中降下一个人来,猛吃一惊,瞬息镇定,嗷的一声分左右两路伸出长爪,向三宝抓来。三宝迎上跃起,双腿一个野马分槽式,分开弹向两鬼的双臂,两鬼唰地撒网,义探爪向三宝胸前狠狠抓去。   三宝看清两鬼内长爪约长一寸余,犀利无比,武功也有一定造诣,否则方才的弹腿就会击中他们。这时,两鬼不敢疏忽大意,使出少林二十四炮打法,以抓代拳,不断攻来;但见一个左腿在前,右爪上悬,左爪向脸抓来,名叫疾风搅雪式;一个左爪下护,右爪向头抓来,左爪又冲向小腹,名叫恶虎掏心式。一个右爪撩起向咽喉抓来,随之撤回又当心一爪;一个左爪朝肋抓来,同时右爪朝额头抓去。真是招招连环不懈,式式紧扣不怠。   三宝针锋相对地亮出八八六十四门、九九八十一变化的少林短打拳。他在躲闪腾越中,连续用铁牛耕地、夜行擂声骑、马大刀、崩腿拦心、挑手通管和夜行回手双赶月式,频如雹降,繁似密雨般进行回击。   开始双方还是左一爪,右一爪,上一拳,下一拳;渐渐地前腾后跃,左盘右旋,越抓越猛,越打越急。刹时间,风骤电突,虎跃龙腾,爪起如飞矢,拳落似降雷。   满场上只见一团团白光闪来闪去,一道道黑影腾上腾下。有时长爪横飞直劈,单取头、喉、肩上三路,有时铁腿离地下扫,专打脚、腿、胯下三路。   三宝见天光渐亮,不愿恋战,就用个闭手入掌式、同首转身倒取卵、左右盘肘抱双肩。登时,两掌击出猝如电光,只听啪的一声震耳脆响,两鬼异口同音的一声惨叫,跌出三米多远栽倒尘埃,三宝走到跟前,只见两鬼口吐鲜血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着。他们头上的白发是假的,丑恶的脸庞是面具,全甩落在一旁,身上白毛是穿的一身羊皮特制的服饰。   三宝嗖地从后背抽出龙泉剑,愤怒地喝道:“你们装神弄鬼、盅惑人心,巧劫民财,坑害百姓,真是罪大恶极,今天是你们恶贯满盈,以血还血之日!”说罢挥剑欲刺。   两鬼慌忙爬起,匍地叩头如捣蒜,忙不迭声求饶:“好汉爷,宽恕我们一次吧!可怜我们兄弟二人家中有一年逾古稀的七十老母,全靠我们兄弟过活。我们要死于非命,老母就无人奉养了。请饶我们一命吧。”说完,痛哭失声,好不凄惨悲凉。   俗话说:物有偶然妙用,人怀恻隐之心。三宝听着心中一软,将剑收回,暗暗思忖:“既然如此,还需得饶人处且饶人,待我印证一番再说。”便声色俱厉地训斥:“如果你们能够幡然悔悟,走上正途,从此做个良人善辈,我可暂时留你们的项上人头!”   兄弟俩人叩头如鸡啄米:“好汉爷,我们一定从此洗手不干,感激您大恩大德。”“起来,滚吧!”“谢谢好汉爷。”二人急忙爬起来互相搀扶着,向东南方向一步步地艰难走去,渐渐消失,融化在一片黑暗中。   三宝立即从后面悄悄尾随上去,不一会便看见了隐隐约约的黑影在前边步履蹒跚地走着。他们穿过一片矮林,绕过一道山粱,跨越一条小溪,便走进了一座农家庭院,同手把大门闩上。   三宝跟至门前,一纵身肘臂挎住墙头向里望去:但见东西四间房子,一处是厨房,一处堆放着什物杂具,中间是个穿堂。三宝翻身落下,越过穿堂门,紧挨门口是一架葡萄,细看一串串葡萄粒,有的红,有的绿,有的紫,有的挂着白霜,一个个足有杏核大小。门外是个园子,随着山坡起伏,筑有围墙,圈有二三亩地。   甬道两侧种满了蔬菜、药材:左边是大白菜、向日葵、茄子、土豆、萝卜、南瓜;右边是芍药、白术、柴胡、半夏。正中间座落一幢五问茅舍,窗棂开着,屋中灯火通明。   三宝脚尖点地蹑手蹑脚来到一棵树后,向里望去: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婆侧身卧在榻上,轻声呻吟着,面色惨白,两腮凹陷,骨瘦如柴,满头稀疏银发,一副老态龙钟的病态。   那兄弟二人已经脱掉身上的羊皮衣,高个子的年轻人弯腰在火炉上煎汤熬药,矮个子的年轻人在桌边倒了一碗热水,端到床边,小声说:“娘,先喝点水吧。”   老太婆吃力地睁开双跟,仔细端详了一下儿子的面孔,嘴唇翕动着颤抖说:“你嘴角怎么……有血?”“买卖砸锅了,被……”“我早就说过你们,咱家再穷也不能干这种泯灭良心的事,咱们要人穷志不穷……你们就是不听……”老太婆话来说完,就剧烈地干咳起来。矮个子的人忙放下水碗,过去轻轻捶着她的后背。高个子的人捧着一碗汤药忙过来,双手恭恭敬敬递到她的面前,说:“娘,吃下这碗汤药病就会好了。”   “我不吃……你们不听妈的话,我宁可死了也不吃!”老太婆扭过脸,大喘着气说:“都是那个叫毛八的强盗头子怂恿你们干的坏事……他不是个好东西……你俩快和他绝交……”   兄弟俩扑通一声跪在榻前,羞愧地说:“娘,这回一定听您的话,决定洗手不干了!快吃药吧,我们一定听娘的话……”   突然,后窗一阵哈哈狂笑,声音象猫头鹰夜呜那样凄惨、恐怖。笑停,后窗啪的一声被推开,跳进一个人来。只见此人手握一。把两寸半宽的雪亮鬼头刀,五短身材,短胳膊短腿,粗脖子肥脑袋,象一个胖胖的大冬瓜。一脸棕黄色络腮胡须,下颏也长满了蜷曲的虬须。两只滴溜溜滚圆的小眼睛挂满血丝,不停地闪动一两道污浊的光,嘴中镶着五六颗金牙,活象一头森林里的野猩猩。   哥俩一见大惊失色,异口同声:“大哥!您怎么来了?”   “不来怎么会知道你们两个小免崽子要变心?”胖胖的大冬瓜用嘶哑的嗓子怒喝着,口吐白沫,黄白相映。他一扭头嘿嘿两声奸笑;“你这个老不死的家伙,敢背后骂我,挑拨离问,揽我的买卖,简直是狗胆包天!”“大哥,您别生气了……”“大哥,您……”“少他妈的大哥二哥的!想洗手不于?想洗心革面?没那么简单,上了我这条贼船就孬想下去。是龙你给我藏着,是虎你给我卧着。你们胆敢违背我的意志,我就掏出你们的心肝下酒喝!”   大冬瓜啪啪拍着桌子,暴跳如雷地咆哮起来,震得房子嗡嗡山响,梁上的灰尘纷纷扬下。他狂吼着端起鬼头刀,满脸杀气:“今天我先送你这个老东西上西天,然后再和你俩算帐!”“大哥!”“大哥!”哥俩扑通。声双双跪在地下,抱住大冬瓜的腿,发出撕裂肝胆的哀求声:“看在我们和大哥同伙一回的面子上,饶我母亲一命吧,”   大冬瓜一抬脚,把两兄弟踢翻在地。老妇人怒睁双目骂道:“你……你这个强盗!做恶多端,就知道杀人……”   大冬瓜仰着一阵刺耳狂笑:“老东西,你说对了!我要保住大师兄的位置,就得多杀人,才能活得安稳、快活,今天先要你这老东西的命!”说罢,刀一举向下砍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从窗外飞来一道寒光,当的一声脆响:一只斤镖打在鬼头刀上,火星四飞。大冬瓜啊的一声惊叫,声音未尽,又一道寒光向他头部飞来,他刚偏头闪过,第三道寒光向咽喉飞来。但见大冬瓜侧身伸二指一合,一下就死死叼住了斤镖。   他立刻纵出窗外,落在窗前,抬头一看,见一个青衣人站在院中。火季瓜一扬手,手中的斤镖直奔青衣人的面部。   青衣人正是冯三宝。三宝为救老妪,见自己后两镖,一个闪过,一个叼住,不觉吃惊。凶为,技艺低劣者是万难躲过自己百发百中的暗器的。   此刻,三宝见镖到眼前,张口迎上,但听咯登一声,镖尖衔在口中。大冬瓜一见惊得目瞪口呆,头发一竖。感到来者技艺不善,不敢轻待,也不问话,就一挥鬼头刀,斜肩带背向三宝剁去。   三宝用个半倒玉柱式躲过,大冬瓜一招落空,一翻腕又向三宝腰部削去,其速迅快。三宝心中暗忖:此此人武功不低,人却穷凶恶极,非同一般,如不剪除,势必留祸人间,为害他人。   于是,三宝使出了峨眉功力拳:一招美女窥镜,二招渔郎问津,三招青龙献爪,四招白猿洗脸……真是吞如灵猫捕鼠,吐似猛虎出林,沉如老翁拄杖,浮似金鹰扑雀。   一个刀刀生风,形体赛花豹纵山,一个拳拳似锤,身躯如游龙翻云。双方精力正盛方旺,越战越勇,愈斗愈凶。三宝不误战机,悬身跳起,用个九转连环鸳鸯脚的四鸟争窝式,在半空中斜刺地向大冬瓜踢去。前三脚对方闪转躲过,可是,第四脚来势更加神速,已闪躲不及。但听嘭的一声闷响,正中心窝。大冬瓜仰面栽倒于地,鬼头刀甩在一旁。三宝上前,毫不迟疑地抽出龙泉剑,噗的一声刺进他的咽喉,登时鲜血横飞。   哥俩这时走了过来。双膝跪下连连叩头,连声喊道:“感谢好汉爷,感谢大恩人!感谢好汉爷,感谢大恩人……”   “决起来,照顾一下你们母亲去吧:”三宝用手相搀,俩人遵声起来,忙回到屋中去了。   三宝弯腰从死尸身上搜出一个小檩木方盒来,长宽一寸余。打开看去,里面黄绸包裹一物,翻开一看,原来是一颗熠熠闪光的珠子,约龙眼大小。三宝不知是什么珍珠,正在仔细端祥,哥俩从屋中出来,走到身边。“这是颗什么珠子?”三宝抬头问。   “哟!这就是他向我们展示过的一颗宝珠。”高个子用手一指死尸,介绍说:“他说这颗宝珠,所以称之为宝,是因为它具有解除剧毒之妙用。如果人身中毒,只要把它放在口中或创处,轻者数日即愈,重者可拖延毒性发作,维持生命月余……他还说这是他几年前在海上抢劫中杀死一个商贾后,从怀中搜来的……”   三宝听完大喜,谨慎地把珠子包好揣进怀中。然后,正颜亲切地告诫说:“你们二人实乃孝子,但愿你们今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切记,今后不可为一己之私利而肆意妄为啊!要好好供养母亲才是。”二人频频称是。三宝嘱咐:“趁天亮前赶快把这具死尸埋掉,以免再生是非!”   说罢,三宝一纵身跃上墙头,俩兄弟追问一句:“大恩人请留下尊名。”三宝回头一笑:“冯三宝是也!”然后,飘身下墙循原路奔回店房。   当三宝换完服装洗漱完毕后,已金鸡兰唱,天光大亮了。三宝来到六菊屋中,六菊关切地问起昨夜之事,三宝从头到尾回述一遍。六菊秀眸含情,慢踱着来到桌前给他斟了一杯茶,语意含蓄地说:“古语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壮士行侠仗义,除恶留名,不惧怕积怨累仇于恶人妄徒吗?”   三宝哈哈一笑,端起茶杯呷了一日。正颜道:“夫人,我不是粗野村夫,持技逞强之荤,也想处处息事宁人,时时化干戈为玉帛;但是,邪恶遍地,虎狼丛生,我武林人士一经身遇,岂能袖手旁观?三宝既以身许国,就应以拯民救众为己任,焉能复计个人安危呢?”六菊听毕,脸上现出钦佩的神情。   二人吃完午饭后,付完店钱便双双备马、放鞍,乘上坐骑离开客店,继续向北方扬鞭缓缓而去。 第5回   时过中秋,三宝和六菊来到顺天县外。   金风送爽,云淡风清。时值中午,三宝和六菊进得城来,但见市面上大街小巷,纵横交错,楼阁亭台,栉次鳞比;壮男淑女,文人墨客,摩肩接踵,熙来攘往,络绎不绝。沿途两侧,鱼鳞瓦片覆顶骘民宅紧挨,低檐曲巷的铺户相连。   走进闹市中心,街道两旁,除有挑担子卖着热气灼人的馄饨外,还有不少的摊子。有卖葱油芝麻饼的,卖浆水大油条的,卖牛羊馅饼的,卖豆腐丸子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人声嘈杂,呈现出一片热闹景象。   三宝腹中已咕咕作响,展目一望,见不远道边右侧有一酒楼,门前高挑两个红幌,名叫醉仙楼,俩人牵马来到门前,把缰绳系在拴马桩上。店家出来把二人迎到楼上,坐在一个临窗旁的桌子边。楼上有七八张桌,食客稀疏,室内倒也清静、幽雅。饭菜摆上后,六菊低头吃饭,三宝端盏独饮自酌。一阵登登登楼梯响,上来四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穿一件崭新的靛青边蓝缎长袍,光着头,辫子后垂,嘴尖腮凹,脸土腊黄,眼皮肥厚,两撇黑白夹杂的短须,眼眶里包着的两个鼓溜溜的眼珠上翻,倒背双手,一走三摇,显出一副一百个不服,八十个不愤的傲慢矜持神态。后面随着一个模样象师爷的五十余岁的人,右手提一黄缎子小包裹。他,鹰鼻鼠目。两唇青紫,双颊高耸,骨瘦如削。最后跟上来的两个大汉,长得身高马大,臂粗腿壮,筋腱突出,双手叉腰,一个个横眉立目,令人胆怯。看来这是两个贴身保镖。店家忙迎上来,陪着一脸笑,说:“金八爷,哪阵香风把您的大驾吹到小店来了?请这边坐。”   金八爷一撩肥大眼皮,对店家慢条斯理地说:“一会我有个贵客要来,你给我上一桌上好的酒席,不知你这里有什么好玩艺儿?”   店家把白毛巾往肩上一搭,笑嘻嘻地说:“八爷,小的可不敢吐浪言,夸海口,咱醉仙楼的买卖,祖传三代,全县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咱们除了有两名一等叫座的名厨外,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凫的,都是新上市顶呱呱的货色。”说着,便掰着手指头,串珠般地念着:“上八珍里的狸唇、驼峰、猴头、熊掌、燕窝、凫脯、鹿筋、黄唇胶;中八珍里的鱼翅、银耳、果子狸、鲥鱼、广肚、哈什蚂、鱼唇、裙边;还有下八珍里的海参、龙须菜、大口蘑、川竹笋、赤鳞鱼、干贝、蛎黄、乌鱼蛋可以说应有尽有,即可做京津菜,又能做川广菜、宫廷菜。酒有汾酒,竹叶青,陈年花雕,状元红,八爷,您随意点,包您满意!”金八爷用鼻子哼哼着,点了下头,表示欣赏:“好!侍奉好了,八爷不会亏待你的!”说着向师爷一努嘴,师爷忙从怀中掏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桌上。金八爷一扬手,洋洋得意:“拿去吧!先赏些,好好侍候着。”   店家喜笑颜开地收起来,满脸堆笑:“谢八爷,您稍候!”然后一阵风似地跑下楼去,眨眼功夫,店家又满面春风地端上来新沏的香茶,摆在桌上。   三宝就见金八爷和师爷向左右窥探两眼,便肩膀向里一凑,交颈相谈:“今日这笔买卖,可是一本万利!一但成交,裘师爷,你可是首功一件。”金八爷说完,一龇牙,喜跳眉梢。“八爷,您放心!凭我三寸不烂舌,两行伶俐齿,保证手到擒来。”裘师爷一闪鼠目说。   “如果咱们给价低了,他不卖怎么办?”金八爷一皱眉,担心地说。   “八爷,您手下有雄兵,背后靠泰山,怀中又有黄白分明的双料硬头货,还怕什么?”裘师爷鼻子一抽,话里有话。   “那就要……”金八爷若有所悟。   “那就要玩横的!他明里坐到衙门,咱暗自向县爷递上‘货’,不就行了吗?”裘师爷鼠目闪闪,胸有成竹。俩人得意地一阵火笑,端起茶一饮而尽。   话尽管是贴耳说的,可是,耳聪目明,非比寻常的三宝,却听得真真切切。三宝暗想:“这两个家伙不是善类,不知要搞什么肮脏的勾当。”   一阵缓慢的登楼声,上来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他伛偻着身子,手拄拐杖,步履迟滞。身后跟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人,约二卜岁上下,双手捧着一个四四方方黄绸包裹的小匣。   金八爷、裘师爷起身离座迎了上去,金八爷故作姿态:“哎呀,周老先生肢体欠佳,今日应邀而来,真使小侄心中不安啊!”说罢,深深一揖。裘师爷迈前一步,大献殷勤,搀住老人,一脸媚笑:“周兄台,劳累了,快请坐,请坐!”   落坐后,店家把酒菜端上,果然是一桌美酒佳肴,五彩缤纷,香气四溢。三人推杯把盏,金、裘二人殷勤地向周先生敬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裘师爷把头向前一探,淡淡一笑:“周兄,货已经拿来了吧?”   周老先生点点头,向后半扭过脸:“耿儿,把东西拿来。”站在身后的年轻人,忙把方匣放在桌上,解开黄绸,露出一个红木镶螺钿的褪了色的陈旧木匣来。抽开木匣盖,取出一个红绸布小包,打开红绸,一物赫然入目:   这是一个红宝石、绿翡翠、汉白玉合起雕琢的二龙争珠。那两条矫健如生的游龙,足绕祥云,脚踏波滔,挥舞着锋利的龙爪,摇颈甩尾,追逐着一颗璀璨耀眼,彩光四射的红宝珠。那如刃的龙角,似锥的龙牙,蜷曲的龙须,灼灼的龙眼以及龙身上卷起的背栋翅,均栩栩如生,入境入化。它的底座是一块八角星圆盘的玉石,上面精雕细镌的翻腾水浪,和龙身的雕象紧密无间地连接在一起,真是天衣无缝,没有一丝瑕疵。   金八爷如见五世单传的婴儿,双手审慎地捧过来,服珠瞪得牛样大,直勾勾地凝视着,左看右顾,双手摩娑不已。直看得摇首乍舌,嘴咧得象个瓢儿似的,爱不忍释。良久,才递给裘师爷,悄悄说:“好玩艺儿,鉴别一下,是不是真货?”   裘师爷小心地接过来,端在脸前全神贯注地前后、上下、左右盯视着,先用手弹了弹,发出嘤嘤嗡嗡之声,又用嘴向上哈了几口气,见雕象上一丝雾气皆无,晶莹闪光如常。他嘴角涌出几丝笑意,侧对着金八爷斩钉截铁地说:“珍宝!世上独一无二的不可多得的上乘的佳品!”   金八爷脸上浮出一副诡谲的笑容,说:“周老先生,褒师爷是我县古玩业首届一指的老行家,可做你我的中证人,您看这玩艺儿要多少价?”   周老先生忧心忡忡地微叹一声说:“贱内患有重病,久治不愈,拖欠了很多债务,无奈只有把家父遗下的这个珍贵东西割爱了……裘师爷是珠宝行家,就请他按质给个价吧。”   裘师爷半闭起眼睛,思索了一番,似乎颇费斟酌的样子,呐呐自语了几句,又抓抓头皮,用右手食指笃笃地轻扣着桌面说:“周兄台,俗话说,货卖用家,其实八爷倒不稀罕您这玩艺儿,它一不能吃,二不能穿;只是考虑到您目前经济拮据,家有困难,因此看在乡里的情份上,要帮您一把,完全是一片好心善意。所以,我看……”说到此,停顿了一下,然后伸出一个指头,说:“给您一百两纹银,总算是个大价吧?”   周老先生一摇头:“不行!你可知这是明末宫中崇祯皇帝的心爱之宝啊!”声音略带哭腔。   裘师爷用手一拍周老先生的肩膀,嘿嘿一声干笑:“对!正因为是宝,才论价一百两,否则一两也不值!老兄台,天大的国宝也不能当现钱花哟!”说着,鼠目向金八爷一挤。   金八爷把酒一下倒进口里,咂咂嘴,干咳两声:“好了,好了,不要再争了!我金某一向对朋友、乡里两肋插刀,鼎力相助的。我再加上五十两,共一百五十两,总算可以了吧?”   “不行!耿儿把东诬包起来。”周老先生一口回绝,抬‘身要走。裘师爷按住了他的肩头,把长满胡须的嘴贴近他的耳朵,含着骨头露着肉地威胁道:“兄台,瓜子里嗑出臭虫来,现在是啥人都有哩!要是有人从中作梗,到官府告发你,说你一个百姓私藏国宝,非偷即抢!到那时,玩艺不但归公,白花花的一百五十两银子也化为乌有。弄不好了,国法难容,还要锒铛入狱,身陷囹圄,饱尝铁窗之苦,到那时,您可就人财两空了!”   周老先生一听如芒刺背,惊恐地打了个冷颤,脸上失色变颜:“那……那……”   裘师爷步步紧逼:“再者说,彼时彼刻老嫂子的病,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债主拥门索债又怎么办?”   周老先生神志恍惚,如坐针毡,欲说无语:“那……”他心如刀绞,一阵酸痛,老泪涌眶。一咬牙,心一横,揉揉双眼说:“好,卖了!不过……”他语气软缓下来,欷觑几声,恳求遭:“八爷,看在你我一面之交上,看在我年迈力衰上,您就再给增加一些吧。我……我真是舍不得它呀!”   金八爷假惺惺叹了口气,慷慨允诺:“好吧,看在老先生的面子上,再加五十两,共二百两。这回您可不能得陇望蜀了……”   然后,和店家算完帐,撇下残席,取来文房四宝,由裘师爷执笔写好字据,三方按上手押后,金八爷打开小包取出一个五十'两足称的四大锭银子,交给了周老先生,便离座扬长而去。   此时,邻桌早有两个文人打扮的食客,注意他们的言谈举止,倾耳静听;又彼此窃窃私语着,未动声色。   周老先生两眼痴呆呆地看着桌上的银两,痛惜珍宝的离去,已老泪横流了。三宝和六菊走过来,好言劝慰:“老人家,既然已经卖掉,就赶快回家买药,给病人治病吧。”   周老先生涕泪交流:“你们不知道哇,他们背后派打手,把我胁迫到金八爷府上,软硬兼施,强迫我把那物卖给他们,否则,就要砸抄我的家。又约我今日到此议价,廉价把东西弄去,唉!我一个平民百姓,怎能斗过他们这样有财有势的人?老了,真是龙入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呀。”   三宝听此,热血沸腾,一捏拳头,问:“老先生,姓金的家在哪里住?我与你老人家辩理索回!”   周老先生打量了一下三宝,说:“你们是外乡人吧?不晓得金八爷的势力吧?唉,你的好心我谢过了。”老人双手一揖,转身就走。   “老先生,请留步。”老人停下脚步,侧转身来。六菊抱着孩子走上来。“老先生,我向您打听一个人。”“谁?”“本城的一位老住户,叫周幻民。”   周老先生一.惊,定睛细觑六菊。片刻,惊呼一声:“你是小菊?”六菊一愣,明眸一闪,也惊叫一声:“大伯!您……”   周老先生眨眨眼,掸了两滴伤心泪,说:“孩子,快,咱们快回家去。”   于是,六菊抱起酣睡的小婉贞,一起跨出酒店,牵马走过曲曲折折的一段路后,便来到了周家,这是一个简陋的两层小院。   坐定,当三宝问起刚才的事情时,周幻民便把金、裘二人简要介绍了一番。原来,金八爷叫金霸业,他通过重金行贿,捞到了个举人。家财万贯,良田百亩,他靠祖先遗留下的财产,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本来自己已经娶了正妻和三个偏房,但经常在黄昏后,只身去花街柳巷中的“烟月楼”“锁魂坊”“蕊兵阁”等处,作乐寻欢。他是个贪色好财的纨矜子弟。尽管家中巨富,却极为贪婪,吝啬。为了获得半分利而不择手段去挖空心思,做些瞒心昧已的杀生逼命之事,那真是磁公鸡,铁仙鹤,玻璃耗子琉璃猫,一毛不拔。府上豢养了不少保镖护院的打手,他和官府也鼻息相通,狼狈一气,作威作福,横行乡里。   裘师爷原是个门子,名叫裘二虎,在沉滓浮起的世道里,学会了一套钻营取巧的邪术。游手好闲,专爱飞短流长,软的欺侮硬的怕,是个要无赖的地痞底子。每日尽干些刮缰绕脖子,打闷棍套白狼,敲寡妇门,刨绝户坟,打瞎子骂哑巴的坏事。至于坑、蒙、拐、骗、抡、抛、甩、靠等花活儿,更是拿手好戏,表里精通。年轻时,从朋友那里学了点鉴识金银首饰的本事,后来靠自已能胡诌几句蹩脚的八股文,便在本县珠宝店里当起师爷来。他奉行的信条,就是谁有钱捧谁,谁有势抬谁,谁有权舔谁;是一个穷人家的祸害,有钱人的帮凶。   三宝听完,对周老先生说:“大伯,不必忧虑着急。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炉香,家传之宝岂能外流,我一定想办法给您弄回来。”   周幻民慌忙阻拦:“不行,不行啊!咱们怎能以卵击石啊!”   三宝含蓄地微微一笑:“石块虽大,难击小孔;细沙虽小,能人缝隙啊!”   随后,周幻民领着他们二人探望了卧榻不起的婶娘,便让耿儿给三蛊、六菊分别安排了住处。   六菊刚才从旁看到三宝的声色,已体察到了他的用意,暗想:“凡遇此类不平事,他都要拔刀相助,倒也是好事,拦也拦不住,由他管去吧。”因此,没有插言。暮色将临,由于一路奔波劳累,便径自和孩子先睡了。   夜深人静,四外空寂无声。时交三鼓,三宝换上夜行衣靠,背插龙泉,越出院墒,按白天问好的地点,方向,施展陆地飞行术,刹时就来到了金八爷的宅院门前。   正面是个高大的黑漆门楼,中间横卧一块金匾,上面凸嵌两个大大的朱字:金宅。黑漆大门关得严严的,两个约半尺的黄铜大兽环左右相顾。一对石狮子咧开大嘴,獠牙突出,蹲在大门两边。一根黑漆杉木大旗杆,笔直地刺向布满星斗的夜空。   三宝纵进高墙,向四周望去:这是个宽敞的天井,一条石铺甬道把它割为两片。两边各有一个椭圆形水池,中间各堆一座石子山。周围种着无数株山梨、红杏、夹竹桃之类的果木和花草。四个角落虫声聒耳,萤光闪闪;西风乍起,寒气袭人,林木绰约蹁跹,落叶籁籁,脚下霜叶泛白。   忽然,一条黑影从石子山后飞起。三宝急望去,黑影速度极快,在前边月亮门处,一闪即逝。三宝飞身追去,穿过两遵月亮门,见有一座雕粱画栋的木楼,飞檐高挑,包调斑斓。   三宝使个蜻蜒三点水的轻功,向前两纵,接一个腾空动作便上了小楼,他屏气轻步绕到后窗,把窗纸舔个小孔,向里望去。   一张紫檀木方桌,两侧坐着金八爷和裘师爷,桌上分放着两盏冒着缕缕热气的香茗。那个红木镶螺钿旧木匣,上盖敞开,放在桌中间。三宝目光一移,见金八爷手中捧着彩光四射,红绿相问的二龙戏珠,他脑袋左右晃动着,神态如痴如醉,双目眯成了一条线。   金八爷左手捻须,惬意地大笑着:“裘师爷,你可是功劳卓绝啊!此物今到我手,如龙入大海,凤落梧桐!”   裘师爷得意地仰面大笑:“八爷呀,咱们兄弟是五味调出百味都香啊!”   金八爷把宝物放入盒中盖好,余兴未尽,问:“此物转手出卖,可值多少银两?”   裘师爷龇牙一笑;“不客气说,我练就一双识金断玉的火眼金睛,板凳四条腿,我还分不开权?”说着,故弄玄虚地先用右手伸出食指,后用左手探出五指来。   金八爷瞪圆双眼:“一千五百两银子?”裘师爷哑然失笑,放大声音:“我的八爷哟,此乃稀世国宝,一万五千两啊!”   “什么?一万五千两!”金八爷惊得瞠目结舌,目瞪口呆,然后猛地一拍大腿,瞳孔一亮:“好!我用一万两也买个顶戴花翎戴戴!”裘师爷躬腰起身,恭维说:“祝八爷官运享通!那时您一人得道……”金八爷用力一拍裘师爷肩膀,志未达而意先满地许愿:“我也叫你们鸡鸭鹅犬全升天!”说罢,人得意忘形地哈哈狂笑起来。金八爷余兴骤起,命人摆上酒宴。兴致勃勃地对饮起来。时近四鼓,天色渐亮。可是,二人仍然不离手,酒不离口,毫无停杯之意。   三宝在窗外等得好不烦躁,眼巴巴看着小盒子不能取到手中,他正在焦急中,突然楼下有人声嘶力竭地高喊:“八爷!八爷!不好了,马棚起火了!”   金、裘一听心里一悸,如雷击顶。忙起身迈着踉跄的步子,歪歪斜斜地跑下楼去。   三宝抬头向前方看去,果见大火燃起,照亮了夜空。火舌上下喷吐着,象无数彩带在飘动,上面升起一缕缕烟云。此时,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燃得正炽,烧得正盛。真是银蛇乱舞,黄龙乱窜,一片嘈杂喊叫声随风荡来。   三宝趁机从后窗跳进,把金、裘仓皇间遗忘在桌上的小盒一把抓在手里。刚一回身,从窗外嗖地射进一只袖箭,啪的一声钉在墙上,箭头带着一张字柬。三宝取下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调虎离山计,助你一臂之力。”三宝急跃出后窗,人影踪迹皆无。于是,使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金宅,回到自己的住处。   清晨,三宝等人将进完早膳,忽听院外人声鼎沸,从院门外一窝蜂涌进七八个人来。为首一人是裘师爷,面呈怒气,后随一些粗膀圆腰的精壮议子,脑门剃得青里透亮,一色皂裤白褂,腰里系着宽扎带,腿上打着裹腿,腰间佩着朴刀,一个个竖眉立目,凶气逼人。   裘师爷一声怒喝:“老扁头!快把‘二龙戏珠’交出来!”周幻民闻声忙不迭脚地跑出来,一拱双手,诧异地问:“师爷,这东西昨日你们不是拿走了吗?”   裘师爷奸笑一声:“这东西昨晚被盗,肯定与你有关。”余音未尽,三宝已跳到门外,拦过话茬:“明人不做暗事,这是我冯三宝干的,和周老先生无关。”   裘师爷盯着三宝,鼠目骨碌碌乱转:“你……”三宝一下打断他的话语,声声铿锵,如金石掷地:“你们违背他人意愿,威逼别人卖宝,设下圈套,明目张胆地巧取豪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仗势欺人,肆无忌惮!我就应该取回来,物还原主,完璧归赵,还给你那二百两银子!”   裘师爷气得脸色发青,大喝一声:“混张!你吃了狮子心豹子胆啦,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里拨牙!告诉你,私凭文书官凭印,我们有画押的契约,谁也不能奈我何!来呀,把他给我抓起来,送到官府治罪!”   张牙舞爪扑过来的两个大汉,没等到身边,就被三宝飞起两脚踢翻在地。余者一见,情景不妙,刷地抽出扑刀。三宝一个箭步纵到裘师爷面前,劈胸一抓,便象抓小鸡似地提起,他象杀猪般嚎叫起来。   三宝虎目圆睁,对众人喝道:“谁要敢动武,我就先杀死他!”一伸手从腰闰抽出一把锋利闪光的匕首,在裘师爷眼前一晃,把刀尖抵住了他的喉咙。   裘师爷吓得面如土色,象鬼哭狼嗥似地喊叫:“不要动!不要动!不要动啊!”打手们停下手,不敢近前一步。   三宝声色俱厉地命令;“你到屋中给我写出退宝的字据,快!”裘师爷吓得三魂早已走了七窍,诺诺连声:“是,是……”   到屋中取出文房四宝,裘师爷战战兢兢写完按押后,三宝从自己包中取出二百两银子交给他,并警告说:“以后再胆敢恃强凌弱,我决不饶你!”   裘师爷连连弯腰点头,也顾不上擦擦脸上豆粒大的汗水,便和打手们狼狈逃去。   周老先生无可奈何地埋怨!“冯壮士,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凡,以后他们找来麻烦怎么办啊!”   三宝毫不介意地哈哈爽笑道:“大伯,您尽管把心放下来,一切由我承担。”六菊在旁含笑不语。   事隔三日,县衙的两个捕快带着牌票,来拘传周幻民和冯三宝,二人随差役来到县衙内大堂的台阶下,一旁站定。三宝揣度出金、裘二人已将此事告到官府了。   只见正中太师椅上正襟危坐着袍带整齐的县太爷,他头戴黑绒红缨的水晶顶子帽,脑后拖着花翎;一身补褂,胸前挂着朝珠,脚上蹬着厚底朝靴。黄金腰带右侧,系着一个荷包,是滚圆形的,一面绣着花,一面挖出个圆窟窿来,用五彩线锁的边儿。   一副白暂面孔,方脸尖下颏,阔鼻宽口,浓眉大耳,唇上微微两撇短髭;目光澄澈,炯炯照人,年约四十余岁。显得仪态威严,端庄文雅。他就是新上任不久的七品县令,复姓东方单字名萌。   这时,堂上传下话来;“带原告,被告上堂!”一个衙役带着金、裘二人,一个衙役着周、冯二人来到大堂正中。金八爷是一步三摇走上来的,因为他是有功名的人,所以立而不跪,只是拢手向上深施一礼,垂手站立一旁。余者三人均伏跪在地上,原告在右,被告在左。   县令东方萌啪地一拍惊堂木,厉声问:“原告金霸业,袭二虎二人告你二人,合谋偷盗已卖之物,可有此事?从实讲来!”   三宝首先答话,使把自己在酒店中亲眼目睹金、裘二人如何胁迫,敲诈买物之事,如实陈述一遍。接着又把盗出后的翌日,已把=百两银子还给他们,并有契据之事讲了一遍。最后,把退物还钱的契据从怀中取出,由差役送到公案上。   东方萌又问:“周幻民!金、裘二人裹胁、威逼你卖掉‘二龙戏珠’一事,果真如此吗?”   周幻民如冷风之中之颤叶,欲吐不敢;“这,这……”东方萌上身向前一探,改变口气,和悦地说:“周老先生,不要害怕,不要顾虑,如实说来,有本县为你作主。”   周幻民这才把吊到喉咙眼里的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放了下来,往地下咚咚叩了两个头,泪随声下地把金、裘如何裹胁,威逼、恫吓,劝诱卖宝之事,详尽地讲诉了一番。   最后,周幻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请大人为小民作主,老朽感恩终生啊!”   东方萌双眼对金、裘二人射出咄咄逼人之光,问道:“你们有这等事吗?”   金八爷在一旁深深地一揖到地:“县爷,裹胁、威逼之说,绝无此事。我们双方是愿买愿卖,两厢情愿。这都是两个刁民编造出来的荒诞之词,无稽之谈!裘二虎就是我的中证。”   东方萌用鼻子哼了一声,向旁一伸手;“把东西拿来!”仵作忙把案上的一个红绸小包递了过来。东方萌咚的一声把它扔在桌前地上,喝道:“过来!打开看看是什么?”金八爷低头一看地下之物,心中不由一噤,叫苦不迭,暗忖:“这不是我前日派人给县爷暗中送的贿银吗?”他慌得鼻尖沁出汗来,只好硬着头皮把包打开,八大锭白花花的四百两银元宝袒露于地上。   东方萌脸上陡然一变,啪地一拍惊堂木,高声怒斥:“既然是双方自愿,你又无威逼之事,那么,为何前日晚上送来四百两银子来贿赂本县?这里岂不有鬼?讲!”   两旁的三班衙役也声如雷鸣般喊起堂威来。两个衙役把一副夹棍和一副拶子两种刑具,当啷当啷两声,扔在他们眼前。   金八爷一见底牌露馅,平日的威风一扫全光,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心中追悔奠及,怪自己错翻了眼皮,碰在钉子上。   裘师爷向前爬了半步,装做委屈的可怜样子,说:“县爷,冤枉……”   东方蓖抬起冷峻的脸,冷笑一声:“冤枉?你这势利小人,来人呀!大刑侍候!”   裘师爷吓得魂不附体,一迭连串地叩头:“县爷息怒,小人讲,小人我讲!”   于是,他便把如何利用周幻民的困境,和金八爷密谋策划进行囊胁、威逼利诱的过程,如实招了出来。供状由金、裘二人画押。   县爷东方萌庄重宣布:“一、珍宝‘二龙戏珠’已在卖主之手,二百两银子已退还买主,双方无财物纠纷。   “二、金霸业利用不正手段,裹胁、威逼卖主,实属役势欺人,巧取豪夺;又有行贿朝廷命官之过。但念有功名在身,又是初犯,给予改过从善之机,不予收监。   “三、裘二虎巴结权势,助桀为虐,为虎作伥。但念其能幡然悔悟,如实招认,亦给以弃旧图新之机,不予收监。   “四、周幻民实属受害者,无罪,立即释放。   “五、冯三宝路见不平,见义勇为,扶老助弱,给以表彰;亦无罪释放。   贿银四百两不退本人,纳入国库,充公使用。”然后,就宣布退堂。   金、袭二人弄巧成拙,赔了夫人又折兵,只有忍痛,叩头谢恩,懊丧而归。   周、冯二人万没料到官司如此顺利解决,也高高兴兴地返回家,全家闻此消息,皆大欢喜。   过了数日,东方县爷派家人请三宝到私邸叙话。三宝感到诧异,不知为了何事?便随着来到东方萌的家宅。东方萌身着便服,在迎客厅前亲自步下台阶,把三宝接了进去。三宝心疑:“一个朝廷的父母官,与我萍水相逢,索不相识,为何如此礼待?”   厅内已有一人在太师椅上坐着,见三宝进来忙起身上前拱迎。只见此人身穿青色长袍,上罩蓝色镶黄边马褂,脚蹬薄底抓地虎短靴。身材中短,容颜清古,二目凛凛,神彩十足年约三十五六岁,一派儒雅风度。   落座后,三宝欠身敛眉低首,问:“不知县爷找草民有何贵于?”东方萌呵呵笑着,答非所问:“冯壮士,你可见过这位客人吗?”他一指身旁坐着的人。三宝摇头表示不认识。东方萌说:“我们二人过去可见过你呀!你猜猜看,是在什么地方?”三宝惊讶,眉尖蹙起,思索片刻,仍感茫然。   东方萌提醒道:“在本县酒楼……”三宝猛然醒悟:“噢,酒楼里那二位文人打扮的人,就是你们吗?”   “对!”东方萌爽快地大笑,直言不讳:“本县先祖是红缨门第,钟鼎人家。蒙父母督促,师友携,连续考中秀才、举人,直至两榜进士,朝廷钦命为本县县令。我既受命皇上,就当尽力效忠,上报皇恩,造福百姓,方不愧为人一世!”   三宝听此,肃然起敬。东方萌继续说道:“为此,本县到任后,为了解政事,体察民情,便和好友王兴邦微服私访。那日在酒楼,既窥到了此案真象,也见识了冯壮士的侠骨英风,令本县敬佩。当夜,我委托一人去金宅夜探,巧遇冯壮士。他用‘火’助你取回了珍宝。”   三宝忙问:“此人现在哪里?”东方萌呵呵笑着,斜睨一眼王兴邦,故意拉长声说:“此人远在天边,近在一——”三宝忙起身施礼;“原来是阁下,真是一位武林豪杰!”   王兴邦站起,抱拳拱手,面浮笑容:“岂敢,岂敢。我们共握雌雄剑,同是斩妖人嘛!”说完,三人纵声大笑起来。   酒宴摆上,东方萌兴致颇高,格外兴奋:“冯壮士,今日光临于此,使寒舍莲壁生辉。古语云: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国家有了象你们这样的一批侠义之士,何愁江山不宁,百姓不安?眼之谓慧者,古之伯乐,汉之肖何,唐之太宗,三国之刘玄德也。我虽不才,却非常器重、欣赏象你们这样的英雄。请二位不要拘礼,开怀畅饮!”说完,高高端起了酒杯。王兴邦端起酒杯,神采飞扬:“难得大家志同道合,咱们一醉方体!”   三宝激情满怀,端起酒杯:“雅量岂止于醉,推杯乃游于仙。请!”三人一饮而尽。   稍顷,东方萌双目流彩,面浮红光:“祝二位英豪,今日一口吸进三江水,明日双掌威震五大洲!”说完,又一阵,爽直大笑。三宝正颜说:“小弟认为,凡有志有识之士,都应弃燕雀栖梁,学鹏飞万里!”   三人觥筹频举,直至尽欢而散。从此结为生死之盟。   秋去、冬逝、春临。在春景恰似一幅幅浓妆淡抹、雅致清新的图画的季节中,三宝和六菊在周幻民老先生的牵线、撮合下,愿皓首偕老,结为伉俪,搬至谢庄居住。平时以狩猎为生,朝夕一处,相濡以沫,互敬如宾,感情甚笃。   两年后,六菊生下一女,取名婉珠。一日,六菊在屋中两眼怔怔望着床上的婉珠,神情怅然若失。三宝看见体贴地问:“你身体不舒服吗?”   六菊含情脉脉地垂下头,泪水涟涟,心怀内疚地轻声说:“我又生了个女孩…”   三宝一听,笑了笑安慰说:“唐代白居易见到女儿出嫁后,生了外孙女,高兴地吟诗一首,日‘自觉生女晚,敢讶见孙迟。怀中有可抱,何必是男儿?’北宋苏东坡在诗中也说‘但令有妇康如子,安用生子如仲谋?’中国历史上,梁红玉击鼓抗金兵,花木兰从戎赴边陲,王昭君出塞识大义,李清照词才惊文林……这些为国效力,替民解忧的英才雄杰,不都是女孩吗?”   六菊听了,怡然一笑。   过了一年,六菊又生一子,取名婉灵。当婉贞、婉珠、婉灵长到五、六岁时,六菊教字,三宝授武,三个孩子天资聪慧,内灵外秀,街坊邻居无不夸赞,称羡。 第6回   婉贞,婉珠,婉灵从始至终听完兰宝讲述后,个个缄默不语,他们对父母这段不平凡的遭遇,从心中均涌现出一股又悲伤:又惊奇、又感安慰的情绪,尤其是婉贞满眼含着热泪,走上前去,双膝跪倒哽咽着说:“爸爸,我虽然不是您的谪亲骨肉,但却是您给了我生命和养育之恩。当初没有您,哪有孩儿和妈妈的今日!爸爸,您就是我的亲生父亲。二叔可能听信了谣言,不明真相,前来寻仇,待我找他解释清楚。”   “唉,这些江湖豪杰形如鹤渺,只好待将来找寻时机了。”三宝叹息说。   此时,金鸡三啼,一轮火球高升,光华四射。“婉贞,你东方大伯约我去有事相商,你们先进去吧。”   三宝乘马来到县城东方萌的家中。只见东方萌春风满面地拱手迎了出来,两人携手进厅。厅内窗明几净,十分典雅;案上经卷成叠,四壁悬垂着主人亲笔手书的书法条幅。   早已来临恭候的王兴邦,亦站起向三宝示好。三人分东西宾落座,寒喧几句后,三宝才注意到东方萌和王兴邦身后,各自站立一人。   定睛觑看,东方萌身后站立一位衣冠楚楚,风流倜傥的,年轻人,约二十五六岁。他足蹬白底朝靴,身穿用缕花银座,上衔全花的海青补服,头戴红缨帽,后拖一根鹦羽蓝翎。两,道剑眉入鬓,一双秀目闪闪,面如傅粉,丹唇银齿,一派英俊飘逸,儒雅潇洒的气度。从衣着上看,知是一个有功名的人。   王兴邦身后站立一个身体魁梧、熊腰虎背的年轻人,约二十八九岁。他脚踏黑色布面鞍鞋,身穿一身干净利落、整洁的蓝色粗布裤褂,腰系一条橙色扎带。一对浓眉如炭,两只眼灼灼似环,面如紫玉,悬鼻阔口,显露出一派豪爽、憨厚、敦直的神态。一眼可鉴,是个朴实无华的老实人。   东方萌欠欠身,指王兴邦身后的人介绍:“这是兴邦弟的外甥童大龙,新近从厦门来此探亲。过去他蒙高师传授,也是武林中的后起之秀。”然后一指自己身后人:“这是我的大侄东方飞鹤,头年考中文举人,来我这里本欲深造一番,再求荣登榜第,哪知被本县钱县爷看中,邀至府中做了西宾。”言罢,令家人上茶,并吩咐说:“不管任何人来见,一律谢客!”家人遵命退了出去。   王兴邦手拈短髯,环顾四周悬挂的字画,啧喷赞叹:“东方兄台,不愧为两榜进士出身,这些字画字字珠玑,笔笔赛龙须飞卷。笔划问,真可谓密处可藏针千颗,疏朗处能奔马万匹啊!借此良机,东方兄台是否可讲讲汉字书法之要领,以飧在座众人之耳福?”东方萌连连摆手推辞:“岂敢,岂敢。”   “今日聚会,难得齐全。我们是武人,兄台是文人,讲讲类文墨知识,对我们开拓一下眼界,扩展一下视野,也是大有裨益的。”   东方萌见此情景,沉思一下,爽直地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既然两位贤弟如此抬爱,我暂时退避三舍,推荐一人谈淡吧!”说着一扭脸,轻唤一声:“飞鹤,你来和二位叔叔探讨一下吧。”   东方飞鹤双颊微微一红,腼腆地说:“伯父,我这小小年纪,初出茅庐,怎敢在前辈、师长面前班门弄斧。”   三宝善意一笑,插言道:“古语云,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后生可畏,此乃天经地义,东方贤侄不必拘谨多虑,请随意谈吧!”   王兴邦也开诚直言:“古诗曰: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人,各有千秋,长短;取人之长,补己之短,乃人之美德也!请贤侄不必谦逊,尽管直抒情怀。”   东方飞鹤向大家拱手一揖,仪态从容:“蒙各位长辈鼓厉,小侄斗胆冒犯了。小侄认为书法之源始于文字。自开天辟地以来,帝史仓颉,观鸟兽蹄远之迹,乃刨文字,此时即有好坏之分;至殷墟甲骨,始臻完善。钟鼎以下,籀篆隶楷,几’经变革,约定俗成不出六书窠臼。汉字字法不在尺寸规度,偃仰向背,而在神韵气势,师法自然。得其真谛者,则点划偏次,如鳞羽参差;起笔蹙衄,如峰峦起伏;勒峰磔笔,如滞云飞动;字势格局,如江河奔流。故而,古之练书法者在其神,而不注重形,故多有成功者;而今人书法,多重其形而轻其神,故无出古人右,究其原因就在此也。常言道字无定法,出无常规,其精髓就在于斯,其阔奥密,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全在书法者自己领会。总之,字无定法,书无常规。”一席话说得在座诸人频繁颔首,面挂赞美之容。这时王兴邦问:“贤侄,挥毫时刻,文房四宝用何为佳?须掌握何种法度?”   东方飞鹤答道:“文房四宝,最好用浏阳特产的菊花石砚,宣城的纸,安徽的墨,特制的象管兔毫。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徽墨系南唐李延硅所制。他所精制的徽墨,素有落纸如漆,黑有光泽,万载存真之誉。后来被李煜后主称为天下之冠。菊花石砚,呈长方形,作竹简式,石质苍老。砚正面雕竹枝三株及竹荪一枝。背面琢竹干和竹叶,砚右下方有一自然形成的白菊花纹一朵。墨汁倒入其中,研时发清脆悦耳之声,千研万研而砚底无一丝磨损。宣城纸张,素以纸质优良,色泽洁白,纹理美观,纤维纯净,防虫避蠹而著称。其中之精品为肤如卵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至薄能坚,至厚能腻,笺色古光,文藻精细的澄心堂纸。象管兔毫,乃象牙制管,兔须为毫心之笔。挥洒起来,管重稳而毫毛无一丝倾倒。行笔时可运毫自如,随心所欲却无一丝滞笔之处。   “至于法度问题,在挥笔前夕,屏气静思,精、气、神完全归一;将所写之字于脑中逐一闪现,使各字笔划达到了如指纹,轻车熟路之通晓程度。然后急起从之,执笔直遂,以追所见;及时捕捉住兔起鹘落,稍纵即逝的脑中映象。从而一气呵成,一挥而就,达到笔若神助,妙合天成,随心所欲,不逾准绳。这就需要腕如蚯蚓,指如虬枝,笔如龙蛇;则妙笔生花,花心吐蕊。   “做到此点,书法可达前后临渊,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左右逢源之妙境。而每学则成为道劲健紧之结构,端庄雄浑之气势,秀丽脱洒之浓韵的种来之笔!   “若达此入境入化程度,那么不管用笔时正用、侧用、顺用、逆用、重用、轻用、虚用、实用,均能擒得住、纵得出,遒得紧、拓得开。   “更重要的一点,是书者须立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规范之外,方能再登书峰之巅顶!”   王兴邦面向东方萌赞扬说:“令侄论述精辟,知识博大精深,真不愧为名师出高徒啊!可庆可嘉!”三宝也喜盈盈地倍加赏识:“贤侄力为举人,果然名符其实。”   东方飞鹤两颊飞红,低头不语。东方萌哈哈一阵爽快大笑:“过奖了,二位贤弟对舍侄的评价太高了。”   三宝开玩笑说:“东方兄台,不但你家中人不同凡响,就是室内的物品也非比寻常啊!”   说着一指窗台上十几盆花。大家转头望去:见一束束高洁淡雅,芬芳若漾的芍药,枝叶交错,相映成趣。   三宝提出问题:“芍药乃仅次牡丹的丽花,故称牡丹为花中之帝王,芍药为花中之宰相,请问东方兄台,既然是养花人,也该知道它的别名吧?”   东方萌说:“古籍上对芍药有多种称呼,或称‘没骨花’,‘黑牵夷’,或叫‘余容’。又因它盛开在大多数春花凋谢后的时节,以媚人的姿色挽留飞逝的春光,因此,又叫‘殿春花’、‘婪尾花’。请看《诗经·郑风》中诗云:‘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这是男女幽会郊游时,因此花名贵称心,所以送此花,以表真情。   “现在书归正传,今天愚兄请二位贤弟,就是要共同商讨一下筹建民团之事。”一阵沉寂。王兴邦打个唉声,说:“骏马能厉险,力田不如牛,坚事能载重,渡河不如舟。舍长以就短,智者难为谋啊!东方兄台就此事曾与我打过招呼,但再三考虑,我虽来年过花甲,尚有余力,却早已力不从心,心神衰竭了。此事怎能担超重任,挑起大梁?”   东方萌淡淡瞥了他一眼,意味绵长地说:“王贤弟,我已年过花甲,脑袋里也曾闪过金鳌摆却银钩去,摇头摆尾不复回的退却想法,做一名阮籍,嵇康式的竹林七贤人物,每日每夜不是梦游昆仑山,就是魂牵罗汉洞。但是,现今国家多难,世事蛔螗,百姓遭苦。洋人不断进犯,对我大清王朝虎视耽耽,难道我们这些忧国忧民之士,能视而不见,甘安居于乐窝中吗?请王弟思之量之,举其善从之。”   王兴邦微合双目,点点头说:“兄台所说极是,但,孰不知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高居悲鸣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螳螂委委曲附,欲取蝉,而不知黄雀在其傍也;黄雀延颈欲捉螳螂,而不知弹丸在其下也……”他语言断了一下,按说:“如果成立了民团,我们在江湖混事多年,树敌亦不算少,若有居心叵测之人,以莫须有罪名进行暗算和谋害,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自找麻烦,自寻苦脑吗?”   童大龙在背后,躬身欲劝:“舅父、我看您……”王兴邦回首隐秘地瞪了他一眼,轻斥一句:“年轻人!”   三宝倏地站起,面呈不快颜色,对王兴邦双拳胸前一拢,说:“贤兄,我们是自家人,恕我唐突直言。古之女娲补天,大禹治水,羿射九日,嫦娥奔月,说明他们都有一颗坚韧不拔的克服困难之心,因而达其愿,随其志。如你我之辈的武人,闯荡江湖数十年而不惜生死,还有何惧怕之处?古人曾说精卫衔微木,将以填苍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长在。我想,我们兄弟应以此为座右铭,对照自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时不我待,请贤兄三思!”   王兴邦手托下颏,低首沉思。东方萌缓缓站起,背剪双手,向前徘徊几步,望着窗外挺拔的竹林,讷讷自语:“苏东坡的诗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使人俗。”   然后,他回转身躯,踱回坐下,带一副严峻神色,对王兴邦慷慨陈辞:“兴邦贤弟,昔日曹孟德擒吕布,诛袁绍,挟天子以令诸候,可谓兵多将广,草肥粮足,是何等跃武扬威?然而,后来他也曾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八十万大军折戟沉沙于赤璧一战,落荒逃跑而弃袍割髯于潼关。他敢于涉险,不惜背创而不退缩一步,这种胆略与魄力,则来自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宏伟志向。偌大年纪的曹公,在惨败中雄心未泯,斗志尚存,难道贤弟你半生多的英雄行为,今天玩物丧志而忧心忡忡,畏缩不前,岂不……”   余音未了,王兴邦抬头,脸露惭愧之色,语如斩钉:“不要讲了!尽管我有难以启齿的苦衷,可是,东方兄和三宝弟出自肺腑的金石玉言,令我感怀颇深。使我顿开茅塞,心胸豁然开朗。为筹建民团壮大民众力量,为卫国保家我王兴邦为此愿肝脑涂地。”   东方萌一抖眉尖,脸上阴霾顿时消散,唰地立起:“好!宝刀不老,锋刃猷存,不愧是我的好兄弟!”然后对家人高声说:“摆酒设宴!”   这时,家人进来察告:“老爷,武举章老爷请求拜见。”东方萌一摆手:“不见!”家人垂手站立,说:“章老爷说有重要事和您商议。”东方萌一翻眼皮,问:“什么事情?”家人向前迈了一步,说:“他说他昨夜遭到一个蒙面紫衣的行刺,割下半个耳朵,要……”东方萌不屑地一笑;“又是这样的事,告诉他明天来见!”家人应诺一声,退了出去。   三宝惊异,问:“这是怎么同事?”东方萌呵呵笑着:“近月来,县城已发生五起蒙面紫衣人夜间行刺之事,现已立案通缉此犯。奇怪的是此人流窜至本地以来,作案时既不偷盗抢劫,也不采花盗柳。只是对一些有民怨的人轻则割发,重则削耳,不杀生害命。作案后又留一纸柬,上面均写八个字:,如再作恶,定杀不饶!”   王兴邦浓眉一耸:“看来此人一定是位江湖土不露尘迹的豪侠!”东方萌点头赞成:‘“对!据官府投来的文案记载,此人来历不明,行踪诡秘,不留一点蛛丝马迹,专门和有钱有势的人作对。   说话间,宴席摆好,桌椅全是乌木雕细花和红术镶螺钮的制品。东方萌坐在上座,依次是东方飞鹤、冯三宝、王兴邦,童大龙团团环坐。   东方萌举杯,兴致盎然地说:“各位,今日让我们饮下这盅四海酿成的合欢酒,它日再环桌共唱同醉歌!请!”然后,大家举杯一饮而尽。   席间,大家商谈了一些关于筹建民团汇集资金,广罗人材等事宜。宴罢,王兴邦和外甥童大龙乘马回到家中,在客厅中坐定。壬兴邦眼神呆滞,低头不语,心潮翻卷。   大龙已窥出他心中不安的隐密,便相劝说:“舅父,不必为我担心。”   王兴邦扬起头,说:“大龙,我不愿参加民团,还不是为了你!你可知你是被官府抓的捻军逃犯,如今躲藏舅舅家中。需知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哪!如今,我和冯三宝组织领导民团,哪有铁勺碰不着锅沿的?一但得罪了官府,必招惹了是非,官府来找麻烦,我怎能不为你的安全着想。”   大龙环眼一瞬,射出两道坚毅目光“舅父,朝廷政治腐败,百姓民不聊生,我们捻军和南方的太平军,先后举起义旗,其目的不是为了猎取名利,标榜青史,而是为重绣神州“大地,救民倒悬,这种光明磊落的作为,可以说如日月经天,为此,我个人死不足惜,请舅父不要为了我而耽搁了你们的大事!”   王兴邦思忖着,微微点头。但一变脸色又说:“不行!我要对你在捻军作战时英勇战死的父母负责,否则我对不起我胞妹的在天英灵。今后,不准你介入民团一步!每口要深居简出,不露头面。”   大龙还要争辩,王兴邦拂袖进屋,大龙无奈,只好追上舅父点头应承。   王兴邦面露笑容,轻抚大龙肩膀,说:“孩子,只有这样,防患于未然,我们才能两全其美呀!” 第7回   这天清晨,婉贞吃过饭,在自己房中凝神阅读《孙子兵法》,读完《谋攻篇》天已不早,她放下兵书来到后园。园中绿茵如毡,枝头鸟噪,墙边放着石礅石锁和兵器,十八般兵器在阳光映照下,烁烁闪光。有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锐、链、槊、棒、鞭、锏、锤、抓,外有流星、拐子等;都是些带尖儿、带刃儿、带环儿、带剌儿、带拧劲儿的兵器。   婉贞在园中垂手站立,深、几口清甜若蜜的空气,便身手齐动,矫捷地练起《五禽戏》术,这是按五种禽类的姿态演练的套路。   但见她,虎形,虎视眈眈,目光炯炯,鹿形,轻松自如,活血舒筋,鹤形,舒翅展翼,自然平衡;熊态,憨厚沉稳,蓄劲内贮;猴形,体转身跳,巧妙灵活。她,身躯忽高忽低,忽左忽右,落地时,十趾抓地,如树生根;两臂一屈一伸,一上一下,起落钻翻,如鞭飞卷,真是动作娴熟,刚健顺柔。   此时,婉珠,婉灵欢呼雀跃地跑进园中。婉珠仰起苹果似的小脸蛋,说:“姐,今晚县城里有灯和野台戏,可热闹了!咱们一起去玩玩。”   婉贞收式敛形,摇摇头说:“我不去,你们去看吧。”婉珠拉住姐姐的手,恳求说:“好姐姐,你就领我们去吧,就这一回。”婉灵也一蹦三尺高,吵闹着:“婉姐领我们去吧,姐姐领我们去吧!”‘婉贞双眉一皱,担心地说:“怕爸爸不同意我们去。”婉珠把嘴凑到姐姐耳边,神秘地轻声说:“咱们不会偷偷出去?”婉贞犹豫不决:“那,那爸爸知道了,岂不……”   婉珠嘴似百灵:“既然偷偷出去,当然就是神不知鬼不觉,既然是神不知鬼不觉,我不说,你不说,他不说,那爸爸怎会知晓?姐你说是不?”说着二人扯住婉贞纠缠不休,央告不已。婉贞无奈,只得勉强应诺下来。   太阳刚刚西坠,姐弟三人趁爸爸在屋内小憩之机,偷偷地把两匹马牵到后园,打开了后门。婉贞一骑,婉珠、婉灵二人共坐一骑,挥鞭策马,马蹄如梭,向县城如流星飞逝般奔驰而去。   刹时,便来到城内,将马匹寄存在一家大车店中,三个人便信步向县城中心的繁华闹市走去。   夕阳凝辉,暮色渐浓,婉贞姐弟三人穿曲巷、过长街,步入挂彩牌楼后,便进入一条笔直大街。远远向闹市望去,就见这条大街两侧店铺门前悬挂的灯笼,象一条五彩斑烂的巨蟒。   道路两旁枝叶婆娑的重柳,宛若一架天然的竖琴,在微风弹拨下,瑟瑟作响。姐三信步走在道路中间,大有一种凤尾森森,龙吟吟细细之感。   在闹市的街头入口处,果然见两边高悬的灯笼五光十色,形状各异。有的是龟探头,有的是兔耸耳,有的是燕展翅,有的是鱼摆尾……真是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细观灯上的图案,尽是些活泼泼的生灵,妙不可言。有的一是龙腾虎跃的百兽闹春,有的是七彩纷呈的孔雀开屏,有的是情趣横生的海狮顶球,有的是银堆玉砌的卧波冰桥,有的是晶莹瑰丽的琼楼玉宇,有的是凌空欲飞的凤凰展翅。   再往前看,更是别开生面:有的是千顷碧波漾月晶、湘竹林中飞俊鸟;有的是亭榭栏杆语鹦鹉、琪草瑶花竟奔放;有的是宝树金莲争秀姿,羽衣素鸾腾婀娜;又见龙潭涧水、虎穴隐高崖,猿猴攀峭壁、蓓蕾挂枝梢。请观灯笼上另外一些画面:香花、美果、紫藤、青蔓、绿柳、红桃、青松、翠柏,更是使人眼花缭乱。   继续向前观灯,灯笼上各种人物画面,也鲜艳夺目地跃然纸上;中国古代四大美人中闭目的貂婵,羞花的杨贵妃、沉鱼的西施、落雁的王昭君,个个栩栩如生。   还有八仙里臂挎葫芦的铁拐李、倒骑青驴的张果老、掌执蕉扇的汉钟离、横吹玉笛的韩湘子、怀抱花蓝的蓝彩和、斜插宝剑的吕洞宾、手擎玉板的曹国舅、醉卧牙床的何仙姑,均唯妙唯肖。此外,《三国演义》里三请诸葛、六伐中原、七擒孟获;以及《水浒全传》里的林冲刺配、火拚王伦、武松打虎、燕青杀嫂等,都画得逼真传神。   街道上游人稠密,万头攒动比肩接踵,人流如潮。街道两边摊床的叫卖声嘈杂拢耳,真是闹市如潮。忽然,人群纷纷向两侧闪开,形成一条空巷,前面传来了追喊声音:“拦住她,拦住她!站住,站住!”   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手扶一个中年妇女,步履歪斜地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但见那中年妇女用蓝色印花布的包袱皮盖头,脑后挽一个疙瘩,蓝土布的褂子,大襟上镶着一寸多宽的桃花镶边,绣着一溜十几朵兰花。那个少女,大红的小紧身衣镶着绿边儿,绣着朵朵梅花;大红的肥腿裤,扎着裤角穿着一双绣花的大红莲鞋。脑后一条油松大辫子,耳鬓两边一曲一朵大红绢花,衬着一张桃红色的瓜子脸,显得既土气又俊俏,招人喜爱。   婉贞忙赶了儿走,拨开人丛,过来问道:“大婶,这是怎么回事?”中年妇女满面惊恐,气喘吁吁,惊魂未定地说:“他们……他们要抢我的女儿!”那个姑娘搀扶着妈妈的胳臂,流着眼泪啜啦着,吓得浑身如寒风中的冻枝,瑟瑟战僄而不止。   婉贞一听,勃然变色,说:“大婶、姑娘,不要怕!”此时,七八个胯下悬挂腰刀如狼似虎的青年壮汉,一个怒目横眉追到近前。婉贞双手一拦,怒斥一声:“站住,你们想什么?”   “闪开!少管闲事!‘”青壮汉子们怒喝。此时,从后面走过来一个阔少模样的人。他一摇三摆,手执一柄檀香木带坠儿的小折扇,问:“怎么的了?”其中为首的汉子,一躬身子,卑声说:“钱少爷,这个女子拦住了我们。”   钱少爷脸色一变正要发作,拾头一看是一位绝色的妙龄女郎,立刻十分的威风泄了九分;转怒为喜,满脸堆笑地向跨了一步,双手合抱一躬到地,文质彬彬地唱了个大大的肥喏,语调缓柔:“这位姑娘,拦住我们不知有何贵干?”   婉贞眼帘住上一挑,斜视了一眼,见此人年方三十余岁,狐目猴腮,尖嘴小耳。头戴黑缎金边瓜皮小帽”上镶一颗红宝石;身穿全新蓝缎长袍,外套黄色镶绿边马挂,手指上戴着两颗翡翠戒指,一眼便知这是个有财有势的恶少。婉贞冷冷地质问:“你们为什么要抢人家姑娘?”钱少爷连连摆手否认:“不、不、不,我们不是抢人,是她们欠了我的钱,我是索债的。”   “胡说!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你,你这个无赖!”中年妇女怒睁双目,气得双手发抖。婉贞强压住心中的怒火:“你一个堂堂的阔少爷,依仗权势,无端欺辱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小女子,你不觉得可耻吗?”   钱少爷嘿嘿几声奸笑,用手使劲一拍干瘪的胸脯,赤裸裸地撕下了伪装温和的假面具:“大少爷我的尊严就是说一不二,我钱太少从来就是数螃蟹的,在本城中横行!看哪一个敢拔我这个‘尖儿’?敢掰我这根‘棍儿’?”接着鼠目一眯,嘻皮笑脸地说:“姑娘,只要你能随我回府,陪少爷我喝一杯,我就放了这个小妞。”   音犹未尽,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恶少被婉贞一掌击出一丈多远,栽倒在地。精壮汉子们呼啦围了上来,钱少爷手捂着流血嘴巴,急忙制止;“慢动手!看少爷我亲手制服这个小娼妇!”说着爬起疯狂地猛扑过来,摆出一个鹰爪式,向婉贞胸部抓去。婉贞巍然不动,待手到身前一寸,这时,唰地一转身灵巧闪过,乘对方收手不及,迅速用右手抓其右腕其腋下,左脚猛地一踢,一个干净利落的;架梁脚踢”把恶少狠狠地摔在地下。然后,一脚向他肋部弹去,又听一声尖利地嚎叫,他被悬空弹出丈余远,扑通摔在地上。他手下的精壮汉子,见主子受伤倒地,都抽出腰刀,哇的一声怪叫砍杀过来。婉贞施展轻功术,左闪右挪,上窜下跳,前扑后翻,在翻飞闪闪的刀丛中,她先后两次使用腾空连环三弹腿,便踢倒六个汉子。他们躺在地上,捂着受伤的部位,嗷嗷嗥叫着,爬不起来。   婉贞走到钱少爷跟前,一撩衣襟,嗖地一声抽出围在腰间的光闪夺目的龙泉剑,剑尖抵住他的心口处,用玲峻的声调警告:“如果你今后再敢依仗脚下的‘根’,手中的权,头上的伞,对无辜百姓凌辱残害,不管你是哪家高门贵戚,我都要你的狗命!今日放你一条生路,明白吗?”   满脸血污,手捂创处大口喘气的钱少爷,已吓得面如死灰,身如筛糠,满口求饶:“是、是……,饶命、饶命!”   婉珠、婉灵深知姐姐武功高超绝伦,因此在旁作壁上观,没有伸手。此时两个人过来,婉灵埋怨说:“今天真晦气!这些坏蛋扫了我们的兴。”   婉珠悄声说:“姐,咱们惹祸了!听别人说,这小子是本县县太爷钱万贵的大公子。”   婉贞娥眉一动,当机立断:“快走!否则就出不去城门了!”于是,忙护送那母女二人到家中,便踅身快速回到大车店,骑上骏马,扬鞭抖缰,如两只飞矢疾驰,一溜烟似地选出了城门。   过了护城河,不到一箭之地,婉贞回望,果见城门紧紧关上,吊桥缓缓悬起在空中,婉贞心中庆幸,扬鞭策马,刹时,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此刻,城里悬灯结彩的闹市街道上,隐隐约约听到从远外传来了锣声,不一会,一群人簇拥着大小几顶轿子,缓缓地走过来了。   最前面两个是身穿号衣的衙役,各手提一面闪闪发光的尺八大铜锣,挥锤呜锣开道。嘴里不断吆喝着:“闪开!禁止行人来往!”街上观灯的游人纷纷闪到大街两侧,站定瞧看。有闪躲慢的人,便遭到两个手挥皮鞭的衙役的抽打。   接着,是六个执事衙役扛着三副黑漆金字虎头牌:两块“肃静”字样,两块“通避”字样、两块“顺天县正掌”字样的虎头牌。虎头怒目圆睁,张着血盆大口,獠牙突出,甚是骇人。   一个执事衙役高擎一把罗绢制成的蓝伞,后面是一顶蓝呢八抬大轿。八个上身穿着写有“顺天县民壮”字样的号衣,手里棒着阔刃闪亮鬼头刀的护轿亲兵和两个戴红缨帽子的跟班小厮。   再往后是二十名县衙捕快,一个个身穿皂衣,胸前一个“兵”字,后背一个“勇”字;腰系黑带,脚蹬乌靴,头戴卷边儿青辣椒帽,上插一个银色鸟羽,浑身上下一团漆黑。有手握盾牌刀的,有肩扛水火棍的,两人一排,煞是威武。   最后,是一溜三乘的白布篷小轿子,里面坐的都是县衙中办事的文案,书办、检验吏、班头等。   这只行列,三班是役,六房是吏。县太爷出行,是役的步行,是吏的坐轿。看起来虽然是一支不怎么威严壮观的松松垮垮的队伍,但倒也有些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派头。   出行队伍来到县衙门前,队伍径直登上台阶,鱼贯进入,在客厅前面停下。首先,从轿中走出一个自净面皮的人,手里捧着用漆布做成的多层夹袋,即皮护书。这是出行时存放文书、拜帖、记录等物的公品,他毕恭毕敬地站在一侧,等待县爷的吩咐。   然后,一应仪仗、执事、三班衙役,都在两廊前面二龙吐须般整整齐齐地站成班儿。八抬大轿在厅前滴水檐下朝北停放,两名亲随轻轻掀开轿帘,就见从轿里慢腾腾地钻出一位袍带整洁的七品县令来,他就是两年前上任的顺天县父母官的钱万贵老爷。   他头戴黑绒红缨水晶顶子帽,脑后拖一条鹦羽蓝翎,一身补鞋;胸前挂着一串赤色朝珠,黄金腰带上系着几个大大小小的鲜艳荷包。一个黄色滚圆荷包,一面绣着菊花,一面挖出圆窟窿来,用五彩花线密锁的边儿;一个红色椭圆荷包,一面绣着桃花,也是一个缝里嵌金线的掐金和包角挖空成云头状的挖云式荷包。他脚下蹬着一双厚底短筒的黑绒朝靴。   他面孔苍白,窄脸尖下巴颏,两只眼睛微微突出眼窝,周围染上一圈儿暗黑色。唇上两撇黑髯,修剪的整齐,他五十七八岁,矮小身材,骨瘦嶙峋却腰板直挺,伸出手来,指甲有半寸长。   这时,从厅内走出两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欲搀扶县爷;他摆摆手制止,回过身,面对众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事了,退下!”便进一客厅,坐在貂皮制成的太师椅上。   一个丫头进来,手捧的托盘里面,放着一个盖碗,跪献了香茗;另一个丫头在茶儿上放了一大托盘甘鲜果品,便站在一旁侍候。   钱县爷的眼皮下垂,喝了两口茶放下茶碗,就从腰间一个荷包中掏出一个烧料小瓶来,砰的一声拨出软塞,倒出了一点点细末在手心中,用大姆指、食指捻了捻,然后,用大姆指甲铲起,凑紧鼻孔,猛吸儿下,接着一仰头,张大嘴巴,打了两个震天响的嚏喷,便掏出一块粉红色的绸子罗帕,捂着鼻子擤了擤,才感到精神振作起来。   时间已到亥时,钱县爷不停地打起哈欠来,又籁籁流下了眼泪。贴身丫头知是县爷的烟瘾上来了,忙搀起他,由另外一个丫头打起纱灯,出了客厅,顺着石铺小径,过了两道月亮门,到内宅门前,这是一个苍松翠柏交相辉映,精巧别致的红墙绿瓦院落。   内宅布置,款式不同。几案上摆放的,墙上悬挂的大都是些洋玩艺儿。一尊古铜的耶酥蒙难象,足有二尺余高,安放在特制的银架上。两幅画在纱布上的洋画,绷在宽边框架上,悬挂在神象两侧。紫檀木书架上,除了大清法典之类的线装书外,一部硕大烫金硬面洋装本的圣经,夹在其中。这些装饰和摆设,说明钱万贵和洋人的关系,非同寻常。   除此之外,墙上还挂着几幅不外是粉黛榴裙等艳词俗诗的字画;另有几幅水墨丹青,也无非是什么“贵妃出浴”、“秦淮秋月”等平庸低俗之作。   此刻,钱万贵的外衣和鞋、帽,早被妻妾们七手八脚地脱下来,扶他上了一张宽大的烟榻,侧身躺下。   身旁已摆好黑漆描金的方形烟盘,里面放着一盏洋灯,白铜的灯座,玻璃灯罩,又光亮,又洁净;一杆镶着翡翠烟嘴、按着寿州瓷斗的广州烟枪;一盒英国飞剪船运来的精制的阿芙蓉膏,以及横放着两只雪亮的钢制烟签、掏炯灰的小挖勺、调制烟泡的长条小铜板,均有条不紊,井然有序地摆在盘子的里边。   烟盘旁边是一个盛鲜货的圆形盘子,盛着精选出来的一色大小金枣蜜桔和雪花梨,供钱万贵吸烟口渴时享用。   钱万贵见一切准备妥善,张开满口黑牙的嘴巴,用细柔的声调问遘“粉桃来没来呀?”   没等姬妾们应声,就见白布帘一挑,如轻风荡漾中的一朵荷花,脚步轻盈地飘进一个年轻女子来。她年约二十二三,‘体态婷婷娉娉,扭动细腰肢,耳下晃动着金坠儿,笑盈盈地走到床边,两手在眼前一拢道了个万福后,娇声娇气说:“待候着您哪。”   钱万贵在床上仰起头亲密地称呼:“小九,上来吧,就等你给我打烟哪。”   粉桃上了烟榻,对脸躺下,蜷起双腿;拿起烟枪和烟签,熟练地打起烟泡来。顿时,一股奇异的烟香弥漫了全屋。   钱县爷躺在如云絮般柔软的烟榻上,旁边有如花似玉的美人陪伴,口里喷云吐雾,身如腾云雾似的,享受着人世不可言状的舒适和幸福,似乎心里感到此生应该满足了。   他心中洋洋得意地想着:“我钱万贵,从小在父辈熏陶下,就是一个奇才。不论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醇酒美人;还是鼻烟鸦片、花草虫鱼、牙牌马吊、猜拳行令、硫球踢毽;可谓样样通晓,门门精湛。自从当太监的舅舅托人送礼使他得了个两榜进士,被委任京官以来,始终没捞到肥缺美差,仍然是个穷京官。以后沐皇恩,钻进翰林院,他那个权势灼手的太监舅舅,为了便于勾结洋人,便将他安插在通往京城要道上的顺天县,当了个七品县令,别看官不大、品不高,可到了本县二年来,财运亨通,捞了不少油水,特别是人们都知道他在朝中有个大后台,也猜到他五品京官来当这七品县令其中必有重大的隐秘。所以上至刑部衙门,下至府州县,都来结交。可以说事事如意,件件顺心,真有些乐不思蜀了。每天不是养养金鱼、斗斗蛐蛐,打打麻将、玩玩纸牌;就是提笼架鸟,或是暗自乔装去烟花柳巷,寻花问枷,求觅貌美年轻的名妓作乐寻欢。月前,面对这一群个个艳丽多姿的妻妄在这百里之内,唯我独尊,有势、有权、有钱。做为一个小小七品父母官,在本地可谓大权在握。另外根据,当太监舅舅的指示,和外国教土有了特殊关系,将来……”   “老爷,裘师爷求见!”一个丫头进来禀报。钱县爷突然被这一声通报打断心头那殷得意很觉恼火,就气咻咻地说:“不见!”但他脑中转念一想:“夜间求见,必有要事。又唤住丫头:“回来,让他进来!”   此时,他已抽完了一个烟泡,粉桃用烟签正在火苗上,搅拌第二个烟泡,时辰已近午夜了。   门帘一挑裘师爷进来了。他放轻脚步向前走了几步,见钱县爷口衔烟枪嘴,叭哒叭哒抽得正在兴致上,便垂手站立一旁,没敢上前作声。   钱县爷最后一大口烟饱饱吸进肚子里,再将余烟缓缓吐出后,伸了个懒腰,眼皮也不抬,身子也不动,懒洋洋地问:“什么事啊?”   裘师爷连忙上前一步,向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县爷,有人在厢房等候多时,有要事和您面禀。”   钱县爷脸住下一沉,老大的不满意:“再重要的事,也没有深更半夜谈的,你怎么连这个起码的规矩都忘了不成?”   裘师爷走近榻边,看了一眼粉桃,悄声说:“是、是。”钱县爷不痛快地申斥:“有话快讲,吞吞吐吐成什么体统。”粉桃见状用鼻子哼了一声,便下地径直出去了。   裘师爷哈下腰,把脸向前凑了凑,用极小的嘘声说:“县爷,是英、法两国领事馆派来的二位代表求见”   “什么?洋人求见!”县爷象是屁股被蝎子蛰了似的坐了起来。说声:“快请!客厅让茶。”忙穿衣下地。裘师爷躬身退了出去。   这位裘师爷,就是被东方萌审讯的那个裘二虎。前二年,自从钱县爷到任后,他对县太爷不断察颜观色和接触,摸出了这位父母官的脾气和属性;一好钱财,二好女色。因此,裘师爷极力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投其所好。因此,他深受钱县爷的赏识,被提携为县衙师爷,俸禄优厚,很是得宠。   当钱县爷将朝服、朝靴穿戴好后,裘师爷才进来回禀:县爷,二位客人到!”   钱县爷故意高声:“二位客人请进!”裘师爷高挑布帘,稍一躬身,鹦鹉学舌:“二位客人请进!”   接着就迈进了两个身穿汉装,黄头发、蓝眼睛、高鼻子的直脚洋人。   裘师爷用手一指身材魁梧高大的洋人,介绍:“这位是英国领事馆副领事戈登先生。”又一指身材稍矮瘦弱些的洋人:“这位是法国领事馆一等秘书普尔查先生。”   钱县爷满面堆笑,让座。然后,他绷紧面皮单刀直入地间:“不知二位尊贵的客人,深夜来访,为了何事?”   戈登先生双目闪着蓝光,翘起二郎腿,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语,说:“我们大英帝国驻贵国领事馆,久知钱大人和敝国在贵国的传教士,有过良好的接触;并且,也有过友好的合作,因为有了这一点微妙姻缘,所以我和法国普尔查先生,奉命前来和钱大人商谈一件小事。”   普尔查先生仰靠在太师椅上,手托尖尖的下颏,嘴角含着一丝狡黠的微笑,中国话也是滚瓜烂熟:“贵国有句古语:人无生而识之,均乃交而识之。我们在贵国是很愿广交宾朋的。”   钱县爷端正而笔直坐着,面色木然:“商谈什么事情?就请二位直说。”   戈登先生稳坐钓鱼台,没有立刻回答,先慢腾腾地掏出一个精致的钢制镀金扁烟盒,拿出一支粗粗的雪茄,点着了叼在嘴里,然后抬起头斯文地说:“钱大人,你只要动些脑筋,是很容易办到的。自从我们和贵国缔结了友好条约以来,这些年里,贵国有些未被教化的顽民,经常找我们的麻烦。近来,你们有些地方的乌合之众,又啸聚成伙,成立什么‘民团’专门和我们做对。”   普尔查先生用手向上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接过话茬:“近闻贵县所属之处,也有这种和我们不友好的迹象。我们希望钱大人能从友好的大局着想,给以制止或弹压!”   钱县爷满脸堆笑;“这我还没有听说过,既使成立了这种民众组织,只要对大清帝国的政权无损无害,大清的法律是不会对这加以惩处的!”   戈登晃了晃肥大的头颅,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和钱大人是初次打交道,可是,和贵舅父大人却是多次交往了。”说着向门外喊到:“把东西抬进来!”   门帘挑开,两个身穿中式服装的金发碧眼的洋仆人;抬进两个用印花包袱布包裹很严的箱子来。戈登命令:“打开!”   两个洋仆人打开包袱皮露出里面的箱子。箱子见方,二尺有余,楠木薄板制成,有梁有环,广漆戗金,箱盖上画着寥寥几笔素描山水画。揭开箱盖,箱子上下垫着白绫子软衬,各有一个八角形罐子居中,周围八个绛紫色的瓷罐。上面部雕有梅兰竹菊、四时花卉、飞禽走兽,山水人物之类的画面。   最后,洋仆人掀开瓷罐盖,便悄悄退了下去。   “钱大人,请看!”戈登嘴里喷吐着烟雾,用手一指”面浮笑意:“这一箱是英国伦敦可口可乐烟草总公司出产的上好鸦片烟膏和和兰花潮烟;这一箱是法国巴黎麦士通烟草总行特制的名叫‘蚂蚁矢’的鼻烟。做为我们初次见面的礼物,献给大人品尝,敬请笑纳。”   普尔查也笑眯眯地说:“我们知道钱大人喜欢这些东西,不成敬意,请收下,这是表示双方友谊的礼物。”   钱县爷的确喜欢这些东西。尤其是这花钱也买不到的上等烟土及鼻烟等,他早已望而生涎,手指发痒了。他深知那香喷喷的烟膏,抽完一个泡,就象吃了人参果或灵芝草似的,周身上下十万八千个毛孔,没有一个地方不痛快,舒服的。那鼻烟更有妙不可言的奇效,久闻可有明目爽脑,清喉除痰”壮阴增欲之妙用。   钱万贵,清了一下嗓子,板着隐匿起来的喜悦面孔,一本正经地说:“我钱某身为大清官员,蒙圣上皇恩,一向是两袖清风,一身洁白,此乃本人为官之道,岂能轻易接受他人之礼物?”普尔查连连摆动手掌,笑容可掬地说:“友谊这个字眼的本身,就是洁白、清廉的,请大人不必介意。”一转脸,对裘师爷一递眼色:“裘师爷,您说是这么一回事吗?”   裘二虎连连点头附和:“是的、是的。友谊本身就是极为纯洁、高尚的!这二位朋友早已仰慕大人的才情和政绩,前来求教,初次见面,一点礼物不过表示一下心意,大人不收可是不够礼貌的。”然后,试探地问“钱县爷,您看?”   钱县爷以目示意微微颔首。裘师爷喊进两个贴身小厮,将东西抬进内室。戈登和普尔查相视心照不宣。戈登竖起大姆指,笑道:“钱大人通情达理,赏脸给我们,够交情,够朋友!”   普尔查趁热打铁:“钱大人,中国有句俗话,砂锅不砸不漏,话不说不透。今日不就是如此吗?”说完,四个人都满意地笑了起来。   戈登重打锣鼓另开张,又问:“刚才我说的民团之事,不知钱大人作何打算?”钱县爷问裘师爷:“咱们这里有成立民团之事吗?”   裘师爷回答说:“县爷,据我的心腹密报,谢庄冯三宝,王庄王兴邦正在筹划组织民团。”   噢?钱县爷手捋短髭,面露难色,沉吟着说:“此二人乃江湖上久负威名之武林杰出高手,德高望重,颇得民心;就连我这父母官,也不能对他们轻举忘动啊!”   裘师爷向前一凑,鼠目一骨碌:“具爷,不揣敝见;小人倒有个办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有办法就快快讲来。”钱县爷也幽中探胜。   裘师爷摇动了弹簧之舌:“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如攻打城池,明攻不下,可偷袭之;我们何不从暗中下手,从而达到瓦解、破坏、离间之目的”   钱县爷一口否决:“不行!我堂堂朝廷七品命官,岂能做出这种狐骚狗臭之事?”   普尔查摘下眼睛,用手帕一边擦拭,一边有意揶揄地说:“不管使用什么手段,只要大人能把京津一带民团扼杀在摇篮之中,维护我们英法两国在贵国的利益,我们决不会亏待大人的!”   钱县爷听着感到蹊跷,自语了一句,“在贵国的利益?”   戈登挪动了一下身子,说“中国有句说叫做:“诚招天下客,誉从信中来。’这也是我们办事的忠实信条,我们说到做到。来人!把东西抬进来!”又是那两个洋仆人,抬进两个描金拜匣,放下,打开。每匣内装有五十两一锭的大元宝二十只,共合纹银二千两。   在烛光映照下,那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白银,对钱县爷说来,无论何时何地都会产生无以伦比的诱惑魅力。但他不得不故作一下矜持,假惺惺地摆手说:“二位先生,请收回、请收回!何必如此,问题好商量嘛。如此厚礼,我身为大清官员,如何敢收。”   裘师爷在旁一看,知晓二位洋大人是梳妆未罢不上场,不到火候不揭锅。此刻不能再等县爷明确表态,便以奴代主,传下命令:“来人,抬到后面去!”两个小厮赶忙进来,把拜匣抬进了内室中。钱县爷命人准备酒席,并请家庭教师东方飞鹤前来陪酒、叙话。   宴中,戈登揣起一杯酒一下灌进嘴里,说:“钱大人,用贵国大圣人孔夫子的话来说,今天不就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钱县爷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如此!”普尔查脸上泛着油渍渍的红光说:“钱大人,愿我们通力合作,千万不能行百里者半九十哟!”   钱县爷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请二位先生饮酒,中国向来讲究‘言必信,行必果。’”   “OK!OK!”二位洋先生,伸起拇指喜笑言开地齐声赞赏。裘师爷几杯水酒下肚,也斜着半酣的醉眼,摇晃着骨瘦如柴的身子,站起来放肆地凑趣说:“我们钱县爷,听惯了说一不二的圣旨,传惯了不打折扣的钦命。现在有二位高贵先生的支持、撑腰,我们县爷就会财源泉进,官运亨通;那还有什么不能干的事?”   这句话撩逗得大家一阵怪笑,赞美喊叫声不绝于耳。   东方飞鹤满脸通红,低头饮酒不语。钱县爷歪斜着身子站起来,一指飞鹤介绍说:“二位尊敬的先生,我忘提了,他是我的贤侄,去年考中的举人,文才出众。他虽然是个文人,可是有些胆量。前两个月,有个大胆的贼人夜间来我房中偷东西,被我发现,狗急跳墙,举刀向我砍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赶上来就是一茶杯,将贼人打倒在地,救了我的命。”   戈登晃着肥笨的大脑袋,惊喜地说:“令侄有如此胆魄,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可喜,可庆!”   飞鹤红着面颊,说:“岂敢。这不过是小侄为了营救钱伯父心切,而一时侥幸成功罢了。”   继续把盏推杯。普尔查眼睛斜睨着钱县爷,说:“另外,还有两件小事求您帮忙,不过现在不讲。宴会嘛,酒要多吃些,话要少说些,以后,咱们再单独谈。”   说着,一摆手,一个洋仆人端来一个粉色丝绒包面、半尺见方、带有四个抽屉的小匣,放在桌上。普尔查从怀中掏出一只金光闪闪的钥匙,打开四个抽屉,全部拉开。   只见里面,呈现出四件极其珍贵的宝器:一件是合浦夜明珠,珠子大如龙眼;一件是蓝田玉佩环,绿石碧如秋水;一件是翡翠玛瑙扇,红瑙赤如腥血;一件是和氏白玉簪,洁白如晶雪。这四件珠光宝物,价值昂贵,均为稀世珍奇之物。把个钱县爷直看得是目瞪口呆,嘴巴张开了好半天。   普尔查先生把小匣锁好后,笑嘻嘻地说:“钱大人,如果,我们委托你的事情,办得妥善、圆满的话,那么,这四件好玩意儿的主人就是钱大人您的喽。”   这时,普尔查忙从怀中拿出两张印好字的纸,展开放在桌上,然后说:“这是我们两国领事馆和您订的协议书,上面是英文、法文、中文,三种文字印成的。如果上述协商内容没有异意,我们就马上签字吧,您请看。”   钱县爷惊喜得不待细看,便忙不迭口地说:“好,好!立刻签字,立刻签字!”   说着,由裘师爷拿来笔墨,双方便在上面分别签了字,分别各留一份。双方签完字,钱县爷命人上酒、添菜、直饮到东方微明。方才散去。   次晨,钱县爷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裘师爷找来。裘师爷上前请安。钱县爷问:“关于这民团之事,你有什么高招儿啊?”   裘师爷忙迈前一步轻声禀报:“县爷放心,我已棋快一招,布置就绪了。与其伤其十指不如绝其一指,今晚就按第行事了。”   钱县爷嗯了一声,嘱咐说:“一定要机密稳妥,不能有一丝泄漏。”裘师爷点头称是。   钱县爷忽然想起什么,喊声:“请大公子来。”   裘师爷嗫嚅一阵,回禀:“大公子昨夜观灯时,被一坏人打伤了。”钱太爷大惊,眼冒火星,啪地一声,手掌击在桌案上,“混蛋!你们这些饭桶,一堆窝囊废!是谁吃了老虎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是谁?是谁?”   裘师爷只有如实地回说:“听说是被谢庄冯三宝的大女儿冯婉贞打的”钱县爷脸色发青,想要继续发作,却叉停下来打了唉声,埋怨说:“这个孽障也是不晓事的,分不出高低上下!冯家就是我想碰碰他们,都要权衡一下,何况他个毛孩子!”说到这里,他心有余恨地眼珠一瞪,追问:“说实话!少爷被打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裘师爷吞吞吐吐地说:“是大公子要抢一个女子引起的。”钱县爷听了,摇摇头,张开的嘴巴,又收拢起来,悻悻地用鼻子哼一声,只好把无名火咽下去。恨慢地说:“裘师爷,那计划要一办到底。”又嘿嘿冷笑两声说,“看将来鹿死谁手!” 第8回   就在当夜亥时,当片片浮云轻遮夜空,月淡星疏之际,一排六个夜行人,脸蒙面具,紧身箭袖,打扮十分利落。个个手执锃亮闪光的钢刀,在夜幕掩护下,从县城出发,骑着快马越过乡间小路,直奔王庄。   须臾间,奔驰到庄外一片林丛旁,六人纷纷滚鞍下马。   当他们快步来到王兴邦的后墙时,个个贴墙细听,见四处无一丝可疑动静后,便纵翻过院墙,分为两伙。一伙奔向后院的马厩放火,一伙奔向中院的内室行凶。   来者,事前探知京津大侠王兴邦今日外出办事不在家中,因此,乘隙选择当天夜晚下手。   当奔向中院的三个蒙面人,鹿伏鹤行,闪转迂迥,来到内宅门前时,突然,两块黑物从东配房上疾飞驰来,三个人急忙闪身,叭叭两声,落地时碎片横飞,原来暗器是房上的瓦片。   一个魁梧的身影从房顶上飞身纵下,一挺手中齐眉棍,大喝一声:“呔,你们是什么人?”   三个人猛吃一惊,不敢答话,举刀便向他砍去。此人便黄大龙。原来,王兴邦临行前,曾再三嘱托他处处小心,严加防范,不能粗心大意。所以,大龙今晚没有早歇,婶母及子们安歇后,便在宅内四处巡查,发现了奔往内宅的三个三柄寒光闪烁的钢刀,如迅雷贯项一齐落向头上时,只见大龙用棍往上用力一磕,当啷一声,钢刀并开,三个人哎呦一声顿感两臂酸麻,纷纷后退两步。知晓对方力大无穷,力惊人,不敢用刀磕碰,便呀的一声怪叫,重新围杀过大龙抖擞神威,使出太空子午棍法,朝周围一顿乱劈,棍棍出招均重若千钧,迅似暴雨盖顶,真是枪扎一点,打一片。   但见大龙欲攻其腰,则用箍;欲攻其腿,则用扫;欲捣其则用点;欲攻其上,则用劈。棍法两端,运转如轮,首相应,有若盘龙飞风。三个蒙面人依仗众狼围虎之势,拼抵抗,闪闪的钢刀象冰雹般嗖嗖向大龙砍去。   大龙越杀越勇,齐眉棍舞动起来,呼呼望风,如轮飞三个人终究不是其对手,渐渐不支,个个后退。就在此时,蓦地从西厢房纵下三个蒙面人,手执钢刀杀入重围。   大龙在厮杀中,猛抬头见后院火光冲天,黑烟缕缕,大蟒逞威喷紫雾,蛟龙翻卷吐银辉;火烧的哗哔剥剥之声,不绝于耳。他心中惊恐,暗说不好,使在扭杀中虚晃一招,跳出圈外,拖棍向后院奔去。蒙面中为首一个身材瘦小的人,一扬手掷出一枚暗器,其速飞快。大龙在慌忙中,耳听后面风生骤到,躲闪不及,正中左臂,一阵剧痛袭来,大龙咬牙忍住,猛转身二目圆睁,喷射怒火,横棍又向六个人杀来。   为首的蒙面人悄声对党羽说:“撤!”说罢,一声唿哨,六个人纵上房脊,一齐逃去。   大龙欲追,肩头由痛变麻、眼中发黑,地转天旋。咕通一声栽倒在地,昏迷过去。   家里上上下下的,凡们被惊醒后,纷纷起来救火,并把昏厥中的太龙抬到屋中。火被扑灭后,家里星夜派人去向王兴邦报信。   王兴邦在五十里外的朋友万碧鹏家饮酒谈心,听到消息后,忙乘快马与好友万碧鹏流星追月般飞奔至家中。   天色已明,王兴邦来到后院,见马厩被烧得片瓦无存,只剩下一片废墟。余烟还在上面不断漂浮、游荡,十匹良马,被烧得只剩一堆堆骸骨,弥漫着刺鼻的腥臭气昧,惨状令人、不忍目睹。   王兴邦返身疾步来到大龙的屋中,见他直挺挺躺在床上,依然昏迷不醒。自己的夫人坐在床边掩面啜泣。王兴邦走至床边,见他的左臂不但红肿,而且黑紫;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脑中嗡地一下,知道这是中了带有剧毒的暗器,他,快取来金疮药,暂时敷在伤口上。   王兴邦命人取来暗器一看,原来是一只斤镖。仔细再看,见镖尾上铸有“冯”字。他知道这是冯三宝的随身暗器,不觉大怒,胸中立即升腾起一股怒火。立即把身体拨直了起来,气得急促的呼破声如秋风呼啸。   他心中思忖,冯三宝和我并无仇隙,何以如此狠毒呢?如今在东方萌兄的倡议下,让我与他组织民团,他是不是要独霸民团领导,排除异己,才下此毒手呢?是不是为了增长他镇北大侠在四海五洲中的威望,故显威风呢?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时,忽觅家人通禀;“老爷,门外有一俗一道一僧,来此寻找万碧鹏。”随之,家人奉命把三人领至客厅中落座。这三个人是以白登峰为首寻觅冯三宝报仇的人。万碧鹏向王兴邦一一介绍后,说:“此三位都是我江湖上的多年挚友,是自家人。”   白登峰看到王家忙乱的情景,奇怪地问:“兴邦兄,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王兴邦愁眉苦脸地把昨晚发生之事讲了一遍。白登峰听此,双属拧成一条线,旧仇重闪,便把自家昔日被冯三宝杀兄霸嫂之事说了一遍。   王兴邦攥紧拳头,切齿说:“麻雀和田鼠,各有盗粮之谋。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冯三宝的确就是这样一个一脸佛面,满腹鬼心的伪君子,怨我有眼无珠!”   于是,他便安排好三个人的食宿,命人安排车马,将大龙放在车上,直奔谢庄。   三宝和婉贞等人,早晨饭罢,正在厅内切磋民团之事,忽听大门外一阵马嘶声,喧闹嘈杂声:"冯三宝快滚出来,快滚出来!”大门放乒乒乓乓敲得山响。三宝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忙唤家人开开黑漆大门,和婉贞蛆三走了出来。   见门前阶下站着王兴邦和一个自己素不相识的人,脸上均呈一副怒气冲冲之色。只见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叉腰伫立,面如紫玉,浓眉斜插入鬓,圆眼灼灼如电,腰系橙色札带,脚蹬一双黑色薄底快靴。腰间两侧,插有两只一尺余长的六棱峨嵋刺,年约四十余岁。   他,就是王兴邦的好爱万碧鹏,江湖人称“云中燕。”此人思维机敏,头脑多谋,老练深算,又被誉为“小张良。”   他身材矮瘦。轻工绝顶,动作神速,来去无踪;尤其是手中一对家传峨嵋刺,杀手凶狠,多变善幻,使起来呼啸奔突,锐气逗人,在紧要关头,可使暗器掷出,百发百中。   二人身后,有四个精壮汉子站在网轮马车的四角,上面仰卧一人,象死人般纹丝不动。三宝见状紧走几步,抱拳施礼,奇异地问:“贤兄,这是怎么回事?”   王兴邦脸上罩着一层可怕的阴霾,并不还礼,怅然若失地冷玲地说:“你干的好事”还不清楚吗?”三宝惊讶道:“什么事情?劣弟实在不知。”   王兴邦脸色聚变,双扁耸动,身躯抽搐,怒气填膺地喝道:“冯三宝,你不要故作不知,昨夜潜入我家纵火伤人的,不是你又是谁?”   三宝大吃一惊,说:“兄台,我怎能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何况你我并无任何私仇?”   王兴邦厉声打断了三宝的话:“冯三宝,你不要再装腔作势了!你看!大龙被你用涂毒的暗器所伤,危在旦夕。”   “是吗?”三宝惊愕,慌忙走过去掀开上面盖的布帘,一看果然见大龙双目紧闭,眼皮发黑,面色灰白,左臂伤口包扎着,渗出了紫黑的血色;鼻孔中呼吸似有若无,一丝微弱气息,一看便知是中了毒器。   王兴邦从怀中掏出斤镖,狠狠掷在三宝的脚下。三宝拣起一看,果真是自己的斤镖。心中万分疑惑,急命婉贞说:“快去把我的镖囊取来!”婉贞取米镖囊,三宝打开一看,囊一字排开的五只斤镖果然少了一只。王兴邦嘿嘿一声怪笑:“怎么样?暗器是你的,你还怎么抵赖?”   三宝心乱如麻,斤镖不知何时被人偷去,懊悔自己的麻痹大意。急忙向王兴邦解释说:“贤兄,请你相信我,这一定是暗中有人捣鬼,动了手脚,嫁祸于我,请兄明察秋毫。”   王兴邦一阵狂笑:“凭你镇北大侠的厉害武功,凭你冯三宝办事的精细周密,有谁能轻易偷到你的东西?有谁敢斗胆拨这老虎嘴边毛?为了筹建民团,我昨天去好友万碧鹏家联系,磋商此事。为此,几天来我一心一意地到处奔波。可是,你却心怀鬼胎,为了一手遮天,独霸民圃,树立个人权威,干出了此等使亲者痛,仇者快之事。今天我来就是要和你清算这笔帐的!”说罢向后一伸手,一个青年汉子立即递过一柄铁铳来。   这是一柄长兵器,柄长两米多,锐头为三叉状,两翼叉略短,两翼类似波纹横刀,中间类似剑状。锐杆尾端的底钻是三棱状,倒使可做为枪用。此器被称为雁尾镜。这种兵刃,早在北宋时期就应运而生了。但是,江湖上操用此器者,甚为罕见。   王兴邦接过铁铳,不容分说,向前一垫步用足气力,倏地一锐向三宝面门戳来。三宝用个金球摆动式,头一偏闪‘过。王兴邦向后一转身,背向三宝状似回走,可是,弹指间镗尾的三棱钻却猛地回刺,直向三宝的腹部。此招疾如飘风,迅似落雨。三宝眼疾目快,闪身躲过;但王兴邦向回一扭身,铁锿一转绕,一个神龙潜底式,如车轮飞旋,怪啸着扫向三宝下盘。   此杀法势凶招捷,迅猛无俦,不给对方喘息之机。三宝身法奇快,脚法轻灵,双足扣地轻轻一弹,身躯如飞鹏,腾空跃起二丈余高,悄然落到一丈余远的地方。   这上、中、下“连环三镜”,是王兴邦的夺命招,向来不轻易使出,今日消恨心切,一进招就亮了出来,欲迅速置冯三宝于死地。   一这时,三宝理解王兴邦的心绪,因此,强压住对他鲁莽动武的不满心情,含笑劝说:“贤兄,不要性急,你可不能冤枉好人。   王兴邦面色铁青,一挺铁锐飞身向前,又凶悍地向三宝胸前刺去。三宝无奈,便使出武当派“功家南派”的六路拳来。   这种拳在交手中,擅打、擅防上、下、左、右、前、后六个部位。它是武当派拳术的绝妙佳作。是武当谪传拳法。   但见三宝围着王兴邦四周滴溜溜乱转,手法变幼,莫测端倪。有削、掀、绕、架;压、搭、钩、钓;研、拖、带、粘。步法上巧灵多姿,退进裕如,他时而冲步、撤步、时而垫步、踏步、时而寒鸦步、仙人步;时而翻身步、蹚泥步。真是手似板斧,腿似两根棍,耳似两盏灯,身似流星闪。   三宝连续打出六路拳中最精采、最实用的八种进招拳式:百鸟朝风、左右朝鞭、仙人照掌、怪蟒翻身、三环套月、偷梁换柱、鸳鸯双飞。招式环环扣紧,拳拳连击,打得王兴邦左闪右躲。节节后退,毫无出镜的余地。   三宝边打边苦口婆心地相劝:“贤兄息怒,请遐下去,’我是无辜的。”王兴邦不依不饶,双目裂睁,乘隙向前冲一铁镜,直奔三宝胸前捅去。三宝此时身躯向后火仰,不得不用八种招法中最后一招“卧龙崛起”式还击,即身体向后大仰的同时,锐已落空,右脚猝然拾起上弹。只听咔嚓、当啷两声巨响,王兴邦掌中铁镗被足踢飞,横空抛出落在丈余远的地上。再看上,铁镗的木杆已断为两截,身首两分。   王兴邦啊的一声惊叫,撤步退回。尽管身怀内功,也感到两手、两臂被震得一阵酸麻。他心中暗称冯三宝果真身手灵健,招法奇兀,武功绝伦;可谓宝刀不老,雄风犹存。江湖冠以镇北大侠之荣称,实乃名不虚传,受之无愧也。   “云中燕”万碧鹏见王兴邦受挫,忙抽出一对峨嵋刺,一个腾空跳起,身捷如燕,体轻如云,落在场中。这时,婉贞轻盈地一纵身,如瓢絮飞空,落到万碧鹏面前,拦住去路。   万碧鹏并不问话,手中峨嵋刺以双龙戏珠式,直向婉贞面上扎来;其速电掣光驰,不容提防。出乎意料的是,婉贞似青松挺拔直立,站定不动,不偏不闪,双掌突然探出分开,向对方双腕猛劲一击,其手法迅猛异常,猝不能防。但听万碧鹏哎哟一声,双刺脱手,飞向半空。万碧鹏不顾腕痛,为了不栽“跟头”,便猛一纵身飞向空中,伸出猿臂,先后将两只峨嵋刺擒到手中,然后如一片蚕叶落下。   万碧鹏心中惊恐,万万没料到一个女儿家,手法如此超绝玄妙,是自己过于自信轻敌了。他眼珠骨碌一转,手指一拨,手腕一抖,两根钢刺就在手心中泼刺刺地飞速转动起来,闪出一团银光。   嵋峨刺是一种短兵器,属于峨嵋武术八大门中,它是长约一尺多的六棱钢刺,中间粗两头尖,中间有一个可以转动的圆环,可套在中指上。   此时,万碧鹏凌空跃起,用个身躯未落地前的空中三进招,欲迅速克敌致胜。一为“五雷轰顶”,二为“玉带缠腰”,三为“双蛇出洞”,招法凶悍泼辣,钢刺走动虎虎生风,势猛迫人,婉贞一一灵巧闪过。   身躯落地后,他口中丝丝有声,状如毒蛇发劲。施展出峨嵋刺二十式:点、刺、划、穿,身躯如灵猿纵跳;抹、挑、扎、扫,钢刺如银蛇突窜。招式的变幻,时而象云海翻腾,时而象闪电劈空,真可谓来时雷霆发震怒,去时江河凝青光,舞动的一对峨嵋刺,绞成了一团团、一簇簇寒气凌入的白光。   婉贞亮出八卦掌迎敌,招招式式神速快猛,节奏鲜明。有时动如涛,静如岳;有时起如猿,落如鹊;有时立如鹤,站如松;有时转如轮,折如弓;有时轻如叶,重如铁,有时疾如鹏,快如风。她运用寸劲,突破楞停,身随其势,随走随变,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形神兼一,轻捷灵怪。如同水上漂木,云中翔燕。在钢刺的银光如涟的缠绕中,镇定自若,应付自如。   正在打得难解难分时,几句响亮的怒喝声传来:“住手,住手!不要打了。”大家抬头望去,见东方萌骑马飞驰而来,蹄下烟尘卷起朵朵云雾。他越过了小桥,翻身下马,额上挂着汗水,走到众人面前,严厉地说:“自相残杀,亏你们都是武林中的英豪!走,到屋内再谈。”王兴邦一向敬重、崇拜东方萌,所以不得不尾随着人们进入院内,到了客厅坐下。   王兴邦满腹委屈地说:“东方兄,冯三宝他。”东方萌脸色阴郁沉沉,打断话语质问:"我都知道了!难道说贤弟凭这样的只鳞半爪就断言是三宝贤弟干的吗?贤弟,你是不是身居千里云雾,只见龙尾未见龙首啊?”王兴邦气咻咻地将斤镖啪地一声扔在桌子上:“东方兄台,我看准饺子下笊篱,你看,这就是铁证!”   东方萌不屑一顾:“贤弟,你只见影子不见人形,只见树本不见森林。多年的交往,我坚信三宝弟绝不是那种卑劣的人,我愿以性命担保!”主兴邦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兄台,请你不要替他说话,你可知满山是树,枝叶不同;龙生九子,子子各异。人心隔肚如隔山,很难猜测!”说罢用手一指用担架抬进来的童大龙:“你看,七日内就丧命,你看怎么处理?”   东方萌凝思看了一阵伤口,脸色黯然:“据我过去掌握的药物知识,可见这种毒药是由略尾东方河豚血泡制而成,它的毒性不亚于蝮蛇和眼镜蛇之毒啊。”大家焦急万分,缄默无语。忽然,冥思苦想的万碧鹏惊喜地说:“有了!我记得两个多月前,一位江湖朋友告诉我,在山西垣曲、河南济源两县之间的王屋山里,隐居一位枣山道长,他是山上仙云观的观主。他手中有消除一切剧毒的解药。据传此人行踪诡秘,一般人他是不理睬的。”   王兴邦大失所望:“唉,王屋山距此千里迢迢,路途遥远,就是取来了解药,恐怕大龙的性命也休了!”   这时,三宝猛然想趣一件往事,说:“我十多年前,侥幸得到一颗避毒宝珠;不管中了任何刷毒,只要将此珠放在嘴里,可使毒气向心脏蔓延迟缓一个月上下。”   说完忙唤婉贞:“把避毒珠给我取来,快!”婉贞飞步去了,眨眼间取来捧给三宝。   三宝见大龙面色青紫,双目紧闭,牙关紧咬,便撬开牙齿,把龙眼大小、红光闪闪的珠子放在嘴里。大家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大龙。几分钟过后,就见大龙的脸色渐渐由青变白,由白变得红润起来。此时三宝的心才平静了些。他长吁一口气诚恳地对王兴邦说:“贤兄。请您息怒。我不想饶·舌,把大龙贤侄放在我的家中养治,一切由我负责。今天我便起程去王屋山仙云观求药,请你放心吧!”王兴邦目光凶狠地扫了三宝一眼:“哼!既当了婊子,还想立块贞节牌坊,我看你能骗人几时?现在,我就与你划地绝交,割袍断义!”   三宝欲劝不能,欲僵不肯,便仰天长叹一声:“我冯三宝真是甜瓜有苦蒂,美枣生荆棘啊!”   东方萌从旁边劝慰:“吉人自有天相,天无绝人之路。我想,我们可以食其瓜去其蒂,斩其荆棘而摘其枣。这癣疥之疾,终不能成为大患。将来,真相一定会大白于天下的!”然后转过脸严峻地对王兴邦说:“愚兄劝你要制怒慎思才是。在未弄清庐山真面目之前,不妄下断语,以免伤我们兄弟之间和气。”   王兴邦不再答话,腾地从座位上站起,向东方萌一拱手,面显不悦之色,讪讪地说:“东方贤兄,人就交给他了。告辞!”说完,便和万碧鹏等人,大步跨出客厅,径直去了。   三宝站在窗前心情黯然。他抚膺嗟叹,不停唏欷:“如此折颜,何堪忍受。”   东方萌闻言望着三宝,轻声地说道:“逝者不可追,存者犹可求。我考虑,此事的发生,必定是有人幕后策划,先盗窃你的斤镖,后乘隙潜入王家,烧厩伤人,再弃下暗器,栽脏陷害于你。从而达到挑拨离间你们二人团结,破坏、瓦解民团筹建之目的。哼!他们这个暗下无常死不知的一招,是够狠的明。   “我们焉能逞一时之气愤,伤兄弟间之和气,中贼人之奸计、坏了我们的大事,望弟明鉴。不能迂衲无知,应理智、巧妙地和他们较量一番,粉碎他们的阴谋才是正理。否则,感情用事,必然陷入圈套而中奸计!”三宝转过身来,双目骤亮:“谢兄赐教,如拨迷雾,兄弟我一时糊涂、失臻,险坏大事,一会我就起身前往求药。”婉贞娥眉高挑:“爸爸,目前正处于筹建民团的关键时刻,您离家外出不太合适吧?求药之事能否交给我去办?”这时东方萌走过来说道:“婉贞言之有理,求药事小,民团事大,凭婉贞的武功和才智,我看,婉贞可以代劳,让孩子独自闯荡江湖,经经风雨也是好事。”   三宝躇踌良久,确也无其他万全之策,只好允诺。   一路上,冯婉贞昼夜兼程,几乎马不停蹄,寝不宽农,无心观赏沿途的绮丽风光。不到七日,便来到了迢迢千里的河南山西两省交界处,距王屋山麓七里之遥的一座小镇。冯婉贞控辔停蹄,举目凝视远处的王屋山,只见山峦重迭,曲折蜿蜒,横空出世,拔地而起。无数高峰,如利刃直插云端,气势雄浑、肃穆。山上蓊蓊都部,苍苍茫茫,染成了一片墨绿,紫橙斑驳交错。冯婉贞抖缰进镇,来到一家名叫“聚源客栈”的店中住下。掌灯时分,一个年近四十岁的女店家,将饭菜及酒送到屋内。冯婉贞和气地问:“店家,去王屋山仙云观,该顺哪条路走?”女店家觑了一眼婉贞说:“在东出麓脚下,顺着石板小径上去,约四五里路远就到了。”说着又奇怪的问道:“客人是想求签吗?”婉贞摇摇头说:“不,我是来求解毒药的。”   女店家嘿嘿一笑道:“客人恐怕是远道而来的吧?您还不了解仙云观的枣山道长是轻易不给人施舍这种药的。去讨药的人十个总要有五对被顶回来。这是我们王屋镇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我劝客人还是不要徒劳往返了。”说完便走了出去。   冯婉贞原来担心万碧鹏讲得是虚传,如今听说此观中果有一位枣山道长,便放下心来;暗中思忖:看来要弄到此药,还要费一番周折呢!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冯婉贞走了个大早,洗漱、饭毕,便告别了女店家,骑马向王屋山方向驰去。顷刻,便来到山脚下的一座凉亭边。   这时天已大亮,只见丽日晴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登山的男女老少络绎不绝。冯婉贞将马交给亭边看马的人,便随着游客顺着上山的小径健步而上。   当婉贞登上第一座山峰时,极目四望,不觉心头一阵欣喜,心想这可真是一处放眼纵览的好地方。前面一座崖畔上跌落下来的一条小溪组成的水柱,从崖头上直泻而下,撞在崖壁上,发出震撼心弦的怒吼声。随后,水柱又高昂起头,喷溅出无数银色晶莹的水珠,宛如无数珍珠散落;水珠在空中碰击,又变成无数更小的水珠,阳光一照五光十色,色彩缤纷,甚是迷人,许久才缓缓散开。   婉贞循山路继续盘旋而上,又登上一座山峰,向左右望去,只见与先前景色大不相同,四周雄姿奇伟的山峰,争奇竞秀,各显其妙,别有一番景色。   有的如一柄柄锋利长剑,直插云霄,寒光闪闪;有的如一根根擎天的白柱,镶银镀玉。光怪陆离;有的如一只只展翅雄鹰,峰尖双起凌空欲飞;有的如龙虎盘踞,威武跃扬,伺机而动。剑峰千仞,险峻高拔。那山巅的凝重,枝干的秀挺,雾霭的缠绕;那磅礴的气势,超逸的神韵,奇突的形态,真是蔚为壮观。   冯婉贞俯酋向下望去,对峙的山峰下,是一条奔腾咆哮的河水,深达十丈有余,观之令人心缩胆寒。那蓝天的丽容,山峦的倩影,倒映在水中,又仿佛是一帧清秀、明晰的水墨丹青。四周碧叶亭亭,红花灼灼,面对这美丽的山山水水,冯婉贞那被压抑的焦灼烦闷的心境,顿时变得开阔起来。   拾级而上,翻越了两座山脊,便到了一个阒无人迹的林中。透过枝叶缝隙,见一角红墙隐约露了出来,一座庙宇迎目闪现,庙门上楣挂有一匾,上书三个道劲有力的大字:“仙云观。”   庙门大开,冯婉贞走了进去。大殿崖宇都是由精工巧匠用洁白的银丝银箔镂刻的飞檐,剔透玲珑。那高高低低,曲曲折折的石板铺成的甬道,光滑明亮。股院中两侧松林,透出几分浓绿的苍色,显得生机勃勃,长势盎然。   一个遭士迎了上来,单掌稽首,问:“请问女施主,到此有何贵干?”婉贞抱拳当胸:“有一件难解之事,欲向贵庙求教。于是,小遘士把她领进大殿的配房中。   执事道人板着面孔问:“不知女施主有何事求教?”冯婉贞毕恭毕敬地一揖后,便把原委大致陈述了一遍。   执事道人说:“我们枣山道长早就约法三章,此药数量极少,因此不能轻易舍人。欲得此药者,只有武林中杰出高手,方能赐予,不收半文钱财。但是,必须通过三关,方可得之。”   婉贞觉得新鲜,因求药心切,便脱口问道:“不知要过哪三关,请道长指教?”   执事道人呵呵笑着,说:“一是门前阶下有一石锁,重三百斤,必须单手举起十次以上;二是檐前高为二丈七的杨树上,顶尖系有一条红布,须纵上取下;三是,只身一人击倒八名围攻你的道士。三点全部做到,方能授于这种稀少自解毒之药;否则,就不必赘言,自行告退。”   婉贞淡淡一笑:“在下技浅艺薄,不过愿试上一试,不知可否?”执事道人一撩眼皮,斜瞟了婉贞一眼:"好,那就请吧!”   冯婉贞淡淡一笑,随着执事道人来到殿前檐下,果见有一棵参天大树,树下放一石锁,檐下左右一字排开八名精壮道士。   婉贞心想:“这里的道人如此狂傲,不通人情。必须以牙还牙,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婉贞走到石锁旁,顾盼神飞,拉开架势,静气宁神,一弯腰,握住凿空的石锁把,运用内家功,丹田气贯满全身经络:足如钢钉札地,手如鹰爪抓物。只听一声震撼云霄的长啸,就见石锁被婉贞抓起抛向空中二丈余高,然后,轻轻接住,随后便左右、前后地抡动起来。   石锁抡转的声音,如山呼海啸般在婉贞身边飞滚翻跃像一条条巨大的龙头不停地摇摆,石锁,投东奔西,左掖右挽;有时如虎坐鹰翻,有时如蛟龙螺旋。   一侧的执事道人和八个小道,直看得摇酋咋舌,双目直勾勾发呆。   这时,婉贞蓦地收式,双膝下蹲,运用神意力功,即心、意、气、力合一集中之法;双趾抓地,腰间拧力。但听嗖地一声,婉贞气势如长虹横天,身锁共一,腾空鹊起三丈余高,探臂将系有红布的枝条掐下。然后稳稳地落在地上,将石锁放下。   道士们看得惊魂慑魄,嘴巴张得又大又园,呆滞得一时收拢不回。   执事道人一摆手,命令:“上!”就见八个健壮道士跳下台级,蜂拥围上,个个张牙舞爪,面露狰狞,攻击过来。婉贞纵身跃起,在空中使用鸳鸯连环弹腿,一瞬间腿似旋风飞转,足如车轮滚翻,只听砰砰砰几声响,便将八个道士踢翻在地,一个个都横七竖八地卧在地上呻吟不已。   一阵阵哈哈大笑声响不绝于耳,震得树叶簌簌抖动。冯婉贞回头一望,见一位年迈道长伫立檐下,年约七十余岁,银须银发,随风飘动,一派高雅脱俗,端庄稳健气度。他身穿皂色道袍,胸前挂串红光闪闪的念珠,腰扎黄色宽边腰带,中镶一块白色玉石,足蹬白底青色矮腰布鞋。真是须似三冬雪,发赛九秋霜,两眉如银叶,童颜闪豪光。   年迈道人含笑稽首,说:“炉火纯青的好功夫;我枣山道人钦慕倾倒!快请到屋内一叙。”   进内坐定,香茶献上。枣山道长手捋胸前长髯,慈祥地微笑着问道:“女施主跋山涉水远道而来,请问尊姓大名?”冯婉贞起立躬身施礼:“小女子冯婉贞。”   冯婉贞!枣山道长上下打量一下冯婉贞,客气地问:   “不知女施主是何人门下的高足?敢问令尊的大名?”“家父冯三宝!自幼随家父学了几手功夫,让道长见笑了。”婉贞恭敬地答道。“冯三宝!”枣山道长大吃一惊,忙站起身来。婉贞惶惑不解,问:“莫非道长认识我父?”   枣山道长惊讶地面孔转瞬即逝,顷刻换成一付嬉笑颜开的模样,忙说:“不不不,令尊镇北大侠的威名,蜚声大江南北,威震黄河两岸,我早有耳闻。”说罢,又一阵会心长笑。   婉贞担心地问:“道长你看这解药?”枣山道长笑眯眯爽快地说:“好办,好办,我愿结交象冯大侠这样的江湖豪杰,你就放心吧!”   说罢,枣山道长从怀中掏出一个黄色纸包,递出来说:“此药有惊人奇效,一次用姜水吞服,即可解毒痊愈,拿去吧!”   冯婉贞此时才喉石落地,惊喜得伸出颤微微的双手,接过来。她的心情真如同接过一个三世单传的婴儿,小心谨慎地揣入怀内,忙不迭口地再三表示感谢。枣山道长命小道士,摆上饭菜款待,婉贞不胜感激。因治病救人事情紧迫,刻不容缓,需尽快火速赶回,所以,饭后小憩片刻便立即告别道长。   枣山道长挽留不住,便热情地亲自将婉贞送至庙外,并再三嘱咐她一路小心。   婉贞急急下山,到了山下立即乘上坐骑,挥鞭策马向来路方向一溜烟驰去。 第9回   冯婉贞流星赶月,疾风追云般穿镇越村,跨岭涉水。不是“潮平两岸阔,风平千帆悬”的江景,还是“暖暖远人依依圩里烟,的村色,都不及暇顾,心急如焚地昼夜兼程,不到七日便风尘仆仆返回谢庄。婉贞到家喘息未定,三宝便迅速命人飞马前往县城和王庄,请东方萌、王兴邦速来。约数盏茶的功夫,芏兴邦、万碧鹏来到,只不见东方萌前来。三宝焦灼地说:“不要等了,救人要紧!”于是,众人来到后院大龙养伤的房间。这些天来,六菊亲自给大龙换药、敷药,送饭,烧茶,护理、照顾得无微不至,尽心尽力。由于守在床边,日夜煎熬,她劳累得眼圈都成了暗黑色。大家见大龙伤口呈灰褐色,脸色苍白,微睁二目,眼神呆滞,呼吸微弱。   三宝从大龙嘴中取出避毒珠,见珠色灰暗,上罩一层薄薄黑雾。这是宝珠从五腑六脏中吸出的毒气。三宝让六菊用热腾腾的姜水和解药搅拌,调合匀净倒在碗里,晾了一会。三宝安慰大龙:“贤侄,不要紧,这解药喝下去,命就保住了。”大龙困难地点点头,三宝将他轻轻扶起,六菊端着药碗刚要往他嘴里倒,就见东方萌急匆匆地走进屋里来。   六菊放下药碗,三宝起身迎上前,说:“东方兄,解药已到,您看现在是否服下?”东方萌长吁一口气,兴奋地说:“尽快解毒,快服下!”说着,他走到床边端起药碗细望,见药汤呈紫红色,他低头嗅了嗅,一股强烈的辣味扑鼻。他浓眉一皱,面带狐疑之色,说:“这解药?我看不象。据药的颜色和气味看,恐怕是‘仙鹤顶上血,饧鱼尾后针’所炮制的烈性毒药!”大家惊得不由都啊了一声,纷纷聚拢过来。   东方萌让三宝命人拿来一块饽饽蘸些药汤,来到院中扔给一只黄狗。只见那只狗吞吃后,刚向前歪歪斜斜走了几步,就扑通一声栽在地上,四足乱蹬,七窍流血,嗷嗷惨叫几声死去。王兴邦见此勃然大怒,日喷炙人烈火,说:“好哇,冯三宝!师古不泥,两面三刀。你竟然打着救人的旗号,在众人面前继续加害大龙,你简直欺人太甚,我和你誓不两立!”说着手一抬,便要动手。东方萌双臂一拦:“住手!兴邦弟,不要鲁莽,我坚信三宝贤弟绝不会干出这种蠢事。”王兴邦双目一瞪,厉声质问:“东方兄,那么眼前之事又做何解释?”三宝于是就把婉贞取药的经过讲了一遍,最后迷罔地自语说:“枣山道长和我素不相识,为何下此毒手?”东方萌劝道:“三宝贤弟,此事蹊跷,他为什么这样做?我看还是要找他问个明白。”婉贞也气得双颊烈红,一跺脚说:“爸爸,我再去找这一个老东西算帐!冯三宝怒目眦裂,举身怅立,一丝寒意袭上心头:“我冯三宝含冤待雪,要尽心救人洗刷此不白之冤,却又增添这种令人不解之谜。好,明日启程,我和婉贞同上王屋山!”   然后,他强作笑颜对王兴邦致歉:“兴邦兄,婉贞白去一趟,又险些误了大事,望兄见谅。劣弟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把解药弄回,即使抛头颅洒鲜血,也在所不辞!”   王兴邦鼻子重重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弥勒佛满脸堆笑,但终究是个没有心肝的泥胎!”   东方萌不满地看了王兴邦一眼,神色肃穆地说:“兴邦贤弟,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半点三伏寒。兄弟之间说话要齿痰留芳,焉能如此恶言相向。   王兴邦腾地象弹簧般跳了起来,心中不服,语出又止:“兄台,你……”东方萌慢踱过去,用手把王兴邦按坐在椅子上,一脸严峻正气:"贤弟,请你不要任性而为。我不偏不倚,办事公正;如果此事确实是他干的,我也不能饶他,一定治罪。但在事情未弄清以前,一定不能胡乱猜忌,以免伤了兄弟间和气,望兄弟你慎之待之。”言罢,他向三宝拱手告辞,王兴邦,万碧鹏也只得相继而去。   夕阳残照的最后一抹金辉,自窗棂中泻入王兴邦的客厅中,这时,王兴邦和万碧鹏正喝闷酒。半晌,王兴邦长叹一声;“大龙被毒镖所伤,生死未卜,令人心焦,冯三宝虚情略停一下,他看着三宝说:“他们捣鬼有术,我们也要捉鬼有方。”   三宝激动之情,顿溢言表:“壮士,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我和东方、兴邦二位兄台,十多年来友重如山,情深似海,遗憾是被此事所离间。”   万碧鹏神色一肃:“仁兄,您在武林中之威望和盛誉,待人处事之高雅侠义,愚弟早有耳闻,万分敬佩。现在。躲在幕后制造事端的真凶,利用了兴邦因亲人受害而思绪混乱,坠入是非混淆时刻,进而加害王兄,其意在继续扩大、加深仇恨的鸿沟,以达到不可告人的险恶目的。前些日我还不能辨出真伪,今日他们弄巧成拙,棋漏一招,已露出狐狸尾巴,可谓愚蠢之极!   三宝手托双镖说:“这,我没有再丢斤镖。”万碧鹏断然说道:“毫无疑义,一定是他们仿照前一只所造的。仁兄,自古冤情总会雪,善恶到头定有报。他们总有败露之日!”   这时,六菊、婉贞姐妹等人来到屋中,万碧鹏心急如焚,说:“大龙、兴邦目前生命危在旦夕,觅到解药乃当前首要大事。事不宜迟,我和你们父女二人马上动身前往王屋山。”“好!”三宝吩咐家人从马厩中精选出三匹良马,顶残月,踏夜风,驰上征程。   一路上餐风露宿,衣不解带,马不停蹄,第五日的黄昏时刻,他们已来到王屋镇,仍旧到聚源店中住下。   晚间,三人共同研究去仙云观对付枣山遘长的办法,至夜半,才各自安寝。   第二日清晨,三人乘马来到王屋山脚下,将马拴好,便顺小径上山。此刻,游人尚少,天气不甚晴朗,簇簇云朵浮空,凉风飒飒。三人登上山顶,见那近处虚无缥缈的云海,时而宁静,轻柔如绢;时而上下翻滚,奔腾如涛。那孤峭如柱,凝秀独出的群山峰尖,在云雾中忽隐忽现。云雾亦淡亦浓,忽散忽聚,诡谲变幻,令人莫测。   三人来到观外,万碧鹏躲在观边的丛林中,随时策应。冯家父女登上台阶走至山门前,由一个满脸凶相的矮丑小遭士引路,行至第二层大殿时,前面中间大殿门扇一开,、就见枣山道长昂首走出。后随八名横眉立目、杀气满脸的小道士,手握利刃,个个干练、剽悍。最后跨出了知客道人,一脸横肉,目透邪光,手执两把大锤。   只见枣山道长面部油光可鉴,他身穿黄色道袍,腰扎紫色阔边涤带,脚蹬青色短腰薄底麻鞋,肋下挎一把腰刀。   他,站在檐下一反常态,哈哈一阵骇人的狞笑,目射两道暗绿精光:“冯三宝,你到底亲自来了,哼,我已恭候多时了,专等你来送死!”三宝剑眉一竖,恨得牙痒,厉声质问:“恶道,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拿毒药骗我?”   枣山道长又仰首一阵桀桀怪笑道:“你杀了我的弟子,伤了我的腿,搅了我的买卖,逼得我浪迹天涯,逃亡在外,难道这不是仇,不是冤吗?”   三宝听了大惑不解,如坠云雾:“什么?”枣山道长用手一按胯下腰刀的崩簧,只听“咯崩”一声,将刀刷地拔出,刀一出鞘,红光陡然闪现,如一团火焰赍吐缠绕。   “冯三宝!你还认识它吗?”枣山道长嘿嘿干笑两声,眼喷凶光。三宝一见,恍然大悟。他仔细端详一下对方,面目果然依稀可辨。立即目射精光,正色叱道:“湖中鲣,原来你就是十七年前杀人的强盗。三清狗道,如今你脱掉狼皮,又披上狐皮,在此惑众害人!”   枣山道长一声震动山宇的狼嗥:“你死到临头,还敢狂言。上,把他们碎尸万段!”   身旁八个道士,纵身跃起跳到院中,将二入团团围住。狂吼着举起钢刀雨点般劈下,二人在刀丛中闪身跃起,运用子母连环腿之技法还击。只见三宝凌空如鹏,弹踢变侧踢,里合变外撩,正弹变侧弹;婉贞身轻如燕,高扫变勾踢,先扫变后扫,蹬腿变扫腿。二人的腿法之快、之猛、之奇、之狠,世人罕见。只听一连串爆竹般的砰砰砰啪啪啪之后,道士们撕裂心肝地惨叫着,仰面倒下,一个个不是腰断腿折,就是胸塌头破,满地鲜血,钢刀坠地。   父女二人在此强存弱土、生死俄顷情况下,令人胆裂魂惊地使出威慑性的无情神招。化腿为刀,化足为枪,每腿均有四五百斤的发力,碰者轻者重伤,重者立毙。   枣山道长一见,震惊不已。他紫唇狠狠咬着,牙齿咯咯响着,突然哇呀一声怪叫,和知客道士跳到院中。于是,父女二人抽出宝刀,三宝对枣山道长,婉贞对知客道士厮杀在一起。就听器械相击,震声不绝于耳,兵器舞动飞旋的青、红之光眩人双目,兵器带动的呼呼风声似狂飚骤起;穿蹦跳跃的身影如矫龙摆动,这真是一场少见的凶杀恶战。   知客道人的八棱双锤,锤头似斗。用出曳、涮、挂、砸、擂、云、盖、甩等多种招法,每锤劈出如獠牙巨口的狮头扑上,欲将对手一口吞噬。呼呼的锤声似海啸江翻,如朔风狂扫。   婉贞亮出明快,凝重、洗炼的武当剑术,剑光如练,剑风飒飒,上下滚动,左右盘旋;真是迅如奔雷,快似驰光,刺劈凌厉,杀法凶捷,狠狠她压住了双锤的猛烈攻势,迫使对方步步后退,锤招紊乱,节节败退。   枣山道长双手握持“湖中鲤”,发挥腰臂威力,劈、削、撩、刺、十分灵巧,劲力达四梢。   他使的是一套苗刀刀法,招术怪异而又凶猛异常。三宝亮出宝刀,随着枣山道人的狂攻,见招折招轻松地亿解着。那边知客道人与婉贞斗在一起,已呈败象,被婉贞逼的节节后退。为了败中取胜,他使出诈术,趁婉贞一剑刺向胸前,距胸约一寸距离,佯叫一声‘哎呀’便仰面倒地,抓住“对手不备之机,用撒手锤法猛地袭击对方。那知婉贞眼光敏捷,早有防备。龙泉剑突然抽回,再向外用力一拨,“咔”的一声,八棱铁锤的一角又被削断,象颗头颅一样跌落在一旁。   知客道人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脚未着地一瞬间,婉贞一个叶底偷桃式,一道青光直奔下盘。真是剑法奇灵,不容对方喘息。好个知客道人,身手格外敏捷,腹部一提气,一个鹞子翻身向后闪去。但为时已晚,只听啊的一声嗥叫,他的右足已被斩去,扑通一声仰翻在地,婉贞狠狠一剑向下戳去。   枣山道长见同伙失利,岂能视之不救?忙斜刺里一纵身飞至他身旁,用‘湖中鲤’向上一搪龙泉宝剑,两柄宝刀相撞,当的一声炸响,银星四溅,如片片梨花飞扬,似朵朵瑞雪飘浮。婉贞心神稍一滞迟,枣山道长已挽起知客道人飞身跃上屋顶。父女俩抬身将要追赶,忽听一声唿哨,四面房脊上埋伏的众匪道刷地站起。一个个握弓搭箭,弓如同月,弦张似盘,箭如飞蝗,快如电光射向父女二人。   三宝和婉贞刷刷抡起宝刀,组成一道光芒闪烁的条条白练似的屏障,箭矢如投火的飞蛾纷纷坠地。可是飞箭又连续地急雨般射来,正在危机当中,突见东厢房上万碧鹏跃了上来,手中的一双峨眉刺上下飞舞,象一只灵猿轻巧地左腾右跃;瞬时,便有十几个道匪惨叫着跌下房来。这突兀奇袭,使其它道匪一阵慌乱,在弓停箭止的一刹,父女二人乘机纵上东厢房上的缺口,冲了出去。   三人越过丛林,迤逦下山,骑上骏马,在一阵旋风似地奔驰下,回到了聚源店。   掌灯时分,店小二端上饭菜,三人便围坐方桌进餐。因白天无所获,三人心情都不好。席间三宝和碧鹏举杯对酌,喝着闷酒,婉贞则在旁低着头吃饭,一声不吭,忽然,细丝竹帘一挑,一位相貌端庄的中年男子阔步走了进来。此人年约四十七八岁,长的豹头燕颔,宽眉阔面,峰鼻方口”双目粼粼,面似紫檀,唇挂黑髭;身材峭拔,体如铁塔,身穿藏青锦缎长袍,腰束黄丝涤带,脚蹬抓地虎短腰薄底矮靴,浑身上下透者一股精明勇猛的气息。   只见他胸前抱拳,微微谦恭一揖:“在下鲍恩,乃本店店主。有侍奉不周,照顾不到之处,请各位多多原谅。”然后,面对三宝端祥一下问:“这位大哥,我们似曾相识,不知您尊姓大名?”   三宝欠身还礼:“在下是冯三宝。”那店主一听,抖然一震,面浮惊喜之色:“什么?您就是当年庙中捉‘鬼’的那个人?”三宝莫明惊异:“不错,你……你怎么知道此事?”   鲍恩听此,撩起长袍“扑通”跪倒在地,双目大睁,。惊呼:“恩人,我的大恩人!我就是那两个兄弟之一,承蒙恩人救了我母亲和我们兄弟的命,十七年来我们日夜思念您,衔恿不忘……”说罢,往地上砰砰叩头。   三宝忙搀起鲍恩:“鲍壮士,不必如此,请坐叙。”坐定,鲍恩问:“不知恩人到此有何贵干?”三宝长叹一声,就把整个事情经过概述了一遍。   鲍恩听后,说:“恩人,我和这个枣山道长由于巧合,也有一面之识……”说着就把前后始末讲了出来。   自从那次三宝离开茅院后,为了逃避余党的报复,鲍恩、鲍义两兄弟便和老母闺家三口,远遁至河南的一个山中隐居下来。兄弟二人痛改前非,摒弃旧业;为了生活便双双荷锄务农,家境倒也吃喝不缺。因为,兄弟俩有武艺在身,且为人老实笃厚,经人介绍来到嵩山镖局做了趟子手,生计倒也安康下来。总镖师见二人功底不错,在保镖途中不怕劳累,遇到劫镖强盗又能挺身而出,生死相搏,曾多次负伤,忠于职守。因此,深受感动,就破格提拔为镖师,并收二人为关门弟子,把平生武艺传给了兄弟二人。二人武功与日俱增,大有长进。过了几年,老母由于多病而溘然去世了。鲍恩为了武功精益求精,便一人辞别了总镖师,去王屋山求高师授艺。经过长途跋涉来到王屋镇,住到聚源店中。   恰好一天,五六个地痞、无赖来店中无理取闹,调戏店主女儿,被他看见,他挺身站出,三拳两脚便将众歹徒打翻在地,一个个鼻青脸肿抱头鼠窜了。   店主商姓老两口,年过花甲。见这位年轻人如此仗义助人,又得知他并无妻室,便将自己绮年玉貌的独生女儿商亚珍,许配于他。真是福禄鸳鸯,结为伉俪。   两年后,老母、老父相继去世。夫妻二人扶持幼儿稚女,支撑起这个小客栈,生意倒也旺盛兴隆。   一天,鲍恩独自游览王屋山妙境,越山涧,穿险峰,登绝壁;当行到人迹罕至的王屋山洞时,见四五个蒙面大盗手持利刃,将枣山道长围在核心厮杀。这几个人个个本领高强,枣山道长儿处负伤,渐渐不支。他就亮出三节棍闯入重围杀散了众盗,救了枣山道长一命。因此,枣山道长感谢之余,要和他结为八拜之交。   他悉闻此道武功超群,性格阴晴无常,手段毒辣凶残。他为了不得罪此人,便不得不与之拜为把兄弟,结为金兰之好。所以,枣山道长常到客店来饮酒叙谈,关系倒也密切起来。   三宝听此,问:“鲍贤弟可知解毒之药放在何处?”鲍,思想了想说:“我们有一次饮酒半酣之际,他酒后吐真言,告诉我说他有一批财宝和特效解药,为了防备他人抢。夺盗取,全放在王屋山洞中。为了万无一失,他在洞中设了机关,洞外埋伏了猛兽看守……”   三宝迫不及待地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盗药救人,就是冒千难万险,也要一于到底。明日开始行动!”   鲍恩激动万分:“恩人,如不嫌弃,我愿给你们带路。”话音刚落,婉贞眼尖,见窗外人影一闪,便一纵身跃出窗外,快如光练。可是,人影已踪迹渺无。来人的身法之快,轻功之绝,可称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这时,鲍恩命妻了亚珍撇下残菜,又操勺叮当重新摆上了一桌美肴佳馔。众人落座,鲍恩双手捧壶,在杯中斟满了酒,然后双手捧杯,高举过头对着冯三宝,恭恭敬敬地说:“恩人,这些年思念恩人,无以得报,今日恩人来此,使小人能稍尽一点心意,这杯洒,请恩人您赏光。”举杯换盏,边酌边谈起来。三宝在窘境中又偶逢一条柳暗花明之路,心中颇感宽慰。因此,情绪顿佳,直饮至火乌飞升,东方发白才罢手。   小晌时,众人起床,吃罢早膳,收拾利落,便骑马飞驰至王屋山下。众人滚鞍下马,由鲍恩在前领路,顺山麓向东盘绕过去。   约走了七八里,一座危崖峭壁迎面拦住去路。   鲍恩用手指着那山崖对众人说:“只有从此处上去,方能通向王屋山洞。”大家仰首望去,只见山虽不高,约二十余丈,但悬崖峭壁,如同刀削斧砍,根本无路可行,不知如何上法,一齐看鲍恩。鲍恩笑了笑指着峭壁上疏疏落落斜生出的一些杂树说:“就借这些小树攀上山顶。”言毕,向三宝点头示意,双腿微曲,双足用力,嗖地飞起,如金鹏展翅,落在二丈多高的一棵斜树上;然后,他觑准方向又轻轻一纵,准确落在斜上方二丈多高的又一棵树上。这样连续十几纵便跃上了峰之巅顶。   三宝看时替他捏把汗,心想:“没想到此兄弟这些年来,轻功练得如此出色!真是今非昔比。   大家循其飞行路线,一一鱼贯飞上。峰上,一片片矗挺耸立的青松翠柏,互相掩映,苍秀涵幽;松涛声声,柏浪阵阵,发出清爽爽的轰响。   众人快步向前走去,翻过一道道峰,越过一座座山,山势越来越高。山路歧杂,到处是流水、碧池、奇峰、峻岩,云蒸霞蔚,只觉得浮云在身边飘浮,使人大有如临仙境之感。   忽然,在前引路的鲍恩伏身蒿草之中,回头摆手示意,让大家脚步轻下来。众人蹑足跟上,伏在他的身旁。鲍恩用手向前一指,用细小的声音说:“前面就是。”   大家望去,四处空山沉寂,万壑萧然。眼前是一块方圆二十余丈的开阔地,遍布蒿草、荆棘和高矮不等的怪石奇岩。目光向前延伸,是两山对峙形同狼口的山谷,中间一条小路通向深处;隐约可见前面山腰上有一石门洞口。   鲍恩悄声:“各位要倍加仔细,不可粗心大意。这时,众人听到前边草丛中传来一阵阵“丝丝”的呼吸声。三宝向婉贞一递眼色,示意探查一下;婉贞心领神会,便轻轻一纵,如肋生双翅,在空中向前飞掠过去,落在一个峭立的山石之上,她神速地俯视四处。   她蓦地见东边两丈多远的草丛中,盘卧着一条比碗日还粗的黑白相问的巨蟒。蟒已发现了婉贞,便吐着一尺余长的血红芯子,腾地把身子挺立起来,象一根木桩直立,两只眼睛闪着骇人绿光,向前缓缓移动。   突然,蟒头一抖嗤地从嘴内喷出一股毒液,向婉贞射来。婉贞向斜上方一跃躲过,凌空一剑劈下,蟒的红芯和几颗毒牙被削掉。但蟒尾扬起向婉贞疾扫过来,她一个空中后翻,未落地时又是一剑挥出,只听咔的一响,蟒头扑通落于地上,鲜血四溅。大蟒在地上翻滚一阵,又蠕动一番就停歇下来。大家在旁看得怵目惊心,暗中赞叹婉贞之胆魄。   众人悄悄越过山口,停步仔细观察。果见十几丈远离迎三丈余高的山壁上有一石洞,两扇石门紧闭,峭壁高耸入云,上面藤萝覆盖,茂密的杂树丛生。   万碧鹏向大家示意欲往,三宝首肯。他便向半空猛力纵起,运用燕子三抄水的轻功,象一只轻盈的飞燕,掠空呼啸而去,落在石洞门前。人家见此心中称赞,不愧人称“云中燕”,果真名不虚传。   洞前延伸出一块方圆:丈余宽的平展石崖,万碧鹏刚要拢身靠向石门,忽然一声高亢尖厉的啼叫,接着一物从石洞上一丈高的浓密杂树上跳下,直扑万碧鹏。他一闪身机灵躲开,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约有一人高的长臂猿。它相貌奇特,颜面天蓝,嘴长脸园,肩背和全身长着光亮如丝的黑毛。在阳光映照下瞪圆的怒眼,熠熠闪烁黄光。   此刻,长臂猿龇牙裂嘴吱吱狂叫着,向前一纵双爪直奔万碧鹏面门,动作灵巧机敏。万碧鹏不想拖延时间,顺势向后一倒,使出杀手招法,来个上托明月式,抬起右腿向长臂猿腹部猛弹过去,只听此猿吱的一声凄叫,被凌空踢下了山崖。   就在此刻,万碧鹏觉得一物裹着急骤风声向后背袭来。他一个就地十八滚闪开,跳起一看,又是一只长臂猿。一身棕毛,目射暴戾之光,向他猛扑过来。万碧鹏腾身闪过的同时,用个丹风展翅,一掌直奔猿头的右耳命门,其快无比,就听啪的一声,第二个猿猴惨叫一声,被击下崖去。他动作之精、之灵,只两招便克敌致胜,使在下观看之人暗暗称绝。   鲍恩仍然伏在深草中巡风,二宝,婉贞迎了上去。三宝说:“万贤弟,你在洞外隐蔽,随时策应,我们进去。”   万碧鹏点头,一抬身落在洞口上方的一棵枝叶繁茂、树权如盖的树上。   二人走至石门前,双双用手推门;突然,咔的一声,两只一尺长的铁锥从门上穿射出来。父女二人眼功极敏,动作极灵,一闪身铁锥贴身穿过。好险!这突如其来的机关暗器,令父女吃惊不小。   他们推开石门,抽出宝刀,小心翼翼地向洞里走去。洞内较宽,一条石路向前延展,有时笔直,柏刚蜿蜒如蚓。通道敞宽处可容十余人并行,两壁的若干缝隙中流出的泉水,声音涓涓潺潺,不绝于耳,汇于地上形成无数淙小溪,洞里湿润奇凉。   俩人走了约百余步,已到了另一端洞口,只见阳光从洞口透进,便迈步跨出洞口。眼前是一幢庙堂。它,依山为基,就岩起崖,造型奇特,真是清、占、怪、异。整个寺院座落在耸青叠翠的山坡上。四处高山,均为峭岩,峥嵘起伏,形如锯齿铁桶,要想从此出,可谓插翅难飞。   二人小心谨慎地走至门前,轻轻推开门扉,向里望去,原是一座观音堂。正面的观音塑象,身材秀美,矜持娴静,美丽端庄。她手持净瓶杨柳枝,脚踏粉瓣莲花。   两侧分列四大金刚,一个个横眉立目,怒眼龇牙,相貌可憎。   香案上除整齐地置放黄卷经书,香炉、钟罄之外,前沿正中摆一黄色方盒,上写四个红字:‘解毒灵药’。二人一见喜出往外,忘了切,倒提宝刀双双急步过去,探手便取。但听轰然一声,一个铁栅栏从上落下,将两人罩在里边。铁栅栏狭窄,铁条排列细密,父女没有多大的活动余地。   右侧一个便门徐徐打开,枣山道长左手拈胡须,右手持刀洋洋得意地走了出来。他来到栅前嗡嗡一阵疯笑后,笑眯眯卖乖:“怎么样呀?我的镇北大侠!你就是一只冲天的风凰,不也成了我的笼中鸟了吗?”   三宝怒目相视:“恶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枣山道长面孔一板,大怒如狂,咆哮着:“先杀了你,再将你碎尸万段!”   说罢,一挥手中‘湖中鲤’向三宝凶狠刺来。在这一发千钧的时刻,三宝在笼中用出内家绝技,五指分开,小臂向前猛力一推,一股强劲掌风如狂飚突起,呼地冲出。枣山道长猝不及防,好似一堵墙撞在自己身上,一下被打出一丈多远,扑通一声象头死猪摔倒尘埃。   他跌得眼冒金星,跳起来发疯似地冲上来。三宝又一掌打出,他纵身躲过,又凌空挥刀从上方直宝斗泥宫。三宝仰首欲将掌风向上推出,这时就见从门外飞进一人。但听当的一声,刀被拨开,两械相击,火星四射。   三宝一看,原来是万碧鹏突兀赶到。枣山道长吃了一惊,挥刀连环猛扫对方,凶毒招法不逊于巨斧劈山,铜锤击石。   万磬鹏手中一对峨眉刺轻灵敏捷,忽聚忽散,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身法翩若飞鸿,跹如翔凤。三十个回合过去,枣山道长身负两处伤,渐不能支,直向东墙根步步后退。万碧鹏心中急于救三宝父女,便直逼过去。   当枣山道长背靠墙譬已无退路时,只见他右脚向地上暗钮一揿,翻板骤然掀起,万碧鹏惊叫一声,坠了下去;,随后翻板倏地合拢了起来这是枣山道长在危难时,为解救自已所使用的暗设机关。   此刻,枣山道长惧怕三宝的内家掌力,远远站着,嘿嘿一阵狞笑:“你的同伙完蛋了!这回你纵有扭转乾坤的回天之力,也不能毕其功于此役了。我宁可毁了这座殿堂。也要送你上西天!”言罢转身要出去抱柴点火,烧死三宝父女。可是他又扭过身来奚落地嘲弄说:“真正的解药在我怀中,你们徒劳无功,这回败定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方盒,在三宝眼前晃了几晃,得意忘形地扬头狂笑起来。   笑声未了,手中药盒突然脱手而出。他忙定睛一看,见一紫衣蒙面人,腰悬短剑,手托药盒站在面前。   “你是何人?”枣山道长怒喝一声。紫衣蒙面人冷冷一笑,操着一口山西乡音说:“说出来怕吓酥你的骨头,吓坏你的狗胆!我就是戚震江南八省的紫衣怪侠。恶道,你长着耳朵可听说过吗?”   枣山道长大吃一惊,身躯一颤,脸上浮现出恐惧之色,后退两步,真足谈虎色变。他早已双耳灌满了此人的惊人作为,武功绝顶,专和武林败类和官府,地面上的恶棍作对。在抗衡中不出两招三式,便可叫对方丧生于黄泉,厉害万分。   可是,枣山道长不甘服输,一咬牙哇呀一声嗥叫,一刀劈来。紫衣怪侠拨短剑向上轻轻一迎,咔的一响,震得他两臂酸麻,虎口作痛:“湖中鲤”险些脱手。瞬间,紫衣人手中短剑乘虚削去,一个举案齐眉式,如剑离弦,快如电闪。枣山道长忙缩颈藏头,但已迟了,道冠和一块头皮已被削了下来,立即鲜血喷溅,几乎就在同时。紫农人一个谭腿便将枣山道长踢出丈外,摔倒在地。   枣山道长吓得胆丧魂飞,忍痛一跃而起,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夺路而逃。紫衣人也不追赶,走近铁栅栏一挥手中鱼肠剑,咔咔几下便斩断了几根铁条,然后,他又走到墙根处,用脚一踩地上的暗钮,翻板又骤然打开,万碧鹏飞身纵出,翻扳又迅速合拢。三宝、婉贞走出铁栅。三宝向紫衣人一揖到地。问:;“感谢侠士相救,请问尊姓大名?”紫衣人把鱼肠剑入鞘后,风趣地说:“我们早一百年前就认识了。给你,赶快回去救人!”说罢,把药盒递给三宝,转身向外一纵,象一颗弹丸飞射而去,眨眼便踪影皆无,身法之迅速,轻巧,亚赛冷电精芒,三宝等人莫名惊讶,感到此人来路奇妙,语言令人百思莫解。   三人循原路出了王屋洞,会合鲍恩,下山回到聚源店中。   次日,在餐桌上鲍恩兴致盎然说:“祝贸恩人此行成功!今日我们壶中有酒乾坤天,心里无事天地宽。来来,请各位多饮几杯。”   三宝等人如今去了一块心病,便兴高彩烈地举杯欢饮,就连不会饮酒的婉贞,也尝了几口。   饭后,三宝等人告别主人,跨上良驹。鲍恩夫妇送到镇外,鲍恩依依不舍说:“恩人,俗话说随着乌鸦翔定为丑雀,跟着风凰飞必是俊鸟:以后如果在筹建民团上”有用我之处,兄弟一定前往效犬马之劳,哪怕肝脑涂地,也心甘情愿。”   三宝听后心中感奋不已,拍着鲍恩的肩膀,激动地说:“此行得贤弟协助大功告成,。日后筹建民团兄弟愿去,一定欢迎,眼下救人事急,贤弟请回,容后再叙。”言毕拜辞,三人扬鞭催马,向前方奔去。 第10回   三宝、婉贞、碧鹏一路急驰,不一日赶回家中,给王兴邦、童大龙敷上解药。经过七八日调治。二人那青里发紫的伤口,流出不少脓水,才逐渐由白变红,愈合好转,两家皆大欢喜。   这一日,东方萌、冯三宝来王家探望,时值万碧鹏也在屋内。王兴邦命人献上香茗后,东方萌见他气爽神清,伸手摸摸他的脉息,已趋正常,说道:“多蒙三宝父女和碧鹏贤弟联合携手,深入虎穴几经遇险,方取得解药救了贤弟和大龙贤侄。兴邦,你总该对三宝贤弟有所认识了吧?”   王兴邦鼻子哼了一声,在椅子上想动弹一下,但感绵软无力,周身百骸欲散,便浓眉一扬,说:“当然。但真正的元凶没有找出之前,我是很难改变态度的!”   万碧鹏忠言相劝:“愿兴邦兄不要这般执拗,目前,朝廷和洋人签署了许多耻辱条约,我们欲要恢复神州之志,在合作者、朋友间就理应宽厚待人,谦恭体谅,以大局为重。如果三宝兄真有瞒人隐秘之事,时间一久,难道还能不暴露吗?”   王兴邦用猎犬般目光,轻轻瞥了一眼,没有作声。东方萌脸上微露嗔意:“必邦贤弟。一个人应该心胸豁达,头脑清醒;察秋毫于细末。则大度能容五湖四海、几江八河乃至日月星辰。”他一指墙上郑板桥的《竹石图》立轴画,声声动情:“贤弟品格如竹之高风亮节,石也坚沉韧实;如今为何执迷不悟?三宝父女为你和大龙,冒生命危险,入险境恶地取药,你还不重新估计一下吗?真正害人者,怎能有此等行为表现?”   王兴邦听了久久发呆,最后轻叹一声:“唉,既然东方兄这么认为,我就不再和他作难了。但是,真凶祸首没有查出之前,我不想彻底恢复往日友谊。”   东力萌说:“好!我不强人所难,但民团成立之壮举,总该一如既往,联手进行吧?”   王兴邦稍加思忖,颔首同意。东力萌回嗔作喜,说:“待你们身体恢复健康后,再进一步行动吧。”   三宝坐在一旁脸色安静,一言未发。聆听他们的叙谈。他心中深知东方、碧鹏二人说服对方与自己恢复旧好的重要性,但心中并非安宁坦然。在这一切后面隐藏的阴谋还未暴露,奸人在暗处防不胜防,还得多费思谋,不致再招暗算。   过了几日,钱县爷的客厅中分宾主落坐六个人。除钱县爷正襟端坐在雕花菏瓷凳的中间,裘师爷垂手站立在身后外,另一侧坐的宾客是曾向冯三宝寻衅闹事的白登峰和道土和尚。   首座有一个江湖打扮之人,他年近四十,身材中短、窄眉、疏髭平鼻,狼日蜂腰,两眼凶光似刀,眉宇间隐藏一股杀气,脚蹬青色薄底短靴,腰扎赤色腰带,一身紧扎青衣短靠,显得分外利落、干练。   他从怀中取出封火漆封口的密信,一指旁边八仙桌上整齐摆放的五封银子,说:“钱县爷,这是五百两银子,是苟安平守备大人令小人远途带来,做为初次接触的酬礼,万望收纳。这里还有苟老爷的一封亲笔信,事情全在里面,请您一阅。”   裘师爷上前接过,双手捧上。钱县爷打开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抬起头面露惊讶,欠欠身说:“原来你就是守备大人的亲信,贴身保镖沙蛟壮士,本县令如有失礼之处,尚乞壮土见谅。”   沙蛟面色严峻,岿然不动。傲气凌人,“县爷,信中苟守备所求之事,不知您持何态度?”语气显得僵硬。钱县爷陪着小心说,:“关于七年前,谢庄冯三宝闯入白宅杀兄夺嫂,又刀伤当时的千总苟安平之事,要求本县惩治,但是……”他稍停一下,老练地奸笑一声,又轻吁一下,无可奈何说:“时间过去太久远了,很难调查明白。况且,发事地点又远在济南,不属本县权限所辖。所以,这事我是很难插手的呀。”他偷偷瞥了一眼案上的封银,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两圈道:“不过我想此事既然公了不便,不如私了,你们几个直接去找冯三宝算帐,将来闹出什么事来,地面自有我替你们设法。”沙蛟点了点头,超身抱拳向钱知县一揖,说:“好!”钱知县,此事一言为定,将来事成苟爷还将重重谢你。”“哎”,钱县爷呵呵笑着,脑袋向前一探,故示亲近地说:“沙兄言重,本县和苟守备当年乃同窗好友,区区小事自当薄尽绵力,重谢一一说实乃不敢当也。”言罢,伸首大笑。   裘师爷鼠目闪动了一下,俯首在钱县爷耳边低语一阵。钱县爷沉吟一下,然后笑吟吟地说:“沙壮士,近日来冯三宝正筹建立民团,风闻有一些人相继投入其门下;沙壮士,白兄等虽是武功高强,只是双拳难架四手,好汉挡不住人多,是否要由我处再挑选些人相随前往。”   沙蛟血性方刚,不等钱县爷把话说完,啪地一拍胸膛,狂声大叫:“冯三宝浪有虚名之辈,焉是我等对手,凭我们几人,不把谢庄夷为平地,杀他个人仰马翻,鸡犬不留,誓不为人!”   钱县爷阴森一笑,拇指高竖:“壮哉,沙壮士!凭沙兄这份声势焉有不胜之理,既然沙兄有如此把握我想不如由官府出公告摆一次擂台,届时台上打死冯三宝,不仅可替苟爷、白兄报了仇,也可把那些恶民压下去,乖乖听命。不知诸位以为如何?”沙蛟、白登峰、和尚道士等竞相赞好。但白登峰又提出冯三宝武艺高强,为防万一,还须另邀高人坐镇之事,于是,在座钱县爷、沙蛟等人筹划了摆擂及邀请高人坐镇擂台之事后,沙、白等人才起身告辞。   钱县爷将他们送走后,裘师爷谄笑着说:“县爷,我们坐山观虎斗,二兽相争必有一伤。小人这‘借刀杀人’第二招,恐怕是冯三宝所意料不到的吧?”   钱县爷唔晤应着,面目阴沉着说:“第一招‘嫁祸于人’基本落空,冯、王两家已握手言和了。如今要想法把民团领导权夺到我们手里,由我们操纵它,才能不负宫中钱舅爷的重托,才能完成英、法洋人的意图啊!可是,一旦在比武中冯三宝没被杀死,沙壮士又败下阵来,那该怎么办呢?”   裘师爷鼠目眯成一条线,向左右窥视两眼,神秘地说:“县爷,当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钱县爷不解其意,问:“此话怎讲?”   裘师爷将’嘴巴凑近他的耳边,咬着耳朵叽叽咕咕一阵,最后晃着脑袋嘻嘻笑问:“您看我这第三招‘暗下无常,如何!”   钱县爷满意地点点头赞赏说:“好、好,好!秘中藏诡,你不愧是我的‘智多星’啊!事成之后,给你头等重赏!”   装师爷忙不迭地抱拳长揖:“望父母官多栽培!”钱县爷一捋短髭说:“只要师爷能耿耿忠心于我,我是不会亏待你的。”言罢,一阵舒心适意地大笑。   这一日,县城城门、县衙门旁和闹市中心的街头上,均贴出官府主办的打擂比武的告示。   告示中云:“今有谢庄冯三宝和王庄王兴邦代表附近六村百姓,要联合成立一支维持村镇秩序和百姓安全的防匪防盗民团组织。另有吴村沙蛟、沙鲲、沙鳅三兄弟代表附近五庄百姓,亦欲成立同一性质的民团组织。   “本县根据大清法律规定,以及北方一带捻匪作乱之现状,故准予筹备、建立。但双方组织必须联合为一体,结成一家,以防彼此因故械斗。为此,本县负责设擂比武,通过较量将武功卓绝超众之人才选出,由本县正式委任民团团总,以表公正无私。”   冯三宝、王兴邦和沙蛟等人,这日被钱县爷分别请到县衙叙语。归来后,冯、王、万三人,来至东方萌家中。   三宝紧锁眉尖求教东方萌:“贤兄。方才县爷说此次荣争民团团总,打擂此武,势在必行。如任何一方不同意,将由县爷任命另一方被推举之人为民团首领。又言道,比武分两步进行:其一,擂台上每方各派三人,一对一比试,胜两场者即为初胜。其二,翌日再双方派一名武功精湛行,在梅花桩上比武,如再取胜,领导民团之大权与团总头衔,才由县爷授予委之。东方兄,您看此事当如何对待?”   东方萌歪头问:“兴邦贤弟,您看呢?”王兴邦,毫无表情,面色呆板,迟迟才说:“由兄台定夺。”东方萌分析道:“很显然,你们二位初步和好后,他们又想通过打擂和我们争夺民团。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是明眼人一眼即可看穿之第二步诡计。否则,为何由官方出面,又突如其来地冒出一个陌生人沙蛟呢?这是他们的预谋。”他绥踱几步,接说:“为了大计,我们不能等闲视之,理应和他们争夺一番,针锋相对,力争胜利,从面粉碎他们的阴谋!也不枉我们的一片爱国忧民的初衷。”   三宝、碧鹏积极支持此举,王兴邦另有心思,也勉强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万碧鹏说:“据我所知。以沙蛟为首的‘羊城三妖’功夫十分高强,在江湖中打家劫舍,作践黎民,杀人如麻,手段极为残忍,故而彼人们称为‘三妖’,乃江湖武林中之败类。三人都具有梅花桩上的功夫,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才是。为了确保万全之策,取得打擂比武之冠,应打有把握之仗,我过去曾结识过一位老尼,称为静空神尼,乃崆山派唯一一传人。她苦练梅花桩四十余载,掌握了震惊四座的上乘梅花桩功,眼下隐居于保定郊外的玉屏山中,我们是否将她请求,为我们坐镇擂台?”   三人听罢纷纷赞同。最后,东方萌问:“何时启程程?”万碧鹏说:“兴邦兄弟欠佳,还是由我和三宝兄去,事不宜迟,明日动身。”三宝额首称是。清晨,婉贞担心爸爸的安全,执意同去。于是,三人跨快马直奔保定玉屏山。不到两日,便来到与屏山下,经询问路人,方知净空神尼在山上的一座菊花庵中修行。三人拾级登山,见着与屏山果然名不虚传。四处峰峦插天,山野遍地菊花,阴风摇拽,一片闪动耀眼的银白色。深南路两侧,青松翠柏似山如盖。到处奇岩巧台陈列,如人工雕塑。眺望远处,真是南山苍苍,北峰茫茫,好一派中原佳景妙色。三人来到庵前,由一个十七八岁眉清目秀的小尼引致室内,只见一位雪盖头顶、霜染两鬓的老尼,身着青袍,脚穿大开脸薄底白,合目盘膝,坐在蒲团上,状貌清逸,一派仙风道骨。身后墙壁上悬挂着一副彩色丹青的朴素真人画像,画像前有一个供桌,上有香炉高烧,烟雾渺渺,香味杺人。供桌两侧挂有一两条幅,上写:阁中碧玉应避世,榭内闺秀理脱尘。小尼走至老尼一侧,双掌合一于胸前低首站立神尼突争双眼,两目光焰照人。他让大家坐下后,迟疑地问:“碧鹏贤弟,今日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万碧鹏如实将来的目的讲了一遍,最后恳词亲切:”望长老为京津广大民众的安危,为中华武林争光夺彩,为神州的正义事业,出山助一臂之力吧!”   静空神尼微微一笑:“镇北大侠冯三宝之威名,我倒有所耳闻。但是,他杀白登峰之兄,夺白登峰之嫂的丑恶之事,我更有所耳闻。碧鹏贤弟你想想,鄙山人一生嫉恶如仇,怎能出山帮助这种恶人呢?”   万碧鹏争辩:“这是心怀叵测之人制造的流言蜚语,是毫无根据的。”   静空神尼一声呼唤,就见从室内测门中走出两人来。大家抬头一看,均不由一怔,原来是沙蛟和白登峰。神尼微然一笑:“证人和受害家属均在此处,你们还有何话说?”   白登峰怒目相视,沙蛟在旁冷眼相观。三宝猛地站起,申辩道:"长老,这都是登蜂贤弟轻信谗言所致。我冯三宝是无辜的,请长老勿偏听它言,明察秋毫才是,否则岂不有悖于人理常情?”   白登峰双目裂开,高声喝道:"冯三宝!我今日与你拼个你死我活!”说罢就要上前动武。静空神厄叱道:“不得无理!你们之间的私仇可到别处去报,不得沾污了本庵的净土。”说完,她右手五指向窗外一扬,就见五道金光飞出,窗外树上扑簌簌坠下五只麻雀,其它鸟雀受惊一哄而散。然后,对三宝声色严厉:“冯三宝!今日我不想要你的人头,他们比你们先行一步,到此请我坐镇打擂,我已经答应了他们,不能反悔。为了翦暴安良,除恶铲霸,打擂比武时,我前往梅花桩上取你性命!现在你们三人赶快退下吧。”   三宝欲再分辩,但见她闭上双眼目,双手合一,再也不说话了。三宝遭此冷遇,怒火中烧:怒言道:“静空老尼,没料到你也是个人妖颠倒的人物!我冯三宝静候你梅花桩上的绝技,告辞!”说完,婉贞、碧鹏随三宝步出庵外。   刚转过两个山头,便见白登峰手提亮银银的七节鞭迅步赶来,此刻前面树林丛中又窜出一僧一道,手握鬼头了]和浑铁,禅杖,拦住去路。   白登峰追至近前,两眼瞪得滚圆,骂道:“奸贼!今日我让你的三寸阳气断在此处!”   万碧鹏婉然劝道:“登峰贤弟,此事为兄劝你还是头脑冷静些为妤,不要一时糊涂,冤枉好人。”   白登峰白了一眼万碧鹏,冷冰冰地含嗔反诘:“碧鹏兄你良莠不分,也想和他同流合污吗?”说着,前后三人摔起七节鞭,抡起铁禅杖,挥起鬼头刀,向三宝欺身直进,猛烈围攻上来。   婉贞见状,拔剑欲上,被三宝用目光止住。然后他身速如风,一个虎跳避开,闪至圈外。当三人中有两个人从两侧攻击过来时,一人从脑后挺刃奇袭。彼时三宝再显绝技,双臂弯曲,运用神力内功向左右用六成力倏地推出双掌,风声呼啸如狂飓骤响,了空遭长和凡空主持猝不及防,顿时被扫出丈余近,仰倒地上。随之三宝反身一掌击出,白登峰也在丈外应声倒地。   三宝收式,压住怒火心情沉重地说:“登峰贤弟'你我并无一丝仇隙,应是和睦一家,何必血染砂场,横尸郊野呢?”   言罢,上前弯腰欲扶起白登峰。白登峰仰首向天,猛的一个撩阴腿,其速赛过掣电闪现,直奔三宝双胯间。三宝不愧是久经疆场的超群高手,说时迟那时快,他右掌向踢来的脚尖一挡,借反弹之力叠身凌空一个大鹏翻身,落在白登峰身后。   白登峰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认为此脚命中无疑,便哈哈一阵快意大笑:“冯三宝,你终于尝到了我的杀手锏了吧?”   待他转身一看,冯三宝如一尊钢铁之躯,仍然屹立在面前,不禁大吃一惊,啊的一声愣在那里。   三宝义愤填膺,怒不可遏,责道:"白登峰,我儿番忍让,只因你不明真相,怎奈你施出如此凶残毒招,我焉能留你。”说着,嗖地抽出七星宝刀向对方头上劈去。婉贞见状连忙上前,用手托住三宝的手腕,求说:“爸爸,需知小不忍则乱大谋,二叔迟早会明晓真相的。”说罢,转身对白登峰说:“二叔,我们不要自残骨肉啊!你为什么不去见见我母亲?她会把真实情况向你讲清。”   白登峰重叹一声,用力一跺脚:“烈女不嫁二夫,她一,她一,夫仇不报,她已不是白家人,我去问她干什么?”   婉真见她出日恶言,气得满脸通红,再要力辩,但被父亲拦住。三宝对女儿说:“算了,我们走吧。”三人遂下山,乘马连夜返回谢庄。   次晨,冯、王、万三人共赴县城:来到了东方萌的家。东方萌把冯,万让入客厅,落座后三宝把此行玉屏山失败而归的情况,向东方萌陈述一遍。最后,怏怏不快地说:“据我观察,静空长老之神韵,实乃一位世外高人,今被沙蛟请来,恐对我方不利啊!”   万碧鹏愁眉紧锁,面呈一副抑郁之色。东方萌反背双手在厅内踱米踱去,冥思良策。   忽然,他双目星光一亮说:“亡羊补牢,为时朱晚。风凰飞去龙还在,我过去有位老友,姓郅。他年轻时,在江湖中一条铁拐打遍天下,被江湖送一美称日乾坤横扫郅一拐,其人性格刚正无私,主持公道,生性爱打人间不平事。   他的梅花桩功有着纯情绝佳。目前隐性埋名于塞外承德。   如要把他请来,我方将如虎添翼,如狮长角。”大家听了万分高兴,大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提出欲携东方萌共赴承德邀请隐士。东方萌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该人孤癖好静,他的隐处从不准外人前往。你们若去可能弄巧成拙,反为不美,还是由我代表你们走一趟,你们在家中等待吧!”冯、王、万听完只得遵命,共祝东方萌雨降花绽,水到渠成。事隔数日,东方萌请人归来,邀冯、王、万三人到府上会晤。阳光细微,雾葛袅袅时,三人共至东方萌客厅中。果见上座俨然端坐一位紫袍青褂,长髯披发的老者。他一头灰发半遮着脸。隐约可见右腮上有一颗圆圆大痣,两道犀利日光,光华逼人,身旁放着一根铁拐。   三宝似乎觉得面熟,但始终记忆不起。众人落座,香茗敬上。当大家谈起打擂之事时,郅一拐操着一副川音腔,骄吟自持,语气言人:“羊城三妖,你们完全可以对付。至于净空老尼,武功利于登峰之极,你们稍有疏虞,便有性命之忧。与她抗衡看来非我莫属了。俗话说,炒豆大家吃,砸锅一人担,请各位放宽心肠吧。”   东方萌说:“感谢一拐老友匡扶正义之举。”兴邦、碧鹏也躬身致谢。但是,三宝心中忑忐不安,怀疑此人能否具备超于老尼的上乘武功。三宝这疑虑的眼色,郅一拐窥在眼里。呵呵一笑,道:“我既然是被当做高人佳宾请到贵处,那就应入乡随俗,在各位武林同事面前以一点区区拙劣小技献丑了,望各位多多指点。”   说罢,不容东方萌伸臂阻拦,飘然抬身,大家无奈随从来至院内。只见郅一拐一撩紫袍,向腰间一掖,然后双手向对面五丈远的一棵梨树扬出十颗钢弹,如十条银光疾驰出现,扑簌簌从树上面落了十颗黄梨。此时,他星眼含笑说:“各位,在下献丑了!”言毕,他猛转身双掌向梨树呼地推去,但听风声骤响,树上的梨似雨点般劈哩啪啦掉将下来,枝条和叶片不停地摇动翻卷起来。   然后,他昂首返身走进客厅。这石破天惊的登峰造极之技,无高超的神力内功是办不到的。大家看得瞠目,三宝一看此功超过自己,一颗久悬的心才落了下来。   这日,静空神尼随羊城三妖之首沙蛟和白登峰,了空道长、凡空主持从玉屏山出发,向顺天县进发。骏马二十蹄,星月奔驰,不日便抵达目的地。   钱县爷亲躬县衙门前石阶下,毕恭毕敬地将静空神尼迎进客厅,叙谈一会后便给神尼安排好住宿,请她休息去了。   夕阳西坠,余霞似血。钱县爷命入准备了一桌丰盛的上等佳肴美馐,把沙蛟等四人请至厅内共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钱县爷拱手问道:“沙壮士,祝你们明日打擂取得胜利,不过怎么还不见您的二位师弟到来?”   沙蛟哈哈一阵狂笑,说:“县爷,您放心吧!他们已经莅临贵府了。”说着向窗外指去。   墨泼般的夜幕上已星移斗转,在星光闪烁下四处鸦寂雀静,悄然无声,杳无一丝人影。裘师爷睁大惊愕的鼠目问:“在哪里?请他们二位进来共饮。”   此刻,只听一声尖利的怪啸,象猫头鹰悲啼,令人闻之丧胆,刹那时,便见院中高大的柳树上,有两个幽灵般的人影飞身跃下。   这是两个身材颀长的壮汉,上穿一色的十字绊密扣箭袖青衣,下着皂裤打着鱼鳞绑腿,脚蹬白色薄底麻鞋。头大如斗,相貌凶悍,背插锃亮的簿刃鬼头刀,脸色灰白,目光迟滞、呆板,直戳戳站在那里,如两具挺立的活僵尸。如果夜间看见,就会被当做鬼魅吓得魂飞魄散。   沙鲲、沙鳅如入无人之境般走进客厅,只向沙蛟一拱手就盛气凌人地一屁股坐在席间。钱县爷急忙起身恭维:“不知二位高手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二妖向他瞄了一眼,又用充满血丝的双目,扫了一下席间肴馔,对沙蛟淡然一笑:"大哥,这些玩意儿有啥新鲜味道?我们已有十几天未喝人血的酒,未吃人肉的菜了。今日若吃不上,喝不上,提不起精神来,明天打擂比武可就一点劲也没有了。”   沙蛟厚硬发紫的嘴抽搐了一下,两目如梭,发出骇人光芒,盯着县爷问:“县爷,您看怎么办?我的兄弟就是这个脾气,否则……”   钱县爷哑然,如硬石塞喉,脸浮为难之色。   裘师爷为了笼络三妖,击败二侠,心生一计,出头解围说:“县爷,是否从大牢中提出个死因来?”钱县爷无奈,点头同意,于是取出县衙令牌命人去牢中取人。   席中的白登峰见三妖这种野兽般的心性,早已脸色发青强按住胸中怒焰,气咻咻问:“沙家贤弟,在我们面前你们这样做,不感到过分吗?”沙蛟脸一沉,面呈愠怒:“怎么?白大哥还有脾气吗?”   白登峰话锋似刃;“我胶州白某,绝不允许你们在此胡作非为!”   “什么?你好大的胆!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沙蛟脸色顿变,大喝一声。   “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只有让刀尖说话!”白登峰怒吼一声,啪的一掌击在桌上。   沙鲲、沙鳅和了空、凡空均霍地站起。此时,两方对垒,芒锋相持,一派杀机顿起,火并即。   钱县爷慌忙站起,向双方不断拱手:“各位英雄,都是自家人,都是自家人嘛!咱们共同的仇人是冯三宝,你们兄弟间万万不能自相戕杀,以误我们之大计。”   裘师爷也慌了手脚,强装笑脸,摇动三寸巧灵之舌,规劝说:“请各位好汉息怒,古语说,好汉者,技湛艺精,度大量大也。请各位息怒,坐下饮酒,磋商一下明日的比武之事。”双方这才压下怒气,弓张剑拔的火药气氛,松驰了下来。   白登峰鼻子重重哼了一声,便和了空、凡空拂袖安寝去了。沙鲲、沙鳅欲追杀过去,沙蛟拦住二妖,狠狠地说:“有帐不怕后算,待明日打擂比武完了后,再伺机杀死他们!用他们的血、肉摆宴庆贺,以解我们兄弟的心头之恨!”说完也和其它二妖告辞而去。 第11回   曙色忽明,东方涂红,万家房脊腾起缕缕炊烟。   在县城东侧郊区的一片宽阔绿色草坪上,一座高大戏台,现在已修茸一新。戏台的四个粗壮角柱高达二丈,台面,长宽二丈余。戏台两侧贴有一副斗大金字的对联,从上贯下。   南拳拳打西山猛虎恶豹北腿腿踢东海蛟龙凶鲨。   上楹有四个金字赫然入目;比武擂台。擂台的南、北、西三面,各搭有一个高一丈的小台子,擂台和它们两两相对,形成四台对叠之势。中间开阔的草地上竖有一片梅花桩,桩顶均被削成枪尖形,锋利无双,高近二丈。   辰时,场中已聚集了黑鸦鸦一片人,观众如云,把擂台围得水泄不通。场中嘈杂,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忽然,一阵锣声响超,由远至近,四抬轿子行到场外停下,从前两个四人抬轿中,款步走下来钱县爷和东方县丞,都衣着官服。随之,从三、四台二人抬轿中走下装师爷和文办。跟在后面的班头从马上跳下,带领四十名步行的三班衙役,簇拥着饯县爷走进场中。钱县爷等撩起官服顺着木梯登上了仲裁席,坐在正中椅子上,东方萌、裘师爷,文办也两侧坐下,班头坐在末座上。衙役们一个个肋挎腰刀,分立在仲裁席台和比武擂台的左右,维持打擂秩序和防范歹人滋事。   此刻,双方擂手也都骑着骏马,按时赶来,下马后,分别进入各自的擂手席。   南台正中端坐着静空神尼,两侧分坐六人:羊城三妖沙,蛟、沙鲲、沙鳅于右,白登峰,了空道长,凡空主持于左。沙蛟眼窝中深嵌着两颗滴溜溜乱转的蜥蜴眼睛,闪·着阴晦的光,暗暗窥视着对面台上的几个对手。   北台正中直坐着乾坤横扫郅一拐隐士,两侧也分坐六人:冯三宝、万碧鹏,王兴邦于右;冯婉贞、冯婉珠、冯婉灵于左。   巳时已到,钱县爷一投眼色,裘师爷忙直起细长的水蛇腰来。他头上扣顶镶珠的丝绒碗帽,身穿蓝色夹袍,外罩一件青色大缎马褂,脚蹬青呢白千层底便鞋,从上到下焕然一新。他那高挺的颧骨,尖削的下巴上,似乎瘦得只剩下一张脸皮贴在面部。   他从喉咙眼里发出几声干涩的咳声,便斯文地走至台前,眯着鼠目宣布:“按本县众所周知的规则,进行的比武打擂现在开始,请双芳做好准备!”登时,场中窃窃私语的、大声喧哗的、交头接耳的、七嘴八舌的、顿时闭口沉寂下来。   此刻,一个高大身影从南台纵身跃起,落到擂台上。但见他一身青衣短靠,头扎黑巾,腰系一条四指宽的紫色丝带,涤丝下悬,脚蹬矮腰短靴。此人身材粗高,似半截黑塔,脸上颧骨高耸,猴腮。凸嘴,尖顶脑袋,黑黝黝如刀削的窄脸上,紧绷着一团凶气。他,就是羊城第三妖沙鳅。“呔!冯三宝,你们哪一个敢过来送死?”沙鳅用手向北台一指,尖声高喊着,唾星四溅。   声音将逝,一条矮小身影掠空飞起,似一只轻巧敏灵的小燕,落在擂台上。沙鳅定睛一望,见是一个身着豆青纺绸短衫,脚蹬薄底麻鞋的十四五岁少年,一副润红面庞,细眉俊目,嘴角略挂几分矜持的笑纹。原来是冯婉灵,他没等父亲吩咐便迫不及待的足尖一抵台面,纵身离开北台。他虽然年纪小,心计却凝重多思。他想要为民团抢立头功,为爸爸脸上增光添色。沙鳅瞄了一眼婉灵,蔑视地仰首狞笑几声;“原来是一盘‘小菜’,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婉灵金鸡独立式站定,仰着小脸,蹬圆一双星光灼灼的眸子,喝斥道:“少罗嗦!今天让你尝尝小爷的铁拳,叫你满地找牙!”   沙鳅气得鼻孔中喷着粗气,骂道:“你这小兔嵬子,乳臭未干,胎毛未退,胆敢口吐狂言,看我取你小命!”   说罢,怒目切齿,起身晃躯,双腿微曲,两拳靠近胁部、顶头、竖颈、塌腰,脚跟外扭,摆出一副“鸡腿、龙身、熊膀,虎拖头”之式。然后,他两手徐徐分开,如同撕绵之状。突然一个黑虎出洞,右崩拳带动急剧风声直奔婉灵面门而来。   婉灵见对方使出武当太乙五行拳,不敢怠慢,轻轻地往右一移步,侧身闪过。随之左掌上竖,右掌跟着击出。沙鳅一招落空,左拳尚未递出,忽见对方掌已到胸前,唬了一跳,急用左掌去封已是迟了一步,胸前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蹬、蹬、蹬、一连退了三四步,才拿桩站稳。台下刚才还在替婉灵一个孩子担心,这回见一个照面就把对手击退,不禁轰天价叫好来。台下这一叫好不打紧,台上的沙鳅可挂不住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目增凶光,口中如蝮蛇般的、丝丝作响。不待婉灵近身,挥舞着双拳,暴雨般地向婉灵袭去。恨不得一拳将婉灵捣成一堆肉泥。婉灵一看沙鳅已被激怒,则不再和他力拼,施展了腾挪闪转,跳跃翻飞的小巧功夫,在沙鳅的拳雨的隙缝中游走。   转眼六十多个回合过去了,沙鳅已是力竭劲衰,气喘鲫牛,婉灵见机”朝沙鳅脸上虚击一拳。沙鳅左手一架,右手跟着朝婉灵头上袭来,婉灵往后一退步,佯装失去平衡,哎呀一声尖叫,朝后倒去。沙鳅一见大喜,向前一跨步、一个毒蛇出洞式,左腿朝婉灵下部狠狠地踢去。婉灵倒地后用背接台面,蓦地使了个地趟中的跌扑翻滚式,二腿在空中做了个交叉旋,带动着身体原地转了一圈,左腿旋回时正好架住沙鳅踢出的左腿,右脚朝沙鳅的右大腿内侧狠狠踢去,只听“啊呀”一声,沙鳅被悬空踢出,朝擂台下落去。   台下的掌声、叫好声,如海潮般涌来,不绝于耳。   羊城二妖沙鲲见状大怒,不顾刚地的沙鳅,一纵身掠空越过人群,跃上擂台出手就向婉灵袭去,这时只见北台上人影“一闪,一个身影翻空而到,口中一声娇叱,“妖贼、怎敢”,随之一掌迫开沙鲲,立定台上。沙鲲退后二步,定睛一望只见是一十五、六岁的姑娘,身穿紧身箭袖粉袄,腰系一条黑锻武功带,下穿一条青色宽腿裤,足蹬蛮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英气。知是冯家二闺女冯婉珠,遂也不答话,舍下婉灵朝婉珠袭来。婉珠一边叫婉灵下去,一边躲闪沙鲲的恶拳。婉灵听言后转身朝台下跃去,沙鲲一见有机可乘,一滑步赶至婉灵身后出拳击去,婉珠此时正在沙鲲的左侧,一见婉灵要遭毒手,急忙上步伸右拳来架沙鲲的右拳。焉知沙鲲使得是个计,他击婉灵是假,要打婉珠是真,一见婉珠来救,左手一招“横扫三军”,自里而外地朝婉珠颈部横扫而去。这一掌力猛势急,加之婉珠的扑救之势,转眼这掌已到婉珠面前。这时婉珠的右手击出尚未收回,左手则在身左侧封架不及,低头躲避无异于主动送上;向后翻倒,否能躲过这一掌,但因婉珠的前冲之势太猛,头能向后仰去身子却带不出去,正个身子会腿前头后地横呈在沙鲲面前,仍躲不开沙鲲的右拳一击。见此情景,南台的冯三宝腾地离席站起,台下的人群也不约而同地啊了起来,北台的沙蛟却高兴地喊起来。声音未落,场上的形势却发生了变化。原来婉珠见沙鲲左掌已扫到面前,低头不是,后翻也不行,其前冲之势不变,她突然略变方向疾向沙鲲的左侧身后闪去,同时低头转体,一个鹞子,身子凌空翻转而出,堪堪躲过了沙鲲的这一掌。沙鲲一掌击空,身随掌转;右胸向左一垫步,背对着婉珠,一个倒剪乌龙双踢腿,身子腾空两腿先后朝婉珠头部袭来。婉珠一低头朝左滑出一步,躲过沙鲲的双腿,一个倒踢紫金冠,撩起左腿朝沙鲲胸部踢去,沙鲲这时二腿踢空,身子尚未翻转,见婉珠腿到急用左手去挡,谁知婉珠这也是一个虚招,一见沙鲲双手来架,一个怪蟒翻身,一招力劈华山,右掌抡圆,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向沙鲲的背部砍下,沙鲲一招架空就知不好,急想翻身已是不及,耳听掌风袭到,只得运了一口气想硬挺一下。殊不知婉珠虽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功夫却是不浅,这一掌下去,怕没有三五百斤气力。只听扑的一声闷响,沙鳅一日鲜血从嘴里喷出,人摔在擂台上,昏厥过去。台下的观众先是替婉珠担心,骂沙鳅施诡计,及至婉珠闪身,倒踢,力劈只不过是瞬间的事,台下先是停了一二秒钟,随即掌声,喝彩声像雷鸣一般又轰响起来。   观众们万万没有料到冯家后代一个十六七岁的弱小女孩,会有此突兀奇招而巧中取胜。   北台抢关夺隘,已胜两场。沙鲛心急如烙,如丧考妣,早已坐不住金銮殿了。白登峰欲站超出阵,可是,沙蛟按捺不住,已纵身腾起疾如鹰隼,臂展似雕,裹着风声落在擂台上。   此刻,北台亚赛一团红光破空翻越而起,也落至擂台一端,原来是冯婉贞从空降下。她身穿一身红衣,皓齿明眸,俏容丽靥,亭亭玉立。真是眉不画而黛,唇不染而朱,发不涂而黑,面不饰而白,站在台上,濯濯如春风翠柳,滟滟如出水芙蓉,别有一番超凡脱俗之风韵。   沙蛟曾在玉屏山庵中见过她,早已垂涎三尺,但在神尼面前不敢造次。如今又见这等樱桃韩素口,杨柳小蛮腰的丰艳绝姿美女站在眼前,真是心痒手搔。   他张开贪婪的馋眼,上下搜索着婉贞的全身每个部位,脸上涌起条条奸诈,谄媚的笑纹,双手一拱,强装斯文;“姑娘,象您这样美丽的佳人,何必到这里冒险?”   婉贞娥眉一耸,目光如炬:“少废话!你这人间的妖孽!”沙蛟斜着一双淫荡目光,盯着婉贞下流地嘻嘻哈哈说:“姑娘,别动怒。你年已开笄,正处破瓜之年,我也正当壮年阳盛,何不随我去羊城享受一番人间的快乐。”   音未罄尽,婉贞脸气得煞白,恼怒得如鹊突起,一个鸳鸯连环三弹腿,向沙蛟踹去。沙蛟在说话时,只顾品尝猥亵语言给自已带来的内心惬意,没有提防,因此,胸肩砰砰中了两腿,倒退五六步坐在台上。   他不由盛怒上涌,哇呀一声暴叫,跳起象一头悍豹,双,瞳喷火,射出猎犬般目光,猛扑过来捻拳砸下。继乏,俩人便左突右奔,前冲后撤地厮斗在一起。   沙蛟用指上打下,严密下防的劈卦拳。在双拳的进击中,不管劈、挂、摔、拍、穿、钻都猛硬挂,速攻快打一他身法灵巧,随招打招,随势打势。   但见他侧身奔突,步履斜行,冲前劈后,闪进巧取。双臂劈如巨轮飞旋,身躯转闪似惊浪翻滚,真是抽身换影,移步腾身,杀法异常骁勇,剽悍。   据传此拳起源于朗代,名将戚继光在他的《纪效新书》中记载,称此拳为劈挂拳或闪劈拳。到清代末期,此拳逐渐兴盛于河北盐山、沧州等地。   婉贞施展出燕青拳中的燕青十八勾腿法迎击。她出腿里合、外摆,正踢、倒踢,还有插花腿、偏踹、套环、麻叉、十字、鸳鸯、大翻车等勾法,均腿软如棉,胎硬似铁。两腿上下绞动翻飞,忽上忽下,急起急落,似两根杖棍抡动,如一对赤蛇飞舞。可谓脚踢一点,腿扫一片。   二人盘旋转战,蹦跃如飞。沙蛟节节败退,见不能轻易取胜,便招法突变,运出八卦掌中之“老八掌”以拳换掌,似实似虚,如戳如点。他一个插花压顶的盖手掌、一个开窗推月的顺手掌,一个怪蟒推身的平穿掌,乘暇蹈隙,掌击空门。掌掌相连,锐风飒飒,其势逼人。每掌带动风声,贴身而出。   婉贞顺势利导,霍地飘身,运用风飘柳絮的身法,连躲数招。她此时久攻不下,心中不躁。她深知急躁则浮动不安,易为敌乘;因而,平心静气,一丝不馁。   这时,她跟纵直进,一个旋风腿以叶底摘桃式,向对方,膝盖扫去。沙蛟翻滚如球,一旋身躲过。婉贞向前纵身,如穿花蝴蝶,似飘空蜻蜒,双臂探出,用个玉女穿梭式击去。   她全身动作协调,劲力沉稳连贯,神、气、意、力一气贯通。真是形如游龙,视如猿守,桩如虎踞,翻如鹰盘。此时,她轩眉绕掌,一冲一挠,身形半转,使出了杀法。   但见婉贞悬身上起,双足凌空向对方戳击。沙蛟用野马跳涧式,左纵右跳闪开;可是,婉贞不容喘息,双掌迅猛跟上,平推似箭,直取上盘,如弯弓射月,快似电光石火。只听啪的一声,如爆竹炸响,沙蛟被婉贞的神力金刚掌击下擂台,仰倒擂下,满面血污,不省人事。   此刻,观众的嘈嘈切切声、欢呼声、赞扬声、如雷霆隆隆滚动,似山洪决堤喷土,震撼四野。百姓们平时均拥戴正义无私的冯三爷,所以,顺理成章,对冯家年少的二女一子连战皆捷,都赞语不断,颂声不绝,庆幸民团领导落到可信赖人的头上。   钱县爷面如纸灰,心绪懊丧,不得不硬着头皮按原规定,令裘师爷当众宣布:“第一场三局比赛,冯、王一方以三比零获胜。明口休息一天,再在梅花桩上每方出二人决战。”   翌日,三宝等人和郅一拐隐士在客厅内,正讨究明日继续打擂之事。忽然,家人进来禀报;“三爷,浙江宁海县张于翎武师,派人远道而来求见。”三宝大喜,对大家说:“张武师乃我少年时启蒙老师,速将来人请进。”家人遵命下去。   来人进来,三宝端详远客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须发半白,眼皮下垂,右眼似有眼疾,、半睁半闭,走起路来颤颤一巍巍,腿脚不甚灵活。俩人落座寒喧几句后,三宝双目直视远客笑问:“老哥,听您的口音,怕不完全是浙江人吧?”老人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呵呵笑日:“是啊!三爷,我祖籍河北,后来全家迁到浙江海宁,投奔了张武师,我们两家是几辈至交啊!   说罢,右手瑟索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起身走至三宝面前双手捧上:“三爷,这是张武师给您的信。”三宝接过来,歉意一笑:“老人家,一路辛苦了,请坐。”便拆开信取出信瓤观看。   “这还有一件东西,让我交给三爷。老人盈盈笑着说,一伸手从怀中倏地抽出一柄’匕首,光闪电驰般向三宝腹部刺去。三宝哎哟一声向前一哈腰,双手捂住腹部,一抬脚把老人踢翻在地。   众人震惊,忙上来扶住三宝,郅一拐隐士坐在一旁不动,含笑不语。婉贞箭步冲上,抽出龙泉剑要杀刺客,三宝急忙制止;“住手!“又喘息地问:"谁派你来的?说!”刺客见状,哈哈一阵快意狂笑:“你冯三宝终于遇到了致命暗算,达到了我们的目的!要杀要刚随你的便!”婉贞秀曰霍霍喷光,厉声问:“说!是谁派你来的?”刺客坐在地上,仰面朝天一阵狞笑,目射凶焰:“可以告诉你,让你死个明白,我是羊城三妖派来报仇的!”   三宝抬头哈哈一阵震动梁椽的大笑,嘲弄地说:“你高兴得太早了,一头蠢驴!”说着双手一松,腹部向外一挺,但见匕首箭也般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戳进二丈开外的厅柱上。   刺客抬身一看,不由得惊呼一声,好似马蜂蜇肤。原来,三宝的腹部完好无损,无一丝血迹,匕首并未刺进,而被三宝吸气缩腹裹住了。   刺客的脸色立即由刚才趾高气扬,一下换成了一副万分颓唐的窘相。   宝缓缓站起,慢踱过去冷笑一声:“假的伪装应该剥去,还你庐山真面目!”说完,一探手便扯下了刺客的假须,假发摔在地上。然后,命令道:“把他放了,让他滚!”婉贞惊愕地问:“什么?”三宝回到座位,满面生嗔:“他不是罪魁祸首,只不过是一个俯首听命于主子的奴才罢了。放了!”   刺客抬身欲走,婉贞大喝:“站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剑尖在刺客脸前一晃,鼻尖已被削下。刺客哎哟一声双手捂住了鼻子,鲜血从指缝间流了出来,婉贞讥诮地说:“饶你一条狗命,赶快回去向你主子报功吧!”   刺客狼狈走后,婉贞睁大迷惘的眼睛,问:“爸爸,你怎么知道他是假扮的?”三宝闪着深邃的目光说:“第一,他进来时步履蹒跚,一派龙钟老态模样;我的恩师怎能派这样年纪的人千里迢迢而来呢?这是疑点之一。第二,他年近古稀,可是脸上无一丝皱纹,更是惹人注目,这是疑点之二。第三,他和我之间距离仅一桌之隔,递信于我大可不必离座贴近身来,他这样做其意何在?这是疑点之三。因此,其中必定有诈,我虽有疑团断定来者不善,但,暂不动声色,以静观动,以逸代劳。孩子,作为一名武林豪侠,必须随时善于细腻观察、猜度,从而处险不惊,临危不惧,才能不被敌人所陷啊!”   婉珠,婉灵忍不住齐问:“爸爸,这样的坏人为什么要放掉他?”三宝拈髯哈哈爽笑:“孩子,你们涉世太浅了。试问,如果我们出于一时义愤,杀了刺客,这就恰恰中了幕后精心策划者的诡计。我们成了杀人犯,官府能饶过我们吗?我们成立民团之大局,救国之大业岂不化成泡影,成为镜中花、水中月吗?你们还不晓得究竟谁是他们的后台啊!”   郅一拐呵呵笑着插言:"知已知彼,百战不殆。我想他们今后贼心未泯,圈套是不会少的。所以,做为局外人,我奉劝各位;前途艰难,应多加注意。谁是烧香的,谁是拆庙的?还需有一对火眼金睛啊!以免功亏一篑而前功尽弃。”   万碧鹏从旁进言,语深意切:一拐前辈所言令人深省。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据前一段情况来看,我们今后在实现组建民团的大业上,应处处提防居心叵测者的其它阴险手段。”   三宝起身双手一拱:“感谢二位的良言赐教。”婉珠瞪圆杏眼,愤陵地说:“爸爸,我们怎能在明处坐等待毙?何不今晚也去收拾他们?给他个以牙还牙!婉灵也一蹦三尺高,说:"对!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   三宝微笑!否定说:"不行,孩子。占人教诲我们:大匠不斫、大疱不豆,大勇不斗,火政不险。其意是真正有名气的木匠,不常用斧子砍木;真正有名气的厨子,不做单一的菜肴,真正有声威的勇士,不能易打斗伤人;真正有信誉的政治家,不干鲁莽冒险之蠢事。爸爸虽然还不算威名煊赫,但也不能干这种施放暗箭之事!”郅一拐隐士侧目回睨一眼三宝,兴致冲冲说:“好,说得好’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也。希冯壮士在组建民团的事业途中,手中经卷在握,耳边警钟长鸣!”   三宝躬身抱拳:“感谢隐士的嘱托,终身难忘!第三日,碧空呈翠,几丝游云高悬,晨风徐徐,令人爽目心适,情舒意坦。   打擂场中人山人海,如潮水涌至,万头攒动,嘤嘤嗡嗡,似开锅的沸水一般。   第二场梅花桩打擂开始了。冯三宝一身紧身利落,发辫盘结头上,神色矍铄、壮重,从北台上恬静地缓步走下来。到梅花桩前,他稍曲下肢,双臂微展,如雄鹰平地坚劲拔起,似枫叶飘落在梅花桩一端。真是体态潇洒舒展,气势轩昂。   这时,一条影子抢先从南台掠起,似金鹏滑翔,径直越过半空落在梅花桩另一端。来人喝道:“冯三宝,今日该是你归天之时了!”   三宝凝视,见是白登峰,便拢身拱拳,说:“白贤弟,你还是先去弄清是非,免得上了坏人的当。”   白登峰浓眉一挑:“少罗嗦!盐在哪里成,醋在哪里酸,我很清楚。你就是舌上生莲也无济于事!”   三宝沉气规劝:“贤弟,补牢未晚,何必亡羊?你不要白登峰泼口咒骂:“你这贼子千刀万刚也难消除我心头:之恨!”三宝登时大怒,说:“白登峰,我良言苦口,你铁石心肠,依旧是黑白不明,香臭不分。可知你的武功如何,定成为我手下败将,何必再交手呢?”白登峰不再答话,他蹲腿并足在桩顶上,出右足吐双掌,刷地跃起以鹞子出林式用双风朝阳双抱掌,向三宝猛然击来。三宝在桩顶轻轻一闪,脚尖落在另一个尖尖的桩顶上。然后就见白登峰运用八卦掌的“无极八式”,频频攻来。   三宝不敢怠慢,也用博取众长汇集而成的八卦掌中的“太极八式.还击。他提膝亮掌,身正步稳,式正招圆,左顾右盼,八面供心。但见他身躯摆动若腾若翔,若卧若起,若往若来;臂伸掌出如虫食木叶,如利剑长矛,如长弓硬矢。腿掀足行更是轻重疾徐,刚柔曲直,起伏连顿,演变多;端而莫测。   三宝的招招式式,真是重如铁、轻如絮、快如风,缓如、鹰。有时动作起伏若脱兔,似处女;有时象燕舞,如风卷。双掌挥动连绵相属,气势融通,紧劲峻整,奇姿险绝。他的双臂上下翻飞,如“裴晏挥舞双剑,七星错落银河”;双足腾起如日中天,似月高悬,落下时落点如钉,足木吻接,险不至崩,危不至失。俩人在桩上闪跳穿越,如梭往返。一个是双掌中绵里藏针。一个是双掌里锦中裹铁,均有暗藏杀机之妙。三宝突然招式一变,用出不仅兼有南北拳特点,而且深受武当派拳术影响很广的“空门拳。”此拳一般不为武林人士所掌握。   此时,三宝时而龙式,虎式,时而凤式,燕式,时而虎钻山式,时而逼龙珠式。他以气催力,劲路深长,变化万千,拳法令人眼花缭乱。   白登峰不识此拳,心中慌乱,左遮右搪,步步后退。此刻。三宝身躯跃起空中,离开桩顶,在白登峰头上盘旋、腾翻,用双足、双拳,在滞空动作中向对方连连进击。真乃式式玄奇,招招巧妙。尽管滞空仅五六秒钟时间,可是擂台下观众对这种超人轻功,直望得结舌张口,口呆目瞠。   三宝一个古树盘根式,右腿向白登峰猛扫过去,对方纵身跃起;但是,三宝追风赶月般,旋即用朝秀一柱香式,随其跃起,双掌直奔对方胸前。就在此时,三把银光闪闪的飞刀先后向三宝上、中、下三盘疾驰射来。登时,台下观众大哗,议论纷纷。   三宝身悬空中,忙猛力吸气,一偏头一闪腰,前两把飞刀擦身飞过。但是,欲躲开第三刀已来不及,在这瞬息之间,只听当当一声,一只飞弹驰来,将飞刀击落,顿时火花迸溅。   三宝左足刚落桩顶,白登峰乘隙双掌带动雄劲风声,向三宝腹部劲力翻来。三宝向后大仰身躯,上身与地面几成平行时,白登峰顺势双掌下压,想把对方击下梅花桩。殊不知三宝一瞬间右足用海底探穴式,向白登峰腹部弹去,速如飞鹰,快似翔鸟。就听“哎呀”一声,白登峰已被凌空踢上,摔落在梅花桩下。   此役的胜利,正符合观众梦寐以求的心愿。所以,台下欢呼雀跃,似惊涛拍击石崖发出的轰鸣。   原来,前天羊城三妖在擂台上被冯家三姐弟打败负伤后,静空神尼立即用特效金疮药给予治愈。今日梅花桩比武,乘三宝身躯悬空之际,三妖各抛暗器想在暗中置三宝予死地,遗撼的是吉人天相,却被擂台外一棵繁茂大树上射出的一只弹丸击落,故未得逞。三宝回到北台还在疑惑,不知是何人暗中相助。三妖派。几名鹰犬去场外林中搜索,也未找到一丝人影,第二场的第二局比赛开始,由南、北两台镇擂台台主出场。北台上乾坤横扫郅一拐和南台静空神尼,同时从台上走,下来。二人均神意恬适,面容稳重,轻轻抬身,便各自登在桩尖似矛的桩顶上。   双方相对默视良久,不说话亦不动手。静空神尼年近古稀,身披淡黄色缁衣,足踏薄履,状貌清臞,肌白骨洁,一派仙风道骨。   郅一拐隐士双目射出奇光,向前上方一跃,用个直体腾空飞脚,向神尼头部猝然弹去。神尼偏头闪开,使个旋风腾空摆蓬,一个旋风脚疾奔隐士的下盘。隐士鹞子后翻叠身躲过,神尼又从他身后骤然使个白鹭探爪式,五指如爪,想抓住对方弃下梅花桩取胜。   但隐士已觉到雄劲掌风已至后背,便来个白鹤穿天式,跃至神尼头顶之上。落下时,用右脚弯曲左脚伸直,对准神尼戳去,掣如长空飞电,驰似高崖飞瀑。   静空神尼猛吃一惊,知晓这一记穿天式是“何仙姑步入青云”,落下招式是“铁拐李足蹬乾坤”。此系本派昆仑大师所传八仙拳变中之杀招,具有“拳挥红日落,脚抬草浪翻”之神妙功效,乃外派所根本不知之秘式,对方为何会用?莫非是本门之人吗?神尼避开,收式停招,眼睁一线直射两道寒光,小声逼间:“你到底是何人?”郅一拐隐士微笑,轻声回答:“大师姐,别来无恙乎?我乃昆仑大师关门弟子。”静空定睛细看,不觉惊喜交加:“小师弟,你不就是……”郅一拐隐士用食指一点口唇,嘘的一声制止住,玩笑地说:“大师姐,天机泄露,必遭天怒!”静空神尼诧异问:“小师弟,为何装成这般老气横秋模样?你乃当代奇才,武学兼优,文辞卓绝,为何丢弃了家中富贵生活,不在仕途上励精图治,锐意进取;反而千里迢迢来到此处,这是什么缘故?”   郅一拐隐士呵呵笑说:“很简单,不顾金银重重贵,但求江山处处安。我和师姐一别五载,为弟久久萦怀不忘。师姐,您踪迹渺然,超绝尘俗。但是,小弟认为师姐既使出山,也应该好雨应润六月花,为何今日助羊城三妖为虐?”   静空愤然说:“人言冯三宝乃一杀人夺妻之恶棍,我虽人老力衰,还想为民除害!”   郅一拐眉头一皱,直言说:“大师姐,恕师弟心直口快。你们空门之人,立有杀、盗、淫、妄、酒五戒,可是,轻信馋言妄语,可要造成一念之差,千古之恨!冯三宝绝不是这种人,小弟敢作保,请大师姐放心!”   静空面孔微微一红,正颜说:“师弟为人德怨分明,胸藏韬略,是一个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惧风吹碾泥中的有气节之人。我相信师弟之言,现在,我们就离开此处。   郅一拐喜上眉梢,一拱手致谢:“好,师姐豁达大度!”   说罢,人在梅花桩顶拧腰旋身,腾空而起,越出擂台场地,一前一后直往东北方向如驰星流云般奔去。   俩人不辞而别,场内观众嗡嗡嘤嘤,议论不一。冯三宝等人与羊城三妖等人,也突感愕然,不知是何缘故。   仲裁台上的东方萌心中自知根底,他捻须轻轻躬身,微微一笑,意在迫使县爷乖乖就范,说:“县爷,冯方已取得最后胜利,按原规定请当众宣布打擂比武结果吧!”   钱县爷强打精神,不得不懒洋洋抬身向场中观众宣布:“此次擂台比武,冯、王一方取得最后胜利。京郊一带十一村民团团总由冯三宝义士担任,副团总由王兴邦义士担任。”   但是,钱县爷内心底处是不甘心失败的,他眼下所琢磨的是下一步的阴谋。 第12回   残阳夕照,金辉斜射。两辆单辕双轮马车,迎着晚照的夕阳,铃声叮咚,飞驰而来。   车上驭手,长襦束带,握靼扬鞭,神色肃然。前车端坐冯三宝、冯婉贞,后车端坐王兴邦、万碧鹏。他们是应钱县爷邀请参加庆贺建立民团的酒宴的。   马车停在两扇大红门的石阶下。三宝等四人下车迈进大门,由仆人引路穿过同廊,绕过曲槛,来到中院里。   钱县爷穿一身崭新的青色锦缎便服,在大厅的檐下降级揖迎,后随东方萌、裘师爷。   钱县爷今日显得格外殷勤,满面春风,一派和气。迈前几步,抢先和冯三宝携手揽腕,大有十数载未见面的老友一般,率众鱼贯跨进大厅。   厅内充满文雅书香气氛。东侧桌案上整齐地放着文房四宝:笔、墨砚、纸。西侧桌案上摆着四库全书:经、史、子、集;南侧桌案上排列着古琴、琵琶、围棋、象棋。四周墙壁上悬挂着后人写就的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唐初四杰以及欧阳修、王安石、苏轼、黄庭坚北宋四大家的作品。   厅内,幽香四溢,非兰非麝,有一种沁人心肺的香蜜之感。几只明烛高燃,隐约间逗留几名娇容侍者。四周好似芍药笼烟,半明半暗。   三宝睥睨一眼钱县爷,微笑着轻轻“敲”了一下对方:“县爷的客房布置的书艺并举,浓淡咸宜,格局得体,气氛不凡;真是别具新意呀!”钱县爷神情一悸,忙仰头大笑说:“哪里,哪里。这幢陋室是我的妻妾们亲手装饰的,不足挂齿啊!”裘师爷躬身恭维:“冯壮士乃京津一带有威望的豪侠。如今荣登十一村民团团总宝座,为国添力,为民造福,真是我京津一带神州百姓之一大幸事啊!”   三宝拢拳,“岂敢,岂敢。多蒙县爷抬爱。”钱县爷眉飞色舞,“冯团总,我钱某求凰有意,引凤有人,通过这次打擂比武收到择优荐贤,汰劣黜庸,为我大清王朝推出高人,举出贤良。如今,幸逢冯壮士月挂星汉,日悬高天,距颖而出,担此重任,实是我神卅大地万民之幸福也!”   三宝心中窃笑一声,佯装春风得意模样,笑着应酬:“我冯某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惧风吹碾泥尘啊!”   钱县爷一伸拇指,奉承说:“古诗日:红莲出于污泥,芳兰出于幽谷。冯团总不愧是当世江湖中之英雄也!”   东方萌在旁含笑不语,万碧鹏端坐静听,王兴邦低首沉思,婉贞凝神洞察着眼前情势。   裘师爷龇牙一笑说:“如今冯团总脱下红袍换蓝衫,抓住权力做上官,可以说今非昔比,超过当年。如果今后跟随我们县爷携手共进,那么,冯团长的前程,将更为远大!”   三宝仰头一阵惬意大笑,貌似虔诚地一拱手:“还靠钱县爷多多提拔,我冯某还可弄个末品的顶戴花翎。”随着话意一转,蓄意深刻:“不过,有人权柄在握,便利令智昏,不以国家利益为重,只顾贪图己利,甚至谋私害人,此乃当今某些官吏之大疾也!”   裘师爷尴尬地嘿嘿一笑:“冯团总谈的倒有一定道理,不过,我们钱县爷可是位安危天下重,博大圣人心的朝廷命官啊!”   东方萌按捺不住反感,嘿嘿冷笑一声;“裘师爷,你可知有这样一句话吗?”裘师爷于咳一声,脸堆笑容:“不知是哪句话?请指教。”   东方萌脸色突然一沉,无情嘲讽:“鹦鹉解言难似风,蜘蛛虽巧不如蚕。此句的蕴意你可知晓?”   裘师爷喏喏连声:“东方爷,卑职知晓,卑职知晓。”   钱县爷见状,为解除尴尬局面,急令仆:“客人到此很久了。上席!上席!”登时,一张又大又宽的八仙桌摆上,佳酒美肴纷纷端上。钱县爷敬请各位入座后,笑盈盈一指桌上,得意地说:“各位,为了庆贺冯壮士荣做民团团总,我专请了本县誉载京津的一流名厨,置办了这桌席。”   钱县爷用手指点菜肴,笑容可鞠地分类介绍,说:“这是数字名菜:一品锅、四喜丸子、五昧羹;这是水果名菜:樱桃肉、石榴虾、荔枝带鱼;这是人名名菜:宫保肉丁、东坡肉、麻婆豆付;这是动物名菜:鸳鸯蛋、蝴蝶肉、凤凰腿;这是地名名菜:北京烤鸭、广州火腿、西湖醋鱼;这是喜庆名菜:全家福、长生果、八保如意汤;这是花卉名菜:玫瑰锅炸、菊花火锅、牡丹桂鱼……共二十一道菜,不成敬意,望各位多多包涵。”   钱县爷向大家卖完乖,就命人斟酒。这时,两名侍女端着装饰精巧的银制酒壶,给在座的人一一斟上。   “请!”“请!”钱县爷和裘师爷双双擎起酒杯说着,大家也都把酒盏举起。“请!”   三宝虽说了声“请!”但把杯举着并不饮下,直到钱县爷一仰颈把酒干掉之后,才随之饮下。   裘师爷举盏,奴气十足地说:“钱县爷、东方县丞,是我的再生父母,在座各位英雄豪杰是我敬仰的武林高手。为了庆贺冯壮士荣登民团团总高位,咱们要痛饮一番,来个——”   东方萌哈哈一阵朗笑,接上说:“来个三杯成大道,一斗合自然!”裘师爷恭维备至,说:“对,对,对!东方爷所言极是。今天,我们不客气地说:有钱真富贵,无事小神仙。”说罢,向上一翘尖瘦的下颏,杯中酒一饮而尽。   原来,昨天夜里三宝和婉贞正在屋内叙话,忽然从窗外用绣箭射进一个字柬。父女见上面写有两行字迹娟秀的字:明日之会乃鸿门宴也,切切注意,不要中计。最后署名:紫衣怪侠。父女相视愕然。   今日父女毅然赴会而来,在宴会上密切注视对方一切细微表现,以防不测。为达到防患于未然,父女二人早观察了厅内外没有暗中设的埋伏,便把注意的焦点集中在杯中物上。   钱县爷和裘师爷极尽阿谀奉承之意,妄图在酒宴上制造出亲近、和谐的友好气氛,以麻痹冯三宝等人。此时见冯三宝已存戒备之心,为了缓和气氛,钱县爷便令歌舞上来助兴。   登时,丝弦乐声慢起,鼓板叮咚轻敲,六七名姝丽,浓妆艳抹,体态轻盈。   舒展长袖,踏着拖地长裙,摆动婀娜纤肢,在席前载歌载舞起来。人影婆娑,好似风拂丝柳,云飘飞鸿,令人赏心悦目。钱县爷面对红烛下丽影蹁跹,不党摇头晃脑,脱口吟日:“水仙子持碧玉簪,风前吹出声声慢。”然后,用目瞟了一眼裘师爷。裘师爷会意,竖起拇指尖声捧场;“触景生情,绝妙上联!为了添助酒兴,哪位可对下联?”   东方萌思索一下,摇摇头:“此联蹊跷,难对。”三宝稍皱眉尖,不语。万碧鹏对三宝劝说:“山不转水转,既然是县爷高兴出联,请兄不妨一试。   王兴邦自从和冯三宝的疙瘩初步解开后,因不知真正元凶是谁,耿耿之心仍难释怀。如今又见民团团总职务归于三宝,尽管自己是副团总,心中也是闷闷不乐,但又不能说出别的话,只是独自饮酒,默默无语于席间。此时席中气氛热烈,不得不附合一句:“三宝兄才学惊人,当能对答如流。”   婉贞蛾眉一颤,暗思:“如对不上,定被他们贻笑大方。”便仰起冷峻粉面,矜持地说:“对此联不难,不必我父出头,有我即可。席间立即鸦雀无声,人人都翘耳静听。婉贞看了几眼翩翩起舞的粉黛佳丽,脱口吟出:“虞美人穿红绣鞋,月下引来步步娇。   东方萌此时右手指捏合,状如持管,正轻敲着桌案琢磨此联对法,这时遂一击桌案,赞说:“真是萧郎未远,相见非难,此对儿迎刃而解。其妙处在于六个曲牌相对:虞美人对水仙子,红绣鞋对碧玉簪,步步娇对声声慢。婉贞弱冠年华,真乃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否则岂能对得如此神附魄合?”万碧鹏觑了一眼钱县爷,合掌笑道:“婉贞对得可谓绝佳之作!”   钱县爷嘻笑说:“冯团总,不但本人文武兼佳,而且令媛也这等技艺精深,文才蹦众,实令本县敬佩,敬佩!”   裘师爷涨红着双眼,满嘴喷着酒气,晃着尖削似菱的窄脸,醉醺醺摇摆着身子端酒站起,随声附道:“是啊!虎父无犬子,将门出师才,冯团总千里之驹,焉是一般草莽可比,这—次兵权在握,当可一展宏图。”   声音未毕,手中杯一斜,盏中酒全洒在自己的衣服上。三宝看在眼里,也佯装醉态,语意含锐:“哎呀!裘师爷言重,三宝一介武夫激于义愤,组织民团,承蒙大人重顾,暂担团总之任,何来宏图之说。倒是您裘师爷攀龙附风,壮志凌云,他日荣升,还望照看一二。言毕大笑。   裘师爷闻言,尴尬地干笑了二声,答不上话来。   钱县爷见状,忙端起洒杯说“三宝兄高抬裘师爷了,来!来!来!干杯。”仰脖把杯中酒倒入口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钱县爷见三宝等人已满脸飞红,醉眼迷离,又令人续上新酒。只见一个侍者打扮的男人,捧着一个小酒篓走至桌边。   大家见此篓,篓口是用白腊密封的,篓腹贴着一张金色菱形的商标,上印四个红字:沪州大曲。钱县爷半醉地说:   “此洒已窖了十几年了,香气可引云外客,昧美能醉洞中仙,今口请各位小酌一试!”   那个男侍者慢慢打开篓盖,捧起来给众人倒酒。三宝向他细细望去,见侍者虽身着整洁,但体态孱弱,面色饥黄,且双手糙如松皮,不禁生疑。   当侍者敬酒至三宝身边时,似乎感到手酸,将篓放到案边,重又捧起斟酒。三宝双目极敏,见流洒的篓口位置已变动,由微带一道红线外源源倒进三宝盏内。   “冯团总,干杯!”“冯团总,干杯!”   钱县爷和篓师爷双双站起端盏敬酒,为解除三宝疑心,二人杯底朝天,咕噜一声将酒一口饮下。   三宝端起酒,歪斜身子站起笑吟吟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冯三宝向来是路逢险处须当避,不是才子莫吟诗。今日赴宴是否登错了庙门儿,拜错了神儿,还将拭目以待啊!”   说着一回身扯住要退下的侍者,说:“你虽身为仆人,但侍奉客人却很令人满意。我敬你这杯酒,略表谢意!”   侍者大惊失色,脸色猝变,连连后退:“不,不。”三宝不容分说,左手一捏他的喉咙,便将酒灌了进去。此刻,三宝见他双目凝滞发呆,脸色铁青,扑通一声倒在地下。   众人大惊,唰地站起。三宝双目大张,虎目闪烁,厉声问:“钱县爷!这是怎么回事?”   钱县爷故作惊讶,迅速离座走到跟前,用脚狠狠踢了一下,咬牙切齿说:“好你个奸细!胆敢混进府中害人,来人!将他押进大牢,进行严刑拷讯!”   这时,侍者瞳孔上翻鼻孔流血,喘气急促,两名衙役将侍者拖了下去。   钱县爷陪笑道歉:“冯团总眼明心亮,本县用人不当,管家审查不严而引狼入室,实为惭愧。请见谅,见谅。”   三宝冷笑一声:“现在有些蝇营狗苟之辈,垂钓设饵,意在鱼也。我过去创巨痛深,些小手段焉能伤害我电。”   裘师爷搭讪着:“对,对!冯团总所言极是。”东方萌捻髯和万碧鹏相视默默一笑。婉贞静观动态,王兴邦也目光灼灼,心中若有所思。   这时,钱县爷热心地说:“民团既已成立,从明日起,就请冯团总走马上任,不能拖延。否则出了事端,导至功败垂成,那就令人为之扼腕了。   东方萌顺势说:“钱大人所言极是,当今之事冯团总应赶快上任为要,民团筹建之中所需银物,钱大人一定会鼎力支持的。”   钱县爷听到这“嘿!嘿!”干笑二声连声说道:“一定鼎力支持,一定鼎力支持。”   三宝考虑到大局之成败,把无名怒火深深压在心底,正颜说道:“谢谢大人好意,我三宝筹建民团,仍为的是民族之大义,社稷之安危,望大人以此为重多予支持。今日我已到量,改日再来拜访。”言毕,与众人向钱县爷拱手告退。   休憩二日后,三宝、婉贞、兴邦、碧鹏等人坐在厅中筹划组织民团的费用问题。就京、津两处目前共十一村六百余青壮汉子,兵器、服装、操练费用等,需白银万两以上。钱县爷站在官府立场,假惺惺地从县库中慷慨资助民团一千两白银。冯、王、万从家当中昔搜枯肠,筹集了三千五百两白银,合起来和所需之数相差甚远。   这样,三宝在厅中踱步低首,沉思良策。忽然,他喜上眉梢,高兴说:“想起来了,当年在张子翎恩师家还保存我父遗留下的一部分财产,明日就起程前往!”   三人听了喜形于色,共同商定由三宝、兴邦在家继续组织民团,万碧鹏和童大龙二人持三宝亲笔倍前往浙江宁海县张子翎家。   次晨,万、童二人乘快马飞离谢庄。一路上日夜兼程,夕寝旦行;马不卸鞍,人不解衣。不过数日,便赶至宁海县城内。   天近黄昏,一抹红黄色斜阳渐渐暗淡下去。二人找一家宽敞的客栈住下。晚膳后,万碧鹏因饮酒过量;在店内天井一侧的柳树背后石凳上歇坐。忽然,见两个皂衣短打扮的店客,由外进来。边走边贴颈密语,又不断向左右窃望,行动鬼祟,走进天井右侧店房中。   万鹏碧心疑,想:“见其面知其心,观其行知其人。今夜,我当侦察一番。”   中夜子时,右侧店房中灯火依然大亮。万碧鹏和童大龙双双离屋,潜至皂衣人居住客房的后窗,屏气聆听。从房里传出了轻细的对话声:“这二千两银子,什么时候去埋?”“一会儿就去,你先收拾一下。”“但弟兄俩两次共盗出四千两。这个富户还有六千两,咱们什么时候再动手?”“你贪多嚼不烂,就此罢手吧!过几天接应的兄弟来了,咱们再把到手的银子挖出运回寨子。   此时,从屋中响起了搬动物品的悫悫率率的声音。童大龙握着齐眉棍,用肩头一碰万碧鹏,示意要闯进去。万碧鹏晃头制止,用舌头舔破窗纸,向里望去:只见二人从床檌下搬出两个沉甸甸的黄皮包裹,分别背在身上,右手都握着光闪闪的压把鬼头刀。为首一个把房门打开个宽缝,伸出头探看两眼,便使个眼色急步走了出去。   后面的人噗地一声吹灭腊烛,紧跟出去,又轻轻带上门扇。二人轻功颇佳,翻越过东墙,脚步飞快,直往南边奔去。万、童二人在后面紧迫不舍,脚步既快又轻。   繁星满天,如晶莹宝石闪着清冷的光辉,周围一片昏暗。两个盗银者跑出十多里,在一片黑压压的林边,停下脚步,向左右张望了一番,便潜入林中。   万、童二人来到林边悄悄走了进去,林内一片漆黑,蒿草齐膝,潮气浸人。二人轻举脚慢落地,听到前面有响声,忙闪身躲在一棵大树后。这时,二人影影绰绰地见两名盗银者在十余步外的树下,边擦汗边说话。   一个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问:“坑早已挖好,快埋进去吧!”   一个上气不接下气地答到:“好……好……过两天寨主就派人取走了。   接着,就模模糊糊见两人手忙脚乱地把包裹咚咚两声扔进坑内,然后,便用双手向下推起土来。两入边埋边唠嗑:   “大哥,这几天,我们哥俩可真是三大钱儿开个小店儿满张罗哇!回寨可是大功一件。”   “老弟,小点声!你不要屁眼子朝天有眼无珠。露没露马脚,还不好说。”   “别罗嗦了。快点埋!你真是熊瞎子耍扁担,笨手笨脚的大龙一不小心,咔的一声踩翻了脚下一块石头。在这异常静寂的树林深处,声音显得分外清澈撞耳。两个盗银者惊得一回头,压低嗓音喝问:“谁?”便操起鬼头刀直奔过来。   万碧鹏亮出峨眉剌,一纵身迎了上去。在星光映照下,两道银光一闪,两柄钢刀以力劈华山式,直向他头上快速劈杀下来。来势极为凶悍,万碧鹏运用太极内功集于双腕之上,用个野马分槽式,猝然猛劲向上一搕,但听当啷一声巨响,两柄钢刀脱手飞出二丈余远。   盗银者同时哎哟一声凄厉尖叫,虎口均被震得撕裂开来,鲜血淋淋。刹时间,万碧鹏拧身飞起两腿,一个子母鸳鸯连环腿,又听砰砰两声闷响,盗银者被凌空踢出丈余外,栽倒地上昏厥过去。   大龙忙走过去问:“万叔,把他们捆起来。”万碧鹏心中另有主意,一摆手:“不,我们把银子挖出来!”   于是,俩人来到坑边不到半个时辰,就把两袋银子挖了出来,又在附近不远处找到新土覆盖的地方,果然又挖出了两袋银子。   这时,大龙一回头见两个盗银者已苏醒过来,相互搀扶,步履踉跄地向林外逃去。大龙提棍要追,被万碧鹏拦住。   大龙心中犯疑,不快地问:“万叔,为什么不把贼人捉住送交官府?”万碧鹏淡淡一笑,说:“贤侄,我们筹办民团需大量银两,如今,这笔银子岂不可以补充我们钱款之不足吗?   大龙摇头反驳:“不行。我们取而代之,不是也成了盗贼了吗?万碧鹏笑说:“大户人家的钱财,有很多都是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不义之财,我们把这不义之财用在正义的事业上,有何不可呢?”大龙听了点头称是,心里也坦然了。随后,两人陆续将四千两银子在人们酣睡中,神鬼不知地运回客房,匿藏在床下。   第二日,二人按地址找到了张子翎拳师的家,向老全师交上了三宝的信笺。老拳师已临耄豢之年,虽皓发银须,却一副童颜,双颊流光。他看完后,真好似见鞍思马,观物伤情般,眼圈发红,欷歙几声,便打听了一下三宝目前的境况。然后,令人摆上酒宴,给二人迎风洗尘。席间,在觥筹交错中,老拳师脸色黯淡,闭目吟诗曰:五花马,千斤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万碧鹏观其态,知有难隐之情,就殷切地问:“小侄冒犯,不知前辈心中有何难解之事?”   老拳师重叹一声,怀疚地说:“冯三宝这笔财产,做为我这个保藏者,很遗憾和惭愧。前几日家中银两失盗,被江湖飞贼乘隙先后两次夤夜入字。”万碧鹏心中一颤,忙问:“一共丢了多少银两?”老拳师面容戚然:“总计四千两。”万碧鹏泰然地哈哈大笑。说:“前辈,您放心吧!无独有偶,神差鬼使,昨日我们二人却巧合地截获了这一大笔银子!现在稳妥地放在客店中。”于是,便把昨夜之事阐述一遍。老拳师又惊又喜,心中的千斤重石一下卸掉了,说:“谢天谢地,苍天有目,多谢二位壮士。”   言毕,老拳师连连敬洒。直饮至月上小天,老拳师方命人给二人安排了歇身之处。   二人一连住了两日,将一万两纹银分装成五箱,雇佣了一辆马车。万、童向老拳师辞行,老拳师叮嘱:“此是大事,万望二位一路上严加防范,以防剪径强人拦截。”二人点头称是,就循原路向顺天府进发。   一路昼行夜寝,专走大路,万般谨慎小心,倒也没出任何差错。这一日晨炊时早起赶路,行至一个去处。   见是一座恶峰拦住前进道路,万、童抬头望去:大山峰石裸露,高拔险峻,崖上杂树横飞。两壁夹峙一条宽约两丈余的石胡同,地面凸凹不平,布满乱石、荆丛、溪水、沟岔万碧鹏浏览着这大自然景状,对大龙欣然感叹说:“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可见,一件事业的成功,须经千辛万苦,该是何等难啊!”   说着,万磐鹏扬鞭踹蹬率先走进,中随银车,大龙后面尾随。约行一里之遥,前边便闪现出一片开阔山路。这里群峦环抱,一条小路从乱山丛中直插前方。   山巅云笼雾罩,风高气凉,草径迷漫,荒森而恐怖。车轮辘辘声、马蹄得得声、在山谷中交杂回荡。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万碧鹏独白驱马向前赶去,不过二十几步远的山麓拐弯处,见有一人横卧于树下,右腿鲜血殷红。另有两人蹲在身边给包扎伤口,旁边放有三担鲜货,东倒西倾,滚洒满地。三个人都是商贩打扮,身旁放有两柄钢刀。   万碧鹏惊讶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个人抬起哭丧着脸,说:“唉,真倒运!我们运货行至此处,便有一只凶恶的花斑豹跳出来伤人。我们两个身上带有武器才将豹子赶走,可是,他……”万碧鹏素来以扬善惩恶为宗旨,今日一见恶兽伤人,百姓受难,暗想:“如不及时剪除恐以后还要出没伤人,行人将受害无穷。”便急问:“此豹向何方逃去?”那个商贩腿怯地一指前方:“就是那个方向。”万碧鹏回首吩咐:“大龙贤侄,保护车辆,暂歇一刻,我去寻豹杀死它,以除后患!”说完,用力一勒缰绳,骏马扬蹄长嘶向前奔去。   他在马上边奔驰边向西侧草丛寻觅,跑出二三里路也不见豹子踪影。他蓦地心中一醒,暗思:“不好,可能中了讽离山之计!”就勒转马头,向回驰来。奔至原处,果见大龙、驭夫和银车以及三个商贩均不见了。只见山道中为首站立一人,后跟四名凶神恶煞般的大汉,短衣黧面,手中各持一对流星锤,个个双目凶光四射。   万碧鹏大骇,跳下马来双手向前一拱,问:“各位,可见我的……”话音未了,为首那人哈哈一阵狂笑,打断了他的讲话:“告诉你,明人不做暗事,我直言相告,你的银车和人,全被我们掠到山寨去了!我们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朋友,你打算如何?”   此人三十多岁,中等身材,面如冠玉,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虎目转盼流光,鼻直口方,朱唇银齿,腰圆背厚,身躯雄健。头戴白绫花武生巾,身穿白绫箭袖袍,腰系五采丝鸾带,下着大红洒花裤,脚穿豹皮短靴,身背雕弓,肋挂箭壶,腰悬一铺紫黑色鲨鱼皮剑鞘的长剑。   万碧鹏又急又气,大吼一声:“大胆的匪徒!快把人、车给我交出来!”   背弓悬剑人昂首又一阵大笑:“交出来?没那么容易!我们青崖寨的人还不至于被你一个人吓住!今天的结局是你罪有应得!”   万碧鹏脸色铁青:“你们抢劫我的人、车,反诬我罪有应得,你们简直是群无耻之徒!,背弓悬剑人还是一阵哈哈大笑:“我可以把底牌给你亮开,让你明白一下。我们两个兄弟奉青崖寨主之命,为了维持本寨人马的生存,前往外地富户家弄些钱财。此事根本和你们无关,可是,你们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插足进来无缘无故把我们两个兄弟打成重伤。难道说此事就轻易了结吗?你需知有这样一句古训:喜不可纵有罪,怒不可戮无辜,喜怒二事不可妄行。所以,我们巧施小计,劫你人、车是完全应该的!”   万碧鹏怒不可遏,深感此事事关重大,便抽出峨眉刺欲一拼到底。背弓悬剑人用手撮唇一啸,凌厉哨声声震全谷。就见从树林、草丛中,奔突出三四十名手持钢刀、身背弓箭的青年壮汉,从东、西、南三面将万碧鹏团团围住。   背弓悬剑人嘿嘿地得意一笑,然后竖眉园目,高喝:“赶快束手就擒,否则将你碎尸万段!   万碧鹏瞪起发疯似的双目,向前一纵身,峨眉刺寒光灼灼直刺他的面门。他向后一闪,后面的四个膀阔臂粗的大汉,抖起流星锤迎了过来。他们抡起的八颗银锤,虎虎生风,劈头盖脑如悬崖落石,雨点般纷纷砸了下来。   万碧鹏挥动双剌施展出蛾眉旋风六十八式应敌。只见他在锤雨的包抄中,毫无惧色。身躯腾、挪、展、闪、跳、越,真是轻如灵猫敏似巧猿,手中一双银刺上下翻动,左右扫旋;如日升月落,一片白光眩目。当锤、剌相撞时,星火四飞,似串串爆竹咔咔炸响。   万碧鹏不愿长久恋战,在锤隙中旋身跃起,用个连环三弹腿,就踢倒了三个大汉。又听一声口啸,万碧鹏见对方全撤到一侧站立,距他十余步处握弓搭箭,轮番向他密集射来,箭似光驰。他奋臂挥刺频击箭矢,箭至身边均似死鸟扑扑落地。就在他兔起鹘落,迅捷利索射闪之际,背弓悬剑人悄悄绕到侧面,弯弓一箭偷射过来。他闪躲不及,箭矢嵌在一阵巨痛袭上心头,眼前金花乱坠。左臂上,七八个青年壮汉,跳着挥刀追杀到近前,万碧鹏被逼得边战边退至山崖根下。他不得不施展绝妙轻功,拧旋腰身,劲力提气,双足向下猛地一弹,身躯便腾空而起,借助崖边凸出的岩石垫脚,一连三纵,便象一叶轻舟直下三峡般,飞登上了山崖巅顶。真不愧江湖人士敬送的“云中燕”美称。万碧鹏暗暗思忖:“现在,寡不敢众,又受箭伤,不能蛮干硬拼,实是鞭长莫及,尽快回去报信才是。”他一咬牙从臂上拔下箭来,倾刻血流如注。他忙敷上身上携带的金疮药,撕下衣襟包扎完毕后,见崖下匪徒已作鸟飞兽散。内心一阵酸痛,不禁潸然泪下,悔恨自己麻痹大意,误了大事。他跳下崖下,找到自己马匹骑上。便披星戴月地向回赶去。 第13回   万碧鹏怀着扬鞭恨蹄钝、纵缰嫌马迟的焦灼心情,赶回谢庄,来到三宝家中。   三宝见他只身带伤返回,面色黯然凄伤,知道出事了。询问原由,万碧鹏把前后经过讲了一遍。最后,他心负沉疚抱歉地说:“三宝兄,我枉被江湖称为‘小诸葛’,‘小张良’,竟会中此小计,人银尽失,误了民团大事,有负哥哥重托。何颜再见江东父老啊!”言罢唏嘘不已。   三宝微笑安抚:“贤弟,事已如此,就不必过分忧虑了。只要失落有主,量找回也不会太难,待兴邦兄来后一块计议。”言毕派人骑快马请来了京津大侠王兴邦。   壬兴邦闻说大龙遭到了匪徒劫持,心中大惊,闷闷不乐,只是唏嘘不停,俯首默思。心想:“唉!我外甥又逢劫难,看你冯某怎样解救?”   研究再三,终无定论。婉贞献策说:“依孩儿之见,青崖寨人多势大,且地势山形我们又不甚了解。因此,不能急于求成,不宜强攻明夺,只能暗进智取。我们不妨夜潜入寨,抓掠一二名主要内眷为人质,再与他们交换大龙见和银车,不知妥否?”   在座人们一致赞同。王兴邦说:“婉贞果是桃李无言,下自成蹊。此乃妙策、上策!   三宝沉吟一下,说:"虽然此法不甚光明磊落,但为了救人索银,就不得不如此铤而走险了。”   最后,三宝考虑到民团事宜需留王兴邦主持,万碧鹏受伤更需休养治疗,所以主张自己和婉贞共同前往,可是万碧鹏碧眼圆睁,执意同往:“事故由我造成,我不能避而偷安。再者伤势轻微,不足挂齿,完全能够招架这帮匪徒!”说罢,扬起受伤的左臂车轮般猛抡了几下,又抓起桌上瓷杯用力一握,咔嚓一声完全裂碎了。   婉贞见万叔叔这急切之情,忍俊不止,从中斡旋,说:“爸爸,万叔叔前去,一可为我们领路当向导,二也是个健劲得力的帮手。”   三宝打趣说:“看来,万贤弟要戴罪立功,以功赎过了!”万碧鹏脸色严厉:“我跌在青崖寨,我就应在那里站起来!”   三宝用力一拍他受伤的左臂,见他身躯纹丝不摇,脸上无痛楚之状,爽快地说:“好!就让我们三人同行吧!”   翌晨,三人收拾停当,跨良驹直奔青崖寨。因马健蹄捷,鞭急路坦,三日内便风卷星驰般来到数百里外青崖寨附近的青石镇内。他们选择了一家客栈歇下。   晚饭后,三宝将男店主请至屋中,探问:“请问贵店主,青崖寨在什么方向?”男店主上下觑了两眼三宝,惊奇说:“客人,你打听这个干什么?那可是个官兵都不敢轻易进剿的地方啊!”   三宝奇诧:“这是怎么回事?”男店主,介绍:“青崖山中的青崖寨里,可能有四五百名兄弟。他们的寨主虽然打家劫舍,拦路强抢,但从不骚扰百姓、小家贫宅。只是在豪门权贵、恶官赃吏处下手。所以,我们小镇虽距青崖寨二十余里之遥,却从未遭到过分毫侵害。官府虽两次进山围剿,但因青崖寨形势险要,山高路险,坡陡道岖,再加上寨内高手如林,群英荟萃,因而屡战屡败,均被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三宝道谢:“感谢店主点拨,我们只不过是闻其名随意打听一下罢了。”   店主出于好心善意,警告:“那可是块又尖又硬的石头啊!要拿鸡蛋往上撞,是自寻倒毒的。”说完,他微笑一下,径直退了下去。三宝疑惑:“莫非他们是义盗吗?”万碧鹏愤愤然:“什么义盗?纯粹是强盗!”婉贞闪着晶莹清彻的秀目,犹似一泓爽亮春水,凝重地说:“不管义盗还是强盗,我们谨慎对付就是了。”一夜无事。晨光乍喷之时,三人起来盥洗。饭毕,便骑马出镇,直奔东北方向青崖山。来到山中,将坐骑拴在树林中,就沿山路踏级而上。   大家翻越了几座山巅,向纵深挺进。一路上山路难行,三人附葛攀藤,越沟穿涧,又登上一座山峰。再看去,原是一尊顶天立地的千丈悬崖,前无进路,脚下绝壁,陡如斧削,崖下是一条浩瀚河水咆哮而过。   三人隐在树丛后,听周围枭呜鸟啼,虫噪蝉唱,此伏彼起。崖下流水呼啸,如千军呐喊,四处树浪林涛迭宕。   放瞅向前望去,两岸约六七丈远,中悬两根环环柜套的铁索。既使有一定造诣的武功者,也很难越过。三人眼光向前伸延,见对岸有一条约丈宽的石板道,曲曲折折向里伸去。曰光越过两重山峦,便遥遥发现有一排五彩旗帜在山间迎风猎猎抖动。   三宝想再向前探索,恐被巡山寨兵发现,一递眼色,三个人便返身迎着斑驳的树影,踏着山野的青苔,下山回到青石镇客栈。   午饭后,三人又详尽地研究了夜间进寨抓获人质的行动,就各自回房小憩,养精蓄锐,准备夜半入寨。   晚间亥时,三人悄悄越出客栈,双足运用陆地飞腾术,快似流云,疾如飞翔,刹时就来到了青崖山中。   循白日所经之路登山,真是剥茧抽丝,层层递进;轻车,熟路,转眼间便辗转来自悬崖之上。   在这寂静无声的深山空谷中,崖下河水的喧嚣声,如雷,鸣牛吼,震耳欲聋。   三人先后用蜻蜒三点水的上乘轻功,越过铁索桥,如三柄锋刃直插青崖寨。当来到距寨门百余米时,三人躲在一棵大树之后,定眸向前望去:高大的寨门紧闭,门前四盏红纱灯高悬,门楣上挂一巨匾,上写三个斗大隶书:青崖寨。两侧的高墙上,彩旗迎风摆动。白墙朱门,周围垂柳绕寨,四处一片静谧。   这时,寨门“呀”的一声徐徐打开,走出四个寨兵。两个手执钢刀、盾牌,两个手握长矛,向他们隐匿的方向走来。当寨兵走到大树约四十余米处时,其中一个寨兵喝道:“我们来接岗了,你们快回去吧!”   就见距他们二十米处的灌木草丛中,刷地站起四个寨兵来,都是手攥钢刀、盾牌、长矛。三宝等人一惊,心想:“这里还有巡哨的伏兵,真险!”   那四个寨兵遵命回寨,接班的四个寨兵便在眼前往返踱起步来,不断地向四处察望,警戒甚强。   三宝伸出食指向前一点,婉贞和碧鹏俩人会意地点点头。于是,三人分别向巡逻寨兵一跃纵去,迅如猛禽出击。   其中三个寨兵只觉全身一麻,筋络扭转,便一丝不能动了。原来三个人用点穴法,分别点中了他们的章门穴,和‘天池穴’。那个寨兵觉得背后有些异样动静,刚要转身,婉贞如法炮制,狠狠一戳也点住了他。寨兵们就象泥胎塑象一样,呆立在那里不动了。   三人穿跳闪跃如螳螂行步,来至寨门前。细听门内脚步塞率,知有寨兵守门,就向东侧贴墙走去。高墙足有两丈上下,三人脚尖一垫地,便腾身越过墙头,靠墙向四周望去:但见楼阁遍布,富丽堂皇,十分奇观。   三人先后鹿伏鹤行,蛇窜虎卧,地向前察探,见各处都有巡逻寨兵持械走动。当行到一个月亮门前,三宝挥手停下,便纵上一棵茁壮高大的柳树上,向前面望去:各层院落中或有花园,或有厅堂,或有厢房,或有灶屋、柴棚、操练场以及寨兵营房等。规模堪称宽广宏大。   三宝心中估量:“内宅眷属大都住在深处,所以,必须去里面寻觅。”便跳下来领着二人穿楼越阁,滚脊踏檐,迅速向里找去。   忽见一个庭院中有男僮女仆来往出现,就停在一座假山后,游目看去:院中有一幢别致、秀雅、精美的阁楼,它飞檐曲卷,凌空欲飞,精工巧镌,画栋雕梁。   三宝向婉贞贴耳悄声:“你去看看!”婉贞便似一只仙猿灵燕,向前几步就越上了阁楼,真是踏雪无痕,落地无声。   她足钩阁檐,倒卷珠帘,舔破窗纸向里看去:阁内四壁,悬挂书画,靠墙书案列文房四宝,架陈瑶琴、紫竹笛、黑蟒鼓,中间摆湘妃竹的桌椅,上放瓷盘、瓷碗、瓷壶,洁净异常。东侧一张阔床,锦绣床帷分挂两边。室内摆设、布置别致,陈设考究,用具毕备。床边坐着一位五十余岁的中年妇女,虽然徐娘半老,却长得天然秀曼,中等身材,身着锦缎服饰,上装嫩黄,下装淡青。长眉俊目,面色白晰,眼尾蔓延细纹,一派端庄的相貌,儒雅的气质,凝重的风度。   她正托腮静思,双目凝滞,缄默不语,似乎有何沉重的心事萦绕在心间。门外步声细碎,挑帘进来一个穿着素雅的十八九岁的丫环,怀抱一个睡眼惺忪的四五岁男婴,说:“老夫人,您的外孙醒了,哭闹着要找姥姥。”小外孙从怀中挣扎跳下地来,尖声娇气地喊:“姥姥,姥姥!”一头扑在老夫人的怀里。   老夫人轻抚他的头,半嗔半喜:“乖孩子,真顽皮!接着问丫环:“老寨主安歇了吗?”   丫环回答:“没有,还和少寨主,少夫人商议事情呢。”老夫人幽幽地问:“天这么晚了,还有什么重要事情须商量的?”丫环答:“听说是前几日一个被劫来的汉子,在少寨主审问时,他双手被绑却用脚踢伤了几个寨兵,并且终日泼口大骂,不食不饮。所以,老寨主要明天杀掉他。”   婉贞听此,倒吸一口凉气,心想:“阿弥陀佛,多亏早来一步。”   此时,老夫人耸然动容,喟然长叹一声:“唉!老寨主总说我们这座‘庙’,僧多粥少,佛多香稀,需在外弄些银子,否则日子无法维持。我跟随他浪迹萍踪多年,虽然现在富贵荣华,金镶玉嵌,却是穴居野处,食不甘味,寝不安枕。”   然后,老夫人语气苍凉,涩声说:“老寨主纵横江湖,称雄武林,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说什么在此处积蓄力量,一但羽翼丰满,就率众参加捻军,殊不知这可是个祸灭九族的事啊!”   婉贞返身回到原处,将情景陈述一遍。三宝忖思片刻,说:“不管怎样,先将这女主人、娇孙儿弄到手再说。”言罢,欲抬身前往,万碧鹏拦住:“仁兄在此巡风,婉贞随我去,我自有妙法把他们给弄出来。”   星转斗移,已近子牌时分。婉贞随万碧鹏来至后面,就见他从怀中取出一物,是一个玲珑小巧的铜制鸭形物。他将鸭嘴探进窗洞,用嘴叼住鸭尾向里面徐徐吹去。   登时,一缕缕淡淡白烟拌着一股异香,弥漫室内。就听里面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后,便传出了均匀的酣睡声。俩人撬窗而入,见老夫人和孩子东倒西歪在床上,象着了孙行者瞌睡虫似的,睡得正是香甜。   婉贞背起老夫人,万碧鹏抱起孩子回到暗处。三宝一见大喜,便在前循原路退了出来。当行到一个便门边,婉贞只觉脚下踩上一物,突然四处铃声大作。婉贞急说:“我踏着机关消息了!”   三宝镇定自若,命令:“你们二人赶快退走,这里有我抵挡!”   四周无数火把照得如同白昼,喊杀声渐渐逼近。婉贞欲言,三宝怒斥:“丫头,不识好歹,快走!”婉贞深知爸爸生性倔强,便遵嘱和万碧鹏迅捷撤了下去。   三宝抽出七星刀,横刀迎了上去,拦住了寨兵的追击。寨兵们呼啦一下把三宝团团围在核心。迎面持剑走过一个挎弓悬剑的年轻人,后随四名骇人大汉。   年轻人大喝一声:“哪里来的狂徒?赶快放下兵刃就擒,少寨主可免你一死!”   三宝嘿嘿短笑一声:“如果你们痛快地把人和银车还给我,我倒可以免你一死。否则,难怪我手下无情了!   少寨主一声喝令:“上!”七八个持刀寨兵呀的一声嚎叫,冲了上来。但听砰砰砰砰四记令人窒息的闷响,早有四个寨兵被三宝踢翻在地,惨叫着爬不起来。又有两个凶悍剽猛的寨兵抡刀压顶劈来,三宝用宝刃向上飘然一磕,当啷一声,两柄钢刀身首两分,断为四截。就在两个寨兵一愣神之际,三宝的七星刀轻轻一挥,两个寨兵啊的一声栽倒地上,鲜血从下肢溅出。   三宝此时慎重思考过,尽管对方劫我人和银车,但过去和他们并无任何嫌隙,所以不能因气愤而乱杀无辜。因此,刀下并没有施展致命杀手。   少寨主见来人略施一二分武功,须臾间就横七竖八地倒地一片,真是大煞青崖寨的面子。便猝然一声长叫,挺剑直取三宝上盘咽喉,剑势如一条银蛇窜来,挟带着风声。   三宝身陷重围,不敢轻敌,使出四十九路八极刀法。只见三宝步法凝稳,手法轻灵;宝刀起落上下,展抹钩剁,劈打嗑扎,俱是势挟劲风。那一招一式,翻手之灵,叼腕之巧,寸恳之精,抖展之速,令周围寨兵瞪目乍舌。   那七星刀迂回舞动,或闲雅徐舒,或刚猛凶捷;真可谓快疾时似奔雷闪电,沉稳时如渊停岳峙。只斗得刀光闪烁,红湛湛如残阳一般,亮晶晶似秋冰无瑕。   少寨主步法小巧腾挪,剑法超俗不凡,舞动起来左突右呼,寒光灼灼,宛如一团雪球滚来滚去,恰似一群银鸽翔上翔下。起伏转折,拆招破式,倒也剑法主威,对付的得心应手。三宝脸呈赞许之色,心中叹道:“剑法设群超众,必经高人传授。如果他是个正人,该多难得呀!”他边战边担心婉贞、碧鹏他们身上都有负担,是否遇到羁绊而受挫,所以,不愿弥留此处恋战,决定一子定乾坤。   想到此处,他立即用出一招含三式的刀法,即递出连环三刀为一招。就见他一刀呼啸着向对方中盘腰间削来,不等刀式用老,突转身躯又一刀向下盘双足扫去。   当少寨主已拔足向上腾跃一刹那,三宝一个荆柯献图式,刀尖如星直刺对方咽喉。少寨主连忙闪躲,自顾不暇,只见红光在眼前倏地一晃,头上壮士巾唰地被削落下去。少寨主吓得冷汗满身,倒退出三五步,周围寨兵不约而同惊叫一声。   原来,三宝顾及到事业大局,双方矛盾不能深化,因而就刀下留情。   三宝微微一笑:“少寨主,劝你镇静一下,还是去看看老夫人和小公子去吧!明日我再来贵寨和你们见面。”   说罢,足尖一弹,身躯似弹簧一样,腾地悬空跳超,越出圈外,如飞鸿展翅,向外疾奔而去。寨兵们惊叹三宝武艺高强,只好站在原地望影兴叹了。   三宝逾墙回到客栈店房中,见婉贞、碧鹏没有归来,心中有些发慌,猜度是否在途中出了事故。正要转身复出,忽见一个蒙面青衣人从内屋走出。   三宝一惊,问道:”你是什么人?”那人扑通一声跪倒于地,纳头便拜,说:“大恩人,是我。”说着一揭面纱,三宝定睛一看,原来是鲍恩。   三宝奇异,急忙扶起,落座后,问:“贤弟,你怎么来到这里?”鲍恩坦诚直言:“恩兄打擂之事我知道后,便赶至县城。恩兄索银要人之事我知道后,也就立即暗中追踪到这里。”   三宝蓦然想起一件事,感慨万千,说:“在梅花桩上打擂时,有三把飞刀向我袭来,又被意外投来的飞蝗石击落了第三只,使我幸免遇难。我真不知如何感谢这个英雄呢!”   鲍恩哈哈一笑:“恩兄,实不相瞒,此人便是拙弟,何必言谢?这是我应尽之责。”三宝一听,果然如此,真让他猜中了。   鲍恩微叹一声,情深意长地说:“恩兄,小弟当年蒙您启迪、诱导,才顿然猛醒,终于走上了成人的道路,这是我终生难忘的。机缘凑合,我们前次又偶然相遇,我想,大、丈夫相交,贵在诚信。所以,我暗随至此,为了恩兄的宏愿伟业尽早实现,愿助一臂之力,以赎我过去之罪。”   三宝听了深受感动,满含深情握住他的手,说:“贤弟,难得你义气如此,为兄感谢你二次相且,贤弟的前程定是一派锦绣光明!我们兄弟肝胆相照,谢谢贤弟了!”   突然,人影一晃,万碧鹏从窗外飞身进来,说:“三宝兄,我和婉贞已把两人安置在一位百姓家中,婉贞在那里看守,非常妥善。”然后,回首向鲍恩拢拳,说:“我们退至半路,遇到了一队巡逻寨兵,多亏鲍义士拔刀解救,方冲出重围。”   次晨,三宝对二人说:“婉贞继续看管一老一少,碧鹏贤弟在此养伤,我和鲍贤弟直捣龙门!”万碧鹏奔波一宿,左臂伤口炙痛未已,只好表示赞同。   三宝和鲍恩在万碧鹏领路下,来到婉贞看守之处,说明了赴寨的安排意图。婉贞秀眉紧蹙,说:“尽管青崖寨对我们忌惮三分,但是此时前景吉凶未卜,爸爸还是带我的龙泉剑吧!用起来更增加些威慑力!”   三宝猜到女儿的担忧心情,含笑点头说:“好吧!到那里此剑也许有些用场。”   交待完有关事宜后,三宝、鲍恩直奔青崖寨。一如既往,跨山越涧,攀藤附葛来到寨前。此时寨门两侧燕尾式分别两排持刀挟盾的寨兵。寨门呀地一声大开,一个头目阔步昂首,挺胸大步走出来,他眼皮不撩,冷漠地说:“客人,里边请!三宝不卑不亢,不愠不怒,便和鲍恩走了进去。寨内甬道两侧;同样站着两排双目虎视,荷刀执盾的剽悍寨兵。前面一座大厅的檐下,十分恭谨地站着一个六十上下岁的人,此人便是老寨主。   他,体魄健壮,臂粗膀圆,黑紫色面庞,双目闪闪,朗若灿星,澄彻如;;脸上一把络腮胡子,虬须戟张,凛然生威。身穿黑色绸缎长袍,腰系深黄色绦带,丝穗于右肋垂下,脚穿长虎虎皮快靴,颈前挂着一串晶莹闪亮的红色珠子。一眼觑去,便知是一个常闯江湖,久荡四海的非凡豪他的背后左右各立一人,一是少寨主,一是三十多岁盼秀眉女子。二人均双目仇视,满颊怒气。三宝观其颜色,猜测到那外孙大概就是他们的孩子。   老寨主闪着睿智的目光,向下吩咐:“设椅上茶!”三宝一摆手:“不用!直言相告,我来此目的,就是要和你们交换人和银车。贵寨的老夫人和孩子在我手里,这是不得以而为之。”   老寨主粗犷地哈哈一笑:“我也爽快相告,人和银车可以相换。但是,我们山寨的兄弟不能白走一趟,银子必须留下一半!”   三宝断然拒绝:“不行!这笔银子我们另有大用,一两也不能留下!”老寨主嘿嘿一声诡笑:“我需要这笔银子也有大用。我这样处理,对你够客气了,你不要不识抬举!”   三宝用鼻子哼了一声,嘴角涌出几丝蔑视的笑纹:“既然你出言不逊,本人告辞了!”刚转过身去,但听一声“慢走!”三宝扭过身来。那少寨主走上前来,说:“请你们二位且勿言语失和,何不从长计泌呢?”三宝冷冷问:“怎样从长计议?”   少寨主向右侧一挥手,便见从右便门里五花大绑地押出发,低垂着头。左右各有一个寨兵狠拢着他的肩头,后随两名怀抱宽刃鬼头刀的刽子手,都是凶煞恶神般的大汉。   三宝冷冷地问:“这是什么意思?”少寨主一阵阴森地苦笑:“你如果不按照我们的条件办事,我们就一刀砍下他的脑袋,叫他立即殒命!”   老寨主语出如山压顶:“告诉你,我们内外已安排好重重伏兵,你要仔细惦量惦量,就是双肋生翼,也插翅难逃!奉劝你不要蜻蜒撼玉柱,蝼蚁拱金山!”   说毕,那两个寨兵用手凶狠地一把提起那人的头发,那人的脸正对前方,圆睁双目,一派不屈服的脸色。随之,身后的两个刽子手把鬼头刀亮了出来。   三宝一见正是童大龙,不由心中一酸,神色剧变,厉色怒斥:“你们简直欺人太甚!我叫你们以血还血!”说罢,从背后嗖地抽出龙泉剑,只见青光一闪,飒飒生寒,眩人双眼。接着一剑向右侧一棵大树砍去,只听咔嚓一声巨响,大树被拦腰削断,上半部树干和树冠轰隆隆一声斜倒于地下。   就在此刻,老寨主似乎有了触动,猛地想起一件往事,迈前两步拱手深揖,诚挚地问:“请问阁下尊姓大名?”三宝眉梢儿簌簌跳了两下,虎目大睁:“没有必要告诉你!”   老寨主更谦和地问:“我提一个人,不知您是否栩识?他的大名叫冯三宝。”   三宝一愣,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老寨主渗淡一笑:“三宝是我十七八年前在济南城相识的莫逆好友。”   三宝喃喃自语:“莫逆好友?然后极力在脑中捕捉这个形象。蓦然,三宝双目紧紧盯住老寨主的脸突然发问:“你莫非就是那卖艺的江湖好汉贺中鹏?”   老寨主惊呼一声:“啊!莫非你就是挺身而出、抱打不平的三宝贤弟?”   三宝插回龙泉剑,向老寨主慢慢走去;老寨主也缓缓向三宝走过来。当俩人在咫尺间,互相端详时,觉得当年面容依稀可辨,就突然互相抱在一起,泪水涟涟,挂满腮边,胸中涌上说不出的激动。   周围众人看得瞠目结舌,面面相觑。二人携手揽腕率众进入大厅,分宾主落座,又是一番慨叹唏嘘,互诉衷肠。三宝把自己在济南郊外和他分别后的经历,概要陈述了一遍。   贺中鹏也介绍了自己的坎坷,说:“以前的康、干之年,盛世升平,轻徭薄税。从那以后,苛捎杂税如菅草丛生,贪官洋人似虎狼欺众,百姓苦不堪言。我卖艺江湖,一家也难糊口。又遭官府、恶棍的欺凌,贫病交瘁。一气之下,我便领一些江湖兄弟到此占山聚众,已七八年之久了。目前,洪、杨义军蟠踞长江,赖、张两捻出没大河。为兄我想在兵力、财力雄厚之后,率众参加捻军队伍,以免势单力孤被官军吞掉。”叙罢,呼唤那一双青年男女上来拜见三宝,说:“这个便是我当年领出卖艺的独生女贺燕,那个是我的过门女婿文如锋,江湖送他一美称,叫浪里飞行侠。”说至此处,贺中鹏诙谐地介绍:“我这个女婿,是混瓦匠带瓦刀,浆来水去是一绝呀!”   三宝称赞说:“贵婿一手好剑法,不比寻常,真是后生可畏!”   险情突变,皆大欢喜。贺中鹏命人摆上酒席,请出童大龙,愧疚地拱手致歉:“大龙贤侄,不知是自家人,受苦了。”便携大龙手入座。   席间,贺中鹏雄心大慰,只见他鼻窝歙动两下,似乎神情激动,举杯说:“各位,今天是有朋在远邻,不难觅知音。我做梦也未想到能和一一宝贤弟幸遇,真乃天巧之合,我太高兴了!各位请饮下这杯团聚酒以庆我兄弟之幸会!”   大家畅饮开怀,气氛异常融洽、炽烈、和谐。酒过数巡,贺中鹏彩云落颊,双目清亮,站起来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三宝贤弟为了筹备民团,我寨愿捐献纹银五千两,请三宝贤弟笑纳。   鲍恩也站起来,神情激越:“我家私虽不能称厚,但也算小康有余。愚弟愿献纹银一千两,对三宝兄之事业略表寸心!”   三宝情绪激动,站起来迭迭摆手:“不不,不不。民团所需资金业已够用,谢谢二位好意。”   贺中鹏哈哈一阵爽朗大笑:“三宝贤弟,你今日到此,使我青崖寨蓬荜生辉,古语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们黎民百姓就是拥戴支持为国为民造福的得道者,请三宝贤弟不必推辞了!”   三宝谦让再三,终于被贺、鲍二人所不允,只好应诺说:“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有兄等财力相助,何愁民团不兴旺。”   宴席直到洒兴已酣方毕。第二日晨,三宝让鲍恩下山告知婉贞把老夫人和孩子护送回来,鲍恩遵命而去。当一切事务处理完毕后,三宝等人欲走,贺中鹏再三挽留,要盘桓几日深谈远叙,三宝也考虑到多年隔绝,相会难得,就留了下三日后,三宝告别。贺忠鹏率众噙泪送至山下,谆谆说:“贤弟,为兄也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有朝一日,如有用我之处,只要三寸纸笺送到,我当弃山寨如敝履。倾巢出动,竭力相助!”   于是,三宝、婉贞、大龙、鲍恩四入以及驭夫,押解着一万五千两银车,和贺中鹏、文如峰、贺燕等人难舍难离地洒泪而别。   三宝等人回到谢庄后,立即购置民团服装和武器,一月内置办齐备,便开始了民团的实际操练。婉贞出面进行排兵布阵的演练,万碧鹏出面指点,传授击投之法,由三宝、兴邦充任正、副总教习。   月余,民团声名大噪,震动了周围附近的村镇。所有的“坐山虎”“地头蛇”和一些飞扬跋扈的恶官横吏,皆闻风丧胆,不寒而栗。   此间,鲍恩也早早将捐助的一千两银子,送至谢庄。 第14回   经过月余,又有京城远郊以武林高手华中扬为首的六村村民,举旗率众参加冯三宝的民团组织,这样,办民团的银两支出便出现了拮据。   由于冯三宝、王兴邦的四处奔走,顺天县城内六家心怀良知的巨商富贾,志愿各自捐献一千两纹银。但是,商贾们为了一睹民团高超技艺为快,使要求必须在狮舞的“栗青”表演中取走捐献的银子,否则,捐助的银两将全部收回。冯、王心中有底,成竹在胸,就一日应诺下来。   舞狮地址设在县城里的国清寺,该寺的方丈为了表示对民团的支持尽管寺庙是座清净安谧的圣地,也慷慨允诺‘采青’可在寺中进行。   这一日,县城里的百姓,蜂涌毕至,挤进了山门,争睹民团的狮舞,真是围观如堵,旁观如墙。   国清寺规模宏大,正中路是山门,门内左右是雨花殿、观音殿,正面为天王殿,殿内塑四大金刚,后面是大雄宝殿,再后有五楼:钟楼、鼓楼、方丈楼、迎塔楼.藏经楼;有五堂:妙法堂、安养堂、斋堂、客堂、禅!堂。大雄宝殿里供奉佛教始祖释迦牟尼。大殿庄严雄伟,斗拱交错,檐牙高啄,雕梁画栋,可谓金碧辉煌。   殿院场地宽阔、平坦。殿檐下,在藤椅的正中端坐着民团团总冯三宝、副团总王兴邦二人。身后昂首挺胸站立两排精壮的民团团兵。青一色十字绊密扣黄衣,嗄扎赤带,脚蹬薄底快靴。手中怀中抱月式握把清亮晶莹的钢刀。正中两侧分坐着六名捐助银两的商贾们。   石阶下右侧坐着一排各村民团的分团首领,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左侧坐着以华中扬为首的新近参加民团的六村首领。一个个气宇轩昂,正襟危坐。   华中扬,他手使两个长二尺余、各重五十多斤的独脚铜鼎。抡舞起来凶猛异常,有万夫不挡之勇,在江湖上被美称为“金鼎大侠”。看上去,他脸色如酱,浓眉如墨,挺鼻如峰,环眼如豹。他目光灼灼似两盏亮烛,体魄伟岸,身躯高大,如同半裁高碑。一眼即看出是一位力过人,性子耿直的江湖侠士。   日悬中天,华光万道。时辰已到,三宝站起,神色肃然,商声说道:“同胞们,古人说:耕田而求食,买地而求种,架屋而求安”读书而求科第,居官而求尊显,博风水以求福荫子孙。种种日用,皆为自家计虑,无一厘为人谋者。”他停顿一下,双目精光顿射,朗朗说:“可是,我们民团的成立并不是为了个人谋私利,是一项为国为民的正义之举。所以,民团成立以来,不但有武林豪侠张庄华中扬义士率领六村村民参加本团。又有本县六位爱国商参捐资给一支持。因此,今日本团在这里进行狮舞采青表演,其主旨在于壮大民团声威,为保家保国尽我们一微簿之力。”   话音未落,四周掌声雷动。三宝庄严宣布:“从即日起,本民团命名为‘狮吼民团’!”说话间,身后的一个团兵高举起一杆红色旗帜,红旗在微风的吹拂下,猎猎抖动。观众抬头望去:旗帜的上方有一用丝线绣的黄色狮头;头披卷毛,扬颈张嘴,昂首眦目,目光远射,咄咄逼人。其形貌,真是卷鬣巨口,仰天震吼;庄严而浑厚,凶悍而威武。旗帜中间绣有五个斗大的金字:“狮吼民团吗。”   此刻,三宝喝道,“兄弟们,狮舞开始!”   大雄宝殿的月亮门处,一个人影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一串筋斗落在大殿中心,如神天降。顷刻,一阵喝采声响起。原来,此人是被称为“云中燕”万碧鹏扮饰的运狮人。只见他,头扎青巾,身穿青色短衣,腰扎黄带;面涂白花脸,脚踩醉步,一手摇扇,一手握着口哨嘟嘟一吹,登时一震震耳锣鼓声骤响,一个小狮从月亮门外跳了进来。   但见小狮乃泡榈雕成的头,凸眼、高鼻、悬额、阔脸、青面、白牙;真是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狮身是白布制成,布上描红画黑,五颜六色;狮尾一尺有余,狮鬃六存许,毛发倒竖,十分绯红。   在锣鼓点的节奏声中,逗狮人牵引小狮来到殿前向主人朝贺后,小狮便在时快时慢、时短时长的哨声中,忽进忽退,忽窜忽跃地一招一式舞动起来。   就见小狮在地上跃、翻、滚、爬一番后,三宝报曰:“狮舞:鲤鱼上滩。”   就见小狮在殿院里一阵狮跃虎跳,猛听逗狮人哨声骤起,小狮立刻来个“韩湘子独卧石床”,脚对脚面天而卧,手撑狮皮。背贴地面;狮子上尖下宽。头小肚天。随后,逗狮人牵着系在狮头上得绸带,忽左忽右。时急时缓_,一步一摇,一步一停。小狮跟着在地上,两边晃动。左右摇摆;时而小爬慢行,时而急窜猛进。缓行时,似在滩头试探小路;猛进时,如浪潮直跃龙门。这一探一跃,一缓一快,把“鲤鱼上滩”的动态、神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三宝报日:“狮舞:‘犀牛洗澡’”小狮的舞狮人在狮皮下,先是一人躬身站起,一人伏地卧下;然后,仿照犀牛八潭之势,你卧我站,我站你卧,令得狮头一起一落,狮身一伸一缩。当逗狮人拿着蒲扇敲打狮身时,小狮的表演者便以“懒驴打滚”之招,摇头摆尾,伸手探足,左滚右翻,前旋后转。在锣鼓声的伴奏中,达到高潮时,但见人在狮中旋,狮在人外滚。使犀牛的“入潭”、“滚泥”、“搔痒”、“抖水”诸般姿态,表现得栩栩如生。   三宝报日:“狮舞:‘八仙过海’。”   哨声响起,舞狮人朝天而卧,运用“岛龙缠柱”之功,八只手脚同时撑起狮皮;手脚有的直立,有的斜竖,有的肥大,有的瘦小,在狮皮下象过海八仙,各具风韵。八只手脚,忽而收拢,忽而散开,犹如八仙时聚时散。   须臾,手脚又排成“一”字,如八仙列队进军;忽而又转成“井”字形,穿插进行,如仙人大战八卦阵。片刻,手脚又架成。“人”字。如仙人架雾腾云,扶摇直上。瞬息三变,既细腻稳整,又变化有致,使人目不暇接。   表演时,锣鼓咚咚,哨声嘟嘟。观众哗然喝采,掌声迭宕不息。   间歇片刻,三宝高呼:“‘采青’开始!”原来,“采青”各式各样,采法不一。其中最精彩的是采“低青”和采“高青”两种。“高青”指将彩银悬于高处取下;“低青”则将彩银置于地上某物中取出。   首先是表演采“低青”。就见在院中铺好的光滑的麻石地板上,放置五个约八十公分高的酒坛,每个都是上边宽大,下边窄小。一个放在中间,其它放在四角。   此刻,在锣鼓咚咚声中,小狮又出场了。只见小狮向前一跃,凌空飞起,如恶虎扑食,稳稳落在中心的酒坛上。继之,小狮左腾右跃,前扑后跳,步步落在酒坛上。在逗、耍、戏、闹中,表演出一番狮舞的套路。观众们真担心舞狮人在上宽下窄,上大下小的酒坛上,稍一不慎,便可踩翻酒坛,跌落地上。   但是,舞狮人翻腾时身子轻如絮、灵如猿、捷如闪,落点神准,从始至终酒坛纹丝未动。最后,就见小狮一个虎跳落在中间的酒坛之上,一伸手便从坛中取出一个花红柳绿般的小荷包来。小狮跳下酒坛摇头摆尾地来到殿前,一一一跃跳到石阶上,将荷包交给了三宝。   稍加小憩,采“高青”开始了。在激越的锣鼓声中,有十二名手持盾牌的青壮团兵,从月亮门外鱼贯而入。他们嗣在一个上挂彩包的高大旗杆四周,以盾牌相连,围成一个底座圆圈。继而由八名团兵跳上第层底座,用盾牌相连围成第二层圆圈;第三层则是六人。以此叠成三层人梯。   那头小狮第三次出场了。只见它从人梯的肩臂攀缘而上,直至最顶端。随之,小狮便在团兵的头上,盾牌上,绕着圈往返跳跃起来。观众们纷纷提心吊胆地议论:“这要是栽落下来,岂不是粉身碎骨摔成肉酱吗?”既担心人梯塌倒,又忧虑舞狮人一脚踏偏摔落下来。   此刚,小狮边纵边仰首,望着头上旗杆顶端悬挂的小荷包。荷包距小狮有二丈余高,观众们都瞪圆了双目,日不转睛地翘头向上望着。每个人的心都悬在喉咙眼中,恐怕有所闪失。   咚咚锵锵的锣鼓声似密雹淋下,越响越急。似乎是在鼓舞狮人不能功亏一匮,须勇往直前摘取“高青”。突然,小狮缩腰伏身,狮尾不动。然后,嗖地一声来个燕子穿云式,如弹弹出,斜向旗杆顶端的荷包跃去。   空中一阵劲风吹来,舞狮人一把没有抓牢旗杆,从杆顶直落下来。人们大惊失色,啊的一声还未喊出,就见舞狮人顺势用脚一蹬旗杆,借力又向斜上方如飞鸿般腾起,一下便抱住了旗杆上端。舞狮人探手将荷包取下。   掌声如河堤决口般轰轰作响,喝彩声似炸雷隆隆爆落;真是一浪强过一浪,一声高过一声。蓦地,小狮向下一纵,从杆顶凌空飞下,如一朵飘云,似一片桑叶,落在大殿阶。前,将荷包交与兰宝。   六位商贾看得心驰神往,目直口斜。当舞狮人掀开狮皮,露出本相时,众目睽暌之下,大家不免大吃一惊。这技艺高超,勇于涉险的舞狮人,原来是冯三宝膝下的两位爱女婉贞和婉灵。商贾们啧啧惊叹不已,齐赞本县有如此武坛新秀,实乃国之荣光。   观众们欢呼雀跃,在又一阵掌声迭起中,姐妹二人退下,为首一个商贾打开两个荷包,取出两个纸条,上面写着银两数字:"低青”二千两,“高青”四千两。当众宣读后,便将银两抬了进来,交给了狮吼民团。   归来后,客厅中三宋和华中扬,分宾主落座叙话。三宝说:“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如今蒙金鼎大侠华贤弟大力支持,率众加入本团,使民囝如虎添翼,真乃本团之大幸,民众之大幸啊!”   华中扬哈哈一阵豪爽地大笑,拢拳说:“岂敢当,岂敢当。劣弟久游江湖,并浪迹南亚诸国充任武馆教习多年,如今返归故里,主娶还是由于‘霜乃秋月白,月是故乡明’的思绪所驱使啊!”   三宝慨叹一声:“国家与民众正陷于屈辱和日渐衰落的风雨飘摇之中。愿我们兄弟间同舟共济,默契配合,实现我狮吼民团报国护民之宗旨。”   华中扬豹跟猛射奇光,毅然地说:“劣弟归里后,久闻贤兄忧国爱民之盛名,饮誉京津,心中万分景仰。我华某过去也曾目睹中国外遭敌侮,内部腐败之现状。胸襟中曾有过‘青山与自云,尽入我怀中’的宏愿大志,但孤掌难鸣,也就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声敛迹了。现在幸会冯团总这样的正义有识之士,实是我之殊荣。劣弟定当密切配合,戮力用命,请贤兄放心吧!”   三宝离座走了过去,紧紧握住华中扬的手,激动得摇撼不已。罪后,兴奋地说:“沧海得壮士,椎秦搏浪沙!这是我冯三宝,平生之大幸!”   儿天后的一个夜晚,钱县爷的内室灯火通明,时断时续传出阵阵不满地训斥声。   这是法国领事馆一等秘书普尔查和英国领事馆副领事戈登,靠坐在太师椅上满面生嗔,一侧陪坐着钱、裘二人。   戈登嘴刁雪茄,面色青紫,气休休地质问:“钱大人中国有句话说:“究其源,事半功倍;穷其术,事倍功半,可是我们英、法两国委托于你,诉诸文字协议的事情,你们做到了吧?”   枯瘦的普尔查也懊恼地厉声问逋:“据报告说,你们京郊,那该死的民团,不但成立了,而且还在不断扩大,你们究竟是怎么干的?”   钱县爷被问得疾首蹙额,哑口无语。裘师爷忙从中调和,陪笑说:“二位尊贵的先生,有问题好商量嘛!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岂能言语失和伤了我们得友谊?还是应该从解决大计上想想办法。”   戈登那刻着几道又深又粗皱纹的铁板似面孔,泛起冷峻的光芒:“钱大人,你可曾记得我们笫一次和你说的那句话:抵制民团成立,涉及到我们英、法两国未来的利益的话吗?基于目前的状态,我们不得不如实告诉你:我们英,法两国在某个恰当的时刻,将联合进军天津、北京,占领后恐遭到京津民团的抵抗;因此,我们两国绝不允许民团这个东西存在,这一点你那位在宫中的舅舅没有给你指示吗?”   “是,是,宫中的舅老爷早有信来,要我们一定阻止民团的反洋活动,兄弟我也一直在按舅父大人的指示这样做。”钱县爷畏畏懦懦地说。   “你们做了些什么?眼看着民团的势力越来越大,这对我们英、法两国是非常不利的!”普尔查眼光中闪出一道毒辣的蓝光,继续说:“请不要忘记,我们之间可有白纸黑字的‘君子协定’的!”   钱县爷听了心中一抖,苦于受了重贿,又有自已签字的协议,不得不嗡嗡连声。   普尔查缓和了一口气,慢声细语地说:“你们二位都是足智多谋的人,定会有办法把民团搞垮,这样才能赎你们办事不利之罪过。”   钱、裘二人皱起眉头,煞费心机地冥思苦想起来,忽然,裘师爷眉头一扬,喜上眉梢,好象在绝境中发现了一线生路:“我记得山东肥县来过…份通缉捻党逃犯的公文,并附有一张逃犯的影象图。我看其相貌和民团中的一个成员极为相似。”   钱县爷惊喜交加,忙问:“是谁?”袭师爷嘿嘿一笑,合盘托出:“京津大侠王兴邦的侄子童大龙!他的来历可是非常可疑的。”   钱县爷象在湍急的旋流中抓住了一根稻草,忙命令道:“明日你派人,立即把他拿获归案!”   裘师爷得意地一捋唇稀疏黄须,鼠目骨碌一转。顺势献策:“然后,我们一边审讯,一边派人去肥县大狱请人来此印证,不怕他不招供!”   钱县爷面色由灰变红,放出油光:“古诗云:。月黑杀人夜,秋高放火天’。一不做二不休,抓住这个机会,把他们一举搞垮。”   裘师爷一阵嘿嘿奸笑:“巧嘴的八哥过不了潼关。纵使那镇北大侠冯三宝有天大的本事,到那时也都得南您大人说了算了,何愁民团不垮。”   钱县爷转首笑吟吟地问道:“二位先生,你们看这样做如何?”   戈凳晃着臃肿的身子,笑脒眯地说:“很妙,很妙!还是应了你们那句俗话:姜是老的辣,醋是陈的酸。二位果然名不虚传!事成之后,还有一笔重赏。今日,我们以客犯主了,请二位原谅。”   普尔查也笑纹绽开:“我们是盟友,盟友的利益是联系在一起的,祝你们办事成功!关于我刚才说的那件事,可是个军事秘密,希望二位务必保守秘密。”   钱县爷忙说:“请二位放心,此事非同小可,我们一定守口如瓶!”说完令人摆上宴席。席间,双方又讨价还价,洋大人在犒赏上火加其码。钱县爷大为开怀,将洋人的嘱咐都满口应承下来。   殊不知隔墙有耳,有一个人在窗外把这一切阴谋都偷听了去,然后身法极快,一闪即逝。   次日中午时分,王兴邦拍马挥鞭,焦虑万分地从县城奔至谢庄。三宝、婉贞、万碧鹏、鲍恩正在客厅内叙话,王兴邦慌慌张张地步入厅内,劈头便说:“各位,我的侄儿大龙被官府抓走了!”   大家心中一愣,三宝让座,诧异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王兴邦面色悲怆凄惶:“县衙说他是捻匪逃犯,确通缉的画象为证。”   大家猛惊,王兴邦双目缓缓流下了眼泪。厅内一阵可怕的沉寂,一个可以预见的致命打击感。悄悄地在人们心中掠过。   对这直接危及民团命运的突兀迸现的事故,三宝是有清醒的认识的,他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绪,平静的问:“各位,此事应该怎样挽救?”   厅内无人答活。此刻,东方萌也急匆匆赶到,他坐下后,脸色严峻,说泰山崩于前,东海倾于后,现在要尽力保持镇静,研究如何应付这个事变。千万不能功亏一匮啊!”厅内,如千年的死谭,仍旧沉默。   突然,万碧鹏灵机一动,献计说:“凡是官吏大都是‘贪’字成癖,钱贼更是以此著称。我们何不避实攻虚,摹仿他人也贿赂一下?以此来争取救援大龙兄弟的时间。”   三宝微微点头,略有许意。东方萌沉吟一下,说:“为了暂缓目前危机,此法尚可试一试。三宝面色忧黯,虎目灼灼:,“为了解救犬龙,为了保存民团,我就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万碧鹏、鲍恩纷纷要典当家产,凑足五千两银子进行重贿。三宝摇头制止:“那太迟了。事关重大,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进行,今夜我就去见县爷。”东方萌问:用什么做敲门砖呢?”   三宝说:“把家宝‘二龙戏珠’送去,此物乃稀世罕见珍奇,价值数万两。”东方萌大喜:“好!此物我在你家观赏过,完全可以打动钱贼的心!我回去后,再想想办法进一步解决此难。”   王兴邦站起拱手,脸挂一丝苦笑:“承蒙各位替我排忧解难,在这里我先谢谢大家。”东方萌安抚说:“贤弟,赵人不说燕语,请不要如此客气,这都是我们大家之事。”   三宝也安慰说:“兴邦贤弟不必过虑,只要愚兄一口气在,就一定救出大龙贤侄!”王必邦虽然心中宽稳些,仍感大难不能轻易解脱。   东方萌又劝慰一番,王兴邦告辞回去。   时至亥时,三宝带着家人来到钱县爷宅第求见。钱县爷也也猜到三宝的来意,心中自有主张,便命人将三宝引进厅内,他身边有裘师爷陪伴。   落座上茶后,钱县爷面带奸笑,假惺惺地问:“不知冯团总深夜至此有何要事?”   三宝为了达到预期的目的,恳求说:“为童大龙一案而来。我深为了解大龙忠厚老实,从来不和江湖上的歹人有何牵葛。凶他是我民团中的一员,所以望县爷慎重处理才是。”   钱县爷一皱眉头,故意干咳一声:“此案是一件外省通缉之要案、大案,童大龙和通缉的画家又相貌不差。我做为朝廷命官,怎敢违命包庇啊?”   三宝亦刚亦柔:“我们希望县爷明镜高恳,秉公办理。另外,民团也是在县爷亲手扶办持下成立的,还望县爷多为民团前途考虑才是。”钱县爷嘿嘿一声奸笑:“那倒是,那倒是啊!”   三宝唤过家人,将一个黄色绸子包裹的小匣捧了过来,说:“本人不忘县爷对民团的热情扶持,愿将此家宝献于县爷,请笑纳。”   县爷明白三宝的心意,一递眼色,裘师爷过来接下,打开黄绸,掀开盒盖,捧出一物放在案上。   钱县爷放眼看去:此物是红宝石、绿翡翠,白玉石拼在一起,精雕细镌的“二龙戏珠”,其貌相神骏,色彩犹象一瓤多变的秋水,散放着耀眼的红、绿、白光芒。   裘师爷恍然忆起此物就是十七年前,自己和金八爷勾结,强行胁迫周奂民老先生出卖的宝物。忙贴在县爷耳边,说这是明末崇祯手中的爱物,可称无价之宝。”   钱县爷捧起,双目上下左右直视不停,爱不释手。他边品赏边假意推辞:“冯团总,本县没有这个福份享受它啊!”   三宝见此举忙说:“不不,请县爷收下我的一片真挚诚意。”钱县爷轻轻放下,喜颜大开,说:“冯团总,关于童大龙案,我审讯后,如无口供本县就一定释放他。”三宝听了拱手相谢,告辞归去。   三宝走后,裘师爷疑惑不解,问:“县爷,您怎么收下礼物又答应释放童大龙呢?”   话音未了,钱县爷仰首傲笑:“人皆爱美物佳品,他亲自送上门来,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裘师爷吃惊地问:“那英、法洋大人消灭民团的命令?”钱县爷用食指一点他,奸笑一声:“可惜你还是我的‘智多星!你这当年的诸葛亮还猜不出我小周郎的计谋?”   裘师爷眨眨眼,如坠十里云雾,茫茫不知。钱县爷诡秘地悄声说:“我这葫芦里卖的药是:‘当敦们暗中活动,取得铁证证明童大龙就是捻匪逃犯后,我就把他贿赂我的‘二龙戏珠’拿出来,把冯三宝办成个包庇捻匿,行贿朝廷命官’罪。既可公开取缔民团,取悦洋大人,又可置冯三宝于死地。”   裘师爷一听眉飞色舞,摇头晃脑极尽献媚捧场之能事,拍手称赞说:“妙,妙!真乃锦囊妙计也!县爷,您可谓是。西汉大将霍去病,具有‘一射两虎穿,转背落双鸢’的本事啊!”   钱县爷哈哈一阵枭笑:“我命你明日亲自去山东肥县,将大狱的官员请来印证童大龙!”裘师爷嘴一抽,赶紧应了一声,钱县爷接着又说道:“然后,我们就迅速将童大龙治罪,将民团勒令遣散,将冯三宝捉拿入狱!”次日,裘师爷准备妥当,由两名衙役保镖,乘上好马从县城出发,不几日就赶到山东肥县城内。裘师爷径直来到肥县县衙内,向朱县令献上顺天县公文。朱县令看完,便向裘师爷简单询问了一下,便拂袖转入后堂去了。另有下人安置了裘师爷和两个随从的下榻之处。翌日,裘师爷等三人便由肥县大狱的典狱长偕同,乘马向顺天县奔来。   这日中午,四个人来到一一个大镇,众人见附近有座高挑红幌的酒家,门的两侧贴有对联:上联日:酒香招进五湖客;下联曰:味美引来四海宾。从酒店内漾出一股诱人的菜香,叮叮当当的敲勺声万断传出来。四人已饥肠辘辘,不由自主地滚鞍下马一,由酒保引到楼上单间中,摆上酒菜,便即对饮起来。楼上十几张雅座,稀稀疏疏坐着二十几个食客,生意显,清淡些。殊不知早有一位独目老人一路跟踪上来,他也上楼,在紧靠着单间的一张雅座旁坐下,要了酒菜,边饮边仔细聆听里边的谈话。   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卖唱姑娘领着一个怀抱三弦的苍苍老者,、走上楼来。老人坐在一一侧弹起琴弦,姑娘便启樱唇唱起了京韵大鼓。一曲终了,姑娘将要沿桌讨钱,单间里的一个衙役从门帘中探出头来,喊道:“卖唱的,到这里来,给我们老爷唱一个!”   讨完钱后,一老一少便走进了单间。长得一脸凶相的典狱长,此时更是满脸杀气,相貌狰狞,令人观之胆怯、生厌。他张开乜斜的醉眼,瞟了一下面前站着的卖艺,少女虽然衣衫褴褛,但身材娇小玲珑,面庞清秀俊丽。   典狱长斜斜歪歪站了起来,嘴里喷出洒气,笑嘻嘻地说:“小姑娘,何必过这种清贫潦倒的卖唱生活?倒不如跟我回去,收你做一个小妾,岂不穿金戴银享尽富贵?”   说着便毫无顾忌地走过来,象头色狼一把抱住了姑娘,将喷着酒气的嘴向她的殷红小嘴贴去。   姑娘吓得哭叫着、挣扎着;老人惊得颤抖着,求饶着,连连作揖:“老爷、老爷!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呀!”   裘师爷和两个衙役在一旁不加拦阻,开心地哈哈荡笑着,哄叫:“刘海戏金蝉,洞宾戏牡丹啊。”   店主闻声闯进来,典狱长不得不松开双手。店主欲发作,见有两个腰挎钢刀的官人在场,余下二人衣冠楚楚也是官府人打扮,不敢得罪,就弯下腰歉意地笑了两声,说声:“冒犯。”便退了出去。   老人和姑娘趁机慌慌张张地逃了出去。雅座的独目老人看到此景,未动声色,心中恨恨想道:“此官果然是丑类,歌奉命而来,定取其性命!”   裘师爷四人酒足饭饱后,店家进来陪着笑脸将要算账,典狱长粗声粗气地说:“记个‘叉子’,下回一起算!”说罢抬身起来要走,店家用于一拦,苦笑说:“官人,我们小本经营,您大富大贵,何必计较这点,酒钱。”   典狱长一巴掌重重打将过去,店家登登登后退儿步,仰面倒在地上,手捂着脸,嘴角流出了血。典狱长鼻子重重哼了一声,蛮横地说:“不识抬举!”便和众人走出了酒店,上马扬鞭出了镇,向大路驰去。   独目老人脚步神速,快如飞梭,紧紧跟了上去。下_午,太阳斜下时,四匹马进入一片山谷。这是一个鸟啼声处处,古木叶丛丛的所在。周围山坡上的树木参天蔽日,左右布满深壑幽径;附近峰石错落突兀,树蔓参差披拂,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独目老人欲要在此处拦住动手。忽然,前边跳出五个手握钢刀的汉子,拦住去路,大喝一声:“站住!快把银子交出来!”   典狱长和裘师爷哪见过这般阵势?早吓得抖作一团,情急之下,顾命要紧,拍马冲了上去。两个衙役平时只会在百姓面前狐假虎威,如今吓得面如土色,抽出腰刀也紧跟冲了过去。这突然的举动大出劫路强盗的预料,害怕奔马撞上,纷纷闪开身体让出路来。   其中一个强盗张弓搭箭,一箭射去,‘命中典狱长所骑的马臀上。马匹后蹄一拌,便将他掀于马下,五个强盗奔过去,拖起典狱长向山间一条小径窜去。经过一段荆棘、蒿草漫生的曲径,来到一座破败不堪的山神庙前,纷纷走了进去。   独目老人悄悄来到山门一侧,从虚掩的门隙向里望去:见典狱长跪在地上,腰中的几两银子已被搜出放在地下一旁,中间盘腿大坐的匪首厉声问:“你们路经此处是做什么去?”   典狱长颤颤惊惊地连连叩头求饶:“好汉饶命!我是去顺天县印证捻匪逃犯的。”一个小匪不耐烦说:“大哥,别和他哕嗦了,宰了他算了!”说罢举起刀来。   独目老人一听,心中高兴,想道:“借匪盗之手杀了他,我倒省事了。”他刚要返身退回,就见匪首摆手制止:“你是从哪个县来的?”   典狱长冷汗淋淋,不敢扯谎,边叩头边说:“我是肥县朱县令派出来的。”   匪首一听,反倒喜形于色,脱口说道:“噢!原来你是朱县爷的下属同僚,朱县爷过去和我是拜把子兄弟。”说着起来扶起典狱长,道歉说:“误会,误会。请阁下多多原谅才是!”   随之,匪首又问了一番朱县爷近况,说:“现在典狱长孤身一人,很难顺利到达顺天县,兄弟们愿护送你前往。”   独目老人心中暗自一惊:“好险啊!官匪勾结,幸亏我晚走一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然后,猛地一推山门,不,待匪徒们抬首惊喝,独目老人便从手指间射出五道金光,但听一阵凄厉惨叫,五颗金钍分别射进五个匪徒的咽喉,匪徒们顷刻倒地气绝身亡。   典狱长见状,早吓得魂不附体,瘫倒在地上。独目老人走过去,弯腰一把抓住他的前胸,提起来。独目老人在酒楼中的那呆滞无彩的目光,顿时射出一道骇人的电光,追问:“你去顺天县究竟是为了什么?说!”典狱长吓得魂魄皆飞,战战兢兢如实供道:“是,是去印征捻匪逃犯的。”   “印证谁?”“童大龙。”   独目老人仰首哈哈一阵大笑:“好!我找的就是你!日让你这弄权害人的恶吏,早日下地狱吧!”音未全尽,剑尖早已刺入典狱长的咽喉,随手一挑,尸体亦被独目老人抛出丈余远,象头蠢驴栽卧予墙角之下。   独目老人看看手中的短剑,真是滴血不沾,寒光倍亮。他双目精光劲射,卑视一眼尸体,痛快地自语道:“让你这家伙到阴曹地府去印证吧!”然后纵出山门,身如仙猿神鸟,消逝在深山密林之中。   裘师爷逃回顺天县,向钱县爷叙述了肥县典狱长被劫走和生死不明情况。钱县爷立即派县衙都头率领二十名衙役,星夜奔往出事地点。搜索结果,发现典狱长和匪徒们全死在山神庙中,不知被何人所杀。 第15回   这日,钱县爷和羊城三妖沙鲛、沙鲲、沙鳅以及自登峰,了空道长、凡空住持和一个不速之客,坐在客厅中叙话。这位新客就是昔日那臭名昭著的三清道长。   他自从在仙云洞被紫衣怪侠刺伤逃日;后,就躲避了起来。一次外出,偶逢旧日在江湖中朋比为奸的羊城三妖,交谈中知晓双方对镇北大侠冯三宝,都有深仇大恨,因此,兰妖向钱县爷推荐了他,钱县爷为了扩大自己的江湖势力,欣然接纳。   前几日前来印证的典狱衣被杀,县衙审讯童大龙又无口供,不能定案,令钱县爷愁眉难舒,一筹莫展。今日,他们聚在一起共同研究对付民团的办法,正在搓掌摇头,无计可施时,裘师爷兴致勃勃走了进来,把手中一份案卷交给了钱县爷,说:“这是刚才肥县县衙派人飞马送来的有关捻匪逃犯门卷宗,请过目。”   钱县爷拆开一看,上面较详尽地记录着捻匪案犯的情况:“捻匪逃犯范青,现化名童大龙,原属捻首张洛刑部下。该捻匪自洪、杨乱起,趁势横行,招亡命之徒聚众成队·四出劫掠,东驰西突,蔓延为患于黄河一带。因先由给事中袭甲三带兵进剿,后由亲王僧格林沁继剿;攻破雉河集老巢,方将捻首张洛刑擒住。后其子张总愚又纠合党羽任柱等数万人,继续攻打官府城池。该犯范青又投其麾下,不弃前恶,又猖獗滥举妄动;于山东肥县城下一役受伤被虏,后监押于肥县大狱……”   案卷最后提出“鉴于典狱长被害,速将该犯递解,押送至肥县印证、定案。”   钱县爷向在座人们宣读后,以目视众,狠辣地说:“各位英雄,一旦得到印证,我即下令遣散民团,再将冯三宝抓进大牢,为大家报仇雪耻!”   众人听了喜涌眉尖,尤为甚者是白登峰、三清道长。钱县爷接说:“本县定在后天将案犯秘送山东肥县。另外,还有其它‘人’、‘物’,顺水推舟也同途前往,护送到广州。此二事均事关重大,为了保征一路上万无一失,所以敬请在座各位辛苦一趟。望大家同心合力,事成之后,本县定有重赏。”   原来,数日前洋人已指令钱县爷在近日内,把一位名厨、一位名匠和两件古代出土文物送往广州。裘师爷奉命用威胁和哄骗手段,完全将二人、二物纳入手中,安排妥当,只待伺机出发了。   众人各自分别回到下榻处安歇。裘师爷贴着钱县爷耳朵,神秘地唧咕了几句,用手指一捻黄焦焦稀疏鼠须,谲诈地说:“县爷,您看此行这样做如何?”   钱县爷点头肯许,笑说:“好!出奇制胜。你赶快亲白仔细安排,不可懈怠延误!”   裘师爷应喏一声,便匆匆走了出去。钱县爷似乎感到胜,利在握,顿觉沉重的脑袋险驰了很多;后背大伸在太师椅上,连连打起哈欠,烟瘾又上来了。   当日晚间,月悬枝尖,疏星隐现。那颗颗星儿的频频眨眼,象是不停地观察着大地光怪奇异的反复变幻。   厅内,三宝、东方萌、婉贞、王兴邦面色惨淡,心神抑郁,长吁短叹,欷歙不止。   三宝劝说:“请贤弟不必过虑,钱县爷已答应了我,如此口供,过几日大龙贤侄便会平安释放了。”   东方萌表示异议:"不!三宝贤弟,你受了县爷的骗,上了他的当,还蒙在鼓里。据我在衙里探听,钱县爷早已派人去肥县大牢接取印证人去了。”   三宝如针刺肤,腾地站了起来,脸色倏地变青:“什么?”众人闻之大慷,如雷轰顶。东方萌目光炯炯,直视三宝:“一但印证大龙就是捻军逃犯,就立即就地正法,遣散民团,并以‘包庇逃犯,贿赂命官’罪,将贤弟抓捕判罪。”   三宝脸色由青变紫:“贤兄的话,可有依据吗?”东方萌淡淡一笑:“因为县衙的人,只知我和县爷关系不错,不知我与民团关系深厚;所以,县衙都头酒后失言,亲口讲的。”   三宝哑然,呆呆站在那里不动。东方萌按说:“有幸的是,印证人典狱长在奔来的途中,不知被何人拦截杀死,因此大祸才暂时幸免。”   三宝等人,此刻那根绷紧欲断的心弦,才缓缓松懈下、来。东方萌接着说:“各位,现在的事态,貌似波平如镜,实是狂澜又起,正象我过去预测那样,事情并不简单,可能还会出现刀光剑影的鏖战局面。民团虽已成立、扩大,但是前景坎坷啊!望大家心中应该有个准备。”蓦地,从窗外高大柳树的稠密枝叶间,嗖地射进一只金针,啪地扎在桌子上,上面带一纸柬。婉贞身法特快,尽管纵身出去时,也只见一条黑影在树中一闪,便踪影不见了。大家见纸柬上几行行书,字迹娟秀飘逸。上写:肥县典狱长已被我杀。后日深夜押解案犯前往肥县印证,速救!”,最后署名:紫衣怪侠。三宝长叹一声,感慨万千,说:“紧急关头,都是此人解救我们,真不知该如何报答这位影踪神奇,不露形迹的江湖豪杰。”东方萌说:“面对此情,各位看该怎么办?”万碧鹏从座上激奋站起,说:“途中截人!”   三宝面显难色,犹豫说:“即使成功,也会惹出杀身大祸。”婉贞秀容骤变,声如击罄:“爸爸,不要再彷徨了!坐而待毙,不如奋起反抗!”   东方萌双目射出异光:“我赞同这种气魄与胆识,要知:颓势须挽回,余勇更要贾。这是民团生死存亡之关口,斗则生,不斗则亡;为了大局,只有破釜沉舟!”三宝那被抑压得如沉石坠腹的身子,被大家高亢无畏的情绪激励起来,他忿然铮铮有力说:“好,跟踪追击,中途拦截!”第三天白日,三宝将一切准备妥善,由王兴邦、婉珠、婉灵在家坐镇,其它人待时出发。夜间亥时,东方萌传来消息;从县衙门押解人犯的一辆车,已出城向南迸发。三宝等人改按了装束,立即骑上精选的快马,顺大路卷蹄飞鬃疾驰赶去。   曙光微明时,已驰出百余里路,到了一个小镇的进口处。三宝等人勒马停蹄,由鲍恩进镇打听情况。鲍恩去后不久,回来禀告说:“据店家说,押解犯人的车辆在两个小时前,已出镇向西去了。”三宝等人急上马,踹蹬、扬鞭、抖缰,穿过镇街向西继续追去。   将近一个时辰,便远远看见前面小路上有一辆因车在缓行,后随四名骑马的押解差役。四人一见大喜,将而罩戴上赶至跟前拦住了去路。   三宝怒喝一声;“赶快将人留下,否则格杀勿论!”四个差役忙跳下马,挺刀上来。婉贞已女扮男装,翻身下马,手执龙泉剑迎上。一把钢刀从正面剁下,一把钢刀从侧面砍来。婉贞凝立不动,不闪不架;待一双钢刀离身不过半尺时,猛地转身右腿飞出,嘭地一声正中身侧差役的手腕,同时左褪向后猝起,一个“倒踢紫金冠”弹在后面差役的小臂上。俩公差长声惨叫,跌出一丈多远的草地上。   其它二差凶悍抢攻上来,婉贞冷笑一声,一挥龙泉剑,青光飒飒。使个‘闭门铁扇’式,出手奇速,剑身一推一横,只听当啷当啷两声脆响,差役的钢刀削为两截。差役一愣神间,婉贞用个‘春燕展翅’式,双腿似箭离弦,两个差役也应声嚎叫扑地。   三宝等人滚鞍下马,疾步来到囚车前,三宝亲切叫道:“大龙贤侄!大龙贤侄!”   车上囚犯低垂着头颅,蓬头垢面,长长的乱发披散。此刻,囚犯缓慢抬起头,脸色饥黄,眼神散乱,一派病态。三宝仔细一望,顿吃一惊,原来不是大龙,这一惊非同小可,汗珠立刻从额角沁了出来。   三宝转身走到一个受伤的差役旁,用手揪起来,眦目,怒问:“押送童大龙的车在哪里?说!否则就宰了你!”说着,锋利眩目的七星刀往脖子上一放。差役吓得魂飞天外,哆哆嗦嗦说:“好汉饶命!我……我不知道。”三宝双目喷射烈焰,刀锋在脖子后面向下轻轻一按,殷红鲜血溅出。   “讲不讲?”“我讲!我讲”“快讲!”   “县衙已在前一天夜里,派另一伙人押解童大龙去肥县了。”   三宝将四个受伤的差役点了肩贞穴,扔进附近草丛中。对大家说:“我们受骗了!对方声东击西,我们要直捣黄龙,追上囚车!”   几人调转马头,找准方向,直奔肥县。一路上人不解衣,马不卸鞍,昼夜兼行。这一日午时,来到一座大镇。一条浩瀚大江沿镇郊向南蜿蜒流去。   三宝等人的坐骑汗水淋淋,甩鬃长嘶,蹄速渐渐迟缓下来。尽管人们心中炽灼如焚,也不得不到镇中找到一家客栈歇息、喂马、饮水。三宝询问店家,店家说:“没有见到囚车路过此镇。”三宝心里寡郁不欢、闷闷不乐。膳后,便派万碧鹏、鲍恩出去打听消息,以防漏掉确讯。   二人顺镇街向南走去,一路上打听街旁的店铺,都摇头不知。二人毫无收获,心中惴惴不安,焦燥起来。当走到镇西尽头,见路旁坐落一家酒店,红幌高挑,门旁一幅对联:“和颜迎客至,悦色送君归。”真是门庭若市,出入食客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二入党得口渴,便迈了进去,要了两壶酒,一斤卤牛肉,举杯对酌起来。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得得声,来到店前停下,便见两个百姓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喊来店家,说:“给我们准备十坛子上好老白干,四桌好菜,晚饭时给我们进去!”   店家见一笔肥买卖送上门来,忙点头哈腰陪笑说:“客官,送到什么地方?”这人说:“送到江边青牛观,先留下十两银子定钱!”   店家见主顾手面豪阔,忙说:“客官,您放心,我们一定甩最好厨子为您煎炒烹炸,按时送到。”   万碧鹏颇有心计,偷眼仔细从上到下打量二人,见其中一人脚蹬矮腰皂靴,他心想:"穿此靴者,皆为官人。此人衣着为何既官又民?其中定有蹊跷。”   那二人付完银两出店骑马时,鲍恩却瞟着二人后影,悄声说:“碧鹏贤兄,买酒菜者看来人数不少,他们放着酒店不来,却在庙里用饭,岂不怪哉?”   俩人看法不谋而合,万碧鹏顿悟,小声说:“看来,县衙避免押送囚车打草惊蛇,完全走的是小路;并且住宿也离开客栈,选在偏僻处,真是狡诈无比。”   俩人不待饮完,便急付酒钱回到客栈,将所探情况向三宝讲了一遍。三宝顿时眼光晶亮,兴奋说:“好!今晚去青牛观探听虚实,大家准备吧!”   夜间已时,四人准备妥善,骑马离开店家向江边驰去。   江边近处有一一片疏疏朗朗的荒林,大家将马匹拴匿于林间密处。   突然,阴霾压顶,狂风四起。三宝游目四望,一阵狺狺犬声传来。见不远的高处一片灯光,四人疾步赶去。当半盏茶时,雨点劈劈啪啪淋下,众人已赶至一一座一门前避一。   从庙中深处飘出了悠悠钟声。三宝抬头看去,门楣上挂一巨匾。名曰“青牛观”。大家戴上面罩,跃上庙墙,向内悄悄潜去。穿过迂回曲廊、蜿蜒花径,行至一个僻静、幽深大殿院中,听到从一所客堂中传出絮絮聒聒言谈声。   三宝一递眼色,其余三人纵上一棵高树上隐蔽、放“自。三宝一人似仙猿般几纵,便来到客堂窗前。这时,一个人影在侧面一闪,便不见了。三宝不及暇顾,舔破窗纸向里望去。这一望使三宝一路上郁闷难解之心扉,顿时大开。原来,客堂内裘师爷和沙氏三兄弟以及僧道俗三人,正围坐一堂,饮酒畅谈,看去饮兴颇豪,正处高峰时期。   三宝在窗外,就听裘师爷心满意足地说:“各位英雄!我裘某略施小谋,末指一弹即可令冯三宝等人坠入五里云雾、十里迷瘴之中。这样,我们就可以畅通无阻地将人犯解往肥县,另将其它‘人’‘物’押往广州!”   白登峰面显忧虑,说:“裘师爷,沙鲛一人在船上看管人犯,我们在这里饮酒,恐怕不太安全吧?”   沙鲲知晓沙鲛大哥一人在船中的意图,便傲气凌人地拦住话尾,眼皮一翻,口气凌傲:“我大哥神通广大,非比寻常,又有十多名衙役在旁,就是有个百八十人捣乱,也难逃我大哥的掌心!自大哥,你又何必操这份心呢?”   三清道长持有异议,说:“为了万全之计,还是我去一下为妥。”   裘师爷做为众人之长,一摆手否定:“道长,不必过虑,我这南辕北辙、声东击西之神计,是冯三宝做梦也想不到的。请道长不必多劳,尽管在此饮酒,明日,我们不走^路走水路,灭晓前便立即动身启航。”   沙鳅张开挂满红丝的血眼,似有求功之意,问:“裘师爷,你看我们保镖的这儿个人,一路上效力如何?”   裘师爷鼠目一滚,谀辞如珠,打比方说:“此行,蒙各位英雄合力联手,为朝廷办了一件大事,不容埋没。可以说功高盖世,竭尽全力。回去后,我定向县爷如实禀告,为各位请功授赏!”   三宝听完,返身回来把情况向大家讲完后,说:“我们趁船上沙鲛一人势单力孤之际,快去救人!”   于是,大家随三宝循原路跃出庙墙,直奔江边,沿江岸向南寻去,果见两只带有船舫的大船,停泊在离岸约十余丈远的江面上。船舫中灯火辉煌,传出推杯把盏,猜拳行令的男女猥亵嘻笑声。万、鲍二人见船舫距岸甚远,无法登临,面露难色。三宝说:“我和婉贞想法过去,你们二人去寻找小船。”二人去后,三宝便和婉贞从岸边林中砍下三截粗枝,三宝把粗枝分三段距离抛向江中。然后,三宝向江中一连三纵身,用足尖轻点水上浮枝,似飞鸿翱翔,落到船头上。婉贞也施展出‘蜻蜓三点水’之功,越过江面落在船上。   父女二人敛气凝息,下脚轻如落叶,来到船舫的窗侧,透过饰以花纹的漏窗,向内看去:但见羊城三妖之首沙蛟,正在饮酒作乐,他两臂左拥右抱两个年轻的歌妓,一侧有一个衙役伺候,不停地斟洒。   二人步法飘逸,趁沙鲛正在耽于淫乐的机会,退身到船头,纵身掠过三丈宽的江面,落至另一条船上。来到窗侧,见舫内一余名衙役也在歌妓的陪伴下饮酒,一个个恣意嘶喊,喧闹不休。看来,他们对押解人犯途中完全无失,感到放心。   二人见没有童大龙的影子,心中如燎如焚,退至隐蔽处,婉贞说:“人,是不是在舱底'?三宝恍然,忙绕至船尾,见舱盖用大锁锁着,婉贞用龙泉剑轻轻一削,铁锁断开。   三宝掀开舱盖,里面一片漆黑,便晃亮火柴,顺木制阶梯走下去,见舱底有三个人被捆绑着,靠坐在舱壁旁沉睡。舱角,放有两个木匣。三宝近前一照,果然其中有童大龙,他闭着双目酣睡着,三宝异常兴奋,忙唤醒了他。大龙睁眼见一蒙面人在身边,疑是刺客,将要叫,三宝用手掩住其嘴,说:“贤侄,是我。”便摘下面具。   大龙一见救星从天而降,激动得睁大眼睛叫道:“冯伯父。”   三宝忙用七星刀挑开绳索,背着他走了出去。这时,真是无独有偶,正有两个衙役从舫中出来小解,忽见舱尾有人从舱底出来,惊怖地喊起来:“不好了!有人劫人犯!”舫内衙役拔刀蜂拥而出,包围上来。   大龙一路上始终被绳索捆绑,髓脚麻木,不能动作。三宝将他放在船尾,挺刃迎上。登时,刀光剑影绞成一片,扭作一团。二人在围杀中,如鸡之稳扎,猿之机灵,猫之轻巧,虎之勇悍;步型、手型似日月穿梭,流星闪动。在快捷短打、速战速决之下,龙泉剑和七星刀上下翻飞,左右同旋。手法上高抡低拨,前刺后撩;剑光、刀光如水银泄地,金羽飘空。兵刃相撞,咔咔作响,衙役们的手中钢刀均刀身折断落地。   只有二十几个回合,衙役们便被父女二人的掌力和脚功踢落江中或打翻在船板上。二人收式,手中刀、剑的清啸震音,良久不绝。父女青锋还鞘,刚转过身要去船尾,忽见一人从侧面船上纵落到船尾,一手持刀,一手揪住童大龙的发髻跳入江中。三宝、婉贞赶到船尾往江中一看,已不见一丝踪影,只见被荡起的水纹,一漾一漾地向四周散去。二人不识水性,急得双目喷火,搓手跺足,望着江面痴呆呆站着,不知所措。一会,便见从江面上露出两颗头来,向对岸游去。   原来,沙鲛听到外面兵刃相击之声,忙推开丽人出来,见众衙役被击得落花流水,本想上前助战,但思念一转,想到人犯重要,不能丢失,便趁机捉住童大龙企图凫到对岸,逃之天天。   可是,沙鲛对面的江面上,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上身露于水面之上,踩水游到沙鲛面前,反掌以“双手推窗”式,直击沙鲛面门。沙鲛头一闪,左掌以‘灵蛇出洞’式向对方胸前狠狠击去。沙鲛水性颇佳,趁对方躲闪之时,拼命划水往彼岸游去。   水中的不速之客游术更佳,从水中向前上方一跃,整个身躯脱开水面尺余,似鲤鱼跳龙门般,凌跃到沙鲛背后一掌击去。沙鲛右手掀带一人,左手使‘’反弹琵琶,式要想拨开此掌。但为时已晚,被啪的一掌击下水中,不速之客抓住大龙,返身向船游去。但见他象条蛟龙一般向前直窜,水中划出一道翻卷水花的自线,眨眼间就游到船边。   三宝一见欣喜若狂,将二人先后拉上船来。待定晴细看,不由一愣,不速之客却是青崖寨老寨主贺中鹏的佳婿、浪里飞行使文如锋。他双目如电,豪气慑人,说:“冯叔父,救人要紧,赶快离船!   从江岸,万碧鹏、鲍恩摇来一叶刚刚寻来的扁舟。三宝忽忽想起舱底还有俩人、二匣,需一起救出、取出。临行前东方萌已嘱托此事,如遇到一定搭救回来。便让万、鲍二人进舱底将人、匣弄出,用扁舟运到江岸,搀到荒林中。   三宝等五人用四匹马驮着三个受难者,悬鞭抽马,马抖蹄摆鬃,踏着泥泞的小路,如流云追月般向来路奔去。 第16回   四匹马在曙光乍露,人影依稀可辨时,已驰出近百里路。此问,凡遇村、乡、镇、县,一律越过,马不停蹄,唯恐追兵赶上。   此刻,大家在一个山野树丛旁停脚。路,夹在青山绿枝中,一条浅浅亮晶小溪,傍着山径淙淙缓流。大家下马,都掬一捧溪水润喉。然后,在一高耸茁壮如塔、繁枝茂叶如伞的大青树下休憩。   三宝安排万、鲍二人去附近镇中购买一些食品,义命婉贞去林外放哨巡风。然后,奇异地问:“如锋贤侄,中途相助,不知如何来到此地?”   文如锋微然一笑,说:“我奉岳父之命,到谢庄了解目前情况,听说冯叔父率众追赶车囚,因此小侄暗暗寻踪至此,幸好营救了大龙弟!”   三宝致谢:“多谢贤侄古道热肠。”那两个被救的人也如泣如诉地陈述了本人的遭遇。三宝安慰说:“你们被花言巧浯蒙骗出来,那两件文物也是他们用威逼手段弄来的,这些情况我早已知晓,请二位放心,我决不让你们再落入虎口!”二人听了,感激涕零,再三谢拜。   正在叙话中,万、鲍二人购买食品归来,大家早已饥肠辘辘,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三宝喜悦之余又生忧虑之情:“我们回去后,恐官府不会就此罢体,一定怀疑是我们干的,从而搜查我们的民团各处,大家看该怎样应付?”   文如锋眉宇陡然一耸,扬起一股英气,慷慨说:“请贤叔放心!此乃癣疥之疾,不足为虑。我想,事已如此,不妨先将大龙和两位先生、两件文物,由小侄护送至青崖寨,躲避一时。贤叔如回去后,不能在谢庄立足,可迅速到我青崖寨安家落户,与我寨共举大事,您看如何?”   三宝轻吁一口气:“就只有如此了。”膳罢,三宝向义如锋、童大龙告别:“南辕北辙,分道扬镳。祝贤侄等人一路小心,平安到达肯崖寨。”于是,双方依依而别。   三宝等人赶回谢庄,将情况告诉了王兴帮,义把家中金银细软收拾停当,准备一旦情急,俟官府前来搜捕捉人时,就反而抗之,奔赴青崖寨落脚。因此,三宝等人口日夜夜枕戈以待。   这日,裘师爷领着残兵败将垂头丧气地急匆匆返回县城,向钱县爷禀报了童大龙等人被劫过程。不过裘师爷为了减轻、推卸失职罪过,已和随身上下统一了口径。说什么劫持者人多势众,不下四五十人,并有众多武林高手参与劫持等等。钱县爷询问其它人,也都是异口同音,不差分厘。   钱县爷眼见正在做着的一场黄金车载斗量、品位连升三级的美梦,已成幻境泡影了,直气得嘴角痉挛,双顿抽搐,捏拳狂叫:“我要把冯三宝抓起来,解散民团,童大龙捻匪一案追查到底,不达目的誓不为人!”   钱县爷深知一旦完成英、法洋人的使命,外国军队攻占京、津,在洋主子强大力量支持下,不久即可“脚下响惊雷,头上佛光现”。但如今终成镜中花,水中月,他岂能不羞恼成怒?于是,他命令明日火速行动,包围冯宅,拘捕冯三宝,索要人犯童大龙。   夜静人稀寂,月转花影移。当夜,钱县爷和裘师爷在内室中秘密谈话。俩人唧唧喳喳低语一阵后,钱县爷上牙咬紧下唇,狠毒地说:“无毒不丈夫!只有破釜沉舟,方能最后败中取胜!”   裘师爷嘴角一龇:“县爷,民团的生命系于您的指间,您是朝廷命官,大笔如椽,掌握生杀大权。如若真正做到了勒令民团解散,关押、制罪冯三宝,那么,您的官运财运,在洋人面前还是垂手可得的!反之,我们就鸡飞蛋打了。”   语音刚了,只听门外轻轻一声冷笑。二人站起厉声问道:“谁?如此大胆!”珠帘响处,一个人闪身进来。二人一望,不由啊地一声惊叫,瘫坐在椅上。   但见此人身着一身紫衣紫裤,腰扎紫带,脚蹬短腰薄底紫靴,面蒙紫巾,射出的目光,如两道掣闪飞星,手持一柄闪耀白光的锋利短剑,缓缓步行直逼桌前。   钱县爷仗着几分官胆,下巴颤栗着喝问:“你是……谁?胆敢行刺本官!,来人上前凶狠地一把掐住钱县爷的喉咙,钱县爷立刻眼球上翻,口吐白沫。然后,来人松手一搡,操一日山西方音说:“我乃紫衣怪侠!你可知否?   二人听了,魂飞魄散,脸色煞白,汗水从额角渗出。他们深知此人嫉恶如仇,手下无情,专杀洋人、赃官、土棍,威名远慑江湖、官府。”   钱县爷战战兢兢地问:“不知大侠到此有何贵干?”紫衣怪侠哈哈一声尖啸:“是非全由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警告你,不准动民团一根毫毛!否则,我就掏出你的心、肝,砍下你的脸袋!”   说着,手中白光一闪,咔嚓一声,桌上一个厚厚的圆形铜制笔筒,削成两段,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向一边。接着,抬起左臂,左手五指弯曲如爪,猛地向桌面戳去,只听咔的一响,声如裂帛,五指完全插进木桌。   钱、裘二人吓得面如土色,忙不迭口应允:“一定照办,一定照办。”紫衣怪侠目光如芒,声色俱厉:“胆敢出尔反尔,背弃前言,就以此为例!”钱、裘二人汗如一雨下,躬揖说:“不敢,不敢。”   紫衣怪侠又斥问:“宝物‘二龙戏珠’在哪里?拿出来!”钱县爷双手瑟瑟索索,从抽屉中取出方匣。紫衣怪侠收起后,从腰间摸出一张纸来,向钱、裘面前一亮,嘿嘿冷笑说:“请二位看看这张牙、不堪卒读的东西!这是你们和英、法洋人签定的卖主求荣的证据!如果你们背信弃义,我就将它交给成丰皇上,让你们遭到祸灭九族的击顶之灾!”   钱县爷抖瑟着枯瘦身子,定睛看去:果真是藏匿于九夫人粉桃房中的那份自己亲手签字的协议书,不知怎么落在对方手里?他,登时脑袋如火药爆炸一般,轰的一声,几乎昏厥过去。他强打精神,语无伦次说:“我……好汉……一言即出,绝不改悔……”   紫衣怪侠冷笑:“人心黑白众难猜。告诉你,我时刻不离此县,象一缕幽灵缠在你的左右。你要话符前言,好自为之:如若诚心不死,背后做手脚,我随时都可取你项上首级!”   钱县爷噤若寒蝉,喏喏连声。裘师爷在旁早已吓得上牙打下牙,说不出话来。紫衣怪侠冷漠一笑:“这一剂苦药,你们就认真吞吃下去吧!”说完,身躯退至门旁,掀帘一闪,早已不见踪影了。   钱县爷悲怆地苦笑一声,自言自语:"我惨淡经营的一盘棋,算是彻底输了。”   这几日,三宝等人虎视耽耽,操戈以待事变。但一丝异象没有发生,而且裘师爷代表县爷亲躬家中,讲了一番褒奖民团办得卓有成效的话。最后,还代表县衙犒赏了民团五百两银子。三宝大为惊诧,怀疑钱县爷在搞什么阴谋诡计,便请来了东方萌询问。东方萌神色舒坦,呵呵笑说:“我探听到钱县爷为了躲避临头大难,不得不违心地如此做啊。”三宝询问:“什么大难?”   东方萌摇摇头,诡秘一笑:“我也不清楚。既然我们民团多次经磨历劫,如今前途又露曙光,危难已过就没有必要知晓这些了。”然后,他脸色严冷地说:“三宝贤弟,外国洋人为了侵略中国,是善于制造借口、寻衅挑事的。譬如,前年,“东水师检查了停泊在黄浦港附近的一艘名叫‘亚罗号的走私船,逮捕了船上得两名海盗和几名水手。本来这条船的主人是中国人,为了便于走私,曾阳英国当局领取了一张为期一年得执照,但在检查时已经过期。因此,广东水师搜捕一事,完全属内政之事,与英国毫无关系,可是,英国驻广州领事巴夏扎,硬说‘亚罗号’船是英国船,并捏造说大清水师曾扯下了英国国旗,所以,悍然曩袭广州。此外,法国天主教神甫骂赖,非法潜入广西西林县行凶作恶三年多,后被当地官厅处死。法国便以‘马神甫事件’为口实,打起‘保护圣教’的旗号,和英军勾结闯进大沽口,直犯天津。三宝贤弟,我们也应引以为训,抓紧时机操练民团,届时就不再怕洋鬼子在此滋事生非了。”   三宝点点头,脸上浮上一层既怅惘又安适的笑容。日月穿梭,时间如水流逝。   秋天到了,瑟瑟秋风阵阵吹来,“如泣如咽。树叶箫箫落下,铺满大地,随风飘荡;田野上的青草,于枯衰败,失去了往日青翠的丰韵;争芳斗妍的花朵也纷纷叶落蕊凋。那空中的行行大雁排成阵势,飞过头顶向南迁徙;翩翩起舞的蝴蝶和嗡嗡作响的蜂儿,均都声迹灭绝;地下腐草中的蟋蟀嘶嘶哀鸣;旷野中的秋蝉更吟出了唧唧的悲歌。   可是,大地上的高梁,举起了盏盏红灯;广阔原野的大豆,挎上了条条腰刀;块块水田的麦海,翻动起金黄波浪;一望无际的棉田,如白絮似的层层云海飘浮地面。   这一成一败,一熟衰的迥然不同的景象,多么象人世间无情、冷酷的沧桑变化!   冬天到了;空中飘起纷纷扬扬的漫天雪花,在盘直飞舞。田原沟壑都变成了一片白皑皑的银粉玉屑世界:山如玉簇,树披羽衣,河似水晶。那一串串雪条,那一团团雪松,那一片片雪褥,在这镶银点翠,混沌迷蒙的环境里,多么象腊梅普绽,梨花遍开!正是这冰凝雪积、素裹玉砌的萧杀气氛。才孕育促发着新颍、清秀的春天到来。   果然,春天姗姗来到了。万物开始苏醒、萌发,世界呈现出一副轻妆淡抹、雅致清新的画面。那广阔原野变得松软,那冰冻的河床开始融化,那干枯的枝尖长出幼芽,那沉寂的花枝挺出新窗;那起伏连绵的远山,坦荡如砥的平愿,弹指间铺上了一一层毛茸茸的绿草。   再看那飘飘洒洒、淅淅沥沥的霏霏细雨,似纱幔,似丝帘,如珠玑,如云烟……放眼望去,春山如黛,杨柳飞花,燕语呢喃,垂柳丝长。   这一冷一暖,一白一绿的更迭,多么象人世问必然以新代旧的不可抗拒的发展趋势。   这年正是咸丰庚申十年的春天。   夕阳斜悬西山,民团操练完毕,王兴邦和万碧鹏跨马甩缨,往县城赶去。进城刚到闹市中心,便碰见白登峰迎面反剪双手走来。二人滚鞍下马,王兴邦向前一揖:“久违了,白贤弟今日为何如此闲情逸致,在街上游逛?”   白登峰烦闷不乐说:“心绪不快,哪有情致?”王兴邦邀请说:“多日不见,难得今日相遇,请贤弟到洒楼一叙,以解心中不快。”   白登峰与王兴邦虽然意见不一,各有所主,但是,往日多年友谊尚存。虽然不愿攀谈,但碍于旧情不得不答应,便随着二人登上了附近的郁金香酒楼。   三人在对酌中,无非是淡今论占,讥讽、抨击大清的弊端等。此问,白登峰锁盾敛色,言语寡淡,低头闷闷饮酒。   王兴邦知道他长时问兄仇未报,耿耿于怀而不畅,便劝解说:“贤弟,是敌是友,是功是过,这一悬而未决之事,定有昭之于世的一天。贤弟长年牵肠挂肚,郁闷不乐,是会有损心神的!”   万碧鹏也直言相劝:“白贤弟,关于此事我看孰仇孰友,还望再拭双目,重新审度,不可轻信人言啊!”   白登峰脸色一沉,语出不逊:“二位一我不愿听这些腥膻骚臭之辞!”,万碧鹏勃然变色,将要发作,但被王兴邦用严厉的目光制止住。   忽然,一阵登登登上楼脚步声,上来两个顾客。万碧鹏’低头撩起眼皮觑去,见前边是个脸色腊黄,中短身材,瘦枯如猴的人。后面是个面庞紫褐,身材魁梧,背匾腰粗,胯下悬刀的官府打扮的人。   这二人选个临窗位置坐下,要了四个菜便边谈边饮起来。万碧鹏蓦地看到黄面人的左耳残缺不全,不由心中一动,猛然想起当日用峨眉刺射下刺客半只耳朵的往事,就忙用双手托腮,用十指虚掩面孔,恐被对方认出。并向王,白二人递个眼色,便共同全神贯注地侧耳听去。   就听黄面人间:“不知牛千总到本县有何公干?”牛千总眯着双眼说:“丁贤弟,我受济南府萄守备之命而来,要向羊城三妖交代一件秘事。”   黄面人间:“什么秘事?我们多年交情,还不能告诉我吗?”牛千总哈哈一笑说:“都是自家人,有何不能谈?苟守备令我告诉三妖,立即把白登……”话至此处,戛然而止,自掩其口小声说:“此事机要,非同小可,我们回去细谈吧!”   这稍纵即逝的半截话,引起了白登峰的极大疑惑。片刻,这二人吃完付帐后,走了出去。白登峰请求说:“二位贤兄,我要了解个究竟,请陪劣弟走一趟。”便付了酒钱跟踪出去。   白登峰等三人远远盯着前边两个踪影,走过一段曲曲弯弯的街道后,就见二人进了一座小小庭院。此时,四处迷迷蒙蒙,混浊不清。太阳已坠入地平线下。三人轻轻越过墙头,见对面房间中灯火闪耀,便灵如狸猫纵窜,轻似猿猱穿跳,绕到后窗隔着漏窗向里望去。   就见那二人又摆上了酒菜,牛千总啜下一日洒,悄声说:“丁贤弟。我们苟守备令三妖尽快杀掉自登峰!”   窗外的白登峰心中一震,凝神屏息,仔细听下去。黄面人惊问:“他到此处找冯三宝报杀兄夺嫂之仇,和苟守备均是自己人,为何这样做?”   牛千总龇牙嘿笑,压低声音说:“你哪里了解底情?我们苟守备十七八年前在济南城当千总时,为了得到白登峰嫂嫂周六菊,用药酒暗中毒死了她的丈夫白登榜,然后将她抢到千总府中。殊不知好梦未成,被过路的冯三宝入宅救了出去。待白登蜂归家后,苟守备便本末倒置,把这事栽赃于冯三宝名下。白登峰这傻小子果然中了计,坚信不疑,到此报仇。如今,他和羊城三妖发生了纠葛,苟守备唯恐此事败露对已不利,因此,欲借三妖之手杀掉他,以除后患。”   白登峰听此,双眼喷焰,怒火胸烧,欲破窗动手,被王兴邦止住。接着又听牛千总问:“我耳闻冯三宝为了独揽民团,曾用毒镖暗算了王兴邦的侄儿童大龙,此事可真?”   黄面人嘿嘿一阵狡笑,仰起涨红的黄脸,将嘴探到牛千总耳边,说:“我过去在众人面前被冯三宝驱逐,使我黄面狼丁长占丢了丑,一气之下,我暗中投靠了钱县爷,听命裘师爷的指挥。他们指挥我盗出冯三宝的斤镖,喂上毒药,乘机令我暗算童大龙,陷害冯三宝以离间冯、王之间的关系,‘破坏民团的成立。”   二人酒后吐真言。王兴邦心中也怒涛高溅,仇波飞卷,欲冲进杀死二人。可是,万碧鹏用手拦住,以目示意将二人领至暗处,献策说:“现在不是动手时刻,此二人不过是马前卒、河边兵罢了,罪魁祸首应属苟、钱、裘三人。如果现在将他们杀了,虽然发泄了私愤,但却打草惊蛇,为了惩罚元凶,二位不妨忍耐一时,在他们狼奔豕突中等待、寻找报仇时机。”   王、白听之有理,压下心头之火。在归途中,王、白二人心中卷起千重波浪,深感对不起冯三宝,既愧又悔,想马上去冯家负荆请罪,但被万碧鹏拦住说:“今日之事,暂时不必公开,一切如常,以麻痹钱、苟,暗中协助三宝贤兄之大业。”   过了几日,从远处隐隐传来隆隆的炮声,有络绎不绝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和携子抱女的逃难百姓,从天津方向逃了过来。三宝不知何故,拦住了难民打听。逃难者说英法两国联军调集了两万多兵力,二百多艘战舰,已攻占了舟山,并且从北塘登陆,闯进大沽口,占领了天津,已向北京杀去。   三宝听了心如火炙,坐卧不安。这时,东方萌匆匆赶来,神情大异,对三宝说:“英法侵略军已攻占北京城,清军节节败退,咸丰皇上已带着后妃、大臣逃往热河。留下恭亲王奕诉和钦差大臣载垣,准备和洋人签定和约,向洋人求和投降。那经过一百五十多年扩建经营的圆明园,也被这帮强盗洗劫一空,烧成一片焦土,可叹那园中各种无价珍宝、稀世典籍与珍贵的历史文物,均被洋人烧的烧,抢的抢。”说罢,枪面哽咽,泣不成声。   三宝脸色严峻,热泪夺眶涌出。内心的波澜如翻江倒海,深深叹息着说:“生不能保家卫国,枉为七尺男儿。这不是我民团为国出力之时?”   东方萌收住悲声:“英法强盗一路上烧杀抢掠,对沿途乡、镇进行骚扰。天津一带的民团组织,奋起反抗,终因寡不敌众,顶不住洋枪、洋炮的轰击而死的死、伤的伤。”三宝虎目大眦:“明日即召民团各路首领,前来商议。”然后,命人分路飞马报信。   翌日中午,各路分团首领均驰马扬鞭赶至谢庄,团团聚集于三宝的中心客厅内。大厅内正面高蠹一幅“狮吼民团”大旗,气氛庄重、严肃。团总冯三宝和王兴邦身居大厅正中,东方萌、冯婉贞、万碧鹏、鲍恩、童大龙、冯婉珠、冯婉灵坐于右;华中扬以及十一分团首领坐于左。   三宝虎目晶晶,声如击钟,嗡嗡作响:“各位首领,目前英法强盗,兵临城下,国家危难当头,百姓残遭蹂躏,我们民团多月操练,旨在卫国保家,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知各位在刀戈相见之前,有何高见?”   一位分团首领腾地立起,激昂陈辞:“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我们应以一人之技成万人之福,一户之武造千村之幸。我愿率领民团打击洋人强盗之骚扰,哪怕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又一位分团首领手击桌案,厉声疾呼:“成人有志花应碧,杀敌留红土亦香。我们民团决不后退一步生,要全力抵抗洋人强贼,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随之,其它分团首领先后一一气愤填膺地发表看法,支持民团抗击洋人强盗的主张。他们纷纷表示,头可掉血可洒,扶消灭洋的志气不可丢。   可是,华中扬帚眉一挺,豹眼一翻,说:“冯团总,我们民团的刀枪盾牌,能抵挡过洋人的洋枪、洋炮吗?我们可不能为了逞一时刚强,葬送广大民团的生命啊!”   三宝一愣,万没料到这位江湖豪客一反常态,说出这样辱志丧气的话,便高声质问:“一八四零年虎门焚烧鸦片的爱国官吏林则徐曾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华贤弟,国家的前途、命运应是第一位,个人的生死有何足惜?我们应当志存当高远,鼎力救余生。你过去抒发的凌云壮志,究竟哪里去了?”   华中扬鼻子重哼一声,不服气地说:“冯团总,明日请到我处,我再和你细谈我的具体意图!”   三宝慨允:“如果贤弟另有高策,我明日定去拜望!”,然后嘱咐各分团首领回去后,马上组织、安排民团武装,为广大村民安全枕戈待命,伺机,出战。于是,众人拜辞三宝,各自回村进行布署。   次晨,三宝单骑越过崎岖小路,来到二十余里路外的张庄中,停蹄在一座大院前。   但见垂柳绕宅,白墙乌门。宅院门前台阶下,左右各有一头威武的石狮,两侧分站着十余名庄客僮仆,个个垂手肃立,气派不凡。三宝下马,坐骑由庄丁牵过,另由一名庄客领路。三宝昂然而入,顺石板小径,曲折地向深宅走去。   三宝游目环望,见这所庄院范围不小,有花园、厅堂、厢房、灶房、柴屋、马厩、练武场等,最后跨过一个月亮门,到了一座大大的书房前。   华中扬已立于檐下相迎,二人室内落座后,见书房中四壁图书,紫擅木桌椅洁净非常:椅上均铺着蓝丝绣的缎垫。一侧桌案上列放文房四宝,架陈瑶琴古板,甚是新雅占朴,利落别致。   仆人献上香茗,二人闲谈几句后,华中扬豪情甚爽的呵呵笑说:“冯团总初次光临舍下,敝人当以酒宴迎风,请团总笑纳。”三宝再三推辞不下,只好应承。   三宝十分精明,但思量彼此过去毫无一丝嫌隙,不必猜疑多虑,所以便在华中扬的盛情敬酒下,举杯一饮而下。二人对叙几句家常后,三宝将要问及昨日之事,突然感到头晕脑眩,地转天旋。内心一悸,知晓上当,但为时已晚,立刻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三宝醒了过来,见天色已晚,自己已被铁链捆缚在一座大厅的粗大紫柱上,厅门口站着十名精壮大汉,手中各执宽刃鬼头刀。自己的左右站着两名壮汉,其中一名双手托一圆盘,上摆一杯清水,一柄锋利牛耳尖刀。个个面貌凶恶,躯体僄悍。厅内充满沉默,饱含一派杀气。   华中扬端坐于大厅正中太师椅上,嘴角微露得意笑纹。旁坐羊城三妖沙鲛、沙鲲、沙鳅,脸显惬意的怒容。左右叉腰站立八名民团团兵,均腰挎钢刀,威风逼人。   三宝无名怒火填胸,喝问:“华中扬!你这是为了什么?”   华中扬向后仰首哈哈狂笑,豹眼一瞪:“冯三宝!我实话对你说吧!当初我认为你是个正义之士,因此,我率众参加了民刚。可是,据羊城三兄弟揭发,你是一个杀他人之兄。夺别人之嫂的恶棍。另外,你为了独霸民团_义用毒镖杀伤副团总王兴邦之侄。可见。你是一只披着羊皮皮的狼,是江湖中一个武林败类!如今我用小计将你捉住,要为无辜死者,受害者报仇,为除掉民团中一害而伸张正义!”   三宝嘿嘿一阵蔑笑:“道听途说,偏听一面之辞,你算得什么绿林豪侠!”   华中扬用掌猛击桌案,豹眼射出恶光:“一面之辞?今日我剖你腹控你心,让你死而无怨!”然后,向屏风后呼唤:“请二位出来作证!”音止,两个人从后面缓步走了出来。三宝一见吃惊不小,正是与已为敌已久的白登峰和内心耿耿于怀未释的王兴邦。   华中扬戏弄地嘲问:“你可认识这二位受害的家属?”他目光如针似芒:“请二位作证!”   王兴邦瞟了一眼三妖,向前迈进一步,说:“华贤弟,你投书我们二人到这里证实羊城三兄弟之说,我一定本着人的良知和事实真象作证,如有半句假话天地不容!”说罢,脸色猝变,作证说:“我的侄儿童大龙被毒镖暗算,发观毒镖系冯三宝所用之镖。可是,最近我已查证出害人者并非是三宝贤弟,而是钱县爷指使丁长占暗中盗取了三宝贤弟之镖,喂上毒药暗算了我的侄儿,妄图挑拨、离间我与三宝的,关系,以达破坏成立、组建民团之卑劣目的。”   羊城三妖听此,脸色突变,沙鲛以掌击案,唰地立起:“王兴邦,你这个软骨头!你惧怕冯三宝,竟编织假话谎言欺骗华首领,真是气壮如牛,胆小如鼠!”   华中扬喝道:“坐下!事实胜于雄辩,请勿多言!”沙鲛慑于华中扬的武威,以前就畏惧三分,便服服贴贴坐下了。   白登峰向前跨了一步,映了一眼三妖,说:“关于冯三宝害我兄夺我嫂之事,我从外地归来后才知道。但听当时济南城苟千总讲,是冯三宝所为。因此,我千里迢迢到此寻冯报仇。但是,最近我也查证出这,事根本不是三宝贤兄所为,而是如今已升迁为守备的苟安平害死了我的兄长,抢走了我的嫂子!当时,三宝贤兄从苟千总府中救出了我的嫂子和孩子,刺伤了苟某以示惩戒,因此,苟千总怀恨在心,借我不明真相之机,将此事栽赃于三宝贤兄身上,以达陷害、报仇之险恶目的。”   羊城三妖脸色大变,沙鲛争辩说:“白登峰出尔反尔,瞬息万变,纯属一派胡言!你和我们兄弟早已不和,怀恨在心,欲借华首领之手杀我兄弟三人。敬请华首领明察秋毫!   华中扬思忖片刻,豹眼一转,盯住白、王二人问:“二位所说之‘查证’究竟可有?”白登峰、王兴邦微然一笑,向厅外一指:“就在这里!”   这时,见厅外的对面房上飞身跃下二人,每人肋下夹着一个反绑双手,嘴被堵塞的人。此二人直奔大厅内,将人扔在华中扬寨前,大家举目一望,原来是万碧鹏、鲍恩俩人。   白登峰说:“华贤兄,请您亲自审问!”王兴邦说:“华贤弟,这就是我们二人所查证的人!”   此刻,羊城三妖如坐针毡,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华中扬命人将二人口中涤布取出,然后,从腰间拨出雪亮匕首,咔的一声扎在桌子上,喝问:“你们把冯三宝一事如实讲来,如有半句谎话,我就宰了你们!”   随后,那苟守备派来的牛千总和黄面狼丁长占,便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先后一五一十把栽赃、诬陷冯三宝之经过,详尽供了出来。   华中扬听罢,猛地站起,如拔地高峰,脸色铁青,沉喝一声:“羊城三妖!看来不是白登峰、王必邦想借我手杀你们,而是你们想偕我手杀掉冯三宝!你们狼狈为奸。借刀杀人,手段该是何等狡猾、毒辣!”   羊城三妖霍地站起,拔出腰刀,目闪凶光:“既然你轻信他人之言,那我们就告辞了!”言尽,三妖抬身纵出,直奔厅门。   忽然,从厅外房脊上一个人如一片云絮,纵落至厅门前,横剑拦住三妖去处,大家一看,原来是婉贞突降。王、白、万、鲍、四人抽出兵刃,欲捉拿十恶不赦的三妖,只听华中扬震撼云霄的一声大喝:“住手!三个区区鼠辈,何必你们动手?只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他从团兵手中接过一对单脚铜鼎离座赶上前来。羊城三妖扭过身,目喷凶残狼光,分三路挺刀用“力劈华山”式;向华中扬迎头砍去。华中扬举双鼎用“野马分鬃”式向上猛力一搪,就听咔地一声巨响,沙鲲、沙鳅手中钢刀脱手飞出,登时二人感到两臂酸麻,虎口剧痛。这时,沙鲛的钢刀已离华中扬头顶半尺余,就见,华中扬右腿倏地向后抬起,一个“倒踢紫金冠”,迅如驰光,正中沙鲛心口处。他的双鼎也疾如飞电,向其它二妖砸了过去。   几声凄厉悲怆渗叫,如狼嚎,似狐鸣,顷刻,三具尸体横栽地上,一个口吐鲜血,两个脑浆迸裂,已一命乌呼一,气绝身亡。   大家一见,华中扬果然名不虚传,身手不同凡响,仅一招一式,便将罪恶罄竹难书的三妖置于毙命,不出得人人拍手称庆。华中扬哈哈火笑。爽快地说:“恶贯满盈,死有余辜!”随后命庄丁将死尸收拾下去,抛在深深的枯井中,打扫干净后,兰宝已被婉贞等人解救下来,扶坐于太师椅中。   华中扬脸色菢赧,内疚于心,走至三宝面前深深一揖,惭愧地匀责说:“冯团总,本人愚懦无知,粗鲁莽撞,不辨是非,听信小人馋言,实属委曲了贤兄,请兄处罚我吧!”   王兴邦也过来,羞惭地说:“冯贤弟,为兄也是糊涂透顶,枉为人一世。”   白登蜂两眼含泪,更是无地自容,说:“冯贤兄,为弟双跟也是被迷雾所障,始终不知醒悟,给您带来了无穷危害,真是悔恨莫及。请您随意制裁吧!”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下。   三宝忙起身扶起白登峰,对三人温和地说:“请各位坐下,不必如此。古语云: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们不能求,全责备,一切事物均事出有因,我不能过分责怪大家。只要各位识大局顾大体,明确了是非,不再人妖颠倒,我冯某就心安理得了。”   这时,华中扬转首觑了一眼被刚才流血场面吓瘫了的牛千总、丁长占,问:“冯团总,您看如何处置这两个家伙?”   三宝谦虚地说:“我在贵庄,不能以客犯主,请华贤弟自行处理吧。”   华中扬拔下桌上,匕首,双目逼视二人:“你们二人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该当何罪?   二人叩头求饶,涕泪交流。华中扬目视三宝,还是意在征求处理意见。三宝恻隐之心萌动,说:“这个官府人是奉主子之命而采。与我并无恩怨,又如实招供。可以放掉他。”华中扬一脚弹出,说:“滚吧!”牛千总被蹋出一丈多远,爬起逃了出去。   三宝目似剑光,直逼黄面狼:“你这吃里扒外的武林败类,丧心病狂地勾结官府,于出此等坏事,罪过当诛。但念你年纪还轻,既不是罪魁涡首,又如实供出真相。所以,给你一次痛悔之机,但是,死罪可饶,活罪难免!”   华中扬手上银光一闪,丁长占另一只瘦耳被匕首削掉。黄面狼痛嚎一声,手捂着血污的脸连滚带爬地夺门逃出。   处理完毕,三宝望着厅外夜幕中的远远繁星,不禁浮想联翩,慨然长叹:“回忆起建立民团的前后始末,可见这场明争暗斗,真是烽烟炮火不见,胜似征战厮杀。”   三宝神采飞溢地接着说:“如今,燃眉之急是为反抗英法强盗的侵扰,我们应该团结一致,同仇敌忾,众志成城!”   华中扬神志飒飒,语似断金:“冯团总,您放心!我华某在国难当头时,绝不后退一寸,哪怕肝脑涂地,也要抒报国之情!这次误听奸言,险些上当坏了民团大事,多亏王、白二兄挑明真象,愚弟今后定要跟隧团总以巨鸟翔万里、长鲸吞百川之气势,狠狠打击洋寇的进犯!”   大家热血鼎沸,纷纷大声地向冯三宝请战。   三宝神气盎然,情绪激昂,大声地说:“好!各位壮志凌云,何愁外患不除,然洋鬼子有洋枪洋炮,当需认真对待,以究必胜之道。言罢逐与众人细商对策,至夜方毕。 第17回   近日来,三宝将办民团剩余的银两,尽数购买了数百条打猎用的洋炮,分发至各村民团。又令各分团在本树周围和险要之处,用石块修筑起防御洋枪、洋炮的矮墙以防不测;并令团兵日夜加强巡视,兼派出精明的团兵去县城内外侦察英法军队的活动情况。   此间,不时传来报告说,英法强盗在城中日夜抢劫百姓财物,百姓惶惶不可终日。这日中午,有两名身负枪伤、满面血污的团兵,驰马奔进谢庄,赶到三宝家中气喘吁吁禀报说:“冯团总,天明时英军出城,杀进王庄。村里团兵抵挡不住洋枪的射击,被打得死的死,伤的伤,我俩冒死冲出包围。”   三宝脸色骤白,急问:“眼下情况如何?”团兵流着眼泪说:“英军正在肆意抢掠。”三宝双目喷火,急令手下人;“马上集合,立即赶往王庄救援!”   当谢庄援兵疾奔到王庄时,英军已经撤走。庄中一片触目惊心景象,四处传来悲惨凄切的哭声。有的民房被烧成一片瓦砾,只剩下断壁残垣,有的村民被刺刀挑死在路旁,五脏流出,鲜血一片:有的门窗砸烂,室内被翻得七零八落,洗劫一空;有的家中女儿被裹胁、抢掠而去。哀号声震天,令人闻之心寒意酸,观之使人发指。   三宝命万碧鹏、鲍恩,童大龙、婉贞率部分团兵,将受害家属迅速安置在谢庄各家各户,然后,紧急召开谢庄民团团兵大会。会上,三宝虎固大开,闪若寒星,声声如飞涛与崖石相击:“团兵们!我们的村民乡众在流血、死亡,我们的父老兄弟在痛苦呻吟,我们的国土在遭受践踏,这民族仇、国家恨,我们一定向洋人强盗讨还血债!我们谢庄团练要做好准备,洋人来犯时,我们狮吼民团每个成员都要象雄狮猛吼一般,扑上前去,杀死洋鬼子,为父老兄弟报仇雪恨!”团兵们耸眉裂目,个个热血沸腾,举盾扬刀高呼:“杀死洋鬼子,为父老兄弟报仇!”   狮吼民团的大旗迎风抖鸣,团兵们的愤怒呼声似万钧雷霆,在阴霾压顶的空中震动、回荡。次日中午,去县里侦察的团兵神色紧张地飞马奔进庄向三宝报告:“一队英军离开县城向谢庄而来。”   三宝神色自若,令一百余名团兵一字排开,伏卧在寨墙后面,每个圃兵身边,都准备了一只洋炮和钢刀、盾牌,等待洋人军队的到来。   万碧鹏、鲍恩等人,率领一部分团兵埋伏于庄外两侧的林丛中,伺机配合出击杀敌。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见远处人叫马嘶,尘烟高起,弥漫半空。一支英军队伍约一百多人,向谢庄奔来。马蹄声愈来愈近,当英军队伍距庄百步左右时,便停了下来。   三宝、婉贞定眸向前看去:但见为首一名英国军官骑在一匹高头白马上。他,一双碧蓝的眼珠,闪着狼般的磷光,高鼻、肥耳、凹嘴;一部红橙色虬须,布满两鬓,双腮和下颏,煞如一头凶恶的白脸猩猩。头上戴一顶高简短檐金边的军帽,脖子两侧佩着肩章,缨穗下飘。上穿十字绊红色呢子军衣,下穿瘦瘦裹腿的军裤,腰扎黄色宽皮带,脚蹬黑色长腰刺马靴;右肋挎一只乌黑的六轮手枪,左肋斜带一柄长长的指挥刀,煞是威风十足,不可一世。   他手握望远镜向前方观察,后面紧随四、五名乘坐马匹的下级英闰军官,再后是青一色的头包白巾、荷枪实弹的印度雇佣士兵。   三宝提醒团兵们装好火药,上好铁沙,不要乱放。并嘱咐说:“我们不能轻视对方,瞄不准时不要随意发射,白白浪费弹药,须当心听我的指挥!”   此刻,就见那几个英国军官叽哩咕噜说了几句洋话后,便闪在一旁。印度士兵们就排成几排方阵,在叮咚叮咚的小鼓伴奏下,一边前进一边轮番端怆向前射击。枪声砰砰啪啪如爆豆般响作一团,子弹有的在团兵头上尖利地呼啸而去,确的打在寨墙上进溅出一团团灰尘。   团兵们蜷曲着身子卧在察墙内,一动不动手里握着洋炮等待三宝的命令。不一会。英军越逼越近,大约离寨四十多步时,英军军官可能认为庄内无人敢于抵抗便令士兵停止射击,上好刺刀,无所顾忌地大踏步冲了了上来。   三宝见时机到来,手中一挥旗帜,高呼:“开火!”早已忍无可忍的团兵们,立即单腿跪起,洋炮的砰砰响声轰然而起。这突如其来的反击,使英军措手不及,当时便有二十余名印度士兵中弹扑倒于地,骑马的军官中,也有三名如落叶般栽下马来。英军大惊失色,忙匍匐于地,慌乱地向寨墙开枪,子弹又狂风暴雨般射来。可是,团兵们又伏下身来,以寨墙作掩护,伤不着一根毫毛。   有四、五个不要命的印度士兵,自恃勇敢,爬起来端枪呀呀嚎叫着冲了上来。   三宝和婉贞一扬手掷出了斤镖和袖箭,几个士兵都啊地一声栽倒在离寨墙不远的地方,暗器全中敌人咽喉,鲜血喷溅。   英军气急败坏地又疯狂地乱射一阵,见占不到一点便宜,便弃下士兵尸体,慌慌张张下令抱头撤退了。   团兵们见洋鬼子狼狈不堪地逃走了,一个个喜形于色地欢呼雀跃,三宝心中也感到十分高兴。他令团兵们坚守岗位,不许擅离职守,就和婉贞等人回到家中。   在厅内坐定,婉贞忧虑地说:“爸爸,小股的敌人被击退了,吃了大亏,一定要进行报复的!当大股敌人拉来火炮轰击我们的寨子、村庄时,那么我们的谢庄、百姓和财产还能保存吗?”   三宝心中也正为这一忧虑深锁愁眉。听婉贞的话后,便问她:“婉贞,你看我们该采取什么对策为佳?”   婉贞不语,紧皱着秀眉,微凝明眸,沉思片刻后,说:“依孩儿之觅,洋人擅长枪炮却不会武术击技,枪炮对攻击远处目标有利,能发挥其杀伤作用。武术击技对贴身近战有利,可发挥其制敌的长处,可见,两种武器的特点各有千秋。如今我们谢庄周围十里都是平原,如果和敌人较量枪炮,岂不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那怎能克敌制胜?不如运用我们的长处,攻击敌人的短处,携刀持盾,充分施展我们的武术击技。在交战中象敏捷的灵猿那样进攻,象勇敢的雄鹰那样搏击。此所谓‘扬长避短,避实就虚’,我想这样制定战术,也许能避免这场灾难,请爸爸深思。”   三宝轻轻摇头否定:“我们谢庄团兵只有一百多名稍具武功,凭着这样少的兵力向强大于我们多少倍的敌人扑去,与他们搏斗,这和把一只羔羊扔进凶残的狼群里有何区别?以卵击石的办法是不足取的!这样考虑问题不周啊!   婉贞轻叹一声说:“如果象您那样分析,我们澍庄的毁灭就在眼前了。古语云:两军对垒勇者胜。因此,孩儿仍然主张按此办法去做,尽到我们的努力,还是有可能拯救我们村庄的。”   三宝目视大家,万碧鹏搓着双掌,跃跃欲试:“临危而不惧,遇喜而不亢。目前,我认为与其束手待毙,不如奋起反抗,还可救我家乡!否则兴办民团派何用场?”   鲍恩捏紧拳头,声如响罄:“死者长已矣,生者犹可追。现状只能允许我们在搏杀中求生存!”   童大龙手痒难耐,一拍胸膛:“敌人再强大,我们中华男儿志气不能丢,我们民族尊严不可辱!”   婉贞言辞泼辣,对三宝耐心说:“爸爸,历史上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征杀战例不胜枚举。古代之淝水大战、赤壁鏖兵,都是历史上具有说服力的典型战例。”   三宝沉吟说:“你们说的也有道理,现今我们就要研究怎样引诱敌人入我们的设计,利用近战杀伤他们!”   婉株、婉灵早在帘外偷听,此刻,姐弟俩闯了进来大声说:“爸爸,爸爸!我们也要杀敌,保卫村庄!”三宝微然一笑:“你们还小,还是呆在家中。”婉珠噘起小小红唇嘟嚷着:“爸爸,你不常说‘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吗?怎么我们年龄小就不行呢?”   婉灵也尖声叫道:“爹爹,你常说‘人小需志大’,我们虽然小,可不能眼巴巴看着洋人强盗杀我们百姓啊!”   婉贞等人见俩个小小少年杀敌情绪如此之高,深受感动,异口回声赞成二人参加战斗。   三宝为有此子女而心中大慰,哈哈大笑说:”如果也想参加杀敌,就必须听从指挥,不能任性妄为!”   婉珠、婉灵听了喜笑颜开,满口答应着,一蹦三尺高,拍着小手跑了出去。   下午申时,婉贞召集谢庄民团团兵,他们已装备妥当,全部穿上青衣短靠,手执钢刀、盾牌,快速地奔至离村庄四里远的一片树林处,埋伏在里边。   这片树林,树荫浓密,遮天蔽日。这里正是从县城通往谢庄的必经之路,三宝率部分团兵据守庄边,以便及时策应。   果然,不一会便见远处半空中灰尘离扬,一支英军杀气腾腾向谢庄奔来。快到近前时,婉贞见仍然是那个为首的英军军官领衔在前,后随五六百名英国白人士兵和十余辆拉火炮的战车,来势汹汹,大有一决雌雄之势。大家晴暗佩服婉贞列洋人行动估计的准确。   潜伏在丛林蒿草里的团兵,敛气凝神,纹丝不动,等待婉贞下令出击。英军行至距树林百十余步时便停步,似有担心。那个英军军官对旁边的士兵一挥手,便有五六个英军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枪,瞪起闪着幽幽蓝光的眼睛向林边走来。   婉贞示意大家不准乱动,团兵个个将身躯深深埋进草丛中。那几名士兵走到林边向里边探望一阵,又侧耳细听了一番,见无一丝异样便回身一招手,那五六百名英军队伍就向树林方向走来。   婉贞见英军越来越近时,急忙挥动旗帜,一百余名团兵就象猛虎出山,蛟龙跃海一样,高呼着杀声,跳出来直扑英军。   英军被这突兀的震撼心弦的喊杀声吓果了,瞬间,清醒过来时,团兵们的钢刀已吹到他们的脑袋上。团兵们憋了一肚子复仇怒火,如今闯入敌群中真好似猛虎入羊群,如进无人之境。   但见团兵们的无数雪亮钢刀上下翻飞,左右横扫。在闪闪的白光亮处,英军士兵的脑袋被纷纷劈成两半。有的臂断腿折,有的腹部开花,肠流满地,英军也呀呀嚎叫着端枪冲了上来。团兵们通晓武术,个个以一当十,以十当百,且动作灵巧,身法轻敏,钢刀在手中左挥右抡,上砍下刺。英军枪炮施展不开,哪里还是对手?刹时,尸体遍横尘埃。   婉贞、万碧鹏、鲍恩、童大龙,婉珠、婉灵等,更是骁勇善战,非比寻常:婉贞的龙泉剑、万碧鹏的峨眉刺、鲍恩的鬼头刀、童大龙的齐眉棍、婉珠的七节鞭、婉灵的亮银锤,所到之处清亮闪闪,银光烁烁,英军似被削断的蒿草,被杀得一片片倒地。   婉贞手中龙泉剑嗖嗖作响,虎虎生风,挡者轻则重伤,重则立毙。这时,三个英军端着枪刺比肩从婉贞背后偷袭过来,当三把刺刀刺向婉贞背后时,婉贞一个腾空后翻,凌空跃起躲开,龙泉剑随之闪电般平挥过去,英军的三颗人头落地。   万碧鹏一双峨眉刺将刺进两个洋兵的胸膛时,左右两侧的一对刺刀已猛地刺向软肋,他急中生智。倏地双手向前下方一压,身躯随两具尸体倒在地上。刺刀扑空,但万碧鹏借双手握着的双刺拄地之力,双腿用个飞燕展翼式,劲力向两侧弹去,正中两个洋兵的小腹,教人凄厉一声惨叫,口喷鲜血栽地立亡。   鲍恩双手抡着宽刃鬼头刀,上劈下撩,左抡右扫。在片片寒光绞动缠绕中,洋兵鲜血横飞竖溅,叫声如狼哀嚎。眨眼间,四个洋兵又团团冲上来把他围上,当一把刺刀向他咽喉刺来时,鲍恩缩颈塌腰,鬼头刀随臂膊的转动,呼地向四周扫去,四个敌兵腹部全被切开,立即枪撒尸栽。   童大龙的一根齐眉棍,乃镔铁铸成,舞动起来如火轮飞旋,似黑蟒盘动,砸得敌兵个个脑浆崩裂,胸塌背陷。当他刚收拾完几个敌兵后,突见一个团兵倒在地上,一个敌兵端起刺刀狠狠向下刺去。童大龙一急,将手中齐眉棍掷出,恰中敌兵的头颅,那个团兵一个鲤鱼打挺跳起,又杀入重围。   婉珠掌中的七节鞭抡动起来冷光一片,扫得敌人四散逃开。婉灵手中的一双银锤挥舞得白光缠身,砸得敌人抱头鼠窜。   英军大骇,惊吓得魄飞魂散,纷纷迅速后退。婉贞高声警告团兵们:“敌人远离我们,想用枪炮扼制我们,赶快追击,不让他们逃跑掉!”   精壮剽悍的团兵们,哪能容得敌军得逞?他们已经杀红了双眼,便竭力向自纵窜追击,奋力赶杀敌军。于是,敌我双方又交错混杂在一起,互相厮杀搏斗起来,敌军的枪枝和火炮始终不能近身发射。   敌军军官见自己的队伍溃不成军,为了保命不致全军覆没,便弃下火炮,领着余生者仓皇向县城方向逃去。   此刻,残阳如血,余辉灿灿,团兵们身上溅满敌兵的殷红鲜血,地上的尸骸不下百余人。再看团兵们手中的兵器,不但染满血污,而且大都刀锋卷刃了。婉贞查点一下团兵人数,只有三十几人受伤,无一阵亡。   凯旋归来,三宝喜不自禁,自我愧意地嗟叹;“唉!婉贞虽为女流,却智勇双全,目光高远,非我所能比也。”   次日晨,在三宝大厅中村民们纷纭踏至,祝贺民团此次保卫村庄的胜利。被英军掠去女儿的家属们也来至厅中,哭诉恳求民团解救她们逃出牢笼。   三宝安抚说:“各位乡亲,我冯某若不能解救乡亲于水火之中,不能为后代子孙造福,就不配称为保家卫国的民团首领!请各位父老放心,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请回去安心等待,我定尽力设法去办。”家属们千恩万谢地离厅去了。众人坐在厅内研究解救的办法。   万碧鹏说:“若要搭救这些女子,首先要了解她们被扣押在什么地方,我们才能伺机下手。”   鲍恩说:“既便是救出了人,怎样才能运出县城呢?这也是个棘手的事。”   童大龙说:“守城敌军和巡逻的布署也需一一弄清楚,防止途中遭遇。”   三宝听了无计可施:“看来,要想一举成功,却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啊!”婉贞亮眸一闪:“兴邦伯父养病在县城家中,我们何不去那里探听一下,也可能获得一些必要情况。”   一一个团兵进来禀报:“华中扬派人报告,昨夜法军偷袭村庄,被他率领团兵杀退,敌人死伤三十余人,团兵亡一人,伤五人。”接着又有团兵进来禀告:“王兴邦副团总派人请冯团总到他家中,有紧急之事相议。”三宝挥手,团兵退下,列众人说:“兴邦仁兄卧病于榻,既然有请定有要事,我们若白天前往,有敌兵守城我们容易暴露,不如夜间行动,我和婉贞、碧鹏进城,庄里由鲍恩、大龙守卫。”   夜间亥时,夜空星光灿烂,四周沉寂无声。三宝等人收拾妥当,便神速出发,三人脚步如飞,瞬时来到县城外。他们见城门紧闭,城楼上有无数影影绰绰的敌兵不停地晃动,三人绕道来到城墙僻静一角,先后用飞抓搭上城头,攀援上城。在街道中三次躲过敌兵,看来敌人是害怕城内百姓夜间袭击,才布置了巡逻兵。   三人奔至王宅外,不需通禀就翻墙进入内宅。王兴邦披衣起来,说:“冯仁兄,东方兄派人告诉我,那些被英军抢掠来的女子,全部关押在城东的一座城隍庙中,看守者不是县衙的牢头禁子,全部都是洋兵。他希望我们想方设法,千方百计把她们救出来,否则有负乡亲父老对我们狮吼民团的支持和信任。”   三宝说:“我们也正在为此事焦虑,那么就研究一下救援的办法吧!”   大家沉默一阵,万碧鹏思忖一阵说:“我看只有悄悄靠近他们,我用熏香迷倒看守的洋兵,再如法炮制,迷倒守城洋兵,斩关出城。这需要兴邦兄事先准备好载人的车辆。”   三宝说:“此法可行,只有一试了。如若不成再另寻他策。”王兴邦问:“何时动手?”三宝说:“事不宜迟,今夜子时进行。”于是,三宝让婉贞,万碧鹏分别去城隍庙、城楼查明虚实,速去速归。   二人走后,忽见窗外两个人影倏地一闪,如电光骤逝,冯、王二人纵出查看,已踪迹皆无。来人身法之快,轻功之绝,极为罕见,因为不知是敢是友,三宝心中纳闷不安。   约有三五盏茶时间,婉贞、万碧鹏归来说两处均戒备森一严,可暗中突袭,但成功不易。三宝听了更加忧虑,是否马上行动心中踌躇难定。   婉贞督促说:“如果我们机智行事会有成功希望的,千万不能事未行而先自馁啊!”三宝牙一咬:“破釜沉舟!”   出发后,车辆行至一条街道的拐弯处时,突然听到洋兵巡逻队脚步声传来,车辆忙停在路边。三宝、婉贞、王兴邦、万碧鹏忙纵身上了房脊伏下,果见八九个洋兵荷枪走了过来,发现路旁车辆就端着枪围了上来。三宝和婉贞趁没被发现之机,迅疾抛出斤镖、飞刀,洋兵渗叫栽倒地上。   几人纵下,随车向前未走几步,万碧鹏眼快,猛见地上一个洋人头目,在血泊中挣扎掏出六轮手枪,向他们喵准。他闪电般投出峨眉刺,结果了洋人的性命。   大家继续前进,三宝将车辆藏匿于距庙不远的隐蔽处,令车夫看护,然后四人直奔城隍庙。来至庙前躲身在树后时,侧面又出现了两个幽灵似的影子,一闪即逝,大家无暇顾及这些,直向前方看去:   庙门上悬挂两盏白纱灯,在黑沉沉四周的陪衬下,显得格外清亮耀眼。庙前石阶上,左右各站立两名肩挎洋枪的英兵,一动不动,很象庙里的泥胎塑象。众人静观了一会,守门的英兵仍然站在那里不动。大家而面相觑,大为不解,婉贞拾起,小块石子向前方轻轻抛去,石块落地的声响,也没引起洋兵任何反应,三宝等四人大感疑惑。   婉贞小声谢:“我去探看一下。”便绕至侧面连续三纵身,落到石阶下的石人背后,仔细定睛一看,见洋兵个个眼神呆滞,喘息急促,婉贞恍然大悟,跳上石阶用手轻轻一推洋兵,皆似木偶般倒在地上。   三宝、王兴邦、万碧鹏来到跟前,婉贞说:“不知什么人,都将他们点穴了。”三宝不及细想,见庙门虚掩,轻轻推开一道缝隙向里望去,见通向大殿的甬道两侧和大殿檐下,同样站有十余名洋兵照;日一‘丝不动,大家跨了进来,走到殿前,见殿内灯火通明,殿门被一个大铜锁扣着。   婉贞挥起宝剑,咔嚓一声砍断铜锁,迈进一看,果见有七八名十六七岁的少女被捆绑双手,丢在神案下。这些少女一个个清姿亮色,眉俊目秀,均有诱人颜容。三宝走到近前,和蔼地说:“不要害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就用兵刃挑开绳索,保护着她们走出庙外,来到车辆前纷纷上了车。车夫一扬红缨,鞭子啪地一声抽在马背上,车辆便咕辘辘地向城门方向奔驰而去了。车行中途,突然后面马嘶人叫,一阵得得马蹄声由远至近,三宝知晓追兵赶到,督促车夫快马加鞭。事态危机,王兴邦急说:“冯贤弟,你与婉贞保护她们设法闯出城门,我和碧鹏弟留此狙击敌人!”三宝无暇和他争辩,就和婉贞随车向前驰去,刹时,车辆来至城门附近,三宝将车停至黑暗处,和婉贞悄悄靠近城门准备砍杀守兵,斩关逃出虎口。此时,后面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枪声,三宝知道二人已和追兵交手,忙跃至城门旁。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城门大开,地上躺着十余名守城洋兵的尸体,这大出意料的事,使三宝、婉贞喜出望外,知道有高人暗中帮助,急唤来车辆奔出城门,向谢庄狂驰。   当驰出四五里远路程时,蓦地后面枪声大作,杂乱马蹄声越来越近。三宝回首一望,见洋兵马队紧紧追来,约距百步。子弹从头上、车旁呼啸而过,事态万分急迫,三宝等人心中恐怖,感到顷刻问就会车毁人亡,前功尽弃。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后面追兵的枪声戛然而止,大家回头一望,见追兵纷纷从马上落下,大路两侧的草丛中射出雨点般的飞箭。   原来是鲍恩、童大龙留在庄中甚为不安,恐怕洋兵夜间袭击谢庄,便率领大部分团兵携带弓、箭、刀、盾,埋伏在谢庄通往县城的中途,以防敌兵突袭。殊不知三宝等人救人出城,遭到洋兵追击,便放过救人的车辆,箭如密雨射向敌兵。   五六十名洋人骑兵遭到突袭,队伍顿时大乱,拨转马头就逃。鲍、童二人哪能容得敌人逃掉?心中复仇之火正炽,。便下令追击上去。但听咔咔一阵钢刀剁肉的钝响,洋兵被团兵们砍得狼哭鬼叫,人仰马翻,敌人丢下二十多具尸体,慌不择路地四散逃去。   三宝等人回到谢庄,喘息未定,鲍、童二人也大获全胜归来。大家等待了半个时辰,不见王兴邦、万碧鹏回庄,心巾焦急不宁。不一会,万碧鹏肩带枪伤回来,他的左臂鲜血浸透了衣衫,气喘地说:“兴邦兄腿部中了子弹,因为不能行走,被敌人掳去了。”   三宝脑袋嗡地一声,似爆炸一般,长时间哑然无语,眼含泪水,痛心疾首说:“此行一得一失,是我的过错_兴邦他恐怕九死一生了。”   婉贞说:“待我冒险重返县城,打听王伯父下落,再设法营救。”   万、童、鲍三人对这一波刚落一波又起的事态,也是急得无计可施,只有点头赞同。   此刻,天色渐亮,东方呈鱼肚白色,三宝命两名精细团兵乔装打扮,去城中东方萌家中探听消息。将近中午,两名细作禀告;“东方老爷特请冯团总等人速到他家,具体研究解救办法。”   于是,留下童大龙守庄,三宝等人乔装一番就向县城出发。他们远远见到守城的洋兵在城门处盘查,搜身甚严,便绕至偏僻的角落,又用飞抓甩上城头勾住,一一如蚁缘槐爬了上去,随后众人直奔东方萌家宅。   东方萌将大家迎进客厅款坐后,介绍说:“据我探听,兴邦贤弟被洋人押在县衙中的一间房子里,钱县爷等官府人员,因俱怕洋人全躲在家中藏了起来。驻本城的英法联军指挥部就设在县衙内,抬挥官康泰斯暂居那里。近日来,城中不断发生国人袭击洋人事件;另外,洋人对郊区的骚扰累遭失败,死伤惨重,所以,指挥官康泰斯为了缓和彼此间矛盾,便采取怀柔的笼络手段。今日清晨洋人指挥部向城里知名管史、豪绅发出请柬,今晚在县衙大摆酒宴。我计划让婉贞随我赴宴嵌制洋人;其它人利用此机潜入县衙,查找囚禁兴邦的地方,然后伺机救出他,你们看如何?”   三宝等人表示赞同,在迷茫中有了一线期冀,心中稍慰。   夕阳晚照,余辉渐隐时,东方萌带领婉贞乘车来到县衙门前,门檐两侧高吊四盏福字红纱灯,阶下两侧分别荷枪站立二十名洋人士兵,门前伫停着许多马匹、车辆。可见,宾客们早已纷至踏来。二人下车,登上台阶,由一个英国军官迎了进去,领进宴会大厅中坐下。   厅内,一条铺着崭新的紫红色金丝绒毯的长条桌案,坐满了县里的豪绅权贵,约有三十余名,独不见钱县爷、裘师爷莅临。长案上,由洋人侍者摆满了丰盛的美酿佳肴,一色的中国菜馔,奇香异昧漫布大厅。   这时,一个身材魁伟,块头高大的英国军官,在一个身着西装革履、头上油光可鉴的洋人翻译陪同下,来到席前,端坐于正位上。东方萌斜目视去,见他头戴圆形高筒黄色头盔,一条赤红丝他从惠盔侧垂下,上身穿十字绊黄呢军衣,左胸佩带两排不同形状的军功章,腰系红色宽皮带,双肩上佩着蓝色肩牌,红丝穗下垂,下身穿紧腿黄色马裤,脚蹬高腰黄色马靴,肋下带有一柄勃朗宁手枪和一把长刀。   他两眸凝滞,直视前方,显出一副自信、狂妄、不可一世之势,如一尊木偶神象。   身旁的洋人翻译用一口流畅的中国话,介绍说:“这位就是本城最高指挥官康泰斯男爵,请各位贤达认识一下。”,在座的人们啪啪地拍起了手掌。康泰斯微挥右手,嘴角闪出一丝笑意。可是,当他发现独有东方萌、婉贞二人静坐不动,没有鼓掌时,顿时面显愠怒,目射凶光,斜睨过去。但他所见到的却是一位绝丽佳人,脸上轻匀粉靥,淡扫蛾眉,女尊粉妆玉琢的女神,他的眼精一下被吸引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宴会上届然有如此美姝光临,顿时心花怒放,涌起笑纹,用不太流利又较生硬的汉语问:‘请问,这位小姐是谁?”   婉贞傲雪凌霜,端坐不语,东方萌胸蕴万机,有意诈称:“这位千金是本县钱县爷的干女儿。”   康泰斯言语谦和,笑容亲切:“欢迎,欢迎,小姐亲临敝处,令本指挥官无尚光荣。”洋人翻译眯着眼睛文质彬彬地微笑说:“各位,本城司令官康泰斯男爵,备一席薄酒招待大家,不成敬意,请各位举杯。”席间众客随着洋人翻译高抬的手臂,纷纷擎起高脚酒杯,虽然气氛是和谐的,场面是愉快的,但每个人的心中却象七上八下的吊桶,忐忑不安。因为洋人一路上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杀抢掠,根本不管你是穷人、富人、皇亲国戚。所以,他们心中没数但又不敢不来。如今,不知这酒喝下去是凶是吉,是祸是福。但他们不得不强装笑脸,一饮而尽。   康泰斯看出大家的拘谨不安,便清了清喉咙说:“各位社会贤达,本人敬请你们到这里来,纯属为了加深感情,增强友谊。近日来,贵县内外有些刁民顽众用不友好的暴力行为,对待我们英法士兵,我们深感遗憾。另外,你们当中的本县官吏还要按时赴衙例行办公,你们当中的有识之士还应率先办好自己的事业,恢复日常商业活动。请不要害怕,也不必东躲西藏!”   说着,掏出一个金色的精美华贵烟盒,打开抽出一只雪茄叼在嘴上,西装翻译忙取出打火机,啪地一声打出火来点燃。   康泰斯狠狠吸了一口烟,接着说:“本指挥官希望各位联合向全县城乡发出通告,让百姓不要乱说乱动,要绝对服从本军对社会治安的治理。这样做对我们双方都是有好处的。需知,我们英法两国代表正在和你们大清王朝的代表谈判,谈判是极为友好地进行。各位注意,‘友谊’就是我们之间的象征!”   大家不敢多言,很怕惹出是非,引来杀身大祸。东方萌蓄意无穷地嘲讽:“指挥官先生说得甚为有理,我们都已领教了贵国对我们的深厚友谊!”   康泰斯哈哈一阵惬意大笑,满意地说:“好!很好!这是一句公道话。各位,请,请,请!话少说些,酒多喝些,菜多吃些嘛!”   大家见场面上没有异样;便推杯把盏畅饮了起来,饮至酣处,康泰斯脸红耳热,摇晃着半醉的身躯,说:“各位,今日我们远渡重洋,来到贵国,和各位欢聚一堂,共餐一桌,可真是说不尽的乐趣啊。”康泰斯蓝眼珠一闪,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致刚才提及贵县刁民顽众,到处滋事生非,杀死了我们很多士兵,这事引起了我们上司的愤怒。如今,我们捉到了一名刁民头子,上级指示明日要立即处决,以示惩戒!可是,大家不要惊慌,休要害怕,这不幸的事与各位无关,我们不会碰你们身上的一根毫毛。各位都是本县有影响的社会贤达,名流之士,又要你们乐于和我们联军合作,我们会保证诸位的身家安全!”   那个西装翻译从腰间取出一张印有一行行汉字的纸来,铺在案上。康泰斯笑容可掬的接说:“在这上面签字,向全县百姓公布、宣传一下我们联军的仁德。发挥你们的影响,以达到安抚民心之目的。那么,我们和你们的友谊,就搭上了一条令人鼓舞的金桥银路。”说至此处,话锋陡转:“否则,各位的生命和利益,我们是无法保证的。”   婉贞冷笑一声,问:“请问指挥官,这是‘城下之盟’,还是‘君子协定’?”   康泰斯陪笑说:“君子协定,君子协定,我们不想,我们不想用刺刀强人所难。”   东方萌向婉贞递个眼色,微笑说:“正义之师定然表现出君子之举,我想贵联军决不是专横的拿破仑!”   康泰斯高兴说:“所言极是,所言极是。我们联军此次来到中国,就是要和你们中国人交朋友,从而编织一条五采的友谊纽带。”   说罢,他觑一眼西装翻译。那个翻泽向外大声喝道:“将人犯押上来!”几个洋兵端着枪耀武扬威地押进一个人来。   洋人瞬息万变,此举来得突兀,令人们大吃一惊,不知洋人意图何在?一颗颗心象小兔一般跳了起来。 第18回   一看衣着,便知此人是狮吼民团副团总王兴邦。他被两名洋兵架着双臂,衣服上染满斑斑血痕,腿部缠着纱布,头发披散,头颅下垂,身躯瘫软,看来,被洋人铐打得伤势非常严重。   康泰斯双目镄镘,如萤火闪动,用手一指说:“他就是杀害联军的凶犯,明日枪决,然后割下人头悬挂城头示众!中国人谁要再敢轻举妄动,就以此为例,格杀勿论!   东方萌,婉贞静观王兴邦被洋人折磨到这种不堪目击的惨状,心里十分难过,但神色未变。   西装翻译一挥手喝道:“押下去,严加看管!”然后,康泰斯板着面孔对众人说:“请各位签字!”   一旁已准备好文房四宝,大家面面相觑,不得不一一起立,先后握笔签字。婉贞欲拒之不签,东方萌悄声说:“不必惹怒洋人,救人要紧!   字签毕,酒饮罢,康泰斯彬彬有理地将众人恭送至大门外,对婉贞嘻嘻一笑,斯文地说:“本人特殊准备了一桌美餐,特邀小姐明日赴宴,不知可否赏光?”   婉贞蔑笑一声说:“谢谢指挥官,明日定来听取先生教诲。”   说罢,径直乘车绕道回到东方萌府中。三宝等人正在厅内等待,见二人归来,三宝说:“东方兄,洋兵从宴厅内押解兴邦出来后,暗中我派碧鹏弟跟踪后面,见兴邦被押进第三层庭院的西厢房中。”   东方萌介绍说:“此屋是钱县爷过去休憩之处。”三宝问:“东方兄,何时动手?”   东方萌说:“趁热打铁方能成功,以防中途有变!此行救人,慎重小心,不可莽撞。倘遇挫折,须冷静处之。”   是夜,四周如漆,黑沉沉一片。时近子时,三宝、婉贞、万碧鹏、鲍恩四人紧身利落,携带兵刃、暗器,离开东方府第,直奔洋兵驻扎的指挥部——县衙。   县衙门前有十名洋兵守门,门前灯火眩目。三宝等人绕到侧面跃进墙内,果见衙内重兵把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大家施展狸猫踏地无音、飞燕掠起无声的轻功,由万碧鹏领路,躲开洋兵岗哨,向县衙深处潜去,不多时,便来到一个月亮门前。   大家闪在门侧向里望去:西厢房上挂一匾,名日“养斋堂”室内灯火未灭,门前站立两名执枪的洋兵,往返徘徊走动,偶尔向四外警惕地张望。   婉贞按东方萌暗中吩咐,说:“爸爸,为了万无一失,我先去洋人指挥官那里探查一下,证实此处是否是押人之所?”三宝说:“我们马上捉住门前守兵,一问便知,何必舍此顾彼?”   婉贞说:“这里自有奥秘,现在不容详说。”三宝深为了解女儿之深谋大略和机智多思,便不深问下去,允诺说:“去吧!不要疏忽,速去速归。”   婉贞迅速来至东院内,只见阁楼上灯光射出,楼下有四名洋兵站岗,这必定是洋人指挥官的住处,婉贞便将剑斜插背后,悄悄绕至侧面,如猛虎扑食般纵至洋兵身后,双手探出似金鸡啄米,啪啪啪啪四下,其速神快将洋兵全用点穴法嵌住了。她然后轻轻一纵登上了楼,隔漏窗见康泰斯仰坐在太狮椅中,端着高脚杯正在啜饮香槟酒,情态悠然自得,好似有什么未了之事等待他去做。   婉贞摘下面具,推开外边虚掩的门扉,侧身进去。来到内室门外,用手一挑帘笼悄然而进。   康泰斯见一个人未经通禀,便进入内室,本能地用手去掏腰间带的手枪。可是,婉贞手眼特快,一扬手袖箭飞出,正中康泰斯手腕。康泰斯“哎哟”一声,手枪掉在地上,婉贞一个箭步跃到他面前,用龙泉剑尖直抵他的心窝。他坐在椅子上不能动作,双目闪着惊恐的蓝光,不由惊叫一声:“小姐,是你——”   婉贞冷笑:“你不是请我来吗?说!王兴邦关冲在什么地方?”康泰斯一耸肩膀,摊开双手故做镇静地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婉贞蛾眉怒耸,手轻轻向上一挑,唰地一声,鲜血如注从他胸前涌出,康泰斯哀叫一声歪到在太师椅。   “少哕嗦,说!”“在养斋堂。”   婉贞用手指重重点了穴道,返身出来,奔至三宝跟前讲了刚才的情景。三宝窥视周围无一丝蹊跷之处,便示意婉贞、碧鹏二人去收拾守兵,俩人借洋兵相背而行时,脚尖用力,腰间扭劲,嗖的一声如鸿雁飞起,直落在两个守兵背后,各挥手中武器结果了他们的性命。婉贞用龙泉剑斩开门上大锁,三宝,施恩飞身上前共同迈进了堂门。   王兴邦被搁在一个圆柱上,脑袋下垂,发髻蓬散。三宝急走过去轻唤:“兴邦贤弟,兴邦贤弟!我们来救你来了!”王兴邦一声不响,头也不抬,三宝又叫数声,依然如故。   三宝大惑,用手抓住散发将头部提起,大家一看不由一愣,蓬头垢面的柱上人根本不是王兴邦。此人双目大睁,眼神涩滞,是一个无一丝气息的陌生死人。三宝大骇,知晓上当,中了敌人设置的诡计,刚要命众人退出此堂时,突然外面枪声大作,子弹从窗外射进室内,啪啪打在墙壁上。   众人急闪躲在几根大柱后面,不能动作。这时两个洋兵嗷嗷嚎叫着冲到堂前,三宝一扬手两道银光掣出,斤镖正中洋兵脑袋上,死尸栽倒门槛上。又有两个洋兵冲到窗前,将窗棂用枪柄砸开,刚要端枪射击,婉贞一抬手,两只锐利袖箭抛出,射中了洋兵的喉咙,也惨叫一声,上身栽卧在窗台上。   果然,这神准的镙、箭,令敌人不敢轻易造次了,纷纷向后遐去。不过外面却传来了一阵阵劝降声:“你们被包围了,插翅难飞,只有投降才有活命!   鲍恩目喷烈火,说:“在这生死关头,我们只有冲出去!”三宝立即制止:“不行!那只有送死。”但自己也无计可施,万分悔恨自己粗心大意,观察不细乃至上当,中了圈套。   婉贞秀目一亮,突然忆起一件事,对三宝说:“我曾听东方伯父说,钱县爷在此堂住时唯恐有人行刺,为了在紧急时逃生,便在内室的榻下挖了一条通外的地道,揿钮设在榻下。”   三宝等人此刻正心如烈火炙烧,听了此言顿时大喜,真是绝处逢生,忙率众人撤退到内室,果真在卧床下找到了一个红钮。三宝用力一按,床下掀板向左撒开,露出一个三尺见力的洞口,大家忙鱼贯而下。   地道中漆黑一团,万碧鹏打开火折,沿着一条窄窄通道向前走去,约步行一百多步处,便到了尽头。万碧鹏见上面压有一块石板,就单掌运力向上一推,石板跌到一旁,蓦的一片星光映入洞中。   大家出来,见正是一个四处无人之处,辩明方向后,即迅步赶回东方萌家宅。只见东方萌靠在椅子上,微闭双目,心无所虑,面无忧色。三宝见此状大为不解,只见婉贞焦急地问:“兴邦伯父今日便要被处死,您看如何收拾这个败局?”   万碧鹏,鲍恩脸色阴沉,眉头拧成了大疙瘩。三宝更是晃头叹息,心乱如麻。   东方萌站起身来,缓缓说:“诸位请勿着急,请随我到后室去一趟。”大家认为他有什么密策相告,不便在前厅直言,便随着东方萌来到他的卧室中。   东方萌向床上一指:“诸位请看!”大家见两片帐帘下垂,榻上隐隐约约仰面躺着一人,三宝过去掀开床帘,不由喜呼一声:“兴邦贤弟!”   众人拥了过去探头望去,果然是王兴邦。他身盖锦被,二目轻闭,平稳而安详地沉睡着,大家喜形于色,兴奋得几乎叫了出来。东方萌示意大家轻声,不要惊动他,小声说,“请各位到前厅叙话。”   客厅中重新落座,三宝诧异万分:“东方兄”他是怎样回来的”东方萌说:“将才我正在卧室等候你们救人消息,突然内门大开,进来两个面带青纱的人,我猛吃一惊。其中一个人身穿紫衣,将背着的兴邦弟放在榻上,另一个是位女尼,她说他们二人是把兴邦从城隍庙内救出来的,身上有鞭笞的伤痕,已给兴邦吞下良药,过几日就会痊愈了。我挽留他们,他们不肯,只留下一张字柬便飞身而去。”   说着从怀中取出字柬,三宝等人见上面写着十个遒劲、秀丽,顺畅的字:丹心扶社稷铁骨护山河下面署名:紫衣怪侠。三宝感慨万千,对大家说:“此人和我们形影不离,多次暗中及时帮助我们,却不露庐山真面目。”婉贞等人左思右想也猜不到此人是谁?   东方萌不安地说:“受难妇女和兴邦弟被先后救出,洋人一定大发雷霆,可能要采取报复手段,大家回去,还应多加防范,不可掉以轻心。我把兴邦弟藏匿于。秘处,精心调治。”   三宝点头,率众人从僻静处出城,直返谢庄。中午时分,负责侦察的团兵回庄报告说:“顺天县钱县爷被洋人杀死,人头悬在城头上示众。”   三宝感到奇怪,不知其中缘故,婉贞心中明白,含笑不语。这时,东方萌驰马赶到谢庄,说明了原委。   三宝笑说:“东方兄用了借刀杀人之计,可谓神也妙也!”东方萌饶有风趣说:“这也叫州官恣意放火,百姓也要点灯啊!”   随后,东方萌又敲响警钟,告诫说:“洋人杀了钱县爷,恐余怒未消,还会率兵卷土重来,我们仍处于危险中,不能解怠半分。   三宝说:对对内我已令团兵坚守战斗岗位,士气正盛;对外已派出数名团兵去县城附近侦察洋兵出没情况,如敌人来犯,定能及时飞报回庄。”   落日衔山,残阳似血。三宝、东方萌、婉贞、万碧鹏、鲍恩以及婉珠、婉灵,正在厅内聚集议事,忽然从庄外传来一阵爆豆般的密集枪声,还有轰轰不断地炮弹爆炸声,众人大惊,倏地站起。   一名团兵跌跌撞撞跑进厅内,脸色煞白,肩头流血,慌慌张张报告:“有三百余名洋兵向我庄突袭,离庄约半箭之地,侦察团兵没有报信,可能被敌人俘获。”   三宝咬牙切齿说:“果不出东方兄所料,敌人穷凶极恶,孤注一掷,来势迅猛。走!”大家携武器出厅,直奔庄边。来到时,童大龙满身满脸泥土跑来说:“冯伯父,已有七八名团兵受重伤,我们被打得头抬不起来,也冲不出去,怎么办呢?”   三宝和其它人放目游视,果见前面的团兵们趴在矮墙后,被子弹打得不能动作。有些石墙已被炮弹炸出一些豁口变成残垣颓壁,有些团兵卧在血泊中。呼啸的子弹'不断从头上掠过,一颗颗炮弹不断在石寨前后爆炸,烟尘滚滚,硝烟刺鼻。   三宝等人感到这样被动挨打的局面僵持下去,必遭全军覆灭之灾,而且全庄百姓要受到残酷洗劫。可是,大家又有劲使不出,急得搓手跺脚,心灼如焚似刺。   蓦地,枪声、炮声顿时停顿下来,众人觉得奇怪,不知何故。此刻,就听到洋兵身后传来一阵阵喊杀的怒吼声。洋兵们象乱了营的马蜂四处逃散。三宝猜测可能是哪个村民团援军突兀来临,便杀性陡起,愤怒月光迸溅火星,他抓住战机高呼一声,率领匍匐地上早已忍耐不住的一百余名团兵,高喊着杀声如猛虎出山,蛟龙跃海般,猛冲了上去。   洋兵们遭到前后夹击,顿时失去了刚才不可一世的锐气,个个丢盔弃甲,抱头鼠窜。但听战场上一片厮杀呐喊声,团兵们一个个瞪圆充满血丝的眼睛,久抑胸中的愤懑杀敌激情,如火山喷发。他们抡起手中寒光闪耀的钢刀,追杀洋兵。刀光闪处,一颗颗洋兵的脑袋脱颈坠地,殷红鲜血飞溅,染红了团兵们的衣衫。   洋兵们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当两支民团队伍将要会合时,三宝见一个身材高大魁伟的汉子,身先士卒,一路拼杀过来。他双手抡动双鼎如巨轮飞旋,碰者非伤即亡,洋兵们鬼哭狼嚎地向两边逃散。   三宝见是分团首领华中扬,后随手执银鞭的白登峰、手执长剑的了空道长和手执禅杖的凡空禅师。他们旋风卷浪一般,杀了过来。   厮杀结束,三宝紧握华中扬双手激动说:“谢谢华贤弟赶来救援啊!”华中扬一阵粗犷大笑:“冯团总,您不常说卫国保家,杀恶斩霸是我们英雄豪杰的天职吗?”大家听了发出轰然一阵胜利的欢悦笑声。   天色近晚,众豪侠回庄。东方萌说:“洋人几经重创,晓得了我们民团的厉害,恐怕今后不敢再轻易进犯了。不过,我们还应提高警惕,加强戒备才是。”   三宝点头:“此役,说明我们狮吼民团的各分团,加强团结,互相支援,扬长避短,采取有利于我们的战术,就能战胜敌人,保住我们的家乡。”   华中扬慷慨说:“谢庄民团在战杀中受到一定伤亡和损失,愚弟愿献出二千两银子抚恤这伤亡者的家属,聊表我的一点心意。”   话音未尽,一个团兵急促进厅报告:“大约有一百多名官兵,手执利刃冲进庄中,直奔谢宅。”大家惊讶,洋兵刚被杀退,官兵又来是何缘故?三宝率众出厅,打开大门一看,早见一队队绿营兵手执火把,越过小沙河将宅子团团包围。正面有两排弓箭手背向河岸,挽弓搭箭对准了太家,众人忙亮出各自兵刃,护住了自己的身躯。   为首的三宝向前望去,见靠桥头的一个武官骑在马上,双手横握一把锃亮大刀。他高声喝道:“你们谁是冯三宝?三宝的七星刀斜握胸前,神态坦然,反问:“本人就是,你是什么人?武官一声奸笑:本官姓苟名安平,就足十八年前在济南城家宅中被你刀伤的苟千总,现在已擢升为守备大人。冯三宝!你可想起了吗?”三宝借火光仔细一看,果然头上没有左耳,冷笑问:“你大动干戈,率领人马到此要干什么?”苟守备冷笑一声说:“难道你自己做的事情还不清楚吗?你们设计害死了钱县爷,你们知道朝廷把他这五品京官派来当七品县令的用意何在?”   众人目目相视,均感莫名其妙。   “哼,朝廷为了便于和洋人交涉,才派钱县爷坐镇此县。如今钱县爷被你们设计害死,宫中官员大怒,特派我率兵捉拿你们,识时务者弃械投降,否则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三宝一听勃然大怒,高声骂道:“苟安平!你当年害人夺妻,栽赃于我,你嫁祸于人的手段该是何等阴险、毒辣,我还正想找你算清这笔旧债!”   苟安平咬着牙凶狠地说:“少废话!赶快束手就擒,否则我就踏平谢庄,杀个鸡犬不留,以泄我心头之恨!”   这时,从苟安平马后、闪出一个人,三宝一看,原来是三清道长,只见他手握“湖中鲤”狞笑一声:“冯三宝!你依靠区区民团势力,斗胆杀死了许多外国友军,简直是狗胆包天!实情告诉你吧,今晚我们就是奉宫中官员和洋大人之命,协助友军来收拾你们的!你们只有投降,方有生路!”   三宝双目喷火,怒骂:“你这罪大恶极的恶道,如今又投靠赃官,还勾结洋寇,认贼作父,出卖祖宗利益,你们这样的民族败类,今日我冯某人决不饶恕!”   苟安平一举大刀,大喝:“当初你削我耳,今日我要取你项上人头!”   华中扬按捺不住胸中怒火,一声怒喝如同炸雷:“你这万人唾骂的乱臣贼子,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白登峰早已怒火万丈,面对真正的仇人大骂:“你这丧尽天良的家伙,今日我要掏出你的黑心,祭我哥哥的在天之灵!”   他哗啦啦一抖七节亮银鞭直奔上前,苟安平一摆手下令:“放箭!”两侧的弓箭手便手松弦响,箭如密雨般射来。大家'忙用兵刃拨挑,三宝怕自己人有闪失,急唤回白登峰退进大门,将门关紧。   苟安平命绿营兵们抬起大圆木猛烈撞击大门,又命弓箭手向院中射进了一排排火箭,有的火箭落在马棚,有的火箭落在窗棂上,有的火箭落在草堆上,顿时,各层院落起火,青烟翻滚,四处弥漫。三宝急令院内团兵们分散四处救火,情势万分紧迫、危机。   忽然,院外远处俦来冲杀声。这是被绿营兵冲散的守庄团兵们,又重新聚集起来,在童大龙的率领下返身杀了过来。同时,远途而来的青崖寨主贺中鹏及其女婿文如锋、女儿贺燕,及时赶到庄边,也加入了战团,可谓如虎添翼。三宝等人听到外面兵刃乒乒乓乓铿锵相击之声,火箭也顷刻停了下来,只听砰的一声,院门被撞开了,涌进众多绿营兵,扇面形状敞开。为首的是苟安平,后随三清道长,俩人均露出一副得意的狰狞面孔。   苟安平冷森森一声惨笑:“冯三宝!我要祸灭你家九族,杀尽谢庄所有村民,以解我卜八年积压下来的仇恨!”   三宝震怒,目溢火星刚要挺起七星刀迎将上,去,突然从院外高大柳树荫中,如展翼的雄鹏,飞进两个人。此二人身捷影迅,落在苟安平、三清道长身后,一下便擒拿住了二人,大家定睛觑去,不由猛吃一惊,原来是紫衣怪侠和一位蒙面女尼。他们二人分别一手反掐住对方咽喉,一手用兵刃死死顶住了二人心窝。   紫衣怪侠面蒙青纱,操一口河南乡音喝道:“赶快下令退兵,否则立即要你狗命!”苟安平困难地翻着白眼喘息着,豆粒大的汗株从额角落下来,断断续续喊道:“快!快给我退下。”   院内的绿营兵听到主子的命令,不得不乖乖退出院门。此刻,三清道长在女尼的制服下,四肢不能动作,嘴里流着口沫,说不出话来。   院外,童大龙、贺中鹏、贺燕、文如锋率领怀有武术击技的团兵,重振声势,再抖武威,以一当十,杀得绿营兵们抱头逃窜,纷纷向四外散去。此时,院内火势已熄,怪侠和女尼早将苟安平、三清道长如抓鸡般摔进厅内,跪伏于地,纹丝不动了。   原来,紫衣怪侠和女尼用点穴法,在对方的风池穴,神道穴点上,全身麻转酸软;因此,匍匐尘埃,任人宰割,纵有天大本事,也无济于事了。   三宝等人进厅,敬请二位不速之客入上座,紫衣怪侠谦虚而恭敬说:“不敢,我还有其他事要办,需马上离开此处。这两个恶人,就交给你们处置吧!”说罢,他和女尼转身欲走。   三宝急得恳求说:“恩人,请留步。您多次帮助,解救我们,不胜感谢,请恩人恩赐我们一次本相,我们的内疚心情也会得到最大的宽慰。   紫衣怪侠把拳一抱,微微一揖,说:“不必如此了。我们只想留形不留面,留影不留貌,请各位见谅吧。”言此将要抬足,东方萌一捋浓髯在一旁低喝:“站住!你舍已报国救民的夙愿业已达到,现在该留下你的庐山面目了吧?,大家感到吃惊,东方萌为何不讲礼仪,说话如此不客气?可是,紫衣怪侠居然服贴地停下步来,转身向东方萌深深一揖,说:“遵命。”然后,将脸上的面纱_揭,大家凝眸望去,均情不自禁地惊叫一声。面前这位出没无常、踪迹缥渺的江湖闻名怪侠,不是别人,正是万万没有料到的文人雅士——东方飞鹤。   女尼也将面纱摘下,原来是打擂时和郅一拐隐士共同不辞而别的静空神尼。   大家痴呆似地愣在那里,东方萌浓眉舒展,嘿嘿笑说:“三宝贤弟,告诉你吧!东方飞鹤就是紫衣怪侠,紫衣怪侠就是郅一拐隐士,此乃谐音也。当初,我借钱县爷聘请飞鹤贤侄做家庭教师之机,派他在钱宅内部暗中侦察钱、裘二人的幕后活动,然后向我禀告。果然大出钱、裘之意外,没有一点觉察。飞鹤贤巨形踪神秘,举动谨慎,所以,掌握了他们的行动底细,及时帮助了你们。静空神尼是飞鹤的师姐,她在此次营救村女、兴邦过程中,也帮了你们的大忙。”   三宝恭敬地向二人一揖,说:“二位高人扶正祛邪,申明大义,屡次暗中帮助我们在险境中转危为安,使民团生存至今,冯某代表狮吼民团,特向二位表示最深切的谢意!”   静空神尼肃然一笑:“冯团总,我虽是出家人,身居空门,孤守黄卷青灯,但和你们一样同是中华后裔,黄帝子孙,双肩承担着抒己志,救民众,拯国家之大任,岂能做局外人而袖手旁观?”   东方飞鹤悄然一笑:“冯团总,俗话说鸡司晨,兔拜月,牛耕田,虎占山,龙治水,此所谓尽忠守职,各负其责。小侄在洋人入侵,山河动荡,国土危临,百姓遭难之际,做为一名华夏儿女,又是武林中之员,是绝不会身居于个人安乐窝而熟视无睹的。”   婉贞喟叹说:“飞鹤兄身为一名才华横溢的文人,又有如此超绝奇玄之武功,为民团的建立、发展献身效力,实为我们之楷模。”   东力萌脸上罩了一层黯淡阴影,说:“飞鹤贤侄的老父身患重病,早已几次来信,摧他速归探病。可是,飞鹤看到民团大业未了,又值洋人入侵,因此没有回故里尽孝,前二日江西来信说其父已病逝了。”   三宝神色凉怆,对飞鹤说:贤侄,你以国家利益为己任,抛下家中大事,先天下之忧而忧,这博大的胸襟,高尚的品格,令我们敬佩万分。尊父仙逝,我们深表悲痛和哀悼!”   东方萌说:“飞鹤贤侄明日下午就启程回家服丧,他须现在回去准备一下,就此辞行吧。”   东方飞鹤向三宝一揖,便和静空神尼转身走至门口,凌空跃起,径向院外飞掠而去。   三宝转身面对瘫跪在地上的苟安平、三清道长,声厉色峻地呵斥:“你这两个披着人皮的恶狼,总以害人、害国为能事,一贯作恶多端,不知改悔,实是罪大恶极,罪不容赦!”   白登峰过来斥骂:“恶贼!我要为死去的兄长报仇,今天就是你们恶贯满盈之日!”婉贞在旁喝道:“拉下去!”于是,过来四名团兵将两人架了起来,白登峰操过一把锋利雪亮的宽刃鬼头刀,跟出去处决二贼。 第19回   宋金萍与李彩莲走出官驿,直奔天宫寺北门跑去。远远看见北门楼上,明灯高悬,灯下晃动几个人影,知道是清兵硝卒,正在守夜。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们便顺着寨下小巷,朝东走去,准备泅水逃出,刚转过弯,忽听有人高喊:“看宝!”黑乎乎的一物,对准宋金萍打来,金萍闪身让过北物,顺手牵羊,抓在手内,原是一个布包。包的东西甚是沉重,解开一看,全是洋枪子弹,忽听许能道:“速从此处越寨,我来挡住马家父女!”金萍大喜,与彩蓬登上寨墙。只听许能高喊:“活捉朱金萍!”喊着向西跑去。接着,天宫寺大街之上,喊声噌杂,马蹄嗒暗。大批清兵,追赶上来。金萍、彩莲急忙跳进寨壕水中,涸至对岸,向正东跑去。未跑出多远,马风英已带入冲出东门。她远远看见大路上跑着两个人影,料定必是朱金萍。便磕镫惜马,紧追上去。   刘李湖在天亩寺北边,他们为什么不朝北跑,反向东跑?书中睹表:刘炉匠临返回时,与金萍议定,盗取洋枪之后,先不回割李湖,他把人马埋伏在三角园,等候金萍,以便接应。马风英眼看要追上宋金萍,忽然捻军从三角圆冲出,拦住她的去路,厮杀起来。宋金萍和李彩莲,乘机拉过战马,骑在马身。一声呼唤,五十名捻军战士,调转马头,—齐朝北奔跑。马凤英催动战马,手端月牙铲,紧紧追赶。宋金萍洋枪到手,心中高兴。有意焉敌深入,因此紧跑一阵,回头看看,马凤英落在后迦,于是放松缰绳,让马慢行,马风英见宋金萍慢了下来,扬鞭催马,一阵紧追。眼看即:降追上,宋金萍一抖马缰,那白马四蹄翻花,向前飞奔,紧一阵、慢一阵,马风英一直追了二十多里,才遣上宋金萍,马头接近马尾,马风英举超月牙铲便杀,金萍举起长刀相迎。刀铲相击,叭叭作响,马凤英骂遭。“宋金萍你个反贼,好不该女扮男装,戏弄于我!”金萍笑道,“我女扮男装来天富寺比武,为的是智取洋枪,谁叫你见我恋而不舍,让你爹亲自保媒?”马凤英又羞又恼,说道:“今天不杀了你宋金萍,誓不回天富寺,看铲!”月牙铲带着风声,奔向金萍面前。   宋金萍挥刀挡铲,说道:“马风英,休发狂言,念你赠我洋枪两只,酒菜一桌,好言劝你几句,不知是否肯听?”   “宋金萍,你哪有好话劝我?”   “我劝你改恶从善,弃暗投明,快快下马,投靠捻军!”   “投你捻子?”   “对!想你这将门之后,一身武艺,本应除暴安良,为民除害。如能投捻过来,共同灭清抗洋,兴我华夏,方不愧为炎黄子孙。”   “呸!我乃堂堂清兵将领,怎能与你匪徒同流合污?”举起月牙铲,又胡金萍杀来。   金萍有意萧她说道:“凤英小姐,纵然不听劝说,念你不记杀师之仇,又有花围一而之情,让你三招。”马凤英爱得面红耳赤,气往上冲,两臂用力,双手一抖,“呼”的一声,月牙铲朝束金萍猛扎过来。宋金萍不慌不忙,不招不絷,单等马风英的铲刀扎近自己的胸前,一翻手腕,“乒”来了四两拨千斤,将马风英的月牙铲拨三尺开外。马风英一看自己使了十分劲,让宋金萍没费事拨开了,心中一惊,忙把月牙铲抽回,两膀加劲,“唰唰唰”使个凤凰三点头,一连三铲,直奔宋金萍面门、咽喉和前胸。会者不忙,忙者不会,朱金萍两脚跶一用劲,那马“呼”!往后倒坐三尺,马风英的月牙铲走空。马风英气得两足磕镫,那马往前一窜,窜到宋金萍背后。马风英两手一翻,回马铲杀向宋金萍的后胸。宋金萍早巳料到此招,足尖一点,那马一纵向左窜了一丈,两匹马一东一西,各往前跑了一箭之地,然后两个拔转马头,对面走来。宋金萍说:“我已让你三招,还不下马投降!”马风英气得满脸发青,说道:“你把洋枪还我,姑娘放你回去!”宋金萍咯咯一笑:“我进天宦寺比武,为的是智取洋枪,而今洋枪到手,岂能还你?”   "退还一只,也可饶你不死!”   “两只我尚嫌少,你钝再遂我一只,金萍定然给你留条活路!”   马风英说道:“你有枪无弹,要它何用?”   “既能取枪,就能取子弹。”金萍说着,洋枪一举,对准马凤英“砰”的一枪。马风英原以为在花园子弹已经用尽,宋金萍是吓虎她。及至枪响,躲闪不及,“哎哟!”伏在马身。金萍初次射击,未能射准,子弹从马风英头上飞走。吓得马凤英拔马回头就跑。宋金萍“砰”又打一枪,射击马风英后胸,未射中,吓得马风英的战马四蹄飞奔。宋金萍催马追赶,“砰”又是一枪,射中马凤英的战马左股。那马一尥蹶子,将马凤英掀下马来。金萍等人正要冲上前去,将她杀死。颍州守备马彪,带领大队人马冲来,金萍觉得寡不敌众,率领五十名精兵,向刘李湖跑去。   原来,马彪与夫人正议女儿与王二人成亲之事,忽听马风英高叫;“捉住宋金萍!”马彪不知何事。来到后花园书房,看了宋金萍留下的四行小字。方知中了宋金萍女扮男装之计。立即取过兵器,点足兵马,冲出天宫寺,直追上来。等马彪带着人马追到女儿跟前,众清兵正围在马风英身边。马彪下马一看,女儿昏了过去,忙把她抱在怀中,连声呼唤:“凤英!”及至马凤英醒来,听见爹爹呼换,忙说:“爹爹快捉朱金萍,马彪命人把风英送回天富寺,然后,纵身上马,带着清兵,朝着宋金萍跑走的方向追去。谁知追了一阵,不见人影。一直追到刘家大寨,但见寨门敝开,无人看守。这时,已是鼓打五更,东方发亮。他带入一直冲进察里,挨家挨户搜查一遍,不见人影,连鸡鸭猫狗,全都没有。马彪方知刘家大寨之人,全都是捻子。他气冲斗牛,一怒之下,传令放火烧寨。霎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马彪出得寨来,朝西南一一看,刘李湖内,湖水荡漾,一望无边。隐隐约约可见几只帆船,正向湖中划击,渐渐消失。心想,莫非宋金萍等人,躲进湖里?放眼看去,湖当中似乎是一片场地,栽有树木,造有房台,有心找来几只民船追赶上去,又不知湖中藏有多少兵马,不敢进去,只得转马返回天宫寺。他边走边想;洋枪本是从外国进来的新式兵器,每发出一支,都是经咸丰皇帝亲自应允。临发洋枪之时,许光俊再三说过,万岁有旨在先,枪在人在,枪丢人亡。眼下宋金萍盗走我父女两支洋枪,许光俊岂肯轻饶?马彪一路走来,暗暗埋怨:都怪岛己瞎了眼睛,错把金萍招为女婿,如今惹来塌天大祸!他进了天官寺,未回府第,先到许光俊总督府请罪。走进大厅,扑通下跪,口称;“许大入,马彪罪该万死!”这时,许光俊的大厅内,坐着郭虎,何鹏二位守备。他们三人只知遭半夜三更,马府出了事端,马风英,马彪相继带兵出了天官寺,扬言追杀宋金萍,但不知具体详情,单等他们回来细同一番。一直等到太阳东南,不见人马返回,心中早就发急。现在见马彪回来,跪下请罪,不知为何。许光俊开口问遭:“马守备因何请罪?”   “许大人不知,只因女儿有眼无珠,错把捻匪宋金萍招为女婿……”   “啊!”马彪话来说完,许光俊一听,“宋金萍”三个字,真是惊雷击顶,霍地站起,两眼瞪得比鸡蛋还大:“详细讲来!”   “王二人就是捻匪朱金萍所扮,女儿风英错招为婿,请进花园。她半夜三更,盗走洋枪一两支。风英催马追赶,被宋金萍连射三枪,击中战马后股,风英摔昏在地。出此大错,我罪该万死!”   “你怎知王二人就是捻匪朱金萍!”   “现有宋金萍的亲笔诗文,请许大人过目!”马彪说罢,递上宋金萍留下的字条。许光俊接过一看:擂台巧遇马风英,招婿赠枪甚痴情,飞针侠女怎纳妾,酒醒莫怪宋金萍。   “啊呀!”许光俊惊呼一声,望着“宋金萍”三个字,双手抖动,恐慌不安。原来,他自以为火烧万寿山,金萍已被烧死山中。不料两月过后,她竟混入团练,巧进天官寺,盗走洋枪。想必捻匪实力,又有扩大,否则,她怎敢如此狂妄?又一想:不对,自从放火烧山以后,为防捻患,三村联保,五户联座,哪有她的存身之地?果真是她,刘家寨团练则被金萍操纵,刘练总之死,定与金萍有关。什么灵堂守孝,张宗才客厅题旖,全是金萍所为。说不定那位春妮丫环,就是金萍。悔恨当初,粗心大意,上了她的圈套。这次进天宫寺比武,观其武艺,听其谈吐,已生疑心。不是马彪、风英从中干涉,岂能让她逃走?许光俊想到这儿,千端悔恨,万般愤怒,全集中在马彪身上,他“叭”地一拍公案:“风英仅有一支洋枪,宋金萍怎会盗走两支?”   “宋金萍诡计多端,迷住风英,让她把我的洋枪也拿去了!   “唉呀!你竟敢违抗圣意,将洋枪转速他人,这还得了?今天不把洋枪追回,本督岂能饶你!”   “许大人,宋金萍盗枪出去,我和风英立即前去追赶,一直遭到刘家大寨,没见人影。当即火焚刘家大寨,宋金萍逃到刘李湖去了……”   “刘李湖?”许光俊忽然想起,刘李湖南北四十里,东西五十里,中间有一片场地、杂草丛生,人烟稀少,说不定金萍下了万寿山之后,就躲到荒湖之中了。于是问道:“是你亲眼看见,还是途中听闻。”   “耳未听闻。”   “那你怎知道宋金萍逃进湖垦?”   “我刚才路过刘李湖边,看见帆船点点,朝湖心划去,渐渐消失在湖中。听官兵言讲,宋金萍射击三枪之后,带领前来比武的那几十个人,向北逃去。我随后就追。” 第20回   由于县城司令官康泰斯几次进攻民团无术,伤亡奇惨,因此,侵华总司令官大为震怒,又新任命了一个名叫汤姆雷子爵的将领,做县城司令官。   这日夜晚,司令官汤姆雷正在绞尽脑汁地思索剿灭民团的绝妙办法,以报英军失败之仇,为大不列颠英王国挽回尊严。只见珠帘一动,一个英国军曹跨了进来,举右手行个军礼,报告:“司令官先生,您邀请的五位客人已到,正在客厅内等候接见!”   汤姆雷缓缓张开闪着蓝光的双眸,不耐烦地轻轻一摆左手,军曹便知趣地敬礼退出。然后,他懒洋洋站起,在翻译的陪同下踱步来到前边客厅。   其中四位客人相貌凶恶,第一个人物:矮个子、秃顶、瘦脸、尖颌;脸上凹鼻狮口,须眉如戟;体态剽悍,两道寒森森的目光,如两把逼人的霜锋。   第二个人物:中短身躯,鹰目鹳鼻,两颗黄眼珠射出灰色的光芒;满脸络腮胡子向外散开,一脸横丝肉块拉扯出一副凶残可怖的格局。他,一双大手青筋突兀,皮肤酱紫,布满皴裂。   第三个人物:高大身材,猿臂鹤胫,蓄一脸燕尾须,肩宽膀圆;双眉浓黑,眉梢下吊成八字形,倒悬于一双夜鸱般的眼睛上。他,灰白脸庞显出一张哭丧样,忒象一个拘魄勾魂的无常鬼。   第四个人物与前不同:枯瘦身材,枯膊鸢肩,形如槁木。穿一件棕白条纹相对的长袍,外披黑缎子宽大斗篷;脚蹬一双前尖上卷的青布面古拙布鞋。面容青臞,颈挺腰拔,一双眸子闪如寒星,三绺浓密青髯;一派丰神俊逸,非出家人却有道骨仙风之气概。他胯下悬一把黄灯笼穗的长剑,面含浅笑,呈一种谦善容颜。   前三人均是一色皂裤皂褂,厚底麻鞋,腰扎紫色涤带,肋下各挂一把鬼头刀,江湖豪气甚浓。   一个年逾花甲、满头银发的虚胖长者,在一旁端坐相陪,安之若素。四个特聘的江湖奇客和老者见司令官步入厅内,忙从座位上起身,抱拳作拱,起声说:“小人到此,恭候司令官吩咐。”   原来,这四卟江湖人士,乃是名震苏州一带的绿林大盗,出没于峻岑丛林、深沟险壑之中。他们中途劫完财物,使用“大力金刚掌”将路人劈得脑袋迸裂,然后扬长而去,不管老少妇孺,不留一个活口,从不用兵刃戕杀。   他们曾狂妄地称:“我们的刀剑有个怪癖,专门吃武林高手的肉,喝江湖好汉的血!”其骄横气焰,令人听之颤心寒胆。江湖中一些豪侠惨死于他们刀剑下者,不下四五十人。官府中的捕快们,对他们也谈虎色变,不敢轻易抓捕,以免大祸殃身。所以,他们被江湖称为:“苏州四鬼。”   那悬剑而风度翩翩者,是大鬼诸葛灵狐,五十余岁,颇长心计,诡秘伪善。一脸横丝肉块者,是二鬼牛金鳄,四十七八岁,凶残暴戾,强悍好斗。似白无常者,乃三鬼蒋九魔,四十四五岁,狡诈莫测,两面三刃。秃顶者,乃四鬼江谷魂,年纪最小,三十六七岁,圆滑多变,好色无度。   此四人在苏州一带数百里方圆内,横行无阻,无人敢和他们作梗,均望影怯步,如畏虎狼。   老者,便是十八九年前在县城酒楼上和裘师爷共同作弊,胁迫周老先生出卖宝物的金八爷。多年来,他开设金店,用欺诈、哄骗手段,丧尽天良地廉价购买真品,巨价卖出赝品。积攒了大量家私后,就息旗偃鼓,收摊不干了。如今,新任司令官汤姆雷为了剿灭民团和完成个人隐私的运输保镖勾当,经人推荐,结识了金八爷。   金八爷为了巴结、取悦汤姆雷,便举荐了旧日曾共同鬼混的老友“苏州四鬼。”汤姆雷子爵高傲地举手示意,径直过来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贴身侍卫献上香茶,金八爷向司令官将四人一一介绍后,汤姆雷嘴角泛出几丝笑纹,用蹩脚的汉话说:“各位朋友远路来此,本司令官热烈欢迎。”诸葛灵狐长眉一挑,投石探路:“司令官阁下,我们兄弟四人闯江湖数十载,出生入死,历尽人间磨难,心中早想返朴归真,洗手不干,如今经八爷力荐,我们奈于多年情面,不好推辞,就餐风饮露,飞马兼程驰至司令官麾下,愿效犬马之劳。”汤姆雷面颊肌肉抽动了一下,嘿嘿一笑:“你们兄弟经金老先生介绍,个个武艺高强,技击绝伦,若能和我们英军心神合一,精诚合作,我想你们前程将是不可限量的。”   诸葛灵狐谈锋一折:“阁下,我们愿竭诚相助友军,不过,我们可不是求得仕途上的进取,而是……”   汤姆雷微张镶着金牙的嘴,奸笑一声:“我明白,我明白,诸位无非是为了些硬头货’吧?嗯?对于这个问题,尽管开价,我是可以满足你们要求的。可是——”他蓝眼球一翻,顿挫了一下:语如匕首出鞘:”恕我直言,中国有句俗话,眼见是实,耳听是虚,本司令官尚不清楚四位高手的武林技法,是上乘?是中乘?还是下乘?”   诸葛灵狐放肆地仰头一阵狂笑:“司令官先生,中国还有一句俗话,抓不住黄鼠狼,也不能惹出一屁股骚,我们兄弟四人中,数老四武技最差、最低,就由他来献丑吧!”   四鬼江谷魂撩起半闭的眼皮,唾星四溅:“请拿来一缕铁丝和一双筷子来!”于是,汤姆雷命下人取来约大拇指粗的一缕钢丝和一双象牙筷子。   只见他用蒲扇般大手握住钢丝,瞪圆射出混浊光芒的双眼,丹田运气上涌,将一卷钢丝塞入口中,他两腮一鼓,猛听嘎嘣,一声,铁丝立刻被咬断,然后,又象嚼豆子一般,把近一米长的钢丝咬成许多碎段,吐在左手掌心上。接着他用目一扫,只见几只苍蝇在嗡嗡飞窜,他用右手从左掌心中抓起几根寸断钢丝,一仰手腕,一片银光飞出,一只只苍蝇被活活钉在墙上。   汤姆雷看傻了眼,击掌叫绝。诸葛灵狐眼神向司令官瞬间一瞥,嘴角挤出几丝洋洋得意的鱼纹,问:“阁下,是否再让我的其它兄弟,献献拙技?”   汤姆雷咧开嘴巴,眉飞色舞,笑逐颜开地频频摇手:“果然名不虚传,本人佩服,佩服。”   他命手下人立即丰陈酒馔,从壁橱中取出六只明末双龙戏珠的宝蓝酒盅,由英军翻译逐个斟满酒后,汤姆雷举杯,言辞充满官场客套:“各位高手请!这是敝国第一流的超级威士忌酒,干杯!”说罢,举杯咕噜一声饮得涓滴不剩,席间五位也扬颈将杯中物全部倒进喉咙。   “金老先生想已经将我的意思向诸位讲清楚了,冯氏父女的民团已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长时间沉默不言的三鬼蒋九魔,突然接上话茬,声如鸣钟击罄:“耳闻冯家父女武功十分了得,我就不信这一套!明天我单人和他们较量一番,敢说出掌叉他五个洞,五指一扣,抓他身上一把肉!”   二鬼牛金鳄嘴巴一咧,音似巨石落潭:“对!我们哥们儿就是不听邪,明天即可奔赴谢庄,血洗冯家,杀他个片甲不留。   汤姆雷连连摆手:“不不不,看来你们还不懂得政治和军事策略,我的意图是投下香饵钓金鳌,所以,不能贸然妄动,宜后发制人。我们汲取了以前武力征服中国民众的失败教训,因此,不能明攻,只能暗斗。要麻痹他们,我们的计划要神不知鬼不党地进行,最后让他们在糊里糊涂中,被一网打尽。”   金八爷点头赞许,捧场说:“完全正确!司令官不愧是位卓越的军事家,孙子兵法云‘莫若知其行而行勿躁,循循诱之为上策’。”诸葛灵狐庀问:“阁下,不知您怎样一网打尽?”汤姆雷龇牙一笑,诡秘地说:“这是一个军事绝密。为了万全起见,不能直言,请原谅。只要你们熊按我的嘱托和命令,不折不扣地去执行,都会如愿以偿。”诸葛灵狐胸前拢拳:“我们带来十几个兄弟,一定唯命是听。”   汤姆雷把他们唤到身边左右,叽叽咕咕耳语一番,面授机宜后,司令官舒展眉尖,话语慷慨痛快:“只要你们实现我的愿望,各位每人酬金万两白银!”   群魔乱舞,滥饮狂啜,直至金鸡高啼,东方破晓。   曙光乍照,蓝天如洗。婉贞、王兴邦、东方萌等人,正坐在厅内叙谈民团之事,一名团兵急匆匆进来禀告:“庄外有县城新任司令官汤姆雷,登门求见。”   大家不觉一愣,王兴邦不屑一顾地一挥手:“让他滚回去,不见!”婉贞阻挡,说:“还是见为好,看他有何目的、企图?”   王兴邦鼻子重哼一声,忿忿说:“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婉贞相劝:“好心还是坏心,我们拭目以待,见识见识也不无好处。”于是传令把汤姆雷带进来。   原来,三宝身患重病卧床不起,他已授权婉贞暂代团总职务。   稍顷,四名威风凛凛、手握钢刀的团兵,带领洋人汤姆雷和一名马弁,走进了威严肃穆的大厅。二人全是衣着中国服装,大家深感诧异不解。   汤姆雷头戴青缎瓜皮小帽,正面镶有一块白玉,身穿深蓝丝绸长袍,外罩黄色锦缎马褂,脚穿黑帮白底布鞋,甚是端庄、朴雅、凝重。   婉贞、王兴邦以礼相待,起身拱手、让座、献茶,英仆在一侧垂手站立。   婉贞目光如寒星闪闪,盯着对方:“司令官阁下,今日屈驾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汤姆雷用中国传统礼仪,抱拳当胸:“前一阶段,我们英军多次违犯军规,伤害了贵国百姓的感情,前任司令官已被褫夺军权,归国受审。因此,敝人以英军新任驻县城司令官的身份,代表英军向你们表示最大歉意。为了表示诚意,我们带来五千两白银,给你们受难的百姓以抚恤,赎回我们之罪过。”   婉贞冷冷一笑:“用五千两白银想赎回侵略中国的罪行,这是否太轻了?”   汤姆雷连连点头,脸呈愧色,说:“本人对大英帝国的侵略行径也深为不满,但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尚祈诸位原谅我的苦衷。”说着,从怀内掏去手帕擦了擦似乎从眼角流出的两滴泪珠。   婉贞一扬秀眉,带有几分睥睨神色,质问:“如果你们的态度是真心,而不是假意的;是诚挚而不是虚假的,那么,你能用什么行动来保证你所率部下不再残害中国人民呢?”   汤姆雷双手合掌说:“我可以向上帝发誓,我将严令士兵不再侵害中国民众,你们如若不信,我们可以签署协定,监督、保证我们之间不再发生冲突。”   婉贞和大家相视一眼,沉思片刻,爽快地说:“好!是否签约待我们研究后通知于你。不过,只要你们能够恪守前言,不做背信弃义之事,我们之间可以商量。”   送出厅外时,汤姆雷眼中闪出喜悦的蓝光,谦谦说:“今天敝人身着贵国服饰到此,也是出于对贵国的尊重。今后,只要我们西洋人和你们东洋人经常接触,互相加强了解,增进友好往来,则我们之间就会相通互融、理解、谅解了。”他几句俗不可耐的滥话说完,即乘马扬鞭而去。   洋人走后,大家回厅议论纷纷,主张不一,见解纷呈。最后,婉贞思忖良久,说:“我主张和英人签约,这样可使京郊百姓生活安定,免遭苦难和杀戳。关健是看他们今后如何动作?如果洋人玩弄诡计或鬼把戏,出尔反尔,我们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为迟。”   这一见地博得在座绝大多数人的赞同。   翌日,婉贞派人去县城英军司令部,通知了民团这个决定。然后,婉贞全权代表民团和英人汤姆雷签署了协定,并将公告张贴于京郊各个庄、镇中。   过了几天,果然不见英军出城骚扰四乡,各庄都传来平静、安谧的消息。   一日,英军司令部派人飞蹄鸯至谢庄,请民团首领去县城研究,处理两名英军士兵无辜打伤两名中国城民之事。清晨,婉贞和王兴邦共同前往,二人跨马,纵蹄甩缨直奔县城。行至中途,忽然前面传来阵阵呼救声,俩人扯缰收蹄向前望去:见有四五名大汉手执利刃,在一箭远的路旁,劫持一名惊呼的路人,向一侧丛林深处仓皇窜去。   二人忙翻身下马,追到山麓边时,已不见踪迹。便循山路小径如猿似兔般穿蹦跳跃,向里觅去。二人游目四顾,见林菁丛杂,周围静寂,竟无人影。   婉贞、王兴邦拨草绕林,直向峰岭深处纵去。蓦地,隐约的断续呼救声又从左方近处传来,二人急奔了过去,来到一个开阔的山坡平坦之处。   周围山石峥嵘,形态丑陋;丛林密布,叶摇沙沙。苍岩如削,山间晓霭袅袅升空,劲猛的山风掠过树梢,发出一片充满哀怨的如泣如诉声响。这里地势险恶,气氛可怖。   突然,先闻有人撮口一啸,随后,左右传出一声骇人虎吼,蛰伏于茂林密草中的八个人跳了出来,将二人团团围在核心。   婉贞和王兴邦举目望去:八条大汉面蒙黑罩,头戴短梁小帽,脚踏薄底快靴,一水淡青布衫,月白缎套裤,粉绿腰带;带上的金丝穗压着脚面。每人手中都握一把锋利闪辉的三环鬼头刀,来势悍猛,气焰汹汹。   婉贞两眉高挑,双瞳喷火,厉声问:“你们想干什么?   对方为首一人哑然一笑,不做回答。只听嗖地一声,他的刀刃出鞘,一道蓝光贴着刀刃颤动。此人一跃至前,蓝光一抖,宝刃劈脑砍下,发出金刃劈风之声。   婉贞灵巧闪过,沉肩缩肘,骈指一戳径奔对方咽喉。此人躲过后,立即摆出金风、蟠龙、跃鲤之形进攻。婉贞立刻使出了九宫八卦掌,用趟泥步飞趟上前,跃身空中用“童子探路”式,以千钧压顶之力,猝然一掌击下。此人用“老君封门”式,一刀挡来,婉贞左闪右跳,在刀隙中钻来绕去。她纵跃如风,双掌象旋风呼啸,频频出击。   但见婉贞一会儿如金鹏搏击,一会儿如良马入鹏,一会儿如春燕取水,一会儿如灵猿摇身。   那为首之人,手舞闪烁蓝光的宝刃,忽而长蛇出洞,忽而古藤缠身,忽而金风扫叶,忽而饿虎出材。   一个刀势如彤云盖顶、电闪击身;一个掌法似黄河奔滔,滚滚压上。这时,其它蒙面人挥刃一拥而上。王兴邦大吼一声,赤手空拳纵入圈内,和众贼厮杀在一起。   婉贞不愿如此纠缠下去,便拧腰侧身,以“阴阳诀先取主脑,乱环诀散其附从”的进击法突变招式进击。此人不识此法,顿时乱了方寸。婉贞趁机一个绕林穿柳,其速奇快,看准破绽,不等对方转过身来,就用一个“蛟龙出海”式,啪地一掌捣中后背。   此人被掌力震起,身躯如飞丸陨空,收煞不住,跌落在一丈远处。婉贞刚要抬身过去,那人左手半撑身子,右手一扬,一个红色圆形物迎面飞来。婉贞闪开,可是从圆形物中散发出一团白色烟雾,异香刺鼻。   婉贞闻到后,脑中一阵晕旋,头重脚轻,裁倒地上昏厥过去。王兴邦见状大惊,急脱身冲出敌群。那人一扬手,圆形物又疾射而来,他也在迷弥的烟雾中,觉得天旋地转,倒卧于地上。   这是一种特制熏香粉末,装在布袋中,袋上有无数小孔,袋上系一根长绳,甩出后绳端仍握在手中,能将香袋油回。   为首的人撮口一声唇响,一辆马车从丛林中辗了过来,众贼把二人抬到车上,顺山路向群峰的纵深处赶去。折角抹弯,行不到二里远,便看到从绿树丛中露出一壁粉墙。   这是一座寺庙,隐没在浓荫茂密的山圩中,车辆又向前走了一段,经过长满苔藓的一条卵石铺垫的小径,行到山门前,庙前松柏掩映,四周恬静无声。   众贼将二人抬进庙内左侧的耳房中,双双捆绑在两个圆柱上。   为首之人安排了两名手下党羽看守,就率其他人匆匆离去。夕阳如血,林涛低吟。   婉贞、王兴邦醒了过来,见眼前尬尴处境,深悔自身的疏忽大意,但已追悔奠及。   门外粗胖的蒙面人咂咂舌,对同伙人说:“屋内这小妞长得令人销魂,咱兄弟俩是否趁此良机受用一番?”   枯瘦的蒙面人啐了一口,说:“你要半夜偷茄子老嫩一起摘?你可真是肥母猪和牛顶架,不要这个老脸了。别忘了,家里千口,主持一人。咱们主子若是知道了,小心你的脑袋搬家?”   胖子嘻嘻一笑,反唇相讥;“你他妈的真是养汉老婆的肚子,熊包一个!怕什么?老弟,你就不能大姑娘穿活裆裤,着人方便,着已方便吗”   瘦子嗔道:“大哥,你总是叨木关子卡前失,尽用嘴支着。少啰嗦!我们把人看好要紧。”   王兴邦深吁一口气,心中沮丧,想:“天可怜见,谁能解救我们?”   婉贞怒目裂眦;她义愤于中,必将发之于外,向门外看守喝道:“强盗!究竟是谁唆使你们干的?”   胖子隔门嘿嘿冷笑:“少耍威风,一会你们就在阎罗王。的朱笔下,一笔勾销了”   瘦子也邪声怪味地嘲弄:“你们能打败英法友军,可是却逃不出我们如来佛的小小掌心。”言罢,一阵会心地傲笑。   婉贞听了一愣:“友军?难道他们和洋人有勾结?”她双耳极敏,就听外面两个看守用轻轻的嗓音说了半句话:“大哥,你……”一时,立即听到两个看守刺耳的凄厉惨叫。   门锁咔的一声被砍断,一个身着黑衣的人仗剑走进,用剑尖挑断二人身上绳索,微微一笑:“请二位尽快离此险地!”   天色渐黑,四处模糊,山林迷茫。二人先后出了山坳,来到大路边,婉贞细觑对方,见此人长得虎头燕颔,面色黄褐,卧蚕似的黑眉,浓须丛生于两鬓一双颊匕,眼瞳黑深,闪出一股莫名其妙的亮光。   婉贞谢问:“谢澍壮士搭救之恩,不知您一一”   这人一举墨眉,把手中长剑插入鞘中,拢拳说:“在下贾仁。久闻狮吼民团痛杀洋人卫国保家的英烈壮举,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这种浩气常存的民族气节,令本人万分钦佩!因此,我不揣冒昧,远途来此投奔团总冯三爷,报效国家、民众,正值路经此处,无独有偶,暗中却碰到二位受难的情景,因此出来相救,何足挂齿!”   王兴邦喜形于颜:“贾壮士,我们就是民团的人,此处不是叙谈之所,请随我们回庄。”   贾仁惊喜:“太好了!谢谢二位。”   回到庄中,因天气已晚,暂将贾仁安顿住处后,婉贞来到爸爸卧室中,把今日经过叙述一遍。三宝卧在瘸榻上气痰涌,舌头蹇涩,嘱咐说:“收留下,好好款待,以图后报。”   婉贞欲言又止,看到爸爸的病势,便将要吐之言咽了回去,退回闺房休息。   朗星布空,夜寂风轻。   冯宅内几层大院一片漆黑沉沉,人们都进入梦幻。倏地一条黑影手执钢刀,灵巧地越过宅墙,穿房跳脊,熟路轻车,窜至三宝卧室窗下。夜行人审慎地贴窗听到室内均匀的酣睡声,就用刀尖缓缓拨开门闩,慢慢推开门扇,足尖用力一弹就跳到三宝床前。   夜行人用刀尖挑开床帷,三宝惊醒,但身体十分虚弱,欲挣不动,怒问:“你是什么人?”刺客不答,抡刀向下猛劈。但听当啷一声脆响,一颗飞蝗石从门外射进,击开了下落之刀。   刺客大骇,转身纵出门外,见一青衣人拦住退路。刺客挺闪光纲刀,用个毒蛇吐芯式,迅猛刺来。趁对方躲闪之际,一悬身要纵上房顶逃走。青衣人容刺客跃到半空时,便凌空一剑戳去,正中刺客后心,刺客惨嚎一声,落地毙命。   此刻,已惊动全宅。婉贞等人闻声赶至三宝卧室内,见爸爸半卧床榻,正和贾仁叙话。三宝半闭双目,艰难地断断续续说:“多亏贾壮士救我一命,你是我们父女的恩人啊。   婉贞用不易被人察觉的疑虑眼神,瞟了一下贾仁,说:“爸爸说得极是,我们绝不忘报。”   贾仁蚕眉一展,站起,谦恭地抱拳说:“在下久闻贵父女声名鹊起,武誉风传。本人投身京郊狮吼民团,宗旨就是反抗洋寇,报效社稷。反之,无此志向,空有一身武艺,苟活何益?本人不敢谈什么赤胆忠心昭日月,高风亮节励儿孙,可也是为了贡献我的一点微薄之力。在下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啊!遗憾的是,我来得太迟了,真是骥尾追随愧望尘。”   婉贞秀目一转,迎合说:“贾壮士所言差矣!你和我们民团联手,可谓绿叶红杏相会予枝头,可贺可庆!壮士铁骨铮铮,灵气飒飒,在民团中定会后来居上,建功立业啊!”   天色渐亮,贾仁退出回房。婉贞若有所思,说:“爸爸,此人来历不明,您不能一叶障目,过分仗赖?应多加小心才是。   三宝虎目一登,心中不快,微嗔说:“贾壮士先后救了你我的性命,还有何不可相信呢?过分小心谨慎是要误大事的。”   婉贞不便和病体缠身、日夜喂汤调养的爸爸争执,便回房歇息去了。   盥洗完毕,婉贞和王兴邦再次乘马出庄,抵达县城英军司令部的客厅内。就座之后,汤姆雷干咳一声,介绍说:“前天我的属下两名士兵,将贵圄两名城民打成重伤,今日,本司令官要处置他们,以示我大英王国的立场,请二值随我来。”   三人共同来到英军校场中。汤姆雷登上检阅台,面对列队整齐的数百名英军士兵,声色惧厉宣布:“我大英王国两名士兵,违犯县城司令部和京郊民团所共同签署的协定,擅自打伤中国百姓;无视英军的纪律,败坏我大英王国宏施善策,广播仁风的声誉。为此,司令部决定将二人枪决,立即执行,以警效尤。”   语毕,就见两名反绑双手的士兵被押解到东墙根下,一排十人的行刑队,平端起长枪,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两名士兵一头栽在地上,脑浆、鲜血,涂了一地……   归来后的第二天,汤姆雷闻听冯团总身患重病,派人送来一些药品服用。隔几日,又遣属下给民团送来四十支火铳枪和子弹,说:“司令官惊闻民团冯团总父女,连续遭到歹徒袭击,大为震惊。因此,送来枪枝用以保护村庄和百姓。”   婉贞闷闷不乐,将东方萌、华中扬二位长辈请到自己房中,她亮眸闪着抑郁的沉光,将近来发生的事和自己心中的疑点,向二位长辈和盘托出,征求二位长辈的意见。她说:“当时,贾仁在杀死看守前的一瞬间,看守称呼他为‘大哥’。况且此人投奔谢庄,为何不走大路,偏走人迹罕至的山路,又偶然救了我们?另外,看守称洋人为‘友军’,综合分一析,其中定有阴谋勾结,暗藏杀机!”   东方萌听完婉贞的叙述,手捋长髯,沉思半响方开口说道:“洋人入侵我中华,志在掠夺,今修身律纪,昭示友情,实乃韬晦之计也!贾仁之来的蹊跷,恐与洋人阴谋有关。贤侄可择人密切注视贾仁的行动,静以待变,同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个以假乱真。”   婉贞听后双瞳顿亮,面上愁容一扫而光,大声说:“好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具体的方略还请伯伯明示。”东方萌笑笑说:“侄女你附耳过来等我面授机宜可也。”言罢,贴着婉贞的耳朵,低声说了一阵。这日清晨,汤姆雷和夫人丽尼起床后,由僮仆捧上一只托盘一巴放参汤燕窝,面包点心等。二人坐在靠椅上轻嚼慢咽地进早餐。室内散放着醉人的馨香。丽尼夫人,三十余岁,是一位黑瞳乌发的中国人。她面如桃花,清秀明丽;体态轻柔,秋波盈盈。   她脖子上挂着一串珍珠项练,熠熠生光。这是皇府珍品,每粒均一式大小,又圆又大,一眼望去,她如一朵水面上端丽洁白的荚蓉花,实乃风姿绰约,明艳动人。   室内左侧悬有一幅三色梅花轴,有红、绿、白三色梅花,花儿粗干横枝,花繁蕾密,浓淡相宜,彩色纷呈,大有超然出尘之气势。中堂挂有一幅工笔的《八仙献寿图》,用笔艳丽,栩栩如生,虽为人作,宛白天开。   餐毕,下人献上两杯咖啡,汤姆雷仰坐着,一边啜饮一边思索着和民团签约以来,初步猎取的上佳效果。他,双目中闪着阴森森蓝光,信心十足地想:“我做为一名大英王国的军事家,还斗不过中国这些愚鲁粗俗的村野山夫?   想到此处,他几丝笑纹爬上两撇黄髭的嘴角上,兴奋地说:“夫人,现在正是风吹桃李,雨润梅杏的季节,趁此明媚时光,今日我请你陪我去牛头山打猎。”   丽尼浮出一副慵倦的神色,懒懒地说:“我不太舒适,你自己去吧。”   汤姆雷站起,在室内踱了几步,发出橐橐靴声。他柔情、细语说:“我的漂亮夫人,你阔别中国多年,如今又随我来到生你养你的地方,难道你就不想借此机会出去散散心?也可领略一番你的祖国风光嘛!”   丽尼稍加思索,低颦浅笑说:“你真会说话,好罢,我,就陪你走一趟。”   收拾行装完毕,二人在四名英军马弁卫护下,汤姆雷携弓挟剑,跨上一匹“铁乌锥”马,丽尼乘上一骑白色健马,一挥鞭出了城,马蹄飞卷,直奔牛头山。   刹时,六骑狂奔,尘沙陡起,驰至山下,勒缰敛蹄,向前望去:“苍山莽莽,碧水粼粼,山峦重重,鸟鸣啾啾。峰岭层层迭迭,如片片鱼鳞相衔相叠。真是山如神雕仙凿,千姿百态;水似玉液琼浆,澄碧清澈。”   几个人策马鱼贯地迤逦进山,峰回路转,不时就来到峦峰腹地。果然,獐狍、野鹿、山兔,遍山奔跑。   他们拈弓搭箭,掣马追猎。不到一个时辰,便打了十几只狍、兔,收获颇佳。   休息时,汤姆雷、丽尼靠坐在一颗大树下,娓娓细谈。一条溪水从眼前流过,那淙淙晶亮的泉声,酷似广浚的悠悠琴声,好象有一位无形的窕窈少女藏在林中,不断轻拨一台古筝。   蓦然,一只响箭嗖地一声,从头上挟着风声飞过,接着一声骇人震吼,从浓密草丛中窜出四个蒙面人,手掣腰刀奔了过来。   丽尼吓得魂不附体,惊叫一声倒地昏厥过去。汤姆雷一下怔住了,眨眼间清醒过来,要拔枪时,已为时晚矣。   一个蒙面强盗把锋利刀锋横在汤姆雷的脖子上,凶狠喝问:“把身上的金银首饰全给我交出来!否则我就砍下你的脑袋!快!”   汤姆雷面如死灰,平日那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威风,一丝皆无了。他筛糠般哆哆嗦嗦地把怀中的金壳怀表掏出,又把手上的钻石戒指和丽尼脖子上的珍珠项练,摘下来放在地上。   蒙面强盗嘿嘿冷笑一声:“对不起,干我们这行的,是既要钱也要命,不留活口。”   音尽,举刀向下砍去。此时,蓦地一道白光驰来,一只连弩没羽箭射中了强盗手腕,随之又有三只飞箭射来,快如火石电光,分别打中了其它三个强盗的臂膊。   四个受伤的蒙面人万分恐惧,知晓高手来临,呼啸一声,跌跌撞撞地向密林中逃出。   从一棵浓枝繁叶的高大槐树上跳下一人。汤姆雷惊魂稍定,从地上爬起,见是一个身穿淡绿纱衫,浅蓝绸裤,发边插着一朵小白绒花的十五六岁小姑娘。   她的右肩斜挎一条包裹,一派风尘仆仆、远途跋涉的模样。此刻,四个英军马弁也闻声从远处气喘吁吁赶了回来。   丽尼悠悠醒转,睁开二目。汤姆雷搀起她,双双走过去,道谢时,才看清此女长得眉眼俊秀,十分娇美,天姿丽影,颜容妙曼。汤姆雷看了全身先瘫了一半,两眼如醉似痴。他想:“东方美人的味道,是令人销魂夺魄的,我要想法把她弄到英国去。”   这时,汤姆雷忙不迭口道谢:“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丽尼喘着气说:“谢谢姑娘搭救,你真是我们的一位活菩萨。”   小姑娘嫣然一笑,谈谈地说:“我迷路走到这个鬼地方,哪能见死不救呢?我还要赶路呢。”说罢,转身欲走,丽尼忙一把拉住了她,恳求说:“恩人,哪能这样就走?我们还没有报答你……”   汤姆雷也谦意地说:“恩人,阿必蓿急赶路?请到台下休息下再走吧。”   小姑娘摇摇头:“不行,我到关外探亲,还有很远路不能耽搁。”   说完,又要转身走去,丽尼夫人感恩之情耸动,哀求说:“恩人,请答应我们的善意要求吧,这样我们的内心才能有几分慰籍,否则,我们深感有愧啊。”   小姑娘停顿片刻,小嘴一抿:“好!我就成全你们吧。也好保护你们二人,收拾那些再来捣乱的绿林中的宵小之辈!”   汤姆雷、丽尼听了高兴异常,便和她共同飞骑下山,返回县城,来到英军司令部门前,门前两侧,有四名荷枪实弹的英军士兵把守。   这是一座大宅第,垂杨绕宅。白墙乌门,青石踏阶。大门上嵌有两个黄铜饕餮门环,闪闪发光。   小姑娘在二人的引导下,跨进大门,过了一道小门,沿着一条碎石花径向里走去。又穿过一道月亮门,来到一座花园。这里花木繁盛,亭阁、回廊、假山、荷塘,首尾相衔,观之不尽。那中间宽大水池中,水光潋滟,清晰澄澈。有石龟、石蛇昂首盘踞,令人生畏。   又转过一个石障,踏过一架石桥,便进到一幢建筑精巧的阁楼中。各种陈设,精致雅洁,看上去满目富贵之气。   三人就座,经过交淡,汤姆雷方知此女名叫吴影。她在呱呱待哺时,妈妈因病不幸死去,爸爸把她留在青岛的姑姑家扶养,单身去关外抚顺做生意,十年多未归。如今,她长大前往关外寻父,路经牛头山迷途时偶逢了他们。   叙谈得很融洽、和谐,她们共同进餐。餐毕,汤姆雷令下人领吴影去歇息。   汤姆雷对丽尼夫人说:“此女只用了小小暗器就救了我们,还没大露身手就把强盗们吓走了,可见她在武功上一定臻于上乘。我想,失人是否想法将她挽留住,我们还有用她之处。”   丽尼没有异议,微笑同意。翌日,丽尼对吴影推心置腹地表示,要收她为义女。这正中吴影之下怀,内心高兴,便暂留下来不题。   再说三宝为了表达对贾壮士的恩情,特殊备宴热情款待他,并授他和童大龙率团兵日夜巡逻的重任。   贾仁毕恭毕敬说:“感谢冯团总对劣弟的信任,弟定当尽职尽责,不负您的重托!”   三宝笑呵呵说:“壮士,我受人滴水之恩,必将涌泉相报,此乃人之良知啊!”   婉贞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敬宴后,她对爸爸耐心劝解,说:“我和兴邦伯父在山中被劫、被救过程,您已经知道了。足见此人并不可靠,爸爸要仔细洞察,不可掉以轻心啊。   三宝脸色一沉,斥责:“智者总是千虑。你就是这样!如果他勾结洋人,打入我民团内部,他怎能两次杀死朝夕相处的同伙人呢?需知,手足间是不会轻易残杀的。我们不能依据只鳞片爪随便怀疑一个被过我们的恩人,勿需赘!下去吧!”语毕,走进内室。婉贞无奈,微叹一声退了出来。   夜,似墨泼般乌黑。丑时,一个幽灵孤魂般的蒙面夜行人,在冯宅内手握长剑鹿伏鹤行着,在黑暗掩护下,脚下毫无一丝声息,直逼婉贞卧室的后窗。   夜行人从怀中摸出一物,插入窗棂,用嘴含住此物尾端,轻轻向里吹去,一股刺鼻的异香在室内弥散开来。   夜行人听到室内重重打了两个喷嚏,心中得意地狡笑一声,返身又轻车熟路地窜至三宝的后窗下。他如法炮制,也将室中入迷翻了过去。   夜行人心中嘿嘿一笑,想:“我先宰了这个,然后再收拾那个,让他们全当个糊涂鬼。”他拨开窗栓,推开窗棂一跃而进。   殊不知早有一个更隐蔽的蒙面人,尾随他的身后。当夜行人举剑向昏迷的三宝心窝狠狠刺去时,尾随人从窗外纵进,用峨眉刺当的一声击开。   夜行人大吃一惊,不敢交手逗留,一个燕子穿云式,跃出窗外,尾随人追出时,夜行人已杳无影踪。尾随人,万碧鹏也。他暗中受婉贞嘱托,日夜监视不速之客贾仁的行踪。果然,“老鼠”出洞了,被他发现。   此时,万碧鹏精灵的双目一转,想:如果现在惊动了大家,“老鼠”感到不能藏身,就会逃遁。于是,他关上三宝窗户,飞身上了一棵高树,暗中窥查全宅的动静。第二日,万碧鹏把昨夜发生之事告诉了婉贞。婉贞心中暗惊,说:“万叔父不愧美称‘小张良’!只有稳住,才能擒住。现在狐狸尾巴彻底露了出来”事不宜迟,我们不妨略施小计,将他的面纱剥下来。”万碧鹏点首称是,婉贞便向他窃窃私语一番。他拍手称绝,说:"此谋甚佳。”   一日黄昏,万碧鹏在自己房内准备了一席丰宴,把贾仁请来,说:“贾贤弟,你申明大义,投奔民团,先后救了冯家父女。这侠风义胆,令愚兄万分敬佩!今日乘隙邀弟共饮几杯薄酒,以表为兄的一片仰慕之情。”   贾仁蚕眉一抖,嘿嘿颤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学了些武林拙技,就要象点燃的烛一样,为民团的爱国爱民事业,洒尽最后一滴血!”   万碧鹏一拍贾仁肩膀,赞辞如珠:“好兄弟!你不愧是我武林中英豪,施才报国,鼎力救民,不阿不私,一身正气。真可谓一颗丹心见肝胆,一柄利剑绘宏图。”   贾仁哈哈大笑,舒心惬意地说:“过奖了,愚弟有颗中国人的良心,怎能不忧国优民。”   二人纹秤对坐,越谈越投机,举杯畅饮,十分默契。酒至半酣,一个团兵进来禀报:“民团有要事相议,请二位到正厅。”   二人停杯放箸,随团兵来到大厅。厅内人员齐备,个个神色肃然,气氛异常。厅的中堂挂一宽大横匾,上书四大金字:燕赵雄风。   左排坐有华中扬、白登峰、鲍恩、童大龙;右排坐有东方萌、婉珠、婉灵。正中虎皮椅上端坐代团总冯婉贞、副团总王兴邦二人。两恻和厅门站有十余名执刀团兵。   全场静如寒鸦。二人坐下后,婉贞冷目灼灼,光华逼人,话语严厉:“各位,目前的情势是在气氛平静的遮掩下,内里蕴藏洋人的险恶阴谋和毒辣诡计!敌人已将罪恶黑手,暗暗插入我们的民团,出现了龙蛇混杂的局面。现在,我们就要分明泾渭,理清桔积,将这个奸细挖出来示众!”   说罢,双目射出的灿光,如两把冰寒匕首,投向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泰然处之的贾仁。   贾仁按捺不住,霍地站起,两眼凶光毕露:“难道你说的就是我?”   婉贞冷笑:“对,就是你!就是你这位搭救我们冯家父女的‘大恩人’!”   顿时,奇峰突起,厅内气氛大变。 第21回   贾仁象弹簧似地跳了起来,吼叫如雷:“什么?我是奸细?一派胡言!我救了你们父女之命,到头来你们拉完磨就杀驴,空有虚名,你们不配作江湖豪侠!”   婉贞冷笑,嘲讽说:“认贼作父,为洋人当走狗,你电不配做绿林好汉!说!是谁派你来的?”   贾仁双瞳冒火,象疯子一样挥舞双手,唾星飞溅:“血口喷人,肆意陷害!你有什么事实?”   婉贞用掌猛击桌案:“有!事实就是以你为首,蒙面劫持我们民团的人,又先后以杀害你们的同伙作代价,再用解救我们父女为资本;散布迷云瘴雾,欺骗、蒙蔽我们的双眼,从而达到你们卑劣、丑恶的目的!   贾仁象只红了眼睛的恶狼,狂吠:“诬蔑,造谣!空口无凭,你拿出证据来!”   “有?睁开你的狗眼看,证据就在这里!”婉贞怒斥一声,顺手取出一个长条包裹,哆的一声扔在他的脚下,大家得视线一齐横扫过去。   贾仁见到包裹,脑袋嗡地一响,这正是自己藏匿在住室中的物件。但他故意装镇静,狰狞一笑:“这是我的东西,一点不错,又何谈凭证?”   婉贞峻目高耸:“不要装腔作势,把它打开看看。”   贾仁硬着头皮弯腰将包裹解开,大家凝眸望去。原来,里面藏有一柄鲨鱼皮鞘钢刀和一个带有绳索的薰香布袋。   婉贞嗤笑一声,显出鄙夷的神色:“你的马脚早就露出,一时还不想揭穿,看你还耍什么阴谋,刚才将你引出饮酒,我潜入室内果然从你床下搜出这些罪证。你这狡猾成性的匪徒,没有料到吧?狐狸再狡猾,也抵不住猎手的眼睛!”   贾仁脸色颓唐,强打精神嘶叫:“胡闹!这东西又能说明什么?”   婉贞嘿嘿一笑:“无耻之徒!在山林中劫杀我们的那个为首蒙面匪徒,就是使用的这两件武器!这是不可辩驳的铁证,你还想抵赖吗?”   这时,贾仁的额头、鼻尖沁出了汗珠,他见行经完全败露,内心慌恐万状,就狗急跳墙地拣起钢刀,嗖地抽出,一道蓝光闪现。他脸颊灰黄,双眼紫红,顿作困兽犹斗,吼叫道:“就是我,你们又敢怎样?哪个敢上来!”   他贼眼烁烁,顾盼四周,步步向厅外退去。可是,童大龙横握镔铁齐眉棍,鲍恩手执宽刃鬼头刀,双双拦住去路,一个怒目横眉,一个威风飒爽。   贾仁口中嘶嘶作响,伴着一声狂吼,一刀向二人斜肩带背猛劈过去。大龙用棍架住,鲍恩挺刀直扫他的下盘。他撤刀拦挡,扭身一个玉带缠腰式,向鲍恩劲扫过去。   双方见招拆招,见式拆式,乘瑕攻取,抵隙守护,凶杀恶斗在一起。兵刃相击,星火四溅;身影飞窜,如梭交错。   贾仁尽管以一对二,累得喘作一团,但是,刀法不乱,步法不紊,进攻气势未减,余焰未衰。   猛听一声大喝:“你们二人闪开!”音尽人到,婉贞飞身凌空,身躯似鸟雀飘起,两臂如鹰隼舒翼,降至人群中。   她,暗运内气,弯指如爪,猝然一掌击去,但听哎呀一声凄惨哀叫,贾仁口喷殷红鲜血,他后背被戳出五个血窟窿,俯卧于地上,脸色煞白,口吐血沫,大喘粗气不能动作。   婉贞蕴含奇力的大力金刚神掌,将他的肝、胆、脾、胃、肾五脏震得几乎俱裂。这是婉贞轻易不使用的一种具有威慑力量的掌法。   大龙、鲍恩把他架起跪在地上。婉贞归座,双眼神光四射,喝道:“说!是何人派你来的?”   贾仁满脸血污,将头一扭,一拼到底:“休想!没什么可说的!”   婉贞杏眼怒张,从肋下抽出一柄霜锋袭人的短剑,触至他的右胸前:“说,是谁唆使你来的?”   贾仁咬牙咯咯作响:“不知道!”婉贞手腕用力向下一滑,贾仁一声嚎叫,脸色顿时苍白,鲜血源源渗出。   婉贞厉问:“我们要惩治顽恶,你交出背后元凶,饶你不死!说不说?”贾仁瞪圆双瞳,闭紧嘴巴,不答。   剑尖又在他左胸狠划下去,红血溅出,登时皮开肉绽。贾仁大叫一声,浑身瑟瑟发抖,豆大汗珠从额上流下来。   婉贞震怒:“你这凶恶敌人,冥顽不化,我要把你凌迟碎刚!”   此刻,贾仁终于告饶说:“侠女停手,我说,我说。”   婉贞收回短剑:“是谁?”   “是苏州四鬼渚葛灵狐、牛金鳄、蒋九魔、江谷魂命我来的。”   “来的目的?”“趁机杀死你们主要人物,群龙无首,自然溃散。   婉贞乘胜追击:“苏州四鬼的幕后操纵者,是不是洋人?”   贾仁连连摆手:“不是,不是。”   婉贞据理质问:“苏州四鬼和我们过去有深仇大恨吗?”   “没有,没有。”   “既然如此,‘四鬼’怎能如此咬牙切齿,对民团施加毒手?你说出道理来!”   “这个,这个……”   婉贞不屑地瞥他一眼,音调缓和:“不要担心,据实讲出,我们会留你一命。”   这句话无疑是向溺水者投去的一束稻草。贾仁紧紧抓住它,向前爬了两步,眼露乞求裒色:“你们真的能饶我一命?”   婉贞神色严肃,诚恳地说:“你放心,我们民团说活是不含糊的,你不要担心。”   贾仁用手撑地,向前又爬了两步:“是新任英军司令官汤姆雷布署我们于的。   “此外,还有仟么指使?”   “据诸葛灵狐讲,如果打入民团,骗取信任还不能得手,那么司令官还有最毒最狠的一招。”   “这一招是什么?”“诸葛灵狐说,这最后一招,司令官没有讲,要对一切人保密,不能有一点泄露”“还有什么别的指示?”   “司令官从圆明园中掠夺了许多珍宝,要由他们四人保镖,押往天津,然后由英人装船护送回国。”   婉贞问到此处,思忖一下,面色冷峻,说:“俗话说,知耻方能洗耻,知过方能改过。今日,你说了实话,我们饶过你一条活命。我们民团春风大雅能容纳,更希望你能珍惜我们的宽宏大度,不要逆反。今后弃旧图新,改邪归正,好好做人!”   贾仁叩头,连连称谢,于是,婉贞命令:“把他押下去,好好给他医伤。”   团兵押解下去之后,众人对这场谈锋多变的鏖战,纷纷赞扬婉贞的足智多谋。   东方萌激动地击掌说:“婉贞深遂莫测的思维、雄刚润’柔的气质、流动奔放的机警,真令我钦佩、叹服!”   婉贞粉颊绯红,怡然一笑。这时三宝从屏风后闪出来,大家起身让坐。三宝忧虑重重,说:“今日多亏婉贞明眼,我是病糊涂了,竟被奸细蒙过。不过圆明园中被汤姆雷洗劫去的珍宝,乃是我国财富,怎能让它散落异国他邦?另外,汤姆雷的最后毒招是什么,我们还不清楚。真是只听辘辘响,看不见井台啊。生死关头,我们尚蒙在鼓里,不能不令人担心啊!”   婉贞说:“只有令各个村庄民团组织加强戒备,不要出现麻痹思想和疏漏之处;此外,我们再加强和‘钉子’的联络,令其严密监视,观察敌人行动。争取尽快取得情报,力争手握这柄暗斗的牛耳!”   三宝征求其它人的见解,大家没有更好的新策,均表示赞同。   夕阳残照,满目金辉,点点片片洒进园中。   阁楼中馨香弥漫。桌案上摆着父母的灵牌,灵前放着各式祭祀的供品,香烟袅袅。   丽尼凭窗极目眺望远处的青山、白云、落日、飞霞。她穿着一身素白衣裙,衣白如雪,发黑如漆,今日,是她父母殉难十六周年。   此时,丽尼想起当年随父母远途探亲路上,在江中行船被海盗拦劫,父母被血刃的惨景时,满目酸楚。不由得两行热泪滚滚,如雨落下。   她,又忆起以后被海盗辗转卖给一个广州人贩子,人贩子转手卖给了一个英国鸦片商人。商人归国后,伦敦的一个名叫汤姆雷的子爵,见这个东方女郎长得年轻貌美,丰神俊逸,就花了万千英镑买过来,做了自己的妻子。   在英国的近二十年中,虽然生活富裕、豪华,经常随丈夫出入于上层社会,无非是纸醉金迷之地,红灯绿酒之所。她深觉自己狐裘披身,美馔在口,也不过是对方手中的玩物罢了。这红尘中的欢乐、嬉戏,她早已厌倦了。   正因如此,她远离祖国的眷恋思乡之情,每天都萦绕在脑际。她想,尽管自己身居显贵,却是寄人篱下,汤姆雷何时把自己抛弃,很难预测。每每想起,都不禁涕泪横流,肝肠寸断。   尤其对这位英国贵族阶层的汤姆雷子爵,为人自私、贪婪、虚伪、奸诈以及专横暴虐的特点,是有切肤之感的。因此,她每日顾影自怜,度日如年,真是织素焚膏嫌日短,病中听漏叹宵长。   每日起身盥洗梳妆时,她揽镜一照,才惊觉两鬓虽然尚未挂霜,容颜还没衰老,可是当年青春年华时天香国色般的花容月貌,已消逝过半,换成憔悴之容了。她,心中大大增长了一种“泪洒金梭二九冬,尘封家境几多重、欲将双鬓添春色,却恨寒鸦夺俊容”之颓唐沮丧的哀感了。   尤甚者是当忆起祖国、家乡和孩提时,父母对自己百补青襟,曾暖我心的场景,更是粉颊上珠泪莹莹,掩面饮泣。   丽尼转躯坐在摆放一台古筝的案前,心情郁郁地轻挥玉笋般的白嫩十指,弹拨起占曲《高山流水》。她两手起落有一致,洋洋洒洒,升伏跌宕,弹到浓处,妙处,琴声奔放铿锵,顺畅激越,显得胸有丘壑,腹起狂澜。那颤颤跳起的悦耳甜润琴声,响遏行云,如展翅翩翩的花蝶,飞向空中。可谓一曲四词歌四叠,继继续续割肠声。   弹毕,她背后响起一阵金铃般笑声,笑声黍甜润美,不亚那琴声的韵味。丽尼回头一望,原来是吴影不知何时悄悄进来。   吴影笑吟吟跳着拍手:“太好听了,太好听了!真不知夫人还有如此音乐天才。”当她一瞥,看到夫人脸上滴滴泪痕时,才停手止音,惊讶地问:“夫人,您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丽尼摇摇头,扯着吴影的手坐下。这时吴影才注意到桌案上摆放的灵位,敛起了脸上活泼、欢悦的笑容,问:“夫人的古筝为何弹得如此令人陶醉、神往?”   而尼苦笑一声:“是先父生前教我的。”说到这里眼圈又红了起来。   吴影抿嘴一笑,体贴地问:“夫人有什么忧虑之事,使你这样愁眉不展,心内不快呢?”   丽尼心中一阵抖动,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身世始末,如泣如诉地讲了出来。   头脑敏捷,气质乖巧的吴影听罢,晰亮的眼珠骨碌一滚,关心说:“夫人,你若有什么想法或打算,可对我直说出来,别看我年小,可助你一臂之力。”   丽尼唉了一声,说:“好,以后再说吧。”   忽然,吴影看到她项上戴的珍珠项链,好奇地问:“这个玩艺真好看,是司令官赠给你的吗?”   丽尼点点头,然后愤愤地渲泄说:“对,这是汤姆雷从圆明园中掠夺来的其中一个,我戴上它心中实在有愧。”   “司令官是你的丈夫,一定会把这些好东西交给夫人收藏的。   “哼!他全都私自藏在后院的一间左偏房里。”   窗外,传来聪耳的嘤嘤虫声,丽尼神情恍惚地自言自语:“蝉鸣了,怎么听不见关关呼应?”   吴影噗哧一笑,纠正说:“夫人,你真是书痴,这季节哪有蝉鸣?蝉并非睢鸠,只有雄的会叫,又怎能关关呼应?”   丽尼面颊一红:“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腹中却有如此文墨。”   吴影掩口格格一笑:"就算我肚里有些墨水,也比不了夫人心地晶莹无私,怀念祖国、家乡的高尚情操啊!”   丽尼喃喃说:“我是一个中国人,怎能饮水不思源?怎能忘本呢。”   她,就是当年在三清观中被年轻的冯三宝救出的单萍姑娘。   时近三更,吴影回到房间刚要宽衣入寝,蓦地有人在窗上轻轻地敲了三下。吴影大喜,晓得是自家人来临,忙打开房门,一个身影窈窕的人灵巧地闪进来。   来者,正是侠女冯婉贞。   吴影闩上门,拉着婉贞的手坐在床边,问:“姐姐,今夜来此,有什么急事?”   婉贞用手抚摸着她的乌黑发亮青丝:“有件大事想要问你,汤姆雷是有许多圆明园掠夺来的珠宝吗?”   吴影小脸一歪,红唇启动:“有。”婉贞迫不及待问:“放在什么地方?”吴影轻声说:“据夫人讲,藏在后院一间左偏房中。”   婉贞悄然把前天“抓奸”之事介绍后,问:“汤姆雷策划了一个消灭民团的绝密行动,你可晓得?”   吴影摇摇头,脸上浮起惊恐之色:“是吗?我不知道。”   吴影者,就是华中扬的女儿华光,由婉贞筹划打入英军司令部的。   婉贞闪着期冀的眼光,嘱托:“你要时刻了解这个至关重要的情报,随时通知我。明天晚间子时,我再来取国宝,绝不叫珍贵财富落在洋人强盗手中!到时候,你在后院接应。”婉贞走出闺门,一展身形,杏然逝去。   翌日夜半,四外一片深黛色。两个黑影面挂青罩,越过城墙,迅速来到县城司令部左墙外。她们躲过了一队英国巡逻兵,就轻轻一纵翻过了高墙。二,人穿过了一层厅堂,灵活地越过小楼的阳台,悄然来到最后一层院落。   二人躲身树后,仔细窥视四周。从林木掩映的空隙中,右偏房里隐约透出的烛光,映出了院内花木、水池、假山的轮廊。   婉贞、万碧鹏审慎地环顾前前后后的动静。但见池水盈盈,树影绰绰,萤光闪闪,夜虫唧唧,四周一片沉寂。婉贞目敏,在一瞥中见从假山后有两个人头的影子露出,印在地面上,这是两个英军暗哨。   婉贞一递眼色,二人双双纵起,腾身直扑过去,直落在暗哨身后假山上,脚下一丝声息皆无。然后纵下,双双用食指重重戳在暗哨的哑门穴上,登时,两个英军士兵如一对呆痴人,咧着嘴巴不能动作了。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从房脊上跃下,快步来到。二人身边。   婉贞见是华光,低声问:“是在左偏房中吗?”华光点点头:“对。你们进去,我在外边放哨,如有情况,以鸟声告知,以防不测。”婉贞和万碧鹏蹑足走到左偏房门前,见门扇上锁。如用剑砍断,发出声响,就会惊忧了英军卫队,所以,二人绕至后窗,用剑尖拨开窗栓,推窗跳了进去。万碧鹏刚打开火折,突见埋伏在室内护宝的两个彪形大汉,从屏风后跳出来,抡刀砍了过来。婉贞顿惊,怕刀剑相击惊动英军,便悬身纵起闪过,一甩手两只袖箭飞出,正中两个大汉的哑门穴,双双无声倒地。万碧鹏闪在窗侧,手执峨眉刺,防备外面的突袭。婉贞高举火折,游目环视,不见室内装有珍宝的物品。蓦地室外传来三声哀鸣,婉贞焦灼万分,猛抬头见梁上悬一红绸锦盒,不由喜涌眉尖,忙飞身直上取下。   当二人出室后,立刻听到一片嘟嘟笛声和嘈杂声。原来一小队游动士兵,发现了假山后瘫倒在地的英军暗哨。   婉贞、万碧鹏刚要转身撤走,两个英军已转过假山搜来,只听啪啪两声枪响,三人一闪身躲在树后,子弹呼啸着击在树干上。   牮光督促:“快走!”一扬手疾掣出两只连弩没羽箭,两个持枪英兵应声栽地。华光见二人已脱身,便也迅速飞身上房遁去。寅时,婉贞、万碧鹏平安归庄,径直来到三宝卧室中。三宝见盗回国宝,兴奋异常,忙在六菊的搀扶下坐起来,说:“太好了!让英国强盗竹蓝子打水,一场空!”   东方萌、华中扬等人闻讯进来,个个乐不可支,纷纷说:“快打开看看,是何宝物,让我们开开眼界,见识见识!   三宝高兴万分,眉飞色舞:“好!先睹为快,一饱眼福。”   婉贞用手解开红绸,展开在桌面上,一个赤色方盈坦露在众人眼前。婉贞又把锦盒盖掀开,见一紫色缎布盖在上面。她把紫布撤下,大家不由一愣,里面装的全是书籍。   婉贞深感意外,不甘心地捧起锦盒将底向上,把书籍劈哩啪啦倾囊倒出,除了这些英文书籍外,哪有一点国宝的影子?   三宅和众人大失所望。婉贞心灰意懒地叹口气:“唉,我们上当了!   三宝嘴角上的笑纹,顿时收敛,虎目眦裂,挥起拳头恨恨说:“洋人太狡猾了,诡计多端!”便又将身躯缓缓倒下,闭上双眸不语不声了。   大家愤愤说:“洋人再狡猾,我们也要把国宝盗出来!”   婉贞说:“看来盗宝非易,可是毕竟我们还有双‘眼睛’在狐狸身边,今夜我再去一趟了解一下线索!”   夜阑,繁星灿灿。   丽尼独坐在床头沉思,她紧皱起秀眉,心中似乎绞动着千头万绪,珠帘一响,汤姆雷直脚走了进来。   丽尼站起急促地问:“宝物真的被盗走了吗?”汤姆雷扳着面孔,说:“是的,不知是谁偷去了。”她非常惊诧,欲言又止:“那……”   汤姆雷脱下手戴的洁白手套,嘿嘿一声枭笑,得意地说."亲爱的,请放心。盗贼偷去的盒子,里面不是宝物,而是几本不值半文钱的旧书。”   丽尼一噘嘴,扭过脸去不满说:“真的宝物放在哪里?你也不对我说真话!”   汤姆雷笑嘻嘻踱过来,双手搭在她的柳肩上,安抚说:“夫人,不是我不愿对你说实话,中国的江洋大盗,多如蜂蚁。我担心一但把珍宝的机密泄露出去,我在圆明园中的巨大收获,就会鸡飞蛋打了。”   丽尼推下他的双手,用轻蔑的口吻说:“你不是常说你们英国是个高尚的文明国家吗?怎么也象强盗一样抢走别国珍宝?”   汤姆雷哈哈一阵狞笑,坐下倒了一杯香槟酒,边饮边说:“我的夫人,你太幼稚了,象个孩子。你们女人是不懂政治和军事的。做为一个军事占领者、胜利者,是有权主宰一切的。而失败者只能低眉折腰,俯首称臣,任人宰割。这是胜败双方必然出现的逻辑,是不足为奇的哟。”   丽尼心绪不畅地哼了一声:“强盗逻辑……”便侧身脸朝床里倒在榻上。汤姆雷过来坐在床边,揉摸着她那嫩白细腻的手,眼中闪动柔和的蓝光,说:“夫人,不得不防啊!放在我们这里不保险,真正的‘货’,我已委托德高望众的金八爷给收藏起来了。过几天我准备派人把珍宝送回英国,请你放宽心肠吧!”   丽尼无奈,不得不强作笑颜,转过身来。   岂知,帘外的一个悄悄窃听的人影一晃,就跃上阁楼消失了。   中夜,一条轻快敏捷的人影,施展飞檐走壁之绝顶轻功,又来到了华光的闺房中,这是婉贞再次潜入戒备森严的汤姆雷内宅。   婉贞刚要启口询问,华光抢说:“刚才我窃听到真正装有国宝的盒子,藏在金八爷的手里。”   婉贞迟疑一下,问:“情报可靠吗?”华光道:“我亲耳听到汤姆雷对夫人讲的。”   婉贞笑问:“光妹,你愿做民团的小英雄吗?华光一歪俊俏的小脸,眉尖蕴藏一般英气,说:“当然愿意。”   婉贞目光严峻,说:“三国时魏国思想家刘劭曾说,‘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我想,丽尼夫人毕竟是中国人,又是受害者。你不妨等待时机,条件成熟时,把她争取过来,要有了她相助,我们获胜就更有把握了。   牮光点头,眸光突亮。婉贞告辞,出院回庄。   第二天夜晚,星汉耿耿,眉月弯弯。在极弱的月光下,在金八爷的大宅深院内,飘曳出两个黑影,如幽灵闪现在屋脊上、假山旁、窗前、房后……婉贞和万碧鹏左顾右盼,前瞻后望,仔细寻查金八爷的居住之所。   当欲穿过一个月亮门时,突然一条体长躯健的恶狗,吠声中疯狂地直冲过来。它,长尾拖地,沙沙作响,张开大口龇出犀利牙齿,眼中阴森森的亮光,如闪动的磷火。   万碧鹏一挥手中峨屑剑,银光掣出,正中恶犬咽喉。两个守夜家奴闻声赶来,婉贞纵身上前,双手的中指戳出,正中俩人的耳后风池穴、背心神道穴,他们立即僵直不动了。 第22回   二人越过狗的尸体向前窜去,见正房中灯火阑珊,几个人头的影子在纸窗上攒动,她们绕到后窗捅破窗纸向里望去。   满头银丝的金八爷正和管家对坐,饮茗叙话,八爷身后站着两个丫头殷勤侍候,一个给他微微扇扇,一个给他轻轻捶背。   桌子中间放着一个盆栽的君子兰花,它株形如团扇,底座似元宝,二十多朵艳红大花簇成个大火球,整齐的翠叶艳花相护,显得茁壮、端庄、高雅、富贵。清香气味,隐隐可嗅。   金八爷干咳两声,用苍老的嘶哑声音说:“我这盆君子兰珍品,碧玉皇后,明日献给汤姆雷司令官,他一定会眉开眼笑。   管家用两指一拈髭须,呵呵一乐,献计;“八爷,与其敬献于他,不如暗取于他。”   金八爷大惑不解,问:“此话怎讲?”管家谄笑一声;“小人不敢讲……不过,我这完全是为了八爷今后的大福大贵。”   金八爷移动一下肥胖臃肿的身躯,说:“你跟随我几十年了,可以说亲如手足,‘情同一家,有话尽管讲嘛!不要多,虑。”   管家身子向前一探,压低嗓音说:“汤姆雷司令官托你收藏国宝,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不可错过。”   金八爷神秘地问:“你的意思是……”管家直言不讳,说:“如果八爷能把国宝窃为己有,携带金银细软逃之天天,今后您摇身一变,不就成了万金巨富了吗;几辈子也享用不完哪!”   金八爷早有此意,忙问:“第一步该如何办?”管家语如断金,说:“先打开锦盒看看国宝,然后再行下步!”于是,金八爷从柜中取出一个红绸包裹的锦盒,放在桌上。金八爷抖开红绸布,露出一个猩红的方匣,上贴两张打蓿红印的封条。   此刻,窗外的万碧鹏想趁此契机,闯进夺走锦盒。婉贞急拉住他,悄声说:”看出底细,下手也不迟。”金八爷扯掉封条,刚一打开盒盖,就猛听一声震耳的轰隆巨响。刹时,烟雾弥漫全室,如席卷的狂飙骤降,一股气浪从窗内冲了出来,婉贞等二人的头被震得嗡嗡直响,向后退了两步。这突然出现的危情,使二人惊骇不已。烟尘消散后,二人向内一看,见金八爷等人已满身污血,肢体不全地躺在地上,墙上溅满鲜血。其它物品被炸得七零八落,破乱不堪。其触目惊心的惨状,简直令人不忍再看。这时,周围人声杂乱,金宅的人从前后院涌来,二人忙飞身离开是非之地。二人回到谢庄,将情况告知了众人。大家听了,摇头乍舌,惊骇得半晌无人说话。   三宝紧锁愁眉:“汤姆雷异常狡诈多端,手法阴险,不能低估。我们还应深究细研,认真对待才是。”   东方萌目光暗淡:“若不是婉贞及时制止了碧鹏弟的鲁莽行动,一但夺来锦盒,那后果该是何等可怕!”   万碧鹏脸色一红,低头不语。一直沉默不言的鲍恩,忽然说:“近闻百姓们传言,说有很多家的两岁以下婴儿,晚间被贼盗窃走,每家父母都哭天嚎地,无处可寻,不知所措。”   大龙气咻咻说:“既然有此流传,就并非空穴来风,一定是武林败类趁国难当头之机,盗取婴儿,贩卖人口,从中大捞一把!”   婉贞心内千头万绪,说:“大敌当前,前途未卜,我们暂时无暇顾及此事。目前,汤姆雷自恃高明,施展散放烟雾,掩人耳目的手法,我们应提高警惕。今晚,我三进其宅亲手刺探一下国宝的真实所在,我要虎口拔牙,一定要把国宝弄回,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是夜,朗星缀空,钩月中悬。   婉贞和万碧鹏二人穿青挂皂,再次潜入汤姆雷宅内,他们仄身伏行,来到汤姆雷卧室的后窗。   透过漏窗向内看去,见汤姆雷靠坐在太师椅上,双腿交叠,半闭双眼,悠然自得地吸烟。丽尼斜身躺在床上,手托香腿看书。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桌上摆放的英国小闹钟在滴答滴答响着。珠帘哗啦一响,英军翻译走了进来,啪地一个举手礼:   “报告司令官,金八爷昨夜企图打开锦盒时,被盒内微型炸弹当场炸死!   汤姆雷嘿嘿一声狞笑:“心怀鬼胎,自寻死路!”接着他自言自语说:“由此可见,和中国人办事,使用瞒天过海之术,该是何等正确!”说此,他忽然在脑海中浮现出小姑娘吴影的倩影……   此刻,丽尼腾地站起;厉声问:“汤姆雷!你总是花言巧语,不和我说真话,你真是个虚情假意的伪君子!”   汤姆雷脸色骤然一沉,向英军翻译一挥手:“没你的事了。”待翻译退出房后,他马上堆起笑脸,忙不迭口说:“夫人,夫人!不要生气,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不这样保守秘密,奇珍异宝早就成为他人囊中之物了。请夫人放心,此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丽尼不信,双目露出疑惑眼色,问:“眼前?在哪里,我怎么没见到?”   汤姆雷哈哈大笑,高鼻两侧蓝光闪闪:“就在我这装有军事密件的保险箱内。”说着,一指对面靠墙摆放的带有旋钮的绿色高大钢制箱子。   丽尼睁大杏核眼,说:“能不能打开让我看看?”   汤姆雷讨好地一笑;“归国后,你就是这些珍宝的主人了,还有何不可看的呢?”   他走过去从皇家军服的上衣兜中,取出一把黄橙橙大钥匙,插入保险箱孔内。只听咯登一声,然后,他用手握住旋钮向左拧了三圈,又向右拧了三圈,便半拉开箱门,从里边告:“县城司令官派人到此有事相告。”三宝觑了一眼众人,说:“请!”   约半袋烟功夫,外面蹄声得得。蹄声止,英军翻译走了进来,三宝让座。他取出一封信毕恭毕敬捧给三宝,说:“冯团总,我奉司令官之命送来此信,请您过目。”然后脸上喜形于色,先声夺人:“冯团总,告诉您一个特好消息,汤姆雷司令官准备今日把贵国的十件国宝,交还给你们,详细情况全在信中。   大家又惊又疑,难以相信,汤姆雷会把难以夺回的国宝主动送上门来?“真乎?假乎?都把目光射向三宝手中的信笺上。   三宝拆开默阅时,面呈喜悦之色。阅毕,脸上笑容立即收敛起来,他警醒地不客气问:“阁下,这是真的吗?   翻译笑容可掬地说:“团总,请不必疑虑。我英军进入圆明园时,犯了军规,抢了贵国这些珍宝,如今已被司令官查出收缴上来。近日有江湖大盗几次盗取,均未得逞。司令官担心此事,因此,要立即送还民团,转交贵国,以表英军对贵国的友善之意。”   婉贞用审视目光盯着对方,问道:“你们的意图果真是如你所言?”   翻译笑呵呵说:“各位,过去你我双方多次刀兵相见,遗留下较深成见。这,我们非常理解,如果你们怀疑此事,汤姆雷司令官说,宴庆的大厅内外不设英军一兵一卒,你们民团各位首领可率团兵前往警戒,以表示我们的一片真情和襟怀的坦诚。请你们决定,我好回复司令官。”   三宝点点头,没有回答,用目光巡视大家,以征求意见。大家沉思不决,没有表示可否。婉贞怕中好计,也在蹙紧双眉思考、揣摩。   良久,三宝见无人表态,便爽直地决定说:“好!请阁下回去转告汤姆雷先生,我们按时赴会。请他把国宝准备好,事前进到客厅中。”   翻译高兴说:“一定遵嘱照办,各位大驾请按时莅临!”   三宝将信使送走后,婉贞心中惴惴不安。三宝说:“去,一定去!洋人既有此意我们如不去,岂不示人以弱,坐失良机,误了大事。只要多带些人马,小心从事,谅不至于出什么大的问题。”   众人见三宝如此,也都纷纷表示愿随同总前往。   三宝把人员分成二拨,一拨人马由鲍恩、大龙、婉珠、婉灵等率领。精心守卫谢庄,防备英军暗用调虎计偷袭谢庄。另外由自己和副团总王兴邦、婉贞、华中扬、万碧鹏’白登峰,亲率四十名腰挎钢刀、肩背火铳枪的精壮团兵,策马奔赴县城。   婉贞疑虑难消,对三宝说:“爸爸,英军的行动真伪难辨,我想去华光那里探听汤姆雷的真实意图,然后再去赴宴。”   三宝沉吟了一下道:“也好!你先去华光那里,有什么情况,立即告诉我们。”说罢领众人离开了谢庄。   待三宝等人直抵县城城门时,已是雀鸟入林,鸡鹅归巢时刻。英军翻译早在城门楼下垂臂恭候,将他们引进城来。行不足二里,便来到一所大宅门第。   汤姆雷从门内满面春风迎了出来,将众人领进一座高檐飞霄的大厅内,纷纷入座。   厅内,盘龙缠风的大腊烛高悬。宽大的圆桌上,早已备好了奇香的美馔佳肴。东侧一条长案上,一字摆开十个装有宝物的红色大绒锦盒,每个锦盒都有精致的铁锁锁着。   三宝已命团兵们各尽其职,除持枪门前把守外,并在宅第周围巡逻,不准任何人靠近宅邸一步。他见厅内外的确没有一个英军士兵,只有一名英军小马弁垂手站在大厅门侧。   汤姆雷从底坐上挺起伟岸身躯,微笑说:“尊敬的冯团总,王副团总,正象我信中所言,为了庆贺我们目前携手合作的成功,更是为了祝贺十件珍宝归还贵国手中,本司令官特备名酒佳肴,奉献各位英雄品尝,以表我之敬意!”   翻译端酒壶逐个给每人斟酒。汤姆雷举起酒杯,兴致昂奋说:“各位英雄,请!”   当他一仰脖吱的一声将酒倒进喉咙眼后,机警的三宝才和大家把酒饮了下去。   汤姆雷侃侃而谈:“我们之间过去发生过一些不愉快之事,本人愿借此良机,将这些阴影抹掉,本司令官愿做与贵国友谊修好的桥梁!”   三宝周旋道:“感谢司令官先生的一片好心善意,但愿我们在这条和解的道路上,清除一切积怨。请!”   汤姆雷笑上双颊,擎起酒杯,说:“好,痛快,请!”大家又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汤姆蕾对英军翻译说:“把十串钥匙拿出来,十个锦盒打开,让冯团总、王副团总过目。”   翻译喏喏连声,用手向兜里掏去,但是摸遍了所有衣裤兜,也没有摸着。他面露惧色,语声瑟索:“司令官,我……我一时仓促,把钥匙…忘在司令部办公案上了。”   汤姆雷勃然大怒,腾地站起来,啪啪给了翻译狠狠两记耳光,训斥:“混蛋!马上绘我取去,速去速归,晚来一步,我就要你的项上人头!”   翻译手捂着脸,快步走了出去。汤姆雷歉意地对三宝说:“实在对不起,我的手下人全是些失职的废物,请原谅。”   三宝微笑,说:“司令官先生不必恼火。一会打开过目,也为时不晚。”   大家又推杯送盏,气氛和谐、平静、融洽,无任何一点令人怀疑的异常现象。   汤姆雷宅内阁楼中,明烛辉煌,丽尼夫人坐在桌边抚腮沉思。一侧坐着华光正在摇动唇舌劝解:“夫人”你是一位中国人,沦于万里之遥的异帮,难道你就忘掉了生你养你钧中国故土吗?汤姆雷对夫人目前虽然还崇爱备至,但人总有老的一天,到那时他还会对夫人象现在这样吗?不是一个族类,没有平等,他迷恋夫人的不过是美色,有一天,他又有了超过你的新欢,就会把你一脚踢开的。夫人要认真想一想,趁来到中国的机会,重新回归祖国怀抱,还为时不晚,反之,夫人会追悔莫及。   此刻,丽尼已珠泪涟涟,哽咽说:“只有这样做了,我怎能不怀念我的祖国,我的故乡?可是……可是我的命该有多么苦啊!”说罢,伏案抱头号淘大哭。   华光细语安慰:“夫人,请你放宽心肠、不要有后顾之忧,我们狮吼民团会很好安排你今后生活的。”   丽尼一惊:“什么?你是民团的人?”华光红唇一抿,脑袋一晃:“对!我是民团中一个首领的女儿。”   丽尼莫明惊诧。说:“汤姆雷常对我讲、京郊民团全是一些杀人害人的地痞、流氓、强盗……”音未声尽。竹帘一挑,婉贞突然走了进来,说:“夫人,您本末倒置了!杀人害人的强盗不是民团,而是汤姆雷和他率领的侵略中国的英。军士兵!”   丽尼又一惊,抬头见是一个不超过二十岁的秀俊丽美的姑娘,就放下心来,瞪大秀眼,司:“你是谁?”   华光起身介绍,说:“她就是民团的女侠冯婉贞,是我最要好的姐姐。   婉贞不让自坐、亲昵地说:“夫人,汤姆雷现在仍然欺骗、蒙蔽你,他们在中国烧杀抢掠,无罪不做,我们民团是为了保家卫国,打击外国侵略者才成立起来的。夫人,你可知道可怜无辜的中国百姓,死在他们枪下,刺刀下,是数以万计啊!夫人,你住在这一统天下的温馨小楼内,与世隔绝,两耳闭塞、一切都蒙在鼓里啊。”   丽尼拭干脸上泪珠,神情恍然:“啊!原来如此……姑娘,您的爸爸就是民团团总?”   婉贞一笑:“对!冯团总冯三宝就是我的爸爸。”   “什么?冯三宝?”   “对!冯三宝。”   丽尼唰地起身惊呼:“冯义士是我的救命恩人,十八年前他在三清观救了我……快,快!汤姆雷在宴会大厅下面埋下了两颗炸弹、要炸死民团首领。十点整爆炸,快!快去告诉他、还有十分钟。”   婉贞、华光啊地一声恐叫,大惊失色。婉贞一跃而起:“光妹,领夫人速去谢庄!我去报信!”不等华光应答、飞身出窗,几个不停歇地纵跳,似飞鹰抖翼跃出了宅墙。   施展超群拔众的陆地飞行术,如拉满弓弦的一支箭羽,向宴会大厅飞奔而去。   宴会大厅,气氛炽烈。汤姆雷从怀中拿出一块金壳怀表,觑了一眼,见已到九点四十分、便对三宝致歉道:“我的手下人太不中用了,现在还没把钥匙取来,还是我亲自骑马去一趟,实在对不起各位,请大家稍候。”   于是,他便离厅、骑马、抖缰。马放开四蹄向司令部方向绝尘驰去。   三宝等人正在边饮边候时,婉贞一溜烟似地飞步闯进大厅,大声疾呼:“爸爸,我们中计了!此厅埋有炸弹,赶快离厅!”   众人大惊,纷纷纵出大厅,又以飞马腾空式跃出宅第。当大家和民团团兵离开宅第三十几丈远时,就听到地动天惊的轰轰两声爆炸,两股浓重的黑烟冲天托起,如降霹雷击顶,众人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回首看时,整个大厅已完全塌倒,变成一堆堆瓦砾。   三宝等人和众团兵一一上马,似飞流直坠的瀑布,驰出县城,回到谢庄。彼时,已近中夜。   大家坐定,三宝喘息着咬牙切齿说:“汤姆雷狠辣无比!先麻痹,讨好我们,解除我们的思想武装;最后用国宝作诱饵诱骗我们赴宴,妄图炸死我们。幸亏婉贞深谋远虑……”   婉贞见华光和丽尼夫人已到冯家,忙向三宝介绍:“爸爸,她就是救我们及时脱险的丽尼夫人。”   三宅抱拳微揖:“感谢夫人。丽尼忙说:"我原名叫单萍,就是您在十八年前在三清观地穴中救出来的那个姑娘。”说罢,立即躬身下拜。   三宝慌忙搀起,惊讶地问:“啊!原来是你……”入座后,单萍就把父母遭害和自己颠沛流离的惨况,声泪惧下地讲述出来。三宝听后面呈悲戚,不断欷歙。   忽然,单萍想起一件事,说:,恩人,汤姆雷请你们赴宴前一刻,就派苏州四鬼和二十名英军,将十件国宝押护天津去了,准备用船送往英国,估计正在途中。”   三宝倏地站起,又惊又喜,说:"各位,快速准备一下,立即追击!不容拖延。”   婉贞心中另有盘算,返身来到关押贾仁的屋中。他见婉贞进来,忙起身躬腰,问:“侠女,您有何教诲?”   婉贞丽眉一挺,缓缓说:"我有一事相求。”   贾仁慷慨说:“侠女,这些日子您不但派人为我治疗伤病,食宿给以良好照顾,而且多次开导于我,贾某也是个有良心的人,怎能不感激万分,请尽管吩咐。”   婉贞爽快说:“好!愿你在我们的这一次行动中,立功赎罪,然后放你回归故里,和家人团聚一堂!”   贾仁扑通一声跪下:“谢谢侠女的大恩大德!小人此次一定把劲用在刀刃上,不错用刀背上。我愿听差遣!”   婉贞摁蓝光刀和薰香袋还给了他。面授机宜。   丑时、以三宝、婉贞、华中扬、万碧鹏、白登峰为首,率领精于技击的二十名团兵,身穿百姓服装,出庄迸发。   团兵个个腰挎钢刀,斜肩一张铁胎硬弓,肋下箭壶二卡支钿镞利箭。他们携带贾仁,乘跨良驹骏马,以风卷残云,星驰电掣之速,向天津方向急迫而去……   黑夜下,大家赶出三十余里到达一个小镇。三宝敲开镇中唯一一家店门,询问是否有一队英军押车在此投宿?店家说早在两个时晨前就出镇赶路去了。大家又驰马向前追赶,连过两村也未见英军踪影,众人心急如烈火焚身,毒蜂刺肤,又策马前追。   在东方红日初升时,众人来到一个大镇。大家一夜未宿,全身酸乏,便找了一家客栈下马歇息。   早膳毕三宝问店主:“你们店中都住了什么样客人?”   店主见三宝英气逼人,相貌不凡,又见这些人身携兵刃精细剽悍,知晓来历非同一般,便如实地陪笑说:“我这里是个小店,价钱便宜,来往的住宿客人,大都是些下等的八类江湖人物。”   三宝笑问:“请问,哪八类?”店家扳着手指头,说:金、平、彩、挂、菜、蓝、横、葛。金者,易卜算卦的;平者,说书弹唱的;彩者,拔牙镶;牙的;挂者,摔跤的;菜者,偷盗绺窃的;蓝者,赌搏的;横者,拦路抢劫的;葛者,打把式卖艺的。”   三宝续问:“体面有钱的客人都投宿在哪里呢?”   店主说:,“全住在东街会英栈里,那是一幢大客店,食宿排场考究……昨天后半夜,就有一伙英国人的马队,押着车辆路径7镇,见本店狭小,便移到那里住宿去了。”   三宝暗喜,待店主退出后,三宝征求大家意见:“我们第一步该如何做?”   婉贞已女扮男装。她说:“我们不能盲动,先让贾仁领我前去会英客栈探查一下情况,然后再有的放矢地采取行动。”大家赞同,无有异议。   此时,婉贞身穿长袍短褂,手拿坠着金丝黄穗折扇,俨然如一位倜傥风流,俊俏文静的翩翩少年。   她随贾仁迈出小店,向街东缓足走去。当走到一家酒店门前时,一位年至耄耋的皓首老人,从店内出来。他满颊银须,衣衫褴褛,手捧一只酒葫芦嘴对嘴地边走边饮,步覆踉跄,从迎面抢来,直闯向婉贞和贾仁。   二人侧身一闪,老人撞在一棵树干上,歪身倒在路旁,酒葫芦骨碌碌滚到了街心。   贾仁一耸蚕眉,骂道:“妈的,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腿脚真是笨拙!”   老人卧在地上呻吟着,抬头乜着醉眼回敬了一句:“黑发莫笑白头,翁花开花谢几时红?这个道理你懂否?”   贾仁挨了奚落,刚要发作,就听酒店传来一声招呼:“老贾!你和谁吵嘴呢?快进来。”   贾仁隔窗一看,原来是苏州四鬼江谷魂正坐在酒店内独自酌酒,他向婉贞送个眼色,就单独走了进去。   他向江谷魂抱拳一拱,说:“江四爷,原来是您。”   江谷魂满脸涨红,醉醺醺问:“你不是另有重任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贾仁镇静地小声说:“我已奉命在暗中把冯三宝、冯婉贞、王兴邦、华中扬四人,全部用绝活宰了,…所以,司令官又命我追上你们,共同护送‘货物’。”   江谷魂秃顶油光可鉴,咧开狮口,说:“好!我们又多了一个得力帮手。”然后,他附在贾仁耳边,说:“我们押送的是十件国宝,另外还有二十名婴儿,这是司令官命我们哥四个夜间从百姓家盗出来的,说什么汤姆雷要运回英国,高价卖给英斟医学研究机构,进行解剖试验。”   贾仁也贴耳说:“事关重大、我们应该认真完成护送任务。”   江谷魂嘿嘿奸笑两声:“你可知道我们哥几个之间是属什么的吗?”   贾仁被问得发懵,不知从何答起。江谷魂哈哈一阵谲笑:“你这笨蛋!我们是属‘狼’的,见着这块‘肥肉’能不吃吗?”   贾仁恍然彻悟。 第23回   江谷魂又交颈说:“诸葛灵狐大哥决定,准备今晚中途下手!用蒙汗药麻翻这些英国姥,我们再携宝远遁他乡。至于那些小孩子是死是活,我们就弃之不管了。”   接着、他悄语说:“我是被大哥派出来观察,窥探是否有可疑的人跟踪?你快去吧,他们住在会英客栈。我的那个‘瘾头’又上来了,还要到享乐楼风月一番哪。”   贾仁玩笑说:“江四爷,古诗云、劝君莫做风骚客,攀花折木更伤身,您还要注意点身子啊。”说完、起身告辞。   他出了酒店对婉贞讲了一遍。   婉贞思忖片刻,说:“你去监视他们的行动、我回去报信。晚间,我去那里,用鹧鸪鸟声和你联系。”   婉贞回去把情况告诉了三宝。三宝听后喜上眉梢,说:“他们狼和狐狸之间,互相争夺、倾轧,减轻了我们夺宝的压力,可谓天助我也!”   随后,共同研究了两路分兵夺宝救婴的办法,并令团兵们不准上街,防止打草惊蛇。   亥时,夜空中星儿疏疏散散,半轮冰盘高擎,向这座黑鸦鸦大镇洒下了清冷凄苍的银辉。   婉贞身穿夜行衣靠,背插龙泉剑,离开小店,轻身捷步来到会英客栈墙外。她纵身过墙向里面寻去,见第二层店院全被英军包下了。正房屋内灯光灿灿,满室生辉。   果然,大鬼诸葛灵狐、二鬼牛金鳄、三鬼蒋九魔、四鬼江谷魂正在和英军士兵们饮酒作乐。他们推杯把盏,大口喝着,大口嚼着……   众英军已醉眼惺忪之际,诸葛灵狐见时机成熟,向贾仁递个眼色。贾仁忙离座从一旁打开一个酒罐,悄悄把一小包白色粉末撒了进去,然后给席间的两只酒盏倒满。   诸葛灵狐站起举杯,说“各位友军,请尝尝我们这罐子举世闻名的贵州茅台酒。请,请!”   大家一饮而尽。众英军“OK!OK!”地咂嘴称佳,一连饮了三杯。   还未等放下酒杯,那些英军士兵们个个头晕脑眩,天旋地转,都口吐白沫翻着白眼昏迷过去。   诸葛灵狐命令:“快收拾好,撤!”   贾仁在麻翻英军前,就听到了两声鸟呜,知婉贞已到,就借口小解脱身出来。在暗处对婉贞说:“他们要从镇北出去、你们逮去埋伏。婴儿们在西厢房中,有一个妇女照料。   婉贞听罢,急飞身出店报信。   经过一阵忙乱,诸葛灵狐见一切收拾妥善,便跨马离开客栈,越过镇中心,奔出镇北口,顺着大道向前飞驰。   约跑出十余里,前面横出一片丛林挡住去路。诸葛灵狐在距丛林十余丈远处勒缰止蹄,向四周探察,仄耳细听。除唧唧虫鸣、潺潺溪响外,无一丝异样动静。他还觉不放心,命贾仁前去丛林中查看动静,贾仁遵命,提着蓝光刀,趟着繁杂的草丛:走进了可怖的黑沉沉丛林。人影一闪,婉贞跃至他的身边:“都来了吗?”   贾仁悄声回答:“来了。国宝驮在诸葛灵狐的马背上。”   贾仁佯装搜索一会,然后迈出丛林向诸葛灵狐禀报:“没有埋伏,也无任何可疑迹象。”   诸葛灵狐惬意一笑:“很好,兄弟们,我们成功了!”说着、催马踏到距丛林四丈远处停蹄、他又审慎地观察、聆听。   伏藏于林边蒿草中的三宝刚要下令出击,突然,一个令人震惊的情况发生了。   就见诸葛灵狐蓦地从怀中拔出一支乌黑油亮的手枪、一勾板机当当两枪,二鬼牛金鳄、三鬼蒋九魔啊的一声撕裂人心的悲叫,一个个倒栽葱摔下马背。   四鬼江谷魂大惊失色,吓得魂不附体,骇问:“大哥,你……”   诸葛灵狐哈哈一阵恐怖地狞笑:“我为了独吞,就只有对不起你们了!”   江谷魂忙跳下马来,跪在他的马头前哭着求饶:“大哥,大哥!你留我一命吧!看茁我为你卖命这些年,看在多年的兄弟情份上,就饶了我吧!那国宝我一件也不要……”说着,爬在地上叩头不止。   又一声震耳的枪声响了,丛林中栖息的鸟儿惊得扑簌簌掠空飞起,江谷魂身躯俯卧地上,脑浆迸裂,目不忍睹,三大滩鲜血染在林边。此刻,贾仁已趁机悄悄躲进丛林中。   诸葛灵狐见只剩下孤身一人了,仰天狂笑不已:“我不愧是条又精又灵的仙狐!”   婉贞怒目圆睁,向后一挥手,弓弦响处,十名团兵的十支钿镞利箭,如驰星流驶射出。但见他眼疾身快,身躯向后大仰,群箭从身边飞过。   诸葛灵狐遭到暗中袭击,勃然大怒,举枪向箭出之处射出两枪。子弹击在团兵们身边树干上,炸得树皮飞屑横溅。他依仗手枪在握,便策马赶至林边。   大家躲在树后不动。诸葛灵狐骄横的狂吼:“不怕死的出来!尝尝大爷铁丸的利害!   婉贞暗中绕至侧面,一抬皓腕,三支袖箭飞出。诸葛灵狐挥动手中枪筒哟啪啪三声,将暗器全部击落在地,随后举枪对准婉贞就要射击。这时,三宝的三支金镖又飞到他的眼前,他连连躲闪。就在此一瞬间,三道金光从暗处飞来,诸葛灵狐自顾不暇,哎哟一声,手腕中了一根金针,手枪脱手被打落在地上。   婉贞纵出林边,一跃腾空而起,如鹏抖翅,挥剑直奔诸葛灵狐。诸葛灵狐抖缰绳欲逃,一个黑影从一块青石后面飞起,双脚在空中向他踢去,其速神快,他躲闪不及,一脚弹在肩上翻身落马,可是他又轻灵地用乌龙绞柱式,腾地站起身来。   婉贞跨步揉身,剑光一抖,一个荆轲献图式,剑尖直奔他的咽喉。诸葛灵狐身快如风,侧头躲过。一伸手从腰间迅速解下一对流星双锤。此锤中间有练,锤头上露出很多锋利的钢锥。   他双锤一竖,左锤停空诱敌,右锤力击婉贞小腹。婉贞闪开,如冰雪一样冷静,磐石一样坚定。只见婉贞一侧身,一招驱云扫月式,剑身飘起向他头颈扫来。   婉贞身随锤转,如影附形,剑招奇变,纵跃灵捷。诸葛灵狐倏来倏去,流星锤挟着劲健风声,如暴雨、如掣星、如陨石、纷纷砸向婉贞。   诸葛灵狐动作迅猛,招式敏捷,两脚生烟,如疯似魔般和婉贞死拼在一起。婉贞身剑和谐,形无定势,动无虚招,那口兵器之师一一缕缕青光的龙泉剑,剑势如大江奔流,一泻千里。   这场势均力敌的厮杀,真可谓棋逢对手胜不易,将遏良才败也难。   正斗得难分难解之际,三道金光又向诸葛灵狐飞驰过来,他哎哟一声,三支金针全钉进后背,婉贞趁隙一剑递出,刺进了他的心窝,剑尖透出后背。   登时,诸葛灵狐凄厉一声惨叫,如鬼之哭,狼之嗥,仰倒尘埃,飞血四迸。他那骄纵江湖、奇丑奇陋的卑微灵魂,立刻化幻成一缕无形的烟尘,消逝在郊外的清冷晨空中。   东方透白,空中残留几颗寥寥晨星,鸡啼声从远处隐隐地断续传来。   这时,婉贞才看清那暗中协助之人,就是在镇中见过的那个酗酒跌跤的白发银髯老人。他已翻身跨上一匹健马,抖缰欲走,婉贞高喊:“老英雄,慢走!您帮助我们杀了这个江湖败类,望您留言!”老人哈哈微笑:“不要人夸花态美,但愿遗香留乾坤!”   然后兜转马头向远处飞驰而去。婉贞听声音颇熟,猛然想起:“啊!东方飞鹤。”   东方全亮。火鸟冉冉高升,华光四射。周围的田原、山野,林木,野草、鲜花、茅舍、炊烟,一览无余,尽收眼底。众人护着国宝向谢庄进发,不到几个时辰,便追上了另一路救护婴儿们的一伙。两路会合。沿途小心谨慎,平安地直抵谢庄。   第二日,婉贞谈起飞鹤大哥乔装协助之事,东方萌笑说:“前些日子我鸿雁捎书,他才暂离父灵赶到这里,暗中保护我们。”婉贞叹道:“飞鹤哥对国家、百姓安危,对民团的前程,真是时刻铭记肺腑啊!”正谈之间,化妆成百姓模样的探兵进厅禀报:“城内的英军有集结的迹象。”   三宝对大家分析说:“汤姆雷煞费心血,用尽计谋,结果还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预料他一定黔驴技穷,撕毁协定,再次重操武力征服之旧业。各位,有何见解?”   婉贞说:"先下手为强,兵贵神速,我们今夜即进攻县城,给汤姆雷一个沉重打击!”   东方萌说:“那个协定,是鳄鱼的眼泪。婉贞的主意我赞同,乘其不备,夜袭英军,打他个措手不及,定能获取全胜。”于是,三宝命令团兵飞马通知备庄民团,秣马砺兵,枕戈以待。又把几十支火铳枪和子弹,分发给谢庄团兵,准备攻城使用。   汤姆雷闻听三宝等人没被炸死、夫人逃出、珍宝和婴儿:被劫夺的消息后,气得暴跳如雷。他图穷匕首现,象一个精神病患者发疯一般,捏紧的双拳在头上挥舞着,嘶吼:“我要把所有民团的人杀光!戮尸示众!”   然后,他下令驻县城英军士兵集结待命,准备集结完毕就立即分兵进攻各庄民团。   是夜,事先潜入城内的婉贞、万碧鹏,手执利刃来至城楼之下,二人顺着城梯悄悄上去,见城墙上有两名荷枪实弹的英军士兵,站在城头向四处嘹望。   二人如灵猴捷鸟飞窜到英军身后,用中指狠狠一戳,被点中穴道的英军士兵如庙中泥胎小鬼,龇着大嘴,流着涎水,僵直不动了。   城楼内人影绰绰,声音混杂。二人捅破窗纸看去,见七八个守城英军正在楼内饮酒作乐。万碧鹏掏出薰香鸭盒,向窗内缓缓吹去。刹时,英军们便连打喷嚏,倒在桌上呼噜呼噜地酣睡过去。   二人几个箭步窜下城楼。婉贞挥起青光灿灿的龙泉宝剑,猛力向城门大锁砍去。锁断,打开城门,万碧鹏打开火折,按原定信号举在头上晃动了三圈。   早已埋伏在城外的团兵们,在三宝、华中扬、芏兴邦、白登峰、鲍恩等英豪的率领下,静静地鱼贯涌进城门。   团兵们一色扎袖紧身青衣打扮,除一部分手握火铳枪之外,其它都是身背硬弓、火箭,手握刀盾。   三宝命令分三路进军:一路由自己和婉贞为首进攻县城英军司令部;二路由华中扬、万碧鹏为首进攻英军兵营;三路由王兴邦、白登峰为首进攻英军兵器库。   刹时,战斗打响了。县城中三处响起了密雨般噼噼啪啪的枪声和愤怒的杀喊声……此刻,英军司令部、英军兵营、英军兵器库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冒出滚滚浓烟,映红了县城夜空的半边天,这是团兵们纷纷射出的火箭燃起的。   民团如神兵从天而降,英军在睡梦中遭到突然袭击,被打得个个懵头转向,不知所措。他们只有端起枪支,胡乱抵抗。   这时,人们听到轰轰轰轰一迭连串的爆炸声。原来,收藏枪、炮、弹药的兵器库爆炸了,整个仓库飞上了夜空。   团兵们勇猛地冲进了英军司令部等三处,抡起宽刃鬼头刀一路上猛杀猛砍。他们那卫国保家的信念,打击侵犯者的宿愿,今夜又一次获得了兑现、满足。   英军士兵如过街的老鼠,缺胳断臂地向四方八面抱买逃富……   司令官汤姆雷吓得趁乱化妆逃走了。天光大亮前,团兵们及时撤出了县城,返回谢庄。   当大队人马迈着凯旋的步伐,跨过小沙河的木桥时,三宝、婉贞等人坏着杀敌后的喜悦心绪,扭身回望,见远远县城的上空,仍是火光一片。   小沙河水好象历史长河中之一段,缓缓向前流驶。狮吼民团的大旗在占老而多灾多难的国土上飘荡着……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